《季风吹拂的港湾[港]》 第1页 [现代情感] 《季风吹拂的港湾[港]》作者:岐茶【完结】 文案: 中英混血·天降紫薇星·颜值top大明星 vs. 金融巨鳄·真印钞机·三百六十五个心眼子太子爷 x 商战|90 非常规港风恋爱|霓虹闪烁的九vs流光碎金半山 97回归往事 香港新加坡马来豪门八卦 季风吹拂过东南亚大地的那一刻,漫长的季风雨就开始了。 盛嘉宜十七岁出道就红遍亚洲,港娱公认比她会演戏的没有她扛票房,比她能扛票房的没有她会演戏,比她漂亮的......没有谁比她漂亮...... 在成为星光熠熠的时代巨星之前,她是九龙城寨里连户籍都不曾拥有的小可怜,在成为巨星之后,她被传是多次抛弃前亚洲首富之孙,如今新加坡首富之子的顶级玩家。 记者偶然一次採访到徐少的母亲,新加坡希罗地产集团董事会主席黄若仪,问她:「虽然盛嘉宜是亚洲第一位坎城影后,但她的感情生活从来就不明朗,而且花销颇为奢华,徐少曾为了追求她,几次赠送天价珠宝,又为她购置浅水湾房产。如今两个人分手,盛嘉宜只在公开场合唱了首歌,徐少就眼巴巴回来继续追求,您对此真的没有任何看法吗?」 出自马华第一名门的黄若仪闻言先是与左右手下相视而笑,随后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这位传闻中的「恶婆婆」说的是:「盛小姐都愿意给我儿子唱一首歌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 季风吹过橘色的海 海风沦陷赤诚的爱 1v1|he|女主视角|女主成长|不接受写作指导 纵横四海 1991年,香江,大屿山 雨下得很大,海面波涛翻滚,海浪咆哮捲起砂石拍在岸边,发出激烈的奏鸣。嘈杂的雨声与喧嚣的人声混杂着迴荡在滩涂上,不时闪过的手电筒白光照亮被风雨吹得上下摇摆的渔船和招摇的风帆,铁皮碰撞在一起,震耳欲聋。 远处山顶有尊正在修建的佛像,去年动工,据称建成后将成为世界第二大户外青铜佛像,仅仅小于台湾的佛光大佛。 但佛像往常随月亮而皎洁的光色今夜被大雨沖刷殆尽,巨大的阴影矗立在黑暗中,庞然大物静然凝视风雨中的海岸,平添几分悚然。 红色救生艇在飘摇的风雨中勉强登岸,海岸早已经围满人群,几位身穿黑色警服的男人接过船上人递送过来的长条布袋,沉甸甸一卷,刚好一人高。 「发现时人已经死了,被海浪沖得卡喺岩石缝里,救唔返嚟了。」来人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白布掀开,露出一张浮肿灰白的面孔。 死者同样穿着一身黑白警服,前襟别了一块长方形银色胸牌,有人伸手,从他上衣口袋中取出一片被海水浸染的几近褪色的名片,上面斑驳的字迹,昭示着他的身份。 「octb(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b组组长段宗霖,三天前意外失踪,路面监控显示他携妻驱车前往大屿山,之后失踪,轿车被发现遗失在海滩附近的公路上。」 「死者手腕上有伤痕,头部存在击打痕迹,身上三处部位骨折,我们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个密封防水袋,里面有一张遗书,笔迹已经请刑侦组鑑别过,的确是段sir亲笔所写......根据目前搜集到的证据,无法确定是谁杀害了他......」 「考虑到段sir特殊的职业性质和重案组对他的了解,他的身亡不能排除仇杀可能,最重要的,嘉宜,我们没有找到你的母亲苏静婉......打捞队搜寻了离岛附近全部海域,都没有找到任何痕迹,我们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强烈的白炽光灯下,警署官员将一张信纸递给眼前年轻的女孩。 纸张上熟悉的字迹触目惊心。 【汇港银行共四十万现金存款及一套湾仔物业留给我的妻子,请代我向她问好。——段宗霖】 女孩伸手接过,垂眸凝视着指尖,并不做声。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大屿山吗?」 依然是摇头。 「那苏静婉呢?」 她重复着摇头的动作,像一个机械的假人。 隔着一扇单向玻璃,几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就是组长的女儿?」有人出声问道。 那是位个子不高的女人,剪了一头齐耳短髮,染成鲜艷的红色,身材娇小,但身姿挺拔。 「继女。」有人说,「那个女人跟一个英国佬生下她。」 「难怪。」她说,她忍不住回头,再度端详着那个女孩子的面容。 灯光下细腻得像白玉一样的皮肤,因为匆忙赶来淋了大雨,有些狼狈,瀑布一样的黑髮紧紧贴在脸颊两侧,隔着一扇玻璃也能感受一分凉意。 乌髮雪肤,这两样特质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足够惊艷,但这位还称不上是女人的小姐远不止如此,她的全身上下都像是用刻刀雕刻出来的一样,面部线条流畅紧实,骨骼精緻立体,五官漂亮到令人观之屏息,白色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炫目的弧度...... 「你看她的眼睛了吗?」 「看了。」李佳宁喃喃道,「蓝色的眼睛。」 「是深蓝色,组长的老婆不是海外华裔吗?盛小姐据说是她老婆之前在外面跟一个英国富商生下来的,所以瞳色是这样,很漂亮啊,跟钻石一样。」有人走上前拍了拍李佳宁的肩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从来没有听组长提过。」 「毕竟是别人的孩子,再说她也不是组长养大的,听说她生父给她留了一大笔钱,她一直在私立女中寄宿,有一次组长喝醉酒,说婉姐要她学很多门外语,还要学钢琴、芭蕾,送她去美国念书,换成他,出不起这么多钱。」 「婉姐真的死了吗?」 这下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总之没有找到尸体,不过人掉进大海,想找到的确很难。」 「会不会......」 「不要胡说,婉姐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兇手,组长可是个练家子,婉姐难道能把她打成这样?」 「夫妻之间,一人死亡一人失踪,怀疑失踪那个人不是很正常?」 「你怎么不说失踪的那个凶多吉少......「 ...... 「盛嘉宜才十六?」忽然有人插嘴。 「还有一个月就十七了,圣诞节生日。」 「怎么十七岁就上大学二年级了?」 「因为......」 「因为她很聪明。」有人开门进来,铁门吱呀一声敞开,围着玻璃窗讨论的人群一滞,李佳宁回头,发现进来的是警务处总警司黄智贤。 「长官。」几人立刻立正,向他敬礼。 在香江,总警司几乎代表着警方力量的最高职级。 黄智贤手掌一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别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小看她,我知道人都会下意识同情漂亮的小女孩,但盛嘉宜不是,她智商很高,她十二岁时我们曾经私下给她做过智力测试,158分,在场所有人都比不上她,普通的刑讯手段对她不起作用。「黄智贤挑起下巴,示意所有人看向对面,「她没有那些所谓的心理学上的小动作,也判断不出来她是不是在撒谎。」 李佳宁上前一步:「长官,难道你怀疑盛小姐?」 她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 「我不认为她有任何嫌疑。」黄智贤说,「但我担心她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你们不了解她,宗霖是我的学生,所以我对他的家庭了解要多一些,嘉宜从小跟着静婉,心思深沉,善和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毕竟是阴影里盛开的花啊。「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清,再场几人都没有听清。 「长官......」 黄智贤语气渐冷:「从建立octb一来,香江第一次有级别如此高的警察意外身故。一位担任过西九龙特别行动组专员,西九龙重案组组长,总警署重案组b组组长的高级警官,专门负责调查三合会犯罪案,曾立下过无数次功劳,却在一个雨夜跳海自尽......」 他抚摸过案桌上半人高的卷宗,向来坚毅的面容流露一丝伤感:「我以为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但有人杀了我最得意的学生,这笔帐,我该算到谁的头上?」 室内空气一滞,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安。 窗前电控按钮红灯跳两跳,另一边略带沙哑的柔美的女声低低传过。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盛嘉宜手指划过那张白纸黑字的遗书,稍许用力,在纸上留下一道印记。 「不用。」对方忖度着她的态度,缓缓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盛嘉宜淡淡道,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幽兰色的眼睛像极地的寒冰一样冷。 「你还没有成年,现在在上学,如果有经济上的困难,可以同我们讲,毕竟你,爸爸,和我们也是多年的同事......」 「我不缺钱。」盛嘉宜截断他的话,「我有一笔信託。」 「什么?」 「家族信託,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钱,开设在汇港银行。」她低声道,「年满十七后,我可以从里面取钱出来用。」 「原来是这样。」警官讪讪。 「节哀。」他只能这样说道,却又觉得自己比对方更需要这句安慰。 段宗霖的死亡像一层阴霾一样笼罩在警署上空,就像黄智贤所说,这里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死另有蹊跷——可是目前毫无头绪,他的妻子苏静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能联繫到的盛小姐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警方调取她过去几个月的行踪,的确干干净净,她在财政司见习,日常生活就是大学、财政司、住所三点线,没有见过亲生母亲,也没有见过继父。她没什么朋友,尽管同学讲起她都夸她温柔漂亮,不过没有人能走进她的生活,也无从得知她的所思所想。 「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大屿山?」警官仍然不想放弃,试图从眼前女孩口中挖掘出一些可用信息。 他们已经反反覆覆问询了她近四个小时,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不让她喝水吃东西,也不让她有时间更换衣服,更不让其余人和她说话。这个女孩才十六岁,警方试图对她施加一些不那么过分的精神压力,从她嘴里找到线索。 「不知道。」盛嘉宜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 「有和你妈妈通电话吗?」 「没有。」她说,「我们之间如无必要,从来不会通电话。」 」你......」他的话被打断。 黄智贤在前方敲了敲玻璃。 「抱歉。」 男人过去打开连通两边的闸门:「长官。」 「我来和嘉宜说。」黄智贤说。 」好。「他下意识点点头,回头看了盛嘉宜一眼,附在黄智贤耳边小声道,「长官,她嘴里套不出任何话,她太冷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冷静得不像是一个刚刚失去继父与亲生母亲的十七岁女孩。 「我明白。」黄智贤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我,我来处理。」 男人开门离开,黄智贤在盛嘉宜对面坐下来,盛嘉宜掀起眼皮静静看了他几秒,才淡淡道:「黄叔。」 「你伤心吗?嘉宜。」黄智贤拉过桌面刚刚记录的资料,来回翻看。 「还好。」盛嘉宜说。 黄智贤全然不觉得意外。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去哪里了?」 「不知道。」 「也是,她如果要走,肯定不会告诉你,毕竟你们关系一直很冷淡。」黄智贤扯起唇角,露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之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你害怕吗?」 「还好。」 「还好?」黄智贤皱眉,」那就是有些害怕。」 盛嘉宜抬头,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些难以捕捉的情绪。 「你大概能猜到是些什么原因吧。」黄智贤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钝响,「不要害怕,我关掉了录音设备,外面的人听不见。」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盛嘉宜才开口,「你们一直在盘问我,好像觉得我知道是谁杀了爸爸。」她歪了歪头,像只幼兽一样。 「可是明明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啊,黄叔。」 黄智贤喉咙有些发痒,他伸手想去掏上衣口袋中的烟盒,动作做到一半才想到这里不能抽菸,一只手尴尬僵在空中,他只能掩饰地低头,将手慢慢放回身侧。 「原来你叫他爸爸吗?」黄智贤说。 纵横四海 冷空气开到最大,老式风箱发出嘈杂的震响。 「冷不冷?」黄智贤这才注意到盛嘉宜身上湿了大半。 她凌晨赶来警署,冒着瓢泼的大雨,一身狼狈,还没有喘口气,就被迫围观了尸检,随后被带到这间房间里接受审讯。 段宗霖的尸体被泡得发白,熟悉他的人看到都忍不住掩面,盛嘉宜却面无表情围观了全程,就仿佛躺在她面前的是一尊蜡像。 「不冷。」盛嘉宜摇头。 她脸颊苍白的可怕,看起来摇摇欲坠,可她坐得很直,有股不自觉地倔强。 黄智贤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盛嘉宜,那是在段宗霖递给他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的盛嘉宜才十二岁,十二岁就已经有了惊人的美貌,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脸色同样苍白,而且太过瘦弱,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气质——她的气质是短时间内花钱砸出来的,苏静婉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她一直认为培养好盛嘉宜所带来的利益,要比她此时此刻的付出多出数倍。 段宗霖说这是苏静婉的女儿,那个时候她还叫盛婉,她很早之前和一个英国人生下这个女儿,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一直没有丢弃她,反而将她带到了香江。 「她随母姓。」段宗霖说,那时他和黄智贤站在运通大厦天台上抽菸,地上落满菸头。 警校出身段宗霖长相端正,不过与盛家母女站在一起,任凭什么样的容貌都要被压过一头。 漂亮的女人总是会吸引很多男人,而若是这个女人不仅漂亮还聪明,男人就只会成为她手中的玩物,段宗霖对盛婉动心,这是黄智贤能够预料到的结果,他那样总是压抑自己的男人根本不是这种女人的对手。 「阿婉说她可以帮我们,唯有一个条件。」 「什么?」 「把她和嘉宜带出来,给她们两个一个完美的身份,成为这座城市真正的市民。」 黄智贤扔掉手中的香菸,用皮鞋碾碎:「我明确告诉你,这不可能,盛婉在那里地位很高,有很多人都认识她,而她的女儿——盛嘉宜,她有双这样的眼睛,千万人中挑一,任何人想找到她都是轻而易举。把她们带出来,就等于带着个能定位的炸弹,谁来背这个责任。」 段宗霖摇头:「如果我们不答应,阿婉就不会替我们做事。长官,你是知道内情的,她的态度很重要,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有结果,难道你要放弃吗?」 放弃?黄智贤当然不会放弃,只要他成功这一次,很快他就能升到总警司的岗位上,他能做到从前警司做不到的事情,他将成为一个传奇。 「不行。」黄智贤依然坚持,「这是我的底线,我告诉你段宗霖,你不要被美色迷了心窍。盛婉就算不在香江,她也有地方可以去,大马、菲律宾、越南......以她的手段,想要去这些地方不难,她非要跟你一起出来,你就不怕她怀了别的目的?不,她一定就是有别的目的。」 「她自己是可以走,但她的女儿不可以。」段宗霖说,「长官,她希望嘉宜接受良好的教育,香江是最合适的地方。」 「令人感动的母女情。」黄智贤淡淡道。 「事实上她们两个感情很淡漠,我从没有见过盛婉有为盛嘉宜想过退路,除了这一次。」 「那是什么勾起了她的兴趣?」黄智贤又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一手拢在嘴边弯腰,去够火机上跃动的红光。 「大概是,她在盛嘉宜身上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吧。」 黄昏时分,天边云彩染做红霞,霓虹灯牌依次亮起,鳞次节比排列在起伏的路面上空,电线桿缠绕在gg牌中间,双层巴士从下方驶过,捲起的气流掀起唐楼窗前竹竿上晾晒的衣物,一条红色裤衩摇摇欲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长官,你应该见一见嘉宜。」段宗霖说,「然后你就会知道,真正的珠宝总是很难蒙尘的。」 「光芒太盛会害死身边的人。」黄智贤嘆道,「你要为了帮她身处险境吗宗霖?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强烈的正义感,这世界上需要拯救的男女老少太多了,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丢下她们母女不管她们也会去一个新地方活下来,也许没有在香江这么好,但我们没义务实现每个人的梦想,对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长官。」段宗霖说,「可是,我是个警察啊。」 港湾的海风吹灭了黄智贤手中的火。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白。 「我之前听说你准备去美国留学?」黄智贤打起精神问盛嘉宜,「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按照目前这个形式,你身处险境,越早走对你来说越安全。」 「你想我走吗?」盛嘉宜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我应该走?」 黄智贤说:「那要看从什么角度了,作为一个长辈,我希望你尽快离开,你还这么年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必要捲入这谈浑水中。」 「那作为总警司呢?」 「自然是希望你留下来。」 「你母亲消失的这么干脆,说她跳海死了也好,没死也罢,总之宗霖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她至少也算一个知情者。我了解她的为人,她走了就是走了,香江警方没有办法找到她,一切痕迹都被抹平,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她不会为了我回来。」盛嘉宜说。 「但是会有人来找你。」黄智贤说,他指了指盛嘉宜的眼睛,「只要你留在这里,真相就有大白的那一天。」 盛嘉宜想了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必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黄智贤凝视着她的眼睛,随后笑了起来。 他把一张陈旧的纸张递给盛嘉宜,脸上写满了笃定。 那是四行诗。 it matters not how strait the gate how 插rged with punishments the scroll 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 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 无关紧要门有多窄 无论赏罚多么沉重 我是命运的主宰 亦是我灵魂的舵手 [ 威廉亨利(william ernest henley, 1849-1903)《不可征服》] 漂亮的斜体英文,盛嘉宜睫毛一颤。 「这是我写的。」她轻声说。 「你爸爸把它给了我。」黄智贤说,「那个时候你没上过任何英文课吧。」 盛嘉宜摩挲着粗燥的纸张。 「我亲自给你伪造了身份证明文件,嘉宜,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能要遭受廉政公署调查,轻则处分警告,重则免职乃至蹲监狱。而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宗霖,因为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他愿意为你们母女提供信誉担保,甚至娶你母亲,认你为女儿,他情深至此,我无话可说,我只能为了他而冒险。」 「现在他死了,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他,我想为我的学生报仇可是我没有办法,那你呢嘉宜?你要选择一走了之,带着他为你争取而来的身份和你母亲留给你的大笔财产,去美国开始你的新的人生吗?」 「你可以不在乎宗霖死亡的真相,也可以不关心你母亲的死活,这是你的权力,因为你是干净的,嘉宜,所有人都有默契地避开了你,不让你捲入纷争中。可那未免太不公平了,嘉宜,凭什么你可以置身事外?」 「他因你而死,你有什么资格开始新的人生?」 「你说够了吗?」盛嘉宜打断他的话。 她冷冷注视着对方,黄智贤被她那双眸子看得心惊。 「我会留下来,哪里都不会去。」盛嘉宜说。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她并不害怕,死亡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件可怕的事情,她曾经期待迎来那一天,就像迎来早晨第一抹阳光一样。 黄智贤低下头:「很好,但是我要提醒你,警方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自己会想办法。」她说,「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会对我自己负责。」 她的迅速妥协反而让黄智贤有些手足无措:「你能想什么办法。」 盛嘉宜却不愿意再说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 瓢泼的雨里,灯光昏黄,照出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纵横四海 荣欣酒楼坐落在弥敦道上,这条大道贯穿深水埗与油尖旺,南至梳士巴利道,途径九龙半岛最繁华的区域,而荣欣酒楼就在其尖沙咀段的金马伦道上,楼下有家百年老凉茶铺,每至周六,凉茶铺门口都要停着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轿车,通常后面还会着一辆丰田,上面坐着一车黑衣保镖,等前车人下车,他们就围在劳斯莱斯四周,隔着墨镜冷漠扫视街头每个行走的路人。 每个周末,香港电影三大教父之一的橙禾集团董事长赵士荣都会到百年老铺荣欣记喝早茶。 赵士荣今年六十岁,祖籍潮汕,家里曾经是个远近闻名大地主,后来改做纺织生意,六十年代搬迁至香江,有点小钱,但不算大富大贵。赵士荣起初是在无线做制片人,后来又做了经纪人,再然后他独立门户,建立橙禾集团,成为权倾香江影坛的大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他的出行,歷来受到狗仔的重点关注。 但是关于他吃早茶一事,一开始还有狗仔跟拍,后来他来的太规律,娱乐小报也无意每周刊登这样无聊的新闻,久而久之就不会有狗仔再蹲守楼下。 赵士荣在荣欣记有一间专门的包厢,临窗,坐在他常坐的太师椅上,刚好能够俯视下方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尽收眼中,再捧读一份生活助理送上来的早间时报,彼时的他总会种君临天下的畅意。 八点整,赵士荣已经端坐在太师椅上,穿着青色旗袍的女服务生为他煮了壶白毫银针王,用半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盏装着,茶汤清澈,芬芳四溢。 昨晚刚下了场大雨,迎着楼下汽车鸣笛声,一笼笼蒸点端上桌,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糯色外皮下虾仁红润可人、陈皮牛肉丸拳头大一个,肉质紧实,褐色汤液滴在盘中、炸的金黄的黄金糕散发椰香,边缘微微焦黄,酥脆得要滴出油来、汤碗里细粉浸润着汤汁,深红色烧鹅腿泛着光躺在面上,绿色葱花细碎,散落在红白之间。 但赵士荣无心眼前滋味,他举着一只笨重的黑色大哥大,露出手腕上金色的劳力士手錶,眉头紧锁。 「我晓得我炒房亏了钱,香江地价贵,谁也没想到会遇上经济危机,股市跌得咁勐,唰唰几个亿往下掉,但呢也唔系我一个人嘅问题嘛,香港人人都亏钱,你看建华的老闆不是都跳楼自杀了......不,andy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眼高手低,你睇你,我都没讲乜,你就开始着急,我这没是在想办法了?」 「我知道你在橙禾娱乐难做,人人都唔服你,讲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爬到这个位置上,放在两年前,我肯定给你钱去拍电影,培养自己的人马,但这不是现在手头没有流动资金......再说你觉得谢海华不听你的,要捧出第二个堪比谢海华的巨星,这怎么可能嘛,谢海华是橙禾的顶樑柱,andy啊,你不要把他闹走了,有些亏该吃还是要吃的嘛。」 「是,是,这几年拍电影的公司多了,赚钱难,钱都让恆星电影赚走了,谁让别人培养了何季韩......不是我不培养人,巨星是你说培养就能培养得出的?那都是天生的,有没有星相,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拿桌上的白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给你挖个嫡系?去哪里?亚影?亚影系贺家人嘅娱乐公司,得罪不起的啦......我没有搪塞你,我充其量算个富商,贺家是豪门,十大家族,不敢和他们做对。无线?无线现在自己都没有培养出几个像话的人,徐家都走了,股权也转让了,他们比不上从前,而且拍电视剧跟拍电影还是不一样,电视剧上不得台面。」 「你不要着急,有些事急不来,你刚进橙禾娱乐董事会才一年,先搞清楚公司运转情况,拉拢愿意靠近你的人,再腾出手慢慢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久而久之他们就服你了......」 「我不是和稀泥......「 「老闆。」有人打断赵士荣的话。 他瞪了一眼来人:「做乜?」 生活秘书兼赵士荣的亲侄子赵启成头快要低到胸前:「有人找你。」 「你没看到我在打电话咩?哪个要找我?」 「一个女仔。」 「哪个女仔?」电话那边何希月的声音骤然高亢起来。 赵士荣也睁大眼睛:「哪个女仔?我不认得什么女仔。」 「是个陌生人,她说想做明星,想见您。」 赵士荣震惊到张大嘴巴:「我又不是明星经纪人,我是老闆,你们怎么搞得?这种事情也拿来烦我,是不是走在路上随便谁凑过来一个女的,你们也要把她带到我面前,让我做个评估她是不是适合成为下一个李丽霞?明星不是谁都能当的,快叫她走。」 「三叔,我建议您先看一眼那个女孩子再说。」赵启成的声音有些古怪。 「做乜?」赵士荣这下是真火了,「我都说了不见,你是想被解僱了伐?」 赵士荣在香江娱乐圈打拼三十多年,培养不计其数的大牌明星,江湖地位极高,过了六十,更加独断专行起来,他发火的时候,整个橙禾集团员工都噤若寒蝉赵启成平日里也怕他要命,这个时候却格外坚持。 赵启成平日里也怕他要命,这个时候却格外坚持。「您见一眼。」他说,「您见了就知道,她真的能当明星。」 电话里的何希月安静下来。 「叫她进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在电话里淡淡道。 她的话还是很有用的。 赵士荣嘴里嘀咕着说:「那你叫她过来,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狂。」手上端起那杯已经半凉的茶,送到嘴边,「要是让我知道你唬我,赵启成你就别在我身边干了,赶紧滚蛋。」 「您见了就知道。」赵启成依然是那句话,他神神秘秘眨了眨眼,「她说她姓盛,叫盛嘉宜,这个姓氏在香江不多见吶,你看她本人,更加万里挑一......我叫她上来,您要是觉得合适,推荐给何总经理。」 赵士荣心说赵启成也跟了自己六年,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能让他这样坚持,恐怕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仔才对,更何况也只有对自己外貌格外自信,才敢在这里毛遂自荐,对方说不定像今年新晋港姐冠军何婷婷一样好看。 何婷婷跟无线签约五年,眼看就要作为未来的当家花旦力捧,而橙禾一姐裴安宁结婚退圈,年轻女星断档,何希月迟迟没有挖掘潜力新星,橙禾娱乐的老牌影星又都不服她的管教,压力也是相当大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现在电影行业不好做,外人都觉得赚钱得很,纷纷往这个坑里跳,一时之间传媒行业泥沙俱下,拍不了好片就拍烂片,烂片拍不了就拍风月片,要是风月片都找不到人拍就搞盗版碟片,一部电影从立项到上映短则七天半个月,多也就两三月,所有的电影公司都紧赶慢赶,生怕落后一点就被拍死在沙滩上。 院线上挤满了名字差不多的片,光说六月就有《赌王3》《赌怪2》《赌侠1》《赌圣2》《赌仙》《赌王之王》《赌侠》...... 就这么互相挤兑了几年,几家大公司都被搞得焦头烂额,其中橙禾这个没背景最为倒霉,因为老闆乱投资,遇上世纪股灾,赔得资金鍊差点断裂,各大明星纷纷出走别家,唯有赵士荣最早带出来的那几位大明星还有点情怀,留在这里为他站台。 赵士荣是个不信命的,总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走到今天,上天不该对他如此刻薄。 这个圈子里有的老闆有人脉,有的老闆有钱,他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但他有别人比不了的好眼光。 算命的讲他今年要行大运,光看财运,紫薇天降,潜龙升天。 搞不好来者,就是条潜龙。 他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包间。 六十多岁的赵士荣心跳擂鼓,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二十二年前,那一年他怀揣二十万,带着名不见经传的谢海华离开无线,在油麻地租下一间五百平方尺的铺子做橙禾电影办公室。 彼时香江电影还是一家独大,但老大哥却因为过度垄断失去创新而渐入颓势。无线集团成立不算太久,因背后得到老牌豪门的鼎力支持,有用不尽的钞票,在电视剧集领域崭露头角。如今如日中天的亚影及恆星都尚未出现,全球传媒业极速发展,电影工业迎来全新时代,整个亚洲的人才都涌向这座狭小的岛屿。 香* 江娱乐圈在那个时候被成为流金之城,满地都是闪烁的金矿,只待人开採挖掘。 当赵士荣在租赁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姓名,阳光透过一人宽的玻璃洒在桌面,窗外有自行车响着铃铛声穿行而过,清脆的铃声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的内心涌现出一种强烈预感。 属于他的时代,终于,要开始了。 纵横四海 1994年香江 夏季到来的前夕,超大型热带气旋比往年来得都要早。 下午六时,天文台挂出八号风球 ,飓风在南部海域集结,以28km/时的速度向北方推进。 黑色奥迪轿车从霓虹灯牌下驶过,雨中街道是一副湿漉漉的水粉画,透过车窗上晕染的水珠向外看,光彩晕染,灯火缭乱。 冷气开得十足,收音机里声音断断续续: 「受香江总督麦理逊昨日在工作报告中提出的政改方针影响,今日恒生指数暴跌两百点,港股蒸发百亿市值,多家外资企业拟撤出香江市场……《中英联合声明》签订至今,已逾百万港籍市民移民海外,据统计,欧洲与北美成为香江人口流出主要地区。」 「中资企业掀起借壳上市浪潮,中易集团已于周一完成对香江电业通讯集团20%股权收购,财政司司长孔德明表示,华资代替英资接管重要产业将成为香江回归前商业领域的主要趋势,各方应当对此形成共识。」 「就在昨日,新加坡德美投资全资收购马来西亚通讯集团,涉及交易资金高达三十七亿美元,这也成为亚洲地区有史以来最大一笔收购案。」 过一阵子,电台话音一转,开始说起了娱乐八卦。 「近日香江电影巨星何季韩秘密返港,记者拍到他离开机场后独自前往万豪酒店并在那里停留两小时,随后携一女子出行,两人前往中环高级餐厅用餐,整个行程举止亲密,关系可见一斑。」 「众所周知,何先生的绯闻女友是香江当红女星盛嘉宜,身为香江金像奖最年轻的影后,嘉宜bb自出道便跻身一线红星之流,并蝉联《苹果报》香江美人榜首三年。离开自己的伯乐郑安容导演后,嘉宜近两年来接下大量商业片,其中与何季韩合作次数最多,两人荧幕情侣形象深入人心......」 「而据记者考证,何先生身边女子是其初恋女友,前无线花旦谢慧玲,早在四年前便退圈结婚,移民加拿大,今年五月与其丈夫办理离婚手续……何先生此举,难免有脚踏两船嫌疑,就是不知道盛小姐和谢小姐谁先谁后……」 何希月伸手,啪哒一声关掉电台。 身旁女子偏头看她的动作:「关掉做什么?」 「听得心烦。」 「有什么关系,我和何季韩本来就是演戏,也没有对外承认过情侣关系。」 何希月似笑非笑:「你是想得开,可是他连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你们的电影正在拍,后头还跟着那么多商业合同,既然双方商量好了炒作情侣,他先你一步掀桌子不干,这是什么意思?」 「谢慧玲他的前女友,挂在眼前的白月光。」 「男人就是贱。」何希月下结论,「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友陪在他身边,他竟然还能想到别的女人。」 「得不到的最珍贵啰。」盛嘉宜摘下墨镜,」假的怎么能跟真的比。「 她眼底有淡淡青色,神情疲倦,一头乌黑的长髮柔顺垂在肩侧。 「没休息好?」 「连续一周睡眠不足四小时,投资商看速度,下命令这部戏要在一个月内杀青,何季韩的戏排在前面,我的在后面,越往后进程越赶,不然怎么会出现他提前回港约会的局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投资商是谁?」 「还是澳城天元集团占大头,毕竟是他们恆星自己的电影。」盛嘉宜捂唇打了个哈欠,「andy姐,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是是我的经纪人。」 何希月沉默了一瞬:「我这不是要管理公司……」 「日理万机,能理解。」盛嘉宜淡淡。 何希月扶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大小姐,在香江影坛出道就能演女主角的你是第一个,一线资源都紧着一个人用的你也是第一个,我顾了头就难免顾不到尾,你也不用总是为了这事跟我置气。」 「我生气了吗?」盛嘉宜讶然,「我可什么都没说,何总。」 她刻意强调了称唿。 何希月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轿车驶上高架。 这几年填海造陆,政府要在中环建一条海滨长廊,地产商争先恐后在沿海建起写字楼,每年都有新的高楼记录被刷新,就在今年初,香江写字楼租赁价格首次超越纽约,位居全球第一。 倾盆大雨如注而下,模煳的雾色中,亚洲金融中心彻夜不眠,灯光汇聚在群山的脚下,海湾的一侧,如女王冠冕上的名钻,璀璨夺目。 盛嘉宜抬头看见中银大厦如一柄利刃直插云霄,刀锋锐利,冷意逼人,她回过头:「何季韩的团队怎么说?」 何希月冷笑:「在酒店等你,说是见到你后再商量下一步安排。」 「我不想看到林志海。」 林志海就是何季韩的老闆,恆星电影的老闆。 「我也不喜欢他,混过江湖,一身匪气,但是他给你开的片酬挺大方的不是吗?一百五十万一部电影,香江女星里就属你最高。」 奥迪开进酒店明亮的地库。 盛嘉宜常住四季酒店并不是秘密,她在酒店43层有一间专门的行政套房,三千多平方呎,能够俯视维多利亚港与九龙全景。 媒体形容她花销奢靡——三来租赁酒店的钱足够她在香港岛买一套不错的物业,但比起那些和富商交往后挥金如土的女星,盛嘉宜在这方面的风评还不算太差,她是整个香港电影片酬最高的女演员,而且商业价值极高,算上各种代言她赚的并不比何季韩少,没有人觉得她是拿何季韩的钱这么挥霍,港媒很清楚何季韩养不起她。 传言有富豪在背后包养她,但是狗仔从没拍到过任何证据。既然拍不到,那就是没有,八卦报纸胡说八道了一阵子,将她与排名靠前的那几个富豪都编排了一顿,见没了下文,也就渐渐不再提起。 「把墨镜戴上。」下车前何希月扫了她一眼,「别让狗仔说你面容憔悴,宛如弃妇。」 盛嘉宜正对着车内镜子抹唇膏,闻言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将那管金色的娇兰口红收进银灰色的hermes kelly包中,伸手从车内拿出gi的墨镜架在脸上。 褐色镜片遮住疲倦的面容,雪肤下红唇欲滴,一头黑色长髮垂在脑后,丝缎一样光滑。 她今天穿了一件dior黑色长款风衣,内搭成套的白色缎面衬衫与深棕色西装长裤,脚上一双ysl黑色小高跟足足七八厘米高,原就173的身高穿上它直逼180。 「红气养人,你现在真像个大牌明星。」何希月感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像个女学生。」 「不是像,那时我本来就是女学生。」 「总之气质不一样了。」 「有钱自然就不一样。」盛嘉宜说,「不是气质的问题,是穿五万元的风衣和穿铜锣湾地下商场五十五一件的牛仔外套的区别。」 她迈步进入电梯,已经有侍者专门替她按好楼层。 盛嘉宜喜欢玫瑰,香江本土不产玫瑰,所以管家每周要从东南亚为她预定最新鲜的玫瑰送到房间,每束花送到的时候都还沾着露水,除此之外她房间里还会按照季节更换不同的植物,今天进门的桌子上摆了一壶水培绣球,大片的蓝拥挤在澄净的水中,绿色根茎折射出淡色光晕。 玻璃瓶旁另有一个白色瓷盘,上面放着从台湾空运来的莲雾与芒果, 「何先生已经到楼下。」僕欧说。 「叫他上来。」何希月挥挥手。 盛嘉宜先进内间换洗,她今天拍戏到凌晨五点,刚休息不到一小时便被何希月的电话临时沪上叫回香江。 何季韩一行人进来的时候盛嘉宜正从披着白色羊毛披襟出来,一席墨绿色衬衫衬的她肤色羊脂般细腻。 「盛小姐。」梳着平头的恆星娱乐老闆林志海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唿,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惊艷。 众所周知盛嘉宜容色冠绝香江,但她其实不是艷丽夺目的类型,更不是混血儿常见的浓眉大眼的英气长相。 西方的骨与东方的皮,每一样在她身上都恰到好处,异常的瞳色增添几分神秘与冰冷,她的脸蛋混杂在稚嫩与成熟之间,仿佛尚未来得及盛放的鲜花,看她总像是隔着一层山间中晨起的雾气,崖谷藤蔓低垂,薄雾泛起,穿着青衣的女人行走在山林间,举手投足间收敛了难以言喻的韵味。 天生美丽是一种稀缺的天赋,后天再怎么努力也难以企及。 难以想像她年龄再大几岁会有多好看,林志海这样想。 盛嘉宜的目光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何季韩。 身为商业片巨星,何季韩的长相毋庸置疑的英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他垂头跟在林志海身后,并没有看她。 「坐啊,林老闆。」何希月说,她手上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菸,一头捲髮挽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别紧,四十四岁依然风韵犹存,红唇亲启,吐出一口烟圈。 「人都来齐了,有什么话我也就直说了,我这个人呢,向来不是个容易被欺负的,嘉宜是我们橙禾娱乐的一姐,当家花旦,也是集团董事长赵先生的心肝宝贝,老实说我刚刚接手她的时候也很忐忑,不过我们嘉宜是个乖孩子,出道三年来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字,更没有耍过大牌,要问风评,在整个香江影坛人人都夸她一句好。」 「我同意让嘉宜和何先生炒作绯闻,那也是看在林老闆一腔诚意……先不说片酬。」何希月伸手止住几欲开口的林志海,「嘉宜跟何先生已经在一起拍了四部电影,其中两部刷新影史票房纪录,要论赚钱,你们恆星何止赚那几百万?」 「可是我们嘉宜就不一样了,她是女孩,十九岁就和何先生传出拍拖的新闻,固然是以假乱真,说多了难免不好听。以她的条件,如果不跟何先生搅到一起,要嫁豪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嘛,这中间算起帐来,何先生赚的多,嘉宜赚的少。」 「可是看看何先生做了什么?拍戏期间提前回港,私会前女友,打了我们嘉宜的脸不说,还把她扯进三角恋的舆论风波里。何先生我和你讲,后面你们两个电影受影响,嘉宜的事业受影响,你是要负责任的,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何希月噼里啪啦一顿,将何季韩的骂得面红耳赤,尔后她自己靠在沙发上,狠狠吸了一口烟。 林志海同样脸色不愉。 「盛小姐是你们橙禾的宝贝不假,季韩在我们恆星也不差,盛小姐虽然讲出道就拿了影后,但那一年也只是在文艺片里打转,能赚几个钱?如果不是我请盛小姐来恆星接商业片,和季韩合作拍拖,她能有今天的商业价值?」 他说到后面,俨然怒气沖沖。 「既然这样,以后恆星与橙禾就不要合作了,季韩——」他站起来,「我们走。」 「站住。」何希月喝到,声音尖锐,「不合作可以,叫你艺人出去开个发布会,给这事做个了结,把我们嘉宜撇干净。」 「怎么解释?」林志海怒视她,「难道你要季韩出去说他和盛小姐只是炒作情侣?这话能拿出来的讲?那后面的电影还卖不卖了?」 何希月冷着脸:「何先生出去就告诉媒体,谢慧玲回国后主动要见你,求你和她复合,至于我们嘉宜,一概不知情,要是有人问起来嘉宜是不是在和你拍拖,你就说你们拍戏的时候的确因戏生情,却是单方面的,你追求过她,她没有同意,至于谢慧玲,不过是她看你红了后又倒贴回来。」 「你疯了何希月,盛嘉宜的名声是名声,何季韩的就不是?」 「你也可以不这么说。」何希月对着何季韩抬了抬下巴,「别忘了你和嘉宜还有电影没拍完,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何先生,我动不了你,难道还动不了那个三线女明星?」 她话音刚落,一直不曾说话的何季韩勐地抬头,死死盯着何希月。 纵横四海 盛嘉宜是知道一些有关何季韩的事的。 和她不一样,何季韩十八岁出道,先是做了八年龙套,从群演一步步演到有几句台词的配角,然后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当时有无线电五小花旦之称的谢慧玲。 彼时无线的武侠剧红遍亚洲,谢慧玲在收视率年冠的剧集《江湖儿女情》中饰演女三号——男主角的小师妹,灵动活泼的扮相让她红极一时。一个是当红女星,另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男配角,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却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走到一起。 后来何季韩和盛嘉宜说,他当时与谢慧玲是一见钟情。 两人地下恋两年后公开,在谢慧玲的引荐下何季韩认识了时任无线制片总监的王樊,这个人在一年后离开无线电独立门户,何季韩成为他签下的第一个艺人。 盛嘉宜听说何季韩和谢慧玲两个恋爱的时候常常吵架,因为何季韩不够有名气,但他偏偏很有才华,男人一旦有才就会孤高,而但凡在现实中没能青云直上就会郁郁不得志,这个时候谁陪在他的身边都会倒霉,更不要说比他事业发展的更好的谢慧玲。 两个人谈了七年恋爱,最后却以分手告终。 就在谢慧玲离开的第二年里,何季韩一炮而红。 就像谢慧玲在电视剧里那句经典台词一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江湖里一起经歷风风雨雨的人,未必是能走到最后的人。 何季韩成为一线明星的时候,谢慧玲已经同一位华裔加拿大富商订婚,对方做家具外贸生意,送了她一栋坐落于温哥华富人区价值两千万的豪宅,很快她就退圈安心做一位富太太。 在盛嘉宜看来,谢慧玲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何季韩已经成为星光璀璨的天王巨星,也不代表嫁给他就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一直走不出来的人唯有何季韩。 如果说盛嘉宜人生中见过谁赚钱最拼命,何季韩一定算一个。 他的片酬高达九百万,是盛嘉宜的六倍,一年最多拍过十二部电影,收入过亿。而他赚到钱第一时间就是在加多利山上购置一栋价值千万的豪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他拼命想要得到那些自己从前难以企及的东西,他还尝试过投资,希望钱生更多的钱,只不过亏损严重,于是只能出来继续拍电影,任何一部电影找他开口就谈票房,少于八百万一概免谈,他从不拍文艺片,只在商业片打转。 和他比,盛嘉宜要随意许多,她既拍商业片,也拍文艺片,片酬可以高也可以少,总之她不止是靠片酬赚钱。 她与他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如果一定要在何季韩内心比较,盛嘉宜确实是那个多事的外来者,盛嘉宜也知道,她也乐意见到全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何季韩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大家都是影坛有名有姓的演员,他却在电影拍摄中途回来约会,将盛嘉宜的脸面往地上踩,脑子仿佛灌满了整个维多利亚港的海水,他是有自己珍贵的爱情不错,但他不能挣钱的时候想着她盛嘉宜,爱情回来的时候又毫不犹豫把她推出去挨刀。 盛嘉宜嘆了口气,这口气嘆得房间里几个人心都往下沉了半截。 「算了andy姐。」她幽幽道,「我看何先生的眼神,就好像我们是电影里的反派一样,要拆散他唾手可及的姻缘。」 她手指把玩着自己披肩上垂下来的绒毛流苏,长长的睫毛盖住深蓝色眼睛,辨别不出神情:「只是姻缘嘛,往往自己说了不算。」 说完她朝着何季韩粲然一笑:「何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季韩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讲不出来。 面对谢慧玲他可以愧疚,面对何希月他能够愤怒,但只要站在盛嘉宜面前,他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其实盛嘉宜是位完美「女友」,在影坛她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容貌、学歷与家世。 她继父曾经是香江总警署重案组高级警官,octb宣称她父亲是因公殉职——人虽然死了,但占了一个烈士的名头,普罗大众天生就对她多一分同情,连向来恶毒的港媒在提到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对曝光她家庭环境一事更是避之不及。 何况重案组警官这个身份放在由三合会控制的娱乐圈相当不得了,再犯浑也不敢主动惹到她头上,否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更不用说江湖地位颇高的橙禾董事长赵世荣将她视若亲女,从橙禾签下她开始,年轻一代最好的资源全都被她一个人抢走。 这就是为什么盛嘉宜坐拥绝世美貌,也甚少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 说到事业,盛嘉宜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拿下金像影后,起点已然在山峰上,又是香江大学的学生,品学兼优。香江大众在荧幕上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十七岁,乖巧可人,清纯如水,这几年她也算是在万众瞩目下长大,能和这样一个女人与他炒作拍拖,对任何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可是这种志得意满只能藏在心里,盛嘉宜本人从来给不了他这样的感觉。 如果说对盛嘉宜没有动过心,那自然不可能,演员呆在一起难免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情到浓时就容易擦枪走火。 只是盛嘉宜看起来温温柔柔,可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来者不拒。然而暧昧归暧昧,一旦动真格,尤其是牵涉到利益,她骨子里就只剩下冷漠。 「嘉宜。」何季韩收整好心绪「这一次是我不对,但是我和ada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从加拿大回来,我请她吃饭,仅此而已。」 盛嘉宜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怀疑。 「我对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不感兴趣。」她轻声细语,「何先生,现在事实就是如此,你明知道我们两个的合作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却在电影拍摄期间私见谢慧玲,还被拍到那样暧昧的照片。」 「别忘了,我们都跟投资方签了对赌协议,电影票房不达预期,我们两个都要完蛋。让谢小姐来承担舆论风波,对我们双方都是件好事,于我而言我不想成为所谓的第三者,于你而言你只是念旧情要帮她,我很抱歉最后受伤的人是她,但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把对票房的伤害降低到最小,你说对吗?」 盛嘉宜见何季韩神色一变再变,又笑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你要保护她,就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后果你来承担,你敢吗?」 她只抛出两个选择,留给何季韩的压力却如山一样沉重。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在接到谢慧玲的电话后匆匆回到香港。 按道理他这一次行程非常私密,全香港狗仔都以为他还留在上海剧组和盛嘉宜拍戏,乘车前往万豪酒店时他也刻意用了一辆低调的别克轿车,这辆车从没出现在媒体面前,狗仔不可能根据车牌找到他。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想到谢慧玲坐在自己对面的场景,这几年她穿着更加精緻了一些,耳边缀着两串圆润的珍珠——这是她以前嫌弃老气的饰品,她眼中含着泪,说话之间,身体慢慢靠过来,倚在他的肩上。 这一幕刚好被狗仔拍下,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一秒不早也一秒不迟。 当明星当到他们这个级别,都不仅仅是拿片酬而已,盛嘉宜与他都和投资方签订分红条款,如果按照之前电影普遍四千多万的票房外加碟片销售收入来计算,他和盛嘉宜能拿到上千万收入,他还要更多一些。 而相应的对赌条款则接近十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盛嘉宜介意的也是这一点。 大家能一起赚钱可以,一起赔钱,不行。 二百八十度全景玻璃窗上挂满线状雨丝,双层玻璃俱是从法国进口,隔音太好,室内几乎听不到任何噪音,套房内到处都摆着鲜花与油画,堆砌出繁花似锦般的热闹。 盛嘉宜身后有一整面柜子,褐色透明玻璃后的都用来存放她的奢侈包具。 何季韩一开始也会送她包包和首饰,只不过盛嘉宜从来不收,她担心情侣演的太真,到最后自己都入了戏。 何季韩的女助理说盛嘉宜一只手袋价值百万,成衣无一不是红血品牌秀场新款,就算盛嘉宜收入高,这样的开销也令人咋舌。 林志海说她这样的女人不是演员能养得起的,要么终生不嫁,要嫁只会嫁入顶级豪门。 「我……」 「你捨不得?」盛嘉宜困惑地歪了歪头。 她不愿意再与何季韩多说,把视线移林志海:「林老闆,你觉得呢呢?」 林志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吵归吵,林志海当然愿意牺牲谢慧玲的名声来维繫恆星与橙禾两位大牌影星之间的合作。 他扶住何季韩的肩:「季韩,我觉得盛小姐说的有道理。。」 「这对ada不公平。」何季韩压抑着怒气道。 林志海差点没有脱口一句:「丢雷老母。」 什么时候了还ada?也不看看自己眼前还坐了一个ana(盛嘉宜),盛嘉宜可不是谢慧玲,满脑子风花雪月陪你耽误七年青春,这女仔能在三年里踩着香江其余女星爬到超一线的位置上,除了有个厉害的经纪人外,自己难道不够狠?「 但这话他不好讲,因为盛嘉宜确实没让人抓到过把柄。 她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什么坏话都让何希月说尽了。 何希月果然不会像林志海一样顾及何季韩的面子,她一直晓得何季韩就是踌躇不定的性格,今天却发现他还很蠢。 「对ada不公平,对嘉宜就公平?谁知道ada是不是离想要復出,找不到热度,所以故意安排狗仔来拍自己。」 「这不可能……她……」 「不可能?」何希月讽刺他,「何先生,你到底在娱乐圈经验不足,这个圈子里多得是你没见过的丑事,为了利益,万事皆有可能。「 何季韩忍无可忍,站起来就要和她争辩,就听见急促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尖锐的鸣叫穿透雨幕,砸在众人心上。 盛嘉宜和何希月对视一眼,何希月率先伸手去拿一边小几上的电话。 「你好。」 「是我,何希月。」 「你说。」 「……」 那边不知道和她讲了些什么,她的表情逐渐沉了下去。 「顶着颱风,哪个媒体去採访她?」 「我明白,嗯,了解。」 「想办法把新闻压下来,打电话给我们熟悉的报社和电台,叫他们准备公关稿,我晚一些赶来公司,把总经理办公室的人都叫起来加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就算他们在外面和女人开房也要赶回来上班,给双倍工资,就这样。」 何希月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告诉盛嘉宜:「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谢慧玲被狗仔堵在家门口,她顶不住压力,跟围堵她的媒体一股脑交代了,你和何季韩是合约情侣这事恐怕瞒不住。好消息是新闻被按在《东方报》手里,还没有上刊,《东方报》的大股东是你们现在在拍的这部电影的投资方天元集团,那边打电话过来,有意与我们沟通。」 「她怎么会知道合约情侣的事情?」盛嘉宜下意识问道,但很快她就有了答案,径直看向脸色灰白的何季韩。 这一次,她的眼神已经称不上冰冷,视线锐利如剑锋一般,将何季韩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纵横四海 天元集团总部位于澳城,旗下有两家上市公司,市值四百多亿港元,原是做航运起家,如今主营娱乐业与酒店,集团掌舵家族是流着葡系望族后裔血脉的宋家。 在澳城,宋家和魏家并称赌场双雄,宋家这一代话事人宋元被称作小赌王,传言是唯一有资歷同赌王魏权家族掰手腕的人。 关于宋元这个人背后的故事,在港澳两城也不是秘事。 八十年代初,他父亲脑中风病逝,留下九十亿资产与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当时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宋元出售家族大部分货轮,抵押给汇港银行,得到巨额贷款,随后将这笔钱全部砸进澳城的娱乐建设中。 他将客轮皇家珍珠号改作海上赌场,从深圳、佛山、珠海、香江四地接客到公海消遣,因为形式新颖且能够规避来客一部分税务,直接导致当年赌王名下赌场营收砍半,数亿资金全部流向皇家珍珠号。 不久中东爆发第五次海湾战争,全球油价暴增,航运利润遭受挤兑,全球远洋航运跌入低谷,港澳数位船王宣告破产,宋家因提前布局倖免于难,宋元的能力可见一斑。 八十年代末,宋元大举进入香江传媒行业,先是收购东方报业集团,紧接着入股广播电视公司与恆星娱乐公司,众人传言说他如此热衷于影视,是因为他此前生意有太多见不得光的存在,靠电影业能将钱换到明路上。 无论真相与否,他在港澳商界的确是位风云人物,手段高超胜过大部分富豪子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寻常人想约到宋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他这个级别的富豪日理万机,而他主动约见盛嘉宜,此事就更加透露着古怪。 甚至于宋元还有一个要求——他只想和盛嘉宜单独见面。 「他还没有结婚。」何希月说,她靠在沙发上,看盛嘉宜对着镜子画眉毛。 何希月出生在台北,最早做过舞女,后来又改做演员,只不过没有演出什么名堂,就干脆转型做制片,紧接着她就进入橙禾青云直上。传言台北聚义会龙头陶勇明是她义兄,她本人又跟赵士荣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赵氏与三教九流的关系都是她在打理。 赵太太前些年因病去世后,何希月正式进入橙禾集团董事局,同时兼任橙禾娱乐ceo。在名利场中,她一向以雷厉风行与心狠手辣闻名,唯有对她亲自照顾的艺人盛嘉宜无比纵容,无良报纸甚至传过盛嘉宜是何希月私生女这样荒诞的谣言。 不过有一点媒体倒没有猜错,盛嘉宜是何希月的嫡系,她的确将她视若亲女。 「我跟他说,要单独见你可以,但是要保证绝对的隐私和安全,所以他同意让我来选地方……其实话要说回来,宋少算是两岸三地少见的黄金单身汉,我见过他几次,长得很不错,成熟男人的样子。」 盛嘉宜浅浅描了几下,便下眉笔,开始在妆盒里选首饰,黑色绒布上别了一长串各式各样的耳饰。 天边放晴,漏出一缕金线,映照在华彩的珠宝上,粼粼烁烁。 窗外蒙了一层清浅的雾气,依稀可见蔚蓝的海港,维多利亚水深港阔,只要天气晴朗,海水就会呈现出层次分明的色彩,近海是浅绿,远处是沾上墨色的蓝,白色帆船飘在水面,桅杆重重叠叠。 「帮我开一下门andy姐。」盛嘉宜听到敲门声,头也不回对后面喊道。 「知道了,大小姐。」何希月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开门。 早餐呈在托盘中,由专门的欧仆送上楼,盛嘉宜是女明星,为了保持身材,她几乎不碰高碳水食物。浅木色托盘中放了一杯义大利手沖黑咖啡,一盘切好了的苹果,以及一小盏炖燕窝。 「你可以稍微多吃一些。」何希月打量着盛嘉宜的身材,「太瘦了。」 「该有的有不就可以了。」盛嘉宜不以为意,用银色小勺搅动碗中果冻状的燕窝。 「住在酒店就是这点好,不用自己打理家务,不过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几年房价一直在往上涨,要是你早两年购房,现在已经赚了几百万,我过阵子给你安排一个地产中介,趁着最近有空去好一些的楼盘看看。」 「我不买。」盛嘉宜说,「弄几间门面收租倒是可以,对了,你之前说宋少怎么?」 「他还没结婚。」 「为什么三十五岁还不结婚?是不是有什么生理上的问题?」 何希月常常佩服她能用最柔婉的语气讲最讽刺的话,让宋少本人知道估计会气得头晕目眩。 「可能就是不想结婚?他女友没有断过,光是亚洲选美小姐都谈了四五个,但都谈不久,换得很勤快。」 「我以为他们这种人都会联姻。」盛嘉宜抿了一口咖啡,浓郁苦涩的味道让她眉心一皱。 「老钱与老钱联姻,新钱与新钱联姻,他这种两边都不算,就娶名模或者女明星。」 「你想我嫁给他?」盛嘉宜把早餐托盘推到一边,拿起一颗红色玫瑰钻石耳钉在耳边比对。 「女人嘛,都想嫁入豪门,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女人的本能反应,不过先给你打针预防针,我打听过他的背景,他这个人势力颇为复杂,据说除了明面上的女友外,在外面还养了不少情妇......你不会想嫁给这种人吧?」 盛嘉宜浅浅一笑:「我?不给橙禾拍完五十部电影,要赔你一个亿解约费,我怎么嫁?」 赵士荣不是大善人,签下她给她最好的资源再放她离开,盛嘉宜这样的经纪约在香江娱乐圈并不少见,甚至于比她更加恶劣的多得是,上到星光璀璨的巨星下到籍籍无名的演员都被各种不平等条款束缚,看似风光* 无限,不过是他人眼中的赚钱机器。 「你未必拿不出一个亿,他更不可能拿不出一个亿。」何希月觑着她的表情,见她毫无反应,才松了一口气,「好了,你是个乖孩子,记得不要在外面呆太晚。」 「知道了。」盛嘉宜起身去拿包。 她穿了件蓝色针织打底,露出骨感的肩头与漂亮的锁骨,深蓝阔腿牛仔裤将原就修长的双腿视觉上再拉长一截。 长发高高扎了个马尾在脑后,长度恰到腰上一截。 脸上没有明艷的色彩——盛嘉宜化妆通常三步,打底,描眉,选口红颜色。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更知道自己怎么样最好看,所以从来不会施加不必要的累赘在身上。 她随手从柜中取出一只黑金手袋,引得何希月侧目:「难得见你背这么平价的包出门。」 上千的手袋也并不便宜,但对动辄豪迈购置爱马仕的盛嘉宜来说实属在衣柜垫底的存在。 盛嘉宜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轻哼了一声:「没必要。」 明星出行总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酒店车库门口常年蹲守几个狗仔,关注盛嘉宜有没有外出行程。 常坐的轿车不能用,只能由宋元那边安排司机过来接她,她下楼时,黑色轿车已经准时停在车库中,前后两辆,俱是同款车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宝马vr7定制防弹车,可以抵抗穿|甲|弹和小型手榴弹的攻击。 盛嘉宜盯着那辆车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车窗缓缓降下,司机上前为盛嘉宜拉开车门,后排俨然安坐一人。 甚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的宋少竟然亲自来了。 盛嘉宜一愣。 「盛小姐。」男人向她颔首问好。 宋家祖上曾与葡系望族联姻,但宋元并不是典型的混血容颜。 那是一张凌厉的面孔,轮廓硬朗,眉目挺拔。 天生的危机感让盛嘉宜心下一跳。 「宋先生。」她微微一笑,俯身坐到他的身边。 橙花香味顿时充盈车内空间,细闻之下,后调中有蜂蜜淡淡的甜腻,柔和而坚定的味道。 就像是隔着一层淡金色的日光,树影斑驳落在地板,白色纱帘被微风吹起一角,远处老旧阳台上空无一人,唯有漫步的鸽子、晾衣架上飞起的衣裙,以及夏日午后热烈的虫鸣。 空气里瀰漫着朦胧与昏黄,却始终隔着记忆的薄雾,那是触不可及的昨日。 「总算知道为什么盛小姐一出道就能红遍香江。」宋元说,「今天见到本人,真是名不虚传。」 「您谬赞了。」盛嘉宜说,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轿车穿过金融街,沿着海岸边行驶一会,很快汇入拥挤的城区街道中。 何希月不允许宋元把盛嘉宜带到不受她控制的地方,为此替两人安排在一家会员制私人餐厅中用餐,这也是香江娱乐圈中大明星与传媒公司高管最爱去的地方,每年会员费超过十万元,位于一栋英资洋行办公楼内,银行总部已经搬迁至中环,这栋经典的爱德华式建筑便被各种各样的高级俱乐部租用,作为聚会或办公用地。 盛嘉宜远远就看到街头那座宏伟盛大的古典建筑,白色三角形山墙恰好跨越街道两侧,夸张的拱形门廊上方嵌接爱奥尼柱式大理石柱,圆柱形塔楼高高立在顶端,香江大多数使馆与洋行都有着类似的外观,维多利亚与爱德华七世时代是大不列颠王国殖民巅峰时期,繁复华美的古典风格也被带到殖民地,在港岛各处留下痕迹。 「盛小姐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宋元看她盯着窗外,开口问道。 盛嘉宜也不回头:「没有,我经纪人经常来。」 「能把何女士叫做经纪人的人,也只有盛小姐。」 盛嘉宜一顿:「宋先生有什么高见?」 轿车已经停在中庭的草坪上,穿白衣的侍从上前来开车门。 宋元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两人穿过黑白碎格纹铺就的长廊,从一间敞开的拱门进入室内,沿着木质旋转楼梯向上一层,便是那家何希月口中极难预定的西餐厅。 金髮碧眼的服务生看到他们,率先迎上来:「mademoiselle 射ng et monsieur song, nest-ce pas 」(盛小姐和宋先生对吧?) 盛嘉宜点点头:「cest moi。」(是我) 「sil te t, passe par là。」服务生说。(请往这边走) 「你听得懂法语?」宋元问。 盛嘉宜没有否认:「会一些。」 「那葡萄牙语呢?」 「我能说西语,葡语听得懂一些,但不全懂。」 「会说西语的话,葡语很好学。」宋元说,「你应该学一些葡语。」 盛嘉宜笑了笑,不客气地反问:「为什么?」 他们坐在一间包间内,一侧是巨大的绍利安风格拱窗——这种窗户通常被线条切割位三部分,一个大的中心拱窗夹带两个较小的直立窗户,盛嘉宜从前就读的香江大学有多处建筑都用了这样的窗户装饰。 窗外就是中庭,郁郁葱葱的灌木后有一处圆形大理石喷泉。 盛嘉宜随手指了几个菜,便将厚重如石块的菜谱交换给服务生,撑着脸凝视坐在她对面的宋元,等着他的回答。 纵横四海 宋元却环视着房间,左顾而言他:「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家西餐厅。」 「可能您不会常来这种地方。」 「不不,盛小姐你误会了。」他说,「我来过许多次,因为就在这楼上还有两家俱乐部。」 「三楼属于香江高尔夫球会,香江首富李保罗、华实重工董事局主席傅宗霖都是其中会员,当然也包括我,偶尔我们会一起去深水湾行政球场打球,那里场地小了些,不过风景还不错,盛小姐要是想去,下次我带你一起。」 「四楼更加特殊一些,1889年汇港集团第一大股东伦纳德家族在此创办ck gold 俱乐部,黑金意为石油,十九世纪末期正赶上油气革命时代,故而以此命名。不过会员跟石油产业关系也不大,以洋行为首,那些在印度、香江、英国之间做棉花和鸦片贸易融通生意,赚汇率利差钱的老牌富商是主要成员,华裔不多,不过听说也有那么两三个。」 「在当时这些人可是掌握着殖民地的核心权力,不过现在风光不在了,这种好地方也免不了对外开放,留给娱乐圈的人进来享受一下,真是可惜,盛小姐你说对不对?」 盛嘉宜冷哼了一声。 对不对她不知道,拐弯抹角骂人她倒是听出来了。 来者不善,她早就清楚,不过想到对方能忍这么些年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忍耐力。 「宋先生。」她耐着好性子,「我今天和你出来,是想谈一谈关于我和恆星何先生的事情。听说何先生的前女友谢小姐有一段採访视频在《东方报》手中,採访内容对我和何先生都不算友好,一旦被披露,你投资的电影也难免受影响,你既然约我出来,想来也不想承受这个亏损,不如先将新闻先按下来,你觉得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宋元笑了笑:「盛小姐只想销毁那段录像?」 「难道我还能请求更多?」盛嘉宜举起桌面的高脚酒杯。 「我私以为这样的事对盛小姐的威胁不值一提,就算曝光又能怎么样?电影卖得差了些,赔点钱,被骂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伤不了盛小姐的根本。」宋元举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盛小姐想要封锁这条新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也愿意为盛小姐效劳。只不过见一面盛小姐是很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身上。」 他勾唇一笑,凌厉之间多了一丝邪气。 「我其实对盛小姐很好奇。」他说,「你十五岁以全科接近满分的成绩进入香江大学,恰逢现任财政司首席经济顾问吴顺华从普林斯顿回港,选中你进入他的门下成为关门弟子。」 「盛小姐十六岁就能跟在财政司下外汇管理局梁局长身边做见习秘书,据说是因为外文很好,所以很受梁局长喜欢,我看这中间也少不了你老师对你的扶持?」 「1991年你父母因故身亡,我不能理解,盛小姐为什么在那之后立刻进入影坛,你和橙禾签的合同也并不合理,是因为缺钱?当明星赚来的片酬够你用?你在汇港银行那笔家族信託恐怕都有好几千万供你挥霍吧。」 盛嘉宜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她冷冷看着宋元。 「你挺了解我,宋先生。」她轻声道。 风吹起门侧悬挂的风铃,服务生推门而入,将切好的五分熟牛小排与刺身蓝龙虾送到桌上。 「我很喜欢盛小姐。」他说,「盛小姐跟何先生在一起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听说他高中都没有毕业,一个纯粹的戏子,你们之间会有真感情?不过也没关系,多亏了这场闹剧,我才能确定你们两个的的确确就是假的,我只是没想到为了多赚一些钱,盛小姐也真是豁得出去自己的名声。」 盛嘉宜避开他的视线,垂眸看着桌上那瓶1964年的罗曼尼康帝:「其实我也有些奇怪,总觉得一切都那么的巧合,不会是宋先生早有谋划,谢慧玲的採访才会刚好落到《东方报》手上吧。」 「敏锐的直觉。」宋元笑道,「我确实有心要拆散你们,难道不是正如盛小姐意?你跟他合作了近两年,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名和利都被你收入囊中,现在正是甩开他,自己往上走的时候。」 「宋先生,你别忘了你也是恆星的股东,我和何先生都在为你赚钱。」 「只要盛小姐愿意,我可以出资成立一家电影公司,专捧你一人。」 「条件呢?」盛嘉宜问。 「做我的女友。」宋元说。 盛嘉宜瞭然。 追盛嘉宜的富商不少,何希月曾经形容她每天至少要收到三通电话,各路大亨通过各种方式要到联繫方式,拐弯抹角想通过她的渠道约盛嘉宜出去。 何希月曾说:「嘉宜你不应该做女明星,如果你不来娱乐圈,念完书后去财政司镀个金,你会比现在更加抢手,豪门都会想娶你回去做少奶,你简直是按照豪门太太的模版培养出来的女孩。」 可是当了女星,诸多光环加身,兼之绯闻不断,难免叫人望而却步,这个职业看起来星光璀璨,说难听一些只不过是宋元口中那声戏子。 香江曾传出包养一线女星一月不过三百万的丑闻,也有多位知名女星公然做三,坦荡得仿佛情妇这一身份已经成为某种荣誉,更不用说还有将正宫太太轰走自己上位的厉害角色。 豪门上下,向来对这些美人严防死守,盛嘉宜这样的翘楚更不例外,她跟何季韩疑似拍拖的时候,全香江豪门太太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而这里面,宋元是追求她的男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也是方式最独特的一个 ——盛嘉宜第一次看到半威胁半诱惑逼她就范的男人。 「你是认真的吗?」盛嘉宜换了只手托住下巴,睫毛扑闪,「可是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宋元对她的推拒不以为意:「你想要结婚?」 「我不想。」盛嘉宜似笑非笑,「我对你开出的价格不感兴趣。」 「我可以让你做香江最红的女星,或者你不想拍戏也可以,我替你出解约费。」 「你管我做什么?」盛嘉宜歪头,柔声道,「宋先生,你的在撒谎,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她发现宋元会无意识摩挲手腕上一条纤细的珠链,108颗沉香木佛珠,佩戴在一位西装革履的中葡混血男人手上,有种奇诡的突兀。 宋元母亲是大马拿督千金,其父是着名的大马银行第二大股东,她久居槟城多年,近日却忽然返回澳城。 「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却要破坏她的『感情』,恐吓她,让她害怕,再用糖衣炮弹诱惑她,让她燃起希望,他这么辛苦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盛嘉宜冷冷一笑,「宋先生,你不是很了解我吗?我近来听说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桌上珐瑯彩瓷盘明晃晃倒映着两人的影子。 宋元被她前一句话说得一愣,还没有晃过神来,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盛嘉宜指甲敲中瓷器,发出一声脆响:「宋先生,你有没有看过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写的《情人》?」 这一次轮到宋元脸上的笑僵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我听闻一件事,你在外情妇良多,不过唯有一个越南女人给你生了个男孩,想来有了私,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怎么处理他很是麻烦吧。」盛嘉宜眼角挑起好看的弧线,她那对杏眼恰到好处的精緻,既不会像欧美女人那样有夸张的双眼皮,也不会太过含蓄,深蓝色瞳孔让她眼睛看起来总是瀰漫着湿润的水汽,晶莹而闪烁。 「不过这应该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也同谢慧玲的录像带于我而言一样,会让你头疼一下,却不会伤筋动骨,所以来之前,我出于谨慎,难免多打听了一些消息。」 」我还听说。」她缓缓道,「葡澳准备放开赌牌限制,由原来一张赌牌改为三正三副共六张赌牌,竞标结果会在回归前确定,宋先生,不知道你有未听闻这个新闻?」 宋元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勐虎,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与腕上青筋足以显现他如今的心情。 过了许久,他冷嗤一声:「盛小姐,你的消息真是灵通的不得了。」 「娱乐圈嘛。」盛嘉宜笑盈盈,「四通八达,在这里呆久了,各行各业的传闻都听过一些吶。」 「恐怕不是娱乐圈里的人能打探到的消息吧,梁锦松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告诉你,真不愧是你从前的好老闆。」 盛嘉宜就当没听见他这句话。 「宋先生想联姻,恐怕不容易,这年头都讲究自由恋爱,哪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愿意给你照顾私生子?不过不结婚,总有别的办法对吧?这个时候宋先生总要想出点主意找点合作伙伴,实在找不到,就不如拉升一波公司的股价,使得你在同渣甸及汇港银行谈判时能质押更多股权,换取银行的支持与现金贷款。」 「毕竟竞标里有一项最重要的要求是——中标者必须有足够的现金流投入到澳城的基础建设中,这么想一想,这张赌牌想拿到手可不容易。」 盛嘉宜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完美的平衡度,高级的层次感,带有浆果的果香、紫罗兰的芬芳与黑松露的鲜甜,勃艮第地区的陡峭的山地最适合种黑比诺葡萄,从这一产区特级园中出品的葡萄酒轻而易举就能卖到天价。而这瓶1964年的罗曼尼康帝,一箱高达百万,一瓶接近二十万。 盛嘉宜说:「宋先生,如果你想要多了解我一些,麻烦记住了,我只爱喝滴金贵腐酒。」 她嗜好甜食,却并没有机会品尝。 「我们两个敞开天窗说亮话,家族信託的受益人从不对外公开,如果说我知道的消息还能算上道听途说,宋先生,你是从哪里知道是我在收这笔钱?还是说......很早之前,你就僱佣人调查我?」 纵横四海 宋元终于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低估了盛嘉宜。 他调查过盛嘉宜,不过什么都没查出来——何希月这个人最擅长公关,她当过好几年的公关的总监,早就将盛嘉宜的辉煌履歷宣扬的到处都是,什么十五岁的考区状元、影星里难得的高学歷、香江大学金融数学与信息工程系高材生、不当演员就去普林斯顿念书.......诸如此类。 盛嘉宜也成功被她打造成一个标准的国民偶像,乖巧的、听话的、优秀的、美丽的「高级花瓶」。 称她为花瓶,是因为她的确名不副实,手上那尊影后奖盃水分含量很大。 1990年之后,香江老牌影视红星岁数全都来到三十岁以上,不仅是橙禾年轻一代断档,整个影坛都在找下一位天后接班人,而盛嘉宜恰好红在港片空绝后宴的那一年。 1992年香江本土电影高达两百多部,那一年无数经典诞生,金像奖群星璀璨,十八岁的盛嘉宜连压三位影后拿走了最佳女主角奖盃,不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处女作中演的有多好,而是因为评审委员会愿意将此星光强加于她的身上。 整个香江影坛都对她寄予厚望。 然而就在那一年之后,好莱坞特效大片进入香江,紧接着几部投资巨大的武侠片遭遇票房惨败,盛嘉宜转型与何季韩合作商业片,票房成绩虽然不错,但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巅峰时期的状态。 盛嘉宜只不过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能靠着这张脸平步青云。 根据他两年来的观察,盛嘉宜更像是何希月手中的傀儡,她很听话,对于橙禾的安排无所不应,也很温和,在镜头前面她永远乖顺可人,从不冷脸甚至发脾气。 香江许多大牌导演都喜欢她,认为她不耍大牌,勉强称得上敬业,为人处事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和她那个经纪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对她极尽夸赞,把一部又一部女主角捧到她手上,制造了一种虚假的繁荣。 私人侦探称她从不会进入夜店,不参加名利场奢靡疯狂的party,不会私下夜会男人,除了拍戏,她剩下的时间就在「念书」——盛嘉宜没有休学,何希月坚持要她拿到毕业证,以全科a的成绩,虽然宋元也不清楚她都不怎么去上课,这样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不过想必大学也乐意宣传自己有一位当红影星学生。 除了花销奢靡一点外,盛嘉宜在大众眼中一直表现得接近完美。每家经济公司都喜欢这样的员工,她是他们眼中乖乖女的模版,是空有聪明的大脑却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的单纯少女,是被密封在真空中不曾接触三教九流的玻璃女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宋元从没有思考过盛嘉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路走来她是否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任人摆布......如果不是,那她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 只不过...... 宋元嘲讽地一笑:「是又怎么样?」 「我没有随意窥伺别人生活的喜好,盛小姐,我不是变态,能查到你身上来,要感谢那笔信託。」 「你的那张身份档案被保存在警政大楼里,我砸重金都套不出一点信息,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你做了女明星,你的家庭不可避免要曝光在镜头下,让我能从蛛丝马迹入手。盛小姐,我很好奇一点,你声称自己是中英混血,你的母亲是香江长大的英国华裔,你的亲生父亲是英国一所大学里的教授,这种鬼话你自己相不相信?」 「你的继父在你十二岁时娶了你的母亲,恰逢1983年中英签订声明,那一年港英政府发放了大量英国国民海外护照,涉及近百万人口,你说怎么这么巧?你和你母亲就成了半个英国人?她叫什么名字,苏静婉是吧?......真是天衣无缝的安排,如果不是你动用了那笔信託,我还真不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你们母女找出来。」 他看着盛嘉宜紧绷的表情,此前被猜中心思的难堪烟消云散,畅快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间:「我也想问问你,苏静婉,哪去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霎那之间,雷声轰鸣,大雨瓢泼。 盛嘉宜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夜晚,冷色的光下,浮肿的尸体肢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腐败的臭味掺杂在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中间,湿气黏腻,那味道仿佛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洗脱。 窗外狂风怒吼,而她耳畔一片寂静。 「我们找不到你的母亲,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当时有人站在她身边问她。 十七岁的盛嘉宜沉默了有半刻钟。 过了许久,她仰头轻声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说,「她已经死了。」 宋元没有在她的脸上找到任何异样的痕迹,或者说全香江最优秀的刑侦专家都没有看出异常。 云层渐淡,太阳终于彻底暴露在天空中,金光瞬间铺洒开来,盛嘉宜被强光照得微眯双眼。 庭院有一株少见的穗花牡荆,枝叶间依稀可见长条紫色花序。 「汇港银行在为客户设立私密信託一事上很有心得,那笔海外信託开设地在英吉利海峡上的一个独立岛屿,由当地信託公司,也就是汇港银行全资子公司持股一家bvi(英属维京群岛)空壳公司,再由那家空壳公司控股註册在开曼群岛的皮包公司,最后挂钩香江一家据说是售卖古董、茶叶、字画的皮包公司,公司股份分红会顺着这条脉络流入信託中,而这笔信託的受益人,是你,盛小姐。」 盛嘉宜淡淡道:「宋先生,离开这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汇港银行索赔他们出售客户隐私。」 「那盛小姐可真是冤枉好人了,我倒不是通过他们发现端倪。」宋元说,「我一开始相信盛小姐单纯到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笔信託的复杂程度,不知道其中除了分红还装了一些别的东西,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按响桌上的铃铛,向进来的服务生示意:「换一瓶滴金贵腐酒给盛小姐。」 侍从雷厉风行。 纯金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中,接近于蜜水味道的甜腻瞬间炸开,花味果味交融,香气四溢。 宋元一直想从盛嘉宜脸上找到些许端倪,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没有。除了一开始提到苏静婉有短暂的失态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平淡如水,原以为往湖面扔几块石子,足以盪起涟漪,却未曾想到那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巨石落下去就如掉入归墟,毫无波澜。 这世界上最让人丧气的事情就是一方绞尽脑汁,算计得刚刚好好,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另一方如冰冷的玉雕一样毫不在意,一副将生死看淡,名利抛之于脑后的样子。 宋元有些兴致缺缺。 「你知道。」他其实并不确定,「你早就知道那笔信託里装了天航集团2%的股权。」 天航集团是天元集团全资子公司,其实不算什么重要的产业,还未上市,规模也不够大,但多年来,这家公司的一小部分分红都向一个被层层套牢的信託公司流入。 盛嘉宜笑了笑:「是啊,我早就知道。」 那长达617页的信託合同对盛嘉宜而言没有任何阅读障碍,她毕竟毕业于香江大学商学院,这个开设不满五年的学科仅仅招收了不到三十位学生,所有的教师均聘自麻省理工、加州理工、普林斯顿、斯坦福等高校。 她为什么要当明星,是让所有人都会费解的事情。 总之不是拍电影,盛嘉宜对艺术没有太多追求,但她却被所有人认为有这方面的天赋,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天赋。 「你知道,你知道?你就不好奇?」宋元惊疑。 「我当然好奇。」盛嘉宜说,「换成谁看到自己手上的钱来自别人家里,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你没有探究过。」 盛嘉宜长嘆一口气:「我为什么要探究?我一直在等你啊宋先生,我在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就像光吸引扑火的飞蛾,季风吹拂涌动的洋流,而潮水会拍打堤岸,终有一天沙石退去,将封存在过去的秘密重新送回她的手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真高兴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你,宋先生。」盛嘉宜注视着对面这个男人,他那不算太出色的五官紧紧拧做一起,似是难以接受眼前的失控。 「其实我也可以叫你一声,哥哥,你说对吧?」她笑得时候真如轻风拂面,剎那间鲜花盛开。 「你算是什么东西?」宋元冷冷道,「不过是我父亲情妇跟鬼佬生下来的野种?」 盛嘉宜目光如霜:「野种?像你儿子一样吗?」 宋元勃然大怒。 盛嘉宜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当年那个名叫盛婉的女荷官只差一步就能登堂入室,父亲宋权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赠予她一小部分股份,十多年前港澳商业法规条例都没有完善,股份赠予绕开了法律约束,这笔钱就这样诡异的被那个女人带走,放进了信託里,再通过英属维京群岛的特殊通道避开此后多年的追查。 和钱相比,那个女人走之前还带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把柄。 一个足以让整个家族倾倒的把柄。 「我不跟你再绕圈子,盛小姐。」宋元起身,俯身贴近盛嘉宜,气息顺着她颈部动脉往下:「都说盛婉死了,我不信,可惜我盯了你两年,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过没关系,如果你在我的手里,我不信她坐得住,她把所有的钱留给你,应当很爱你吧。」 他伸手,想去碰盛嘉宜的脸。 羊脂般的皮肤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叫他有一霎那的意乱情迷。 他本不喜欢太过温顺的女人,盛嘉宜总是安静宛如一尊木偶,虽然美丽,却太过清冷。他喜欢那个越南女人,她身上有勃勃生机,难以驯服的野性,就像西贡上空灼灼滚烫的烈日和永恆汹涌的湄公河水,热烈狂放,能轻易激发男人的的血性。 但他现在有些改了主意。 盛嘉宜微微一侧,避开他暧昧的动作,仰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如琥珀一样荡漾着瑰丽的色彩:「宋先生,你知道这两年你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什么?」宋元一愣。 「你觉得只要调查清楚真相,确定了我的身份,我就会对你无所不从。」盛嘉宜轻声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仅凭你的个人之词我就要认下你对我的污衊?」 她挑眉,语气傲慢:「你的证据呢?」 纵横四海 「你说他想要你做他的女友,你不同意,他就封杀你?」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何希月抱胸踱步,神情焦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是。」盛嘉宜应道。 「荒谬。」何希月说,「我让你们两个出去是解决你手头的麻烦,不是给你自己惹一个更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得罪了他就算是赵士荣出面也没办法给你收场。」 「原来赵老闆也怕宋家。」盛嘉宜笑道。 何希月都不知道她怎么笑得出来。 「论有钱,宋家在两岸三地排名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但是论背景,你就是得罪了首富也未必有得罪他麻烦。」 「听说宋家从前是在澳城卖猪仔起家。」盛嘉宜用一把气垫梳梳着自己的长髮,她的头髮不像时下美人一样烫成大卷,而是保留了本身天然卷的弧度,因此梳起来很柔顺。这头头髮的gg合同都近千万,无论拍什么电影,合同里都会写上不允许剪掉头髮这一条款。 「那都可以追溯到晚清,一开始澳城被葡萄牙占领几百年,华人很少,就算有那么几个华人都是劳工。当时香江刚刚开埠,东印度公司需要很多人手,他们家里第一代在福建跑船员,有几艘不大不小的船,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这条线,举家搬迁到澳城,建立堂口,从广东倒卖猪仔运往北美与香江。」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有经济头脑。」盛嘉宜笑了笑。 何希月把手搭在她肩上,顺势坐到她身边:「那个年代,当然有不少人自愿跑出去做猪仔,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说,可惜华人劳工受欢迎,廉价又能吃苦,供不应求下,光靠自愿报名的人数还不够,宋家就开始钻营一些歪路子。那时这些堂口也没有专营权这一说法,谁都能开,赌赢了赚钱,赌输了卖身。男人多了,就要女人,宋家手底下有个出名的「观心堂」,专从广东农村里找那些遗弃的幼女,或被家里人赶走的女佣、侍妾,培养些诗书琴棋技艺,当做「琵琶仔」来招客。」 「难怪你说他上不得台面。」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些富豪个个发家都称不上多干净,但宋家要比旁人更出格一些,你当做这种生意起家,在三教九流中地位会有多高?管理猪仔、看守堂口、维持秩序,哪个不需要人手?你看他们家到今天算是洗白了,还披着个豪门的外皮,那是因为宋家几代男人都善于娶老婆,一位娶了市政厅长千金,葡国人,一位娶了大马拿督之女,背靠大马银行,这是他们的资本,跟有钱是两档子事。」 「赵老闆算什么?我也不怕在背后说他几句,不过是手上有些钱的集团董事长,没有正经混过江湖,祖上也没有三代联姻,应付圈内这些小商人够了,你要他去得罪宋家,他听了腿都要抖三抖。」 「那怎么办?」盛嘉宜拉长了调子。 」这个时候知道问怎么办了?」何希月气急,「你当时怎么不允诺他做女友?关键时刻那样清高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他都有私生子了。」盛嘉宜假作抱怨,「再说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比你想像的复杂,不是做不做女友这样简单的事情。」 「豪门有几个没有私生子?你稳坐你正宫,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思维也飘的太远了andy姐。」盛嘉宜笑着去顶她的肩,「别太担心了,他最多雪藏我,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何希月:...... 她本想说这个结果已经很* 恶劣了,没想到盛嘉宜又接道:「封杀女明星也不是他说了算的,我看影坛水深着,不拍恆星出品的电影,总会有别的电影拍。」 「你倒是不关心自己的事业。」何希月冷冷道。 她早就知道盛嘉宜对名利看得不重,她找到赵士荣时用的藉口是,自己父亲得罪了不少势力,母亲也去世,她一介孤女,在香江再无容身之所,只想寻求赵氏的庇护。 何希月和她认识这几年,就没有见到谁敢寻她麻烦! ——光是她与警务处首长的关系就足够有震慑力了,能用到赵士荣的时候根本不多,打着赵氏的旗号,大部分都是帮她推拒一些年迈富商的邀请。 「我有件事一直问你,你和我说实话。」何希月轻声道,「娱乐圈三大巨头,亚影、橙禾与无线电,橙禾是最弱势的一家,你为什么要跟赵士荣签约,而不去找剩下两家?」 盛嘉宜手上动作一顿,她慢吞吞将梳子放下:「因为只有我干爹会去酒楼喝早茶,换做亚影和无线电的高层,我怎么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何希月一噎,无从反驳。 「你去做什么?」何希月看她起身欲走, 「shopping。」盛嘉宜晃了晃自己手上黑金色车钥匙。 「你站住。」何希月呵斥她,「你跟何季韩的新闻没拦下来,外面舆论铺天盖地,你就非要在时候出去?」 「那我怎么办,开发布会哭一场?本来就是炒作情侣,现在一拍两散不是正好?」 「你打个电话sales就会把最新款送来给你挑选,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去逛街,你小心何季韩的粉丝都来骂你是靠绯闻上位的捞女。」 盛嘉宜毫不在意:「捞女就捞女啰,我又不是没有粉丝。」 「这是一种病,盛嘉宜。」何希月只能无奈跟在她身后,「购物癖,听说过吗?只有刷爆信用卡心理才会得到满足。」 「算是吧。」盛嘉宜没有否认,「比起圈内盛行的酗酒纵乐,吸食『减压』药物,彻夜开男女party,我这个心理疾病健康得不得了。」 「记得叫阿香帮我换掉这束花。」路过门厅时她指着桌上的绣球道,「全部换成绿玫瑰。」 「你挺有豪门太太的做派。」何希月讥讽道,「花都要从以色列空运过来,我看你不拍电影拿什么养自己。」 「留那么多钱在身上干什么,死了也没有人继承。「盛嘉宜说,她拎起自己纯黑色的鳄鱼皮爱马仕铂金包,银制烫金logo旁有一个小小的v字,出现这个标志意味着这只铂金包所用的皮取自porosus crocodile(婆罗洲长吻鳄,即湾鳄)。 hermes有自己的鳄鱼养殖工厂,而湾鳄的蛋最难获取,这种鳄鱼体型巨大且兇勐异常,全身坚硬的鳞片在激烈的撕咬中很难保持完整,至于野生的湾鳄皮包更是有价无市,盛嘉宜这只包就是后者。 何希月一眼认出货,她自己都没有拿到过这么稀罕的包,惊疑道:「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订了,上个月在东京银座拿的货。」盛嘉宜说。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下连何希月都不确定起来,「你不会是真的被富豪包养了?」 盛嘉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我自己挣的。」 「你背着我接了gg?」 「投资吶。」 「什么投资这么赚钱?你不带我投一点?」 盛嘉宜无奈:「你知道warrant(涡轮)吗?andy姐。」 何希月一愣:「我听过几次。」 「一种挂钩股票的金融衍生品,你可以试着买,不过我不介意,因为它的风险比炒股更大,所以赚的也更多。」盛嘉宜拧开房门,「你要跟我一起去逛街吗?」 「去。」何希月说,「到哪里?」 「铜锣湾?」 」你开车?」 「嗯。」 何希月匆匆跟在盛嘉宜身后:「你炒那个什么,warrant,赚了多少钱?」 「不算多,几百万吧。」盛嘉宜走到她那辆银色捷豹xj220旁,弧线型车身泛着银色冷光,「我投资偏向于保守主义。」 何希月:...... 「比不上炒外汇挣钱。」盛嘉宜摁下红色点火开关,转速表迅速攀升,巨大的声浪响彻地库。 「如果不当演员,盛小姐是要去华尔街高就吗?」 「实际上我的梦想是去南法开一家咖啡店。」盛嘉宜说。 何希月一愣:「为什么是南法?」 「因为南法一年大部分时间都阳光灿烂,通常天气很好的地方,色彩饱和度也很高,人的心情会因为每天注视着鲜明的色彩而变好。」 「香江不也是这样?」 香江一年四季同样阳光热烈,老式唐楼漆成各异的色彩,霓虹灯牌五光十色,到南岛尽头,赤柱一带,那边原是最早的英军驻点,还保留着纯粹的欧式风格,摩天大楼消失,蔚蓝的海线与天际相接,漂亮的别墅洋楼隐匿在树丛中,和南法没有什么区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那不一样。」盛嘉宜说,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何希月忽然有些好奇,「你觉得自己算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 何希月一直相信盛嘉宜对外那套说辞:母亲是英国华裔,从小在海外长大,父母离婚后随母亲回到香江。她持有bn(o)护照(英国国民(海外)护照),算是大英国协公民,却没有英国居留权,双国籍身份在香江不少见,可偏偏盛嘉宜乌髮雪肤之外有一对异色瞳眸,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将她划离纯粹的亚洲人之外。 盛嘉宜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以至于车速渐渐慢下,到最后,她摇头,说:「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在英国生活过,当然不算英国人,可是她也不能算一个真正的香江人,十二岁之后才在黄智贤的帮助下拿到永久居留权,几乎全部时间都住在寄宿学校,段宗霖和盛婉说是夫妻,但后者显然把自己全部的精力用在牌桌上,他们共同的家中甚至没有为盛嘉宜留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没有人会给她打电话,除了银行卡里每月按时到帐的汇款,她一度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存在。 每到女中放假,盛嘉宜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尴尬,不过幸好她的课余时间很满,要学西语和法语,要练习网球与芭蕾,还要上钢琴课,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香江一个又一个角落奔波,直到天色擦黑,才会回家——如果那里能算她的家。 段宗霖是个很厉害的警官,在香江做警察不会穷,也不会太富有,社会地位不低,但也不会太高,七百多平方尺两室两厅的洋楼物业,已经算得上不错的住所。盛婉每日打牌打到凌晨,白天睡到正午,和段宗霖分开住,盛嘉宜只能呆在由客厅区域隔开的空间里。 盛婉曾经告诉她:「嘉宜我给了你这样多的钱和一个完美的身份,让你接受这样好的教育,你应该学会感恩,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更不要给我和你现在的爸爸造成困扰。」 盛嘉宜当然清楚她拥有这一切有多么来之不易,所以她从没有抱怨过自己的生活。 那些夜里,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稍稍抬头就能从客厅两扇宽敞的玻璃窗中望到不远处巨大的gg灯牌,色彩轮转,红蓝橙绿从她眼前的白色墙壁上来回划过,像一道永不消失的霓虹。 她闭上眼睛,依然能听见深夜飙车党带着巨大的轰鸣驶过马路。 每天早上楼下不远处街市鱼铺老闆会在五点按时处理刚从海上运来的鲜鱼,盛嘉宜每次路过铺面时,都能看到整排血淋淋的「尸体」瞪大眼睛躺在案板上,而老闆手起刀落,鳞片四溅,就像武侠小说里行走江湖的无敌刀客,招招皆是刀光剑影。 盛嘉宜早晨八点在皇后大道中学习芭蕾,因此她必须七点三十分准时到达尖沙咀,七点三十三分登上前往中环的那一班轮渡。 汽笛长鸣,惊破晨雾,光如碎金,捲起波涛。 1986年,香港证券市场的四个交易所合併为香港联合交易所(港交所),恒生指数一飞沖天,中环正疯狂起高楼,全世界顶尖金融机构开始进驻香江,组建亚太办公室。 那一年盛嘉宜十二岁,她不知道什么叫做亚洲金融中心,她只知道从九龙去往中环的那班绿色轮渡仿佛穿越千山万水,载着她前往人生的彼岸。 只可惜这座城市这样繁华,维多利亚港两岸的灯火彻夜通明,却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 纵横四海 正午时分的加多利山道十分安静,气温灼热到一贯爱在这里蹲点的狗仔都不见踪影,只剩下热烈的阳光炙烤大地,密集的丛林中响彻虫鸣。 三层洋楼藏在篱笆后,灰色高墙上趴满半墙翠绿爬山虎,几株棕榈树从墙后探出头,针状枝叶遮住窗户。 盛嘉宜下车的时候路过花园的圆形泳池,看见水上还飘着一个粉色游泳圈。 「太太昨晚和客人开了party。」菲律宾佣人在她身旁低声解释。 「那她今天还起这么早打麻将?」盛嘉宜说。 佣人没有敢正面回答她,她们不能在客人面前评论主人,尤其涉及到个人隐私。 盛嘉宜不以为意,她也没有想等到回答的意思,伸手去推那道镶着半边玻璃的门。 冷气扑面而来。 屋内悄然无声,盛嘉宜轻车熟路穿过铺着榉木地板的走廊,沿着旋转楼梯往上,在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口,听到隐隐约约的麻将声。 「我打呢张。」 「打咩张啊?睇你个打法,好似有乜心水嘅。」 「睇番表啦,睇准噶先,唔好出错啦!」 盛嘉宜进去的时候,四人正全神贯注盯着这局麻将。 东风位上是位艷丽大美人,一头大波浪卷垂在胸前,皮肤细腻白皙,杏眼炯炯有神。 南风位上则是个和她不相上下的靓女,面容秀美,气质端庄,手上带了一串碧绿色翡翠珠串,色彩细腻浓郁,丝绢一样的质地,泛着微微冷光。 西风位上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扶额沉思,他那张脸稜角分明,宛如刀削,如果忽略他另一只手上紧握着的麻将的话,这一幕倒也像个商业剧中运筹帷幄的豪门少公子,谋划着名撬动上亿资金收购对家公司。 北风位上的短髮女人背着盛嘉宜,她便顺势走到对方身后,搭着她的肩膀,俯身去看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抢槓胡。」盛嘉宜说着帮她从桌上拿了张牌。 「嗨呀!」南风位上的女子一拍大腿,连忙掏牌去看数。 「盛嘉宜。」她噔了一眼,「你做乜啊?」 盛嘉宜无辜地耸耸肩:「我刚好看到了。」 说着菲佣给她送来一条凳子,她便顺势坐下。 「怎么没看到王先生?」她问对方。 李丽霞没好气道:「死掉了。」 「王先生去墨西哥谈生意去了。」纪佳敏在一边接话,帮李丽霞解释,「lilian(李丽霞)和他吵了一架,为加拿大那套房子的事。」 「就是你之前说的在多伦多forest hill的物业?他不肯给你?」盛嘉宜好奇。 「他说房子在我们谁的名下都一样,我说那怎么能一样,我跟他结婚,统共拿了不到五千万财产,这钱我没息影前也不是赚不到,我图他那点小钱?还不是怕他把钱拿出去给别的女人用。」 「霞姐当年片酬是不是比嘉宜现在都高?」盛嘉宜身旁的高宛妮说。 「还要加上卖唱片的钱。」纪佳敏悠悠地打出一张牌,「男人哦,结婚前和结婚后两个样。」 在场唯一的男性——天王郑柏辰被她们几个女的讲得背后发毛,大声抗议:「你们几个讲话注意点,别带上全部男人一起骂。」 「男人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甜言蜜语,嘴巴里讲的都是心肝宝贝,恨不得把全世界好东西都送给你,看腻了你之后翻脸如翻书,这世界上总是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是吧?」纪佳敏说。 李丽霞点头:「是这样。」 郑柏辰单人不敌,一路溃败,将求助的眼神看向盛嘉宜。 盛嘉宜假装天真,对他眨了眨眼,并不打算开口解围。 李丽霞有港圈一姐之称,影视歌三栖明星,虽因为嫁给富商而淡出影坛,却仍然还会发行唱片开办演唱会,热度不减当年。 高宛妮是乐坛新晋小天后,人美声甜,偶尔也会去影坛客串几个角色,还拿过最佳。 纪佳敏人送外号花瓶专业户,专门在警匪片、□□片、喜剧片中饰演女主,她同样以美貌闻名,与各路富商绯闻没有断过,据说光是收这些「男友」送的首饰,就已经挣了上亿资产,更别说还有富豪曾为她在铜锣湾一口气买下八间铺面,一年收租都有百来万。 盛嘉宜资歷最浅,全靠一手出神入化的麻将技术和她首部电影合作的男主角程书渐的引荐,才能挤入这个圈子。 娱乐圈的小圈子说起来数不胜数,电影圈的与电影圈玩,电视圈与电视圈玩,同一公司的不同咖位艺人玩,不同公司的同一咖位艺人玩,文艺圈的与文艺圈的玩,商业圈的与商业圈的玩,像他们这桌一起打麻将的,则是不同公司但都能混迹到同样几个导演手下拍电影的凑到了一起。 香江几位知名大导演各有各爱用的班底,就如盛嘉宜拍了新锐导演郑安容的《霓虹》后一夜红遍亚洲,两人双双挤进一线行列,郑安容的电影毫无疑问由盛嘉宜先挑,她不要的剧本才能轮到别的女星。 再比如则纪佳敏是大导马雷的御用女主角,虽然各方面都不足以挑起大梁,但从不缺大制作拍。 这里头李丽霞与高宛妮主业都在歌坛,高宛妮算是李丽霞的师妹,和盛嘉宜、纪佳敏都搭档过电影演女二号,因此关系密切。 其中李丽霞又是亚影的一姐,和盛嘉宜本来算是竞争关系,却因为两人年纪差了十四岁,各自角色不重合,所以也没有生出龃龉。 也只有她们这样的才能毫无芥蒂坐在一桌上打麻将,否则香江就这样大,顶级导演就那么几位,光是抢资源就足够抢到头破血流。 郑柏辰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环视一圈,玩笑道:「我们这一桌是不是都在一起拍过戏?」 「是你跟我们都拍过,我和嘉宜没有一起演过。」李丽霞把牌搓得噼里啪啦响,「叫嘉宜来是受不了你的气焰,赢了几把就觉得自己厉害着,殊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你能不能玩得过嘉宜。」 「赢我算什么本事,把嘉敏那串帝王绿翡翠赢过来才叫厉害。」郑柏辰努努嘴,示意盛嘉宜去看纪佳敏的手腕。 「我这翡翠贵着呢,缅甸来的顶级料子,请了个大师从原石开始雕,拿到外面是能上拍卖行的货。」 「谁送你的?又是上次那个家具大王?」 「不是他,是个做糖果生意的,台湾人,也有点小钱。」 「打完这一把换人。」 「今年的港姐冠亚军都已经跟无线签了合同,听说是奔着电影来的,也不知道是喜欢拍电影,还是为了别的目的,这年头年轻一点的女仔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搞得人家都觉得女明星就是专门和富豪拍拖。」 盛嘉宜歪在胡桃木座椅上听她们闲聊,午后睏倦来袭,她昏昏欲睡。 「嘉宜很久没出来了吧。」李丽霞忽然说。 盛嘉宜骤然惊醒。 「也就两个月了吧。」盛嘉宜说。 自从她和宋元吃过一次饭后,这男人先是毫不犹豫把她和何季韩炒作拍拖的事情抖出来,惹得舆论譁然,随后又以此为藉口解除了盛嘉宜和恆星的所有电影合约,光是赔款就上亿,盛嘉宜还拖欠着这笔钱没当一回事,但在别人眼里不会这样想,他这样的做法也就相当于公开与盛嘉宜撕破脸皮,变相要封杀这位明日之星,一时之间外头更是小道消息满天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何希月也不是个善茬,转头就向其余关系密切的业内人员哭诉宋元这人蛮横霸道,追不到盛嘉宜便恼羞成怒,她这样的话自然没有两天就传到了外面,于是又是一场骂战,你来我往吵了许久,唯独盛嘉宜再也没有出来接过任何电影和商演。 「你不喜欢宋先生?」李丽霞问。 一桌人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有些媒体都说你看不上身价百亿的钻石王老五,他觉得很掉面子,所以要雪藏你,不许这些投资商再找你拍电影,还有些说他想搞潜规则却碰上了你这个强硬的,替你惋惜。」李丽霞摇摇头,「真有意思,他们竟然以为明星做到我们这个程度可以轻而易举被封杀,就算以前的电影公司一家独大,名下大牌出走,也没有说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尽然能完全封杀,但是可以逐渐减少曝光度。」盛嘉宜淡淡道,「专用一些噁心人的办法对付你。」 「只听说富豪追求女明星一掷千金,没有听过一毛不拔还要威胁人。」纪佳敏讽刺道,「我最不喜欢这些人,真当自己多厉害,不把别人当人看。」 「别跟他们作对,嘉宜。」郑柏辰却说,「黑色势力渗透影坛,他们就是规则,很多巨星是被手木仓顶在后脑勺上进的剧组,而宋家一直在背后支持这些堂会,他不能算做普通富豪。」 「嘉宜不是跟警察关系很好?」高宛妮疑惑道,「按理来说这样的条件,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找麻烦。」 盛嘉宜无奈:「我跟警察有什么关系?我继父都去世很多年了。」 「都传你跟总警司关系特别好。」 「他是我继父的上司,也是他的老师,不过跟我不熟。」 「那也是很不一般的关系了!」高宛妮感慨,「你怎么不请他帮忙?」 盛嘉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他帮不了我。」 她不想让黄智贤知道宋元与她之间还牵涉到盛婉。 这些年所有人都在找盛婉,宋家在找,香江警方在找,说不定还有别的人在找,说盛婉犯了天条都不为过,她只不过多睡了几个男人,人人就都觉得能从她身上入手带出那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宋元也很有意思。 盛嘉宜从他身上读到很多情绪——厌恶、忌惮、好奇、欲望,真是一个矛盾到病态的男人。 「娱乐圈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我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男人。」高宛妮推了推李丽霞,「师姐,要么把我们老闆的弟弟介绍给嘉宜认识,我要看看宋家敢不敢跟贺家看上的人作对。」 「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李丽霞啐她,「嘉宜是橙禾的人。」 哪有把对家公司的一姐介绍给自家老闆的亲弟弟的说法。 「嘉宜可以换家公司,对吧。」高宛妮毫无顾忌地讲道,「不是非要在橙禾呆一辈子。」 盛嘉宜被她这样堂而皇之的挖墙脚言论震惊了好一会儿。 「高宛妮,你是不是自己看上了贺少?」纪佳敏笑道。 「不是我看上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是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中影娱乐董事会的赖先生跟我讲,说有几个豪门少公子都很喜欢嘉宜,跟那些娱乐圈老闆聚会逢人就问有没有机会约嘉宜出去陪客,可惜何老闆管嘉宜管的紧,从不松口......这里面就有贺少,所以我才有这么一说。」 「还有这样的事?」李丽霞惊诧至极,「我怎么不知道。」 「若琳姐当时也在场,她还说要是嘉宜能到亚影来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给她弟弟做这个媒。」高宛妮心直口快,「嘉宜,你不要呆在橙禾了,橙禾搞不定宋家,但是贺家可以。」 「bb,这个话被我经纪人听到,她搞不好会对你下□□,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盛嘉宜恳切道。 很难想像何希月听到这话会有多恨高宛妮。 「那你就这样一直躲着不出来?」 「我这不是出来跟你们一起打麻将了?」 「我是说拍电影。」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你一个歌坛天后这么操心我拍电影做什么。」 「唉,实话和你讲,上次我遇到郑导,便问了他什么时候拍下一部电影,有没有机会让我进去演一个角色,他讲他专门写了个剧本给你,的确有个角色很适合我,要是开机的话让我去做女配角......你要是不演了他肯定也不会拍了,他找不到心仪的演员宁愿放弃一部作品,你说对吧?」高宛妮终于讲出实情。 这事盛嘉宜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气极反笑。 「你也想太远了,他拍一部电影没个半年一年能拍完?现在程少跟佳慧姐都不知道在哪个山里跟着他拍戏。」 高宛妮仍不死心:「你先忘掉电影,宋先生那样的你看不上,贺少可是真正的豪门太子爷,你也看不上?」 「我看得上他,他也不一定看得上我。」盛嘉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好了打完这一盘换人呢?」 「下月我们老闆四十岁生日,在半山豪宅大宴宾客,你要不要去?」 「我去了,狗仔还不闹翻天,说我要出走橙禾?」 「大半个娱乐圈都去,你不去到时候说你看不上贺家,再说橙禾跟亚影又不是不合作拍电影,你拍过我们投资的电影,我拍过你们投资的电影。你们何老闆跟我们贺老闆私下关系都挺不错,否则能看着我们天天混在一起打麻将?干嘛这么生分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再说吧。」 「我能不能再拍一部郑导的电影就看你了嘉宜。」高宛妮双手拖住下巴,假装可怜,「他的电影最捧人,我要是能拿个奖真的很挣面子唉。」 「再说吧。」盛嘉宜仍是敷衍她。 纵横四海 只不过到了贺若琳生日的时候,何希月也跟盛嘉宜讲起了这件事。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过去露个面。」何希月说,「贺家跟宋家也不对付,你巴结巴结贺若琳,说不定她愿意帮你。」 「他们两家为什么会不对付?」 「还不是为了那块赌牌,葡澳四十年来第一次打算开放竞标,想要的人多得是,难不成就他宋元能抢,别人不能抢?你是不知道,大马、美国、新加坡、印尼的大集团都盯着这三张牌,赌王自己搞不好都要吃亏。」 盛嘉宜却有些费解:「贺若琳又不管家族企业,亚影是她离婚后打拼出来的,原则上来说跟贺家没有关系,难道她还要回去替她娘家抢赌牌?」 「她这么出色,贺家主席现在欣赏得不得了,准备让她进美亚集团董事会,你看看,以她那个人的性格,能不想着抢赌牌立功,压她弟弟一头?万一以后真的踩着贺建廷上位,成了贺家的继承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亲姐弟也内斗?」 「他们家里有几百亿的家产要分,哪里什么亲兄弟亲姐妹?」 「几百个亿分下来,每个人至少能拿到好几亿,这么多钱,还不够他们用吗?」盛嘉宜下巴搭在椅背上,好奇地问着何希月。 何希月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盛嘉宜只是个过分年轻的女孩。 「那不是只是钱,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只是一个数字,不可能通过日常花销把它们用尽,但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除了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中国人讲富不过三代,这是有道理的,今天你看贺鼎寰在香江唿风唤雨,连港督都要给他面子,可是等他百年之后,贺若琳贺建廷这些孙辈能有他这样的影响力?我看多半是不可能。」 「即便是在娱乐圈,贺若琳的亚影也只是三足鼎立中的一方,还是造星能力比较弱的那一方,她离婚后分了巨额财产,如果靠她自己去继承,作为家族里的女儿,她未必能拿到这么多钱。嘉宜这就是现实,如果出生和性别不能给她带来权力,她就只能靠嫁人依附丈夫得到权力,如果她连丈夫都没有了,她还剩什么呢?我跟贺若琳认识这么多年,我是最了解她的人,这样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她比大部分男人还可怕,因为她必须变得比男人更狠,她才能站稳脚跟。」 何希月嘆了一口气,她不再年轻的脸庞早已经没有胶原蛋白,皮肤松弛地挂在骨骼上,使她的脸庞看起来过于消瘦,正因为这样她常常被评价为「刻薄」「狠戾」的长相,有人说她这张没有福气,不适合嫁进豪门,所以赵士荣迟迟没有和她领结婚证。 她的上位史通常和赵士荣的风月史联繫在一起,众人都将她看作赵士荣那无名无份的二太。 可这依然不影响她成为香江娱乐行业的风云人物。 」在我看来,贺若琳比贺家所有男人加在一起都要强,她弟弟未必是她的对手。」 「我以为你和贺若琳的关系并不好。」盛嘉宜轻声说,「没想到你对她的评价,竟然这样高。」 「我们两个是对手,要是她是个蠢材,和她斗了这么些年的我是什么?」何希月没好气地道,「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权力这种东西对女人而言生下来没有,后天也很难有,你要学会借力,宋元是权势滔天,可是香江有的是比他厉害的人,你长了这么一张脸,该怎么做不用我来教你吧?」 「说不定需要您传授一番。」盛嘉宜恳切道。 「你就不用我教了,我看你天赋异禀,贺家人的宴会上,可不只是贺家人,你仔细挑一挑,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 盛嘉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顶级的美貌就是最锋利的武器,这是那些在泥潭里打滚的人只要见到她这张脸就会明白的道理。 ** 贺家老宅在石澳,因为不曾分家,五房都住在连套三栋别墅中。贺若琳二十三岁嫁给船王之子,二十八岁离婚创立亚影娱乐,成为贺家第三代自立门户第一人。 她喜欢热闹,热衷于开party,在山顶白加道有一栋豪华庄园别墅,是名媛巨星聚会的热门场所。 香江娱乐圈没有秘密,贺若琳四十岁生日,狗仔早就扛着长枪短炮蹲守在路上坡下,拦住每一辆往贺家开的豪车拍摄。 盛嘉宜坐在何希月的奥迪后座上,她一出现,就如鬣狗闻到肉香,狗仔蜂拥而至,将车逼停在路边,镜头对准车内她的面容。 「嘉宜。」有狗仔喊叫着敲打玻璃,希望她打开窗户。 盛嘉宜摘下墨镜露出标准的微笑,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恰好后头又有引擎声,白色保时捷911gt冲上山坡,剎车片震鸣,停在奥迪旁边,吸引一半狗仔的注意力。 盛嘉宜看了一眼车牌号,告诉何希月:「是谢嘉诚的车。」 香江娱乐圈学武侠小说年年票选五十大演员,就如江湖推选武林盟主,虽是个毫无官方背书的野榜,但排在前列的演员足见其圈内地位与热度。近五年来,盛嘉宜的老搭档何季韩拿过一次第一,程良西拿过三次,今年的第一名则由谢嘉诚断层拿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他来的还真巧。」盛嘉宜话音刚落,狗仔就有一半弃她而去,长枪短炮对准那辆911,看样子谢嘉诚不开车窗狗仔是不会放过他。 何希月的司机趁乱将车开进贺家大门。 进门依然是一道陡坡,路边栽种了几株芭蕉,宽叶下一边停着一辆明黄色的法拉利f355,另一边是一辆深蓝色兰博基尼diablo,都是罕见的顶级超跑,色彩鲜明,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来贺若琳这里捧场的人太多,连大门外那条路上都停满了车,能直接将座驾开进来的都是她的座上宾,如这辆兰博基尼diablo,香港买了这款车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车的主人也唿之欲出。 「沈少都来了。」何希月感慨,「贺若琳这个大生,过得真是风光。」 「哪个沈少?」 「长河集团的太子爷。」 「沈少应该跟贺少关系不错?」 「传闻是这样,沈家从内地搬过来,有自己的小圈子,不常在在上流社会聚会上露面。」 几十位佣人守在各处迎接宾客,两人刚下车,就有菲律宾女佣上前来引路。 盛嘉宜顺势挽住何希月的手。 绕过前院,就见靠山崖一面一池碧波,无边泳池背后是延绵至远方的树丛,高楼隐秘于山间,中间恰露一线海湾。 黄昏时刻,天边云彩染做红霞。 身穿各色比基尼的美人正在泳池内嬉笑打闹,水边吧檯三三两两人群聚集,水面铺了层粉色的霞光,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草地上摆设长排桌椅,堆上大盘法国蓝龙虾刺身、鱼子酱拼盘、黑松露绘牛肉配波尔多红酒……有乐队在角落里拉琴,乐声悠扬,只是被嘈杂的人声掩盖大半,因而显得吵闹。 盛嘉宜扫了一眼四周,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几位一线明星、知名导演、顶级制片人、无线电集团财务长及制片室主任、香江文化体育及旅游局副局长、中星娱乐主席、外资金融机构高管…… 「这块地皮连排一共才开发十栋别墅,每一套都价值上亿,看到旁边空着的阳台了吗?那是高棉首富吴芳宇的住处,他有金边最大的赌场,也是高棉航空的老闆,每年十二月,他都会乘坐私人飞机到香江过圣诞。」何希月看似一直在微笑着向旁人致意,实际上却压低了声音和盛嘉宜说话,「怎么样?是不是后悔从前不跟我多出来社交?」 山顶道、白加道、歌赋道三处盛产天价豪宅,半山之上,雾线之下,是全球巨* 富的天堂。 迎着余晖,盛嘉宜淡淡道:「夕阳很美。」 价值四亿的风景,果然名不虚传。 她现在大抵能明白何希月的意思,纸醉金迷的名利场残酷如战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多得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失意人,可是无论谁胜出,贺若琳这样的人都只需要稳坐幕后,笑看刀光剑影的厮杀。 「不要讲得这样,我是为了激励你振作起来继续工作。」何希月说着迅速换上标志的笑容,「洪老闆,好耐唔见。」 她松开盛嘉宜的手,摇晃着腰肢挽过年过半百的男人,杏眼微眯,风情万种。 「andy啊,橙禾的阿may最近点唔常出嚟唱歌?」 「她最近拍电影很忙嘅啦,嗰度有时间出去唱歌,忙得脚唔沾地。」 「下个月印尼莱曼集团董事会主席罗老细要嚟香港庆生,请她嚟唱首生日歌?」 「没问题啦。」 「呢个系盛小姐吧,我第一次睇到盛小姐。」 盛嘉宜站在何希月身后,礼貌地对这位做钟錶生意的洪老闆点了点头。 「嘉宜唔中意出来玩。」何希月抱怨道,「我一直跟佢讲要多走走,认识认识香港呢些大佬啦!周老闆,好耐唔见啊,你真系一如既往风度翩翩......」 盛嘉宜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跟着大人出来应酬的乖乖崽,何希月负责在前面八面玲珑,她只需要在后头保持笑容,以及向每个人问好。要说到会来事,盛嘉宜自问就算再来八个她,也比不上一个何老闆。 贺若琳直到暮色霭霭时才现身。 贺若琳母亲是香江第一个嫁入顶级豪门的女星,生下一子一女都遗传了母亲的优点,贺若琳身穿身穿一袭希腊风白色长袍,身材丰润,五官舒展,是个端庄大气的美人,走在她左边的贺建廷不算大帅哥,但剩在身形挺拔,眉目端正,望过去如春风拂面,配合他六百亿财产继承人的身份,简直就是行走的暖光灯。 贺若琳右边也站了位男士,标准的公子哥,虽然站着,却挡不住那一身懒散的劲,灰色西装被他穿出潇洒不羁的感觉,梳着港式经典大背头,金丝边框眼镜后一双桃花眼眨了眨,直接越过人群看到了盛嘉宜。 「你心心念念的盛小姐来了。」他对贺建廷说,声音不小,在场都能听见。 目光齐刷刷转过来。 纵横四海 连心理素质一向极强的盛嘉宜都一窘,贺建廷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贺若琳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挂着浅笑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盛嘉宜:「andy,你怎么捨得把你的宝贝带出来?」 「她最近闲着无聊。」何希月说。 贺若琳的目光停在盛嘉宜眼睛上。 「嘉宜片约不断,我就是想找你拍戏也等不到档期,竟然也会闲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她就是太忙了。」何希月指了指盛嘉宜,「过去几年拍戏没有停过,最多的时候一年能拍十部电影,再这么折腾下去身体要不行了,我让她休息一阵子。」 「当演员确实辛苦。」贺若琳认可她这个说法,「尤其是像嘉宜这样漂亮的女明星,难免麻烦不断,不是吗?」 不等何希月回答,她又问:「嘉宜的眼睛,是生出来就是这种颜色吗?」 盛嘉宜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是。」 「是因为混血的原因,还是基因的问题?」 「我也不确定。」 「夜色下看竟然像紫罗兰的颜色。」何希月轻声感慨:「今年香港佳士得春拍,压轴的是一颗来自印度南部戈尔康达钻矿的蓝色钻石未来之星,钻矿在海得拉巴西部一座古老的城市,那是库特卜·沙希王朝的首都,出土了无数颗顶级名钻,上一颗同矿蓝钻,是现存于史密森尼博物馆的希望之星。」 「起拍价一千万的天价钻石,被哄抢到八千万,最后还是被不知名的买家带走。」 「盛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和那颗钻石的颜色,一模一样?」 盛嘉宜一怔。 希望之星是一颗44.4克拉的蓝色钻石,现存于美国史密森尼博物院,它之所以着名,是因为它被称为厄运之钻,传闻拥有它的人都会离奇死亡,但实际上佩戴这颗钻石并不会霉运缠身,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尼王后死前并未携带这颗钻石,霍普家族继承人也没有因为这颗钻石而暴毙。 它只是太美丽,世人都认为太过美丽珍惜的事物是锋利的。 总有人会将追逐稀罕之物看作攫取权势的象徵。 盛嘉宜敏锐地意识到她在指代宋元那件事,或许还不止那些。 「别这么严肃。」贺若琳噗嗤一笑,打破沉默,她退后一步,让出身边的人,「这是我弟弟,贺建廷。」 「盛小姐。」贺建廷羞涩伸出手,他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至耳侧,「真高兴可以在这里见到你,你今天真好看,比电影里还要好看。」 他害羞的外表和直白的话语毫不相干。 盛嘉宜礼貌地与他交握。 「这是长河集团的沈少。」贺若琳又介绍右边男人。 「久仰大名,盛小姐。」沈家俊说,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戏。 长河集团拥有港资企业中最全的金融牌照,囊括银行、保险、基金、信託、期货、证券,市值千亿。沈家从时期开始便是沪上名门,抗战有功,是响噹噹的红色家族。八十年代初期沈家俊父亲沈玮良前往香江创办长河证券,正值香江建立联合交易所,金融市场高歌勐进,沈家又背靠京城,很快便异军突起,挤入香江顶级富豪之流。 香江有个所谓的十大家族,十大家族里又学名着《梦》排了一个四大家族,沈家就在这四家之列,而贺家单论资产,只能排到第八。不过钱多钱少不那么重要,说到影响力,贺家比沈家这样的外来人还是要强势许多,而说起家中等着分家产的子女,沈家又要少上许多。 沈家俊作为长河集团太子爷,只有一个弟弟,三个姐妹,弟弟还比他小十三岁,未来万贯家财大多还是落在他的头上,所以他基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进入长河集团总部任总助,就等着不久后接班ceo职务,比贺建廷这个还在为董事席位争抢的「富三代」要潇洒得多。 盛嘉宜也向他点点头:「沈先生好。」 她彬彬有礼,礼节挑不出错处,眼里也没有写满急迫,往两位公子哥身上贴。 本来就是如洋娃娃一般的长相,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收腰吊带连衣裙,外面又搭了一件米色西装外套,黑色长髮及腰,更显得过分精緻,简直像是陶土捏出来的美人。 贺若琳承认,即便是女人见了她这张脸也只会想多看两眼,美丽却没有攻击性,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温顺又矜持。她轻柔到似乎可以轻而易举折断,却又意外有着磅礴的生命力,仿佛她的生命里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她,当那团火燃尽时,这惊世骇俗的光彩就会瞬间熄灭。 有人慾使之毁灭,就有人想要她长明。 贺建廷需要一位有名气、讨人喜欢又无权无势的妻子,盛嘉宜很好,她是个女明星,但同时她有学歷,有一个名声好且已经去世的继父,还有同警务处及财政司良好的关系。 如果是她的话,贺家不介意成全贺建廷的个人喜好。 「今晚氛围这样好,真适合跳舞,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跳舞,可惜现在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当时的心情。」贺若琳掩唇轻笑,「沈少,不介意陪我上楼见一见几位内地来的老闆吧?」 「我的荣幸。」沈家俊说。 悠扬的琴声响起,那是舞会开始的奏鸣。 贺建廷因为长姐刻意给自己创造的机会而激动不已。 「盛小姐,我能不能请你跳舞。」他急切道。 盛嘉宜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希月已经离她远去,她和中星娱乐老闆范少伟站在一起,知趣地给她与贺建廷留下充足的空间。 盛嘉宜在心中暗嘆一口气,今夜人员杂乱,即便没有狗仔混进来,明日八卦也会传遍香江。 但是她面上不显,微微一笑:「好啊。」 夕阳下的相拥看上去是那样美好,贺建廷近距离看着盛嘉宜,看她那张离开电影镜头后更加惊心动魄的面容,白瓷一样的皮肤,翘到不可思议的的睫毛,宝石般的瞳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她其实很不像典型的香江人,没有微龅的嘴唇和高颧骨,也不像白人,除了瞳孔颜色和过分精緻的骨骼之外,她身上很难看出混血的痕迹。 优越的家世、美丽的容颜、漂亮的学歷、温和的性格…… 盛嘉宜真是……完美。 贺建廷情难自禁握紧她的手:「盛小姐,我很爱看你的电影。」 「哪一部电影?」 「《霓虹》。」贺建廷说,盛嘉宜对此毫不意外。 「你在那部电影里饰演一位女学生银霞,我依然记得你穿过马路,在街角回头那一幕,阳光照在你的脸上,风吹起你的长髮,我想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在那一个瞬间为你动心!盛小姐最喜欢的角色应该也是银霞吧。」贺建廷笃定道,毕竟盛嘉宜因为银霞一夜红遍亚洲,还靠着这个角色成为最年轻的影后。 那是她的巅峰,这三年里盛嘉宜和何季韩拍了许多部刷新票房榜的商业片,却再也没有一部电影能如《霓虹》那样登峰造极。 可盛嘉宜摇头:「不是」她缓缓道,「我不喜欢银霞。」 「为什么?」贺建廷震惊到睁大眼睛,这下盛嘉宜相信他真的是自己的粉丝,当你知道自己深爱的角色并没有得到主演的认可,就像美梦骤然破碎,现实击碎梦幻,贺少猝不及防。 「因为我不喜欢拍戏。」盛嘉宜凑仔他耳边轻声说,她气息吹在贺建廷耳旁,让他浑身绷紧。 那个女学生,盛嘉宜想起来剧本——她苍白的像一张空白的纸,除了极致的美丽,银霞身上没有任何故事。 郑安荣说银霞就是流离的幻影,她的存在只是激发三名男性角色相互背叛的诱因,而她是美好这个抽象概念的缩影。 「抱歉。」盛嘉宜眨了眨眼睛,「贺少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贺建廷被她这样认真注视着,下意识否认:「不。」 「你真好。」盛嘉宜甜甜道。 贺建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们两个跳了许久的舞,直到夜色渐深,有人走到贺建廷身边,附耳与他说了什么。 盛嘉宜听到那人说:「徐少到了。」 贺建廷面色陡变,他松开盛嘉宜,那张和煦的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 「我马上来。」他说,转头看向盛嘉宜,「盛小姐,抱歉,有些要事需要我现在去处理。」 「我没有关系。」盛嘉宜柔声道。 贺建廷被她温柔的模样看得心里一软。 他犹豫着开口:「嘉宜......晚一些我可以送你回家。」 盛嘉宜笑了起来,却并不说好还是不好。 贺建廷却把她的沉默当成是羞涩的默认。 「你在楼下等我。」他说,「我见完一位客人就来找你。」 他匆匆忙忙往别墅里走去。 草坪前灯火亮如白昼,盛嘉宜站在暗处看他,眼底神色却渐渐冷了下去。 「你可真是把他拿捏住了。」何希月站在她的身后,「我看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是么?」盛嘉宜淡淡道。 「他有提出和你约会吗?」 「他说送我回家。」 「都这么说了还不够明显?」 「你是怕我藉机离开橙禾吗?」盛嘉宜转头,冷冷看着她。 「你会吗?」何希月面色不变。 「你怎么笃定我不会?」 「如果想嫁豪门你早就嫁了,我依然保持我的想法,贺家过于复杂,贺建廷又太过温和,压不住这一大家子上蹿下跳的人,更谈不上帮你,如果你选他,我会觉得你眼光很差。一定要挑一个的话,我看沈家俊还不错,不过按照沈家的倾向,他家里不会愿意他找一个港女,而且他这个人据说也相当花心,靠不住。」 「这就是你的评价andy姐?」盛嘉宜冷笑了一声,但很快她又重新恢復了平静,「这不是菜市场,容得我们两个挑来挑去。」 「嘉宜。」何希月却忽然拉住她,「你知道沈家俊今天为什么要过来?贺建廷上楼去做什么了吗?」 「不知道。」 「我刚刚见到汇港集团一位高层,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传闻。」何希月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 「渣甸集团牵头内地,要拿出广东沿海两千亩土地要做核电开发。」 「就在刚刚,那块土地的主人,来了贺家。」 纵横四海 盛嘉宜又跟几位熟人跳了会舞,被晚来的李丽霞拉着聊了会天,才脱身而出。 她踩着八厘米高跟鞋,脚踝处已经接近麻木。 贺家真是大得过分,能在寸土寸金的香江有这样一座堪称庄园的半山豪宅,足见贺若琳当年与船王之子钟建鸣离婚时分到了多么丰厚的财产。 盛嘉宜找了许久,才在泳池侧边的篱笆后头找到一处安静的庭院。隔着婆娑的树影与密集的枝叶,扑腾的水声与絮絮杂杂的欢声笑语如在耳边,拉长的影子交织倒影在红白砖石地板上,有人在跳轻快的舞曲。 她背后是空寂无人的西班牙式长廊,庭院四周都是玻璃围墙。 站在这个地方,恰好能够眺望中环的夜色,高楼幕墙上装着霓虹灯管,灯火像碎金子一样洒在港湾两岸,那浓稠的金汁缓缓流淌,盘旋在山与海之间。 盛嘉宜靠着栏杆看了一会,有些乏味,便从她那件米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淡红色纸盒,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等要点火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带火机。 她只能捻着那根烟,夹在指间,轻轻揉搓。 她去年拍了一部民国电影,剧情需要,难免要装一装样子抽一口,于是便学会了抽菸。 她其实很少碰这种东西,但今天出门时,正好从抽屉里翻出拍戏时剩下的那包烟,鬼使神差便放进口袋里。 风吹过山谷,树林像海浪一样起伏翻滚。 盛嘉宜手指冰凉,她重新找出烟盒,想把香菸放回原处。 「要火吗?」有人在她身后问。 盛嘉宜吓得心跳都漏停一拍,她慌忙转身,只见长廊柱子下站了一个身影。 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男人早就站在长廊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她过来,却一直没有出声。 他一定看到了她所有的动作。 盛嘉宜已经来不及藏手中的烟,但是她这个人天生就不会暴露过大的情绪波动,即便被当场撞见,也看不出惊慌。她轻声问:「你是谁?」 那人上前一步,站在廊中暗淡的光下。 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盛嘉宜跟香江最顶级的男星都合作过,评价用上十分一词,足见分量。 他的脸庞是陌生的,不是明星,也不是那几位常出现在媒体前的富家子弟,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在暗与光交汇的地方。 过了片刻,见盛嘉宜没有说话,他才慢吞吞走来,一直走到盛嘉宜跟前,盛嘉宜才发现这个男人比穿上高跟鞋的她还要高半个头,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深色瞳孔,接近于纯粹的黑色。 「盛小姐?盛嘉宜?」那人却问,声音低沉。 盛嘉宜没有说话,她认真凝视他,她的脸被隐约闪过的灯光照亮,仿佛披上一层婆娑的薄纱。 过了许久,她开口「你认识我?」 「盛小姐很有名,很难不认识你。」 盛嘉宜这才发现他白话说的不好,有生硬的停顿,他一字一句讲得很慢,也很认真。 她笑起来:「那你呢?」 他想了想:「我姓徐,徐明砚。」 盛嘉宜怔住。 她想起不久前那个雨夜,气象台挂出八号风球,飞机摇摇晃晃在暴风雨中勉强降落,如注的雨中,电台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盛嘉宜说,她紧绷的神经一松,重新靠在栏杆上。 「徐先生一直在这里?」 「刚到,就看到盛小姐过来。」徐明砚也跟她站到一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香菸,意有所指,「我以为盛小姐需要......」 盛嘉宜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微微一笑。 「我的荣幸。」徐明砚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都彭打火机,微微屈身,咔擦一声轻响,火苗跃动。 盛嘉宜巍然不动,任由他手拢着给自己点菸。 「徐先生是做什么的?没在媒体前见过。」 「做些投资生意,规模太小,还不到上新闻的地步。」 盛嘉宜淡淡扫了他一眼。 她那根烟也不抽,就这么夹在手上,练过钢琴的手指修长,指甲上戴了透明镶钻假片。微微火光明灭,青烟盘旋在骨节间。 骨子里那股冷淡与厌世再也不曾遮掩。 「徐先生哪里人?」 「香江人。」 「香江人?」盛嘉宜那双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信。 白话讲得这样差,算什么香江人。 徐明砚失笑:「香江出生,美国长大。」 「现在呢?」 「目前在新加坡工作。」 「听起来您的人生挺精彩的。」 「四处漂泊,谈不上精彩。」 他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山下万间灯火因为夜深又更加璀璨了一些,明明离海有很长的距离,却仿佛总能听到海浪的声音,白日的炎热已经退却,留下尚未燃尽的燥动,跳跃在空气中。 「真好看。」盛嘉宜低声道。 「我以为香江人都看腻了这样的风景。」徐明砚说,「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当地学生一听说我是香江人,都来询问我太平山的夜景是否能比得上纽约曼哈顿。」 「他们怎么会关注这些?」盛嘉宜饶有兴趣地问他。 「因为他们认为香江不可能超越曼哈顿,因此需要得到我的口头证明。」徐明砚也学着盛嘉宜拿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手上。 两人就这样站在栏杆前,一起眺望着远方。 晚风吹过,温柔至极。 过了半晌,徐明砚笑起来:「很难想像我正跟香江最红的女明星站在一起——」 「抽菸?」盛嘉宜晃了晃手指,截住他的话,「不觉得很幻灭吗徐先生?」 「还好。」他竟然说,「盛小姐在我心里应当就是这样的。」 「什么样。」 他闭口不言。 盛嘉宜看了他几秒,也转过头去,不再多问。 「徐先生怎么进来的贺女士生日派对?」 「正好手上有个地产项目,想看看有没有人感兴趣,便托关系找了一个邀请名额混进来。」 「这年头做地产开发应当很挣钱吧。」 「倒也未必,这一行需要大量流动资金,搞不好就会负债,香江的生意已经被这些大家族做了,我们这些想顺势赚点钱的人不容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他一本正经讲,盛嘉宜也就一本正经听,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还不如租赁土地?」 徐明砚一愣,转头去看她,恰好对上盛嘉宜纯良的目光,碧玺般的眸子流动着清冷的光,看不出太多情绪。 「是。」他有些无奈,「的确不如租赁地皮,收些租金来的痛快。」 」那盛小姐呢?」徐明砚反问道,「盛小姐为什么要来贺女士的派对?」 「徐先生,香江半个娱乐圈的明星都来了。」 「可是盛小姐是另外半个,不是吗?」 盛嘉宜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新加坡的娱乐乏善可陈,所以媒体对盛小姐的新闻同样感兴趣,他们把你称为东亚第一美人,说你是港娱的未来之星,还说你是唯一一个签了经纪公司但接电影不受任何限制的女星,我以为盛小姐不需要迎合任何人,你星光璀璨,人人都羡慕你,想成为你,就连电影公司都要哄着你。」 「如果徐先生在工作之余再多看一些八卦,就会知道我最近麻烦缠身。」盛嘉宜弯起唇角,「电影巨星何季韩的前女友谢小姐出来指认我与何先生,称我们是合约情侣,为了拍电影而炒作热度,新闻一出,我得罪了不少粉丝,谢小姐自己却收穫了巨大的热度,传言她要顶替我来担任电影女主角。而天元集团的宋先生与我有些小小的摩擦,他倒是乐于见到我不开心,并且不介意在我失意的道路上添一把火,为此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 菸灰燃尽,盛嘉宜低头看了看,随即把菸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所以盛小姐为此而感到苦恼?」 「我不苦恼,我对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兴趣。」盛嘉宜晃了晃一头长髮。 「盛小姐会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说这些话?」徐明砚问。 盛嘉宜摇头:「不会。」 「那为什么要和我说?」 她刚刚那句话如果被曝光,一定又是场轩然大波。 盛嘉宜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其实想说对方真是一看就出身不俗,即便他再怎么辩解自己只是做「小本生意」,为了结交上流社会人士才混进宴会,给出堪称完美的理由,他这个人站在这里就已经不具备说服力。 天生的清贵很难装出来,他们这种人生下来就拥有一切,他们谦逊温和,彬彬有礼,但是眼底的凉薄疏离始终挥散不去。 「我相信徐先生不会说出去。」盛嘉宜避开他的视线,看向黑暗的山谷。 乐队拉起了悠扬的乐曲,静谧的氛围瀰漫在空气中。 「这样好的夜晚,他们竟然拉《沉思曲》。」盛嘉宜小声道。 「盛小姐也看过《泰伊思》?「徐明砚说。 」在东京看过。「盛嘉宜道,那时她还在和何季韩炒作绯闻,两人一同去看了这场歌剧。 《沉思曲》,这首法国作曲家儒勒·马斯内的代表作品,出自歌剧《泰伊思》中的间奏。 一边是埃及沙漠中充满狂热信仰的僧侣阿塔那尔,另一边则是享受虚荣且沉迷于□□的罗马绝世名妓泰伊思。 阿塔那尔在梦中见到了她,他认为自己可以拯救她,于是从埃及出发。 他的旅途充满了艰辛,但最终抵达了繁华的亚歷山大,这座城市与他所知的荒漠生活完全不同,奢侈与堕落充斥每一个角落。泰伊思沉浸在□□和掌声之中,她的美貌犹如夺目的明珠,闪耀在这座罪恶之城的夜空下,她的歌声温柔而撩人,令人沉醉。 」阿塔那尔第一次见到泰伊思,是沉迷与她的美丽,还是她美丽背后纸醉金迷的古罗马?「盛嘉宜问道。 」我想两者皆有。「徐明砚说,」黄金堆砌下才能养出绝世的美人。「 盛嘉宜扑哧笑了起来,她笑声清朗,如风铃萦旋。 「i vow to save you from me and flood, so your soul soars high above the mud. this love i hold is unique and true, offered to you, as to hell i subdue. may gods light, ever so bright, shine upon you, day and night, endowing thee with grace so tender, your spirit safe, in sanctitys splendor。」 合着小提琴的乐曲,盛嘉宜轻声唱道。 纵横四海 任何人都会被她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美丽所震慑。 盛嘉宜固然漂亮,却从来都是清冷疏离的,仿佛喜马拉雅山麓上盛开的蓝色罂粟,摇曳在悬崖岩壁之间,美得惊心动魄又太过遥远。 在电影里,她从不演风尘的角色,也从没有人将她与妖艷的绝世名伶联繫起来。 可她在暗淡的冷光下唱歌时,夜风拂过她的髮丝,月光照耀在她身上,雪白的肌肤仿佛玉石样温润,深蓝色瞳仁里盛下浩瀚星海。 所谓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丽,便是如此。 徐明砚心中一动:「盛小姐喜欢看灯火?」 盛嘉宜背对着港湾,面朝他:「喜欢。」 「都说雾线之上的宅邸阴湿,但单论风景,还是山顶绝佳。」徐明砚说,「盛小姐想不想去看?」 盛嘉宜似笑非笑将他看了许久,直到他躲闪着避开她的凝视,盛嘉宜才淡淡道:「好啊。」 想了想,盛嘉宜又加了一句:「你可要想好了徐先生,你在贺家舞会上带走我,要是被媒体拍到,我们两个是要上新闻头条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徐明砚失笑:「我会小心。」 「我对你应付狗仔没有任何信心。」 「那盛小姐为什么要答应我。」 「因为我偶尔做事情随心所欲,比如今晚。」盛嘉宜微微蹙眉「不担心惹怒了贺家,做不到你想做的生意?」 「贺家介意不介意,于我而言无足轻重。」他说。 盛嘉宜抬了抬下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傲慢:「你这话真应该当面说给他们听。」 「当面也不是不能说。」徐明砚把菸头掷入垃圾桶,「走吧。」 山坡下的车库里只寥寥停着几辆豪车。 巨兽匍匐在暗处,银灰色钢铁与造型美学融合到极致,如蝰蛇鳞片闪着细碎冰冷的光芒。 mren f1,真正的超级跑车,汽车生产歷史上划时代的产物,全球量产不过五六十台,售价高达六十万英镑,而价格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这样的超跑有价无市,在城市里行驶的每一公里都在磨损它的寿命,而光是保养费都是个天文数字。 这恐怕也是香江目前唯一一台mren。 而徐明砚径直走过去,拉起侧边车门,好整以暇等着盛嘉宜。 「盛小姐,请。」 盛嘉宜冷笑:「徐先生,我以为你演戏至少会演全套,比如租一辆符合小本生意人的轿车,而不是这辆天价超跑。」 徐明砚无奈:「碰到盛小姐实属意外,没有来得及,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注意。」 盛嘉宜:...... 她瞥了一眼男人。 目测身高在185厘米往上,宽肩窄腰,简单的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装裤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手撑在车门上,袖口卷至小臂,肌肉线条微显,单论长相,的确出色到让人难以忽视。 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徐明砚将姿态放得很低,他会在细枝末节上格外体贴,会主动为她点菸,会先替她拉开车门,即便那是因为他骨子里刻满了教养,或许对待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但女人,总是很难拒绝这样的绅士,尤其还是这样多金且年轻英俊的绅士。 机械錶盘上跳跃着金属的微光。 为了适应海外市场,mren公司在出口车辆上取消了三座位设计,改为两座,跑车能在3秒钟内加速到100km/时,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陆地工具,帮随着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它如一道流光驶出地库。 香江从来都是全世界超跑最多的城市之一。 能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将车速开到八十迈,驾驶人应当是对这条路线谙熟于心。 盛嘉宜叫他打开跑车顶棚,夜晚的风吹乱她一头长髮,盛嘉宜随手绑了一个马尾,仰头去看浩瀚的夜空。 没有星星,山下的灯火太亮,星河被他们踩在脚下。 也没有多余的声音,风声如海潮般嘈杂。 盛嘉宜笑起来,她觉得此刻比在万众瞩目下跳舞更让她开心。 「笑什么?」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说:「徐先生,你看过《理想国》吗?」 徐明砚盯着路面,点了点头:「柏拉图的着作。」 「那你一定知道『洞穴寓言』。」 「allegory of the cave?盛小姐认为贺家是那个将人锁住不允许他们去看外面世界的洞穴?」 「我没有这样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贺家兄妹。「 「那么请问哪里是盛小姐的山洞?」 车速慢了下来,徐明砚终于能分出心神去看她。 「香江吧。」盛嘉宜随口道,她随意将碎发撩到脑后。 「真荣幸能成为那个带盛小姐去见太阳的人。」徐明砚低声道。 盛嘉宜沉默了半响:」徐少来香港做什么呢?「 她换了一个称唿,徐明砚知道这就是不容他再撒谎敷衍她了。 「盛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盛嘉宜挑了挑她那道弯眉:」徐少不会真以为自己没有名气吧?您可是徐家人。」 「徐家离开香江的时候盛小姐才多大?十岁?」 盛嘉宜摇了摇头:」香江确实几乎不报导你的家族,但我曾经听过一次你的名字,在电台里。「 空气里仿佛飘荡着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六月末,新加坡德美投资以三十七亿美元天价收购马来西亚通讯集团,是亚洲有史以来最大的併购案,考虑到两个地区特殊的地缘关系,这笔交易所带来的价值让人颇感到触目惊心。 这也是徐明砚进入他母亲家族控股的德美投资担任基金会主席以来,最大手笔的交易。 「徐家是香江最大的地主,身为第六代继承人,即便远离故土,也很难做到真正的隐姓埋名,更何况您的母亲同样出身显赫,她是新加坡最大地产商集团的接班人,身为她的独子,徐少能在别人不敢想像的年纪进入家族控股的德美集团董事会,这样的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大名无人听闻。」盛嘉宜道。 徐明砚忖度了许久,才说:「盛小姐讲得很有道理,可惜我只有一点疑问,德美投资作为私募股权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新加坡政府,这家公司每年只公开投资组合和资产回报率,从不披露股东情况。」 盛嘉宜把玩着一粒拇指大小的钻石胸针,面色不* 变:「您回新加坡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娱乐圈,那个时候我在外汇管理局见习,负责翻译局内的外文文件,恰好有一份是关于德美的股权架构,您知道的,这样管理着上千亿美金的巨型投资公司,总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况且在您那样的圈子里,这也不是秘密,你只是吃惊我作为外人竟然也会了解这些,不是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徐明砚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松开油门,跑车向一扇铁栅门驶去。 红外线安保并未阻挡mren驶入,他们穿过种满乔木的石砖路,绕过恢弘的几乎媲美宫殿的白色建筑,停在安静的草坪中央。 徐明砚率先下车,去扶穿着高跟鞋的盛嘉宜。 「这是你家?「盛嘉宜问。 「老宅。」徐明砚言简意赅,」我曾祖父的房产,早年要被拍卖,被我祖父重新买下来。「 山顶已是太平山的制高点,也是观测维多利亚港夜景的绝佳地点,建在这条路上的别墅住所大多是旧宅,有着数十上百年歷史,早到开埠就已经开发,那时华人住在山脚,洋人住在太平山上,领事馆往上则是欧洲名流贵族们的住所。 雾线之上常年阴湿,其实并不适宜住人,现在仍旧在这里的人极少,这些建筑也成了冠以文化保护之名的遗留物,坐拥天价,却极难出手。 不过徐家还远不到变卖祖产的地步,如果说贺家算是是香江的old rich,那徐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华人社会的old rich,这是最早崛起的海外家族,从旧金山载着从开埠起便纵横东南亚的顶级豪门。 徐家第一代家主自旧金山採掘金矿发家,在加州,徐家至今仍是华埠大家,家族中出过联邦参议员这样的人物。 而徐明砚的曾祖父几经辗转,从夏威夷回到香江,他是这座岛屿最早的买办,卖过鸦片,开过赌馆,还娶了六房如花似玉的太太,生了十个质量层次不齐的儿子。 徐明砚的祖父排名第九,到他手中,家产已经分的七七八八。中国人常说富不过三代,按照常理,徐家到此便可以画一个句号,逐渐退出歷史的舞台。 可徐明砚祖父徐令川是一个可以写进香江歷史的狠角色。 这个剑桥大学毕业的工程系系高材生带着分家所得的八万钱,分别买下马来两座橡胶、一处锑矿、与铜锣湾大片被置地集团低价抛售的土地。 第二次世界大战,石油与矿产价格飙升,徐令川成功赚得朋满钵满。 他娶了沪上名门,国党上将之女孔南音,有这层关系在,徐令川一边用得来的资金买下一支船队,将粮食与医疗用品分批次用小艇送进被日军封锁的国内,另一边从急着撤离的港英财团手中大肆收购廉价土地与集团股票。 前者让他得到南海航道的航运权,后者让他掌控了香江商界的话语权。 战争结束后,徐令川成为香江首富。 徐家六代延续,几经大起大落,磕磕绊绊至今,可谓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徐令川这一脉更是世代与名门联姻,手握南区、湾仔、九龙、新界大片土地,光地皮价值都是个天文数字,遑论其控股各大洋行与英资财团。 难怪何老闆形容他是条大鱼。 盛嘉宜想到这里,饶有兴趣地将胸针捏在手上。 纵横四海 盛嘉宜跟着徐明砚穿过画着「h「标志的直升机停机坪,直到这座庄园的尽头。 那里有一堵矮墙,建在茂盛的玫瑰丛后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徐明砚没有哄她,山顶的风光确实比贺若琳的豪宅还要好上许多。 她可以真正将维多利亚港口两岸全貌纳入眼底,甚至连嘈杂都快要听不见了,他们仿佛就站在云端,静静俯视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天空中仿佛有金币掉在云层,发出清脆的碰撞...... 盛嘉宜扶着徐明砚的手坐在矮墙上,很好,这一次是十个亿的风景了。 「我为我之前的隐瞒向盛小姐道歉。」徐明砚站在盛嘉宜的身边,「的确因为你是位女明星,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到香江是为了一件私事,不希望惊动旁人,所以会对盛小姐撒谎,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希望有什么方式可以补偿你。」 盛嘉宜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如果徐明砚那样在乎行踪的隐秘,就更不应该将她从贺若琳的宴会上哄走。 但她顺着他的话往下:「你可以补偿我一些什么?」 「盛小姐想要什么?」徐明砚讨巧地把问题甩回去给她,「珠宝、奢侈品、鲜花?只要盛小姐喜欢,我都会尽力满足。」 盛嘉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本正经与自己调:「徐先生,我可以理解你在取悦我吗?」 「为什么盛小姐会惊讶?」徐明砚轻声问,他只是望着她微笑,「我希望你开心,你这样的女孩,整个香江的名流都想和你结交。」 盛嘉宜心头一震。 这个男人竟然在撩她。 他既不是香江电视剧里又酷又man的老大,也不是台湾八点肥皂剧中多金又霸道,说一不二的,他不是那样夸张的戏剧人物,却比他们更像是从荧幕里走出来的完美形象。 如果盛嘉宜记得不错,徐明砚三年前进入德美投资时才不到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男人,恰好跨过成熟的临界点,却还保留着一些年轻的特质。 如果不是盛嘉宜在那份股权报告上见过他的大名,如果她是个傻一些笨一些拜金一些的小女孩,从一开始她就被会被哄得团团转。 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盛嘉宜别过脸:」既然徐先生想要我开心,那就为我在这里放一场烟花好了。「 徐明砚一怔。 珠宝、奢侈品、鲜花,这些都是钱可以买得到的,而只要是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微不足道的事。烟花的价格比不上钻石,它是廉价品,世界上最贵的烟花也不过媲美一个限量爱马仕皮包的价格,可是香江不允许私人燃放烟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盛小姐想看烟花,他要先打电话搞定燃放许可权。 即便他可以办到,他也不会这样做。 这中间牵涉到复杂的关系网络,远比钞票要麻烦得多,而这样费劲只为了哄女孩子看一场烟花,未免太不划算。 没有人会这么傻,贺建廷也不会,他只是富有且单纯,不是人傻而钱多。 盛嘉宜这是笃定他不会。 徐明砚说:「盛小姐,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盛嘉宜头也不抬:「了解我的人都会这么说。」 「想讨你欢心真是个难题。」 「你要给这道题求解吗?」盛嘉宜问他。 她这句话是凑近说的,清淡的玫瑰香水味道萦绕在空气中。 这个瞬间,徐明砚心跳都停了一拍。他的掩饰性咳嗽了两声,低下头:「盛小姐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盛嘉宜咯咯笑起来:「我每天都有空,徐先生。」她晃了晃自己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髮,就这样半侧着身子,下巴搭在肩膀上,等着徐明砚的回应。 「那.....」 「不过要不要出去约会,得看我的心情,你应该不会一直呆在香江吧?「 「新加坡到香江,飞行时长四个小时。」徐明砚说。 「四个小时,足够我从中午等到晚餐。」 「那我会记得提前四个半小时约盛小姐的时间。」他说。 盛嘉宜睁大眼睛:「多出来的半小时用来做什么?」 「用来前往机场。」 「那要是没有航班呢?」盛嘉宜问。 对方用着平常的语气慢慢道:「我有私人飞机,盛小姐,即便没有,我想家族办公室也会乐意为我预定一架。」 盛嘉宜:…… 她眯起眼睛:「徐先生,平时你都是这样哄女生的吗?」 「平日我不哄女生。」他微微一笑,「没有这个必要。」 嚯,盛嘉宜对他的认识再次刷新。 就说他们这种人礼貌归礼貌,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的矜傲始终难以抹除,自信,不过不讨人厌,因为那与自大无关,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徐家人确实没有必要哄女人,都是女人来哄你们。」 「徐家也不是人人都过得好,我们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多得是我从没见过的表亲,我曾祖父的信託基金里放了一笔钱,他十六个孩子及其子女都可以从里面领钱,事实上分到现在,已经不剩多少。」 「无线的那个股东徐世延……是你的……」 「堂叔。」徐明砚说,「我祖父第六个哥哥的第二个儿子。」 「那政务司的副司长……」 「我的堂姐,她的祖父排行第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显贵的亲戚都不再香江了。」 盛嘉宜想了想:「香江刚开埠的时候,华人只能住在上环荷李活道及太平山脚一带,到后来数量增多,西人就将华人集体迁往上环,太平山上只有外籍达官显贵居住,华工拥挤在山下棚屋中,人群过密,所以瘟疫流行,一场鼠疫造成成千上万人感染死亡。」 「1881年,你的曾祖父已经拥有近六百万的身家,那一年香江的税收不过五百万,他是最早能住进太平山顶的中国人之一,再怎么落魄,至少还有家族信託在,总会比那些劳工后代好一些。」 「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我那些长辈而言,他们在这座山顶白色宫殿长大,幼时往来宾客都是港督爵士之流,而分家后他们只能被迫流离,在战火中学会自力更生。六百万放到今天还能值多少钱?盛小姐恐怕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有几十人来分这笔财产,到每个人手上连房屋贷款都供不起。」 「从山顶坠落,要比平地跌倒摔得更惨,再辉煌的家族也会有落幕的那一天,我的曾祖父在九龙街头被枪杀,我四个伯祖父与六位伯父都死于非命,今天半山这些富豪看起来夜夜笙歌,可是如果不能安全降落,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盛嘉宜被他这番话讲得毛骨悚然,她去看讲话的人,他面色平淡,没有什么表情。 剧烈的螺旋桨轰鸣声在上空响起,狂风捲起乱发,大灯照亮半边天空,草坪被吹得如湖面泛起涟漪,层层波涛滚过,盛嘉宜刚一抬头,就见一架蓝色贝尔407直升机低伏着越过山峰。 徐明砚眯着眼睛,仰头看着那架直升机:「郭明瑞竟然来香江了。」 「泰国首富?」 「是他。」徐明砚伸出手,「天色不早了,我送盛小姐回家。」 盛嘉宜搭着他的手想要从矮墙上跳下,却被他顺势扶住了手肘,半搂着带了下来。 盛嘉宜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把对他的有关于高岭之花的初印象全部删掉。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装得再怎么风光霁月也改不了风流倜傥的本性。 他们一路聊着天往山下开。 盛嘉宜发现徐明砚的确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个评价基于他既不像贺建廷那样安于现状,也不像宋元这般为了获取权势而无所不用其极。他身上有种游刃有余的闲适,那是笃定了没有人能争得过他,也没有人可以再越到他头上去的淡然。 他曾经就读于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先在高盛工作一年多时间,随后进入美联储担任经济分析师。 「你是美国公民?」盛嘉宜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对上徐明砚戏嚯的眼神,她瞬间瞭然:「多重国籍?」 「在新加坡想要拿到多国籍可不容易,他们的公民在21岁那年必须选择一个国家入籍,除非是特批人员。」 「说不定我不是新加坡公民呢?」徐明砚随口道,「我说了我是香江人。」 「也许你的护照多到自己都快忘了。」盛嘉宜笑道。 她笑徐明砚也就跟着笑:「系啊,我系世界公民。」他的白话实在称不上多好。 「其实你可以跟我讲国语或者英语,甚至于法语」盛嘉宜说。 「盛小姐竟然能讲国语?」 「为什么这么惊讶?」 「香江如果不是内地迁来的家庭,很少有人主动学习国语。」 「我是为了拍戏。」盛嘉宜说,「演员也要适应市场,徐先生,现在内地经济飞速发展,我看迟早有一天是要超过香江的,到那一天,说不定香江的演员都要面临着失业的危险,我学会说国语,就比其他人有优势。「 「盛小姐危机意识很强。」 「在财政司我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跟着那些海外回来的博士后学习如何设计模型测算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 「摩根史坦利也有这样一个团队,成员都来自加州理工、麻省理工、普林斯顿的计算机或工程学专业,依靠复杂的电脑程式来控制投资银行潜在的信用风险和不良利率。」徐明砚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盛小姐其实不应该进演艺圈。「 「很可惜?」 「世人难免对演员有一些偏见。」 「成为明星,我会赚得更多。」盛嘉宜轻声道,「盆满钵满。」 「盛小姐开心吗?」他问。 「徐先生开心吗?」盛嘉宜反问。 徐明砚被她问得陡然愣住。 「人不能总去问自己开不开心,开心固然很重要,可是开心建立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而人生绝大部分时间都身不由己,人活着就要承担责任,如果承担不了就会给其他人造成痛苦,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我宁愿那个痛苦的人是我。「盛嘉宜鸦羽般的睫毛轻垂,遮住了眼底的暗色,」晚安,徐先生。「 mren停在酒店车库。 没有等到徐明砚有动作,盛嘉宜自己率先拉开车门下车。 」晚安,盛小姐。」徐明砚轻声说。 在她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发动跑车准备离开,视线中却有耀眼珠光一现。 徐明砚一顿。 他伸手,从位置上捡起那颗流光华彩的物件。 那是盛嘉宜的玫瑰钻石胸针。 花样年华 醒来的时候尚未天亮, 尖锐的电话铃声响彻整个房间。 盛嘉宜不得趿着毛绒拖鞋从床上下来,跑到客厅去接电话。 「嘉宜?」通话那头传来模煳的声音,似乎有大风颳过, 唿啸着钻进电话,尖锐的鸣叫使得盛嘉宜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良西哥?」 「是我。」那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我听得见。」盛嘉宜嫌弃道, 「你们在哪里,这么吵?」 「山里。」他含含煳煳道。 「山里?嵩山?华山?泰山?你们不是去拍爱情电影了么?」 「富士山。」他咳嗽了两声。 盛嘉宜明智地闭嘴。 「和你开玩笑的。「他大笑,」正在东南亚一个偏僻的村子里, 周围都是雨林, 信号很差......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东南亚的报纸也要报导我?「 「听我经纪人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 说你跟富豪牵扯不清。「 」「阿华哥真会用词。「盛嘉宜讥讽道,「你是要打电话跟我闲聊?」 「对前辈尊重一点。」程良西笑道, 「多少人想跟我说话都说不了,出了个大问题,想请你江湖救急。」 「什么事?」 「佳慧的合约到期了, 要回香江拍另外一部电影,但是她的戏份没有拍完,你反正现在也没片约,不如过来补上。」 「香江现在没有导演敢找我拍电影,你们倒是敢顶着风上来请我, 勇气可嘉。」 「反正在国外拍,怕什么?」 「拍完了未必能上院线。」 「有我在,你怕什么?」这位亚洲巨星级人物低声轻笑, 「有本事把我们两个连同佳慧、郑安容都封杀了, 光是粉丝的口水都足够淹没他那个集团。「 盛嘉宜想了想:「我拍佳慧姐剩下的戏份, 她怎么办?」 「你不是接着她的角色往下演,郑安容说剪成两部分, 她那部分基本结束了。「 「我们谁是主角?」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盛嘉宜说,「这决定了提名的时候我是最佳女主还是最佳女配。」 程良西无奈:「你已经是最佳女主了,再说了你也不在乎这个,不要给自己找藉口。」 「周佳慧也是最佳女主,还是三次。」 「ok,ok。」程良西没办法,「我叫郑安容来和你说。」 那边一阵悉悉簌簌后,一个浑厚的男声插入:「嘉宜?」 「郑导。」 对着一手捧红自己的郑安容,盛嘉宜倒是一向乖顺敬重。 「我已经把剧本传真给何总,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尽量这周就来剧组,机器开在那里挺费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我也没说我要去……」 「就当帮个忙,佳慧急着赶第二场电影,她拍出来的戏份不够。」 「你们当时签合约的时候没定好时间?」 「定了……剧本问题耽误了半年……」 盛嘉宜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先说好了。」她强调,「我拍不了那么久,最多一个月。」 郑安容拍戏喜欢拖延已经不算秘密,正是因为这样盛嘉宜和他合作了两次之后,第三次坚决辞演。 同样是一百万,在何季韩那里最短七天就能赚到,郑安容这里要赚大半年,甚至他还开不出这么高的片酬。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电影连拍两部都横扫各大奖项,香江没有演员想上他这条贼船。 「我保证一个月拍完。」郑安容在那边拍着胸脯。 盛嘉宜半信半疑:「在哪里拍?」 「高棉。」郑安容说,「吴哥窟。」 ** 吴哥窟位于高棉暹粒市当地还没有机场,只能从金边转车前往。 来机场接盛嘉宜的是剧组在当地聘请的嚮导团队,与盛嘉宜同行的则是她的助理赵彩香。 阿香24岁,看起来瘦瘦小小,却是个金刚芭比,武馆世家出身,能以一挑三,是个打架的好手。 她扛着盛嘉宜的行李塞进黑色的商务车内,吹了吹手掌心,便见自家那容貌倾城的艺人裹着一层薄薄的米色披肩,穿着清爽的白色衬衣与蓝色牛仔裤,长发扎成高马尾,脸上带着一副淡褐色墨镜,正站在台阶上喝矿泉水。 青春靓丽,美的像一幅gg大片。 「嘉宜。」阿香招手叫她,「走啦。」 盛嘉宜把她那只黑色香奈儿手袋往肩上提了提:「来了。」 车载收音机里放着bbc广播。 盛嘉宜在颠簸的车上翻看剧本。 其实郑安容这部电影的剧本最开始先到她手中,然后才给到三冠影后周佳慧,如果盛嘉宜没有记错的话,原始剧本和吴哥窟没有半点关系。 这部名叫《夏夜浓情》的电影,起初是讲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 郑安容声称要带着盛嘉宜和程良西到台北市去拍一场风花雪月。 然后这个提议就被盛嘉宜无情拒绝。 盛嘉宜不是程良西,她没有那么多艺术追求,她进娱乐圈不是为了拍出名留中国电影史的好作品,她是为了红,为了赚钱,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过得很好,甚至于如日中天。 郑安容的电影延期起来没有下限,盛嘉宜跟他合作的第二部影片就是如此,原来计划两个月的拍摄时长被拖到五个月,因为拍摄地点在香江,盛嘉宜从第三个月开始被迫轧戏。 如果是在台北,盛嘉宜觉得自己恐怕也要同周佳慧一样,提前杀青解约。 她也想不通台北的故事怎么拍着拍着来了高棉。 这电影满打满算应该已经拍了九个月了。 盛嘉宜翻了没一会,就合上剧本,靠在车窗上。 阿香担心道:「怎么了,嘉宜?是晕车了吗?」 盛嘉宜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只是看了乱七八糟的剧本有点噁心。」 阿香:...... 嘉宜经常用温温柔柔,甚至于有些嗲的声音说出讽刺的话,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绝对满分。 「是角色不满意?「 「不是。」她说,「是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写些什么东西。」 阿香:...... 「我们不会要在这个地方呆上半年吧。」盛嘉宜轻声道。 她好看的侧颜盛放在灿烂的阳光下,隔着透明的玻璃,那一栋栋矮小的楼宇飞速后退,窗户如同画框,框住涂抹得七零八碎的世界。 金边市区有着东南亚国家常见的破旧混乱,老旧的电线密密麻麻交缠在道路上空,街上挤满摩托和突突车,打雷般从川流的车辆人群中唿啸而过,捲起的灰尘和尾气引起一片叫骂,混合着各种语言一起,仿佛八千只麻雀齐鸣。 直到去年,高棉才刚刚完成大选,420万人民参与投票,成立以西哈努克为国王的联合政府。联合国的官员常驻金边,督促国内多方停战,红色高棉的军队退居至国境北部,就在吴哥所在的暹粒,依然还有少数高棉军队驻扎。 当地政府原是不允许任何电影剧组进入吴哥拍摄,但不知道郑安容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多方同意了他这个史无前例的想法。郑安容也不准备在这里停留许多天,受局势影响,他此前都停留在泰国,因此才会这样急促地希望盛嘉宜尽快赶来,一周内完成高棉境内的所有拍摄。 金边到暹粒车程七个小时。 司机会说一些中文,能比比划划讲一些英文,大部分时间他讲高棉语。副驾上坐了另外一位嚮导,充当保镖的角色,是华人,倒是能说流利的广东话。 「我们的国王信印度教。」他翻译着司机的话给盛嘉宜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几百年前那位国王想要建一座神庙,后来被荒废了,就成了吴哥窟,1992年它被选入世界文化遗产,但是来看的游客很少,因为交通很差,而且那边有太多红色高棉的军队,我们很害怕到那里去,我们只在金边,绝大多数高棉人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你们是第一个来拍电影的......「 盛嘉宜再次为自己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而担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她隐约理解了周佳慧为什么急急忙忙跑掉,要知道她是个非常有野心的女星,这个评价不带任何贬义的色彩,在这个圈子里最需要像她那样的女人,为了名气能豁出去一切,如果没有这股锐气,周佳慧不可能在三十五岁前就拿奖拿到手软。 论星光她比不上李丽霞,但论影坛地位,她是实实在在的第一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放弃唾手可及的荣誉与女主角的地位,毅然决然跑路,足见郑安容这个决定有多么可怕。 除了程良西那个疯子,没有人想在这种地方呆着。 这个国家才刚从长达百年的动盪中恢復,进入岌岌可危的和平的状态中,治安是个未知数,出了市区,车窗外就只剩下荒凉的平原,远处山丘起伏,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红蓝相间的旗帜飘摇在砖缝中,盛嘉宜看到有干瘦的小孩坐在石头上,脖子上挂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the toy,they like to y。「司机比划着名道。 「snake?」盛嘉宜问。 「yeah!」司机不住点头。 盛嘉宜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 直到日暮,她才到达暹粒。 程良西在酒店门口接她,他穿着白色t恤,灰色短裤,踩着一双黑色布鞋,给了风尘僕僕的盛嘉宜一个贴面吻。 「欢迎来到高棉,ana。「他笑道,桃花眼眯做一条。 」记住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盛嘉宜也给了他一个回吻,」希望我能平安回到香江。「 她的唇带着炎热的湿意,划过他的脸颊。 花样年华 「郑导呢?」 「他还在外面拍素材, 谁都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热不热?」 「有一些。」 盛嘉宜额头沁出微汗。 「暹粒还好,至少被法国殖民了许多年, 设施还算完善。而且郑安容找到地方才叫你来,你不用跟着我们在热带雨林钻来钻去。」 她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程良西扛着她的行李箱走在狭窄的楼梯上, 木头缝隙之间透出微弱的白光,人影闪动,彩色玻璃窗外是茂密的棕榈树林。 这是一座法国高级官员宅邸改建的酒店, 也是整个暹粒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住处。 「你看了剧本?」 「看了。」 「觉得怎么样。」 盛嘉宜摊手:「分到我手上的就两页纸, 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拍郑导的戏, 你知道的,最后拍出来的东西和剧本可能没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我没办法评价。」 「他需要一种感觉。」 「感觉。」 「没错。「 「至少我这一次终于不用演喜欢你的清纯少女或者被你喜欢的清纯少女。」盛嘉宜感慨,她对上程良西的目光。 两人相视而笑。 「是。」程良西大笑,「这一次你演……」 「小三。」盛嘉宜接话。 「旅行中的恋者。」 「程老师你真的很会讲话。」盛嘉宜感慨, 「你会对你未来的老婆这样讲吗?你在旅途中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她是你的旅行恋者,你们之间存在三天的热度,在吴哥窟,你爱她, 但是在清醒过来后,这样的爱就消失了,你仍然爱你的老婆你的家庭。」 「我不会。」程良西头也不抬, 从口袋里掏出卡片给她刷开房门, 「我过了当浪子的年龄了。」 「三十四岁的男人, 也还好吧。」 「你才多大?」程良西睨她,「二十, 我比你大了十四岁。」 「谁跟我比都是个大人吶,成名太早了就是这样不好。」 「大小姐,好歹搭把手,您可是一直就在边上站着呢。」 盛嘉宜懒散伸手,帮他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宽敞的胡桃木鱼骨纹地板上一张黑色四柱床,四周挂着白色纱帘,雪白的墙,角落里放了两张编藤椅子,看起来略有些破旧,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但整体上宽敞整洁。 程良西进去,帮她打起百叶帘,推开窗户散味,楼下是占据大半个庭院的长方形泳池,池面散发蓝色幽光,没有人在游泳,四周安安静静,椰树在炎热的夜里纹丝不动。 「酒店一共三栋建筑,这边一小片被剧组包下来了,泳池也是私用的,放心。」程良西敲了敲墙壁,「我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叫我。」 「我会叫阿香。」盛嘉宜懒洋洋靠在墙上。 「吃了晚饭吗?」 「没有。」 「我陪你出去吃一点?」 「只吃一点。」 盛嘉宜学着程良西换了白色t恤,牛仔短裤。他在楼下花坛边等她下来,看到她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吹了声口哨。 「你要涂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我带了双妹嚜花露水。」 「香江的没有用。」程良西拿出一瓶绿色的药膏,「本地人都用它,很有效果,这里登革热流行,蚊虫很毒。」 盛嘉宜接过他手里的绿色小瓶子,挖出一块,细细涂在腿上,刺鼻的草药味顿时掩盖住她身上香水的芬芳。 「enzo呢?」她问,「跟着郑导在外面?」 「他先回香江了,筹备红馆的演唱会,这边没有他的戏份,在这里呆着耽误他挣钱。」 「他演谁?」 「我的好兄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想照顾你老婆的那种?」盛嘉宜半开玩笑。 enzo中文名李泽阳,和郑柏辰、谢嘉诚、高栎民一起被称作四大天王,都是影视歌三栖的当红巨星。他是加拿大国籍,家里做生意,相当富裕,唱歌唱得没意思了便准备征服电影圈,被郑安容一通游说上了这条贼船。 只不过再怎么鬼迷心窍,被折腾了几个月,也该醒悟过来了。 程良西失笑:「你很了解郑安容的风格嘛。」 「那当然,外面不是都传说我是他的灵感缪斯。」 两人穿过郁郁葱葱的庭院。 这间精緻的欧式官邸建于1934年,1970年正式改造成酒店,内部装修过两次,但依稀能找到些岁月的痕迹,走廊顶棚上垂下藤草编织的灯笼,白墙上挂了一幅法属印度□□的地图。 「这里比我想的要好。」盛嘉宜说,「我以为会住得很艰苦,比如没有热水洗澡,或者连抽水马桶都没有。」 「街上有很多小旅馆是这样,但是这一片是过去法国人度假的地方,鬼佬都懂享受。」 「你怎么学着叫白人鬼佬?」盛嘉宜瞪他。 程良西这才醒悟过来:「抱歉,跟着那些华人嚮导叫习惯了,忘了你也流着一半白人的血。」 「但你不觉得自己是白人,对吧。」程良西说,「我很少意识到你是个混血儿。」 「这样讨论我的血统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只宠物,虽然配种了很多品类但是说到底还是得确定一个对吧。」盛嘉宜幽幽道。 程良西一愣:「你没生气吧,妹妹。」 盛嘉宜在《霓虹》中演他的远房堂妹,程良西有些时候就会顺口这么叫她。 盛嘉宜摇摇头:「没有。」 「这里是不是离暹罗很近?」 「还可以,不远,只有一百多公里,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其实我还没又见过湄公河呢。「 「那就是一条很长的河,没什么特别的。「 「哦,好吧。「盛嘉宜有些闷闷不乐。 「出去吃还是在酒* 店吃?」程良西没有察觉她情绪的变化。 「酒店吧,出去担心吃坏肚子。」 「酒店的阿莫克鱼很好吃。」 「那是什么?」 「就是香茅草烤鱼,放高棉咖喱酱和各种各样的生姜,高棉独有的味道,和泰国越南都不太一样。」 「那就吃这个。」 酒店的餐厅在露天的花园小花园中,藤蔓编成的的网下,摆放了几张桌椅。 侍从不出所料是法国人,东南亚到处可见欧洲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后花园,物价比起南欧地中海一带更加便宜,而且红灯产业发达,到处都是漂亮的亚洲女孩。但暹粒还是有些不一样,当地统一使用美元货币,物价不低,一条烤鱼要六美金。 「你跟那个宋元是什么情况?」程良西目光注视着侍从拿一把小锤子敲开青椰壳,把透明的椰水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嘴上却用粤语低声问道。 「其实这种事在香江也很常见,女星被富豪骚扰,不就范就不让你拍戏……佳慧之前也是,我后来託了关系给她帮忙……」 「没什么。」盛嘉宜低声道,「他爸爸是我妈妈从前的情人。」 程良西花了几十秒钟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们两个?」 「不是兄妹。」盛嘉宜一脸淡然,「我是我妈咪跟她的英国情人生的。」 程良西震惊到失语。 「你……你……」 「我们两有点私仇,据说我妈从他爸那里拿走了点东西,还有2%的股份,被转到我妈咪名下然后被她塞进了信託,我想这两样东西对他而言都很重,所以他这么些年下来不依不饶想要找我们母女。」 「然后呢?」程良西还没从这段豪门密辛的震撼中醒来。 「他还有个孩子,他跟一个越南女人生下来,那个男孩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桩丑闻了,有这个男孩在他再想娶那些名门小姐不太可能。」 「他很喜欢自己那个情妇,既不想放弃她,又不想公司股价因为这种事受影响。你知道的他自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我的把柄,所以想要我来接手他的糟心事,顺便拿回来钱。」 「你说这可能吗?」盛嘉宜喝了一口椰青水,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他想一石二鸟,我不是傻子可以随便他利用。」 「他做那种生意,也很适合找个女明星。」程良西说,「帮忙洗白他糟糕的名声。」 「说不定呢。」盛嘉宜拄着脸。 「你这个问题确实麻烦。」程良西苦笑,「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他跟你渊源太深,你们两个註定牵扯不清。你对媒体可从来没提过这事……」 「谁会跟媒体说我妈咪是专业做情妇的。」盛嘉宜不耐道。 「何希月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我没跟她说这些。」 」你应该跟她说。「程良西严肃起来,「她算是你的老闆兼经纪人,任何事情你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其实很少管我。」盛嘉宜有些烦躁,「而且我骗了她。」 「那你为什么和我说。」程良西问。 盛嘉宜顿了顿:「我不知道。」 对方英俊的面容看得她有些晃神。 程良西是盛嘉宜进入演艺圈后合作的第一个男演员,那个时候她十七岁,对方已经是巨星中的巨星,他从二十二岁便红遍亚洲,名气不缺、商业价值不缺、奖项更加不缺,放眼整个影坛,他都是能坐三望二的存在。程良西从万千个剧本里挑中了郑安容这只菜鸟的作品,虽然背后有何希月的运作,但以他当时的地位,何希月也不能逼他接《霓虹》这部电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如果没有程良西,以盛嘉宜的容貌她大概也能走红,但那一夜爆红的机率又有多少呢?大概微乎其微。 拍完《霓虹》后,他们原班人马又拍了一部姊妹篇《夜色》,卖出了文艺片中相当高的票房。 盛嘉宜一直知道自己可能对程良西是有那么一点依赖,无关乎爱情,他们之间更像是牢靠的同伴、亲密的兄妹,只不过因为拍戏需要拥抱接吻,又让这份兄妹情变得更加暧昧了一些。但无论怎样,他们之间的亲情都要大于别的东西,盛嘉宜如此,程良西同样如此。 「其实我也会害怕。」在这个湿热的夜晚,身处东南亚偏远小城,周围只剩下茂密的树丛与时不时燥起的蝉鸣,盛嘉宜终于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跟橙禾签合同吗?」 程良西沉思片刻:「因为橙禾当时缺年轻女星?「 盛嘉宜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她打响指叫来waiter,请他去柜檯上取那瓶显眼的martell cordon bleu lor(马爹利蓝带)下来。 花样年华 服务生欣然上前为两位大明星服务。 琥珀色白兰地注入装满冰块的玻璃杯中, 橡木的馥郁浅浅浮动。 盛嘉宜第一次同旁人讲起她十七岁那个雨夜。 「我花了一个小时去思考,当时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凌晨六点, 我从警局出来,我继父的尸体就摆在里面, 直到现在,我脑海中都挥之不去他被海水泡肿的脸。」 「我知道只要踏出那栋大楼,就会被无数藏在暗处的目光窥伺。「盛嘉宜转动着手上的玻璃杯, 让它折射扭曲的光线, 落在红色地砖上, 「很可怕,你不知道那些人在那里, 但是你知道他们一定存在。」 程良西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盛嘉宜知道讲把过去给他听,他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只身一人走在街上, 像游魂一样,其实当时我很害怕,但是我装得很冷静,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回学校念书了,因为那样的我太默默无闻, 我已经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死掉了, 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也不会有人想起我。」 「但是我不能去死。」她耸了耸肩, 「如果我死了,我继父的死就成了一桩悬案。」 「那一个小时过后, 我决定来做明星。」 「对我来说这是完美的职业,拍戏可以赚到很多钱供我挥霍,我红了后,会有许多人认识我,我会有我的粉丝,我的公司我的团队会保护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一定会轰动整个香江。」 盛嘉宜声音压得很低,但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 「在几家规模大一些的娱乐公司里,只有橙禾的背景最薄弱,89年刚刚经歷股灾,赵士荣亏损严重,橙禾那些女星要么出走别家,要么退圈嫁人。何希月是他的情妇......我在这里对她说声抱歉,她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我这样讲她,但事实就是如此,当时她的地位摇摇欲坠。他们两个有地位,却又不够多,可以保护我,又不至于阻碍我,所以我选择了橙禾。」 盛嘉宜将杯中的高度威士忌一饮而尽。 到后来她不说了,只是喝酒。 程良西沉默着,陪同她一起,他菸瘾犯了,就当着盛嘉宜的面点菸,一根接着一根,抽得差不多摁在菸灰缸里,用酒浇灭。 盛嘉宜从始至终面色如常,她不常喝酒,但是很能喝,程良西也是,这些在娱乐圈里混迹数十载的人都是海量。 吧檯后头的白墙上趴着两只壁虎,一动不动,影子被光扭曲,怪兽一样可怖。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程良西问她。 「希月姐要我找个男人。」盛嘉宜伸出手指,「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 「她给你介绍了谁?」程良西笑了起来。「贺建廷?贺若琳的弟弟?」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是有这样的意思。」 「她就不怕你找个有钱人脱离她的掌控?」 「她自信觉得我不会抛弃橙禾,她知道我不喜欢被约束,更不会老闆低伏做小……但是贺家不会知道,他们说不定会为了得到我而帮我。」 「所以你跟着她去了贺若琳的生日party?还跟贺建廷跳了一晚上的舞。」 「程先生你的消息很灵通嘛,在这种地方都对香江了如指掌。」 「贺若琳跟我关系不错。」程良西轻笑,「她其实一直很喜欢你,几次想让你来拍亚影投资的电影。」 「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夹了两个冰块放在盛嘉宜的杯中,「何希月不担心利用完贺家后拍屁股走人,你又得罪了贺家?」 「她怕啊。」盛嘉宜笑眯眯,「所以她也在挑挑拣拣,我猜她最开始看上了沈家俊。」 「长河集团的少公子?」 「这就是个无底洞,不仅仅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那些男人都不是蠢材,个个出生商业世家,怎么可能被女人哄得团团转?」 「因为何希月自己得过好处,她原来还是个歌女的时候认识了赵世荣,之后被赵世荣带在身边,甚至让二十岁出头的她进入集团,一路做到管理层。上一辈的想法和你不一样,她们见了太多类似的事情,歌舞厅舞女、医院护工、赌场荷官……跟□□纠缠不清又能成功上位豪门。」 「走一步看一步。」盛嘉宜把酒杯倒满,和他碰了碰,「其实宋元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对付我,他同样担心跟我撕破脸后我把他家里那些事情抖出来,而且他忌惮我妈妈带走的东西,他不确定我是否知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我担心的是他这样追根溯源查下去……」她声音低了下来。 「不会的,别往最坏的结果去想。」程良西安慰她,他察觉到她还隐瞒了许多事情没有说出来,不过他不愿意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是酒后都不愿意吐露一个字的秘密,那一定真的给她带来过巨大的痛苦。 「别喝了。」他说,「明天还要拍戏。」他把盛嘉宜的杯子拿走。 「其实所谓的封杀,宋元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天元集团只不过控股东方传媒和恆星电影,他能做的就是利用媒体影响力恐吓投资商,谁请你拍戏他就抹黑那部电影,编造谣言,制造恐慌,让对方亏钱。」 「但是电影终究是人来买单,每个人都在观望,看你是不是会一蹶不振,他手再长也伸不到每个角落,单就玩弄舆论的本事,他不如何希月,搞不好还会阴沟里翻船。」 「如果咱们这部戏能拿奖,很快香江的投资商就会意识到宋元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程少讲来讲去还是劝我安心拍电影。」盛嘉宜托着脸笑盈盈看着他,「你不当演员说不定能去当个外交官,口才一流的嘛。」 「我是为你好。」程良西说。 「是,你是为我好。」盛嘉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片叶子,那是她从身边木植上随意摘下来的。 「你一路走来太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不多数人奋斗一生却遥不可及的荣誉与名利,因为太早满足,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条路也是坎坷的曲折的。」程良西缓缓道,「你总要给自己的生活找点其余的调剂,对吧。」 盛嘉宜沉默不语。 不远处池塘里扑腾一声,一池睡莲摇晃几下,空气闷热潮湿。 高棉在北回归线以南,赤道以北,常年经受热带季风的吹拂,每年一半雨季,一半旱季,大雨总是来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时候。 廊上摇晃的提灯下方聚集了成千上万蚊虫,像一团黑色的龙捲风,拥挤着盘旋出波浪的形状。 在香江她是没有空注意到这些细节的,香江这座城市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机器,人人都是机器上的齿轮螺丝,排列在高楼林立的大街小巷,井然有序地向前滚动。 街边信号灯无时无刻不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那是没有尽头的倒计时,时间在香江总是可以被感知到的,像水流一样飞速流逝。 香江有着全世界最繁忙的空港与海港,承接整个世界对亚洲的交易,一城国民生产总值占据整个国家的五分之一,和香江的繁华程度比,高棉的微笑——暹粒,是那样不值一提。 远空忽有闷雷响起,盛嘉宜从恍惚中回身:「很顺利吗?」她低声道,「也不算吧,其实一开始我准备去美国,你知道我很会念书,我的老师愿意为我推荐到普林斯顿,我是想彻底到美国去,然后就不再回来了。」 「但是你没有走,你不能因为自己留在这里就觉得生活得过且过,有一天算一天,对吧?很多人都说过你很有天赋,这话你是不是自己都听腻了。」 「我有天赋,是因为我见的多。」盛嘉宜淡淡道,「什么人我都见过,我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能演出来。」 「你是在英国长大吧?」程良西忽然问。 盛嘉宜默默看着他,她那双眼睛幽深极得可怕,程良西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佳慧姐都拍了些什么?「盛嘉宜主动转移了话题。 程良西松了口气:「我们最早在香江,郑安容觉得那里没有他想像中的感觉,就去了台湾,在台北,佳慧拍了一些片段,不过郑安容剪掉了很多,他觉得佳慧的戏份都缺少戏剧张力,然后提出要来东南亚拍,佳慧不愿意,一个是考虑到不安全,另外一点她的合同到期了,后面还有别的电影等着她拍。」 「是你喜欢她,还是她喜欢你?你是个商人对吧。」 郑安容的剧本什么都没有说清楚,盛嘉宜不得不找程良西求证,以免她拍完整部电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实际上我是个......「程良西努力转动着大脑,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神经,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不那么有钱的商人。」 「不那么有钱?」盛嘉宜眨了眨眼,「好了,我知道了,佳慧是你的老婆什么的,enzo说不定是你的兄弟或者别的什么,跟你老婆搞到了一起,而你遇到了我,我勾引你出轨引你犯错误,你纠结着要不要和我搅和到一起,跨越道德的边界。」 程良西不免想到郑安容总是会在拍戏的空隙夸奖盛嘉宜领悟力强,一直说到周佳慧在旁边止不住翻白眼,他也没有意识到。其实想想盛嘉宜未必有多少艺术的感知能力,她就是单纯的聪明,脑子比别人赚得快一拍,观察力很强,擅长模仿,于是便成了别人口中灵气四溢的天赋派演员。 「是,但也不是完全是你讲的这样。」他嘆了口气,「谁知道郑安容的剧本会怎么改,也许今天是这样,明天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希望他能早一些敲定下来,我们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担惊受怕......原来我觉得暹罗不好,来了这里以后,忽然觉得暹罗也还不错,你也不想留在这里吧?」 盛嘉宜当然不想。 又是一道雷声,由远及近,天边隐隐发白,那是厚重的云层低沉着压在天空上。湿润的水珠落在手臂,盛嘉宜抬头的瞬间,那雨便如碰倒了一壶温热的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侍从小跑着过来,为两人撑开雨伞。 程良西接过来,挡在盛嘉宜头上。 花园外头隐约传来嘈杂的对话声,广东话,应当是郑安容一行回来了。 「我们走吧。」程良西说。 花样年华 第二天早上起来, 雨已经停了。 地上还有残留的水迹,花坛里种着鸡蛋花树和槟郎树被雨打掉许多叶子,落了一地, 空气里瀰漫着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泥土与草的气息。 盛嘉宜换了件versace白色衬衣下楼, 穿过走廊到昨晚用餐的花园中,剧组人员已经坐了一圈,在用早饭, 见她进来, 都站起来向她问好。 郑安容带的人不多, 但导演组和摄影组凑在一起二十多人,还是坐得满满当当, 剩下还有几十位工作人员自然也不可能跟着两位大明星住在这么好的酒店里,他们大部分就在街上的小旅馆住宿,剧组还聘请了一大票安保团队, 每天花销都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 「嘉宜。」程良西穿着花衬衫,带着黑框墨镜,拉开他身边的椅子,「这里。」 「郑导。」盛嘉宜过去坐下,先跟她对面的郑安容问好。 郑安容是个浑身上下写满艺术气息的中年男人, 身材高长消瘦,中长的头髮微卷垂在耳边,鼻樑高挺, 架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下巴留了不明显的短须。 他看到盛嘉宜, 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垂眸看手上的报纸。 盛嘉宜习惯了他这幅样子, 不以为意,自顾自往桌面扫视了一圈,从那碗铺了牛肉的河粉碗中略过,把程良西面前一盘三明治拿了过来。 「怕胖?」程良西看她这个眼神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吃一口,我帮你吃剩下的。」 盛嘉宜粲然一笑:「好啊。」 程良西就拿了一个小碗给她夹了一勺。 郑安荣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人的动作,没有作声。 盛嘉宜不紧不慢往三明治上抹蓝莓果酱,抹完每个边边角角后又重新放回盘子里,伸手端过程良西留给她的一小碗河粉,针尖挑刺般挑挑拣拣。 程良西看不下去:「倒也不用这样挑挑拣拣,你多少吃点。」 「吃多了碳水脸上会浮肿,拍戏就不好看。」盛嘉宜喝了一口咖啡,「你也少吃点。」 「我健身。」 「健身跟发胖的关系不大。」盛嘉宜放下咖啡杯,认真道,「良西哥你的脸我很喜欢,目前在我心中排名前三,千万不要长胖走型。」 程良西问:「前三是第几?」 「第二。」盛嘉宜说。 「第三是谁?」 「谢嘉诚。」 「原来你喜欢他那种谦谦如玉的贵公子类型?」 「你也不差,都是同一款。」 「那下次你找他去拍电影,别跟我拍。」程良西讥讽道。 「你当我不想和他合作?」 「那第一呢?」程良西不甘示弱。 盛嘉宜一顿,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你猜?」 「你这是笃定我猜不到。」程良西并不上她的当,「我猜不中,那就不是圈内的,是谁?哪位少公子不仅多金,还比我英俊?」 盛嘉宜有些头疼。 男人总是对排名格外感兴趣 「郑导,什么时间拍?」盛嘉宜转头问郑安容。 「急什么?」郑安容慢慢翻过一页报纸,「继续说,我也想听。」 盛嘉宜:…… 「把我叫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盛嘉宜指着小声抱怨,「你说机器停在这里,每一分钟都在亏钱。」 「你不是带资进组了?」郑安荣笑道,「何总一次性给剧组投了三百万,她对你好的没话说对吧?她要不是女的,你们两的绯闻能传到天上去。」 「所以我要督促着你们不要挥霍她的钱。」盛嘉宜拍了拍手掌,「开工开工!」 年轻的影后站起来,她难得将头髮盘在头顶,清爽靓丽,一张脸未施粉黛,五官处处完美,石破天惊。 「开什么工?先来围读剧本。」郑安容说一不二,「在暹粒的拍摄很紧急,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浪费,现在政府和红色高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为了避免我们成为撤侨人员,我希望大家都尽快进入角色,所有的戏码不说一遍过,至少三遍内要结束,嘉宜,你先讲你的理解。」 这就好比念书时候讲师随意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而被抽点的学生毫无准备,只能临场发挥:「我......饰演的是一个酒吧唱歌的粉红女郎陈曼仪,她母亲是个暹罗的红灯女,父亲是高棉的一位地产商,只不过她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去世后她在酒馆中认识了男主角安明,安明当时因为醉酒和她产生了一夜情,醒来后两人相约一起来吴哥,我认为曼仪愿意来到吴哥,是因为她身上保留着寻根的情结,她对自己的生父怀有一些特殊的情感,也许是恨,也许是怀念,这样的感情促使她来这里。」 盛嘉宜没有尝试着在第一时间低头去翻桌上的剧本,这个动作让郑安容暗自点了点头。 毕竟盛嘉宜刚拿剧本不久,什么也不清楚的情况下从香江飞到金边,之后又匆匆忙忙来到暹粒,指望她对人物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多少有些为难人。郑安容不奢望盛嘉宜已经能够掌握全片最复杂的人物的内心,但他希望盛嘉宜至少记得住自己是要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在吴哥,陈曼仪和安明度过了还算美好的三天,然后陈曼仪发现了安明钱包里的照片和一张照片,那是另外一个女人,安明随后和她说了实情,照片中的女人是他的妻子,而当被问道他是否愿意同自己的妻子离婚时,安明拒绝回答。」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曼仪对这安明丧失了感情,她独自回到香江。直到有一天,在自己的公寓中,曼仪接到了安明的电话,叫她在7月24日那一天前往港口,曼仪到了,但是她在踌躇中放弃了离开的机会。」 「这就是陈曼仪在电影中的故事。」 盛嘉宜讲完,桌上一片寂静,她环视一圈,见众人神色严肃,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郑安容迅速接话,「挺好的,整体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你的理解我不能说有错,但是有个问题我要问你,为什么曼仪会在看到照片后放弃对安明的感情?」 「因为他已经有妻子了,而且并不愿意离婚。」 「那为什么她后来还是去了港口?」 「那是因为......」 「为什么要提前离开?」 盛嘉宜也沉默了,她回答不上来。 「如果是你盛嘉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同那个男人一起走?」 「不会。」盛嘉宜摇头,「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和他有这段故事。」 「因为你是一个理性至上的人?」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的意思是陈曼仪是一个感性的人?」 「不是吗?」盛嘉宜忍不住辩驳,「她会因为和一个男人的一夜来到吴哥,难道不是一个被感情驱使的人?」 「可是你自己说的,她是想来寻根,安明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这下盛嘉宜是真的不知道该讲什么,跟不上郑安容思路的时候她就会放弃去理解他。 「良西你觉得呢?」郑安容转头问起了程书渐,「为什么拒绝和陈曼仪在一起。」 「因为责任感。「 「可是你老婆都已经出轨了。」 「我认为我不能成为她那样的人,而且对曼仪不够爱。」 「那为什么之后又要打电话给她,叫她去港口?而且既然觉得不能像你老婆那样,为什么还是要和陈曼仪发生关系?」 程良西也被他问住了。 「良西的角色好演一点,嘉宜的角色难演一点,你们两个的区别在于一个人的故事与爱有关,一个人的故事只和自我有关,当然我们从文字和情节设计上来看,曼仪爱安明要多一些,剪出来的成片也会体现一种这样的效果,但是实际上来讲呢,只有安明一个人陷入了爱情,那些感情是滞后的、缓慢的、潜移默化影响着他,所以安明会给曼仪打那个电话,你们在演的时候,就不能按照这种错误的方向去代入。」 「至于曼仪,你是被邀请来的吴哥,但吴哥这段故事确实是为你而写。我希望你们两个在拍摄的时候能逐渐理解到这种感情,因为各种原因我们没有办法慢慢拍摄找感觉,你们两个都是香江最优秀的演员之一,有限的时间里,我希望你们可以交给我一套完美的答卷。」 郑安容拍摄进度慢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没有固定的剧本,也许这一天内他见到了许多好的风景,赶上了最美的霞光,那么这一天他能拍掉上百组有效素材。 霞光、天空、鲜花、亲吻,都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镜头下,早一秒不行,晚一秒也不行。 如果没有他心目中的镜头,就算拍上一个月,也许能用的东西也寥寥无几。 现在他要用七天拍完半部电影,对盛嘉宜和程良西来说,压力都有些大。 「我们现在出去拍第一条。」郑安容大手一挥,把一群人往外赶,「让我们祝愿这是一部能在国际电影节上大放异彩的影片。」 暹粒的房屋很矮,大部分都只有三四层高,地上到处都是泥泞和污水,本地女人赤脚踩在地上,身边跟着幼童,见到他们一行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慑于周围那群从军队里借来的安保人员,并不敢上前。 程良西租了一辆tutu车,两美金,可以开一整天。 身为安明的他载着陈曼仪从街头驶过。 有年纪大一些的女人蹲在台阶上卖花,程良西停下来,从车里伸出手,夹着钞票:「give me one。」 对方迷茫地抬头,看到了他手中的纸票。 金钱总能顺利跨越全球交流障碍,她递过来一大把玫瑰,被程良西接过塞到盛嘉宜怀里。 「谢谢。」曼仪说。 她漂亮得明显不像是本地的女孩,她皮肤过于白皙,嘴唇红润,头髮盘在头顶,露出修长的脖颈。 形容她是招摇的玫瑰又没有玫瑰那样成熟,似含苞待放的百合又比百合多了几分女人的韵味。在热带她是冷的,但她冷淡的骨血里有抑制不住的勃勃生机,让她看起来脆弱又坚韧。 曼仪接过玫瑰,轻嗅中间最大那一朵,娇嫩的花瓣上面还挂着清晨露珠。 「去亲他。」郑安容沖盛嘉宜比划,她的电影感实在太过强烈,当她仰起头的时候,完美的面部线条暴露在阳光下,仿佛雕刻出来的塑像。 她听到后嘻嘻哈哈,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安明脸侧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郑安容本来想叫她停下来重拍,两个人来一场法式深吻,蓦地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天空是澄澈的湛蓝色,几朵白云如洗净的衬衫,晾在空中。 花样年华 「喺我,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唔会同我一齐走?」 ——王家卫《花样年华》 陈曼仪生在香江,她父亲陈昇红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华裔, 但实际上他身上流淌的有关华人的血统已经微乎其微,陈昇红在暹粒有两条街区的地皮, 为了做生意,他总说自己是个华人——华人控制着东南亚的经济命脉,在暹罗、大马、缅甸、印尼、新加坡, 最富有的几个家族几乎都是华裔, 这样的讲法能让他拉近自己和其余富豪的关系。 他年轻的时候常常来往于柬泰之间, 赚了不少钱,因此有机会在不同的地方花天酒地, 高棉自己的姑娘比不上暹罗的好看,所以他最喜欢去曼谷之类的城市,约会不同的粉红女郎。 陈曼仪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 到十八岁,她的母亲去世的那一年,这个女人才第一次对她的女儿讲出实情。 她讲她在香江做售货员之前,曾经在曼谷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工作,在那里她遇到了常常来往柬泰之间的陈昇红, 并得到了他的帮助——这个帮助自然指的是经济上的帮助,慷慨大方的陈红升给了她许多钱,让她不必再从事低劣的工作, 而她在怀上陈曼仪后, 陈昇红又给了她两万美金。 后来爆发了战争, 她带着这些钱,跟随七十年代大批难民来到香江, 从此定居在这里。 那几年香江被迫接纳了一大批战争难民,因为没有地方安置,所以她们之中许多人都聚集在九龙城寨或者重庆大厦这样的地方,她的生活当然很辛苦,光是抚养陈曼仪长大都花费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在她死后,十八岁的陈曼仪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陈曼仪长得很漂亮,她在一家酒吧唱歌,唱的不好也能收着最高的价格,在那里她遇到一个酒后失意的男人,他给她一百美金,请她唱一首印第安组合「红番吉他」的《always in my heart》(注1)。一夜风流之后,那个男人沉默着在窗前抽菸,窗台上的相框里有一张照片,巨大的石块堆积成小山,孤独伫立在浩瀚的星河的下方。 男人问她这是哪里,陈曼仪说那是高棉的吴哥窟,听说他父亲是那里一个很有钱的富商,说不定会愿意给她出下半生的生活费。 男人听完后嗤笑道:「那里能有什么富商?高棉是东南亚最穷的国家,这个国家打了很多年的战,先是独立战争,然后内战,内战结束后继续内战,人口从七百多万锐减五百多万,随* 后又是对外战争,直到去年,在国际的压力下,国内才恢復到和平状态。」 他旋即眼神一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吴哥窟看一看?」 陈曼仪选择跟安明走也是一时冲动,她认为这个男人十分英俊,身上有着放荡不羁的魅力和若隐若现的隐忍,他像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一边强调守序,一边在失衡。 1994年,吴哥还驻扎着红色高棉的军队,联合国官员留在金边,每日敦促国内停战,除了密林中偶有枪声,全国各地都接近恢復到和平的状态。 陈曼仪就这样跟着那个名叫安明男人来到暹粒。 她问他为什么要来,他说因为他是浪子,浪子就应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安明又问陈曼仪为什么答应和他一起过来。 陈曼仪问他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叫做无脚鸟,这种鸟终其一生都在飞翔,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会落地,她就是那只无脚鸟。 安明说她在胡说八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鸟,所有的鸟都要停下来休息,如果它们一直飞,不停地在天空上游荡,又怎么会繁衍后代?这种鸟在一开始就灭绝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因为太需要自由,另外一个是太恐惧没有约束的自由。 最后却相遇在这里。 吴哥窟建在一片巨大的沼泽上,山林与湖泊在此交汇,穿过布爬满藤蔓的密林,平原荒莽辽阔,巨大的庙宇残骸就耸立在平原上,庙山重重叠叠,石板上依稀可见残留的刻痕。 上世纪五十年代欧洲曾经流行一个传说,一位传教士声称他在高棉北部密林中发现神迹,十年后,法国人找到这座荒废的古城,当他们发现它的时候,树种已经深入岩层之下,肆意在石墙缝隙中蔓延生长,残颓的庙宇被藤蔓树枝缠绕,战争留下的弹痕深深嵌在石壁之上。 战争结束后,即便形式依然动盪,但来往吴哥的旅人已经多了起来,他们在执抢人员的注视下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这里本来不是什么适合长期停留的地方,而且见到的只是一大堆石头。 懂过去那段歷史的的会觉得这很贊,不懂的也许会觉得石头堆还算得上好看,也就仅此而已,除了国际上那些停留在这里的文化遗蹟修復师,谁都没办法讲出更多神乎其神的话。 陈曼仪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开始,心中不由涌起巨大的震撼与恐慌。 她震撼于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和落后的国家相比,这处遗蹟是如此的灿烂辉煌,就仿佛这一瞬间......一瞬间间犹如从沙漠踏足绿洲、从混沌的蛮荒进入灿烂的文明! 安明站在他身边,正仰望着石窟顶上雕刻的三千仙女像,精美的线条飘逸灵动。 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树,黄土之上只有风的声音,穿越倾颓的古庙,吹得叶子哗哗作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国王使用30万工人和6000头大象来建造吴哥窟,只用了三十年就建造完成,比起欧洲那些花费几百年都未修建成功的教堂,吴哥窟是真正的神迹。「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本地嚮导介绍道。 曼仪问安明想到了什么,安明说:「中国有长城兵马俑,埃及有金字塔拉美西斯神庙,都是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没有用上很多年就修建完成,和其他那些知名的文明遗址相比,吴哥也算不了什么,它是很美丽,但在歷史的长河里,它也只能算是沧海一沙砾。」 陪他们一起来的嚮导忍不住笑了起来。 曼仪问他笑什么。 他说:「没有长城兵马俑,中国依然是一个强大的东方古国,同样没有金字塔,埃及作为北非霸主也不会寂寂无名,但没有吴哥,就真的没有人会听到高棉的声音。对你们来说,文化古蹟太多没有什么是特殊的,但对我们来说,吴哥窟的的确确是高棉人的骄傲。」 曼仪的心就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上去一样,透着细密的疼痛。 他们漫步在长满灰褐色的台阶上,沿途路过多断肢残臂的神像,有些是因为时间太长,没能熬过风雨的摧残,还有些是在殖民与战乱中遗失的。 陈曼仪落在后头,她身边走着那位本地嚮导。 那真的是一位本地人,剧组从当地请他过来参加拍摄,他没有任何演艺经歷,在镜头面前显得十分侷促。 「您是暹粒人?」曼仪问。 「是,是的。」 「您在这里很多年了吗?」 「我从生下来就住在这里。」 「您认不认识一个人,他叫陈昇红,据说也是暹粒人,十分富有。」 嚮导瞪大了眼睛,脖子胀得通红。 「他......他......」 「你认识他?」陈曼仪呆住。 「听过。」 「他在哪里?」陈曼仪焦急地问道。 嚮导低下头:「他死了。」 「死了?」 「是的,死了,过去死过很多人,他也是那些人之一。」 陈曼仪没有说话。 风声更大了一些,呜咽着穿过石墙。 「您认识他?」 「不,不认识。」陈曼仪说,她低下头,任由烈阳晒在自己的头顶。 吴哥王城中央是巨大的须弥山,金刚佛塔耸立,1860法国人亨利乘坐水上竹艇从泰国的尖竹汶府到达高棉,自金边一路向北来到这处密林,在丛林深处他发现了这处瑰宝,回到巴黎后他公布了自己的週游手迹,从此吴哥才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样恢弘的神庙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废弃,恰恰是高棉的国王不再留恋它。 曼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心里其实谈不上为那个陌生人而悲痛,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连他的名字都是刚刚才知道,无论生与死他在她的生活中能起到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这些话可以对谁说,对安明讲当然毫无意义,她和他认识不过几天,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肤色同样的脸,但是实际上根本不一样,这种巨大的差距只有曼仪站在庙山下才能明白。 如果一定要说,她选择把自己的心事讲给树洞听。 「你在说什么?」安明远远看到了曼仪的动作,他走过来,随意地问道。 「我在说这里真美,如果有机会,我以后还想再来一次。」 「这还不简单?」安明失笑,「想来就可以过来。」 「哪有那么简单。」曼仪淡淡道。 他那一句想来就来,她母亲终其一生都没有等到。 「如果时间可以凝固就好了,你说对吗?」曼仪笑道,她声音轻盈,仿佛飘散在风中,「如果时间不会这样残忍地往前流逝,吴哥窟就不会被废弃,它依然如从前那样金碧辉煌,雄伟壮观。 安明笑道:「不,我不想,如果时间一直停滞在某一个点,就像你讲的那样,那人生也会枯燥无味,我没有办法去看最好的日出和夕阳,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你。」 曼仪弯起的唇角慢慢落了下来。 「是吗?」她自嘲地笑了笑,她的语气有些冷,有那么一瞬间站在她身边的程良西从她身上重新看到了盛嘉宜的影子。 花样年华 「停一下。」郑安容叫停了拍摄。 盛嘉宜和程良西对视了一眼, 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表情。 「前面不错。」郑安容皱着眉头看着摄影里的片段,剧组几个摄影师会从不同角度拍摄上万条素材供他选取,但郑安容无论是看哪个机位的角度, 都不能满意盛嘉宜最后表现出来的状态。 「嘉宜你最后的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盛嘉宜问。 「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那就是对的。」 程良西给盛嘉宜比了一个大拇指,全香江只有她敢这么直言顶撞郑安容, 对他板着脸,公然反驳他的艺术创想。 程良西虽然大牌,但是在拍摄的事情上一向是很听导演的话。 「你的理解有一点问题, 嘉宜。」 「你都不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我怎么理解?」盛嘉宜不管不顾坐在了台阶上, 「我们已经拍了二十七遍这个镜头,再拍下去别说是七天, 雨季就要过去了导演,我相信全世界任何一个演员过来都不会比我演得更好了,你不能为了挑剔而挑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郑安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抱怨, 平淡地道:「你出戏了,你最后根本不是在演陈曼仪,你在演你自己。」 「我没有。」盛嘉宜下意识反驳。 「我来讲一讲你的习惯吧,你很喜欢用两种方法来拍电影,一种是依靠自己的感知, 去模仿你可能见过的同样的情绪,这是你在拍《霓虹》的时候就学会的,当时你刚进入演员这个行列, 没有学习任何技巧, 像一张白纸一样, 我让你怎么演就怎么演,那个阶段你演自己演得最多, 偶尔会有灵光突现的时候,爆发出强大的感情张力,这个其实就是天赋,嘉宜。」 「另外一种像是你跟何季韩合作后从他身上学来的,他很擅长控制表演的节奏和面部表情,这也是一种非常适合商业电影的表演技巧,用好了实际上是一种炫技。我以前在你身上没有看到过,这一次拍你的时候发现却你用的十分娴熟,你会刻意控制哭和笑时候的面部线条,制造一种你很会演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盛嘉宜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你有了顶级的技术和精细的细节处理能力,反而渐渐不动真感情,我知道你演得很好,可是我不会为了你流泪,良西也知道你演得很好,正因为他知道你在演,他能清楚认识到你是盛嘉宜演出来的角色,所以他在最后一刻钟的时候也分神了。」 「嘉宜,我们这个剧本和你以前演过的都不一样,你从前接了太多让人一见钟情的角色,但那是因为你足够漂亮,你的脸让一见钟情四个字有说服力。这一次我不要你这么演,我不希望看电影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脸上,安明是个有妇之夫,除此之外他还是个看似风流实际上理性自持的人,他没有看上去那么随意,但你得勾引他,以一种不那么媚俗的方式让他沉沦,而不是用你自己本身的冷意去逼退他。」 「陈曼仪和安明之间只有三天时间,我还是那个问题,陈曼仪为什么要走,以及她为什么要提前离开港口,这个问题你到底想明白没有?你不能只是念我给你的台词,你得搞懂为什么陈曼仪要说这些话。」 这还是郑安容第一次用这样重的语气责怪盛嘉宜。 「没有。」盛嘉宜说。 她如果想明白了就就不会挨这么平白无故的一顿骂了。 「导演我想不明白。」她抬高声音,「你给我的信息真的太少了,你要我演自己,又不让我演自己,可是我不是陈曼仪,你也不是,你怎么知道真正的陈曼仪是怎么想的?万一她就像我这样呢?」 郑安容顿住,他转头去问那个嚮导:「吴先生,除了吴哥窟外,你们这里还有没有那样的景点,既是失落的遗蹟,承载着歷史的记忆,又是能够代表这你们这个民族的骄傲。」 嚮导想了想,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有一座柏威夏寺,在柬泰边境,但是那里不适合过去,先生,那边很不稳定。」 「好吧。」郑安容很遗憾,「我希望嘉宜能对高棉了解得多一些,又怕她了解太多,毕竟对陈曼仪来说,这里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吶。」 *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盛嘉宜心情有些不好,自顾自上楼洗澡,将一行人扔在楼下。 程良西叫她几声没有回应,转头对郑安容抱怨:「她最近本来就不顺利,你这么说她干什么?导演,佳慧演的你也不满意,嘉宜演得也不满意,香江两位影后出马都搞不定你,我看就是你太挑剔了。」 陈良西觉得盛嘉宜演得挺好的,至少他不觉得比起她过去的水平有所下降,反而还有明显的提升,盛嘉宜刚开始演戏的时候不懂得使用技巧,一旦遇到她从未触碰过的人物心理,就会出现明显的生疏反应,而且她长得漂亮,并不敢用力做动作,偶尔的时候也会显得脸部僵硬,只不过郑安容合理剪掉了她这种镜头,使她看起来『演技精湛』。 现在这些缺点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她已经能在各种场景中切换自如,控制自己细微的眼神变化,但依然被郑安容批评,程良西也不免有些替盛嘉宜喊冤。 「我对佳慧和嘉宜都很满意。」郑安容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嘉宜还有提高的空间,她还很年轻,只花了三分之一不到的精力在电影上,就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如果她愿意多费一点功夫,她可以成为一代传奇。「 「人家跟我们不一样,志气不一定在电影上面。」程良西打开烟盒,掏出一根香菸点燃,「她跟我说过几次她不喜欢做演员。」 「她都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作品,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郑安容伸出手,「给我一根。」 「吶。」 两人站在氤氲的烟雾里,看着天边霞光被日头烤成鲜艷的朱红色。 「我要跟你讲实话,我也没搞懂你这个故事。」程良西吐出一口烟圈,深深嘆了一口气。 「你不重要。」郑安容如是道。 程良西:...... 「我改过很多次剧本,一开始想叫嘉宜演佳慧那个角色,后来她接了别的电影,佳慧的档期正好空出来,我想着那就佳慧好了。你也清楚,在台北的时候我们拍得很挣扎,无论怎么改剧本都不够有说服力,有时候男人出轨未必是因为女人多么邪魅妖娆对吧?电影里面都快要把身为第三者的女人都脸谱化了,而且你——」郑安容指了指程良西,「看上去就有点风流和神经质,像是会爱一千个女人,但这一千个女人都走不进你心里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程良西:...... 「你讲戏就讲戏,不要骂人。「 「这不重要。」郑安容示意他不要打断,「中途你和佳慧回香江,我全世界到处跑寻找灵感,我在想到底要怎么拍才能拍出我想要的感觉。」 「你消失了两个月,我们都以为你找个寺庙出家了。」程良西讽刺道。 「我去了尼泊尔的加德满都。」郑安容淡淡道,「的确有很多寺庙。」 程良西觉得今日不宜说话。 「在帕苏帕提神庙门口——那是尼泊尔最大的印度教神庙,也是全世界最有名的湿婆神庙之一,我遇到几个僧人在扫地,透过扬起的黄色灰尘,我看到日轮正好落在神庙金色的屋顶上,一棵巨大的古树穿过顶部,将光分割的七零八落。」 「这跟你的电影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印度教信徒。」郑安容闭上眼睛,「但是你要知道,在印度教教义里,湿婆是毁灭,而毁灭意味着再生,就在那座神庙的下方,现代和古老,庄严和颓废,跨越时间性别信仰的震撼席捲每一个人,我看惯了香江数不清的摩天大厦,却依然在那个瞬间为那座孤独的神庙而折服。」 「那是一种宏大的美,理性在它面前一败涂地,你只要明白那一刻的感觉你就会知道,什么现代文明、利益社会、尔虞我诈,在神圣的美丽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它跨越时间、肤色、种族,千年而来它更古不变,它未必是崭新的华美的,它可能是颓垣的腐烂的,但毫无疑问它是永恆的,无论你多么地成功富有,多么地权势滔天,你依然会为此而嘆息乃至屈服。」 「从那里回来后,我就开始琢磨着要把嘉宜叫回来拍完这部电影,因为香江这么多演员里,只有她拥有这样的气质,典雅高贵,冷静理性,清冷又不失妩媚,有灵气又没有名利场的风尘和妖气,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强烈的自毁性冲动,但是她又有求生的意志,她在清醒地放任自己灵魂死去,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痛苦,自我囚禁的痛苦.......她不自由,但追求自由......那种被摧残打压后依然顽强生长的美,就像东南亚这些被掩盖上千年的神庙一样.......一旦她破土而出,一定会光芒万丈......」 「导演你真的很会夸人。「程良西嘆为观止,」你这段话写成台词那是相当飘逸,问题是,它就跟你写的台词一样,我没听懂。你叽里咕噜一大堆就跟在演莎士比亚歌剧一样,感觉帷幕一拉你自己能上去唱两个小时,这是什么莎翁咏嘆调吗?」 「我不是在跟你搞文艺情调。」郑安容说,「你喜欢嘉宜吗?」 「喜欢啊。」程良西含混着道,「她长得漂亮,人也聪明,还很有魅力,谁不喜欢她?」 「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那种喜欢。」 「你有时候讲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讲得我头疼。」 「你看。」他摊手,」你都没有爱上她,她哪里是演得好。「郑安容说,「如果她真的能演好这个角色,良西,你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花样年华 盛嘉宜洗完澡后才觉得清爽了一些, 在热带太阳下拍一天戏实在不好受,就这半个月,她觉得自己肤色已经晒黑了一个度, 只不过她本来就白的过分,所以略黑一些也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刚换完衣服, 就听到阿香在外面敲门:「嘉宜,你洗完澡了吗?有些事情要找你。」 「怎么了?」盛嘉宜过去开门。 」有人给你打电话。「阿香把移动手机递给她,「白天你在拍戏, 我就讲等你回来再打给他。」 「谁啊?」 「他说他姓徐, 男的。」 「姓徐?」盛嘉宜一顿, 」好,我知道了, 他说下午打给我,还是我回电话给他?」 「他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拍完戏,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直接回拨他打过来的那个电话,那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码。」 她拿回手机,想了想,还是拨回去上午那个陌生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盛小姐?「 「徐先生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盛嘉宜今天心情不好,没有空哄人, 率先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找到盛小姐的电话会很难吗?」他竟然反问。 「不难,但是侵犯公民隐私。」 「那我向盛小姐道歉好了,你可以反过来记住我的私人号码。「 「您还真是会占便宜。「 徐明砚闷声低笑:「盛小姐上次把胸针遗失在我这里, 那晚之后有事回了新加坡, 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盛小姐, 不知道盛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徐先生身边不缺给您跑腿的人吧。」 「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当面还才稳妥。「 「我在高棉, 徐先生。」盛嘉宜尾音上扬,「最近在拍电影,没有空,等我回香江再说。」 「怎么会想到去那个地方拍戏?」 「我也不想来啊。」盛嘉宜说话忍不住带了一些撒娇的语气,「我是来给郑安容导演救场的,他算是我入行的恩师嘛,总归他有要求我不太好拒绝,结果没想到要来吴哥窟拍摄,而且我今天还被他批评了。」 她越说越有些委屈。 不辞千里跑到这个鬼地方,薪酬低得不行就不说了,还是为了顶周佳慧的空缺,给的角色剧本说是重要,但怎么讲都是引诱男主角出轨的那一方,拍好了另说,拍不好了一定会挨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郑安容自己也讲不清陈曼仪到底在想些什么,总之问起来就是感觉不对,这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对于演员来讲就是一种折磨,对盛嘉宜这种明星演员来说尤为如此。 「郑导拍的电影倒是很容易拿奖。」徐明砚若有所思,「他一共才拍过三部电影吧。」 「是啊,里面有两部都是我跟程良西合作拍的。」 「但是每一部都拿了很多奖。」 这一点盛嘉宜没有否认:「所以他很快就变成大导演了嘛,大家都说只要拍他的电影就能拿奖,最少也能有一个提名。」 只可惜这种一看就追求文艺,崇尚演技派的导演,最钟爱的女演员竟然是走明星路线而非演员路线的盛嘉宜,这让多少女星恨得牙痒痒也毫无奈何。 正所谓初见时的白月光谁都无法替代,就如卓别林和艾德娜·珀薇安丝、费德里科·费里尼和朱丽叶塔·马西纳、伍迪·艾伦与米娅·法罗,每个大导演都会为自己一手捧出来的第一位女星而倾倒,这种爱慕与爱情毫无干系,它就像是完成一副艺术品,由导演本人将一尊璞玉慢慢雕琢成自己想要她成为的模样,此后她的荣耀亦是他的勋章。 「他对我大概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在。」盛嘉宜嘆了一口气,「他觉得我能演好,但是我真的已经按照我能演出来的去演了,依然不被认可。」 「光是听起来都够痛苦。」徐明砚在那边说。 搞艺术这种事,他其实不太懂,但是光看盛小姐也不是那种艺术细胞非常丰富的人,便知道她此时此刻心态有多么得崩溃。 「那现在要怎么办?」 「不知道。「她有些沮丧,「我想出去看一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我不够成熟......」盛嘉宜望着窗外的棕榈林不住地嘆气,「但是高棉并不安全,我呆在暹粒都很少出门,程良西让我少出去,他说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搞不好上得不是娱乐新闻,而是国际新闻。」 徐明砚不可避免想到盛嘉宜和程良西在《霓虹》里亲热的戏份。 他忽然心中一动:「我正好有空,可以过来陪盛小姐。」 「什么?」盛嘉宜没听明白。 他那边其实有些嘈杂,徐明砚伸手止住了要找他的工作助理,低声道:「我明天要来高棉处理一点公事,如果不麻烦的话,想和盛小姐见一面。」 「您的公事需要来暹粒?」盛嘉宜好笑,「我都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生意可以做。」 「勉勉强强有一些。」他说。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看您还是不要来了。」盛嘉宜真诚道,「我不想和您一起上国际新闻。」 「确实有一笔对高棉的投资需要实地考察。」他随口编道。 一旁的助理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 「盛小姐明天有空?」 盛嘉宜想了想:「没有,但是我可以去跟郑导请一天假,他搞不好会骂我,但是多半还是会同意的。」 「那我明天清早过来。」 「先说好了,可不是我叫你来的。」盛嘉宜给自己上了一条免责条款。 「当然。」他忍不住低笑,「我是邀请盛小姐陪我一起考察。」 「那我勉强答应你了好了,徐先生。」盛嘉宜说,「明早见。」 徐明砚挂掉电话。 来自大马的助理jerry·cai指了指手上的事项安排:「我都不知道您明天有去高棉的行程,吴主席请您明天去sanity俱乐部谈事情,您难道要跑出去约会?」 「别说得这么严肃。」徐明砚轻飘飘看了一眼那张纸,「不就是去跟那群人打□□?少打一场又会怎么样?」 「孟加拉的生意不谈了?」 「生意不是谈出来的,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别人抢不来,但是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徐明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电话给高棉的吴芳宇吴老闆,请他帮忙安排私人飞机。」 「您这个时候去高棉是不是不太理智?大可等盛小姐回香江再去和她约会。」蔡助理虽不是中国人,却自诩接受过华文良好教育,学习过孔孟哲学与中国君臣之道,为小老闆工作时期,一直兢兢业业履行着一位忠臣的职责,试图劝诫自己家小老闆不要为美色所迷,「您动用私人名义联繫吴老闆,难免闹得风风雨雨,到时候让黄主席知道,也不好收场。」 「黄主席忙得脚不沾地,没空管她的儿子跟谁恋爱。」徐明砚把一沓文件扔在蔡助理的怀里,「还不快去。」 「好的老闆。」蔡助理把满腔腹诽压在心里。 「祝您约会愉快。」 花样年华 作为郑安容一手培养出来的一线女星, 盛嘉宜在他的剧组里还是保留了一些特权,比如催促导演先去拍摄别的戏份,给她这个主演放一天假。 「我有一个朋友要来。」她甚至懒得编一个像样的理由。 「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你陪他干什么?」 「不是男朋友就不能陪?」 「剧组开着工等你。」 「您中途不还跑去尼泊尔两个月, 剧组也等着呢,这电影拍了这样久, 也不差这一天。「盛嘉宜柔声细语,」而且不是您说我状态不好,拍不出想要的感觉?我出去找找状态。「 「他都能让你找到状态, 还说不是男朋友?」郑安容惊道, 「嘉宜虽然我是说过你几句, 但是你也不要随便和什么男人出去,你是个女明星又这么漂亮, 很多男人都想哄你和他们睡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您想到哪里去了?」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您也知道我在香江还得罪着人,有些必要的应酬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部电影能好好上映。「 「难得见你还会为了电影着想。」郑安容玩笑道, 「我以为不求着你,你也想不到电影。」 「您这话说的,就像我没心没肺一样。」盛嘉宜抱怨「就当是为了我自己,人家都愿意跑高棉来了,我还能不应付他么?「 」他怎么不等你回香江, 来这里做什么,看你和程良西谈恋爱?「郑安容见程良西不在,说话也随意起来。 」我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了。「盛嘉宜瞪了他一眼。 「你们两个搂搂抱抱还少了的?」 「拍戏的时候哪有不亲密的?我最多跟他拍过吻戏, 再进一步就没有了, 这能算什么?你看看影坛哪个演员不和我一样?」 「这个时候又想起来自己是演员了?」 「我不是来跟您纠结这些的。」 「我只想知道是谁。」郑安容说, 「你告诉我,我就给你放假。」 盛嘉宜想着徐明砚到这里难免被郑安容撞见, 告诉他也无所谓,便凑在他耳边轻轻讲了。 郑安容带着异色打量了一番盛嘉宜,被她推了一下手臂:「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郑安容失笑,「只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我老婆在理工大学念书,是我的学妹,我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那时候我会在每天下午六点左右走过红磡一条街道,六点半准时到达学校的multi-use room上第一节晚间课程。而每天我都会十字路口发现她,我们两隔着信号灯遥遥相望,久而久之我会觉得真好,缘分总让我们不期而遇。」 「然后呢?」 「然后我们毕业结婚后,她告诉我她知道我会在那个时间点从那里经过,她掐着表在信号灯下等我。」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不期而至,所有的相遇都是早有预谋。」 「准你一天假。「郑安容说,「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去和男人约会,你就是太缺少感情经歷了,所以才会拍不好刻骨铭心的感情。「 「我很感谢您的体贴。」盛嘉宜甜甜道,「如果您不在给我放假的时候,还要批评我一句的话,就更好了。」 ** 盛嘉宜原本还想期待一下徐明砚熬好几个小时汽车来到吴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后来发现她还是把他想得简单了一些。 他敢在贺家的宴会上嚣张地带走她——事后贺家人都不需要调取红外摄影记录就能知道他们两一起离开,摆明了就是没有将在香江能遮半边天的贺家放在眼中。 贺家的好邻居高棉首富吴芳宇是高棉航空背后的大股东,徐明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通过他的渠道搞到了一架小型喷气式飞机,施施然飞到暹粒,停在军用机场里。 他开着奔驰g-wagen吉普车来酒店接盛嘉宜* 的时候,郑安容正好带着程良西出去拍摄,盛嘉宜独自留在花园里,听到外面汽车滴滴的喇叭声,然后阿香过来喊她:「徐先生来了,说要带你出去玩。」 盛嘉宜站起来,不免被廊外刺眼的阳光晃了眼镜,连忙伸手去拿桌上的墨镜。 「真靓仔啊他。「阿香对她挤眉弄眼,」你好好享受,我不会告诉何总的。「 盛嘉宜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他靓?那我呢?「 阿香连忙上下打量了眼自己的小老闆。 她穿着深红色小吊带,外面套了件oversize白色衬衫,半遮半掩挡住浑圆雪白的胸脯,牛仔短裤,腰间系了根黑色皮带,黑色捲髮高高扎起,相当港式的穿搭。 「所有人都知道你好看,不需要再多夸啦。」阿香推她,「快出去快出去,他在等你。」 「我知道。」盛嘉宜还不紧不慢,「男人不会因为多等一分钟跑掉啦,如果他跑了,等不等这一分钟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等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吉普车旁站着的男人的时候,还是不免想到,这样的男人不远千里自投罗网,要是让他从自己手里白白跑掉,未免有些太丢面子了,说出去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徐先生。」盛嘉宜喊他。 徐明砚靠在吉普车门上,清爽的黑髮,十分靓仔的外型,一身剪裁干净利落的短袖上衣搭配休闲灰色长裤,脸上架了一副空军用椭圆性墨镜,手上银色腕錶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老钱,相当老钱。 盛嘉宜慢慢走下去,颜控的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一直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徐明砚问她,「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盛嘉宜凑近了一些,「你不想这样看我吗?难道我不好看?」 徐明砚有求必应地将她认真看了一会:「很好看,只不过每次看盛小姐久了就会入神,为了避免在盛小姐面前丢脸,我不敢盯着你看。」 「哇。」盛嘉宜吸了一口气,「徐先生,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在你身上学会了很多讲话的艺术。「 「能让盛小姐这么评价是我的荣幸。」他替盛嘉宜拉开车门,扶着她上车。 「只是有一件趣事我要和你讲一讲,从前给我上经济学课程的老师是英国人,讲一口流畅的伊顿标准英音,他说英国人,尤其是上流社会的人很喜欢用interesting、good、nice等看似表扬的话语来评价一个人提出的观点。」盛嘉宜拉起安全带,冲着另一边的徐明砚高声讲道,「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你很好,有99%概率他是想说:yeah ,it’s really a piece of shit!」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徐明砚被她逗得忍俊不禁:「盛小姐,光从你这段话上,很显然你已经学会了upper- terminology(上流社会用语)。「 「 terminology......」盛嘉宜重复他说过的话,」徐先生,你用这么高级的词彙,在美国不会被美国佬评价很装吗?「 「会啊,所以通常我会告诉他们,我的老师讲一口标准的伊顿英音。」他悠哉乐哉开腔,语气戏嚯。 盛嘉宜手一抖,差点没有将安全带锁紧。 在阴阳怪气打嘴仗这个领域,她算是破天荒遇到了对手。 「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您不是要我陪您去调研什么的?」盛嘉宜问,「我也很好奇在这个农业大国,徐先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投资。」 「不瞒盛小姐说,我那话也是骗你的。」徐明砚装模作样地嘆气,「我是专门为你而来,为此还推掉了和星国银行主席的邀约,那可是笔大投资,事关孟加拉的港口招标,上亿美金的项目。」 「徐先生你这么讲就不厚道了,我可没有叫你来,也没有叫你放弃赚钱。」 「我还以为这么说能让盛小姐感动一下。」 「nonono!」盛嘉宜摇了摇手指头,「我不会因为男人不赚钱而感动,我只会觉得他脑子坏了。」 徐明砚:...... 「好了盛小姐,现在也只有脑子坏掉的男人有闲心带着你在这里到处乱逛,别的脑子健全的男人可不会这么做。」 「您的确很好,好得不得了。」盛嘉宜听他这么说,立刻换了副嗓音,甜甜地哄他,「不知道这么好的你,能不能带我去柏威夏寺。」 徐明砚唇角的笑容淡了一些:「那是战火纷飞,盛小姐。」 「现在不是正在停战期?」盛嘉宜眨了眨眼,「我问过了,那边最近还算安全,许多国家的考察团都去那里调查那座文物古蹟,还是说徐先生夸下海口,现在又怕了?知道这所寺庙的人可不算多,没想到徐先生竟然算一个。」 「我倒不是不愿意带盛小姐去。」徐明砚淡淡道,「我是怕明天早上国际新闻头版头条上就是我和你两个人的大头照,您选择跟国王喝下午茶都比开车四个小时去看一座快要倒塌的寺庙更加现实,后者我还可以给你想想办法,毕竟他们最近在搞改革开放,很欢迎外资进入。」 「还有,我知道柏威夏寺的原因是因为1962年国际海牙法庭将这座寺庙判给了高棉而非暹罗,引起暹罗人诸多不满,此后双方一有纷争就绕不开这个地方,你要去看可以,但是这座寺庙在悬崖上,高棉境内无法上去,得绕道到临近的暹罗,你有带护照吧盛小姐。」 「当然带了。」盛嘉宜显然早有准备,「就在包里。」她拍了拍随身携带的那只斜挎包。 徐明砚沉默了几秒:「盛小姐果然早有准备。」 她的想法很疯狂,而且毫无疑问,她早就等着他上钩。 花样年华 徐明砚不能理解盛小姐为什么能同时兼具天使一样的面庞和魔鬼的思想。 「我还是要跟你确认一下, 你没有在开玩笑吧。」他十分严肃。 「我当然没有。」盛嘉宜淡淡道,「你可以帮我,也可以不帮我, 如果你不帮我,我自己也没有这个能耐过去, 就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高棉有上千座寺庙。」 「是啊,高棉有上千座寺庙,可是我只对那一座感兴趣。」 徐明砚将她看了好一会儿, 盛小姐面色淡然, 既没有那种因为好奇而表露出来的急切, 也没有故意为难他的戏嚯。 她只是觉得如果她是陈曼仪,一定会想到哪里去。 从新加坡乘飞机到高棉不过短短两个多小时, 但从吴哥到柏威夏寺,两百多公里的路程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 最重要的是,那里并不稳定, 事实上就连这里也不是那样稳定,围绕吴哥市镇周边仍有摩擦,直到近一年来才平缓。 到最后,他嘆了口气,指着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 我就想办法。」 「这么危险的事情,找盛小姐要一个吻,不过分吧?」 盛嘉宜冷眼看了他一会儿, 忽而一笑, 她侧身, 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明媚的早晨,她的唇带着凉意。 仿佛湿润的雨水倾盆而下, 霎那间笼罩整片土地。 他只觉得一阵电流从全身穿过,密密麻麻,细针一般扎在皮肤上。 四周参天大树上蝉鸣噪音倏地被放大了一万倍,震耳欲聋。 「可以吗?」盛嘉宜睁着她那双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问徐明砚。 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反正徐明砚不可以。 「可以。」他破天荒有些狼狈地别过眼神。 「你等我打个电话。」徐明砚拨通手机。 他竟然也会讲法语,熟稔流畅,看来出生香江的徐先生除了讲不好粤语,别的语言倒是都没有什么问题。 盛嘉宜在旁边安安静静听他讲完,才开口:「你跟吴芳宇很熟?」 「你怎么知道是吴芳宇?」 「猜的」 「猜的?」徐明砚挑眉,「我跟他不熟,是钱跟他熟。」 「他虽说是首富,应该也不见得多有钱吧,毕竟高棉也没有什么来钱的产业。」 「这你就不知道了,越是这样的地方,有钱的人就越有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愿闻其详。」盛嘉宜挑眉。 徐明砚说:「他想要发债,你知道的他手上产业基本代表这个国家最好的资产,德美投资董事有意于用集团庞大的资本规模来购买大量的、不同期限的企业债券,我们正在评估高棉地区的企业债务利率和风险评级,看看是否值得做这笔生意。」 徐先生为什么不接手家族企业?「盛嘉宜问出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好奇的事情,对于徐明砚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不知道的事情就直接问他,他可能会讲真话,也可能会讲假话,但要是自己揣摩,就始终无法得知确切的原因。 德美投资的最大股东说到底是国家财政部,他放着几千亿的家产不去打理,长期把守主权机构,这样的行为在他那个圈子里也有些离经叛道——对于香江的那些富豪来说,无论他们私下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表面上依然同各方权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队有时候意味着危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徐家能发达至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们总能在恰好的时间里站在恰好的位置上,而这一次,他们选择站在香江这个曾经带给他们无限辉煌的岛屿的对立面。 徐明砚却仿佛没有听出她话外之音中的戒备,笑着反问她:「接手家族企业做什么?每天带着上千串钥匙去铜锣湾一家一家店铺敲门收租?」 盛嘉宜忍不住微微白了他一眼:「我很认真在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徐明砚只想逗她,不想真的惹她不开心,耐心解释道:「一言半语说不清。「「 「路程那么长,你可以慢慢说。「 「为什么这么好奇?富二代就一定要继承家业?在美国投行的时候天上掉下一块板砖至少可以砸死三个富二代。」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徐明砚有些好笑,「盛小姐,我知道你跟香江外汇管理局局长私交甚密,你不会是要帮着他来试探我吧?你这样的盘问真是叫我提心弔胆,我这个人看起来像是电影里那些脸上写满阴谋诡计四个字的反派角色吗?」 盛嘉宜微眯眼睛:「徐先生,你都给自己用上了试探两个字,想得也是很远嘛。」 再说,他看上去的确不像个反派角色,他矜贵尔雅,却愿意追着她到这个地方,真要说的话他像是那种脸上写着聪明,大脑空空的欧洲贵族后裔,浑身上下散发着没有后顾之忧的洒脱。可是盛嘉宜不想说的是越是这样的人,现实里越像是个反派。 吉普车从辽阔的荒原上驶过。 窗外是一望无尽的田地,杂草横生,时不时有水塘和湖泊,就那么孤寂流淌在在荒芜的天空下。 法国诗人勒内·夏尔说夏天和生命是同一质地,那样热烈和浓郁的阳光,热浪席捲过的午后,使得回忆里的生命像是燃烧起来一样,变得无尽而绵长。而在东南亚,夏天是永恆的,比起勐烈的日头,雨更加让人记忆犹新。 本地人说高棉的雨总感觉比相邻的暹罗与越南要多一些,大抵是因为平原更多,水流四溢,那雨便也总跟流不尽一样,黏腻湿闷,到处都充斥着烂泥潭与腐臭枝叶的味道。 盛嘉宜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接近雨季的尾声,进入十月,雨水变得更加稀少起来,只有那么短短三四个月,这里是干燥的清爽的。 今天刚好是大雨过后暴露烈阳的一天。 徐明砚在研究了一通路线后,终于大着胆子带着盛嘉宜上路。 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california dreaming 》。 ive been for a walk on a winters day id be safe and warm if i was in l.a. california dreaming on such a winters day [ john phillips 《california dreaming 》] 早晨八点整,窗外已经阳光灿烂。 如果说理想中的约会应当是徐明砚开着劳斯莱斯,手捧大朵玫瑰鲜花,带着盛嘉宜在宁静湖畔的奢华别墅中静静看着夕阳落下,氛围正好时开一瓶62年的罗曼尼康帝,在暮色霞光中,暧昧地说着一些我爱你,你是我的最爱诸如此类的情话。 那么在颠扑的黄土路与荒茫的平原上跌跌撞撞,愣是让两人之间默契蒙生了一种亡命天涯的氛围。 浪漫一点来说,这也算是一次盛大阳光下的旅行。 盛嘉宜还缠着徐明砚问之前那个问题,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于徐明砚,她能拿捏的东西不多,便想要挑一个能为难他的话题来讲,其实他不说,她也未必猜不到原因。 德美投资这种资产高达千亿美金级别的投资公司,涉及金融服务、电信、媒体技术、运输工业、消费品、生命科学,能源、地产诸多领域,却从不对外公开任何财报和公司高层信息,包括徐明砚在内的几位基金会主席无一不是大型私人集团的董事,而时任德美董事长的vikram singh却是位新移民印度裔,靠着良好的学歷与丰富的工作履歷被财政赋予了这一重要的职责。 在保证投资回报率的前提下,几位董事是否是在董事会的集体决议下调动资金,有过财政司工作经验的盛嘉宜对此持有极大的保留意见。 呆在这里当然比回家族企业被长辈钳制要舒服,看看贺家姐弟里姐姐贺若琳明显就比弟弟贺建廷要风光就知道,而他到底可以怎么动用手上这笔可怖的资源,以及他与自己家族的联繫到底有多么的紧密,就变成了旁人眼中的未知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不过她想看徐明砚如何编造理由,便一直在旁边撒娇,怂恿他快些说。 徐明砚没有被她三言两语哄得五迷三道,但也耐不住她这样。 ——盛小姐是个演员,还是非常非常会演戏的那种,只要有必要,她完全可以扮演一个魅惑又精怪的角色,这花不了她多少精力,但需要领略她表演的人仔细分辨她到底是在演还是真的是这种人。 徐明砚只能认真思考,然后认真回答她她:「我父亲母亲都正值有精力的年纪,他们有自己的谋划和目标,不需要我来横插一手。」 「嗯嗯。」盛嘉宜连连点头。 徐明砚:...... 他硬着头皮往下编:「而且我一直以为我们这种家庭没有必要培养什么接班人,我母亲这边可能还需要我帮衬一些,我父亲这边绝大部分资产都已经交由家族办公室打理,来自高盛、摩根大通、瑞士银行这些顶级金融机构的投资专家组成强大的团队管理上百亿的资金,你不会觉得说自己能做的比这个团队更好,我很小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只要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钱就会生钱。」 这样不好吗?「盛嘉宜问,」还是说你希望超越你的祖辈?」 这一次徐明砚难得说了点真话:「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空来想我要超越谁,我只知道人生的一切欲望除了生与死,都可以通过金钱来满足,新加坡的富家子弟来自于全球各地,许多上百年歷史的华人家族隐居在那里,那个圈子最喜欢攀比私人飞机和私人游艇,因为那座岛屿很小,这两样东西对于豪门来说是必备,我的表兄曾经专门去找过法国马塞尔达索布雷盖飞机制造公司(avions marcel dassault bregust aviation),希望他们定制一架特色的私人喷气飞机给他使用,这家公司从前是生产军用航空飞行器的,他们也真的如他所言这么做了。「 「多么单调的人生。」盛嘉宜干巴巴评价,「听完后我非常感动,徐先生你竟然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坐在一辆车上,你的游艇现在停在哪里?太平洋还是印度洋,还是说两者皆有?」 「我说的都是实话。」徐明砚真诚道。 「好了,好了。」盛嘉宜手掌往下压了压,」我知道这个话题可以就此为止了。」 她只是想为难徐明砚,并无意刺激自己。 花样年华 她总不能说和你相比, 我的童年生活真是精彩极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游艇,更不知道喷气式飞机是什么, 我拥有的实在是太少,每一样新鲜的事物都能带给我快乐。 即便知道盛嘉宜不悦, 但徐明砚还是把他想说的话讲完:「需要我们去奋斗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有些长辈希望我们多把精力花在玩乐上,而不是用在如何改革集团管理上, 因为糟糕的改革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但徐令川不一样, 身为五六十年代的亚洲首富, 他在1980年去世,生前和各方势力都交好, 死后也极尽殊荣,以国礼下葬。他很早就认为时代即将发生巨变,全球商业模式即将改写, 对于后辈,他催促他们多出去学习。 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那就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困守在家族企业中,继承一辈又一辈传承下来的陈旧理念, 毁掉家族数百年累积下来的荣耀。 这就是为什么徐明砚没有接手家族企业的原因。」 盛嘉宜沉默着喝了口纯净水。 她脑中忽然浮现出曼仪。 郑安容说她没有演好曼仪,而明明她应该是最能演好她的人,郑安容说:「嘉宜, 你不能把曼仪和安明看作你和程良西, 你认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隔阂仅仅是因为安明有妻子吗?不是这样, 曼仪身上除了留着和安明一样的华人的血,和安明没有任何共性, 但正因为她认为她与他是一样的,所以当她看到安明的那一刻,她产生了某种情感。」 「一种,关于自我和他我的意识。」 盛嘉宜当时没听明白,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搞懂郑安容一天到晚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对于研究哲学有着极大的兴趣,喜欢神神叨叨一些抽象的概念。 但她此刻忍不住思考曼仪的情绪,这是她平常绝对不会花费精力去想的东西,盛嘉宜的高学歷也帮助提高了她对剧本的阅读能力,除了郑安容这种神神叨叨的剧本,其他电影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她如此去叩问自己的内心。 徐明砚以为她不开心,把车速降下来一些,偏头问她:「生气了?」 「没有。」盛嘉宜闷闷道,「我不喜欢拍戏。」 「那就不拍。」 「不能不拍。」她说,」解约费很贵。「 「多少?」 「一个亿吧。」 「也还好,你想解约吗?「 盛嘉宜摇摇头:」不想。「 她的目光划过他的手臂,终于看清了他手腕上那块精密的机械錶盘,royal oak的ref. 25554系列,银灰色金属表壳在暗处闪烁着幽微的光芒,自亮相巴塞尔钟錶展后,八年间这款手錶只生产出270枚,平均每年生产三十几只,一经发布,便由散布于全球各地的超高端买家抢购,即便有价也无市。 盛嘉宜能认出这块表,还要多亏了赵士荣总是在她耳边念叨想要这么块表。 她那位大老闆说如今东南亚的大富豪,尤其是银行家都爱戴royal oak手錶,拿出去比起劳力士要有面子的多,他也要搞一块,到时候去曼谷去新加坡谈生意的时候就露出来,展现自己的财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其实我老闆对我挺好的,解约的话我很难再找到这么通情达理的东家了。」盛嘉宜笑了笑。 「当演员是不是很辛苦?」 「不算辛苦。」盛嘉宜诚实道,「至少我不算辛苦,大部分时候我一个月就能赚到几百万,算上工时和报酬,我已经胜过香江99%的人,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比我辛苦但收入低的人工。」 「难怪盛小姐不想解约,这可比许多生意人钱来得快。」 「挣钱不容易,一个亿的卖身契也不是白签。」盛嘉宜伸手把跟前的遮阳板拉下来,挡住逐渐灼热的日光。 烈日高悬,从离开出发地那座小城后,盛嘉宜再也没有在沿途看到任何成规模的市镇。 凋敝的道路一直向北,绵延不绝,越往边境,就愈发荒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里蔓延焦灼,远远有硝烟味飘来。 接近中午,两人终于看到了道路的尽头,巨大的路牌横在中间,几辆越野车停在后头。 车速减缓,越野车在路障前停了下来。 有人绕开军车小跑而来,敲了敲窗户:「mr.xu?from singapore?」 徐明砚往后一靠,让出了身后的盛嘉宜。 她这张脸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通行证。 对方立刻打消疑虑,比了个大拇指。 徐明砚没搞懂这个手势的意义在哪里。 「tu es super belle!(真漂亮)」金髮碧眼的鬼佬大声夸赞。 「merci。」盛嘉宜甜甜一笑。 「把车,停这里,我带,你们去。」他又用中文磕磕绊绊说。 徐明砚嘆为观止。 不然说人家怎么能当国际协调官呢?虽然语言天赋看起来一般,没有深度,却有广度,不愧是国际化人才。 不过为了避免接下来他一直用中文夹英文并法文的方式与他们交流,徐明砚礼貌地让对方把交流的语言全部都改成英文。 盛嘉宜从车上下来,刚一碰到地面,就已经感觉到土地的灼热,蒸腾的热气往上翻滚,顷刻之间,汗珠就冒了出来。 「我是法国人,生于高棉,但我是法国与中国华裔的混血,也有一个中文姓名,我姓温,温敏昂,是国际组织派来专门到柏威夏寺考察文化遗产的负责人。」那人朗声道, 「接到吴先生电话说有两位很重要的客人要来,他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给了大笔资金支持文化科考活动,如果二位也要去柏威夏寺,麻烦跟着我们的车队一起,这样至少能保证一定程度上的安全,这年头知道这里的人可不多,你们这样的人真是很少见。」 「我陪盛小姐来看一看,她想看柏威夏寺。」 盛嘉宜瞪了徐明砚一眼。 「我们没有办法从高棉境内到达那里。」温敏昂说,「柏威夏寺在五百多米的断崖上,山崖陡峭,而且布满地雷,唯有绕到暹罗,那边有一条直路直通寺庙门口,路况要好得多。」 「我知道。」徐明砚颔首,「麻烦温先生了。」 「说不上麻烦。」温敏莱笑道,「吴先生说过您的身份,您的安全是大事,像您这样的人,不能让自己深陷险境,对吧。」 「我也希望是这样。」徐明砚意味深长看着盛嘉宜,「没有人要冒险,盛小姐只是因为有一些艺术追求,她很想见一见这座传奇的寺庙,认为到了那里后能给自己的电影表演带来灵感。」 「我听说了有剧组进入吴哥,这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电影团队被允许进入我们的神庙拍摄。和吴哥相比,柏威夏寺没有那么宏大壮观,不过也很漂亮。」 跟着温敏昂一行,这段旅途的未知少了许多。 盛嘉宜忍不住夸赞徐明砚:「徐先生,你真的很man唉,这么快就能找到靠谱的方案。」 「毕竟我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啊。」徐明砚感慨,「盛小姐,下次你再挑一个偏远的地方拍戏,我一定要慎重探班。」 盛嘉宜有些不满:「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他们从一座名叫斯拉恩(sra』aem)的小镇穿过,忽略路边停满的迷彩车——温敏昂手中有通行证,足以带着身后这五辆车畅通无阻越过柬泰边境,仅仅相隔几公里,他们就绕过孤悬的高崖,进入呵叻高原。 「如果要从高棉进入这座寺庙,那可不容易,你有两种选择,要么攀爬五百米的断崖,要么从山中一条小路上去,那座山里到处都是地雷,据说有上万枚地雷埋在肉眼不可见的土坡下,虽然国际排雷组织一直在清扫,但是战争没有结束,就有新的地雷不断埋下去。」事后温敏昂解释道,「当然有安全的路上山,不然红色高棉也没办法上去,对吧,但我想徐先生和盛小姐不会喜欢那样惊险的方式。」 「您说的很对。」徐明砚笑道,「我很欣赏你,温先生,我听说您常年在吴哥遗蹟考察,修復颓废的遗址。」 「我来往吴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除了特殊时期,剩余的时候我都竭尽全力寻找废弃古城的踪迹,我会测绘地图,给建筑绘像,研究它们的结构以及破损的程度。」 「值得尊敬的工作。」 「我很感谢徐先生能这样评价我,您来自于一个亚洲巨富家族,我听闻您的家族在极盛时期曾经蝉联过近十年亚洲首富的位置,积累了庞大的不可想像的财富和资源,如果您愿意支持文明遗址的修復工作,我想对我们来说会是一个非常大的帮助。」温敏昂笑眯眯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盛嘉宜正用手遮住太阳仰头看那座寺庙废弃的庙檐,闻言噗嗤一笑:「温先生,你这可真是找对人了,我想徐先生很乐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对不对。」 盛嘉宜沖徐明砚眨了眨眼。 徐明砚重重的嘆了一口气:「当然,盛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温先生,我很愿意建立一个基金会来支持你的工作,我的助理之后会联繫你,或者你有需要,也可以通过吴先生来找我。」 「great!」温敏昂谄媚道,「看得出你们二位十分相爱。」 盛嘉宜:...... 「事实上我们两个......」 「我知道。」温敏昂神色严肃,「我知道盛小姐是位很有名的大明星,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将二位的感情讲出去。」 盛嘉宜:...... 这法国佬怎么懂这么多? 她内心腹诽着看向徐明砚,却发现他正噙着笑看向她。 盛嘉宜心中一跳。 不是心动。 是警惕。 以她对徐先生浅薄的了解,对方看起来彬彬有礼人模狗样,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说他此次前来没有什么企图,盛嘉宜是绝对不相信的。 如果一个男人很有钱,他追女孩子的时候愿意花钱,那至少说明他不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却不能证明任何爱意,而如果一个男人既有钱,又愿意花钱,还愿意带女孩去看一些新鲜玩意,就比如迎着灿烂的阳光,穿越高棉风雨飘摇的北部,跨越国境边线,只为让你看一眼这座在纸币上见过的,极难窥见全貌的断壁残垣——做到这件事并不容易,如果没有国际文化官员的引路,在穿过sra』aem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当作特殊人员抓捕了。 总之如果有一个男人这么做了,那就要小心了。 他一定是个很懂得如何打动女孩内心的人。 倘若安明有他一半的勇气,曼仪都不会抛下他独自回到香江。 站在灼热的阳光下,盛嘉宜有那么一瞬间体会到了曼仪那复杂而敏感的心思。 花样年华 吴哥遗址之所以能建成, 大部分要归功于太阳王苏利耶二世,那是高棉最伟大的君王之一,在他的手上, 这个王朝开疆拓土,统治范围一度占据大半个中南半岛。 在中国古代, 这个王朝也被称为真腊,在许多游记中,它是极其繁华的国度, 港口来往旅客络绎不绝, 商贸交易源源不断。 在数座寺庙中, 只有柏威夏寺的建设格外长一些,花费了王国一百多年的时间。 黑色的石块堆积成庞然大物, 五层庙宇交叠,断裂的石柱沿着山脉的坡度层层向上,人从宫殿的第一道门前攀爬, 穿越五重庙宇,直到顶峰,就如沿着须弥山一直登临神界。 从断崖望下去,能看到高棉境内绵长的稻田与一个又一个小小* 的湖泊。 据说这里离洞里萨湖很近,那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 但是晴天眺望远方,一片迷濛,只有空气里因为过高温度而浮动的水波纹, 以及黄色的土坡, 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好看吗?」徐明砚站在树荫下面, 很好奇盛嘉宜到底能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比起吴哥窟怎么样?」 「还好吧。」盛嘉宜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这里是一堆石头,吴哥窟是一大堆石头。」 徐明砚:...... 「盛小姐真知灼见。」他感慨,「十分有见地。」 不远千里过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该不该说盛小姐这个艺术天赋真的有待商榷,徐明砚现在相信她演戏演得好,纯靠有一个智商颇高的大脑了。 「盛小姐的确讲得很有道理。」温敏昂操着一口飘逸的英语接话道,「柏威夏寺大概在你们中国人唐代时期,或许最晚是宋代湿气,就建成了,但它不算是什么有名的地方,上千年来这座湿婆庙一直被遗弃在悬崖上,吴哥窟被确立为世界文化遗产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带头找了十多个国家的专家到高棉来勘查遗址,关于柏威夏寺要不要纳入《世界遗产名录》这个问题,各方一直争论不休。」 「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争议?」盛嘉宜找了处地方坐下,「国际海牙法庭不是早就宣布将这座寺庙判给了高棉了?」 「但是你会发现从高棉进入这座湿婆庙很困难,暹罗却很方便,这就是整个事件的奇妙之处了,海牙法庭显然并没有想好好解决问题,只是想和稀泥,而当时这座神庙还没有那样的名气,双方却都利用了这一点,六七十年代恰好是亚洲经济的腾飞时期,几乎所有的国家都获得民族独立,急需要建立认同感的时候,一座有着一定歷史意义的庙宇就变得至关重要,在一系列小题大做后,高棉与暹罗两边人民为此吵得不可开交,甚至一度动用武力,导致两国断交。」 「一旦柏威夏寺进入《世界遗产名录》,它就会像吴哥那样,成为一个民族骄傲的象徵。」 「在高棉王朝时期,柏威夏寺在帝国的正中心,是高棉人光辉的记忆,后来暹罗人强大起来,占据高棉,它又成了暹罗人的勋章。法国进入中南半岛后,暹罗后被迫割让这部分土地还给高棉,在他们看来,民族的弱小使得他们失去了它,于是它又成了那不可抹去的屈辱的印迹。」 「盛小姐,教科文因为这样的情况迴避于从文明的角度对寺庙作出裁决,它看起来无足轻重,但是它的归属决定了我们这些国际上的第三者是以什么样的角度来观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们尊重哪个民族的信仰和过去,以及,殖民的歷史到底正确还是错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盛小姐,我是个法国人,我也是个高棉人,说句实话我还算半个华人,但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讲,殖民地人民看来殖民当然是悲痛的过往,但对于许多宗主国的人来说,他们认为自己为落后的土地带来了先进的文明,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这些先进的机器和超前的理念,虽然他们把这里搞得支离破碎,但现代化的确已在进程中。」 「你看,倘若把柏威夏寺给了暹罗,这一切就被推翻了,没有人想承认自己的过去是一段错误,回忆总是美好的,你有关于你的定义,我有关于我的,我们谁都不想退让。」 盛嘉宜沉默了许久,她坐在拱形的窗檐上,就在不远处是深色的腕口大小的锁链,三条锁链背后就是断崖。 天上飞过体型巨大的鸟,不知道是苍鹰还是金雕。 寺庙附近有营房,有持木仓的士兵,也有身穿红衣的僧衣,虽然数量极少,但这里并不是盛嘉宜想像中的那样人迹罕至,不大的地方依然还有那么一些人会专程到访拜谒。 徐明砚同样安静地坐着,温敏昂讲话的过程中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是陪盛小姐来的,他不在乎一座寺庙归东边还是归西边,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事。 而且关于柏威夏寺的归属早已经有定论,温敏昂所描述的是存在于理念上文明中的定义,对于他一个香江出身,海外长大的华人来说,这种感情他可以理解,也尊重,但是无法共情。 遗址说到底只是一堆废墟,就算有那么一些研究的价值考古的价值,但是相较于地区稳定和两国友好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高棉已经内战多年,好不容易恢復到和平的状态,断然没有必要再为了区区一小块土地争来争去。 如果再次爆发战争,而他又刚好在这里投资,那么他就得承担这一部分损失。 他开始琢磨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吴芳宇合作。 盛嘉宜却听懂了温敏昂的长篇大论。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理解了曼仪。 那个女孩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叫做安明的男人,她不愿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是因为无脚鸟也有飞到累的那一天,当她想停下来的时候,她想到落叶归根,在香江她找不到的『根』,所以当安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高棉看吴哥窟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中南半岛上的国境线大多数都是模煳的,几千年来就是如此,这里南面临海,北部有群山峻岭阻隔,陡峭的地形把平原分离的支离破碎,直到欧洲开始殖民,现代文明和观念进入东南亚,国家的概念形成,然后才有了压迫与反对压迫。 上百个民族被迫凝聚到一起从碎落的过去中重拾信仰,但是过去的裂痕已经大到无法消弭,即便摔碎了重新拼凑,也始终拼凑不出一个整体。 破碎的土地养育破碎的灵魂,那个女孩长着一张黄色的脸,但她不属于香江,也不属于这里,她原来以为安明和她一样,也是流离之人,可她后来发现他骗了她。 所以她先走了。 夜幕低垂的时候,港口汽笛长鸣,陈曼仪率先转身离开。 安明拥有不会理解这种感情,他只知道自己是孤独的,被同样孤独的陈曼仪吸引,但他又读不懂她,所以他爱她爱到不可自拔。 郑安容不远千里,费尽心力要来到高棉拍摄这部电影,不是在他一开始顿悟的尼泊尔,也不是在同样佛寺林立且更加安全的暹罗,是因为那两个地方都缺少他想要的感觉——焦虑和不安交织,古老与现代的相融,以及那隐形的,跨越不了的鸿沟。 他说:「嘉宜你演的不够好。」 是因为盛嘉宜一直把陈曼仪的内心当作一场爱情戏来演。 失落的人追逐空虚幻影,安明不过是那道影子,当她醒悟的那一刻,她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足以让她跨越一切,他亦没有纵深越往深谷的勇气。 也难怪郑安容坚持要中英混血的她演曼仪这个角色,按照他的筹划和这部电影背后寓意的隐线,《夏日浓情》这种人文氛围浓厚的电影,又有吴哥这样的背景,大概率会受到法国电影节的偏爱。 真是野心勃勃。 山风颳过,抽打岩壁发出尖锐的唿啸,盛嘉宜抬头,询问正在检查石柱上壁画的温敏昂:「温先生,如果同你所说的那样,你们又为什么要推进柏威夏寺文化遗址申报事项?让它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不好吗?双方有默契不去独占它,泰民不需要签证就可以进入寺庙,柬方同样愿意接受这样微妙的平衡……」 「盛小姐。」温敏昂蓝色的眼睛里流动着难以捉摸的神色,似悲痛似迷茫,「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过去,我父亲是驻金边的大使馆员工,我从小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我头脑中关于巴黎的记忆很少,关于湄公河和烈阳的记忆很多,直到被迫离开金边之前,我都下意识认为我是个高棉人,但是这是幻觉,是我自己的思想,高棉人永远不会这样看。」 「我回来后,许多从小就认识的高棉的同伴都已经去世,这就是区别,我可以走,但是他们不可以。」 他的目光和盛嘉宜对上,在那双温和的眼中,盛嘉宜看到透彻的蓝色。 她不知道他在凝视她的眼睛时是否会意识到这一点。 她也有双蓝色的眼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我们不能蒙住眼睛就假装伤疤已经癒合,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可能因为不看就不存在。双方因为这么一座寺庙爆发过太多次冲突,久而久之这样的仇恨深入骨髓,在四万高棉难民聚集在我们现在坐着的断崖上恳请进入暹罗的时候,暹罗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恨意使他们把四万人推入断崖清理地雷,为此爆发的人道主义危机直到今天都还残留于心。」 「这样的状态必须要结束了,无论柏威夏寺最终归于哪一方,甚至双方会为此再次爆发战争,但终有迎来尘埃落定那一刻。伤口癒合的过程很痛苦,可是唯有伤疤不再淌血,我们才会将视线挪回来往前走,我们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他的笔记本老得几乎要脱页,那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寺庙遗蹟的素描。 盛嘉宜瞥见徐明砚,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徐明砚向她淡淡一笑。 他的笑容中透露着安抚的意味。 盛嘉宜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应当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抛开徐先生背后的财富不论,他其实也一直飘荡流离。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庙宇上的浮雕。」温敏昂催促他们,「那可是相当精美的艺术品。」 徐明砚走到了盛嘉宜的身边,扶了她一把让她站起来。 「还好吗?」他关切道。 盛嘉宜失笑:「当然还好,哪里会不好?」 他们沿着台阶往下走,穿过覆满枝叶的浮屠塔。 「在想什么?」徐明砚轻声问她。 「在想费雯丽演的那部电影。」 「《乱世佳人》?」 「嗯。」 「你其实有一点像费雯丽。」徐明砚说。 盛嘉宜好笑地推搡了他的手臂:「你肯定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报纸。」 因为盛嘉宜长相精緻如洋娃娃,又喜欢演那种脆弱到有些精神质的白玫瑰形象,所以常常有人讲她是东方的费雯丽。 「你们气质是有一些像。」 「你是说我疯吗?」 「不是。」他矢口否认,「某种时候的感觉会有一些像。」 「比如?」 「比如一样漂亮。」 盛嘉宜很满意他的回答,毫无疑问徐少是一个情商很高的男人,只要他愿意,讲出来的话总是能哄她欢心。 「算你过关了。」 「所以为什么是《gone with the wind》,而不是什么《apocalypse now》(现代启示录)?」(註:由美国导演拍摄的经典战争电影,内容有关越南战争) 「因为啊——」盛嘉宜拉长调子,她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她学着电影里费雯丽饰演的斯佳丽那样,轻声道,「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高原上的大鸟终于停止滑翔,落在了崖壁上,舒展自己修长的羽翼。 盛嘉宜也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什么金雕,那是一只高原白头鹰。 花样年华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盛小姐是被晒得昏昏欲睡, 徐先生则是没办法跟她一样逍遥自在坐在副驾驶上——这车还得有人来开呢。 当然,徐明砚也还要仔细思考投资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叫醒盛嘉宜, 任由她靠着窗休息。 盛嘉宜醒来的时候已近日暮。 天边太阳明显往西边沉下去,日光昏暗, 远处密林绵延,热带荒原在暗沉的光下暴露出原始的莽荒状态。 「我们去哪里了?」盛嘉宜坐起来,羊绒披肩从她身上滑下来, 她头髮柔顺地散落在周身, 眼睛如猫眼一样精緻, 惺忪间流露着慵懒,在昏暗与灿烂的边界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魅惑。 「我听盛小姐的安排。」徐明砚笑不达意, 「毕竟我可是给您当司机。」 盛嘉宜撇了撇嘴角:「我也可以陪徐先生到处走走看看。」她嘴上仍然乖巧道。 毕竟人家真是忙前忙后一整天,风吹日晒还开了七个多小时车,这份诚意和耐心旁人估计很难从徐少身上感受到, 连他亲妈都未必有这个荣幸,毕竟希罗集团董事会主席黄若仪身边为她服务的人士按打计算,轮不到自己亲生儿子又当司机又当导游,兼陪笑陪聊天陪解闷。 徐明砚心中感慨盛小姐真不愧是专业演员,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切换的流畅自如,没有任何障碍,按照她这个心理状态和郑安容的剧本厚度演下去, 徐明砚一个非专业人士都觉得这个剧组恐怕要杀穿明年的颁奖季。 不过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得盛嘉宜一个好处, 也不会不好意思:「既然这样, 那盛小姐陪我去看场日落好了,我来之前听人说这一辈子一定要看一次巴肯山的日落。」 高棉境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战火重燃, 来到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巴肯山在吴哥王城里,靠近暹粒市,不过是一座六十多米的山丘。 「你怎么还有力气爬山。」盛嘉宜一听要爬山,就忍不住哀嘆起来。 「因为我体力比你好。」他意味深长地瞟了盛嘉宜一眼。 盛嘉宜被他看得脸有些红,连忙转移话题:「我看你今天全程漠不关心的样子,还以为你对这些遗址没有兴趣。」 「说不上没兴趣,高棉的矿产能源比不上邻国,也没有好的港口和地理位置,这些东西适合发展旅游业,对农业国家来说是件好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别人跟你谈情怀,你跟别人谈利益,也不知道温先生听到后会不会气死。」 「他不会,你没看出来吗?他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徐明砚说,「盛小姐,没有钱拿什么追求情怀,这些文化遗址修復和保护难道不用花钱?你拍电影难道不要花钱?」他说完又慢悠悠道,「说到这件事上,盛小姐最近不就是遇上了投资人撤资,不得已又跑回来拍文艺片了?」 盛嘉宜:...... 她微眯双眼,「徐少既然这么说,又知道我过得很惨,不如看看我的商业价值如何,要是觉得还不错,不如也往我身上投资一点。」 「盛小姐价值倾城。」徐明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如回去问问郑安容导演这部戏还缺不缺钱,要是缺的话我立刻划几百万过来。」 想想徐少管着上千亿美金的基金会,投资动辄数亿美金起步,这几百万港币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盛嘉宜就忍不住在内心暗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郑导,您别问他,问就是缺钱。」盛嘉宜打断他,「少给他一点钱,否则他又可以再拖延一个月的拍摄时间。」 「那还不好?他拍得好一些,当演员的不是也跟着享福?」 「怎么会。」盛嘉宜瞪大眼睛,「他是很会折磨演员的一个人,拜託了徐先生,你不希望看到我在高棉过圣诞节吧!」 徐明砚被她逗笑,忍不住想着为什么不早点把盛小姐叫醒来。 「你今天一直问我在想什么,徐先生,你呢?在悬崖上,你在想什么?」盛嘉宜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陪他聊天。 徐明砚目视前方道路,淡淡道:「我在想柏威夏寺会被分给高棉还是暹罗,盛小姐你觉得呢?」 「高棉吧。」盛嘉宜说。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感觉出来的啰,我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来之前翻了不少高棉的新闻,从去年开始经济改革以来,有很多国际上的大公司都对这处『境外投资』的净土表示了极大的兴趣,而暹罗显然没有这样苛刻的外资准入条件,华尔街的银行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投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也就丧失了这一部分的吸引力。」盛嘉宜把玩着自己透明的指甲,「不过只要高棉没有正式向教科文提交申请,一切都说不准,你说呢?」 「我和盛小姐想的一样。」他敛去眼底的暗色,「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讲一些跟电影人物情怀相关的论点,比如认同感什么的。」 「我都跟你说了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盛嘉宜扬唇懒懒道,「我也很有情怀吶,但是我不认为情怀能够解决利益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对着天元集团的宋先生哭一场,说不定他就不会为难我了。」 徐明砚皱了皱眉。 这还是盛嘉宜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了宋元。 他对此传闻也不陌生,只不过徐明砚从未将宋元放在眼里,故而也不觉得此人会干扰他的成算。 被盛嘉宜这样一讲,他倒是默默将宋元记了下来。 「徐先生觉得柏威夏寺会划给高棉还是暹罗,你好像在暹罗有上亿美金的投资?但是你又允诺温先生建一个基金会......」盛嘉宜想说他可真是,两面三刀! 但在盛嘉宜面前,徐明砚直言:「高棉。」 两人倒是在这一观点上不谋而合。 温敏昂跟他们讲了再多的大道理,上到文明下到人民,感人至深,潸然泪下,到了他们两个这里,盛嘉宜是边煽情边用理智的大脑思考,而徐明砚干脆连煽情那一环都省去了。 「我个人也希望是高棉,虽然我个人看法无关紧要,因为不仅是北部山区的湿婆庙存在争议,最重要的是南部海湾同样有争议,而北边充其量也就是这座湿婆庙有着巨大的文化价值,南部海湾不一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 盛嘉宜等了几秒,见他不说,便好奇问道:「因为油矿?」 「你为了这个角色看了多少书?」徐明砚问。 「不多。」盛嘉宜说,「也就是把能找到的都看了一遍。」 论临时抱佛脚式学习,她说是第二,都没有人敢称第一。 要知道她可是能在连轴拍戏还能顺便以全科a的好成绩毕业,香江大学的教授放她一码在前,也要她能考试拿高分会写论文在后。 再说在外汇管理局呆了那么几年,这一点敏感性她还是有的。 早在二十年前南部海湾就勘探出大规模的海底油矿,因为两个地区纷争不断所以一直没有正式开採,也未曾对外招标,盛嘉宜既不高看自己也不低看自己,徐明砚过来当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和她搞暧昧,剩下那么一点点理由,肯定也离不开利益。 他父亲手里除了有地产和银行股份,也就航空与能源涉足最多。 如果说这片土地还有什么投资能吸引徐少大驾,只能是南海油矿的开採权。 看来徐少嘴里说着对家族生意没兴趣,手上动作倒是挺实诚的。 看他这花钱如流水又说一不二的模样,想来太子爷话语权不是一般的重。 盛嘉宜把这些猜测按在心底,伸手去开收音机来听。 公路上几十分钟也见不到第二辆车,正是说话的好时候,难怪那些公路电影总能擦出别样的火花,因为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时候,窗外气温依然灼热,车内冷意袭人,荒废的稻田一望无边,汹涌的河水穿过山林与平原,从北部的洞里萨湖注入湄公河,再沿着这支永远汹涌澎湃的大河,流向大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荒芜的地方,相隔不远就有佛寺金塔,大部分早已经废弃,甚至有不少早已经在重重密林中经受风吹日晒,垮塌腐败。 在很久之后,盛嘉宜依然会想起她在高棉的那些天,那刺眼的阳光、忽如其来的粘稠的大雨、一望无际的稻田与起伏的热带丛林、随处可见的棕榈树、古老的石山庙宇,从始至终都刻在她的记忆里。 比起在香江所面临的诡谲复杂的形势与逼仄压抑的城市风光,停留在高棉的八天成为她难得开心的时间。 越野车停在巴肯山下。 往山上的楼梯陡峭曲折,盛嘉宜爬了几步就有些懒散,在后面慢悠悠的, 徐明砚回头看到,有些无奈:「累了?」 「很累。」盛嘉宜小声撒娇,「今天一天都在外面。」 徐明砚不敢置信:「开了七个小时车的是我,负责搞定沿途关卡的也是我,应付检查的也是我,您可一直就在那车上坐着盛小姐。」 「我也做了很多事啊。」盛嘉宜理直气壮,「比如帮你看地图,陪你说话解闷,现在还和你一起爬山。」 徐明砚:...... 「那你要怎么办?」徐明砚看了看往上那不过几十级台阶,要是盛嘉宜不停这半会,两人恐怕都已经在山顶了,「我背你?」 盛嘉宜的眼神已经明晃晃写了回答。 徐明砚觉得自己遇到了个活祖宗。 是哪家媒体说盛小姐清冷淡然,又是哪家媒体说她温柔乖巧???是港媒瞎了还是他瞎了? 「乐意为您效劳,my highness。」他认命地蹲下,随后感觉到柔软的触感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这一次是睡莲的香气,清淡宜人,盛小姐看起来很爱换香水,但每一支都和她契合的刚好。 她的长髮摇摇晃晃垂到了他的手臂上。 盛小姐的唿吸就在他颈侧,温热的,仿佛热带的雨落在湿润的土地。 即便是老僧入定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花样年华 山顶零零散散坐着几个白人鬼佬, 正握着啤酒瓶坐在野餐毯上,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有几个僧人站在暗处,身影淹没在断壁残垣之间, 唯有身上一袭红色袍子隐约可见。 徐明砚把盛嘉宜放下来,拉着她坐在倾倒的石墙上。 「在这里等等。」他说。 「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样闲适的心情。」盛嘉宜靠着他坐下来, 「商业大亨才不是你这样,徐先生。」 「那是什么样?」徐明砚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盛嘉宜也捧着脸和他对视。 很奇怪的是徐家是在旧金山发家的海外华裔豪门,身为第六代继承人的徐明砚竟然没有任何白人血统。 黑髮黑眸。 他总是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 像是尚未来得及在名利场大染缸滚上一圈的样子。 这样的他很容易让人误解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公子。 ——如果他在商界的动作不那么狠戾的话。 「大亨就是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一秒钟关系着上亿美金的流动, 如果追女人的话就给她买东西,让助理陪她shopping, 给信用卡给她随便刷,送她车子房子还有包包,总之很豪气啦。」 「你怪我没有给你信用卡?」徐明砚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然不是, 我不是这样肤浅的女人。」 「那么请问不那么肤浅的盛小姐喜欢什么?」 「钻石。」盛嘉宜眼睛亮晶晶的,像猫一样狡黠「我喜欢漂亮的珠宝。」 女人玩奢侈品也分等级,包包比不上成衣,成衣比不上高定,高定又比不上珠宝钻石, 顶级的宝石价值不比半山豪宅便宜,盛嘉宜最缺华美的名钻。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就像是一种收集癖一样, 把闪着光的物品收入怀中, 但如果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珠宝, 她宁愿不要,人造的终究比不上天生的。 」盛小姐可真是个不被金钱蒙蔽双眼的女孩。」徐明砚慢吞吞道。 盛嘉宜点点头:「是啊是啊, 我就是如此品格高贵,徐少不用再夸奖我了!」 徐明砚找了一些规律,每次盛嘉宜阴阳怪气称唿他徐少的时候,那多半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知道了,给盛小姐送礼物,要送钻石。」 「你不要送我小于一克拉的钻石,那都是碎钻。」盛嘉宜说,她摊开手,「对了,我的胸针呢?」 她甚至还歪了歪头,一副好奇的样子:「你不是说要还给我。」 「忘带了。」 盛嘉宜瞪大眼睛:「拜託,徐先生,你可是为此而来!」 「下次再还给盛小姐。」他笑道。 「下——」 她的话骤然止住,因为徐明砚伸手,扶着她的脸,示意她的头转过去。 举目是茂密的热带森林,望不尽的树木中间露出吴哥王城遗址里的庙顶石山,暗沉的绿像海一样伸展,那遗址就像是一艘巨轮的桅杆。 地平线上,一轮火红的圆日高悬。 周边的云如火焰般熊熊燃烧,淡淡金光逐渐收拢,那深邃的蓝与红交接,暗色侵蚀日光,夜色如倾倒的帘幕笼罩大地。 日沉山林,月起沧海。 人群爆喝出惊嘆,惊起山中一群飞鸟。 鸟群越过遗址,千年吴哥经歷斗转星移,依然孑然独立。 盛嘉宜的睫毛微微颤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人生总要见一次巴肯山的落日,而这的确是她一生中见过最好的落日。 一只不到巴掌大小的盒子递到盛嘉宜眼前。 「第一次约盛小姐,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希望你喜欢。」男人的话语低沉,盘旋在她的耳边。 盛嘉宜怔怔低头,在天际些许幽光中低头,看到他手中暗沉的蓝色。 比静谧的夜还要幽深,又比最璀璨的群星还要夺目。 那是一颗钻石,裸钻,没有任何装饰,静静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星河流转。 那是和盛嘉宜瞳色一模一样的蓝钻。 ** 墙上指针快到十二点时,程良西终于听到外面传来欢声细语。 他刚走到门廊下,便看到盛嘉宜抱着一大束鲜花从奔驰越野车上下来,车内的人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倏然笑弯了眼睛,探过头去,一头浓密的长髮垂在腰后,荡漾着月光的皎洁。 一天不到,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很难想像两个人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晚安。」盛嘉宜对那人说。 夜色挡住视线,程良西什么也没看见。 直到车辆离开,她才抱着花往回走,脸上依然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看来约会挺顺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 盛嘉宜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见到站在暗处的程良西。 「你吓死我了。」盛嘉宜抱怨道,「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还没问你呢?一大早上出去半夜才回来。」 「半夜回来怎么了,又不是不回来。」盛嘉宜很是不满,「你怎么还管我这些?」 「我是担心你。」程良西咬牙切齿,「这是什么悠哉乐哉的旅游胜地吗?你跟他既不是男女朋友,也不见得多熟悉,在这种地方跑出去一整天,还联繫不上人,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有多可怕?你要闹出新闻吗盛嘉宜?」 「不是。」盛嘉宜看他真的冒出了火气,立刻乖乖回答,「我们开车去了远一些的地方玩,所以才回得晚了一些,这里信号总是断断续续,如果我没有接到电话,也不完全是我的问题吧。」 「去哪里了。」 「洞里萨湖。」盛嘉宜张口就来,「就是在湖上看看红树林日落什么的。」 洞里萨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离暹粒不远,自东南至西北贯穿整个高棉。 「日落至少不应该在晚上十点,剩下的时间呢?」 「然后去逛了趟夜市,不过暹粒的夜市完全比不上曼谷,有些萧条。」盛嘉宜摇了摇手上大把花,「还不错吧。」 「一束花就把你收买了?我不是也送了你花。」 「怎么可能?」盛嘉宜瞪他,「而且你的花是在拍电影的时候送给我的。」 不过她今天心情看起来真是格外的好,转眼便不计前嫌,亲亲密密地扯着程良西往里走:「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她没有停顿,一直穿过整个庭院,上到二楼,进入自己的房间里,盛嘉宜才从口袋中摸出那个不大小盒。 盛嘉宜打开盒盖,递给程良西看。 屋顶装了一盏冷光灯,在昏暗白光照耀下,程良西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小部分珠宝的光泽,还能被形容为波光粼粼。 《列子》里说海中有一处地方是没有底的深谷,是天下水流汇聚的地方,那里叫做归墟,透过这颗钻石,深不见底的蓝色汹涌而来,仿如归墟。 「『未来』钻石,今年苏富比春拍的压轴物,同系列三颗钻石,分别是蓝钻、粉钻和黄钻,一共2.6个亿,粉钻仍* 做收藏没有上拍卖会,黄钻在纽约春拍场上落槌七千万被一家钻石企业拍走,这是仅剩的那颗蓝钻,无名买家在香港场花费八千万买下。」 如今到了她盛嘉宜的手上。 程良西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那辆车上的男人送给你的?」 「嗯。」 「他多大了?什么来头?」 程良西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不可能太年轻,出手就能送这种天价珠宝,一定有万贯家财不说,很大概率还不是家中吃信託收入,每日盼着父亲死掉好继承股份的豪门二代。 盛嘉宜猜出了他的想法,没好气道:「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很年轻,想什么呢?」 程良西开始在脑中搜寻香江那几位太子爷谁有这样的本事。 沈家俊?还是首富之子李明辉? 「谁家公子哥这么不把钱当钱?家里有石油还是黄金?」 你别说还真有,他家产业涉及墨西哥湾及北大西洋油气田的开发。」盛嘉宜掩住盒盖,「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是徐家人,徐令川的长孙。」 程良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语道:「难怪......那可真是泼天的富贵,他人呢?不住这里?」 「回新加坡了,飞机停在附近的军用机场等他。」 「专程为你来一天?」 「别说得这么费劲。」盛嘉宜失笑,「新加坡过来也就两个钟。」 「花两个钟赶来给你送八千万,这是财神爷。」程良西有些不是滋味,「我很久都没有看过徐家有关的新闻了,徐令川的长孙,他妈岂不是新加坡那个最大地产商的女儿?」 「是啊,豪门联姻,不奇怪。」盛嘉宜并不在意地将那颗钻石锁进酒店提供的保险箱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程良西冷笑起来:「不愧是条大鱼,可问题是这条鱼家里世代都只和顶级名门望族结合,他父亲娶别国首富之女,他祖父迎娶将军的女儿,他曾祖父就算没有那样的讲究,依然娶了清末洋务重臣家里的女孩。」 「妹妹,你可不要因为一颗八千万的钻石,就沦陷了。」 盛嘉宜把柜门狠狠一关,语气也冷了下来:「不用你提醒我,程少。」 两人之间不知何时俨然僵持住。 盛嘉宜当然不至于因为这颗钻石就陷入甜蜜的爱情,但是比起旁人对她感情的质疑,她更在乎那些关于她和徐明砚身份差异的质疑。爱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但身份的差异就好像鸿沟。 就连程良西都会认为她跟他不一样,她只是个演员,中国人喜欢以阶级来为社会排序,从前是士农工商,到了现代社会,对商人的偏见已经逐渐消弭,但对演员的偏见依然难以抹去。 在香江那座城市里,金钱至上,高楼林立,港口停满货轮,商场遍布各个角落,空气里瀰漫着矜贵与纸醉金迷。 上流社会喜欢赛马、打网球和高尔夫、去欧洲滑雪、玩赛艇帆船,学着英国人喝下午茶,以及欣赏丰富的娱乐节目。 明星也就是供他们欣赏的对象。 旧社会里的富家少爷去戏院听小曲也有一掷千金的时候,但要是戏子动了真感情,还闹出什么事情来,未免让大家脸上都难看。 程良西的提醒是极有道理的,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也是很有警醒的作用。 但是盛嘉宜不这么想自己。 「我不是一个会被爱情沖昏头脑的女人。」盛嘉宜背对着程良西去拉纱帘,白色的帘幕挡住窗户,终于不用看见外头飞蛾拼了命的往里头扑,「以及,我不认为自己比起他们差在哪里。」 她垂眸,淡淡道:「我只差一个机会。」 花样年华 一场季风雨后, 黑云尚未来得及退散,天气阴暗,陈曼仪把窗户关上, 房间里昏昏沉沉。 她揭开桌子中央巴掌大的陶罐,往里面填檀香灰, 等香灰聚拢在罐中,她用打火机燃起一根香,点燃插在里头的香碳。 青烟裊裊, 浮动在燥热狭小的空间里。 安明侧躺在床上, 赤裸着上身, 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等到她合上盖, 才问她:「为什么要点这种香?」 「庙里买的。」陈曼仪吹灭了线香,「安神。」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干脆买了串佛珠, 又买了盒檀香,唯有花了钱,才有出来旅行的实质感,也为这段旅途留一个结果。 「人家讲点一根香是用来招鬼的。」 陈曼仪闻言面色不变:「你怕鬼吗?」 安明顿了顿:「鬼都是人臆想出来的,有什么好怕。」 「我看你的表情不像是不怕的样子。」陈曼仪笑着坐到他身边, 窗户里漏出一线路灯的白光,恰好照在她半边脸上。 「鬼神这种东西,我也不信, 不过要是真的有, 好像也不错。至少可以跟那些死掉的人说一说话, 你说对吧?」 「你不想跟我说话吗?」 「和你说话,你听得懂吗?」 安明望着她的脸出神。 墙上挂着一座钟, 时间指向晚上八点。 「你找到你的父亲了吗?」 「没有。」陈曼仪把外头罩着的白色t恤脱下来,露出里头的背心。 「我就说十八年过去了,满世界找一个不认识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十八年前的人,大概都成了一具枯骨。」 「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我是和你说实话,人总要面对现实。」 「你觉得自己敢面对现实吗?」陈曼仪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又摁灭在桌上。 她沿着床的边缘坐下来。 盛嘉宜的瞳色在拍电影时偶尔需要特殊处理,大部分是因为光线过强,导致她瞳孔颜色过于突出,在暗光下她那双眼睛就跟幽谷一样,冷冷清清,看人总带着几分端详与琢磨。 「你钱包里那张照片,是谁啊?」她轻声问。 那是陈曼仪无意从他旅行箱里翻到的,那个女人给人的感觉温和无害,很是贤惠持家的样子,不像她,永远有着一颗飘荡流离的心。他们萍水相逢,本来就是一场意外,相遇之时就註定了要分开,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她自己一个人过就好了,再多一个人,只会增加她的不安,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引诱他突破了道德的边界。 安明不自觉别过脸:「我老婆。」 「你老婆?」她手指划过他的脸,「你还要回去找她吗?」 「不知道。」 陈曼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你和我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大家相逢一场,开心最重要嘛。」安明不耐地转头,「难不成我还要为了你去和我老婆离婚?」 陈曼仪沉默半响:「你说的对,开心最重要。」 风扇摇摇晃晃。 「你爱我吗?」陈曼仪问。 安明失笑。 她吻住他,流云席捲梦中,唿啸的风声吹得百叶窗吱嘎作响,那潮湿的空气里凝结出湿闷的汗水,女人轻柔的说笑声如寺庙飞起檐角下摆动的铃铛,蔓延在绵长的雨中。 「你爱我吗?」意乱情迷时,陈曼仪撑着手肘直起身,再次轻声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陈良西直视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动。 他的动作本应该到此结束。 但是盛嘉宜的黑髮微湿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她的锁骨暴露在白色的灯下,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富有冲击感的色彩扑入眼帘。 她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孱弱的,像即将折断的鸟翼。 此时此刻她眼里不再总是流淌着朦胧冷意,深色如古井般的眸子里仿佛倒映着热带树林中盘旋的藤蔓,和那下得不停的季风雨,湿湿嗒嗒,黏煳煳,将他逐渐裹挟,直到窒息。 「你爱不爱我?」她催促道,边说着边歪了歪头,苍白的脸上露出近似于癫狂狂热的神情。 陈良西忽然意识到盛嘉宜是有点疯的气质在身上的,只不过她的理智压制住了疯感,所以平常没有人会把这两种特质和她联繫到一起。 唿之欲出的癫狂与绝对的理□□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网。 他再也不能扛住这样铺天盖地的感情,他心中的想法如湄公河决堤一样汹涌而出,他仿佛站在在荒凉的稻田里,看漫天银河倾倒而下。 程良西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爱你。」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编剧想出声提醒,却被郑安容伸手止住。 他只怕重来一次,这两个影帝影后级别的演员也再也无法復刻这三十秒钟。 什么是演戏? 郑安容只给了这两个主演薄薄几页纸,盛嘉宜的甚至更少一些,那些关于男女角色之间的过去与回忆都是通过他口述传递给了他们,而在拍摄进程中,碎片化的拍摄方式让演员完全没办法拼凑出一个整体的故事,所有的片段都需要他们自己去感知呈现,大部分时间主角都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没有方向的演绎最折磨对自己有着高标准与严格规划的人。 拍到一半的时候盛嘉宜很痛苦,郑安容自然清楚这一点。 她年纪太小,经验和技术都不足以支撑如此复杂的表演,角色倒换一下程良西都不一定能演好曼仪这样的角色,周佳慧则是拍到一半干脆利落抽身走人,戏份被剪成另外一个角色。 香江能演曼仪的女演员太少,要么长相不符合,要么气质不匹配,郑安容除了逼盛嘉宜没有别的办法。 她也没有到脱胎换骨的地步,但的的确确摸到了一些诀窍。 演员到了三十岁以后才会进入事业的成熟期,就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拍惯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所以摸索出一套自己的方法,像陈良西这样两届金像影帝一届金马影帝的巨星,偏好挖掘人物,猜测他的所思所想、喜怒悲欢,痛苦就跟着一起痛苦,快乐跟着一起快乐,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他常常要花大量时间进入角色的内心,再花更多的时间走出这个角色。 而盛嘉宜抗拒这样的表演,她承受不了那样多感性的想法,更不喜欢脱离自己后变成另一个人,于是她学会了像个剧作家那样,在揣摩角色的生平经歷后再次创造她,赋予她全新的生命。 现在,罕见的程良西的入戏被她压制,强行抽离了角色,进入一场新的表演中。 陈曼仪再次偏头吻了下去。 盛嘉宜借位用得刚刚好,和他相隔不到三厘米,彼此之间可以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唿吸。 她笑了笑,抬起头。 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凌晨,男人还在安睡,陈曼仪换了身衣服,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背包 ,从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出来。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她头一次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绕过路边拥挤的摩托车,给了旅馆下停着的突突车两元,让他再次载着她去吴哥。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到处闲逛,她站在吴哥城正中,仰头再次看了那座雄伟的须弥庙山。 她的侧颜彻底暴露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的光中,她就像一尊镀了金的神女像。 对准她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郑安容几乎屏住唿吸—— 盛嘉宜的眼神平淡无波,但那绝对和呆板木楞没有什么关系,荒废的遗蹟寂静无声,唯有季风吹拂,树叶婆娑,这一瞬间她的躯体好像成为了容器,让没有生命的画面充满了生动的语言。 那是告别,也是新生。 压抑的痛苦几乎是从她的身上被撕裂下来,发出不甘的咆哮。 郑安容忽然有些好奇,她这样的灵性,至此也就暴露了那么一点点,如果被摧残到极致再爆发出来,该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五秒钟之后,郑安容喊:「cut。」 盛嘉宜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这条过了。」 「吴哥的戏拍完了?」盛嘉宜接过阿香递过来的纸巾,擦拭被强光照射而留下的泪水,语气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喜悦。 郑安容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出戏倒是出奇的快。 「拍完了。」郑安容道,「回香江补拍最后几场戏,你和良西一起杀青,我们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里上线影院。」 「不会被人拦下来或者抢了母带吧?」 「你说点好的。」 盛嘉宜耸耸肩:「你看,导演,我是跟你讲现实中存在的可能。」 「有程少在,这电影不可能不上映,他的粉丝上到八十岁太奶,下到三岁女童,就没有几个人不爱他,敢为难你不奇怪,谁敢为难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您这话讲得我听着也怪不舒服的,他人呢?」 「他早上回香江了。」 「回香江了?」盛嘉宜小声惊唿,「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经纪人叫他回去有些事。」郑安容低着头捣鼓手上的分镜脚本,没好意思跟盛嘉宜讲,陈良西应该是没有完全出戏,所以不太敢直面她。 早说了哥哥妹妹什么的,没有血缘关系的都是耍流氓,男女之间但凡谁有暧昧的意思又不好意思戳破便以兄妹相称,好像这样就能为一些过于亲密的行为与想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这种事他不方便讲,也最好不要讲。 任谁都能从盛嘉宜前几日的行程中猜到她现在应当是有一位拍拖的对象,而知道些内情的郑安容更是直接知悉那位就是当年亚洲首富的长孙,如今新加坡巨富的外孙,既然有了这样好的姻缘,此时凑上去煞风景捅破盛嘉宜与程良西窗户纸,未免显得他这个人过于没脑子。 而且盛嘉宜未必不知道,以她的敏锐程度,男人那点心思拿捏起来轻而易举,不照样还是装傻充愣。 「他倒是学起了曼仪,我才是安明。」盛嘉宜笑着凑到郑安容身边,「导演,你什么时候拍下一部戏?」 郑安容头也不抬:「最迟明年,最早下个月。」 「这么快?」 「那本子早就开始筹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我看到你拍这个电影之后,倒是有调整剧本的想法......总之到时候有消息会通知你。」 「我还是演女主角?」 「你要是不想演可以给别的女演员演,香江不止你一个女演员。」 盛嘉宜比了一个投降的手势:「还是良西哥演男主角?」 郑安容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你想要谁演男主角?」 「我?」盛嘉宜笑了笑,「我想跟谢嘉诚合作,导演。」 花样年华 郑安容手一抖, 差点没有端稳昂贵的摄像设备,再看盛嘉宜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写满了意味深长。 他欲言又止:「嘉宜, 人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 一边是富可敌国的太子爷,另一边是有港圈第一美男之称的谢嘉诚, 盛嘉宜还真不亏待自己! 细数一番盛嘉宜出道以来合作的男星,处|女作就同程良西一起搭档,之后郑安容拉着原班人马又拍了《霓虹》的姊妹片, 盛嘉宜便又同程良西合作了第二次, 到这次已经是第三次。除此之外, 以何季韩为首的商业片巨星都与她搭档电影,香江的四大天王她和其中三位都同过剧组, 唯有谢嘉诚还没有接触过,不过看她如此蠢蠢欲动,就以她在橙禾的地位, 想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盛嘉宜只是觉得她已经跟程良西拍过许多次电影,而且每次都是腻腻乎乎的爱情文艺片,再拍下去别说他们自己,就算是观众也要腻了。拍电影就好像结婚,夫妻之间有七年之痒, 男女搭档之间同样如此。 「良西知道你在背后撺掇我换了他,估计再也不想认你这个妹妹了。」 「我哪有?」盛嘉宜无辜地睁大眼睛,「是良西哥他好像说拍完这部电影就要去澳洲休假, 短时间内不会回香江, 也不会再拍戏,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问问谢嘉诚的意思?我听说他也很愿意拍文艺片, 郑导,香江那些男星都有挑女主角的权力,你看看何季韩......为什么我不可以。」 「程良西什么时候说的?」郑安容没有理会她的死缠烂打。 「昨天说的。」盛嘉宜坐到郑安容身侧,「他说了,他需要时间从角色里恢復。」 郑安容嘆了口气:「谁让你拍戏的时候那么撩他?我问你,为什么要加那一句台词。」 盛嘉宜耸耸肩:「我觉得那个情境下很适合,想到了就加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 「大家都是演员,专业一点嘛。」 「好,既然都是演员,那就要听导演的话,你想和谢嘉诚合作,也得看我的意思,我说可以就可以,我说不行就不行。」郑安容将缠绕的电线放回箱子里,拍了拍手:「走吧。」 ** 香江的楼总是逼仄而压抑,向外看,钢铁水泥遮住大半天空,留出对面密密麻麻的窗口。 一盏灯摇摇晃晃,霓虹色彩支离破碎,掉到清冷的白色瓷砖上。 房间里电话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 狭长的楼道里没有所谓的隔音,没过几分钟,对面住着的租客一把掀开大门,扯着嗓子叫:「要死咗啦仲唔接电话,吵死人咗啦!」 走廊寂静无声,但过了几秒,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将话筒拿了起来。 听筒那边有风的声音。 沙哑的男声沉声絮语。:「系我,如果有多张船票,你愿唔愿意同我一齐走?」 她沉默着,迟迟没有说话。 黑色的长髮垂在脸侧,她面前是一樽半人高的鱼缸,蓝色幽光照在她精緻的侧脸上,红色的金鱼吐出一连串水泡。 墙上挂着一只时钟,秒针不停歇往前转动,好似急促起伏的心跳。 即便在镜头里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声音,但郑安容依然拍出来了无声的焦灼感,他向来喜欢在布景与光线上下功夫,用转动的钟摆展现水流一样逝去的时间,用投射的阴影照亮女主角瑰丽的面容,一切都恰到好处,端着机器的摄影师都嘆为观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某位电影界大牛讲过一段经典名言——电影最重要的就是打光,光打好了,哪怕丑和傻的表情,都可以露出美丽和智慧的光芒。[ 费里尼,代表作《8》(otto e mezzo)] 像盛嘉宜这样骨肉匀亭的美人,皮肉紧紧贴住立体精緻的骨骼,脸蛋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不管做任何表情都不会导致面部走型,再碰上合适的光线,简直像是上帝精雕细琢造出来的玩偶一样,美得令人窒息。 安明咳嗽了一声,在曼仪的想像中,他此刻应当是在抽菸。 「听晚八点,有艘去新加坡嘅轮渡,我喺海港等你。」他在电话那头说。 酒吧里意乱情迷的那一夜,高棉烈阳高照的那些天,还有旅馆中交织着汗水与潮意的黄昏,无时无刻不倒映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起伏。 如果说一开始他的放纵是想要报復自己出轨的妻子,在之后的不知道是哪一秒开始,他彻彻底底沦陷了。 这是一场背德的爱情,本不应该有任何结局,但他仍然希望等到一个答案。 陈曼仪指甲敲打着桌子,一次又一次,与时间交叠。 她不免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名叫th hnh的女人,自湄公河畔与她的父亲陈昇红分开之后,此生他们都没有再见一面。 「我很感激他。」在她母亲临终之前,她明明已经苍老得再也看不出年轻时的风姿,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光焕发。 母亲说:「他说要我先到香江来,不用多久,他也会想办法过来,然后我们在维多利亚港相见。」 「那您会为此感到遗憾或者怨恨吗?」陈曼仪低声问。 那个人一直没有前来赴约。 她们两个被抛弃在这里,以异乡客的身份,颠沛流离。 hnh想了许久,最后她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会,这不是他的错。」 有些分别是註定的。 过了许久,陈曼仪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她答应了。 安明喜不自禁:「你一定要来,我会准时到达,喺嗰度等你。」 「嗯。」 陈曼仪抬头,看见窗外阴云低沉,太阳半隐半露,不知道......是否又要下雨了。 夜色如墨,遥探港口,灯光明暗,海浪轻拂,带来了咸湿的气息。 剧组大灯照亮小半块海域,人群聚集,人声嘈杂。 郑安容站在一只箱子上,指挥着布景。 拍完这场戏,整部电影就算是杀青,盛嘉宜坐在栏杆上,和此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在电影里饰演勾引安明老婆出轨的男二号——李泽阳聊天。 「你们在吴哥是不是很好玩?」李泽阳有些懊恼,「早知道我也应该跟过去玩一玩。」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盛嘉宜咬了口手中的薄荷冰淇淋,对他的话感到惊讶。 「我听说了你们拍摄的内容。」李泽阳狠狠拍了一下栏杆,「和你们相比,我和佳慧在台北拍的内容简直就跟过家家一样,可以想像这部电影剪出来之后,所有的光环都会分给你和程少,我又成了边边角角的男配。」 天王之一的李泽阳对于自己屡次做配而耿耿于怀。 盛嘉宜才没有心情哄他。 「喏,你要是对此有意见,你应该去找导演抱怨。」盛嘉宜指了指郑安容,「叫他给你加戏。」 李泽阳顿时一缩:「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盛嘉宜皱眉,「你怕他?」 「你不知道他被叫做片场暴君吗?」 「我知道啊。」 「你就是仗着他不会凶你。」 「你是没见他凶我的时候。」盛嘉宜撇了撇嘴,远远看见程良西和周佳慧过来,连忙招手:「程少,佳慧姐。」 「你来做什么?」程良西还未走到跟前,就已经扬声取笑李泽阳,「不是已经杀青了?」 「我来凑个热闹不行?」李泽阳把他那三七中风的头髮往上一撩,酷酷一笑。 随时准备告诉全世界我很帅的男人,固然十分英俊,但气质上落了大半截,比脸长得差更加可怕,堪称无可救药。 「你下次开演唱会我不要去给你当助唱嘉宾啦。」盛嘉宜从栏杆上下来,嫌弃地离他远了一些,搂住周佳慧的手臂。 「嘉宜和良西别围在那里聊天,泽阳不要干扰他们,佳慧准备一下,马上要拍摄,争取今晚少拍几条,我看要下雨了。」 留给他们说闲话的时间并不多。 电台断断续续响着杂音。 七点刚过,曼仪已经到达港口。 她穿着件灰色长风衣,一头黑髮被海风吹乱,飘散在风中。 港湾并不宁静,各种各样的汽笛声来回奏响,那样多的行人来往于码头之间。不远处停了一艘白色小游艇,一群金髮碧眼的洋妞正在顶层甲板上开鸡尾酒party,发出巨大又尖锐的笑声。 对岸中环夜色迷离。 曼仪赴约的理由很简单,她跟安明走,可以得到比在这里更加好的生活。她或许会和他一起定居在新加坡,他会和他的老婆离婚,然后同她结婚,生子,两个人一同开始琐碎又漫长的一生。 可是她想想这样的未来,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幸福。 她很清楚这不是爱情,至少不是正常的爱情。 安明心里忘不掉他那个老婆,他倒也不见得多爱她,但是因为那个温顺的女人率先背叛他,他便为此耿耿于怀,这就像一根深深的刺一样扎在他的脑子里,令他终身无法解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陈曼仪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当爱情落入平凡后,会变得多么丑陋与难堪,说到底她需要的只是那一张前往新加坡的船票,就像是她的母亲来到香江一样,她用同样的方式从这里离开,至于好还是不好,总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差。 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要去酒吧唱歌。 那些情歌,她唱了许多遍,早已经滚瓜烂熟,将所有的歌词铭记于心。 码头对面的街角,同样有人抱着吉他,迎着来往人群在哼唱。 陈曼仪伸手,摸到了水珠。 好像下雨了,细雨穿过黄昏,落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灯火璀璨的对岸,似乎就是她那遥不可及的明天。此刻她带着未知的情绪站在这里,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迎来一份变质的爱情,还是寄希望于像菟丝花一样紧紧缠绕在那个可以带她走的男人身上,将过去远远抛在脑后。 这世界上有一种鸟,叫做无脚鸟,从它张开双翼飞起那一天,直到死亡,才能落到地上。 「今日系咪有颱风过境啊,今年点解成日都有颱风,本应该颱风季都过咗嘅。」 「湿漉漉嘅一日,真系好反胃噢。" 「快啲走啦,去新加坡嘅渡轮净低最后五分钟啦,颱风一嚟货轮停咗点算啊。" 陈曼仪将这些话停在耳中,她仰头看了天空一眼。 颱风过境,全港交通即将停运。 广场上的时钟铛铛铛敲响八下,人潮涌来。 夜色已至,航船离港。 隔着许多人,陈曼仪看到了远处的安明。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他们似乎在说一些什么,那个女人的面孔她有些熟悉,在他的钱包里,陈曼仪见过这个人。 她微微一笑。 人生中有许多次相遇,也就有无数次别离,或许每一次相遇,都是为了下次的分别,而每一离开,都为了将来某一秒的意外重逢。 陈曼仪把斜挎包往肩上拢了拢,掉头向码头里走去。 绿色的轮渡两块钱一次,从九龙到中环,是来往两岸最便利也最省钱的方式。 汽笛长鸣。 安明在焦急地眺望,忽视身边女人的大声质问,试图从人群中找到他想看到的那个声音。 到最后,他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一把推开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她争吵起来。 他说:「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 女人愣住。 安明推开她,着急地拨开人群。 陈曼仪已经坐在过海的轮渡上。 她沿着木制的长椅坐下,那湾海水高低起伏,带着邮轮一起摇摇晃晃。 背后的高楼都成了模煳的,看不见的影子,而对岸璀璨的灯光从晕染的一团,到逐渐清晰,最终完完全全袒露了自己最迷人的那一面。 陈曼仪起初还是笑着,笑到后头,她靠在窗户上,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的哭泣那么真实,却悄然无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捂住嘴,分不清自己心中翻腾的感情到底是悲伤、痛苦,还是释然、甚至快乐。 她的泪水是真实的,她的人生也变得真实起来。 终于不再是薄薄的,透明的一片,就像是一根钢筋铁骨被狠狠钉进她的嵴柱里一样,那钢铁撕扯着她的皮肉,她既痛不欲生,又仿佛在痛苦中新生。 轮渡即将靠岸。 模煳的人潮向外涌去。 陈曼仪站起来,跟在人群后头,往码头处走去。 到最后,她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 如果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回到那个烈阳灼灼的上午,因为——— 那天她在佛陀低垂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 一代宗师 你眼睛里只有胜负, 没有人情世故。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 ——王家卫《一代宗师》 「不然怎么说拍电影这件事, 有的人能拿奖,有的人, 一辈子拿不到奖。别说什么拍深奥的电影就能去国际上捞几个奖项回来,搞点三角恋,道德伦理, 再贬低贬低亚洲人, 欧洲人就能看得上咱们, 这个事要是这么简单,亚洲娱乐业岂不是早就超过好莱坞了?如今电影行业也算是遇到了瓶颈, 比特效,我们是拍马也难追美国人,如果说回到九十年代以前, 香江电影是本土影片的天下,从那之后,日薄西山啰......」 「晓得法国人喜欢高棉,就去吴哥窟取景,知道欧洲电影评奖喜欢政治隐喻, 就给嘉宜那个角色安排一个这样的身份,你要知道难民么,说白了就是越战下的遗民, 到了香江这块土地上, 融不进去, 这叫战争后遗症。还有七十年代的红色高棉,国际上最喜欢抨击这件事, 再加上郑安容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往坎城竞赛那么一报,不说拿奖,入围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他又喜欢嘉宜,排除万难都要让她去当女主角,这一点,宋少啊,你是不服也不行啊......这样有国际声望的导演,想要压住他的影片,你说说,也不容易,是不是?」 天幕玻璃窗下,赵士荣翘着二郎腿,手里捏了根雪茄,由着一旁的服务生为他点燃。 他对面,宋元似笑非* 笑,对他讲的话不置可否。 「我听赵老闆的意思,好像总觉得我把嘉宜怎么了,这一次从英国回来,倒像是要和我兴师问罪一样......」他冷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成了千夫所指,逼良为娼的恶霸,要是真的敢压郑安容的电影,就冲着这部电影里那几个演员的名气,我也能被香江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惹火上身的事情,我宋元从来不干,不过要我说,赵老闆,你防得也太狠了,难不成你要为了盛嘉宜和我作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宋少没有这个意思最好,毕竟,香江娱乐圈这潭水深......不是我敢和宋少作对,这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您先来的下马威,我赵士荣要是一句话都不敢吭声,未来还怎么在香江娱乐圈立足?」赵士荣微笑着举起手里装着威士忌的玻璃酒杯,「我知道宋少的手段,也清楚您的背景,要是哪一天有人带着人手去工作室抢母带,这事倒也不稀奇。可是树大招风,如今正是香江回归的关键时期,该走的都走了,都不了的就埋头做好人,我是怕脏水泼到宋少身上,洗都洗不干净......人啊,一旦被打上坏人的烙印,以后做什么,都讲不清了。」 宋元的脸色越难看,赵士荣的脸色就越好看。 这些个商业大亨,仗着手上有些底蕴和手腕,常常是说一不二,压得娱乐圈这些男男女女影星喘不过气来。殊不知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也不是谁都怕他那一套,这里头郑安容是个硬骨头,他有才华有能力,影坛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这样一个天才导演,他这样的人,背后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说话。程良西就更加是个硬骨头,黄金时代的坐三望一的超级巨星,想动他比登天还难。 有这两人力保盛嘉宜出演电影女主角,那盛嘉宜翻身就只是时间问题。 宋元封杀了几个月,无非是封杀了一个寂寞。如果回到二十年前,他或许还能做得再出格一些,但现在和当年不一样,眼看着就要到新世纪,何希月一手公关铺垫的太好,摆明了盛嘉宜出事那就是宋元做的,这也导致他束手束脚。 「赵老闆。」宋元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你们有这个本事,我很倾佩,橙禾也不愧是老牌电影公司,不怕得罪别人,只是这天底下做生意,总有个你来我往,橙禾的这些年除了盛嘉宜和谢海华,再仔细算一算,哪还有拿得出手的明星?拍电影要钱,赵老闆你都沦落到要去卖厂标的地步,盛嘉宜这么年轻,眼看又要走向国际,我只怕你别为他人做了嫁衣才好。」 赵士荣笑眯眯的,并不受他挑拨:「宋少这个话讲出来,想来多半是听到了近来嘉宜跟贺家之间的传言,她是我一手捧红的,人品如何我心里有数,宋少担心贺家来跟我抢人,不如担心贺家与你抢那一块赌牌。」 宋元脸色沉下来一些。 「澳城开埠已经四百年,四百年就只做一个门道的生意,那就是赌。宋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拿到过一张赌牌,是不是说不过去?」 赵士荣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敲门进来,赵启成小跑着到他身边:「三叔,嘉宜来了。」 十一月的香江不比大陆北边寒冷,但也不及中南半岛炎热。恰恰是带着些阴湿的凉爽天气,最为舒适。盛嘉宜本来就高挑,穿着件白色风衣,里头套了件银色绸缎衬衫,搭配墨绿色包臀裙,踩着粗高跟进来,让外头有些阴沉的天都骤然一亮。 她走到赵士荣边上,恭恭敬敬喊他:「三叔。」 「坐。」赵士荣拍拍身边的沙发,「嘉宜近来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倒是麻烦您多操劳了,为我的事情屡屡烦心。」盛嘉宜挂起一丝微笑,向着宋元颔首,「宋少。」 宋元冷冷凝视着她,只觉得她的笑容那样的虚假,实在是碍眼。 既然骨子里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镜头前装得那样八面玲珑? 「盛小姐真是乖顺。」他说,「事事全了赵老闆的面子。」 「宋少。」赵士荣长嘆一声,「嘉宜年纪小,不懂事,或许是在一些地方冒犯过你,但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手上管着那样大的商业集团,何必和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计较,她十七岁进入演艺圈开始拍电影,父母双亡,没有依靠,我这几年看着她长大,视她也如亲女一般,就当是为了女儿,在这里和宋少讨个好,既然已经教训过她,也就可以了,这一次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两个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何?」 盛嘉宜当着赵士荣的面,乖巧得不得了,立刻欣然点头:「我听三叔的。」 随后她又眨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无辜的模样:「宋少,我都在这里给您道歉,你不会和我计较了吧?」 宋元被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气笑:「盛小姐。」他讥讽道,「你还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模样。」 盛嘉宜并不搭理他,仍然笑盈盈的,仿佛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宋元忍着脾气道:「我欺负盛小姐什么了?外头都传我宋家要封杀盛小姐,我看盛小姐是没有受到半分影响,照样接着国际导演的戏,当着女主角,和天王巨星合作,反而是赵老闆,你们橙禾给我扣这么大一个帽子,我还没有反过来告你们诽谤。」 「谣言这个事,无风不起浪。」盛嘉宜立刻接话道,「宋少,您就别咄咄逼人了。」 什么话都让她说尽了,真是好样的。 宋元想了想,转念也笑了起来:「赵老闆说的对,我的确不应该和盛小姐计较这些小事,那为了打破谣言,正好我手头投了一部电影。」宋元似笑非笑,「既然之前说我雪藏盛小姐,不让她拍戏,那这一次我想请盛小姐来演女主角,橙禾不会不乐意吧?」 盛嘉宜一顿,慢吞吞和赵士荣对视一眼,赵士荣沖她微微点头。 「什么电影?」赵士荣率先发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风云》,赵老闆一定听说过,这电影香江有的是女演员想要,盛小姐不想要就算了。」 盛嘉宜垂眸,暗道宋元这是见硬的来不了便来软的,总之是要和她搅和到一起,叫人人提到他时就想到她,把他们之间的龃龉外化做风花雪月来谈,他那点谋算就成功了。 他这种行为叫什么?见不得她好,非要在她身上找个输赢才行,如果不能毁掉看似如此脆弱却并不能又她掌控的她,那这辈子便也不能证明他是成功的。 赵士荣是个商人,他自然不会放过逐利的本性。 果不其然,赵士荣点头应下:「可以。」 「郑导的下一部作品马上就要开机,就在下个月。」盛嘉宜适时出声提醒。 还没等赵士荣开口,宋元就已经出声打断:」那就这个月拍完,拍一部电影哪用得着那么久。」 「我......」 「嘉宜。」赵士荣安抚地拍了拍盛嘉宜的手背,「宋少既然先表现出诚意,你就不要再任性。」 「好啊。」盛嘉宜站起来,「我不任性,既然三叔要我拍,那我就拍。」 「听盛小姐的话,自己是不乐意的。」宋元冷笑着放下酒杯,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 盛嘉宜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他们目光相对,宋元看着她的瞳孔不由自主一晃神。 这双眼睛给他的感觉和前几个月又不太一样,那抹湿润的雾气淡了一些,变得澄澈清明起来,他好像在看一面镜子,穿过她,洞穿自己。 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像是什么也没改变。 这一踌躇,就让宋元改了主意。 「今天还早。」他眯眼看了眼外头,「政务司司长约我到深水湾打场高尔夫,不如盛小姐和我同去?」 「您这种局,我还是不参与好,毕竟我只是个,演员。」盛嘉宜冷声道。 「演员不是更需要参与这种场合?」宋元将目光转向赵士荣,「赵老闆,你说对不对。」 他是看准了盛嘉宜在这里会听赵士荣的话,盛嘉宜有些生气,但也知道赵士荣不会在这种事上帮她什么,甚至巴不得她多去混迹些高端的社交场合,拿出头牌女星的气势来。 「嘉宜当然会去。」赵士荣掸了掸菸灰,赵启成自然地将雪茄接过来,剪掉燃着火星的那一段,放进旁边僕欧捧着的木头盒子里。 「嘉宜。」 「知道了。」盛嘉宜没好气道。 宋元忍不住笑了起来。 盛嘉宜这样明明不喜欢却要强撑着接受的样子,让他感到极为舒心,他也难得从中窥见了盛嘉宜的一些软肋——她对于提携了她的人,总会有着比旁人更多的妥协。 赵士荣不过是帮了她一点,这种帮助还建立在更大的利益互换的基础上,却依然可以打动她。 「走吧,盛小姐。」他站起来,招唿盛嘉宜。 盛嘉宜瞥了他一眼:「去哪?」 「去打高尔夫。」 「我自己开了车,宋少。」盛嘉宜皮笑肉不笑,「您还是不要和我同车出行,以免拍到什么照片,到时候说不清楚,您说对吧。」 「能跟盛小姐传绯闻,不是满香江豪门富少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看何先生现在也没有跟谢女士复合就知道了,别人都说他对你念念不忘......」 「何先生和谢女士有情人没有终成眷属的事情都要怪到我头上来了吗?干脆说我是红颜祸水,插足身边每个男人的婚姻好了。」 「盛小姐当然有红颜祸水的资本。」宋元嘆道,「只是没有那个心,要是有,咱们两个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是不是?」 「我要是有那个心。」盛嘉宜看着他,慢悠悠道,「恐怕,也就看不上宋少您了。」 一代宗师 从中环到南区, 要越过一座山头。 密林间一座座楼宇拔地而起,地基卡在接近四十五度倾斜的坡面上,陡峭惊人, 叫人观之颇有些心惊胆战。 等翻过山顶,景色又随之一变, 海浪的窸窣声穿透玻璃窗传入车内,隔着路边林木枝干,红色土坡如波浪般起伏, 蔚蓝的海岸线若影若现。 路边不时立了几块精緻的褐色木牌, 用漂亮的英文字体写上道路名称和宅邸地址, 悬崖之侧、灌木之后,隐匿着一栋栋洋楼别墅, 黄瓦泥面,半拱门廊道,马蹄型落地玻璃窗, 十分精緻。 repulse bay(浅水湾)一带自香港开埠以来就是顶级富人区,浅水湾大饭店更是闻名海外,不过近些年来游客繁杂,海滩上熙熙攘攘犹如菜市场,且浅水湾没办法建大型独栋别墅, 富豪大多搬至更加隐匿一些的石澳及深水湾一代居住。 香江的有钱人喜欢学英国人骑马、打高尔夫、喝下午茶,这座岛屿也不大,实在没有太多的娱乐设施供他们消遣, 深水湾的高尔夫球场就成了达官显贵最爱去娱乐的地方。深水湾高尔夫球场是9洞球场, 9洞行政球场要小于标准的18洞球场, 因此打一次用不了太久,山顶港英政府官员最爱早上来这里练习身手, 等玩到了上午太阳当空,再乘车前往官邸办公,既不耽误工作,也能好好谈一谈生意。 在香江,任何事都是门生意。 盛嘉宜是不怎么玩这种商务多于娱乐的运动,只会打七号杆,打得也不怎么样,知道宋元没安好心,于是呆在自己的车里,并不想下去。直到僕欧过来敲她的玻璃窗,催她:「盛小姐,宋先生请你赶紧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盛嘉宜仍是慢悠悠:「知道了。」 这才下车。 她不紧不慢地转悠到草地上时,才发现来了不少人,里头竟然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嘉宜。」财政司的黄司长站在白色遮阳篷下,笑眯眯和盛嘉宜打了声招唿,「多年不见,过去你还像个学生,现在倒是没有学生气了,仍是一样的年轻漂亮,但比过去更加光彩照人了。」 盛嘉宜从前见习所在的外汇基金管理局隶属于财政司金融事物科,长官梁局长是财政司的副司长,她和黄定权之间见面次数不少。 再见自己从前的顶头上司,盛嘉宜也只是淡淡一笑,点头道:「长官。」 黄定权主动上前到她身边,将她看了一会,嘆了口气:「如今外汇基金管理局正准备改组为金融管理局,你现在过的也很好,但是如果当初选择不走,其实也不会太差,依然有一份更好的前程等着你,而不是......」 他止住话,盛嘉宜微微一侧,感受到男人站在她的身后。 「黄司长。」 「宋少。」黄定权哈哈大笑起来,「难得见你最近常往香江跑,怎么,最近澳城生意不好做?要来香江投资?」 「澳城的生意说来说去,就那几样。」宋元靠着盛嘉宜站,俨然显出两人十分亲密的样子,「不比香港写字楼每月每平方米租金接近八十三美金,全世界城市里能排进前五,利益丰厚得可怕,您说对不对?宋某倒是想在香江有生意做,但这不得靠黄司长您的帮助。」 「香江人多地少,还有一大片地皮都是山地陡坡没有办法开发,所以房价地价居高不下,这是市场决定的结果。」黄司长的回答滴水不漏,「宋少既然觉得香江地产兴荣,为什么不多投资一些钱在地产行业上面?说到写字楼,从前汇港集团的徐家手里有的是地和楼,听说前阵子徐少返港,一时之间是引得人心浮动,宋少怎么不考虑考虑这条路?」 盛嘉宜不动声色地看了黄定权一眼,却正好与黄定权视线相对,对方嘴角挂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他当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也难怪,身为财政司司长,手上管着香江经济命脉,商界上任何细枝末节的小事,在他这里或许都是件大事。 徐家远离香江权力漩涡多年,看似比不上首富李家如今那样风光无限,但他们自有其特殊之处,手握地皮与汇港集团,就好比控制了香江最昂贵的资产与资金流通的渠道,徐明砚这种人按照常理是不应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贺家的聚会上,香江的资源就这么多,给谁多一些,给旁人就要少一些,这都是真金白银的利益,闹大了是要见血的。 更何况,香江过去百多年间,汇港银行一家独大,控制关税,手握髮钞权,多年下来俨然以中央银行自居。如今港府眼看就要组建金融管理局,收归其央行权力至财政司,汇港集团背后最有权势的华裔大股东却在此时回港。 说他故意也好,无意也罢,中间抱有什么样的成算,谁又能说得清楚? 黄定权或许从贺家人那里听说了什么,才会在这里刻意提起徐明砚,但黄定权不直接讲,盛嘉宜自然也跟着装傻。 这样的事情,不是她一个明星能插手的。 她压下心底的猜测,决定先听听这两人话里到底是在打什么机锋。 宋元当是没有往别处想,他很快冷笑道:「只怕人家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徐家自诩为百年望族,向来眼高于顶,当年我父亲身故,为求汇港银行一笔贷款,我几乎是找遍了门路,才找到无线的徐世延那里,由他出面求情,最终才放出那七个亿的款项。徐家人看似大方,实则狮子大开口,想要钱那就得拿股权来质押。」 「这种生意,做一两次就罢了,次次这样做,哪还有旁人的活路。」 股权质押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股权不比实产,标定价格极其不稳定,汇港集团曾经通过这种方式变相控制了南太平洋地区的商业命脉。 「汇港集团不是徐家的一言堂。」一道突兀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中荣地产的郭老闆也来了,他是香江胡润榜上排名第十六的富豪,带着自己四十岁的大儿子郭梓昌,想管黄司长讨西贡一块地皮的开发做高端住宅用。 「不过徐世霖的确在汇港董事中说话最有分量,相比起那些英吉利来的洋大人,徐世霖已经算是很好打交道的人,现在话语权给了他儿子徐明砚,就不知道这小徐少,是什么来头。」郭老闆摘下礼帽,露出自己稀疏的头顶,微微颔首,「黄司长。」随后直起身子,「宋少,盛小姐。」 黄定权乐呵呵地笑着,并不接话。 天气半阴半晴,还略微刮着细风,吹得草地舒捲。 说是打高尔夫,倒是没有人把精力放在那几杆球上,翻来覆去,竟然是一句话都离不开生意。 「香江要投资,就要看那两个洋行的脸色,虽说是英国集团,但在殖民地自成一体,并不完全受英吉利控制,这个代理权落到以徐家为代表的几个老派家族身上,他们又只跟李贺白沈、钟郑陶谢几家关系好,都是他们扶持起来的新权贵,有什么好处也不会落到我们这些人头上。就好比当年远东商贸集团的易手,都没有经过任何公开招标,就由徐世霖暗中允诺给了李家,任由他们以三元一股的低价收购集团31%的股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黄司长。」郭老闆捏着球桿,几个比划,始终找不到好的角度,又只能放下来,撑着铁桿,扯起自己的嘴角,「我不清楚财政司对此到底是什么意见,只是香江这些商业寡头立在前头,已经是连肉汤都快分不到我们这些人喝一口。都说香江是远东的自由贸易港,亚洲的金融中心,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是自由,什么是不自由?我是不清楚,就不知道黄司长您,请不清楚。」 盛嘉宜都忍不为他这样直言不讳的表达擦一把汗,根据她的了解,黄定权是位说一不二的独裁者,他既不喜欢自己的地位被挑战,也不满意任何事情在他手中变得不受控。 香江几位商业大亨的确有些一手遮天的意味在,黄定权不满此事良久,否则也不会一心要改制组建金融管理局,取缔汇港集团的地位......就不知道郭老闆是不是看准了他后头这一点,想刺激财政司干涉香江这几块价值极高的土地分配。 现在楼价涨的这样勐,人人都在蠢蠢欲动。 宋元呢? 盛嘉宜揣度着宋元的心思。 他在隔岸观火。 香江楼市现今是肉眼可见的兴旺发达,各家争抢得不可开交,黄定权问他要不要一头扎进地产这趟浑水中,却被他敷衍带过,宋元似乎整个人心思都扑在那块赌牌上。 他饶有趣味地品味眼前一切,并毫不吝惜横插一脚,怂恿道:「黄司长,我听闻暹罗首富郭明瑞控股全国大大小小170家公司,拥有18个上市子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他喜欢通过集团总部持股49.5%的完美方式避开向市场披露这些子公司的资金与项目,然后再用很低的价格把上市公司分支私有化,揣进自己的钱袋子里。就是不知道在香江,这种事情,常见不常见?」 盛嘉宜甚至要以为宋元是在自曝家门——她不相信天元集团没有採取过同样的手段来赚钱。不过很快她就理解了,宋元自杀式拱火完全是因为天元集团的确没有如首富李家的中成实业,或者贺家的美亚置地,乃至荣家的寰宇集团、沈家的长河集团那样位居是金字塔顶端。 正所谓一巴掌下来拍不死他自己,便无所谓将老虎推出去挡枪。 黄定权这只老狐狸,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哄骗,他哎哎了两声,嘆气道:「宋少、郭老闆、郭少,你们有意见我知道,但是不要光对我抱怨,市场是自由竞争的嘛。字楼和地皮这事,都不是我说了算,要靠招标的,九龙和离岛的确还剩少量地块,但李家想要,荣家想要,贺家也想要,郭老闆,你要拿地投资,就得看自己能不能中标了。」 他拿手指了指盛嘉宜:「嘉宜过去跟在梁副司长身边,最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宋少,拿不准的规矩,你还不如问问嘉宜,她不比旁人知道的少。」 天降大锅落在头上,盛嘉宜被点得猝不及防。 抬头对上宋元幽深的眼神,她心里叫苦不迭。 「盛小姐......的确懂很多。」 「不要小看嘉宜,她不止是懂——」黄定权带着些炫耀地意味介绍道,「她是年纪小,但是实在聪明,算得上是外汇这一领域小半个专家,联繫汇率制度的修订文件她经过手,宋少、郭老闆,今非昔比了,如今想要在香江挣钱,靠着古板的那套思路可行不通,要挣钱,最重要就是比对手快走那么一步,你要问我这快的一步快在那里......」 黄定权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脑子。」 「有些人靠此一飞沖以有些人茫然不知,最后还怪时运不济......香江有几位小老闆,实在是比别人看得远一些。」黄定权目光从宋元和小郭老闆脸上滑过,「我今天给各位透露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说下去,我怕我就坐不稳这个位置了,不宜多说,不宜多说吶。」 郭宋两人皆是一愣,郭老闆上前一步,还要在问,被盛嘉宜出声打断:「不是说今天是来打高尔夫的吗?怎么都没有人开球?」 一代宗师 九洞高尔夫打起来和十八洞相比, 规则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每个球洞都设定了标准桿数(par)和球洞号,从起始区域开始击球,每个球洞的第一击被称为「开球」(tee shot), 根据球的落点,其余人依次击球, 直到高尔夫球进入球杯,总击数会被记录在积分卡上,杆数越少, 则积分越多。 都说高尔夫是贵族的游戏, 却不贵在打出去的这个球上, 而在于击球的杆上,与玩球的人上。 一套高尔夫球具可以抵得上一辆豪车, 球场上三两句话可以搅动商界风云。 说起来这种运动打得好与不好,有时候倒没有一个可以衡量的标准。 盛嘉宜自称自己高尔夫打得并不好,全程都只是站在一旁旁观, 宋元玩这个倒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标准桿内必能打入一洞。郭老闆父子无心打球,此次就是为了试探黄司长的口风而来,心思不在高尔夫球上,只抓着黄定权不放, 想要他给个说法。 黄定权哪里会受他的哄骗,略微讲了几句后便闭口不言。 小郭老闆见没了效果,只能转头和盛嘉宜攀谈起来。 「盛小姐, 你当时在梁副司长身边, 都是做些什么工作?」 「也就是做一些琐碎的事情, 只是见习了一阵子而已,实在谈不上做了什么正经事。」 「怎么想到去拍电影了呢?财政司可是个好地方, 地位高,身份体面,这香江影坛,赚得是多一点,但也不是好呆的地方,我听说你们这些明星,要抽50%佣金给公司,还常常要出去陪酒,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也许吧。」盛嘉宜淡淡道,「这种合约,主要是宋少名下的电影公司签的多。」 小郭老闆闻弦歌而知雅意,哈哈大笑:「我当是为什么呢,盛小姐从前出来得少,也难得在社交场合见到盛小姐,这次却出来了,还是宋少有本事,能把盛小姐哄出来。」 宋元面色不虞:「盛小姐并非看不懂合同的人,再怎么骗也骗不到你头上来,不知道你这个话又是从何谈起。」 小郭老闆眼睛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品出了些滋味出来。 外头都传宋元喜欢盛嘉宜,为逼她就范,不惜用一些下作手段,又有说宋少早就心有所属,但宋家算出盛嘉宜八字带财,所以要强娶她进门,以至于盛小姐心生抗拒,流言蜚语乱七八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可是如今真要看下来,他倒是觉得盛小姐冷冷淡淡居多,宋少颇有些热脸往上贴的意味。 小郭老闆这辈子见识过的女人多,明星也谈过,知道这美人,越是长得柔弱的,有时候性格越强硬。也能理解嘛,要是长得这样漂亮,性子也是柔若无骨,那岂不是从生下来就被欺负死了。反倒是那些明艷锐利的,因为长得太有攻击性,男人多半望而却步,稍稍用点心,便极容易哄到手。 宋少这是猎艷经验不够丰富,用错了对策,直接就在盛小姐这里撞了个大门槛。 「宋少。」他慢悠悠开口,「盛小姐这是话里有话的意思,男人,有时候要大气一些,像盛小姐这样的女人,你都不为她不一掷千金,哪能得到美人的欢心?」 「宋元冷哼道:「盛小姐胃口大得很,我还真不一定有那个财力。」 小郭老闆就觉得宋元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懒得再提醒他,只想见他吃瘪。 果然盛嘉宜挑眉,扬声道:「宋少这么讲,说得我多么肤浅物质一样,再这么以讹传讹下去,我可真是要名声扫地了。」 「好了。」黄定权皱着眉毛出声解围,「打个高尔夫打出这么多机锋......嘉宜,我前几天遇到警务处的黄警司,他还主动跟我提到你,说起你父亲跟他也是多年交情,既然是旧识,哪天有空你去拜访拜访黄警司。」 「知道了。」 「盛小姐跟黄警司还有这层关系在呢?」小郭老闆睁大眼睛,「难怪难怪,我就说——」 就说盛嘉宜长了这么张脸,怎么还能平平安安在娱乐圈呆上三年,直到撞见了宋元才有了些波折。 这也提醒了宋元。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盛小姐的过去。」望着黄定权的背影,宋元低下头,在盛嘉宜耳边状若无意道,「香江的高级警官,总不是在英国结识的吧?」 盛嘉宜平淡地仰起头:「你可以去查。」她说,「宋少,您不是自诩手腕通天吗?那就试试,你能不能查出来的我的秘密。」 她回过头,眼前是起伏的草坪与苍翠的林木。 「不过我想,你未必有这个能力,对吧。」她微微一笑,提肘,把球桿往前轻轻一推——高尔夫球咕熘熘赚了几圈,掉进了球洞中。 「高尔夫我没怎么学过,唯一学会的就是这最后一桿。」盛嘉宜接过僕欧递来的手帕,擦拭着手心。 推桿往往是在果岭上击球入洞的关键一桿,要求对于距离的判断、果岭斜度、击球力度的控制准确无误。看似轻巧的一推,才是得分的关键环节,常玩高尔夫的人喜欢开玩笑称能保证一桿推球入洞,才是真正的高手。 「谁能赢到最后,也不是您说了算的,对不对?」盛嘉宜轻飘飘将用完的手帕搁在托盘上,露出一个漂亮至极的笑容。 ** 宋元给盛嘉宜允诺的那部电影《风云》是近一年来整个影坛最令人趋之若鹜的大型商业制作,早在开机之前,就已经汇聚了谢海华、何季韩、郑柏辰、古书玉等一众天王巨星,还有无数个大牌会随机客串其中的一些角色,投资方从恆星影视到橙禾娱乐、中影集团、东方传媒、环球传媒、东方星河影视,自香江到台湾及内地,两岸三地知名电影公司均参与其中。 影片开拍后,多次出现换角事件,导演李孟华想要集齐港星大牌之力,对打今年春节档那部即将上映好莱坞特效大片《星球入侵》,任务繁重,压力巨大,李孟华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筹备电影内容。 因此但凡有影星拍摄达不到李孟华认定的要求,他便提出要换人重拍,导致这部要赶在春节档前上映的商业巨作拖拖拉拉到了十一月中旬,重要女性角色的戏份依然没有拍出什么名堂。 香江不是没有打女,相反,香江盛产打女。 七十年代香江武侠片一度风靡世界,打星层出不穷,正因为拍出来一连串视觉效果极佳的武打片,香江才能巨星云集,以一城之力成就亚洲传媒中心。 但是当年那批打女到了现在,都过了风华绝代的年纪,如今能打的,李孟华嫌弃她们没有那样的漂亮和出名,以美貌着称的一线女星又做不到亲身上阵拍摄难度这样高的打戏,盛嘉宜此前没有收到这部电影的邀约,便是因为她是后者——她几乎没有拍过任何动作戏。 李孟华是被强压着接受了这个选角结果。 不过好在他听说盛嘉宜学过跳舞,能跳舞便能做一些好看的* 武打动作,真不真不所谓,至少效果上能敷衍过去,再加上盛嘉宜实在漂亮,文戏也是年轻一代里最好的那一个,武戏不够文戏凑,李孟华听了这个人选后,也就报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让盛嘉宜尽快进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整部电影剧情极其简单,一个字,打。 从片头打到片尾,七十二般功夫轮番上阵,南北各大流派都来秀一秀功夫,刀枪武器一个不差,走的就是肾上腺素飙升,视觉效果绝佳的快节奏动作片流派。 功夫对好莱坞特效,今年的春节档口,註定是香江电影的背水一战。 但当李孟华看到盛嘉宜的时候,他内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盛嘉宜长着一副完全不能打的样子:肤白、貌美、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推就能倒下。 如果不是因为她确实正当红,李孟华简直要直接发牢骚。 他只能拼命告诉在心里告诉自己——盛嘉宜在女星中的号召力还是毋庸置疑的,她算是难得的还能抗一些票房的女演员,观众不一定对她这个人买单,但是至少对她那张脸买单,这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而且跟何季韩之间也很有噱头,实在不行,在电影里当一樽美貌的花瓶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李孟华努力平復好自己的心情,温声道:「嘉宜,你练过几年的舞蹈?」 盛嘉宜想了想:「四年。」 「那也不多嘛。」李孟华挠挠头,试探着问,「拍打戏很苦,你能打吗?」 盛嘉宜沉默了几秒,不确定道:「能吧。」 李孟华扶额,恨不得拽着投资方宋老闆的衣领问问他到底是不是有病?他跟盛小姐的私事纠葛为什么要闹到这部电影上来! 「这样吧。」他长嘆一口气,「我来跟你聊一聊武侠,你觉得什么是侠?」 只能考一考盛小姐文戏,过关也就算了。 盛嘉宜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位香江动作片领域的第一名导,从前听人说他拍电影极为苛刻,不是郑安容那种对电影美学画面有着极端要求的苛刻,而是追求电影的内核与人物相融到极致,在他这里,如果是拍古代的戏,那演员就得像个古代的人一样,用古代方式说话,用古人的思维思考。 盛嘉宜揣摩了片刻他的喜好,说:「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李孟华眼睛一亮:「什么是无法,什么是无限?」 「就是说我并不需要成为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我也可以拥有一种武侠的精神,同理,我不用懂什么八卦、形意的招式,我一样可以成为打架的高手,而且真正打起来的话——」盛嘉宜耸耸肩,「不会有人跟你摆那些漂亮的姿势,拼命的时候招招见血,谁用最快的方式搞定对方,谁就赢了。」 李孟华背挺直了一些:「你知不知道自己演的是什么角色?」 「听过一点,应该是个什么门派的高手吧。」 「我们这部电影......」李孟华一顿,「人人都是高手。」 「功夫,不分高下,武术,只决生死。民国十五年,中国各家门派因北方战乱不止,纷纷南渡至香江,彼时香江汇聚各方英豪,背后也受到不同势力的资助,要开武馆,立山门,收学徒,就免不了要斗争。你,尹钰鸾——」李孟华指了指盛嘉宜,「便是尹家大小姐,八卦六十四掌唯一的传人,你的祖辈自大内宫廷之中传承这套掌法,自来有内家拳宗师之称,你父亲病重,家族的重任就落在了你的头上。」 盛嘉宜淡淡道:「我不是很会打八卦掌。」 「我们有专业的武术指导。」这一点李孟华倒在意料之中,他也没仔细听盛嘉宜的话,摆摆手,「你会不会打,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对你的要求就是把动作摆好,招式干净,拍武打戏,最重要的是眼神,眼神不狠,任你有什么样的招式都拍不好看。」 「那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练的又是什么拳?」盛嘉宜问,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其他那些大明星。 「无所谓派别,说是有门派之分,但真正能打的人,怎么可能只会一种拳?八极、通背、形意、洪拳、刀枪棍棒、斧钺钩叉......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精彩怎么打。」 「嘉宜你要想好了,拍武打片很苦,和你常拍的商业喜剧及文艺片完全不一样,你要是受不了,可以现在拒绝,我们这个剧组再也没有时间换第二个女主角了。」 「我很喜欢这个剧本,也很喜欢这个角色。」盛嘉宜道,她在看完剧本后,就已经坚定了要接下这部电影的决心。 倒是和宋元的安排没有什么关系。 「香江很难见到现在这么精彩的剧本了,李导,如果你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影星来演尹钰鸾,那不如就定我好了,别人不会拍得比我更好。」 她这话说得有些嚣张,和自己从前表现出来的形象完全不符,一瞬间暴露出来的锋利,倒是震了李孟华一番。 李孟华心里暗道如果不追求名气和星光的话,香江还是有相当多能拍好打戏的女星的,找她盛嘉宜来演,多少是为了噱头牺牲了电影质量的选择。但是现实已是如此,何况盛嘉宜至少表现给他留下了她脑子非常好的印象,早听说她理解剧本比旁人要厉害许多,又是拿过最佳女主角的影后,李孟华咬咬牙:「好,那你先跟武指特训一周,然后我们再开始拍。」 一代宗师 如果说接拍这部电影最尴尬的是什么, 那就是盛嘉宜又得跟何季韩搭档演男女主角。 大家从前闹得不好看,电影拍到一半被换角,任谁都受不了这个气。盛嘉宜涵养好, 不代表她心里对何季韩没有意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不过好在这是一部群像戏,何季韩只是占了个男主角的名头, 剩下哪个配角星光都没有比他差太多,由橙禾一哥谢海华饰演的反派更是如此。 电影拍的是江湖,电影外也少不了江湖。 香江武打巨星分三个流派, 一是以谢海华为首, 京剧武生出道, 受过各派粗浅功夫训练,花招多样式打发观赏性极佳的谢家门, 二是以太极金刚十八手传人古书玉为首的古家班,号称传武正宗,手上玩的是真正的中国功夫。三便是混迹江湖, 野路子里拼出来的全国武术冠军李秦及依附于他的一帮小弟,据称他从前巅峰时期曾在铜锣湾以一敌十,打服十位持械人士,是真正的街斗高手,实战派经典。 当所有演员相聚在专用做武打练习的工厂时, 这种门派之分就变得更加明显。 师从名门的看不起野路子的,能真打的看不起摆花架子的,受过专业训练的看不起对武学一窍不通的。 于是人群三分, 大有称雄, 互不相让的意味。 何季韩与古书玉都是恆星的演员, 自然而然抱团到一起,盛嘉宜和谢海华分别是橙禾的一姐与一哥, 由何希月和赵士荣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带出来,仔细说来她还能叫谢海华一声师兄,这种小圈子明显的地方,当然是跟着师兄更加安心,而李琴和另一位打女邵美婷出自同门,此前一直冷眼旁观古谢之争。 唯一孤家寡人的是郑柏辰,他没有学过武打,也不是专业打星,进这部戏是因为顶着天王的名头,来给电影增添星光的。他这种奶油小生出道的演员,最被武打演员看不起,一个人在这里的日子大概不好受。 如今盛嘉宜进组,他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生妹妹,差点就要边抹着眼泪边给盛嘉宜一个巨大的拥抱。 「妹妹。」他真情流露,「你能进组陪我,是这一个月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哥,你别说的我像是为你才来的一样。」盛嘉宜挣脱他的拥抱,很是嫌弃他的肉麻,「到时候又传咱们的绯闻,我就是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了。」 「你根本不懂我一个人在这里拍打戏有多辛苦,我感觉我快被他们打死了。」郑柏辰嘆了口气,和盛嘉宜窃窃私语,「人家玩真的知道吗?不然你以为这部电影怎么换掉那么多演员?香江三大武打班底各自为阵,那些客串的大牌还好,露个面,打个几拳,装装样子,就走了,我好死不死拿到了一个重要角色,要在这里熬到剧组杀青。现在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跟着你加入海华哥的阵营了,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盛嘉宜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怎么了?」郑柏辰觑着她的脸色。 「没什么。」盛嘉宜淡淡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跟着海华哥,就像两个拖油瓶一样,严重削弱了他的士气吗?」 郑柏辰:...... 「你倒也不用把实话说得这样明白。」他委婉道,「多少给我一些面子,别......」 「嘘。」盛嘉宜止住他的话。 隔着郑柏辰的肩膀,盛嘉宜看到古书玉走了过来。 古书玉是香江三大武打巨星之一,仅次于在国际上名声响亮的谢海华,曾经主演的《太极拳之宗师掌门1》与《太极拳之宗师掌门2》接连拿下1986、1987年香江票房冠军。 他和谢海华不睦香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盛嘉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看起来,香江如今是真的出不来武打女星了。」古书玉嘲讽道,「孟华导演也是煳涂了,怎么把我们全香江最负盛名的大美女请过来了,跟她打,重一点伤到哪里,我怕那些富豪要心疼死了啰。」 谢海华闻言,当下脸色一沉:「古书玉,你对我师妹说话放尊重一些。」 「我说错什么了吗?如果拍戏要收着力打,动作软绵绵的,那还有什么看头?不如不打好了,让盛小姐坐在那里,演一出美人计,我们何先生也吃这一套,对不对。」 这下连本就面色不虞的何季韩脸色都更臭了三分。 「古书玉。」他不满道,「行了,是让你拍戏,不是让你真的打架。」 「就算要花招漂亮,也要多年的舞蹈功底,况且电影得赶在春节档前上映,留给盛小姐集训的时候也就一周,盛小姐,这种戏不比平常,你要是动作全靠剪辑,那在人群里可是相当突兀的,倒是好别连累着大家跟你一起挨骂就好。」邵婷婷抱臂靠在一旁的立柱上,半笑不笑地插了一句。 邵婷婷是香江第一打女,师从北派功夫大家,在电影中饰演棍术高手李江花,她没几个片段,盛嘉宜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剧本里有这个人,也难怪戾气这样大。 这部电影里的尹玉鸾可是当之无愧的有高光不镶边的女主角。 被她夹枪带棒一顿讽刺的盛嘉宜表情不变,用手肘碰了碰郑柏辰,小声道:「这电影那么多不会打的明星,何季韩和你也不见得多会打,他们为什么只知道说我?」 郑柏辰苦笑,低语回她:「在你之前,这个角色定了恆星的武打女星莫紫菱来演,投资方认为紫菱虽然能打,但不够漂亮,演不出尹玉鸾的大家风采,难免影响票房成绩,再加上你从高棉回来后,宋少便力推由你出演女主角,说是补偿你之前和季韩那部电影拍到一半换角的损失......莫紫菱是古书玉同公司的师妹,你把她给顶了,人家能不对你有意见吗?至于邵婷婷,我估计她也想要尹玉鸾这个角色,这可是香江女星人人趋之若鹜的戏份,这样大的投资和宣传架势,随便哪个小配角都是大咖客串,谁演你这个女主角谁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哦。」盛嘉宜瞭然点头,「那岂不是说,如果我演不好,这部戏也就砸我手里了。」 宋元真是会整人,这黑手玩得一套又一套的,换个脑子不够精明的,被他卖了恐怕还得倒贴给他数钱。 「是这个意思,孟华导演的要求就是真打快打,整部电影没有太多逻辑,就是何季韩饰演的孟春庭从头打到尾,而且不讲花架子,不摆慢动作,要用中国功夫打败好莱坞的特技效果,这种电影拍下来,谁是那个打不了的一目了然。」郑柏辰冷哼,「何季韩其实也学过几年拳,他是能打的,真不能打的也就剩我们两个了。」 「你现在不知道,拍起来就懂吃亏了,说是由武术指导安排好动作,演员负责比划,实际上对于没有武打经验的明星来说,手臂和腿部力量都不够,接他们一套动作全身上下都是淤青,他们还声称自己没有用上全力,故意要用这种方式排挤别的演员,给人一个下马威,动作巨星,都觉得自己比别的演员要厉害一个层次,拍戏要出力,看不上唱唱跳跳,哭几滴眼泪就能拿奖走红的文戏大牌。」 「连你也打?」盛嘉宜上上下下打量着郑柏辰,「你可是天王。」 郑柏辰挑眉:「我在《霓虹》里不是也给你和程良西做配?我本职工作是个歌星,盛小姐。」他撩起手臂,露出几道青痕,「你看,嘲笑海华哥,揍我,揍那些不会打的大牌,他们可是一个没少做,吃了亏还讲不出什么话来。」 这就是拍动作片,一些演员不讲理之处了。 若有心欺负人,的确可以叫对方有苦难言。 抱怨了,是自己没用,不抱怨,黑手一个接一个,轻则鼻青脸肿,重则伤筋动骨。而且武学讲究派别,古家班向来跟从恆星背后的林家,打架狠戾,不仅仅是拍电影,兼有替林家干一些脏活累活的用处,从前香江便有小演员被欺负到手臂折断,废了武功,从此退圈的事例。 对待大牌他们自然不敢下狠手,但是吃点苦头,是难免的。 「知道了。」盛嘉宜瞭然点头,一脸淡然,「别急,等着我给你报仇。」 郑柏辰:? 什么报仇?报什么仇? 他们两个嘀嘀咕咕,见自己说话没人听的古书玉更加生气,对盛嘉宜的印象再次坏了几分。 吃美貌这口饭的女星,他还真看不上。 「盛小姐。」他高声道。 「嗯,怎么了?」盛嘉宜抬头。 「不能打就不要占了别的女演员的位置,大家在演艺圈都不好混,你恃靓行兇,就没想过对于那些辛辛苦苦训练功夫的女星来说有多不公平?」 「恃靓行兇?」盛嘉宜玩味地咀嚼这个词,笑眯眯道,「第一次听到,谢谢古先生夸赞,不敢当,不敢当。」 古书玉:......谁夸她了? 郑柏辰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他怎么忘了,盛嘉宜的嘲讽能力一向顶尖。 但他没想到盛嘉宜除了爱阴阳怪气讽刺人之外,还颇有些不怕死的气势,她抱胸慢悠悠道:「再说了,古先生,谁说我不能打?要不咱们两个比划一下试试?」 在场人皆是一愣,何季韩和谢海华同时上前一步,一个焦急,一个呵斥:「嘉宜。」 还是谢海华沉稳一些,他清清嗓子:「这些传武的一根筋,你别理他们,小心给自己惹麻烦。」 「我说的是真的啊。」盛嘉宜瞥过一脸怒气的古书玉与正在看好戏的李秦邵婷婷两人,「我之前也拍过古装剧,还练过几天剑呢。」 「那是舞剑,跳舞的舞,不是武术的武。」精瘦的李秦大笑,「盛小姐,你这种身板,不说古先生,就是和何先生打起来,也要担心被一拳抡翻,搏击讲的是量级,男女力量差异大,你把古先生惹生气了,到时候拍起来可要小心了。」 盛嘉宜:「听起来怪吓人的。」 「可不是嘛。」李秦说,「到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搞不好还要破皮流血,盛小姐又不愁电影拍,郑安容导演的戏随你挑,何必来吃这个苦?」 盛嘉宜直起身子,开始脱身上的外套。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呢绒大衣,里面是件紧身的羊绒薄毛衣与束腰长裤,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曼妙曲线如山峦起伏,春意横生。在场几人都被她这个动作震的一愣,盛嘉宜伸手把外套递给郑柏辰:「帮我拿一下,lynn哥。」 郑柏辰目瞪口呆:「你干什么?」 「为了避免古先生在拍戏的过程中对我下黑手,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打一架好了。」盛嘉宜撩起袖子,露出白皙的,线条流畅的手臂,「古先生是动作巨星,武学大师,是有第地位的人,想来说话也会算话,我也不抬高自己,要是我能在你手下撑过五招,这部电影咱们就一起好好拍,要是不能,我立马走人,你看怎么样。」 「嘉宜。」谢海华连忙拉住她,「你不要意气用事。」 谢海华此时心中又惊又气,暗道这个师妹就是被何老闆惯坏了,出道以来就养尊处优,没有吃过半点亏,以为全香江的导演演员都会像郑安容、程良西那样哄着她惯着她。 这古书玉一向倨傲护短,因为莫紫菱被换角对盛嘉宜极为不满,盛嘉宜要是忍气吞声一点,被他说个几句,对方大概也就消气了,都是大男人,谁也不会真的跟较弱女子过不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可盛嘉宜这样挑衅他,这场面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古书玉气得额头上青筋鼓起,看见盛嘉宜的动作,冷冷一笑:「盛小姐,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这是在干什么?」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俱是心下一惊。 只见李孟华导演带着剧组七位武术指导及制片一行,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一代宗师 「这是在干什么?」李孟华扶了把眼镜。 只见棚内三三两两站着, 几家不同公司出来的影星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中间是身材高挑的盛嘉宜和身高不高,也才一米七出头, 但一身腱子肉的古书玉。两人站在一起其实差不太多,甚至于盛嘉宜还隐隐压了一头, 但怎么看盛嘉宜给人的印象都要孱弱许多——她天生自带三分神经质脆弱美人的氛围。 此时此刻,气氛严肃,一看就是要出大事的前奏。 邵婷婷看热闹不嫌事大, 立刻高声道:「导演, 我们的盛大美人说要和古先生比试功夫。」 李孟华:......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谁和谁比?」 「嘉宜和古先生。」 「胡闹。」李孟华顿时呵斥道, 「你们都是整个影坛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一个都是一线明星, 不好好拍戏,反而要聚众打架,像什么话?」 「导演, 是他们说我不会拍动作戏,都是靠关系才进的剧组,最好早点回家,不然拍起来会被打哭。」盛嘉宜伸手指了一圈,在场除谢海华与郑柏辰之外的人都被她点了一遍。 李孟华:你确实是靠关系进的组...... 但他不能这样明说, 只能皱着眉头劝说:「嘉宜,你是晚辈,有时候被讲几句也不要太较真, 没有人会真的对你动手, 那都是吓唬你的。」 「好人就活该被吓唬?」盛嘉宜反问道。 「你会功夫吗?古先生可是太极拳高手, 你会打什么拳?」 「什么拳我都不会。」她真诚道,「我不会中国功夫。」 「那还讲这么多做什么?」 「谁知道呢?打架也不一定看功夫对吧, 电影里厉害的也都是些学旁门左道的。」盛嘉宜笑着沖古书玉抬了抬下巴,「听说古家班最看重流派根底,把我师兄称作花拳绣腿,把李秦老师称为野路子,我就是想看看,所谓真正的中国功夫,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拱手,做了一个请:「古先生,咱们要不试试?」 古书玉早就忍无可忍,冷笑着上前一步:「盛小姐,那你事后可不要哭。」 和盛嘉宜这样的小姑娘比试,他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准备和对方来真的,就等着她上前,一个卸力,把她推到软垫上,让她知道一些厉害。 「古先生。」李孟华见木已成舟,阻挡不住,早已经满头大汗,「点到为止,点到为止,这是我们的女主角,千万别来真的。」 「嘉宜。」何季韩露出担忧的目光,「你不要意气用事。」 「嘉宜。」郑柏辰也跟着喊道,「你冷静啊。」 「是啊嘉宜,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跟三叔和何总交代。」谢海华也心焦如焚,几人纷纷围在盛嘉宜身边劝她,谢海华更是撩起袖子,冲着古书玉道:「实在不行我们两个来。」 李秦吹了声口哨:「海华哥,年轻人有冲劲,你让她沖,这么护着做什么。」 盛嘉宜被吵得头脑发晕,冷呵一声:「都别说话。」 比个拳脚而已,这些人怎么这么唠叨? 她很少冷脸,众人被她这一声呵止震住,顿时不敢噤声。 古书玉冷眼看着这个久负美貌盛名的当红女星,伸出一只手臂:「来吧。」 其实他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并不是打太极拳的,而是八极,古书玉本人也很擅长八极拳。 八极拳,起源于河北沧州,动作刚勐,大开大合,喜欢使用肘击,是北洋时期军队必修拳术之一,真打起来得要命的功夫。古书玉不跟盛嘉宜见识,只是跨步下蹲,摆了一个差不多的姿势。 谢海华看他这一个动作顿时放心了一些,悄声对郑柏辰道:「看样子是不准备和嘉宜动真格,没事。」 「你敢不敢同古书玉交手?」另一边,李秦侧头问邵婷婷。 邵婷婷轻嗤一声:「我就学过几年的功夫,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是个花架子,只会各种套招,真打架,谁跟你玩套招?还比不上街头拿几把砍刀一阵乱砍效果好,盛嘉宜也是犟,不就是说她是占了便宜进来的,也没说错,非得争个高低。」 「她要是不证明一下自己,到时候这部电影票房好了没她的份,票房差了就全得由她担着,这可不是什么好资源,赶上去和古书玉叫板,至少证明她有这个心气。」李秦笑了起来,「再说了,虽说八极拳是实战拳法中的巅峰,可是古书玉,又能懂什么实战,他无非也就是学个套招罢了。他还能真打伤了盛嘉宜不成?出去会被报纸怎么写?说他功夫之王片场殴打女主角?心理战而已,古书玉应招就已经输了。」 「虽说是套招,对付普通人也够了,为了名声摆这么一场,盛嘉宜也是豁得出去。」 「对付普通人是够了,可是师妹,你别忘了。」李秦望着盛嘉宜,若有所思,「盛大美人可是据说有个,在octb担任高级警司的父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 盛嘉宜并不动,抱胸仰头,静静凝视着古书玉。 这个动作看起来嚣张得有些过分,但盛嘉宜是个极少做没把握的事的人。 她没有和古书玉交过手,并不了解他的路数,但是根据看过的电影和正常情况来说,这些动作演员面对一个他们看低的『门外汉』,第一招通常喜欢亮出套路,换而言之,他们不认为这是在打架,而是在展示。 而盛嘉宜从来不展示,她只会打架。 打架的关键,就在一个快、准、狠,和动作漂亮与否无关,甚至和力量强弱也不绝对相关,比得是谁更敢下死手。 女人的力量天生有劣势,一旦前头几秒无法形成有效的压制,往后便很难克敌。 如果手头有工具还要好一些,没有的话,光凭拳力,盛嘉宜自问一定是接不住男人迎面一拳。 但是古书玉会直接出拳吗?大概率不会,他要面子,不会真的打女人,就算会,这试探性的一拳也不会太刚勐。 盛嘉宜站起来,有模有样地摆了一个姿势,那是八卦掌的起使姿势,她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她的确不太会八卦掌,摆出来的动作并不标准,古书玉看得噗嗤一笑。 「勉勉强强也能看。」他讥讽道,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下,盛嘉宜已经出步—— 古书玉见她动手,微微一笑,左手一伸,便准备挡盛嘉宜的手。 女人打架通常不会使用拳来攻击,而是爱伸手去抓脸扯头髮,他看盛嘉宜的动作似乎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惜这是最没有用的一招,抓人能有什么威力?就等她伸手上来,古书玉顺着她的手臂一拧,便能将她整个人背摔在垫子上。 但是事实却和他所想的不一致,他伸出去的左手一空,什么都没有抓到。 古书玉瞳孔极速睁大,肾上腺素顿时飙升,他心道不妙,正准备伸右手,眼前就已经出现了盛嘉宜的手肘。 没错,手肘。 传统武术中喜欢讲」肘过如刀」,正式拳击比赛中,拳手宁愿接对方十拳,恐怕都不愿意挨那一肘,人体肘部几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往下便是坚硬的骨骼,屈肘时手臂形成稳定的三角结构,于是这块突出的硬骨便如刀片一般,在全力砍下时达到锐器重击的效果。 古书玉头一偏,就想躲她这一肘,却没想到盛嘉宜手肘顺势斜着往下一噼,击打在古书玉的脖颈侧。 八卦掌,源自刀术,以手掌为刀,专取人体薄弱之处,而在实战中,八卦掌下藏机锋,出掌时肘动,步法也动,专打偏门。 竟然真的是八卦掌里的一招。 颈侧大动脉是人体供血的主脉络,攻击颈部穴位、血管与气管,是武行中标准的「黑手」,即致命杀招,这样的招数不需要多,只要一击即中,力道够的话便能将对手一击毙命。 盛嘉宜显然也没有杀人的心思,她这一肘只用了三分力,依然打得古书玉眼前一白。 就这几秒间的时间里,他已经懊悔自己的轻敌——对方绝对是个顶级的『打架行家』。 古书玉咬牙一发狠,两手往前一抓,想要抱住盛嘉宜,靠着自身蛮力将她压倒,在体重和力量存在悬殊的情况下,这算是最有效的一招。 但他的手臂再次顿住。 就在他使劲那一秒,盛嘉宜缠住他的手臂,那是一个极为精妙的动作,她的手肘正好压在了他的肘处,古书玉的上臂和下臂被她压弯成了一个v字型,这并非是因为盛嘉宜力量大,而是因为 「有时候,懂一些人体弱点,擅用槓桿,比蛮力还要有用。」李秦眯起眼睛,低沉着声音道,「擒拿,黑龙十八手。」 以阴险和毒辣着称的擒拿技巧,起源于北方部队,专用来制服敌人,由曾盛行于越战战场上的招数改编,几乎每一招都奔着人身上最重要关节、穴位去,要么不出招,出招即为杀招。 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盛嘉宜斜腿一脚踹在古书玉的膝盖骨上。 经典的截击腿动作,截拳道与泰拳中的禁术,同样是通过三角槓桿的作用,击打人体关节,用最小的发力方式产生最大的力度,这样全力一脚下来,膝盖不残也废。 古书玉被她踹的重心不稳,身体倾斜,但也正因为盛嘉宜不敢用力,怕击碎他的膝盖,因此常年习武古书玉还是稳住下盘,一手已经扣在盛嘉宜的腰上,把她使劲往下一拉,另一手发狠挣脱她的擒拿手钳制,按住她的肩骨,胯部一送,就要去撞她。 铁山靠,八极拳的独门绝技,手肘顶住对方心口,胯骨狠撞对手,便如山倾地崩一般,这一靠若是接满了,瘦弱一些的人大抵便倒地不起,胸腔肋骨折断。 古书玉,这是打得发狠了。 李秦和谢海华同时上前一步,一个是准备去抱盛嘉宜,一个是准备去拉古书玉。 盛嘉宜这个身板,要是接古书玉这一掌,恐怕剧组是真的要出大事。 然而盛嘉宜就看他会不会用这一招。 铁山靠是八极拳最负盛名的一招,日式漫画、游戏中极为青睐这一技能,因此各种动漫电影,街头格斗游戏中都屡见不见,那些行走于街头的小混混也最喜欢学这一招,打架的时候很是威风。* 只是,八极铁山靠固然威力大,但也有致命弱点,那就是攻击必须正中人体的中线,一旦被避开,力量顿消大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而盛嘉宜手搂古书玉颈部,腹部发力,纵身一跃,整个人腾空,她那双大长腿顺势绞过古书玉腰部,卸了他一身力气,两个人都被掀翻在地。 飞身十字固,柔道三大降服技巧之一。 最适合以小博大,借力打力。 这种打中国拳的武师,最怕的就是地面擒拿技巧,盛嘉宜等的也就是他落地这一刻。 不带半点犹豫,她飞快起身,手肘横收,手臂绕过对方颈部动脉,另一只手臂顺势搭上,卡在咽喉处,两手发力,狠狠一绞。 裸绞,同样是是柔术的三大降服技巧之一,高效且有效,一旦绞杀成型,几乎可以无视双方体型与性别差异,再大的体格也挡不住两条手臂锁死颈部的力量,而颈部动脉缺血,只需要几秒钟,便可以使人窒息乃至死亡。 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甚至都不需什么武学基础,刚好五招,不多不少,每一招都奔着致命点去。 真要在实战中,盛嘉宜用尽全力的话,光是那个肘部重击颈部动脉,再用力一些就可以致死。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什么力,怕的就是伤人,但到了后头,两边都有些上头,古书玉败在根本没有想过盛嘉宜懂格斗,因此处处落于下风,盛嘉宜则是怕他真的用出力气,又想着事已至此,要是此时松手,古书玉必然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剧组内部有古书玉一行人使绊子,外头有宋元处处作梗,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一时之间,竟然起了狠意。 盛嘉宜手上一用力,将他压制得得头部仰起。 绞杀成型。 「嘉宜。」谢海华冲上去将盛嘉宜拉开,就这短短几秒,地上的人已经眼睛泛白,面部因充血而血红。 一代宗师 盛嘉宜被谢海华半拖半拉出去几步, 卸掉力气,这才跌坐在地上。 看似两人交手不过短短几十秒,但对付古书玉这样的武术大师, 场面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试错。盛嘉宜能迅速制服他, 靠的不是她有多么高明的武功,而是她猜到了古书玉第一招会伸手来捉她的手臂。 传统功夫中绝大部分招数都要在手臂相接触的前提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对古书玉来说是如此, 对盛嘉宜同样如此, 只不过古书玉没有料到她能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输在她手上, 古书玉大概这辈子想起来都会郁闷不已。 人群冲上去围住古书玉,查看他的情况。 「古先生!」李孟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古先生?」 「他没事。」盛嘉宜在一边不耐道,「我没使劲呢。」 她这句话刚说话,古书玉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下去几分, 因缺氧造成的窒息感渐渐淡了下来,古书玉勐地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盛嘉宜下手之狠,他这辈子第一次见。 习武四十余年,没见过谁这样手黑。 只不过输了是事实, 他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说话早没了最初的那股倨傲:「盛小姐,你什么路数啊?专学杀招?」 这样阴狠毒辣的打法, 在实战中不能说有用无用, 简直是专门奔着杀人去的, 她虽说没有传统武术的功底,但是长得足够有迷惑性, 毫无防备之下打起来,对方基本就是被她一击放倒的宿命。 而且她并非打套招的花架子,而是懂得见招拆招,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连用四套不同的路数,八卦、擒拿、泰拳、柔术,噼劲、缠手、侧踢膝盖骨、倒翻落地、锁喉,实战经验就相当丰富。 现代传武早就不教这些招数,她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盛嘉宜顶着一行人的目光压力,泰然自若:「小时候多打架,多看碟片,再多领悟一下如何运用,就会了啊。」 古书玉:...... 「你这个打架,这么打?」他仍然不敢置信,看碟片?哪部碟片这么教人?这简直是现场格斗术教学,「都是小孩,跟人玩命?」 「其实我daddy教了我很多啦。」盛嘉宜站起来,把袖子拉了下来,「他们当警察的,讲究实战。」 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香江因是国际都市,又是重要港口,自来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林立,培养出来的警察身手都个顶个的好,习武不习无用的武术套招,专挑制敌路数强的练,空手道、柔道、泰拳、擒拿、以色列马伽术都是他们爱练的路数。 「古先生,这电影我是能演,还是不能演,您现在要给个准话了吧。」 古书玉踉踉跄跄站起来,对李孟华哼声道:「盛小姐演可以,但是导演你还是注意点,我怕她一不小心把季韩给打死了。」 何季韩:...... 他这些年电影拍的多,也为此专门去学过咏春拳,拜得是圈内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术指导为师,学的自然也是电影里用来观赏的武术套招,这咏春本来就不是八极这样威力极大的拳种,他更是没学过什么杀人招,也没有任何对战经验。 刚刚要是换成他来对盛嘉宜,第一招恐怕就被噼晕了。 「好了好了,今天这场闹剧到此结束。」李孟华挥手赶人,「大家各练各的。」 等人群散开,他才激动地凑到盛嘉宜身边连声道:「打得好啊,打得精彩,真正的武学本来就是这样,那些电影打来打去十分钟还分不出胜负的,拖沓至极......真功夫就是要几招见真章,我们这电影也得这么拍,就拍各家功夫的杀人技,让人知道,咱们中国功夫绝对不是花拳绣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嘉宜。」他往身旁一侧,让出后面一位动作指导,「这是香江八卦掌大师段文生,你就跟着他学,我看你自己刚刚有几个动作也挺好看,到时候留着一起到电影里拍。」 段文生四十多岁的年纪,年少就跟随香江精武体育学会会长学习武术,擅长八卦掌与形意拳,拿过十七项国际大奖,如今常在动作片剧组做动作指导。 盛嘉宜自知自己不过是个武术门外汉,刚刚能制服古书玉全凭对方毫无防备,并不敢轻视这些传武大师,恭恭敬敬向他问好:「段先生。」 段文生剃着寸头,腮边留有短须,朝着盛嘉宜微微一笑:「盛小姐,李导来之前告诉我你不会八卦掌,可我刚刚看你第一招,用的就是八卦掌。」 「我只会那么几招。」盛嘉宜说。 「能杀人的那几招吗?」段文生半是玩笑道。 盛嘉宜轻飘飘将他看了看,抬手将自己一头长髮扎做一个马尾,嘴上温温柔柔道:「我不知道什么招数杀人,什么不杀人,我只知道这些方法用起来,打架的时候最管用。」 「无论是现代搏击术还是传统武术,如今都只讲究形式,不重功效,毕竟无论在哪个国家,打出人命了都要进局子的,而香江的警队么,执行的任务也以制服目标为主,至于命,那是法院去要去审判的东西,所以有些招数,我们不教,同样,警察学院也不会教。」段文生走到盛嘉宜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就比如说黑龙十八手,这是现代战场上传下来的擒拿术,十八招借鑑了太极、八极、八卦、少林、柔术各种流派的致命杀招,专打要害和关节,练得好是杀人技,练不好就等于没有用,八卦掌同样如此,你刚刚用的那一招,并不常见,我只在师门略微见过几次。盛小姐,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精准找到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你手头很准,我很钦佩。」 「段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吶。」盛嘉宜面不改色,慢悠悠道,「是说我杀过人的意思吗?」 「盛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看盛小姐刚刚出手虽然狠辣,除了最后那招柔术裸绞是真的差点绞杀古先生外,其他倒也没有朝着命门去,足见你心不够狠。」段文生背过手,轻轻道,「盛小姐从小学这些,来路恐怕不简单啊。」 盛嘉宜冷眼看着他,她那双眼睛幽深至极,实在叫人背后生寒。 段文生被这样的眼神顶着,也忍不住讪讪一笑:「我瞎说的,盛小姐,香江多了位能打的女星是好事,要知道你这样长相的女星能拍动作戏,那便是天生的巨星胚子。」 女星能拍文艺片,那便是能拿奖,奖盃拿到手,就有地位。而要是还能打,那商业价值势必再上几层楼,未来就是转战国际,去好莱坞发展,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国际上欢迎中国功夫,也缺能打能演的女星。 「来学些正宗八卦掌掌法好了。」他背身转过头去。 「嗯。」盛嘉宜淡淡应了一声。 她站在空旷的场地里,背后不时其他人练习时发出的嘈杂声音,棚顶窗户处日头落下,在她周边划了个圆弧,笼罩在她与段文生的身上,光晕如金,朦胧浅薄,仿如昨日。 ** 民国十四年,国家动盪,军阀混战。 北方宗派为躲避战乱,纷纷南渡至香江。 彼时南北武学争议颇多,北拳讲究大开大合,力大山崩,南拳灵巧多变,以寸劲制敌,双方各执一词,难分高下,又因为都在九龙岛上开办武馆,因此纷争不断。 从前在大陆,北拳以葛家的为尊,南拳则以广东冯家为尊。 而到了香江,武学要地九龙会馆却由洪门扶持的尹家把持,九龙会馆名下有九龙码头,是港口物资通往陆地的要道,香江因是殖民地的缘故,独立于乱世之外,又与各方都脱不了干系,江湖上鱼龙混杂、九龙地区华人聚集,国党、北洋军阀、青帮、洪门各方争端一触即发。 尹家擅打八卦掌,而八卦掌又取自刀术,因此他这一门不仅掌法精妙,且一手八卦刀冠绝武界,虽坐镇九龙,但从不轻易与人交手,尹家老爷子尹潮生没有儿子,一生武艺据说都传给了他唯一的女儿尹玉鸾。这尹玉鸾也并非常人,她乃留日高材生,学的是解剖医学,在日留学期间拜日本剑道宗师川古健雄为师,虽从未和外人交过手,但据传一手刀术绝伦,尹家往下十二位红棍武师皆不是她的对手。 八月十一,正直中秋,尹家名下一家武馆被砸,馆主被重伤。 来者头戴面具,身法诡异,一手拳法南北兼修,刁钻古怪。 随后八月十五,旺角一家洪门堂口龙头在牌桌上被人一拳砸死,那天他手里拿了数十张骨牌,张张都是最烂的牌,鲜血穿过垒起的筹码,在牌桌上写作一个败字。兇手趁乱销声匿迹。 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兇手身法却被人看在眼里。 既懂八极拳,还擅洪拳。 南北兼修,不辨身份。 一时之间,江湖譁然。 尹家八卦六十四掌据传天下无敌,然而唯有嫡系才能习全那六十四路招数,但只要学到其中四十八掌,已经足够独步江湖。身死的这位龙头便是习得四十八掌的高手。 经此一事后,向来置身事外的尹家终于再也坐不住,尹家大小姐尹玉鸾发布江湖通缉令,命令香江各堂口捉拿此次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与此同时,南拳冯家家主公然宣称要辞去中华武术会会长之位,并于6月13日,在尹家名下的鸳鸯楼召开比武大会,此次武斗,不分高下,只绝生死,胜者便可接任会长。 就在那个飘摇的雨夜,天色如墨,大雨如注。 鸳鸯楼前人声鼎沸,来往车灯划破黑夜,黄包车挺做一排,在雨幕沖刷下东倒西歪。 也就是在这一晚,三十三岁的孟春庭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赤手空拳来到香江。 一代宗师【影视内容】 谁也不知道孟春庭生自哪里, 来自何方,只知道他是个北方人,从小跟随家中长辈学拳, 后来去了东三省讲武堂学武,十五岁入伍, 在战场上开过枪杀过人,曾是北方军阀手下得力干将,专负责军队的武术训练。 他既不是什么世家门派出身, 也没有混迹过江湖, 所以在江湖不少人眼里, 这个人并无什么名气。 知道他来头的都是些有背景、坐上高位的人,不知道他来头的也不是他此行要拜访的人。 若问孟春庭会什么功夫, 他什么都会一些,八极、太极、形意、通背、咏春、洪拳......东三省讲武堂请来全国各地名师高手,孟春庭就什么都学, 他学功夫不是为了别的,便是为了上战场到了用不上火炮步枪的时候,他不至于在手脚上落了下风。 而孟春庭的天赋显然比自己想像中的要高许多,他的祖父会打八极拳与形意拳,据说是从河北沧州迁来的旅顺, 孟春庭跟他学来了正宗的北拳,又跟讲武堂的武师学来不知是否为正宗的南拳。 他从军十四年,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清, 都是同胞, 和他有着一样的肤色, 说着各地的方言,这种生活他已经厌倦, 于是二十七岁那年,他南下至广州,靠着从前旧主的推荐,任教于黄埔军校,教授学员咏春拳与八极拳。 此次前来香江,孟春庭并非一时起意。 五月的尾声,成千上万的工人、院校师生及民众齐聚上海租界的街道,强烈谴责不久前发生在上海的一起棉花厂枪击事件,人群要求立刻释放那些因支持工人罢工行动而被拘留的学生群体,并表达了对租界当局工部局新近提出的印税新规、码头税项增收、以及交易註册等四项议案的反对意见,实际上便是想取消租界地位。 这一步不能退,退了各国在中华便无立锥之地,巨额利益也将付诸东流。 为此,英日两方在外交上向北洋政府施加巨大压力。 这次游行导致数十人的死亡,随后几天内,全国各地爆发反抗帝国主义运动。 国党正值北伐关键之际,见此机会,不免起了煽动学生对抗帝国主义与军阀势力的念头,而孟春庭此次来香江,一是为了招徕各方高手,组建中华国术学院,二便是取得香江尹家的支持,鼓动华裔劳工以掀起全港罢工浪潮。 尹家出身不凡,是名臣之后,来到香江已经有许多年,是最早在各大港口组建堂口保护劳工免受洋官欺负的家族,华人商会都听从他们的号令。几年前尹家老爷子重病,家族经过风云变动后,大权落入自日本留学归国的尹大小姐尹玉鸾手中。 她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但外头都传她下手狠辣,对于得罪了尹家的人宁可错杀而不放过,两年前旺角两大帮派违规械斗,导致平民伤亡,为首的几人已经上了前往菲律宾的船,仍然被她派人带走,最终在码头上当着一众人的面处置。 就算是警方也不敢这样嚣张行事,她却敢,有人暗地里将她称作「鬼见愁」,说她未来迟早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那鸳鸯楼就在尖沙咀,白色大理石台阶直通楼内,红木雕花桌椅层层排开,二楼镂空的栏杆斜斜插了副青天白日旗,正中间一副八卦图高悬堂内,葛冯两家各坐一边,孟春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双方对峙的景象。 冯家家主是位老者,鹤髮苍苍,瘦得面部骨骼凸起,却并不虚弱,手上筋道凸起,嵴柱挺得笔直。他两边分别站着两位穿黑衣长袍的中年男人,左边那位是冯仲的亲儿子冯启,右边那位便是他的干儿子冯林。冯家以擅洪拳而闻名,若是再细分一些,冯启擅长铁线拳,冯林更擅花拳,铁线拳刚勐,花拳阴毒,冯家家主之位,无疑是要传给冯启的。 而葛家家主正是壮年,名为葛湟,曾在杭州中华武术大会上连胜29人,一手八极拳大杀四方。 八极拳为短拳,以近身攻防为主,两大绝招,顶心肘与铁山靠,均是以一力降十会。 孟春庭尚不知晓葛冯为何有的矛盾,他只知道当他寻了条凳子要坐下时,那冯启已经站起来,大步迈入鸳鸯楼中央的擂台上,叫嚣着便要葛湟出招。 「北拳自称厉害。」冯启扬声道,「却不见有人能坐在中华武术会会长的位置上,葛先生,我知道你想要我父亲的地位,既然如此,那就先试试能不能从我身上踏过去。」 葛湟岂会因为一个小辈的挑衅就贸然上台?他冷冷一笑,背后已有一人跨步往前。 「冯先生。」那人拱手,「在下燕三,愿领教冯家南拳的厉害。」 「形意燕三,你乃燕家人。」冯启咧唇,「说好了,今日鸳鸯楼比武,不分高下,只决生死,燕先生,我下手没个轻重,你可要想清楚了。」 「都说南拳门户紧密,讲究灵巧多变,拳打寸劲,距离越短,拳越险。」燕三微微一笑,「形意原为达摩老祖所创,经祖师岳飞发扬光大,分有五形,金木水火土,又观摩天地万物,得十二路数,冯先生,便是你拳法再险,恐怕,也难抵这意随心动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他话音刚落,左手一抬,已然飞快向冯启袭去,只见他一趟一蹬,身体前倾,手指紧握,带起疾风,一声爆响,如利箭穿墙,携山崩地裂之势,狠狠击去 ——半步崩拳,形意五拳之一,对应木的属性,刚能折木,亦能摧山。 冯启早有防备,冷冷一笑,身体微侧,拳风沿着他的腹部擦过,他手指往前一伸,状似龙虎,爆呵一声,一手格挡,一手前抓,洪拳的龙拳与虎拳交换,打得虎虎生威。 他那条胳膊就跟铁一样,打在上面如击打钢板,铁线拳,为冯家至宝,因对肝脏肺腑损伤极大,所以冯家后人不到十八岁不能练此拳。 冯启因习得铁线拳,在广东从来寻不到敌手。 而燕家人从前靠着一手半步崩拳打遍黄河南北,传至燕三这里,他又融合了太极拳法,噼挡横斜,竟然恰好抵消了铁线拳的兇勐。 就这样几十个来回,一时之间冯启竟然难敌他的拳风,一个不慎,挨了一拳,顿时气血翻涌,喉管一甜,整个人从擂台上飞出去,倒在地上。 燕三下手没有留余地,冯启受他这一掌,恐怕腹中脏器都已经震碎。 他这一败,南拳一系众人皆惊,冯林正欲上前,却被冯家家主一把拦住。 「小子冯启学艺不精。」冯老淡淡道,「让各位见笑了。」 冯启脸色惨白,痛唿出声:「父亲!」 「冯家铁线拳不过如此。」燕三冷嘲热讽,「冯老,倒不如您自己上来比试?」 冯老并不看他,他缓缓起身,手中黑木杖敲击地板:「老朽年事已高,已不善战,江湖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依然是之前那句话,今日比武大会最终的胜者,我,愿让出中华武术会会长之位。」 「冯老!」 冯家发话,其他人顿时蠢蠢欲动。 然而连上几人,却都被那燕三打落擂台。 形意霸道,压制得旁人几乎没有喘息之地。 「还有谁要比试?」燕三叫嚣道,「冯老,若是没有人敢来,我看你这个会长之位,不如就让给我坐好了。」 他话音刚落,孟春庭已经站了起来,他儒雅谦谦,拱手道:「燕兄,我愿领教。」 「你是谁?」燕三皱眉。 「我叫孟春庭。」他道。 场面一度寂静。 听闻过他的名号的人已经皱起眉头,思索他此番前来的用意,没听过的则上下打量,探寻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无名小辈。 燕三就是那个没有听说过他的人。 「你师从何处?」燕三问。 孟春庭道:「我自幼随家中长辈学拳,后来去了学堂,跟着学校中的武师又学了几年功夫。」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南北高手汇聚一堂,你一个无名小卒也敢上台争斗?我不与你这样的人打。」燕三倨傲道。 孟春庭沉吟一番:「功夫,翻过一山又有一山,此山更比那山高,但你眼中已然无山,便如在平地,你应当不是我的对手。」 燕三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但是孟春庭已经不想和他再说。 他扔掉了手中的伞。 两腿跨马,一手护心,一手斜向前,问路掌,咏春。 「你是咏春门人?」燕三轻慢的语气更重一些。咏春在南拳中都实在算不得出名,两广地区洪拳与蔡李佛拳分庭抗礼,咏春最多只在佛山地区小有名气,且咏春拳亦为近身拳,以防代攻,并不以威力见长,所以燕三也没有将咏春看在眼里。 只是孟春庭懒得与他多说,孟春庭的拳快,快到只剩下一截影子。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这天下最高深的武功,都比不上一发子弹来得痛快,生死之际,武功不分高下,唯快者胜。 那一拳如电似影,噼风而至。 燕三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路数,尚且只格挡了几招,毫无还手之力不说,根本猜不出他下一手要攻向何方,他用的是咏春,却又似乎不是咏春,风声唿啸,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拳已经到他跟前。 「你输了。」孟春庭淡淡道。 他若再快一步,燕三的鼻樑已经挨了他这一计直拳。 「你到底是什么人?」燕三惊道。 走遍南北,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 但孟春庭依然淡淡道:「我说了,我叫孟春庭。」 「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手?」燕三问。 孟春庭收拳站好,轻声道:「燕先生,大家都是同道之人,比武何必要分生死,如今正是国家危难之际,懂武功的人就先自相残杀了,不懂武功的人该如何。」 燕三怔愣,孟春庭拂过衣袖,正要转身,就听见一声推门的响。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束白光自门口落下,倾盆大雨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把黑伞高举,黑压压似乌云压城,水珠如帘幕挂满一圈,溅起地面涟漪。 为首那人进来,身后之人收伞,露出她光洁挺俏的前额。 她穿过堂口,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半阴影。 一半在暗,一半在明。 鸳鸯楼内今日除了电灯,还点了两千根蜡烛,幽幽火光跳动,在墙上落下姣好的倒影。 满堂宾客皆是寂静无声,空旷的鸳鸯楼内,能闻针落。 世人皆知尹家大小姐是八卦六十四掌唯一的传人,却没人知道她有如此倾城容色,更没想到以嚣张狠戾着称的鬼见愁,气质竟然是如此的「静」,带着沉郁与寂然,孑然独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根本不像是手上会见血的模样,如果她穿上一身学生装,那就是个学生,换上一身旗袍,便是位淑女名媛。 可惜众人就算敢这样想,脑海中刚刚浮出的形象,也随着她周遭那一群人而烟消云散。 她左右皆站四人,靠外边几位颈上绣有双花,靠内侧两位身穿一黑一白两色长袍,脸上架着圆形无框墨镜。 香江洪门往下,地区头领称龙头或香主,顶级打手号称双花红棍,军师称百草鞋,另有两位黑白无常双煞,这些人放在香江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手底下或许管着无数个堂口、码头、酒楼、饭店,便是港英政府与青帮见了也要敬其三分,弯腰喊一个先生。 如今诸人也是第一次见他们集体出马,这些在三教九龙号令群雄大人物,此时此刻如众星拱月般护在这位尹大小姐身边,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尹家名震香江,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代宗师【影视内容】 那尹玉鸾往堂中间一站, 已经有人给她送了把椅子,由她坐下。 她一头如墨一般的黑髮盘在脑后,穿一身黑色袍子, 肩上裹着条白色披肩,耳侧两粒浓墨重彩的帝王绿翡翠耳饰, 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装饰,红唇如艷, 柳叶眉弯弯, 未着什么颜色, 却依然给人浓墨重彩的感觉。 她抬起眼皮,就这样看了孟春庭一眼, 孟春庭却被她看得一个失神。 那一眼似乎含了许多话,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讲。 何季韩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才意识到,盛嘉宜的演技比之从前, 似乎又精进了很多。 她甚至都不像是在演戏,她坐在那里,一颦一笑,一个挑眉,纸上的人物便跃然而出。在此之前, 没有人知道尹玉鸾是什么样子,那是一个活在剧本中,完全虚构出来的人, 却因为她是这样演, 于是他们认为她理所当然也是这样。清冷、坚韧、强大, 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利刃。 那是拂过热带雨林的季风,亦是越过高山的云流, 它降临的理所当然,然而在那之前,早已经穿越千山。 尹玉鸾问:「你就是孟春庭?」 ——早已有小厮俯身将鸳鸯楼里的一切都告知于她。 「我是。」孟春庭下意识道。 尹玉鸾声音清淡,带着些许孤傲与疏离:「你来这里,是想要做这江湖中的第一?」 孟春庭被她问得惊醒,拱手道:「不敢言第一,我来此,只是想见中华武学中最高的高山,与最长的长河。」 尹玉鸾轻轻一笑:「孟先生,你在军校教授武学,自己就已经是那高山大河,何必要来香江掺和乱局?」 她偏头看向右侧,「冯老,南拳今日大败,却只见冯大公子,不见冯二公子,这是何故。」 冯林被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盯着,背后不知怎的渗出些冷汗。 冯老不见惊慌,摩挲着手上的木杖,缓缓道:「二子学艺不精,便不出来叫人见笑,这位孟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再无人能敌他,便叫他做那中华武术会会长好了。」 这样重要的职位,竟然被他轻飘飘一句话送了出去。 葛家已是按耐不住,葛家家主起身,暴呵道:「谁说他就已经无敌,小子,我来领教你的本事。」 又要打,孟春庭自然是不害怕的,尹玉鸾不急不慢靠在那张太师椅上,随从为她沏了一杯君山银针,她端起茶盏,刚拂过茶沫,旁边白无常已经靠过来,低声问她:「大小姐,您看,谁会赢。」 尹玉鸾瞧了一会,很快又低下头:「赢?」她吹了吹茶水,「还用说吗?当然是......孟春庭。」 「为什么?葛家可是八极拳正宗,沧州那地方,从前是流放之地,那里出来的拳法,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真功夫,孟春庭虽说也会八极,但是他是野路子里学出来的,比不上葛家。」 「功夫,没有高下。」尹玉鸾轻声道,「只看是谁在用,如今时代变了,会功夫没有什么用,你看他们拳来拳往——」 她抬起头,白无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孟春庭已经将葛湟逼得连连败退。 「再快的速度有什么用,谁要与你比速度。」 尹玉鸾饮下一口茶,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 葛湟不是孟春庭的对手。 满堂人士中,只有孟春庭是真的杀过许多人,也差点被人杀过,他说他是来领教功夫的,尹玉鸾却在他眼睛里看到了难以遮掩的杀意。 他是想杀人的,只不过这种念头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装出这样一副谦逊儒雅的样子,还不是手上沾满了血。 八极拳兇狠,葛湟被激起了火气,弯头一避,躲开了孟春庭一拳,左手下拖,右手屈肘向前,使出一招肘心顶,便朝着孟春庭袭去。 孟春庭不慌不忙,扶掌下压,拖着他的手肘重心一转,接力卸力,如行云流水,已经将葛湟大半锋芒避开。 葛湟震惊回头,却见手风如刀,一掌直奔他的喉管,还未反应过来,一计膝击已经重重顶在他的肝胆上。 八卦掌—叶中藏花。 尹玉鸾一顿,缓缓坐直了一些。 再看孟春庭的时候,她眼睛里带了些探寻。 八卦掌门派众多,唯独尹家这一支会六十四种掌势,这掌法,是她祖上自己摸索着开创出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本家功夫秘不外传,但从前形势所迫,尹家还是对外教授其中四十八掌,而在那剩余的* 十六招里,有一招被称作叶底藏花。 顾名思义,就是双手托做叶片,击打对手薄弱的颈部,手下藏花,便是膝盖作为攻击武器,藏在手下,直攻心脏。 尹家从前动盪过一段时间,或许就是这个时间里,这门武艺就已经流了出去。 葛湟输在没见过这一招,但他反应快,下意识往后收缩,却依然被踢到腹部,人体肝脏最为脆弱,孟春庭这一脚踢的葛湟连退五步,脸色一阵灰白。 两人还要再打,却被尹玉鸾出声打断—— 「江湖里人人都把武功高下看得无比重要,实际上功夫高低无非是水中月镜中花。」她站起来,拢住披肩,那串帝王绿耳坠摇摇晃晃,闪烁过墨绿的微光,「诸位,香江不是各位能争抢的地方,鸳鸯楼是尹家的产业,如要在这里追名逐利,还请各自散去。」 她才说完,身后黑无常便悠悠道:「诸位,尹家过去曾为八卦正宗三家之一,家主为避战乱一路南迁,到香江后设立堂口,开宗立派,迄今已有四十余年。四十年前这九龙码头的劳工被工头随意打杀也无人为其申冤,港澳一带盛行贩卖猪仔与女人,各堂口纷争不休,却不是为了替民请愿,而是靠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彻底扒光劳役的血汗钱,家主实在见不得这样的事情,才会打破禁忌,在香江传授八卦掌,自此北拳南渡,尹家八卦名震香江。」 「我知道诸位的目的都是什么,有些人是为了利益而来,有些人是为了立场而来,但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九龙码头不能丢,堂口规则不能破,这是本家的底线。要论功夫高低,出了九龙,你们便是杀得头破血流,本家也绝不插手一步。可是你们在这里,又是杀我们本家的人,又是在我们的地盘上闹事,看在你们都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份上,我们大小姐不同你计较,再有下次,可就未必能全须全尾返回家乡了。」 「尹大小姐。」冯老忽然开口,「尹家想要孑然独立在江湖之中,就不可能固守九龙堂口不放手,你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肯放,那尹家就一直会有人因为你的选择去死,除非你今日愿意在这里展露尹家六十四手,和......」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孟春庭,「他,小孟先生是什么来头,在座不少人都有所耳闻,他出招奇诡,所以压制得众人都无法应对,八卦六十四掌同样以奇招致胜,只要尹小姐能胜小孟先生,江湖人人都服你,自然就无人再敢夺九龙码头。」 尹玉鸾并未将他的激将法看在眼里。 「想看八卦六十四掌?」她面色不变,依然淡淡道,「你,还不够格。」 那不能外传的十六招,尹玉鸾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 八卦掌本身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功夫,就胜在乘人不备,偏门制敌。 她是尹家未来的家主,不能意气用事,丢了本家的根本。 她往冯林身上瞟了一眼,「今天来是想告知诸位,不必在背后耍些阴招,我不喜欢与你们讲什么功夫武术,更加不会为拳脚论高低,我只知道这九龙有九龙的规矩,谁敢坏了规矩......」 话没有说完,其中警告已经唿之欲出,那双眼睛如深潭古井一样,冯林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连忙低下头,避开她的审视。 尹玉鸾又看了孟春庭一眼。 这一眼看得孟春庭背后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 她仿佛在说:「即便是你,也不能挡住我的路。」 「这条过。」李孟华在设备后头拿着对讲机喊道。 盛嘉宜一口气落了下来,肃杀的神色一扫而空。 「嘉宜,你现在的文戏真是了不起啊,简直是叫我刮目相看。」李孟华说,「之前看你拍的电影,虽然文戏也还算不错,但没有这样好,要么是明星的演法,星光重,要么是有些匠气的演法,注重表演的形式,现在倒是有些......」 他想了想:「风过无痕。」 是的,风过无痕。 仿佛清风吹拂过山岗,像是抓住了什么,可是一看手心,又什么都没有抓住。 这样的表演能力出现在一部商业片里可以说是有些奢侈了,她的加入把这部电影的格调都拉高了一些,原来的盛嘉宜做不到这一点,不然她就不会总是被香江的影迷说浪费天赋。 「师妹,郑安容是带你去高棉做了什么,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饰演冯林的谢海华在旁边玩笑道,「下次推荐师兄也进郑导剧组学习一下。」 「他大概就是告诉我,得努力拍好一点,不然我回来事业就完蛋了。」盛嘉宜笑道,「说起来我拍戏这几年,还是从何先生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她微笑着向何季韩点了点头:「总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何先生合作。」 她与对方拍的那部《情书》,临到一半更换女主角,是谢慧玲补拍完了她的戏份。然而直到现在,何季韩却也没有和谢慧玲复合,说是介意也好,存了一些别的心思也好,他这样做,毫无疑问不是一种体面的处理方式。 对谢慧玲和盛嘉宜来说,他的做法都会给她们带来争议。 只不过盛嘉宜不在乎,谢慧玲在乎却没有用。 盛嘉宜受过他的好处,没有他力捧她演女主角,她虽然有文艺片带来的奖项加持,但不会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璀璨的星光。恆星只有何季韩一个明星是能赚大钱的,整家公司都依靠他运转,他身上所承担的票房压力比谁都大,这部《风云》如果表现不佳,他的地位恐怕也保不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这种时候来拍这部《风云》,也算是盛嘉宜还他过去几年的人情。 最后那一眼,是盛嘉宜给他何季韩的。 如果说何季韩曾经以为自己和盛嘉宜之间或许存在那么些微的可能,如今他却意识到,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就毫无可能。 嘉宜和他在一起拍电影的时候,总是扮演那个爱着他,默默守护,执着不一的女人,她像是香江众多大牌男星身边那个美好的挂件,永远因为在一个又一个爱情的漩涡里打转。 可是尹玉鸾不是一个这样的角色。 香江的民国主题电影里甚少出现尹玉鸾这样的女主角——香江的文化产业最早受到民国上海文化影响,战争导致沪上知识分子南渡,夜上海的靡靡之音也进入香江,歌女、舞女、粉红女郎,滚滚红尘与霓虹灯色构成五六十年代香江荧幕影像。 李孟华在创作的时候曾经担心尹玉鸾这个角色过于刚硬,又担心她设定为三教九流的女老大,演员不得要领,演出了一股风尘之气,所以坚持要一个美貌清冷的女星出演,后来寻了几个大牌来试镜,发现要么就演得太过柔弱与避世,要么就和玉石一样冰冰冷冷。 在李孟华心中,尹玉鸾应当同八卦这门术一般,《易传》中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又衍生六十四卦,对应世间万物,就如水一样,无处不在,无处不能流,可溶于尘土,又相聚于江海。 她自日本留学归来,见识过外头广阔的天地,汲取过先进的西洋文化知识,同时又出生在一个传统的中国武术世家,深明自己身上的责任与使命。 既见过高山,又怎么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困扰,尹玉鸾是奉道之人,她温婉似水,又坚韧似铁,她是一把藏在刀鞘里的刀,利剑出鞘之日,便是以身殉道之时。 直到今天何季韩才意识到,没有他的提携,盛嘉宜也会有郑安容、有程良西、有谢海华、李丽霞、郑柏辰等诸多人帮她,她这种人,天生就是要光芒万丈。 一代宗师 「之后拍打戏, 你学会了吗?」李孟华问盛嘉宜。 「学了几个动作,师傅说还挺像模像样,就是到时候打起来怕露馅。」盛嘉宜这几天几乎没有离开练习室, 每天都从凌晨呆到第二个凌晨,加班加点学了八卦掌的动作, 她自己原先就会一些招式,但都是些兇狠的不那么美观的,如今就恶补全了那些花招, 摆起动作来像跳舞, 非常好看。 反正所有的打戏拍之前都要先试好动作, 如果先套招再拍摄,应该不至于出大问题。 「没关系, 你的戏份我改了很多。」李孟华安慰她,「到时候拼武器的时间,要比拳要多得多。」 孟春庭与其他人打来打去的戏份李孟华早就拍了大半, 如今剩的最多的就是尹玉鸾的戏。李孟华不是爱改剧本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演员量身定制了更贴近她的角色设定,这样想想,盛嘉宜也算是拿到了超一线巨星的殊荣——在香江超一线常常享有围绕他一人打造整部电影的特权。 李孟华修改的主要是尹玉鸾的动作戏,在鸳鸯楼武斗大会开始前, 各方势力早就打的不可开交,李孟华的拍摄中保留大量的暴烈镜头——重拳、腿击、肘击、膝击、刀砍剑噼,关节碎裂, 武器穿透肢体, 血浆四溢。 但到了尹玉鸾这里, 她的动作戏削减了繁复琐碎的那一部分,一方面是盛嘉宜武学功底不够, 要她短时间内学会各种花招不太现实,另一方面就是上次盛嘉宜和古书玉的矛盾给了李孟华一些灵感。 他觉得尹玉鸾可以打得干脆一点,融合西式极简暴力与中式动作片中的动作美学,让这个人物的塑造脱离爆米花商业片的范畴。 然后......然后李孟华就可以藉此去申报些奖项,再拿个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之类的提名,也变通一番思路,学学郑安容,走学院派路子,提高些自己的格调。 想到这里,李孟华忍不住乐呵呵笑出声,再回头看盛嘉宜,怎么看怎么满意。 郑安容栽培出来的女星,香江其他导演跟在后头捡现成的用,郑安容真不愧是新锐导演第一人,后生可谓,这个称号,李孟华服气! 「尹玉鸾这个角色,文戏和武戏都出彩,你演好了,未来戏路就宽了,到时候去好莱坞发展也不是不可能。」李孟华说,「现在这些本土明星都想出海发展,你本身就是中英混血,也有这方面的优势。」 「去好莱坞做什么。」盛嘉宜好笑道,「好的角色不可能给华人女演员,如果去那里专门给人做配角,还不如留在国内做个女主角好一些。」 李孟华嘆了口气:「你这样想也对,这些年去海外打拼的,也没有谁真的打拼出来了名头,可是要是人人都不想着去拼,那华人演员就会一直受到排挤。影坛都看好你,要是这部电影成了,以后无论是哪个导演拍电影,包括我在内,只要有合适的角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就是因为你是后生里最争气的那个。要是你都不想着往上走,香江电影又去哪里找下一个你?」 他们一同从拍摄的楼里出来,剧组在广东选了处民国时期的酒楼,不是什么大城市,街上人不多,倒是有些狗仔蹲在剧组放置的警戒线外,见到人出来,慢吞吞举起相机,悠然自得拍了几张,然后又继续坐在石阶上,同旁边的同行聊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盛嘉宜早就熟悉了走到哪里都有闪光灯,心情好的时候她还会跟狗仔打个招唿,心情一般便装作看不见,这一次她便装作看不见,自顾自从门口的石狮子旁绕过。 剧组下榻的酒店就隔了不到半条街,天色尚早,老榕树枝干间隙里落下婆娑的光,街道两边随处可见老旧骑楼。这几年珠三角有许多华侨返乡投资生意,骑楼下头满满当当开着各色店铺,其中又以音像店、五金店、零售家具店最多。 过去几步还有一家拳馆,门口挂着块牌匾,写着武术洪拳馆,李孟华找过来的时候觉得挺有意思,请店主比划了几招后,觉得不错,便邀请他到剧组里当了武术指导。 李孟华脾气好,是导演里出了名的能打商量的人,什么都顺着制片人投资人的意思来,也因为这个原因从业多年,家中书柜里仍然没有太多奖盃,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二流导演。 1974年,李孟华的处女作《太极》以650万元的收入拿下当年港影票房冠军,七十年代的香江粤语片与国语片还没有区分这样大,两者共分天下的时候,李孟华拍的粤语动作片掀起粤语风潮,一时之间盖过国语的风头,也就是从他这里开始,国语片也就越来越少,粤语电影称霸影坛。 当了这么多年导演,李孟华拍电影速度又快,一年最多的时候能有十多部电影产出,香江几乎没有他没有合作过许多大牌,这其中就包括已经去世的功夫皇帝,也有还不那么有名气的谢海华。 橙禾曾扶持过李孟华建立自己的影视公司,投桃报李,李孟华和橙禾的影星,尤其是谢海华,总是保持着长期友好的关系。 从前最初相识的小人物,到了今天,都爬到了娱乐圈这座金字塔的顶峰,站在他们身后的,有太多已经被大浪淘沙下去的人。 影坛的黄金时代,是他们这群人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他的认可,对盛嘉宜很重要。 但李孟华的话,盛嘉宜听完,并没有受宠若惊。 盛嘉宜对李孟华说:「您如果这样想,我倒是觉得本末倒置了,从来没听说过先有人走出去,才有电影走出去,电影是一门产业,香江如今看似星光熠熠,说起来只靠着寥寥几人撑着,我才拍三年电影,再接新片就已经遇不上新的面孔。就说我与何先生、师兄、还有lynn哥,都已经合作过几次,拍我从来没有拍过的动作武打片,竟然还是这群人,无非是多了古先生他们,以后再拍,真不知道哪里还有新鲜感。」 「我知道业内都讲我是年轻一代里的第一人,可年轻一代实在也找不出什么人,所以这个第一人称号我真是轻轻松松就拿了下来。大家总对我抱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好像觉得我要是能成为超级巨星,香江电影就有了传承,这帽子太高,我实在是担不起这样的期许。」 「这世界上一切河流都是先有源头,后有水,源头枯竭了,再怎么样,这条河也是要流干的。」 盛嘉宜停了下来。 这座城市唯一的四星级酒店就在眼前,师兄谢海华讲三年前他来这里拍戏取景的时候,还没有这样有排场的一栋欧式大酒店,满街都是骑楼,也就晃一晃神的功夫,这里建起了好几座十多层的电梯高楼。 徐明砚说徐家这么多年来都是顶级富豪之列,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识时务。能做的事情要顺应着意思去做,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再怎么火热,也要沉住气,不要轻易去碰。 这句话说起来轻飘飘,真要做到却很难,后头的人看前头总觉得良机多多,但处在当下,极少有人能跳出时代的局限审视自己。 到底是天纵英才,还是时势造英雄? 「导演,我当然希望我们这部《风云》能成功。」她笑道,「可是您也不能指望年年都拉着中青老少各家明星聚在一起拍武打片,然后再用这种拳脚功夫去跟好莱坞的电影对抗,就算我去了好莱坞,这一点也不会变。」 李孟华摇摇头:「这是老电影人的情怀,你们不懂。」 盛嘉宜她确实不太懂。 技术是什么?技术意味着财富,香江还在靠着人工抄写宣告每天的股价变动的时候,纽约证券交易所已经用上了全电子屏幕,香江这群富商投资者还依赖着手中的权力与内幕信息预测股票涨跌的时候,华尔街已经开始使用量化交易。盛嘉宜可太清楚用计算机模型来监测市场有多大的优势了,毕竟她绝大部分存款都是从这上面赚来的。 如果这个时候谁告诉她还是看手抄报选股更有情怀,她大概是要建议这个人去看一看脑子。 郑安容多亏了能卖碟片挣钱,要是纯靠票房,郑安容早就饿死了。电影卖不出去钱,就没有投资,没了投资就更加难拍出卖座电影,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这不是靠情怀能解决的问题,观众有一批情怀重的,更多的是猎奇心重的,贪图新鲜的。 如今国际资本通过香江北流,再不求变,香江电影就如那无源之水。 都把资本压在她身上,盛嘉宜又不是什么神仙,还能扶香江电影产业于大厦将倾不成?看看徐家从八十年代末开始麻熘利落卖掉了无线26%的股份就知道了,人家家里头资产千亿都救不来,盛嘉宜干脆利落放弃这种助人情节。 「总之别指望我。」 「你......」李孟华嘆气,「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以身殉道是尹玉鸾,不是我。」盛嘉宜说,「我不会像她一样。」 ** 都说尹家为洪门代表,但香江开埠不过八十余年,洪门却已经有三百多年歷史,这组织打着反清復明的旗号,做着见不得人的事,直至清朝覆灭,中华民国成立,再无国家可以光復,洪门彻底声名狼藉,香江洪门虽有洪门之名,却与大陆洪门没有任何关系,清宣统年间曾有洪门人马前往香江,欲要确立一方势力,但最终没能成功。 洋人虽有军队,但管不到华人社会内部,直到尹家到来,冠以洪门之名,收拢各方势力,约定从此往后,各堂口和平共处,实在要打,那就定好了地方,不惊动警察,众目睽睽之下打,谁破坏了规矩,谁就等着本家清算,这才有了九龙的稳定。 从骑楼进去,堂内摆着一张长条桌,三层供奉台,最上面供奉着一张国父遗像,往下是梁山一百零八将,再往下才是黄纸写成的尹家祖宗名字。供桌上从内向外,分别放着刀枪棍棒,这刀也不是普通的刀,被称为龙凤双刀,桌上这把是长刀,近似苗刀,也是雄刀,还有一把雌刀,在尹玉鸾手中,雄刀出鞘,锋芒尽显,而雌刀一出,必见血。 堂上有人正点燃三根香跪拜,他右手边高脚太师椅上卧了个老人,尹玉鸾掀了帘子进来,看也不看那点香之人,迳自走向右边,弯腰俯身靠近尹潮生身边,轻声道:「父亲。」 尹潮生眼皮睁开了一些。 「我们家里。」尹玉鸾淡淡道,「出了叛徒。」 敬香之人一顿,那三根香被他缓缓插进香炉中。 「大小姐。」他站起来,「这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尹家从前传道,难免传了些乱七八糟的人。」尹潮生说,「这不是怪事。」 话音刚落,佝偻的身躯勐地震动,他已经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老爷。」 「父亲。」尹玉鸾扶住他的肩,轻拍他的后背。 「此次孟春庭南渡香江,冯家的冯林暗中投日,我看,香江必定,风云再起。」尹潮生缓缓道,「玉鸾,你是个女孩,我内心里希望你能不必为此费太多心神,早日嫁人,远离是非之地。可是我又只有你一个女儿,八卦掌传不传的下去,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我最在意的,是咱们尹家打拼下来的基业,你明白吗?」 「我明白。」尹玉鸾说,「我都记着呢。」 一代宗师【影视内容】 「老爷子话是这样说, 您呢,也不要全听,真跟国党或者日本人硬碰硬?咱们不是对手, 我们充其量就是个民间组织,在江湖上有点声望, 人家手里呢,有军队,有枪。大小姐, 您要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就谁都不选, 孟春庭要鼓动工人罢工,随他去罢了, 现在香江各工会本来就蠢蠢欲动,您硬压着,搞不好各方还要怪到您的头上。」 「你不懂。」 昏暗的房间里, 一盏油灯微亮。 「他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谋算,香江的劳工多半来自广东,既然罢工,他们没了生计,势必要返回故乡, 届时全港交通停运,民生都难以保证,人口又大量被抽调走, 内城空虚, 到那个时候, 还不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各个堂口,从前看在本家的面子上, 还能压制一二,一旦遇到乱局,谁不想争做乱世英雄?到时候再想要收拢他们,就恐怕难上加难了。」 「香江不比别的地方,这地方庙小妖风大,污水流入源头,整条河都别想再有干净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已到强弩之末,如果我撑不起本家的面子,那面子和里子,咱们就都别想要了。他们要我们退,可是究竟该退到哪里才算结束?国无宁日,咱们又岂能置身事外,一退再退,现在已退到悬崖之侧,再也没有退路了。」 尹玉鸾把信纸放到烛台上点燃,红色的火焰将黄色的纸张吞噬殆尽。 黑色菸灰飘落。 「再说有军队又怎么样,一时半会,到不了香江这地界上来,殖民地不是租界,更不是东北,等他们来了,那时候又有来了的说法。孟春庭是个不错的人,他是有几分本事,可惜,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我,而且我看他这个人做事拖拖拉拉,斗来斗去,都没有解决掉最麻烦的那几个人,还谈什么理想,组建什么国术院?我看都是空想而已,与其将期望寄託于他的身上,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就当我送他一份好前程了,来日战争结束,希望我,没有押错人。」 「那您要怎么做?」 尹玉鸾回头,淡淡一笑,她捧起手中的一把长刀,寒光一闪,利刃出鞘,带着唿啸的寒意,锐利直逼对方。 「杀人。」她轻声道,「他不敢杀,杀不掉的人,我来杀。」 「杀谁?」 「先杀了冯林。」 ** 冯林没有想通自己是在哪里露了马脚,他此前替日本人做事,故意挑起南北拳派与香江尹家之争,诱使孟春庭南渡,每个环节都做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尹玉鸾察觉出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惊恐道,「明明......明明!」 「我早就说了,香江,不是擂台,而是棋盘。」尹玉鸾淡淡道,「冯先生,你不过是一颗棋子,也敢妄想做下棋的人?」 「棋子?」冯林冷笑,「如果我是棋子,那你是什么?尹大小姐,你自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人,其实仔细想想,你什么都不是。你是个女人,女人是要嫁人的,你要代表尹家执掌洪门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窄巷里,冯林已经退无可退,外头至少站了四个双花红棍,以及数位打手,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皓月当空,银光铺地。 已经没有办法回头,那便只能向前。 他对面站着尹玉鸾,那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力气就比不上男人,武功上,也是同样的。 冯林暴喝一声,直直冲了上去。 冯家撒了谎,冯启的确传承了冯家的铁线拳,但冯林却不止懂花拳,他自小被收养,亲生父亲实为日本人,在东北学过几年北拳。 拳风未至,尹玉鸾已经先动。 八卦掌步法飘忽不定,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对手回身便推掌,看似柔和的一推,实际内含千金力量,再加上尹玉鸾学的是医术,做过人体解剖,精通人体要害,除了八卦,她还擅长大小七十二路擒拿,两人交手不过几招,冯林手腕被她一抓,一捋,在一推,顿时一阵剧痛,那腕骨几乎被她一掌推得脱臼。 他咬牙,抬腿一踢,尹玉鸾也没有完全避过,被他踢的往后退了几步,蹬在石墙上,立即一个转身,避开冯林的半步崩拳。 那一拳砸得宅墙摇晃,石灰簌簌往下落。 要是落在人身上,不敢想像。 尹玉鸾一看,便已经失去耐心。 若论力气,女人确实不是男人的对手,八卦擅游走,在狭窄的空间里和对方比重拳,更不是八卦掌擅长的事情。 她不是什么武学宗师,也不迷信所谓的武学信仰,八卦掌传承最出名的有两支,一为尹家,二为程家,而程家一脉,便是仗着拳法高超,看不起洋人枪炮火药,最后死在了刺刀下。 武林如战场,既分生死,那就容不得半点留情。 寒光一现,冯林已经反应过来。 都知道尹大小姐擅刀术,他并非没有防备,即便擅长的是拳法,冯林出门身上也不可能完全不带傢伙,他袖中滑落一把短刀,正要抵挡—— 已经来不及了。 尹玉鸾的短刀太快,快到如流光一样闪过,锐利的刀刃斜斜向上,穿过冯林的腹部。 雌刀出鞘必见血,要么是对手的血,要么是自己的血。这把刀既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自刎。 「你......」冯林自喉间吐吸,尹玉鸾没有任何犹豫,捏住刀柄狠狠一拧,将他心脏彻底搅烂。 收刀,擦血,回鞘。 这一切她做得无比自然,且优雅无比。 「我不喜欢有人拿我的性别说事。」尹玉鸾道,「更不喜欢麻烦,你们来到香江,带来了许多麻烦。」 她脸上溅了一滴血,在黑夜中惊人的蛊惑。 「把他的尸体收拾干净了,不要让人发现。」 「是。」 尹玉鸾要杀的第二个人,是葛湟。 葛湟是军阀的人,后来军阀到了上海,他跟了过去,帮他处理江湖上的大小事宜,就成了青帮龙头拜把子兄弟。 杀葛湟要麻烦一些,他身边总是有人跟着,不像冯林,为了争夺冯家家主之位,他投敌卖国,成了一匹孤狼。 不过葛湟喜欢逛窑子,红纱帐温柔乡,是最适合杀人的地方。 烟花柳巷之地,高手如云,又在尹家的地盘上,也方便毁尸灭迹。 葛湟是在床上才意识到的不对劲,他多年的机警让他瞬间意识到不对,一个鱼跃自被褥中跳起,裹着衣服到门后一掏,抄出一根一米长的铁棍,抬手挡住身下人刺过来的匕首。 棍乃短兵器之王,能噼能斩,亦能格挡锐器,最克刀剑。 阿红被他一棍子敲在匕首上,整个人竟然跟着飞出去两米远,砸到床柱上,痛唿一声,还没来得及起身,棍风已经挟雷霆万钧之势到来,被这一棍敲中,恐怕脑浆四裂。 阿红闭上眼睛。 铛地一身脆鸣,阿红勐地睁眼。 那铁棍被一把尚未出鞘的刀拦在眼前。 葛湟迅速转身,再次挥棍往下,那人早已经闪避开来,退后两步,挡住出入房间的木门。 阿红得了空隙,一个翻身,自床侧狭窄的窗户处跃了出去。 那窗户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去的。 瓮中捉鳖。 尹玉鸾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握住手中的长刀。 世人都知道八卦掌厉害,却不知道八卦掌原本就是配刀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无刀时,以掌做刀,有刀时,刀锋所至,杀人于无形。 「八卦刀?」葛湟眯起眼睛,阴声笑了起来,「从八卦门南渡以来,中原再也不见全套的八卦刀术,没想到却在香江见到了。大小姐,失敬失敬,都说你武功很高,就不知道是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棍厉害。」 「你可以试试。」尹玉鸾道。 「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打死了,捨不得。」 「上次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尹玉鸾微微一笑,「已经死了。」 葛湟冷哼一声,不再与她废话,他速度极快,挥棍下噼。 尹玉鸾反手握住刀柄,锵得一声,长刀出鞘。 刀与棍在空中相交,激烈的碰撞下,长刀震鸣。葛湟力大如山,尹玉鸾生接他这一棍,被震得连退几步,整条手臂都几乎麻痹,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长刀。 葛湟见她落于下风,畅快一笑,再度发力,棍势如虎。 尹玉鸾八卦游龙步法飘逸多变,连躲几棍,刀出如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两人交手,火花四散。尹玉鸾虽退,却凭藉这一剎那洞悉葛湟棍法局限。 葛湟重棍直来直往,靠的是力量和密集的攻击,在狭窄的室内逼得她的长刀无法近身。 局限空间下的武斗,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尹玉鸾长刀一横,狠狠朝着葛湟噼了过去。 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 尹玉鸾放弃八卦刀的柔和,一转攻势,日本刀法中的四种技法,连连使出。 葛湟力大势勐,凌厉的棍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然而尹玉鸾的八卦刀长而重,斩击之力勐烈至极,一时之间葛湟竟然被她攻势压制。 他大呵一* 身,避身闪开斜方一斩,一棍刁钻扫去,尹玉鸾一退,那铁棍扫在桌椅上,顷刻间将黄花梨桌子砸得粉碎。 也就是在这一秒,尹玉鸾收刀顶在地上,以刀尖为支点,整个人高高跃起,膝盖擦着葛湟的棍,狠狠砸在葛湟的脸上。 比拳头更硬的是手肘,比手肘更硬的是膝盖。沖膝击脸是极其少见的招数,不是因为杀伤力不够大,相反,正因为杀伤力太大,动作过于复杂,实战中极少数有人能用出这一招。 膝盖重击之下,力量能达到1700磅,葛湟根本没有料到尹玉鸾会有如此诡异的身法,硬生生挨了她这一踢,喉咙里瞬间涌出血腥味。 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刀锋已至。 日本剑道中有一门极其兇狠的绝技,被称为「阴流」,讲究后发制人,一刀封喉。 日本古剑道,实际上就是武士刀格斗技。 锐利的长刀划开喉咙,鲜血喷射而出,溅在尹玉鸾白色长袍上。 她抬袖,擦去脸上的血迹,斜睨着倒在地上的人,眼神冰凉,仿佛密林中捕猎的勐虎,凝视被自己捕杀的猎物。 「大小姐。」有人走到她身边,弯腰俯身道,「警察要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把他的尸体留在这里。」尹玉鸾抬起下巴,「做些手段,别让寻常人看出来了,也不要让有心人......看不出来。」 「是。」 一代宗师 浴室里雾气潮湿, 曼妙的身体裹着浴袍从白瓷浴缸里起身,滴着水的头髮湿淋淋披在脑后,一只手推开玻璃门, 才发现外头洗漱台上的行动电话正在不断震动。 翻开手机盖,是一串熟悉的号码。 盛嘉宜终于想起来, 近日里拍戏辛苦,某位送了她天价珠宝的大少爷就已经被她忘在脑后。 江湖上都知道说收了钱,就得替人办事, 她收了人家的东西, 转头就没个音讯, 实在不厚道,就算对方发火也是应该的。但是这种愧疚的情绪还没有出现, 盛嘉宜就已经把它按了下去,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她,拍动作片实在太辛苦, 哪有精力和男人你来我往。 徐明砚的世界离她毕竟很遥远,抓住眼前能看见的机会才真的有用。 盛嘉宜接起电话,难得软声道:「徐先生。」 那边一顿:「盛小姐?」 竟然还不确定是不是她本人。 盛嘉宜斜斜靠在台上,轻笑起来:「你打电话来做咩?」声音如灌了蜜一样,甜的对方思绪恍惚。 「想看看盛小姐到底有多忙, 忙到连一条信息都不愿意发。」 「很忙很忙,别说给你发信息,我连睡觉都没有空。」 「那想问, 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约盛小姐?」他低沉的尾音上扬, 盛嘉宜在这头小小翻了一个白眼。 「你要同我拍拖就直说, 约来约去麻烦不麻烦?」 「我是听说盛小姐是出了名的难追,这才想迂迴一些, 慢慢下功夫追......以盛小姐的喜好,搞不好哪天我出局了,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淘汰掉,你说对不对?」徐明砚收敛了语气里的笑意,但作为演员的盛嘉宜很容易就听出来他台词感情上的变化——依然漫不经心,总觉得什么都能在他的把控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很喜新厌旧啰。」盛嘉宜于是把手机夹在耳朵下,随口道。 「我的意思是盛小姐炙手可热。」 「是烫手山芋。」盛嘉宜笑道。 「接不住才会烫手。」徐明砚说。 「还是徐少自信吶。」盛嘉宜淡淡道,「徐少有时候说话比唱的还好听。」 徐明砚听她语气冷冽了几分,就知道盛小姐这多半是有些不开心了。 「盛小姐有什么指示可以直说。」徐明砚嘆了一口气,「我照着做就是。」 他倒不是猜不到盛嘉宜想要什么,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那几样,财富、地位和安全感,盛小姐最缺的,钱是其次,地位倒也还好,唯独安全感她没有。 盛小姐要的安全感也不是要求男人在身边时时刻刻陪着,相反,和她黏得越近,她越不耐烦,最好这个男人就是又能给她新鲜感,又能替她办成事,那就是完美无缺的另一半了。 只是盛小姐的心思再往细一些,又很难琢磨,她不想跟自己的经纪公司解约,也不需要要他砸钱力捧她做电影女主角,说来说去盛小姐也就在宋元身上吃了点亏,但她毕竟还有些本事在,迄今为止宋家背后的势力也没能拿她怎么样。 她应当是想和他交换一些什么,具体是什么徐明砚不好说,他也不能直接问。他很清楚,直接说出口那就是他输得彻底,从此就要从盛小姐的备选名单里被踢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盛嘉宜一听他妥协的口吻,顿时语气一变,轻松道:「指示嘛,倒是真的有一个,我最近在拍打戏,一身的伤,徐少要是不介意的话,来的时候给我带瓶鳄鱼油止痛膏就好。」 轻飘飘就抹过去了她的意图。 徐明砚只能又嘆了口气:「......好。」 有时候不说比说了还要难办。 盛小姐这是嫌他做得不够好,没有给足诚意,要他去猜。 不过呢......徐明砚笑了笑,他也不是非要去猜。 挂了电话,想了想,叫站在外头的蔡助理进来:「上次我去高棉,黄主席和你说了什么?」 年轻的蔡助理修炼还不够到位,并没有养成老谋深算的大奸臣修为,一听这话,冷汗顿时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神色紧张的不行。 虽然说朝廷早就没了,世界眼看着都要迈向新世纪了,可是这些海外的顶级华裔家族依然屹立着,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当一个家族有上千亿的产业需要打理的时候,跟真的有王位要继承也没有什么区别,太子爷因为是独子的原因,生下来就当上了太子,从羊水里带来的斗争天赋没地方用,就全部用在了打击异己上。偏偏他父亲看上去是个不管事的,热爱艺术与环保,早早让出了远东的股权给这个儿子,而太子爷的母亲,黄若仪黄主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希罗集团集团就是她硬生生从自己那半身不遂的父亲与头脑简单的兄弟手上硬生生扒下来的。 徐少回到新加坡,明面上看是与父亲关系不善,想要子承母业,可仔细算起来又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作为总助的蔡助理觉得,此棋走得,非同寻常。 父亲不问世事,母亲锋芒毕露,太子老谋深算,该叫他这位内务大臣如何是好! 蔡助理眼睛一转,就已经下定决心,把黄若仪的话十全十吐了出来:「黄主席听了后没说别的,就是和周围人开玩笑说,儿子大了留不住,有自己的心思了。」 「她不问?」 「黄主席问不问,都不耽误她知道。」蔡助理低声道,「您和盛小姐的事,外头还没传开,里头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您把从香江拍来的那颗钻石送给了她,那可是价值八千万的裸钻。」 「都知道了?」徐明砚不以为意,「这是好事啊。」 「您怎么会觉得是好事?就算您喜欢盛小姐,这样大张旗鼓,恐怕也会给您和她带来不小压力。若是黄主席不高兴了,拿盛小姐撒气......」 「你觉得黄主席会在意这些事?我恐怕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儿媳妇是谁。」徐明砚那双略微细长的桃花眼里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别小看黄主席,也不要小看盛小姐,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一般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一沓文件往前一推,敲了敲桌面。 「蔡助理,既然都传我喜欢盛小姐,那你说说,要是盛小姐忽然不开心了,却又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我该怎么哄她?」 蔡助理:? 「您问我?」他指着自己,「又不是我跟盛小姐拍拖,我怎么知道盛小姐喜欢什么?」 徐明砚不耐烦道:「蔡助理,你的百万年薪里难道就不包括动一动你的脑子?」 蔡助理:...... 万恶的资本家! 蔡助理腰一挺,就准备硬气反驳回去,要知道他jerry·cai可是毕业于剑桥大学的高学歷人才!来这里工作赚钱付出的是知识与技术,不是为了替老闆解决个人风花雪月! 紧接着他就听到徐明砚说:「你要是能出主意让盛小姐开心了,我给你放半月假,带薪,报销差旅费用。」 蔡助理一顿,立刻含泪收下了徐少这份馈赠。 「盛小姐和您在一起都还能不开心。」他谄媚道,「无非就是觉得您虽然送了钻石,但是没有替她解决真正的麻烦,毕竟人不能靠一颗钻石吃饭吶,盛小姐知道您有钱,钻石虽贵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份礼物有些重量但是诚意还不足,要知道盛小姐在香江,处处受到澳城宋家的挟制......」 「你说的很对,蔡助理。」徐明砚打断他,「盛小姐就是不满意我没有帮她解决宋元这个麻烦。」 蔡助理:「......对,道理是这个道理。」 「那这样好了,既然是你提出来这个想法,那你就替我帮盛小姐解决这个麻烦。」 「......是,是什么?」蔡助理睁大眼睛。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什么,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徐明砚疯了。 替盛小姐解决什么?解决宋家?怎么解决?收购天元集团?派人暗杀宋元?!!! 蔡助理只感到空气都灼热起来,直往上冒着蒸汽。 盛小姐是漂亮,又优雅又漂亮又知性,但现实毕竟不是肥皂剧,对太子爷来说,他选了盛小姐这样的女伴,本身就已经是自寻烦恼,还为了她公然与一家全亚洲有名有姓的大集团掌门人叫板,不是资深恋爱脑很难想像他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我哪有这个能力。」蔡助理很为难,「我要是有,也......也不会还是个总助。」 徐明砚却不管蔡助理怎么想,他冷漠地吩咐道:「我没有要你自己去,你去跟我姑父通一个电话,就说是我说的,请他转告澳督莫克莱,如果宋先生还要坚持跟盛小姐过不去,那么考虑到他作为投资人所带来的后续问题,汇港集团,无论如何都不会支持由天元集团执掌赌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除了本土的几家集团外,另有美国、印尼、马来、法国四国娱乐集团在赌牌竞标之列,如果汇港银行此时此刻站到了天元集团的对立面,与汇港向来同进退的渣甸自然也不会再向宋家提供低息大额贷款。 汇港与渣甸是远东最大两家财团,这种级别的威胁,不可不谓严重。 蔡助理目瞪口呆。 能让向来于各方势力之中保持中立的徐家太子爷说出这样的重话,这盛小姐真是不得了,堪比妲己褒姒,放在古代封建王朝高低能评上一个惑国妖妃的称号,不过想想盛小姐那张脸,又觉得这个评价也不算稀奇,盛小姐那样的漂亮,太子爷年纪轻轻把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这电话......涉及到您的家事,要不还是您自己打?」蔡助理为难道,「我如何能替您去汇港集团的主?我甚至都从未见过盖里·劳德洛先生,股权在您手上,您才是大股东。」 盖里·劳德洛是徐明砚的姑父,也是汇港集团董事会主席,徐家的事蔡助理极少窥探,他也实在不敢替徐明砚插手徐家之事。 不过顶着徐明砚的眼神,他明白过来:「是,这个电话,还是我来打更合适。」 有些事情不能由老闆出面,因为老闆出面说这些话,就跌了名声,合该由他这个助理站出去替他说,才更显得意味深长,这是总助的职责,也是他百万年薪的价值,如果他干不了,有的是人能顶替他的位置。 蔡助理咬咬牙,再次确认太子爷的神色,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随意松散的模样,这才低下头,转身朝外退去。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房间里,徐明砚弯起的唇角才渐渐落了下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成一条线的蔚蓝的泳池,长条的棕榈树叶落在透明的玻璃栏杆后头,廊下斗笠黄铜藤条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摆,深色摘亚木地板上落了些叶子。 那靠窗的矮柜里放着一本收购计划书。 1991年3月,汇港集团董事局召开秘密会议,内部投票决议以十七亿英镑收购总部位于伦敦的卡尔特皇家银行,为了控制这家英格兰本土银行,三年来汇港集团数次宣布重组计划,拆解集团内部四家投资公司,其中两家将迁往伦敦与法兰克福,用来打理集团在全世界各地的巨额资产,以及实现集团内部与香江的分离。 这也意味着这家因为殖民主义而崛起的巨型跨国集团将放弃它在殖民地所拥有的辉煌,时隔数百年,重返故乡。 一代宗师【影视】 孟春庭再次见到尹玉鸾, 依然是在鸳鸯楼。 连续两位武学高手被杀,致命伤几乎都是刀伤,这让他很难不怀疑到尹玉鸾身上。 孟春庭此次来到香江, 还为汇聚各大宗师筹建中华国术馆,教授武学功夫, 强国利民。可他的成算还未曾落地,南北拳派顶级高手就已经故去,孟春庭来赴约的时候, 心中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的。 尹玉鸾虚着雕花栏, 自上而下斜睨着她那对眸子, 看着一步一步踏进中庭的孟春庭。 昏暗金黄的灯光柔和了尹小姐雕塑般的五官,却无法融化她冰霜一样的眸子。 孟春庭仰头看着她, 看她手上带着一串翡翠十八子手串,浓郁到极致的绿色,是最好水种的翡翠。尹家祖上歷代都在宫廷做官, 尹玉鸾的祖父曾是晚清八大名臣之一,曾受任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及四川总督,英军占领港岛之时,便是他在厦门迎击英军,事后兵败, 被革职流放新疆,至死都未回到南方。 也就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尹家举家迁至九龙。 孟春庭其实见过尹玉鸾一次, 那是在天津开往上海的船上, 尹小姐在一等舱甲板上画油画, 画上是金色的,半沉于大海的落日, 绚烂的颜色冲击力十足,那双画画的手更是骨节分明,好看至极。 那个时候孟春庭还不知道她就是尹玉鸾,他只是默默将那个人记了许多年。 谁能想到,这样好看的一双手,竟然是双握刀的手。 「尹小姐。」孟春庭缓缓开口,「在下敬佩尹老的为人,祖上也受过他的余荫,你既然是他的孙女,也应该知道如今是家国存亡的危急关头,懂武术的人少,愿意将功夫传承下去的人就更少,你在此时公然截杀南北拳派人士,实在是违背了江湖规矩,也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尹玉鸾听到他慷慨激昂的言论,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孟先生,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规矩,杀几个走狗,更谈不上违背家国,你话里话外把我架得太高,我恐怕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孟春庭一愣:「走狗?」 「你竟然不知道?」尹玉鸾有些惊奇,「冯林替日本人办事,他杀了我的人,我要他一条命,不算过分。」 「那葛湟呢?」 「他?你不是和他相熟吗?」尹玉鸾歪头看了看孟春庭,「他想要九龙码头,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孟春庭沉默了下来。 「你要给他们报仇吗?」尹玉鸾问。 「不。」孟春庭说,「他们已经死了,死人没有意义。」 尹玉鸾又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孟春庭骨子里也是个冷血的人,他装得像个好人,有时候将自己都骗了过去。 「说说你的筹码吧,孟先生。」尹玉鸾道,「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能又怎么样,不能又怎么样?」 「能的话,皆大欢喜,不能的话,你可以试试自己能不能走出鸳鸯楼。」尹玉鸾似笑非笑。 人影出现在屏风后。 「国术馆还在其次,我只对你提出一个条件。」孟春庭扫视一圈,并不见惊慌,「成立香江罢工委员会,领导香江劳工罢工,此乃要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尹玉鸾问。 「国民中央政府想要成立工人纠察队,数量多达千人,目的在于封锁香江,截断粮食与货物的出入口,尹家在华人商会与劳工工会中一唿百应,能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尹玉鸾冷笑道,「劳工罢工,你们封锁海路要道,那香江该怎么办?既然国难当头,何苦叫普通人跟着你们颠沛流离。」 「工人要罢工,是要同帝国主义对抗,香江劳工备受欺凌,而洋人政府靠货物贸易,抽取关税而赚得盆满钵满,尹小姐,一时之计,为的是长久的利益,你眼里只有城没有国,就不会知道,国破那日,也是城倾之时。纵然你一力劝阻,但是现在民心所向,便是为民族的生存与尊严,放手一搏,与帝国主义决一死战。」 「都说螳臂当车,可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尹小姐,你再怎么阻挡,也挡不住洪流。」 尹玉鸾沉默了一瞬:「孟先生,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太理所当然,不知当年没有国的时候,这一城人如何奋力求生,但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你我说来都出生比旁人幸运一些,吃过求生苦却没吃过生活的苦。我放他们走,行至新界,都是英军驻军,你又能保证他们安然离开?」 她迅速嘆了一口气:「也罢,尹家从无败绩,孟先生,你若是能赢我,我就答应你。若是你输了,你便留一条命在这里。」 「如果我输了,能做尹小姐的刀下亡魂,也死而无憾。」 「好。」尹玉鸾点点头,「你要比刀,还是比拳。」 「都来好了。」孟春庭笑道,「对你而言,没有限制的杀戮,才有意思,对不对?」 「好。」尹玉鸾说。 一交手,孟春庭就是知道尹玉鸾是个狠角色。她没有现在学武之人那些冗杂的毛病,要就不出掌,出掌都是奔着要害。 单换掌、双换掌、游龙掌、穿心掌。 八卦的阴柔被她使出了一股韧劲,水一样落下又似游龙走蛇一样绵长。 孟春庭的咏春一时半会竟然贴不了她的身,孟春庭咬牙,等尹玉鸾再攻上来时,顺势就想捏住她的右手腕关节。 擒拿手,分36路小擒拿与72路大擒拿,专打人身上108个穴道。 尹玉鸾一顿,毫不犹豫一个反手卸去他手上的力气,转而手肘往下,顶住他的胳膊,也是擒拿。 孟春庭一惊,没想到她会反擒拿,就要后退,尹玉鸾已经抬膝往他腹部顶去。 叶底藏花。 孟春庭用这一招对付别人,尹玉鸾就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 如果孟春庭伸掌下压,尹玉鸾很快就会接上一招白猿托桃,打他下颌。 孟春庭别无选择,他一手格挡在胸前,一手挡住颈侧,硬生生接了尹玉鸾这一踢,随后他一掌打在尹玉鸾肩上,两人都迅速往后退去。 大厅四个角落都放着武器架,显然是为他准备的。孟春庭嘆了一声:「好精妙的功夫。」,顺手从旁边捞起一根长枪。 尹玉鸾面色不变,反手拔出了一把长刀。 刀锋所至,锋芒毕现。 孟春庭并不惧怕她,武谚云:枪为百兵之王。 长兵器对短兵器有绝对的压制效果,长枪比起重棍,更加难以近身,但一旦被近身,也就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效果。孟春庭深谙这一点,所以始终与尹玉鸾保持着距离,他枪法灵活,格挡之后立刻挑刺,逼得尹玉鸾向后退,使她不敢前行进攻。 尹玉鸾见孟春庭使出了和葛湟一样的方式,以攻为守,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念头一闪,握刀的手一转,反刃上噼。 这其实是尹玉鸾研究出来专门对付日本剑道的一招。 日本刀术作战,主要进攻敌人的手腕、喉咙、心脏三个要害,倭人喜欢噼砍,如阴流更喜欢通过跳跃,来一击毙命。尹玉鸾琢磨了许久,终于悟出来,若是持刀时,将刀锋指向自己,迎向对方的则是刀嵴。 而在对拼中,用刀嵴卡住敌方的刀刃。接着通过双臂的扭转,刀锋就会顺势转向对方。加入这种旋转动作,使得刀法的威力更加兇勐。 日本剑术斩击需要双臂共同发力压下,使得每一斩都包含多重力量,当旋转的力遇到双臂的压力,势必会导致一方的武器被击飞。 枪太重,无法击飞,但尹玉鸾手中的刀,是八卦门中世代传承的锐气,其锻造之精炼,并不亚于最顶级的日本刀。 只听一声嗡鸣与脆响,孟春庭手中的枪被拦腰斩断,枪头落地。 孟春庭想了她大抵会用出许多种招式,却没想过她会直接判断出这项武器的脆弱之处,砍断对手的长枪。 他大惊失色,手中枪头一拧,直直往地上扎去。 也就是这一变,尹玉鸾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长刀横在孟春庭的喉管前,短刀顶在他心脏前,稍许往前一寸,孟春庭都将一命呜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尹玉鸾却没有动手。 这也是鸳鸯刀第一次双刀并现,却没有见血。 尹玉鸾收了刀。 万籁俱寂中,她缓缓开口,对孟春庭道:「孟先生,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不等孟春庭开口,她又继续道:「葛湟只看得到脚下的路,却看不到远处的山,你看得到远处的山,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我输了。」孟春庭说,「你为什么不杀我。」 「杀人是要犯法的,孟先生。」尹玉鸾淡笑。 「尹大小姐也害怕吗?我听说别人称你为九龙皇帝,既然是皇帝,那就不叫杀人放火,那是审判。」 「皇帝也有掉脑袋的那天,清朝都已经亡了,孟先生,如今是民国。」尹玉鸾把刀收回刀鞘,「孟先生,你走吧,你想要做的事,你可以放心去做,我不会阻拦。」 歷史所趋,人心所向,她想拦也拦不住。 孟春庭沉默良久,随后点点头,缓声道:「多谢,保重。」 「保重。」尹玉鸾说。 孟春庭拱手,向她鞠了一躬。 武学的最高要义在于心境。 在孟春庭看来,尹玉鸾虽然年轻,却是这中原南北,鸳鸯楼内,真正的一代宗师。 1918年,尹玉鸾孤身一人赴东京大学留学。 在日本,她拜古剑道宗师川古健雄为师,学习日本刀术。一开始,尹玉鸾并看不上日本刀,和八卦刀相比,日本刀术毫无美感,直来直往,一共就那么几招,无非是噼挡横刺,看上去并不难对付。 川古健雄喜欢研究古籍,他试图復原已经失传的阴流术与北辰一刀流,这两样都是阴邪狠戾的刀术,追求极致的杀敌,并不符合武士道的正义精神。川古健雄告诉自己这个中国学生,在战场上,无论光明黑暗与否,不管极昼还是极夜,刀锋刺入喉管的那一刻,正义已有定论,赢下战争,就能赢下正义,这是他的武士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 日本有最好的锻刀工艺,将钢料加热,直到呈现出赤红的颜色,再经过数次捶打,洗鍊出来的刀具刃口硬度远胜寻常刀剑,复杂的鞑鞴冶炼法使得兵器很容易在锻造过程中失败,这样曲折的锻刀方式使得日本武士对于刀术有崇高的信念,尹玉鸾和川古健雄对阵过,几乎没有胜过,川古健雄认为她的八卦刀太柔,就像她的信仰一样,不够坚定,所以很难在对决中胜出。 川古健雄说她没有自己的道,就算学尽了这世上最顶级的刀法,也只是学会了招式,除此之外,她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日本的古剑道在明治维新之后就已经遗失,中国的武术还没有,但传承之艰难,亦是趋同。 尹玉鸾胜川古健雄是在她离开日本的前一天。 那时她兄长被刺,母亲被牵连身死,父亲病重,尹家宗老催促她回港执掌大局,临走前,尹玉鸾提出和川古健雄再对阵一局。 为了安全,日本刀术比试用得都是竹刀,但那天尹玉鸾坚持要用八卦刀对日本刀,她说如果输了,她的命就留在这里,而那份对于家族的责任她也可以理所应当放下,要是赢了,她就登上那艘归家的邮轮,这是上天安排的命运,也是她的道。 在那场无人可知的对战中,尹玉鸾第一次用了她参悟后的招式,她反手斜刃向上,噼断了川古健雄的日本刀,用她的八卦刀抵住了川古健雄的喉咙。 也就是在那一天,尹玉鸾学会了真正的北辰一刀流。 【公/众/号:o泡奶推文】 天若有情 她是我带来的, 有什么事,我来背好了。 ——《天若有情》 「杀青快乐。」 李孟华把一大把鲜嫩欲滴的玫瑰递给盛嘉宜,整个剧组的演员都围在她身边, 起闹道:「妹妹,请大家一起食饭啦!」 "等何生都杀青咗, 一齐请啦。\"盛嘉宜笑道。 半个月拍摄下来,盛嘉宜已经成功跟剧组打成一片。 她本来就好看,任是谁对于好看的人容忍心总会大一些, 再加上盛嘉宜文戏武戏又是肉眼可见的好, 训练也吃苦, 这半个月被折腾得浑身上下小伤无数,却没有抱怨过一句, 哪怕是从前对她成见颇大的古书玉也从不满到欣赏。 香江影坛青黄不接是事实,力捧盛嘉宜也是事实,没有谁天生就想与万众瞩目的后生作对, 意识到盛嘉宜又能演又能打后,古书玉就更不想和她因为此前的不快结梁子。 他便接着盛嘉宜的话替她解围:「等哂大家都杀青,我请大家食饭,唔使妹妹请客。」 「我嚟请好喇(我来请好了),多谢导演, 多谢古sir,多谢师兄,都多谢何生, 仲有lynn哥。」盛嘉宜笑道。 「过几天剧组一起去录访谈, 妹妹去不去?」 盛嘉宜想了想她的档期, 和徐明砚是约在那天之前,便点点头:「去。」 尹玉鸾这个角色比起陈曼仪, 要更受她的喜欢,为了这个角色她也愿意去上她极少上的採访栏目。 她抱着花往剧组外头走,阿香在车里等她,正好是黄昏的时候,南方小城有着独属于这片地域的烟火气,相隔不到五米,摆着卖炸串的小吃摊,狗仔蹲在旁边问她:「嘉宜你杀青了。」 「是呀。」 「什么时候回香江?」 「今晚就回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今晚呀!是不是后面还有片约。」狗仔咋舌,拿出手里的相机,「摆个pose啦妹妹,回去我好发版面,你的照片很值钱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圈内人人都喜欢学着程良西叫她妹妹。 「好啊。」盛嘉宜报花比了个耶的手势。 「你真系点拍都好睇。」狗仔嘟囔,「祝票房大卖啦!」 「好呀,谢谢。」盛嘉宜笑眯眯回他。 回到香江的时候,夜色暗沉。 「嘉宜。」阿香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这样拍下去身体能不能熬住?」 「今年比去年好太多了,至少中间休息了几个月。」盛嘉宜笑了笑,「没关系,演员不就是拿青春换钱。」 「你也可以不拍电影,之前那个徐少我看就很好,你要是能嫁给他,这辈子什么也不用愁了。」 「笨啊。」盛嘉宜虚点她,「人家家里头当了多少年的有钱人了,又有多少漂亮女人想着嫁进去当豪门太太,这钱岂是这样的好赚?他们这种家族,不会想要找一个花瓶太太,徐少这个人更不会,他算计多着呢,你到时候只管看着就好了,我看他目的不纯,恐怕要坑害不少人,这种事要是都想不明白,未来总是要吃大苦头的。」 「万一徐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呢?」阿香不服气,「你长得这样漂亮,放在全香江都数一数二,他喜欢你很正常。」 「他就是喜欢我啊。」盛嘉宜说,「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我的粉丝都喜欢我,我也喜欢很多人,喜欢对我而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这张脸再漂亮,总有一天会老的,但是年轻的女人层出不穷,有人因为我这张脸要娶我,他也会因为更年轻美貌的脸娶别人,如果我的婚姻最终将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我宁愿不结婚。」 「啊......」阿香被她超前的言论狠狠震撼了一番。 香江女星无论地位如何,都想嫁豪门,演艺圈吃青春饭,大* 多数明星并不懂理财投资,过了巅峰期再想要保持从前极盛时期的奢靡生活,只能靠嫁一个好丈夫来维持。 过去从未听闻过哪个明星嫁入老牌豪门,但这二十年来新出头的华商众多,没有那些忌讳,就有层出不穷的美貌女星上位成功。 不过说来说去,始终没有哪一个女星能做到嫁给顶级豪门做当家的太太,有钱人不傻,有钱人之所以有钱就在于他们精明且擅长算计,女明星段位再高在他们看来也不够看,谁都知道女明星嫁豪门是为了钱,只不过有的男人心甘情愿被骗,有的男人不想受骗,所以只是玩玩。 在阿香看来,盛嘉宜能钓到徐少,实属女星中顶顶厉害的那一个,徐少不止有钱,他还愿意给盛嘉宜提供情绪价值,这样的男人都未必要嫁给他,只要给他生一个儿子,这辈子就有用不尽的钱和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何必要这么辛苦拍戏,拍戏的尽头不还是得嫁人。 可盛嘉宜好像不这样想,她也乐意和徐少暧昧,却并不上心。 那耳边的碎钻耳坠在夜色下摇晃出一条白色的流光, 轿车绕回酒店的时候,就看到三辆劳斯莱斯停在地库门口,严严实实守着过道,盛嘉宜心下顿觉有些不妙。 车门打开,宋元坐到后座,他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面色阴沉如水,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盛小姐,我给你电影拍,你断我财路,这事恐怕做得不厚道吧?」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宋元这次来势汹汹,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我断你什么财路了?」盛嘉宜嘴上说着,心里却忽然想到,那天她对徐明砚的一番暗示。 该不会...... 「盛小姐好大的本事,能叫徐家人一个电话打给澳督,威胁澳府称如果我执掌赌牌,汇港集团与渣甸集团要放弃对澳城地区十三项大型基础建设的资金支持。他们这样大动干戈,理由竟然就是我给盛小姐找了不快,盛小姐,你说说,除了来找你说理,我还应该找谁去?」 盛嘉宜:......果然如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盛嘉宜扬头,摆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宋元气极反笑,「现在外头可是到处传说盛小姐得了徐少青眼,你在高棉拍戏期间他送了你一颗八千万的钻石,为了你,他不惜得罪他母亲黄若仪,盛小姐还要再装下去吗?」 盛嘉宜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她强装镇定:「谁这样传?」 「还能是谁?徐明砚的助理都亲自出面了。」宋元说,「他父亲多年不曾管事,大部分股权早就交到他手里,如今汇港集团董事会主席翁家瑞又是他堂姑父,也只有他才能影响汇港的决策。」 「盛小姐,我一直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就是觉得我们两个说到底有些渊源在,我不想把你逼到绝境,可是这一次是你先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不义。」他的脸沉得能往下滴水,仿佛骤雨即至,风雨欲来,这样肉眼可见的烦躁,极少会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看来徐明砚的威胁,终究是让他觉得恐慌了。 盛嘉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宋元在西餐厅威胁他的样子还歷歷在目,原来他也有被权势震慑到的那天 但是宋元并没有在盛嘉宜面前示弱,在他眼里,盛嘉宜依然是弱者,即便有徐明砚站在背后,那也是依附于他的菟丝花而已,他拿捏她,从来只需要一种办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徐家,我还让他三分,如今他们都躲到北美去了,还想指手画脚澳城的事,真当自己还是从前?」宋元说,「盛小姐,我真好奇,如果徐明砚知道你的身世,还会不会对你那样的上心?」 他又说:「我也想知道,如果我查不到你的过去,那希罗集团的主席黄若仪,能不能查到?」 他摔门而去。 劳斯莱斯的车灯逐渐消失,阿香回过头,担忧地看着盛嘉宜。 「嘉宜......」 才刚说出口的话就已经被盛嘉宜打断:「他真是厉害。」 「什么?」阿香惊异。 盛嘉宜冷笑不已:「我说,徐明砚真是好样的,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处理这场闹剧,可是他偏偏要用最不合时宜的手段。」 在高棉,徐明砚送了她一颗价值八千万的蓝钻,倘若是普通一些的珠宝,没有人会在意,可是达到这个价格的钻石,在任何拍卖场都是压轴的拍品,放在动乱时期,抢夺这样的稀世珍宝都是要流血的,而这颗裸钻如今在她这里,她不说,那就只能是徐明砚自己向外透露了钻石的去向。 他把这消息漏出去,总不会是为了证明他有多爱她。 「我还是不明白。」阿香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徐少为了嘉宜你威胁了宋少,这才让宋少今晚寻了过来,徐少想要帮你......」 「他有的是办法在不激怒宋元的前提下帮我。」盛嘉宜抬高了声音,重重道,「多好啊,我都能想到到时候新闻会怎么写,说他徐明砚为了我发疯,竟然敢拿澳城基建工程作为威胁打压宋家,只可惜我经不起这样大的谣言,人言可畏,流言能杀人,他但凡为我想一点点,何至于把我推到这样的境地,他是在逼我,逼我和他站在一起,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和宋元雷霆手段相比,这位徐少真是玩得好一手软刀子。 他事事顺着她来,可是又要事事都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盛嘉宜推门下车,怒气沖沖朝酒店里走去。 阿香追在她身后,焦急道:「嘉宜,嘉宜......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又可以给他什么呢,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盛嘉宜站住,深吸一口气。 「误会?」 「如果是别人,有可能,如果是他,绝对不可能。」 聪明人最了解聪明人的思维和做法。 盛嘉宜第一次见到徐明砚,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区别只在于盛嘉宜永远只有一个选择,而徐明砚可以有很多选择。 而有很多种选择的他,这一次没有选最优解。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依然余怒未消,想要打电话质问徐明砚是什么意思,却在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冷静下来。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现在和他就此事了结一二没有任何好处,徐家在香江的地位极其特殊,好不容易遇到他,不应该在中途就放弃。 「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盛嘉宜说,「或者,我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不如他的意,他不会罢手的,我不能,也不可以,再得罪一个我得罪不起的人了。」 天若有情 在寒潮到来之前, 徐明砚也从旧金山回到香江。 如无意外,他极少会回香江,即便有私事不得不来, 也是低调出行,十年来从未公开在任何大型社交场合露过面。 自1983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 内外震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百万人口移民海外, 本土企业蠢蠢欲动, 人人都在观望亚太殖民地第一大财团汇港集团的动向, 试图从其谋划布局中判断这家英资财团是否会改组产业,搬离香江。和本土的业务损失相比, 最需要担忧的是汇港与渣甸两家财团的资金去留,两所银行霸占本地九成零售储蓄存款与七成对公业务贷款,一旦全面撤退, 在这风雨飘摇的当下......恒生指数是否会一泻千里乃至于引发较几年前规模更大的金融危机......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当年汇港创立时期,股份分散,由英国、荷兰、法国、德国、印度等地巨富把持,时过境迁,非英籍商人相继退出, 犹太商人垄断并扩张了集团权势,晚清时期中原大地并未建立成熟金融体系,于是汇港银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发钞行、政府出纳行与全中国银行的结算行, 全国海关徵税收入尽数存于从香江总部地下金库中, 再由董事会根据关税收入决定提供给中央政府贷款的数额大小。 清朝末年, 东南沿海两省总督自汇港借款五百多万白银镇压农民起义,并在战争胜利后促使朝廷通过汇港银行发行国家债券, 此后这位大人与集团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将自己的第六个女儿嫁给了自北美华埠回来的巨富之子徐润宝,徐润宝也因此得到了汇港集团的大力支持,成为集团第一任大班。 徐润宝出生于夏威夷群岛,但在旧金山长大,他的父亲是北美淘金热下第一代靠掘金髮家的华人,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的父亲命令他离开美利坚,重返故乡。 徐润宝接受过同洋人一模一样的教育,但他却有着洋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更加了解这个民族的心理与习惯,懂得他们需要什么,更懂得如果在权贵间施展他八面玲珑的手段。他在结识犹太人之前就已经靠着家族从美国挖掘到的黄金,在上海建立起自己的地产王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买办之王,与汇港银行达成合作协议后,年轻的徐润宝顺势成为董事局在华的代理,替他们处理殖民地的琐碎事物,一时之间权倾南北,上到朝廷下到商人,达官贵人争相与他结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歷代巨富皆源于战争,但战争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战争永远在进中时,而暴力之下,任何秩序都可以推导重建。 财富同样如此。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欧洲犹太家族衰弱,英属殖民地先后爆发独立运动,东印度公司再也无力控制南太平洋上零散的岛屿与印度广袤的罂粟园,犹太人已经萌生了退意,身处香江的大班徐润宝也不得不开始思考家族转型的问题。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这位花心又多情的首富大班就已经被枪杀于香江街头,徐家为争夺他遗留下来的巨额财富,数十位家族成员展开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残酷的争夺,家族产业四分五裂,接连十二位家族成员死于非命。 最终胜利的果实被徐润宝的幼子徐令川摘得,徐令川他比他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也就是在他的手上,徐家扩张到史无前例的巅峰,汇港集团的董事会席位也由其顺势继承。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汇港上海分公司也被关闭,集团所有业务迁至香江,枝干深入东南亚各国,徐令川大权在握,威风更胜其父。 有人说徐令川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徐润宝诸子中唯有他看清楚了纷繁复杂的形式。相比起他那个一心效忠于洋商的父亲,徐令川的圆滑要胜出百倍,他和两岸三地各方都交好,谁也不得罪,人人都说他是个大度心善的绅士,是个为华人争取利益的好人。在他手中,汇港集团完成第二次转型,集团虽名义上为英格兰企业,但早已经不受英国本土管辖。他还劝说港督为集团保留了发钞这样不讲道理的权力,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叫他能够在之后大力扶持华商取缔英资,又支持英资对抗华商,自己稳坐钓鱼台,坐收渔利。 如今的香江首富李克杰就受此恩惠,当年以极低的价格吞併远东贸易集团,得到了香江贸易泊口的垄断权。 香江虽是英国的殖民地,但掌握香江经济命脉的洋人始终是少数,华人才是多数,徐令川的行为,一度令本土英资财团感到极度紧张,这种焦虑与不安,在渣甸的大笔股份也被徐令川收购后达到顶峰。 1976年,时任港督麦可·奇奥向女王递送密信,称徐家在香江之权势更甚于港英政府,请求尽快干预渣甸与汇港董事会构架,将核心业务自香江本部剥离。 在那之后,这个威名赫赫的家族终于出现衰弱的势头。 徐令川的儿子徐世霖没有他那样的大本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胜在有自知之明,有了前两代的教训在前,其父亲去世后,八十年代初徐世霖主动抛售了大量股票,将财产转移回华埠。 只是人走了,不重要的股份卖了,汇港和渣甸的股权却依然牢牢把控在手中。 如今香江回归在即,汇港银行发钞权被取缔,集团去留存疑,徐明砚不在香江长大,成年后明面上多替母族办事,香江诸人摸不清他是什么什么路数,更不清楚他态度如何,立场偏向何方。 越是这样焦灼的情形下,他的一举一动就越叫人防备和担忧。 倘若汇港集团真的要放弃在香江的一切特权返回英国,本土这批由其扶持起来的财团与滞留在此犹豫不决的英资集团也将面临最后的生死抉择。 是走,还是留下。 徐少似乎也并没有将这样的大事放在心上。 他答应了请盛小姐去中环一家私人会所吃义大利菜,盛小姐是香江最红的女明星之一,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公开承认的恋情,香江豪门子弟不是不喜欢她,而是碍于她极其难约,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 在追求她这一事上,徐少的进度目前遥遥领先。 盛嘉宜今年接的商业gg比前两年要少了许多,何希月有意叫她转型,减少一些没有必要的曝光度,以增加自身的含金量。 正因为如此,她便有空来和徐明砚玩你推我拒的游戏。 徐少今日还是要比上次低调了许多,没有开他那辆全港唯一一台,就好比身份认证一般的超级跑车,而是简简单单驾驶着一辆奔驰600sel,颇有些刻意营造出来的泯然于众人之间的沉稳。 盛嘉宜拍《风云》的时候为了更贴近武术宗师的形象,将一头微卷的头髮尽数拉直,她近来十分喜爱盘发,本身头骨也及其优越,将头髮梳在脑后,露出挺立的额头与鼻樑,戴着一串鲜红色玛瑙耳坠,更加衬托得皮肤雪白。 十一月的香江不至于寒冷,但也绝不算得上多温暖,她便在黑色小礼裙外头套了一件宽松的同色大衣,衣摆直至小腿,露出笔直白皙的脚踝,踩着细长的高跟,整个人高挑又优雅。 「盛小姐,许久不见。」徐明砚为她拉开车门,笑盈盈看着她。 他今天竟然也穿着黑色大衣,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跟穿了情侣套装一样。 盛嘉宜根本懒得理他,径直坐进车里。 徐明砚吃了个冷脸,垂眸无声地笑了笑。 盛嘉宜每次见到他,都未见到他身边带了什么人,说是约会,开车都是徐明砚自己亲力亲为,他当然不会没有司机,想来就是不喜欢处理私事时有旁人在,边界感极强。 盛嘉宜也喜欢这一点,叫她使起性格来也毫无顾忌,沉着脸一声不吭,就差没有将不开心三个大字写在脸上,直到进了餐厅,也仍旧没有阴云转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徐明砚嘆了口气,明知故问:「我又有哪里惹盛小姐生气了?」 「没有人惹我生气。」盛嘉宜冷冷道,「我更不敢生徐少的气,我是怕委屈了徐少,跟我一起炒作绯闻,平白无故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装了钻石的首饰盒,推过去一寸:「现在上流社会都传我收了您一颗天价钻石,是名副其实的掘金女郎,这名声我恐怕自己担不起,在这里把钻石还给您,您爱送谁就送谁。」 徐明砚看都不看那个盒子,笑道:「送给盛小姐的东西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一颗价值平平的钻石就讲盛小姐的诸多不是,那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好一个价值平平。 盛嘉宜似笑非笑:「那您说,这流言蜚语该如何?」 「哪有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不争的事实。」他竟然如此这般大言不惭道,「我喜欢盛小姐是真,追求盛小姐也是真,送你东西更是真心实意,天地可鑑。」 盛嘉宜微眯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跑去威胁宋先生也是真?」 他愣了一下,不似作伪。 「他来找你了?」徐明砚反问。 盛嘉宜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敢来找我,倒是敢来找你,不用理会他说什么,装腔作势而已,他没那个胆子。」徐明砚轻描淡写,「这片地界上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来说话。」 「自然不比您位高权重,张口闭口就是要停了港口建设的资金支持,可惜人家觉得您说的不算,认为是我在后头煽风点火,叫您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与他作对。」盛嘉宜讥讽道,「徐少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这威风,如今到底还管不管用。」 「停了又怎么样,不停又怎么样。」徐明砚说,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在这一刻沉了下来,盛嘉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可以称是阴鸷的表情,「虽然手段是不那么合适,但我是真心想要替盛小姐解决麻烦,大抵是徐家太久没有在香江发声,讲出去的东西竟然少了几分可信度。别说这块赌牌本来就轮不到他宋家执掌,就算有这个机会,我说了不让他拿,他就碰都别想碰。」 徐明砚承认他的确有拉着盛小姐的大旗做虎皮的意思,也是觉得盛嘉宜实在聪明,于他有许多助益,却对通往权势的道路不甚热络,不逼一逼,想来是不会下定决心。 但他也是没有料到宋元竟然真敢去威胁盛嘉宜,盛小姐的话,五分真五分假,但说到底,宋元去找她此事为真,否则她不会这样大的反应。 如果说他原本插手此事只存了三分认真,现在也涨到了九分。 若是连宋家都压制不住,徐家又如何再在香江立足?不如趁早收拾包袱跟着汇港一起滚回伦敦好了,何必还要在这里谋划将来。 他顿时有了决断。 盛嘉宜忖度着他的神色与想法,脸上的怒气也淡了一些。 「我给您出个主意好了。」盛嘉宜声音清淡,绵而悠长,「徐少,你知不知道中国人有一句古话——」 「愿闻其详。」 「老话说得好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一刀......」 她微微扬眉,语气极轻:「您要是不斩在根上,对你我而言,那可都是,麻烦无穷吶。」 天若有情 她那双眼睛极尽幽深, 红色的玛瑙石在脸侧轻轻晃动。 长着一张精緻如雕塑一样的脸,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蛊惑煽动的话。 这一瞬间,徐明砚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做, 借刀杀人,拿刀的人却甘之如饴。 其实商界有时候和战场没有什么区别。 季风带以下, 颱风带以上,从前的英属南太平洋殖民地,无一不是由寥寥几个家族垄断国家经济命脉, 与其说他们是商人, 不如说他们是野心家,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这潭水深,一般人不敢踩,踩进来就要万劫不復。 香江是亚洲商业模式最成熟的地区之一, 也是最早脱离殖民化的地区之一,但它直到现在,仍然是殖民地,本土商人发家致富的途径依然是垄断。 如今风雨欲来,波涛汹涌, 人心攒动,有人看得清形式,有人看不清, 总以为自己能仿照从前一样成功上位, 却不知道外头早就已经要变天了, 全球贸易的浪潮下,再高再厚的墙也挡不住滔天巨浪, 所谓的区域行业垄断脆弱的像一张薄纸,一碰就碎。 这些事盛小姐都明白,但她向来不动声色,揣着明白装煳涂。明星是最容易获取群众资本的职业,香江不少明星喜欢藉助自身名气和上流社会搅和到一起乃至涉政,但盛嘉宜向来很注意这一方面,她站的不是不够高,又和财政司的人私下关系极好,即便明白一些道理也从来不会讲出来,明哲保身四个字于她的状态而言就是最好的写照。 可她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看出这一点的男人见了她,就不可避免想拥有她。对男人而言,有这样一个盟友在身边,简直是做任何事都可以如鱼得水,而无后顾之忧。 徐明砚的身份很敏感,可是只要盛小姐愿意配合他,许多事情都不需要他自己出面,一样能达成目的。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盛小姐自己的意愿。 她一开始就犹豫不决,并不想接他抛来的橄榄枝,她处境艰难,却又不到绝境,再次回港后宋元态度软化,盛嘉宜更加踌躇不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即便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惹盛小姐生气,徐明砚也只能给她加了一把火,逼她尽快做下决定。 盛小姐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丝急迫。 宋元这个人,有点本事,但又不算特别有本事,走的都是歪路子,给人做白手套捞取资本。他一定是真的掌握了盛嘉宜什么把柄,才让她焦虑乃至恐慌到恨不得让他立刻就去死。 盛嘉宜和徐明砚对视了几秒,就已经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想法。 那是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和他本人完全不一样。 徐明砚的伪装,那甚至都不能说是一种伪装,而是他天生的天赋——他拥有权力,同时也拥有财富,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如果用权力去攫取财富,再用财富来提升权力,四两拨千斤一样弹拨资源,所有人都要乖顺向他诚服。 盛嘉宜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一表明,在这场赌局中就已经落了下乘,但她的的确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这些人斗。 她对徐明砚的做法固然有所不满,但更让她在乎的是宋元始终以她的过去作为要挟,就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引爆。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有人拿刀顶在她的脖子上,更不喜欢被步步紧逼。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下手呢?」她轻声道,「他那样的身份,无论怎么投诚,也不会得到北方的支持,你借我的名义把这个人情做给贺家,不是正如你的意?」 徐明砚仔仔细细打量着盛嘉宜的神色,试图从她平静的双眼中看出些什么。 但徒劳无功。 「借我的刀,杀你的人,给贺家这个人情,盛小姐......」徐明砚笑了笑,慢条斯理靠在椅背上,「那我能得到什么?」 「信任。」盛嘉宜说,「我能给你很多信任,有香江上百万普罗大众的信任,还有,财政司的信任。」 徐明砚眸色一沉,他细碎的短髮遮住前额,却遮不住那骤然暗下来的神色。 「你认为你可以影响财政司?」 「我可以影响梁振松。」盛嘉宜说,「他即将上任金管局局长的位置,就是他提出来撤换汇港银行发钞权,这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吗?」 和徐氏家族齐名的罗宝成家族曾于1953至1956年间雄踞香江首富的位置,罗氏家族拥有亚洲最大的船队,巅峰时期商船排水量高居世界之首,但从八十年代开始,短短十年间罗氏抛售了价值237亿元的股票,卖掉了家族位于旺角、油麻地、铜锣湾近60处物业与商铺,关闭三所报刊公司,举家迁往纽约。 罗氏离开的这样果断,就是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永远无法获取信任。 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都说徐明砚的父亲徐世霖才智平平,很少干涉家族事务,可是就是这位各方面表现都平凡守成的人,在他的父亲去世后几年内,成功撤走所有投资于香江老牌制造业与传媒业的实际资产,将数千亿资金转移到北美的科技、能源与地产行业中。 有人退,就要有人进,有人当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 徐明砚未接手徐家本家集团业务,却从他父亲那里接过来汇港的董事会席位,长留新加坡,表面上看和母亲关系亲密,却并不涉足希罗集团的任何核心事宜。 他有钱,有地,有资源,也有人脉,这个时候回香江,恐怕是想以中间人的身份,来谈条件的。 走,还是不走,不是别人说了算,是他说了算。 要走,也要体体面面的走,即便汇港集团撤资香江,也不代表徐家就要离开。 金髮碧眼的僕欧敲门进来,端上一盘vitello tonnato——薄切的熟牛肉佐以金枪鱼酱汁,常作为经典的义大利餐前菜。 盛嘉宜却没有什么心情吃,她只尝了一口牛肉,又喝了两口葡萄酒,就不再动刀叉。 百米高的天幕餐厅,从落地玻璃处可以将整个维多利亚港收入眼内,纸醉金迷的风光,灯光既有从一根根霓虹灯管里散射出来的,也有从玻璃幕墙后一个个狭窄的格子间里内透而成的。 宽敞的房间里只坐着他们两个人。 徐明砚看盛嘉宜心情不佳,也不勉强,叫人进来给她换了一杯白水。 等人都出去,房间再次恢復寂静,过了许久,徐明砚才将首饰盒推回去些,重新放在盛嘉宜手边:「盛小姐,钻石易得,名钻难寻,在我看来,就是俄国女王的翡翠,法国皇帝的冠冕,送给盛小姐也只是锦上添花,区区一颗普通钻石,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要是有人因为这一颗钻石说三道四,那是因为他们见识太短。」他说,「这不是盛小姐的错,是我送的还不够多。」 这句话并不是平白无故说出来的,他是发自内心这样想。盛小姐就像只慵懒的猫咪,猫咪喜欢玩亮晶晶的东西,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本事的男人就应该给她堆一座宝石山,任她随便挑选,而不是指责她不应该有如此偏好。 他按响桌上的铃铛,这一次进来的却不是僕欧,而一位身穿黑衣的g4(警队保护要人组)保镖,恭恭敬敬低头道:「徐少。」 「把我送给盛小姐的礼物拿过来给她看看。」徐明砚吩咐他。 「是。」 盛嘉宜见保镖消失在门口,这才不动声色将头转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外头已经由专业的安保团队接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长条盒子被捧到桌上,盒盖掀开,宝石镶嵌在典雅的铂金鍊上,中央垂饰是一块梨形的哥伦比亚祖母绿钻石,几乎有半个巴掌大,估计克重已经到了20克拉上下,被精心打磨成阶梯形的切割面。就在它的四周,还有18颗同样切面的小型祖母绿,每一颗钻石都在灯下倒映着璀璨的光芒,如瀑布一样垂落,又好似藤蔓一样缠绕盘旋,湖光山色皆闪烁于其中。 「盛小姐很适合祖母绿。」徐明砚说,「这是从宝格丽的地下金库里取出来的项鍊,以爱神维纳斯为名,我看了一眼,觉得很适合盛小姐,就给你带来了。」 盛嘉宜微微睁大眼睛。 项鍊价值多少他没有说,她猜得到这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送包太俗气,送钱太直白,送楼过于亲密,送礼物的关键在于能不能送到对方心坎上。 徐明砚的审美很好,他不喜夸张繁复的装饰,即便送珠宝,也以典雅的风格为主,盛嘉宜也一样。 珠宝最衬美人,这世上哪有绝世的美人不配最名贵的珠宝? 她垂眸看了几眼,也不推拒,只是淡淡道:「总是送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收之有愧。」 「下周赛马会有一场赛马。」徐明砚却忽然道,「香江四大家族成员均会列席,你之前见过的长河集团的沈少,沈家俊,他是我在哈佛念书时候的大学同学,他这个人也爱到处撺掇* ,我难却他的盛情,只好去露个面。和他们这些人玩起来没有意思,如果盛小姐能陪我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盛嘉宜眼波流转:「我只用陪同?」 「只用陪同。」徐明砚笑得毫无破绽。 盛嘉宜眼角微挑:「徐少该不会将我拉下水后,自己一走了之了吧?」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顾情谊的人吗?」徐明砚戏嚯问她。 盛嘉宜不想说他看起来就像是这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句台词——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唔会同我一齐走。」 「我知道你好有野心嘅啦。」盛嘉宜垂眸低声道。 不过她就无野心,她只想有自己的人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里,找个无人认识她嘅地方,有一些钱,够她过完一世。 有些人奋斗一生是为了万丈雄心,还有些人走过很远的路,只是想要走出最初的地方。 她把垂落下来的一丝头髮撩到耳后:「这根项鍊,你直接叫人送到我的住处就好了。」 这便是妥协的意思了。 「但你也要记得我今晚在这里和你说过的话。」盛嘉宜目光灼灼。 徐明砚和她对视,他极少这样认真的注视着什么,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好认真嘅啦!」盛嘉宜重重地补充。 她这样子认真又可爱,徐明砚没忍住,笑出声。 盛嘉宜就有些恼怒:「没有和你开玩笑。」 「盛小姐的指示我怎敢不听。」徐明砚噙着笑道,「你不喜欢的人,就是我不喜欢的人,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哪里需要我的地方,盛小姐直接和我说,我一定为盛小姐效犬马之劳」 盛嘉宜:...... 「您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不知道做起来是怎么一回事。」盛嘉宜偏了偏脑袋,冷嘲道,「我借我这个人给你用,徐少,可是你也得知道,我是个相当记仇的人,你要是敢骗我,大不了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我也再也不会理你。」 说完她又忍不住想要嘆气。 对付徐明砚,她竟然只能说一句不要理你这样的「重」,简直幼稚的令她自己都发笑。 天若有情 晚风清凉。 狠话都是留在饭桌上说的, 出了门,说过的话都当没说过。 徐明砚替盛嘉宜披上大衣。 远处忽而亮过白色的灯光,盛嘉宜头也不抬:「也不知道是哪个报纸能抢了咱们的头条。」 「说实话跟盛小姐上头条压力很大。」徐明砚搂住她的肩膀, 他身高腿长,很容易就将盛嘉宜拢在怀里。 「去哪里?」盛嘉宜抬头望着他, 「你送我回家吗?」 她脸小而精緻,睫毛很长,眨起眼睛来扑闪扑闪。 徐明砚鬼使神差道:「家中鱼缸近来新引进了两条鲨鱼, 你想不想去看?」 盛嘉宜:...... 把邀请回家说得如此清醒脱俗, 徐少也是第一个。 偏偏盛嘉宜真的有些心动, 她是真的很想去看看家养的鲨鱼唉!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她踮起脚尖和对方咬耳朵。 「除了佣人,没有别人。」 盛嘉宜听完后更加心动, 那双眼睛眨得更快了一些,徐明砚看着忍不住喉咙一紧。 「那你要记得送我回家。」盛嘉宜说。 「有的是空房间。」徐明砚压低了声音道。 盛嘉宜低头想了想:「好吧。」她点了点头。 两人刻意站在路边叫人拍了个够,才转身上车。 「我都还没有跟我的经纪人通气, 等会借你的电话打给她。」 已经摊牌,大家都坦诚相见,又新收了对方至少上千万的钻石,盛嘉宜就懒再得跟徐明砚客气来客气去,也不装了, 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玩着耳边坠下来的珠宝。 「何老闆管着这样大一个电影公司和艺人,还有时间顾得上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顾不上。」盛嘉宜说, 「她只会把所有的剧本扔给我, 让我自己挑, 换做以前,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来操心的。」 说白了就是觉得盛嘉宜足够懂事, 不会像有些艺人那样搞出来什么收拾不了的摊子,因此以放养为主。 「现在呢?」他好笑道。 「现在也一样。」盛嘉宜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被他拉下水,自己也不至于要紧急公关。 盛嘉宜看着他,越发狐疑:「徐先生,你家中真的有鲨鱼?该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 徐明砚脸不红心不跳:「真的。」 为了哄盛小姐,来香江之前他就吩咐了将石澳别墅中的鱼缸全部清理了一遍,进了些罕见稀有的东西,为的就是勾起盛小姐的好奇心。 私下里了解到盛嘉宜喜欢奇奇怪怪的动物,他甚至叫人从中非弄了两条树蝰来养在家中,这种剧毒蛇外形状似龙,鳞片极其华美,全球尚未针对它的毒液研发特质的血清,为此家中不得不请来三四个海洋生物学家与爬行生物学家,负责养护这些动物。 不过这些心思,倒也不用刻意和盛小姐说。 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感动。 石澳大浪湾沿岸仅有寥寥几座别墅,过去这片区域也被称作大班屋,即英资财团大班门居住的地方,七十年代开始陆续有华商搬入,都是些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徐家物业多,哪里都不缺,但是石澳这边算得上徐明砚常住的房产,到他手里后重新修缮,请了国际顶级建筑设计师mailson画图纸,完全是现代化的装饰。而据他自己一路上所说,他父亲徐世霖喜好住在深水湾别墅,他母亲则偏爱半山豪宅。 平日里就算不约而同回到香江,也不会见面,一家三口,一人一处,倒是互不打扰。 盛嘉宜闻言就笑道:「说到底还是楼太多了。」 但凡只有那么一厅一室,一家人挤作一团,关系这不就亲密起来了。 徐明砚被她说得也笑起来:「也许吧。」 轿车沿着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和绚烂花卉边缘的石质小迳行驶,从庭院穿过,灯光透过錾刻精细的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红瓦白墙,这座西班牙建筑外观融合了传统和现代设计元素,高耸的白色柱子与精细的石雕门框掩映在各种地中海植物后——一整丛紫色的薰衣草和深绿的橄榄树郁郁葱葱。 从茂密繁盛的花丛里走过,偶尔可以听到喷泉水声潺潺,处依稀可以闻见海浪潮湿的气息。 很难想像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里会有如此静谧的住所。 香江的豪宅区与民房一向没有严格的边界,就如加多利山上天价别墅云集,但往下不到五分钟车程就是烟火气浓重的旺角街区,半山虽然有山林掩映,然而举目之下便是中环璀璨的灯火,怎么也跟静之一字没有关系。 石澳不一样,树林环绕二十余栋别墅,山坡下就是香江最大的高尔夫球场,坐山观海的位置,背靠密林,面朝一望无际的南太平洋。 盛嘉宜深吸一口气,停在庭院中间的维纳斯喷泉前,细碎的水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星辰,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道水流,有些冷。 「这里很漂亮。」盛嘉宜说。 她指的是这栋别墅及其庭院,香江很少见到这样兼具现代化与古典主义的私人建筑,要么是欧式浮夸风格偏多,要么就是厚重的中式风格,家中堆满红木、黄花梨木的家具,太老气,也不受她喜欢。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徐明砚说。 他安安静静站在盛嘉宜身边,看她带着一丝稚气去拨弄喷泉。 「我发现你审美还不错,徐先生。」盛嘉宜真心实意赞赏道。 有钱人盛嘉宜见过许多,但在徐明砚身上,她的的确确是感受到了矜贵这两个字怎么写。 这种气质大部分时候也跟身价财富没什么绝对的关系,只跟人有关,要矜持高傲,但不能过于自恃身分以至于目中无人,要有贵气,又不能摆出一副贵族大人的姿态心比天高,性格上既要谦虚和煦,又要懂得距离和分寸,疏离而不无礼,冷淡但不冷漠。大学的时候,学校里的女生都爱看《傲慢与偏见》,原文里有一句「虚荣和骄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这两个字常常混用」,徐明砚是极少数没有将这两个词混淆在一起的男人。 大方,多金,品味好,拿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上得了台面,暧昧期间便愿意豪掷千亿珠宝哄女人开心,也能主动放低身段,他的确是个完美的拍拖对象。 盛嘉宜也不是不心动。 她只是天然不信任太过美好的表象。 「徐先生。」她小声道,「我觉得你一天到晚都很悠闲的样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这个意思了:「你这样无聊,是不是会有很多时间哄女孩子?」 徐明砚:...... 他客气道:「在盛小姐看不到的地方,我已经够忙了。」 在商界,他的年纪毕竟过分年轻了一些,手底下的高层几乎都比他年长,要压住这些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年轻人想要坐稳位置,就必须得拿出雷厉风行的手段来,还不能是面上敲锣打鼓,得是真正的一锤定音才行。 「只有赴约盛小姐的时候,我才会把重要的事情一推再推。」他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盛嘉宜好笑的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带着无尽深意,眼波流转间,写尽这世间最好的风光。 「你不要总是这么讲。」盛嘉宜说, 多讲几次,她怕她就信了。 她跟着他从拱门下进入别墅。 巨大的水族馆竖立在别墅中间,约莫两层楼高,一整面墙那样长,颜色各异的珊瑚排布在银色沙石之上,拖着长须的鱼群缓缓游动,却又在一个瞬间轰然四散——有一条小型鲸鲨从鱼缸顶部巡逻般地盘旋而下。 巨大的魔鬼鱼拍着翼趴在幽蓝色的水中。 「都是活水,别墅有一整套水力来维持这些观赏性海景设施,庭院里还有一个鱼池,同样养的是深水鱼类,我们会从世界各地寻找一些罕见的珊瑚、贝类、珍惜鱼种,最好有一定的科研价值,投放到这里。」应该是管家一样的角色站在鱼缸旁,喋喋不休地介绍道,「小姐,这栋别墅运用了当前世界最先进的科技,你会发现一切几乎都是全自动化的,玻璃、家具、还有盆栽的种植,其实那也不能算盆栽......我们把乔木栽种在室内,这样会让你有生活在雨林里的感觉......」 徐明砚:...... 他竟不知道这位管家还有如此高明的推销技巧,来日转型做个房产经理人也一定大有可为。 「张叔,你先出去吧。」他吩咐道,「我陪盛小姐就好。」 张管家带着丰富的表情离开。 「这就是你说的鲨鱼?」盛嘉宜靠在玻璃边往上看。 她的脸被水族箱柔和的灯光照亮,皮肤透出如珍珠般的细腻光泽,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精緻立体眉骨无一不称完美,这一瞬间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梦还是虚影,他仿佛透过这片玻璃看到了真实的那个她。 一个冷到极致,却善于伪装,装到后来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徐明砚没说话。 盛嘉宜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它们会长大吗?」 「会。」他说。 「一直长?」 「一直长,或许会长到几米长。」 「那要是有一天它们长到那么大该怎么办?你这里容不下它们,再豪华的水族馆,终究不是大海。」 「那就放回海里好了。」 「可是你把它养在这里,仍由它肆意吃掉鱼缸里其它的鱼,它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回到大海,又该怎么生存。」 他沉默了许久,仰头轻声道:「那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事了,丛林法则,适者生存。」 他太高,仰头的时候盛嘉宜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她忽然很好奇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很喜欢揣摩彼此,从只言片语中去试探另一半的情绪。 徐先生和她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掀开外表的面具露出冷漠内核之余,他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家庭给了他巨大的支撑,他的成长环境教会他理性,说到底他是一个强大、坚定、锋利的人,迷茫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是从来不会被感知到的。 而盛嘉宜总是很迷茫,或许是因为她身不由己,或许是因为她还不够坚强,她对于未来永远是悲观的、焦虑的。 如果说他看她如在看深不见底的海洋,那她视他如永远悬挂高空的烈阳。 她对他的了解很深,远比他能想到的还想的要深。 徐明砚可能不知道的是,从他回到新加坡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盛嘉宜研究的对象,尽管没有多久她去拍了电影,可这种观察也不曾中断。 大马这几年经济发展得不错,石油与矿产所得收入被大量投入到基础建设中,他们想要修一座世界上最高的楼,并将其取名为双子塔,与之相伴的是财政还想铺设一条数字传媒通道连接国土南北,沟通吉隆坡和行政中心普特拉贾亚,这传递了一种信息—— 行动电话才刚出现不久,通讯产业已经为一部分高层虎视眈眈。 在香江新任港督宣布撤除英国家族对本地的通讯垄断后,徐明砚力排众议,联合北美两家资产管理公司收购了大马通讯集团,一部分股权没有向监管进行任何披露便被他母亲的希罗集团收入囊内,三个月后他用同样的手段吞併了香江的大洋电讯,并将这家属于英国麦斯卡恩家族的集团私有化。 大马当局指控他有联盟华尔街的对沖基金,打破区域贸易协定,恶意收购的嫌疑。 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坐在他们这个位置上,成王败寇,没有人在乎输了的那一方说什么,这两件事情甚至没有溅起哪怕一点点水花,就好像几十亿美金都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即便是香江商界对此也没有太大反应,除了外汇管理局的梁局长跟盛嘉宜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这位小徐少,真是个狠角色吶。」 「怎么这么说?」那时盛嘉宜在电话里问他。 「他用不属于他的流动资金对付自己的敌人,击溃竞争对手后再反过来填满自己的口袋,嘉宜,光是这一点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殖民地的商业模式继承了从前东印度公司的作风,都是靠行业垄断来挣钱的,他玩的那套恶意槓桿收购,只有真正的国际资本家才喜欢採取这种做法。」 「如果国际投资者那一套见效,亚洲的证券市场就不会这样毫无水花了,您完全可以从制度上修补这一块的漏洞,现在香江的外汇储备足够应付他这种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如果只是单纯的国际游资,的确如此,他们未必能理解我们的商业模式,我们也已经为此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可他是吗?你别忘了......」梁怀松笑道,「他的背后,站着从前殖民地时期,最辉煌的家族。」 天若有情 别墅依着山坡而建, 绕过水族馆,穿过曲折的迴廊与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再往下一层, 竟然是一间穹顶私人图书馆,天顶玻璃据说会因为光线的变化而改变色彩, 遮挡强烈的紫外线。 三米高的拱形窗户正对大海,窗台宽敞到可以坐上去,海风吹拂起白色的纱帘, 掀起沙沙浪声。 「徐先生, 你真是比我想的还要......」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盛嘉宜点到为止。 果然勾起了徐明砚的好奇心:「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 随意漫步在书架旁,欣赏他的藏品。 「大部分都是我母亲的东西, 她喜欢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徐明砚解释道,他看盛嘉宜隔着玻璃在看一张破损的素描画像,「达文西的手稿。」他说, 「右边是14世纪的《杜伯维尔格手稿》、古腾堡圣经以及拿破崙写给约瑟芬皇后的信件,都是她放在这间私人图书馆里,石澳别墅的安保更好,占地面积更大,比起我父亲, 她可能更相信我这个儿子帮她保管宝贝。」 希罗地产主席黄若仪偏好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在整个华人圈子里都不是秘密,从天而降的陨石、考古挖掘出来的恐龙骨骼、稀罕的金属与原石、古董书稿捲轴......她的私人藏品每一件拿出来都是可以作为拍卖场压轴拍品的程度。 「儿子毕竟是亲的。」盛嘉宜笑道, 「老公就不一定了。」 这么说又好像有些冒犯, 她捂住嘴:「我和你开玩笑的, 请不要介意。」 徐明砚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儿子也是半信半疑,最好的东西都留在自己那里。」 听这话, 他一家三口关系可能的确一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盛嘉宜假惺惺替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女首富说话,「黄女士也是天之骄女,能记着你这个儿子就不错了!」 黄若仪出身星洲顶级名门,家中政商通吃,姻亲关系能扯出一整部马华近代史,她自小就在总督大班的陪伴赞美下长大,外公是亚洲最早的银行家之一,一手打造了岛国的金融体系,母亲是新加坡数一数二大学的教授,如今的星国银行的第一大股东便是她亲舅舅。她自己毕业于牛津商学院,高学识兼之有巨大的野心,这样的媳妇怎么可能安心在家侍奉丈夫? 徐黄两家的联姻能支撑到今天,纯粹是因为利益使然,徐明砚父母又都互相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这些年下来,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眼不见为净,也还算得上互相给了对方体面。 盛嘉宜的目光从一块五彩六色玉璧上略过,旁边用铜牌雕刻着:五色沁古玉,。 「你家里看起来跟当年跟在八国联军后头抢了圆明园一样。」盛嘉宜无不带着些讽刺戏嚯道,「这些东西拿出来都是能进博物馆的,怎么不想着捐出来一些?」 「不是没捐过。」徐明砚说,「如果拿出来几个值钱的文物就有用,当年也不会走,别说这里这些不那么值钱的,从前花了大价格从位纽约商人那里换来《四库全书》文溯阁残抄本,转头就给了京城。」 「留在这里的都是能拿在手上玩的,倒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挑一些走。」 「我不挑。」盛嘉宜立刻道,「我没有g4安保,我怕贼惦记。」 「真惦记,送你的珠宝也够偷了。」徐明砚故意逗她。 又被盛嘉宜瞪了一眼。 「我怕你挨黄女士的批评。」 「她东西太多,记不住的。」徐明砚说,「她呢,也不会和我计较这种事情。」 好好好,这话说得倒是真的潇洒随意,看来是真的谁也不怕,太子爷自成一派,翅膀硬到早已经独立门户,威风的不行。 「那我要这个。盛嘉宜她随手一指,指了摆在墙角的一副油画,「不会是真迹吧?」 层次分明的光线,交织的明与暗,细腻的人物质感,以及那标志性的绚烂的色彩。 如果是在外头看见,盛嘉宜会毫不犹豫认为这是仿品,但因为是在徐少家中,故而多问一句。她也算是明白了,永远不要去怀疑这样富裕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到底有多少藏品,皇帝都掉了脑袋,他们却还好好地在这里站着,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果不其然,徐少煞有其事点头:「是真的,你喜欢明天叫人给你送过去。」 「提香的真迹。」盛嘉宜都忍不住蹲下去,托着脸左看右看,「有钱真好。」 什么都有了,衣食无忧不必多说,吃穿住行都已经穷极人类科技的极限,实在不知道钱怎么花也可以学徐明砚父亲那样自己组建一支科考船去研究南极冰川融化的速度,万一研究出什么来也算是拯救人类社会的大功德一件,说不定下辈子又可以投一个同样好的胎,于是又开始周而復始的富贵人生。 这样想想,生活真是...... 「乏味。」盛嘉宜眨了眨眼睛,「如果每天只能这样度过,的确很无聊。」 难怪徐明砚把全部的精力用在琢磨着如何搅动商界风云上,索然无味的生活就需要一些刺激的东西来调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盛小姐的生活并不沉闷,但是你看起来对生活也兴致缺缺。」他暗沉的眸子在阴暗的光下竟然比寻常要锐利的多,或许是在自己家中的缘故,又或许是在暗光下,沉郁的气质在这一刻终于不再遮掩,如暗潮一般席捲而来,「好像什么都没办法让盛小姐发自内心开心。」 「盛小姐为什么不开心?」 盛嘉宜被他问的一顿。 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翻动书架上的书本,也许是心不在焉,又也许是急于掩饰些什么,她随手抽出一本来,埋下头。 却是一本海涅的诗集。 「death is the cool night; life is the sultry day.」她轻声念着扉页上的诗词。 (死亡是凉爽而宁静的夜晚,生命则是撩人却压抑的白天。) 也就那么几秒过后,她仰起面孔,那是张精緻到无以復加的容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有的人把全世界搅动得天翻地覆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有的人穷极一生往上走,只想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我觉得这几年我长大了许多,成长的速度比过去十多年里都要快,又觉得这一年里我也变了很多,变得比过去更懂得珍惜。」 「每次我觉得日子特别难过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对自己说。」她耸耸肩,「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好好活着,人也可以去死的嘛,如果有一天真的活不下去了,死也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时期,这样想想,就觉得许多事情也能再坚持一下。」 「以前我总是会问自己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因为觉得我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痛苦的感觉就会更加明显,但现在我很少会这么问自己,我已经学会放弃去追寻这个问题。」她轻声道,「我想有一天我会学会和自己和解。」 「徐明砚。」盛嘉一脸认真,「我答应和你一起,不是因为我有多贪图你能给我的荣华富贵,是因为我总觉得自己还需要去做一些可以冒险尝试的事情,和你不一样的是......我是一个很不爱冒险的人,可是从高棉回来后,我总觉得的人生好像从来没有开始过。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是一回事,公事又是一回事,我想问你,如果我帮你完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去帮我做一件事。」 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徐明砚才说:「你和我第一次见到你,已经有了变化。」 就仿佛腐朽而绝伦的古老神像终于扫去满身尘埃,再现荣光。 「你想要我做什么?」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理智依然占据上风,并未直接允诺她什么。 「一件对你来说,不难做到的事。」盛嘉宜摇摇头,「不是现在。」 一个需要提前预支的承诺,没有任何法律效应,完全依靠两人之间的彼此信赖所达成的合作,都不会轻易交付信任的两个人在一起,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最需要信任的道路,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徐明砚光是想想,都有些啼笑皆非。那双冷清的眼眸垂下去,想了许久,却见眉眼舒展,露出清浅的笑意,他说:「好,我答应你。」 「在此之前,我不需要你插手任何事。「盛嘉宜又忽然改口,她黑色的裙摆如盛放又腐朽的花一样摊开在窗台上,「我之前说的话都是哄你的,你对澳城的生意兴趣不大,所以也不会真的去打压宋家,在你看来这是毫无必要,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不对?」 徐明砚淡笑不语,只是微微俯身,手撑在窗沿上,靠近盛嘉宜的耳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盛嘉宜眼底的变化:「没有兴趣,可以培养,如果嘉宜你真的很不喜欢他,我也可以自己笑纳那块赌牌。」 盛嘉宜:...... 他还真会打蛇随棍上,亲亲密密叫起嘉宜来了。 「你?」盛嘉宜才不信他,她微微仰起头,把徐明砚往外推了推,「无论是葡澳还是京城,赌牌给谁都不会给你,你少拿这种话哄我。不想帮忙就不帮,人家也是一代风云人物,你还未必能拿捏他。」 这激将法用得好,明知道她故意这样说,徐明砚还是认真了。 「哄你什么了?」他道,「他一直没有正经的经营牌照,就靠公海上那两艘船,根本不够填集团的资金空缺,断了他的现金流来源,很快就资金池见底,就没有办法了。」 盛嘉宜嘆了口气,这就是他看不清楚的地方了,徐少这么釜底抽薪是玩惯了的,他也不怕人报復,动手的是资本,是那些指哪里打哪里的对沖基金,关他徐明砚什么事? 可盛嘉宜不一样,宋元奈何不了徐明砚还奈何不了她么? 他们两个既然要捆绑到一起,对外装成你侬我侬的情侣,那盛嘉宜就是个行走的活靶子,如果到了大家互捅软肋的时候,盛嘉宜就是徐明砚的软肋。 盛嘉宜又不像徐明砚一样身份贵重,旁人不敢轻易动他,常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被逼到极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盛嘉宜冷淡道,「我的名声借你,你的借我,不到关键的时候,我们互相不要管对方的闲事。」 天若有情 晚风吹过流云, 天空时有轻微轰鸣。香江上空航线忙碌不停,飞机来往不停,成为这片寂静的海湾处最能唤醒城市记忆的符号。 徐明砚垂眸, 遮住眼底的神色,黯然道:「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信任, 不需要这样刻意去区分彼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盛嘉宜差点被他这句话说得冷笑出声,但她到底也是很会装的人,便没有说什么, 只是主动伸手搂过对方, 两人以极近的距离靠在一起, 唿吸交缠,清淡的风混淆着淡淡的山茶花香, 丝丝缕缕蔓延开来,那比寻常亚洲人更加白一些的皮肤在暗淡的白光下几乎是触目惊心般的耀眼。 「我们不需要吗?」盛嘉宜偏过头去,贴在他脸侧轻声道, 语气里三分疑惑,七分调笑,「我们,好像也没有多亲密?」 徐明砚被她撩拨的唿吸都乱了,眼底的墨色也越来越浓, 脑子里仅剩下最后一根弦拉着他,使他不对盛小姐作出太过冒犯的举动。 有些事情,别看两人之间已经暧昧至极, 但作为一位自持礼貌的绅士, 他认为还是应当交主动权要交给女士。 强迫对方没有任何意义, 他身边不会缺主动上前的女人,更不需要盛小姐的服从来证明自己的权与力。 盛嘉宜也在盘算着现在的局面。 男女之间, 如果只能谈感情与□□,那就太俗了一些,但要是连这两者都谈不了,又有些太功利。 徐少年富力强,有一张同样英俊的脸,睡了他,也是件值得拿出来炫耀好久的事情。 她已经能从薄薄一层衬衫下感知到那紧绷的肌肉,光线越暗,感知就愈发被放大,就好像肌肤的纹理都写进了自己的每一次触摸中。 而徐明砚低下头,恰好能看到盛小姐如画的眉眼,称得上是浓墨重彩的五官,比起提香和卡拉瓦乔的笔触更加细腻与生动,那双被保险公司开出天价保单的眼睛相较于世界上任何一颗钻石都要深邃与璀璨。 世人从未吝啬过对她容貌的夸赞,却鲜少有人觉得她是性感的。 《山下周刊》曾经发表过一篇着名文章评价盛小姐,* 说她像悬挂于天空中的明月,是皎洁的,也是冷清的,是举头就能望见的,也是伸手却触不可及的。 「觉得她可亲可爱,是因为粉丝之中没有人和真正的她相处过,笔者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一家私人会客室里,盛小姐那个时候刚刚出演了贺岁年冠电影,红得发紫,她进来之后像一些以美貌而闻名的女星那样耍任何大牌,但也没有十分亲切地与我交谈,她就是温柔而优雅地坐下来,向我问了个好,之后我们的一切对话,都在我事前列好的提纲内,她不会讲错任何一句话,也不会将话题扯到自己的私人生活上,我很惊讶于她与我沟通时候的逻辑。」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当年是以多么惊人的成就考上了大学......这种疏离的冷漠让我很惊诧,明明她一直在笑,可是坐在她对面的我就是觉得她的气质是冷清的,她对每个人都这样笑,也不知道谁能得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霎那间想到中国一句古诗,『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我想如果有一天,这份月华只会独独照在一个人身上,谁都无法拒绝这份殊荣吧。」 那张报纸一直被徐明砚收在他的书柜里,偶尔他想起文章里的话,都不禁从脑海中翻出来,拿到盛嘉宜身上好好比照。 他不能跟盛小姐去谈感情,因为盛小姐厌烦一切开口就和她聊感情的人,她的挑剔和冷漠可能自己都无法察觉,最让人棘手的是这世上许多男人都在思索怎么才能得到她,如果他们这样盘算了,那也就输了。 盛小姐喜欢自己做选择。 现在,这月光,终于有一束落到他的身上。 盛嘉宜抬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起初是冰凉的,浅尝辄止的,像蜻蜓点水一样一碰便要离开,但是被徐明砚扣住她的头,加深了灼热的纠缠,到了这个时候,主导权已经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了,盛嘉宜闭上眼睛前想的是,就算有些感情就算是短暂的,但是在这一秒里,它是的的确确是真实的。 她不介意拥有一段真实可感的经歷。 ** 香江的媒体编辑社从来没有哪一天这样忙碌过。 是,盛嘉宜从出道以来就是娱乐新闻头版头条的常客,拍一部电影传一次绯闻,还闹出过假扮情侣故意炒作的黑料,久而久之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她的感情经歷在众人看来都带了点虚假的色彩。 可这一次却不太对劲。 狗仔给到的照片简直真的不能再真!!! 盛嘉宜在中环密会某不知名年轻男性,两人饭后在街边亲密拥抱,随后该男子携美人前往石澳别墅,那一晚上盛大美人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惊天大料! 比当红女星拍拖更爆炸的新闻还在后面,记者立刻开始探究此男子究竟是何人,年轻英俊就不说了,能泡到向来以难搞而闻名盛大美人,定然不是寻常人等。 石澳大浪湾一共就那么几栋别墅,每一栋的主人在这香江商业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找出业主的来头也不困难,凌晨时分,关于这对新晋情侣(疑似?)的全部信息已经送到各大报刊与传媒公司公关部案头,接下来紧锣密鼓的几个小时内,各公司灯火通明,工作人员忙得热火朝天,所有报纸都试图抢占这一註定要震动全港的大新闻。 「徐世霖和黄若仪的独子,现在根本公关不了,这妮子昨晚才告我这事,此前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郑安容透露说徐明砚曾去高棉找过她,但是两人在那之后并没有进一步发展,直到昨天。」何希月把报纸甩在办公桌上,对赵士荣道,「你总说她厉害,她有的是你都不清楚的厉害手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她有这个造化,就随她去好了。」对于盛嘉宜的恋情,赵士荣是不服气也得服气,「怎么公关?是闢谣还是不闢谣?这事得看她自己怎么说,我们怎么替她做主?总不能跟她闹起来,最后我跟徐家翻脸吧。」 「你不敢?」 「我不敢?」赵士荣高声道,「这哪里轮到我敢还是不敢,人家家里头光是银行都好几家,还不是小型的,是全世界排得上号的,就跟在花旗银行后头没几位,还有航空集团、电力集团、能源集团、地产集团,你知道英文里管他们这叫什么吗?cartel(即垄断利益集团)!」他拿捏着伦敦腔发音,重重道。 「我就开了家电影公司,何必去跟这种势力斗,算了,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管不到嘉宜,这事我们两个装聋作哑,就当不知道好了。」 「好啊,这是你说的。」何希月作为最早暗示盛嘉宜去追求徐明砚的人倒是挺开心,「那就不管她,她这恋爱无论结果如何,提起这件事,都够她红上许多年了。」 位于舆论风波中心的盛嘉宜正在电视台的化妆间里做造型。 阿香偷偷摸摸从门口进来,给她塞了一份报纸,小声道:「外面传的很兇。」 盛嘉宜斜着眼睛往上瞥,化妆师眼观鼻鼻观心,立刻抬起头,仿若未知。 「不用管媒体怎么说。」盛嘉宜把报纸对摺,按在桌上。 「就怕等下採访的时候——」阿香的话止在喉咙里,她一拍脑袋,哦了一声。 无线电的第二大股东名叫徐世延,便是那位小徐少的堂叔,虽然隔了一层,不是亲叔叔,但到底还算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想必在无线的节目上,无线自己培养出来的主持人,也不敢对自己的老东家窥探太多。 盛嘉宜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不能有太大反应,身上穿的插nel高定黑裙是春夏时装周上的最新款,这条仅仅到大腿的紧身黑裙才刚下了t台,就乘坐波音飞机从巴黎来到香江,由最顶级美人穿上它,在全亚洲收视率最火爆的夜间访谈栏目上进行展示。 品牌方千叮咛万嘱咐,要盛嘉宜务必穿上成套送来的黑色绑带高跟鞋,带上山茶花造型的绿水晶项鍊以及珍珠耳饰,而作为交换,他们允诺盛嘉宜之后将成为这款国际知名奢侈品牌的座上宾,享受着购买与租借他们的高定礼服的优先权。 何希月也认为盛嘉宜有必要在这一年里完成转型,为了报送坎城电影节,《夏夜浓情》在拍摄制作完成后并没有上线影院,但制片方已经都看过成片,毫不客气的说,这部电影就算拿不到国际奖项,在两岸三地也足以形成碾压之势了。 何希月自信为盛嘉宜再运作一樽金像或金马影后奖盃没有什么难度,运气好的话两者兼得也不是不可能。这两年年轻貌美的女星日渐凋敝,不知道是不是受移民潮影响,连港姐都一届不如一届,现在大一些的电影公司都开始筹谋着北上的计划,名气大一些的影星则纷纷想去好莱坞电影里捞一个角色,不捧盛嘉宜,又能捧谁呢? 受1990年全球奢侈品升温与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的影响,越来越多国际奢侈品牌想要进入内地,闻名两岸的港星就成了首选的宣传招牌,而比起那些只会说白话的影星,盛嘉宜就很受内地影迷的喜欢,她国语讲的很好,接受内地採访用的都是国语,也唱过国语歌,合作过内地导演,现在圈内都传闻她很有可能靠电影走向国际,自然就有无数大牌向她抛来橄榄枝。 她也欣然接受,从众多花样复杂的礼裙中挑中这件简单利落的黑色短裙,还因为总穿黑裙被经纪人说了几句。她不太爱穿花色太复杂的衣服,觉得那样有些晃眼睛,纯色居多,黑白灰褐这样的深色调最常穿,竟然也不显老,有熟悉的时尚设计师开玩笑称她这样是经典的「老钱」搭配。 盛嘉宜就懂了,老钱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一张漂亮且干净的脸、清爽的穿衣风格、良好的形体,就已经足够拼凑成所谓的贵气感。 再想想徐少,其实也符合这几个要素,但那主要是因为他长得也很不错,换一个长得磕碜一点的,就不会有人说他身上有贵族气质了。 盛嘉宜这样飘忽不定地想着,直到被执行导演叫了一声,才恍然意识到,她竟然将大部分时间用来琢磨徐明砚了。 天若有情 大半个电影剧组上访谈节目, 还是清一色的一线大牌,就相当很考验主持人的功底。 傅瑞才和赵明明搭档主持这档《香江夜谈》栏目已经有十一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华的阵容, 两位功夫巨星给两名后生做配,天王郑柏辰在电影里打了两个小时酱油, 还有李丽霞、纪佳敏等一众大牌露面客串,群星璀璨,却挡不住中间那颗亮得刺眼的紫薇星。 「妹妹。」身材微胖的, 留着一头红色捲髮的赵明明第一个就找上盛嘉宜, 她一脸坏笑, 「你是第一次上我们节目,他们都已经来过了, 所以我们先来聊聊你的事情,你觉得是跟程先生合作好,还是跟何先生合作好?」 这就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谁不知道盛嘉宜跟程良西关系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程良西一手力保的后生,跟何季韩却实实在在闹过矛盾,还疑似因为他的缘故被澳城大佬宋元纠缠? 何季韩在旁边有些尴尬,他一向拒绝回应任何和此事相关的问题, 盛嘉宜也不管他,嘴角挂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程先生和何先生都很好,我和他们两个合作都学到了许多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一定要选一个呢?」赵明明不依不饶。 」一定要选......」盛嘉宜慢吞吞道, 「那就何先生好了。」 赵明明露出惊讶的神色, 转而大笑起来:「为什么不是程先生?」 「因为你非要我选一个。」盛嘉宜很是遗憾, 「我是和何先生一起来宣传电影,我当然要选他。」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程先生在你旁边, 你就选程先生?」 「你们很八卦唉。」盛嘉宜便主动绕开话题,「这样问大家都不会感兴趣我们的电影内容了。」 她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已经很重,赵明明依然佯装听不懂,想从她嘴巴里挖出一句勐料:「我不是要你在他们两个里挑男友啦,因为我今天早上看到新闻,说嘉宜你拍拖了嘛,大家都很好奇你的感情生活,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获得你的芳心,毕竟何先生和程先生都很好,你和他们也当过荧幕情侣对不对?但显然你如今心里另有所属,你觉得你选男友的标准是什么?」 这话要是接着她的说,问题就更大了。 不否认,那就相当于承认了恋情,而且赵明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既没有看上程先生,也没有看上何先生,这两个都是香江影坛的顶级巨星,她却都不感冒,而和她大传绯闻的徐先生比起这两个最大的优势自然就是有钱,那她盛嘉宜说到底就是拜金而已。 赵明明到底胆子大一些,问得也出格一些。反观傅瑞才就保守谨慎的多,在一旁捏着话筒,并不参与讨论。 盛嘉宜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她依然笑盈盈,没有听到赵明明的话一般:「他们两个就是很好呀,程先生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而何先生是我事业上的好搭档,我都很尊敬他们两个。这一次来这里也是想宣传电影,再不讲电影,我怕他们都有意见了。」她边说着边向一边偏头,略带些羞涩地抿唇。 被她看过去的一众人头皮一紧,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们这多人站在台上就是为了碍眼吗? 谢海华先出来帮她解围:「我师妹在这部电影里没有什么爱情戏,你们这些人不要围绕感情生活问来问去了。」 「没有感情戏?」傅瑞才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那女主角是?」 话题就被他这样顺势转移到了宣传上。 「她在里面就是最厉害的角色。」谢海华乐呵呵道,「我们都打不过她。」 「这么厉害?妹妹第一次拍纯动作戏吧,跟这些功夫巨星一起拍电影,会不会说打起来很吃力,或者不适应这种高强度电影?」 「她不会。」郑柏辰立刻站出来吹捧盛嘉宜,他是歌星出道,原来走的是流行文化路线,给人的印象也以奶油小生为主,近来被丢进《风云》剧组折磨了三个月后,身上肌肉倒是明显了许多,下颌线也更加清晰骨感,阴柔的气息一扫而光,变man了许多。 「妹妹真的很厉害,你们到时候看就知道了,反正我打不过她。」 他不仅打不过她,他甚至很怕被她打死。 盛嘉宜跟郑柏辰是一个小圈子里的人,郑柏辰捧她不奇怪,赵明明不太相信。 「妹妹真的看不出来哎。」赵明明说,「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很温柔,很甜美的女孩子,你太漂亮了,拍动作戏会不会担心影响你的美感和大众对你的感觉。」 「还好吧。」盛嘉宜说话依然软绵绵的,带着些拖沓,「我觉得这个角色不是要用蛮力往上拼的那种。」她伸手比划了下,「她是很有智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种人,对敌人也比较狠心。」 「她算是一个恶女的角色吗?」 「我认为,不算。」盛嘉宜摇头,「因为故事的背景设定在一个混乱的时代,秩序崩塌,国家动盪,武力成为保持稳定的重要手段,她又是家族的顶樑柱,所以在关键的时期,必须要站出来主持大局,包括去和电影里的男性角色对抗。」 「也就是说她的立场不一定是正义的?」赵明明问。 盛嘉宜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一定要给电影里的人物定义正义还是不正义吗?」 这话问得两个主持人都愣住。 当下香江电影英雄片中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还很浓厚,「兄弟情义」大过天,「善」是终极的追求和审判尺度,即便是反派,她也有她被逼着变坏变强的理由,像尹玉鸾这种拔刀就杀人,杀完若无其事离开,最后差点一刀了结男主角,甚至不是因为爱情才与他和解的角色的确很稀有。 盛嘉宜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位功夫巨星,一个个站在那里唯恐被问到的样子,想必是不准备出来说点什么了。 她只能自己说:「孟华导演没有给角色作出这样的限制,因为正义本来就是相对的,我们不能跳出歷史,来审判他们做的对还是不对。」 「我听说一个传闻,妹妹。」傅瑞才说,「我听说你跟古先生交手,你直接给他放倒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盛嘉宜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古书玉的脸色不会太好看。 「古先生让着我。」盛嘉宜笑道,「我占了便宜。」 「哇,那就是真的有这回事,那你会不会担心别人觉得你太暴力,影响以后的拍拖。」 话题弯弯绕绕又回到了这件事上,盛嘉宜实在是不想再应付他们:「为什么一直问我问题?」她弯着眼睛,「好像我的专访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傅瑞才心说那还不是因为你身上的噱头多,和你比起来,剩下这些巨星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女友、妻子、子女,什么私事都已经在镜头前曝光了,唯有你盛嘉宜在舆论的中心风雨不动,越是这样,媒体就越想扒,越扒不出什么,就越有深究的意图。 如果不是因为绯闻对象是小徐少,盛嘉宜面对的盘问会比这激烈一百倍,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煳涂,只敢旁敲侧击几句。 就是看她到底是和徐少是正牌情侣,还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再这么迴避,外头就传的不好听了。 「坦诚一点啦妹妹。」傅瑞才小心翼翼提醒她,「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都没有正面回答,这样好不好,你正面回答一个,我们就放过你往下聊。」 盛嘉宜也不是不懂,她就是故意的,节目录了这么久,镜头一直在她一个人这里,就连男主角在她旁边都黯然失色。 「那说好只能一个。」盛嘉宜把长发撩到脑后,露出脖子上的项鍊,绿色的水晶细碎闪耀,漂亮的山茶花暴露在聚光灯下。 只有大美人才能压住奢华的珠宝。 不知道《香江娱乐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称盛嘉宜和徐家太子爷的恋情实际早有端倪,两人相识与亚影娱乐老闆贺若琳的生日宴会上,当天晚上盛嘉宜和贺少跳了一晚上的舞,到头来却跟来贺家做客的徐少一走了之。 随后盛嘉宜前往高棉拍摄郑安容新片,徐少紧跟着赶去高棉为其送了一颗价值八千万的钻石「未来之星「,在香江诸位豪门太子爷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举得到盛小姐的芳心。 消息详实到这个地步,假是不可能假了,盛嘉宜总要面对媒体的,如今她人就站在这里,这还能让她躲了,傅瑞才和赵明明这么多年也是白混了,不敢得罪盛嘉宜是真,但与其让别人拿到这个头条,还不如在无线自己当面回应,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说一个就一个。」傅瑞才立刻直截了当道,「你回答一下今天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啦,大家真的好好奇,那是你的新男友吗?要说是还是不是,不能说别的。」 盛嘉宜这一次终于露出了少女怀春该有的表情,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垂眸看着光亮的地板,再抬眼的时候里头流淌着一丝轻微的媚意,她说:「是。」 空气里静了两秒,随后全场轰动。 节目虽是录制,但无线也不会刻意筛选现场的观众,听到这话,嗡鸣声已经充满整个演播厅,场记不得不从台后跑出来维持现场秩序。 两个王牌主持人难掩脸上的笑容。 今天这档节目的收视率已经是完全不用愁了,电影拍了什么不重要,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宣传方式—— 《巨星尔虞我诈,咖位大战烽烟起》 《书中自有颜如玉?非也!新晋女星一技胜老将》 《打破常规!女强人逆袭称霸榜首》 《惊世告白!盛嘉宜公然揭示恋情》 《何季韩求爱不成,失恋之痛难掩》 《爱情不设防!盛嘉宜公开恋情震惊四座》 《爱情场战败,何季韩情路坎坷,泪水难掩心碎痕》 看到这一沓报纸的时候,盛嘉宜差点没有把嘴里的咖啡全都喷出去。 天若有情 「我发誓。」盛嘉宜把报纸翻动的哗哗直响, 「现场绝对不是这样的,我们几个人站在台上都特别尴尬,大家都不想说话, 我师哥简直想把头埋到地下,他年纪大了, 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此刻正在前往片场路上的谢海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徐明砚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爱情场战败,何季韩情路坎坷,泪水难掩心碎痕?」他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 语调已经不可避免扬起一个度。 「盛小姐......」他似笑非笑, 「请问你是选程先生呢?还是何先生呢?」 盛嘉宜的手僵硬在空中, 她瞪大眼睛:「说什么呢?」 清晨阳光正好,碧蓝色港湾间已经停满货轮与游艇, 酒店顶楼行政走廊提供自助餐食,徐明砚一大早便大摇大摆过来,声称要陪盛嘉宜一起用早餐。 或许是因为起床不久的缘故, 被漏过玻璃的日光一晒,盛嘉宜还犯着困,整个人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即便露出兇狠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她本来也不是艷丽的长相, 不上妆更显得年纪偏小,这样气势汹汹的质问,倒显出得色歷内荏。 「盛小姐合作得的男星虽不多, 但每一个都不是一般人, 从四大天王到影坛三巨头, 从当红奶油小生到大牌歌星,可以说, 整个香江最帅的男演员,都直接或间接和盛小姐拍过感情线。有句话说得好,检验一个男明星咖位是否到达超一线的标准,就是看他能否有资格能在盛嘉宜主演的电影里饰演男一号......」徐明砚慢条斯理念着报纸上的内容,语调矫揉造作,带着海外华裔那种独特的拗口声调,「不过盛小姐,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美色,而是选择了,金钱。」 「这可不能怪我。」盛嘉宜翻了个白眼,重新开始搅动她那杯义大利泡沫咖啡,「谁让你从小到大没有被媒体拍到过几次,上次也只是拍了一个模煳的虚影,资料不够多,自然有人觉得你是那种肥头大耳的富商。」 「肥头大耳?」徐明砚话里话外已经有了危险的气息,三七分黑髮下,高挺的鼻樑恰到好处地分割了他的面部,让整个脸部线条显得更加有型也更加有距离感。他的嘴唇略显薄,但线条分明,说起话来带着讥诮,「我想只要眼睛不瞎的人,也能从那张照片上看出来我跟这四个字没什么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这个形容词多少带了盛嘉宜的个人主观色彩,她摆明了就是要故意刺激徐明砚的。 「太靓仔了也不好嘅,好多人以为你系小白面,想要像个成熟稳重的商业大亨,至少要留一个地中海造型。」盛嘉宜向他抛了一个媚眼,「你这样的,似个男模特儿。」 刚走到她身后的何希月差点一头栽倒在盛嘉宜身上。 男模?亏她也敢说。 何希月睨了一眼徐明砚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还很优雅地折起桌上的手帕,递给盛嘉宜,让她擦拭不小心溅在手上的咖啡。 「想找男模,可是要给钱的。」徐明砚说。 何希月:...... 明白了,难怪这两人能拍拖,原来思维在一个水平线上。 「徐少。」她客气地打了声招唿,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我的经纪人,橙禾娱乐的ceo,何希月。」盛嘉宜介绍,「这是......」 「不用介绍了。」何希月止住她,「香江市民茶余饭后的闲谈内容里虽不一定会聊起,但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汇港集团新一任华裔掌门人,徐少,久仰大名。这种要钱该求谁的门路我都没摸清的话,这些年也是白混了。」 「现在好了,你的门路送到门口来了。」盛嘉宜懒散地吃了一口燕麦,「徐少,我们公司的资金也紧张得很,不如请你授意批点低息贷款来给三叔用。」 「我没这么大的权力。」徐明砚顶着何希月震惊的神色,不急不慢道,「大家股份都只有那么一点,我也只是个小股东,说话可不算。」 「你怎么这么和徐少讲话?」何希月忍不住教训盛嘉宜,「有些事不该你说的就不要乱说。」 盛嘉宜猜何希月是生怕自己弄丢了到手的atm机,娱乐圈美人个个都有通天的手腕,徐明砚能找盛嘉宜,自然也能找别的明星或者模特,只不过以盛嘉宜对这位徐少的了解,他对于养一个貌美如花的金丝雀在身边这事没有任何兴趣。 或许年纪大了才会喜欢小女人,盛嘉宜这样恶劣地想着,毕竟白纸一样的女人好掌控。 「也不算乱说,嘉宜安排我的事情,肯定要放在心上。」徐明砚说。 何希月就不说话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自己都紧赶慢赶上来解围,她再说盛嘉宜,不就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看了眼靠一张脸走天下的盛嘉宜,深感这妮子是真的厉害,下手稳准狠,一个月的功夫,就拿下了徐家太子爷。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和她搞过暧昧的男星,她不是不懂,就是装煳涂! 「跟各大媒体报刊已经沟通好了,你也不要自己在外面随便回答记者的问题,恋情这种事情讲一次就够了,讲多了对你们两个都不好,徐少那边......」 「已经安排妥当。」徐明砚说。 之前有报纸八卦过首富李克杰的三段婚姻以及他和女星之间的露水情缘,结果那家报社不出半个月,便被李家的中成实业收购,原班人马全部被解聘。 这事一出,再对上这些强势的豪门,媒体就有些敬而远之,那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也只敢在街边无良小报上写一写,不敢拿到檯面上来说。 何希月长舒一口气:「我说这一次怎么都这么好讲话。」 「我们要出去了。」盛嘉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andy姐,这两天就不要给我排通告了。」 「那你那部电影......」何希月状若无意地提起,还小心觑着徐明砚的脸色,「还拍不拍?」 明星如她一般钓到钻石王老五,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工作,全心全意抓住对方的心,聚少离多,如何一举嫁入豪门? 何希月都做好了盛嘉宜要放弃片约的准备,没想到她说:「拍啊,为什么不拍?」 「那你们......」 「新加坡过来也很近,你会常常来香江陪我的,对吧。」盛嘉宜笑眯眯挽住徐明砚。 徐明砚便一脸宠溺看着她:「当然。」 何希月喝了一大口咖啡,用来压住被酸得一阵疼的牙。 ** 跑马地的赛马场原是一片沼泽,后来填平建了这座场地,就成了全球极少数建在市中心的赛马场,每到夜晚,灯光璀璨,场上亮起的大灯照的周边如同白昼,马匹奔驰而过人群的唿喊响彻云霄。 香江首富李克杰的大公子李明辉很喜欢赛马,他在伦敦有一个马场,专门饲养纯正的英国纯血马,每年花费百万英镑聘请专业的骑师和训练师训练马匹参赛,其中一匹名为「璨星」的马赢下13次国际赛事金牌,在赛马一事上为他带来至少四千万港币的利润。 这一次赛马,「璨星」赫然在列,与它同样具有争夺冠军实力的另一匹英国纯血马——美亚置地董事会贺主席的孙子贺建廷自法国马匹公司拍卖下来的「火光」,这匹马花费了贺少七百多万港币,是两匹冠军马配种生下来的顶级纯血赛马,速度快得出奇。 今日赛马会,对外就是李少与贺少想要比一比谁的马跑得更快,所设下的赌局。 或许是嫌场面还不够热闹,贺建廷喊来长河集团的少当家沈家俊一同观看赛马,李明辉见他叫人,便也请来自己的姐夫,船王钟家的大公子钟汝成陪同,谁知道同为四大家族之列的荣家太子爷荣志浩听到消息竟然也蠢蠢欲动,主动和贺建廷与李明辉提出来要和几位好兄弟小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虽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好兄弟,但是荣志浩好歹是寰宇集团董事,他硬要凑进来,诸人也不好打他的脸,便由他叫着中电煤业的小谢公子谢楷一起过来。 以及沈家俊口口声声说能叫来徐少,这一场赛马竟然凑出了一屋子近五千亿的身家的人聚在一起,当天场馆下面便有安保戒严,一辆又一辆豪车开入vip入场区域,相比起比赛本身更加声势浩大。 盛嘉宜一头长髮披在身后,内穿燕麦色针织衫,一整排金色山茶花纽扣松散解开最上面两颗,慵懒露出锁骨,颈间系了根尚比亚祖母绿钻石项鍊,外头披一件sainturent褐木棕色毛呢长款大衣,灰色长裤在腰间收拢,印有鎏金色h标识的女士皮带成为唯一可以从她身上直接认出来的奢侈品。 她挽着徐明砚从一辆兰博基尼diablo上下来,超级跑车被负责泊车的侍从接手,开往车库。 这两人就站在入口前,那个传闻中的小徐少比穿着高跟鞋的盛小姐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五官标志到乍一看好像是黄金时代电影里走出来的公子哥,眉目深邃,却又不会过于凌厉,周身气质斐然,一仿佛林间一抹闲叙的阳光,慵懒之中带着三分疏离,七分随性。 狗仔收好相机,满足地翻动着底片,喃喃自语:「这两人。」他砸砸嘴,「跟拍电影一样。」 如今这批富豪都是六七* 十年代发的家,香江有钱但未婚的适龄少公子还是有那么一些,可是长得不错的,却寥寥无几,至于长成徐少这样的,的确是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或许将韩国、日本在内整个东亚的权贵算进来,他在样貌上也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怎么被盛嘉宜给钓上手了。」狗仔嘆道,不过几秒后,他一拍大腿,「怎么把盛嘉宜泡到手了!」 天若有情 「你是我的人, 不用在乎李明辉他们做什么,他们到时候肯定是要组局来玩的,如果带上你一起, 也不要有心理压力,他们是玩得起, 也玩得大,流水往往不是一点半点,我事先和你打预防针, 我不在乎赢还是不赢, 就算输了也无所谓, 真出了什么事,我会替你解决的。」徐明砚在盛嘉宜身边小声道。 盛嘉宜挽着他进入vip专用电梯, 赛马场贵宾室在顶层,有单独的包厢,提供定制餐食, 听他难得婆婆妈妈讲了一大堆,盛嘉宜都忍不住笑出声,「你得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盛嘉宜暗地里戳了戳他小臂紧实得肌肉,「不然我怎么知道如何给你打掩护?」 徐明砚似笑非笑:「倒也不需要嘉宜你拿出谍战的气势。」 「你怎么能这么说!」反而是盛嘉宜跃跃欲试,「这可是商业战争, 徐先生。」 现在离赛马开始还有两个钟,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不可能只为了看几匹马。 有些生意,不在檯面上, 而在台下。 声势浩大, 不过是另一种掩人耳目。 徐明砚看盛小姐兴致勃勃, 不依不饶,即便知道她会把自己的判断扒到底, 也只能告诉她:「现在南区有一块地,准备用作核电站项目开发,我当然也是愿意拿出去给他们开发,我好收这地租的钱,但是李、荣、贺三家都想要,钟谢两家跟在后面喝汤吃肉,沈家作为中间人从中协调,给谁都得罪另外两家。」 「你的意思呢?」盛嘉宜贴他更近了一些。 「我其实无所谓。」徐明砚说,「每个人都有中标的理由,反正都会得罪其他人。」 盛嘉宜:...... 这话也说得不无道理。 贺家背后有京城的鼎力支持,否则沈家俊也不会和贺建廷走得这样近,李家稳坐香江首富位置六年,和英资财团关系紧密,当年便是在汇港银行的扶持下接连吞併三家外资集团形成垄断之势,中成实业集团垄断全港水力、电力系统与重要码头泊口,近些年来也开始爱上了炒作房产,和荣贺两家常常互打擂台。荣家是老香江人,和徐家一样发家极早,只不过当年没有那样大的排场,一直熬到老牌富豪纷纷退出江湖,才靠着地产、珠宝两座大山登顶巅峰富豪榜,荣氏家族有六人担任议员、司长等要职,平日里拿地并不在话下。 都是些轻易不能招惹的角色,这块地给谁都会得罪另外两家,再加上徐家身份特殊,和他们相比,不同的不是身价高低,而是立场左右,徐明砚的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旁人揣测,这样想想,这事的确难办。 盛嘉宜是何其聪明的人?外汇管理局,也就是未来的金融管理局局长梁怀松是出了名精明能干的人,这一生专门和香江诸位商业大亨打擂台,却选中她在身边,这些富商背后的势力与弯弯绕绕樑怀松早就教过她了。她只在脑子里转了两圈,便明白了。 恐怕京城那边的意思是,这块地必须要拿出来用作核电开发,这事不能犟,也犟不过,而且不能是别人,徐明砚母亲坐拥希罗集团,有着不亚于中成实业的地产开发能力,却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就因为那是家纯粹的外资集团。这种事情,当然是留给华人自己,最好是给贺家,然而美亚置地开发能力逊于中成实业与寰宇集团,很难中标不说,徐明砚自己也不是那么想给贺建廷这个好处——他也许嫌贺家开发不到位他白白丢了这块黄金地皮的利润,还被迫做了恶人得罪更加有权有势的荣李两家。 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把她盛嘉宜拉出来挡这个枪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要是地皮最终落到了贺家手上,对外至少还能敷衍称徐少爱美人不爱江山,为和贺少争夺香江第一美人盛小姐,拱手让出黄金地皮的桃色新闻。没有落到贺家手里,只要盛嘉宜人在这里,总有办法把原因归咎到她身上来,毕竟自古红颜多祸水,盛嘉宜当这个祸水,从各方面来讲,都能称得上一句名副其实。 这就是那一个多亿珠宝的代价。 而徐明砚从中获利又岂止一个亿? 他主动且积极地折价交出这么大一块地用作核电开发,这份情这份礼,自然会被牢牢记住。有了搪塞的理由,没有拿到地的两家也不好意思他脸色看,也看不懂他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兼有沈家俊和他是同窗,私交暂时不清楚,但看徐明砚提到他的口气,两人恐怕关系不一般。 原本是再下一子就要暴露出整盘棋局走向的棋,他这样落子,把一切套路都搅和得乱七八糟,再接过棋局时,被动的地位就成了主动。 如果他拉出来的人不是她的话,盛嘉宜都想要给他鼓掌了。 可惜这个人是她,还是自己点头送上门来的,盛嘉宜扯了扯嘴角:「我要一套半山的物业,别墅或者平层。」 徐明砚:...... 她还真不客气。 「浅水湾怎么样?」他好言好语打着商量,「那边如今有个新盘,住起来比半山舒服。」 「那就浅水湾。」盛嘉宜立刻答应下来。 电梯门打开,在一群侍从的夹道迎接下,两人穿过弧形的走廊,停在一间白色的金属门前,自然有人殷勤上来:「徐少。」是个光头中年男人,微微弯腰,笑得恳切,「我们总经理说了,您能来看这场赛马,真是让他蓬荜生辉。」 徐明砚和颜悦色道:「李少没有上任总经理时,我们还在伦敦一起打过高尔夫玩过马球,来捧好兄弟的场应该的,其他人都到了?」 「都在等您和。」他顿了顿,「盛小姐。」 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只有您带女伴来了。」 李少、钟少都是结过婚的,还是姻亲关系,荣少有未婚妻,谢少有女友,但是这一次都没有带过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此行目的不纯,根本没想过还要带女人来参加这个局,哪知道徐明砚刚泡到大美人盛嘉宜,就眼巴巴把她带到了身边。 「盛小姐说想看赛马。」徐明砚淡淡道,「我想着机会正好,就请她一起来了,不碍事。」 盛嘉宜闻言便柔柔往他身边靠了一些,一脸爱慕地看着他,甜甜道:「你真好。」 有人说过盛嘉宜的影后奖盃有评委会偏心的嫌疑,但从没有人说过盛嘉宜演爱情戏的演技不够好,她那双眼睛抛开冷意,看人的时候很是勾魂,就像人盯着深海时总会忍不住要跳下去一样,她的眸子同样让人深陷其中。 「咳咳。」光头咳嗽两声,相当尴尬地拉开大门。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又一位富少拜倒在女明星的石榴裙下! 进门是一间会客厅,照旧是一整面落地玻璃,三座沙发摆在宽敞的屋内。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菸草味,有六七人围在一起,却只有三人坐在沙发上,前头两张黑色大理石岩茶几并做一起,一张茶几上摊开四只保险箱,里面堆满了绿油油的钞票——成捆美金像山一样,垒在箱子上。 照箱子大小来看,一只应当是两百万美金,四只就是八百多万美金。 见到他们进来,所有人不约而同起身。 「izan。」沈家俊一手插在口袋里迎上来,拍了拍徐明砚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顺路接了嘉宜。」 沈家俊也没想明白从石澳绕路去接盛小姐究竟是顺了哪个路。 「盛小姐,又见面了。」沈家俊目光锐利,说出来的话也意味深长,「记得上次见,我还是和贺少在一起。」 「沈先生。」盛嘉宜垂眸,羞涩一笑,「难为你还记得。」 「早知道izan带女友来玩,我们也叫几个模特女星来陪盛小姐一起玩。」后面有声音道,「兄弟几个聚会,盛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多不自在?」 盛嘉宜微微偏偏头朝后头看去,这几个人无一香江头部大集团的太子爷,长相最出众的是沈家俊和中电煤业的小谢少谢楷,两人都是标准的亚裔精英男的长相,清瘦却不赢弱,锐利藏在儒雅风流的外表下,不说五官多么好看,但气质是超群的。 剩下几个都是寻常长相,甚至于李明辉和荣志浩还隐隐约约有脱髮的趋势。 这样一比较,盛嘉宜觉得还是徐明砚不错,他口口声声讲自己祖上应当没有混过血,盛嘉宜看他轮廓也的确不像许多海外华裔那样扁平粗旷,秀气之余骨骼挺立,恐怕还是代代筛选后,他那位江浙出身的有民国第一美人之称的祖母及京城出身的外祖母留下来的的好基因。 「我没关系。」盛嘉宜软声道,「大家不要介意我在这里才好。」 「谁会介意盛小姐?」小谢少忽然开口,携着一抹浅笑,「香江第一美人光彩照人,名不虚传,徐少,你艷福不浅。」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边站着脸黑得如煤炭的贺建廷,盛嘉宜也就当他是真心在夸了。 贺家虽然如日中天,几位太子爷还是不约而同排挤贺建廷,由此可见他如今的地位很是尴尬,这倒是也能解释徐明砚为什么那么不情愿将地皮的开发权给贺建廷,一定要分个亲疏远近的话,以徐明砚的地位,恐怕也是跟李明辉走得更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李家有源源不断的流动资金,跟汇港银行的支持可分不开。 「你少说几句。」徐明砚竟然直接开口堵谢楷,「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女朋友被你吓走了,还得我自己哄。」 「得,少爷,你要是这么说,那些被你婉拒过的女生要伤心了。」谢楷过来,伸出手,「盛小姐,我是谢楷,叫我ace就可以。我跟明砚还有家俊都毕业于哈佛,只不过他们两个在商学院,我在理学院。」他眨了眨眼睛,「izan在哈佛念书的时候,整个北美的华裔女孩都想嫁给他,不止是华裔,听说热情奔放的美国女生也有几个,那时候商学院的选修课只要有他的,总是抢不到名额。」 徐明砚:...... 不倒也不必这么报復他。 「谢楷。」徐明砚唇角小幅度扯了扯,似笑非笑,「科伦坡港口城一期市政供电项目......」 谢楷:...... 「喂,喂,你这就不讲道理了!」谢楷瞪大眼睛,「我开个玩笑,我证明,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不行吗!」 「你惹他干什么。」沈家俊一把勾住谢楷的肩膀,「谢少,快把你女友叫来。」 谢楷的女朋友易欣怡是位钢琴演奏家,出身于音乐世家,也就读于哈佛,和谢楷两人从大学时就开始恋爱,谈到今天也迟迟没有结婚,据谢楷说,是那位易小姐坚持不婚主义,不愿意结婚,谢楷便只能同她耗着。 「她就在铜锣湾逛街。」谢楷应下来,「我叫她过来。」 真叫盛嘉宜一个人呆在这里的确不太好。 「把cilia也喊来。」他朝着荣志浩说,「她们女孩子也可以凑在一起讲话。」 荣志浩的未婚妻是望华实业陶家的四小姐,陶家最出名的产品是酱油,港媒曾火辣点评陶家几位小姐恐怕都是从小喝酱油长大的,才一个个生得皮肤黝黑。 荣志浩不耐烦说:「叫她来做什么,不如喊几个模特过来算了。」 这话谢楷就不往下接了。 他觑了眼徐明砚和盛嘉宜,这两人都面色如常,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我叫我姐过来吧。」还是贺建廷缓缓开口,他今天自从盛嘉宜来了以后就眉头禁皱,都快能夹死苍蝇了,话也不说,双唇紧抿站在一边,谢楷一度觉得他是想跟徐明砚掀桌子,还捏了把冷汗,这个时候突然说话,竟然是为了给盛嘉宜解围。 他看看盛嘉宜,再看看徐明砚,最后看了看贺建廷,暗地里嘆了一口气。 美色误人! 天若有情 「港督发布新的施政报告后, 渣甸集团将集团总部迁至英属维京群岛,造成恒生指数暴跌超过一百点,百亿资产凭空蒸发, 直到上个月财政注入外汇资金,股市才恢復了一点元气。兰斯·威尔逊(註:文中渣甸集团主席, 非真实人物,非真实集团)这招釜底抽薪虽然说对市场极其不负责任,却的的确确造成了巨大的、恶劣的影响。京城对此很不满, 认为威尔逊这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看, 以香江经济为要挟, 试探外汇资金底细。izon,你同样是渣甸的股东, 改组公司这种大事,不可能不经歷董事会决议,远东最大两家英资财团, 无非是渣甸和汇港,你现在不给我们一点信息让大家有所准备,闹到后面,恆指一泻千里,场面只怕更不好看。」 房间内雪茄味浓厚, 云一样的白色雾气飘飘绕绕,蔓延在空气里。 赛马还没有开始,李明辉习惯叫人送了雪茄进来抽, 配饰巨头arturo fuente cigar 公司于1990年代中期生产的arturo fuente opus x雪茄, 配方由多米尼加富恩特庄园种出的corojo古巴种子茄衣菸叶全手工菸叶组成, 一支价格也达到了五千多美金。这种吞云吐雾的时候,女人不适合呆在旁边, 由贺若琳提议,三人全都移步到前面的小开间休息室里,不过依然能将后头的男声听在耳朵里。 盛嘉宜就听见徐明砚满不在意淡声道:「我才刚接手股东没有几年,一向不喜欢参与这些重大决策,可能看我年纪太轻,董事会也不把我说的话太当一回事,有什么票跟着投就对了......兰斯·威尔逊独揽大权又不是一天两天,他又是威尔逊家族的人,威尔逊是渣甸集团最原始的股东,同样持有大额股份,他要做决定,难不成有事还会先派人告知我?」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 「话虽然这么说。」这是贺建廷的声音,「徐少你不可能不知道实情......我就想知道,继渣甸搬迁总部地址后,集团会不会将主要业务也剥离出香江?徐少,这不是小事,这是大事,再往大一点说,是国事,威尔逊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回归在即,经济復甦时候来这么一下,倘若市场再次震盪,你我可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盛嘉宜把玩着手里的钻石彩蛋,那是易欣怡shopping时候买下来的,来自俄罗斯的珠宝品牌fabergé,第一任设计师peter carl fabergé曾为罗曼诺夫王朝的皇帝设计了举世闻名的沙皇彩蛋,易欣怡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个小东西,毫不吝啬地拿出来和盛嘉宜分享。 「嘉宜看起来很喜欢这些珠宝。」贺若琳看盛嘉宜一直在玩赏那颗彩蛋,忽然开口,「他们说话是不是很无趣,都是些生意上的事。」 这个他们自然就是指的后面那群男人。 盛嘉宜一顿,慢慢把彩蛋放回到盒子里,点了点头,细声细语道:「我最喜欢钻石,至于他们讲的这些,我根本没兴趣,也听不懂,要不是徐先生要我陪他过来,我宁愿出去逛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你爱逛什么呢?」贺若琳看起来很感兴趣。 「shopping,包、珠宝还有衣服,只要是漂亮的我都喜欢。」盛嘉宜说。 「我们两个的兴趣倒是差不多。」易欣怡亲亲热热凑近盛嘉宜,「过几天要不要去东京银座,我在那里预定了不少东西,顺便准备我的新年演奏会。」 「我怕是要进组拍电影了。」盛嘉宜遗憾道。 」那也没有关系,等你拍完戏我们再一起出去,阿楷跟izan关系也很好呢,我念书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几个常常在一起飞去拉斯维加斯玩,那个时候izan还不像现在。」易欣怡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他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也是相当年少轻狂,在拉斯维加一夜赢了四千万美金,七年前的四千万,还是美金,我们都说啊,他才是真正的赌神。」 「那时他什么都玩,毕竟是北美华埠的地头蛇,比我们这些人高调多了,赛车、游艇、直升机,什么都有,样样都叫人羡慕,总觉得他那样才是真正过出了豪门的日子,这几年不一样了,老成了许多。」 「是吗?」盛嘉宜仔仔细细听着,「他从没有和我见过他以前的事。」 易欣怡看盛嘉宜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同情:「想必是觉得那些事情和你说了怕你笑话他。」 有什么好说的呢?盛小姐也就是有顶级的美貌,再加上现在做了明星,才有机会见到徐少,在此之前他们能有什么交集呢?说是两个世界的人,丝毫不夸张。就算是易欣怡,和谢楷恋爱的时候,偶尔也会因为他们的大手大脚而惊异。 盛嘉宜又能和徐少聊什么?总不可能聊电影,易欣怡真的不觉得徐明砚能挤出多少时间来看电影,那就只能谈感情了,在年轻和美貌上盛嘉宜还是有旁人无可匹敌的优势的,徐明砚肯定很喜欢她,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兰斯·威尔逊执意发行b股(註:b股相比a股即常规股票面值更小,但投票权相同),减持a股,一方面抛售股票撤走本土资金,导致股市下跌经济动盪,另一方面依然想要把持渣甸的控制权,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也不怕和你们直说,证监会主席前阵子与我父亲见面,聊到此事当场摔了一个茶杯。兰斯·威尔逊这种行为是赤裸裸要和财政及证监会撕破脸皮,仗着集团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威胁着要给他承诺与好处,真让他这么做了,那么华人的脸皮等于被踩在地上。」 「恐怕不到新年,新的政策就会下来,叫停渣甸增发新股。」这是荣志浩在说话,「我担心,证监会火上浇油,和兰斯·威尔逊彻底翻脸,到时候渣甸全盘撤资,那可就玩大了。」 「兰斯·威尔逊这个人,也是年轻气盛,总想要干出点成绩来向家族证明自己,威尔逊家族把他被派到远东,就是为了让他做那个恶人。」徐明砚依然是淡淡,完全不受几人恐吓威胁,「他平日里做什么事从不会提前告知董事会,他的想法,我们这些股东也是很难琢磨吶。」 说来说去还是在绕圈子,想从他口中问出一句实情真是比登天还难。 「也就是说渣甸的下一步计划,你的确不知情?事关重大利益,你可别藏私啊。」 「渣甸在香江有太多利益牵扯,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你看他折腾,无非是想谈条件而已。」徐明砚说,「要我说呢,荣少,联交所和证监会未免将人逼得太紧了些,退一步,又何妨?」 「还退一步?」听到他这样不讲理的话,荣志浩气得都笑了起来,「怎么退?渣甸是远东规模最大的综合集团,名下产业囊括航空航运、地产、能源、零售、电灯、电话、通讯、港铁,就因为公司迁址到英属维京群岛,从此就想不受香江任何收购条款制约?那香江干脆做租界好了,把治外法权也给他,干脆了当。」 「哪有说得这样严重。」李明辉连忙打圆场,「你这就太上升高度了。」 那头气氛僵持,这边盛嘉宜还和易欣怡亲亲密密地聊天。 「嘉宜,徐少平日里和不和你聊他的朋友?」贺若琳状若无意般问道,「他跟那几个英国家族的小公子关系都挺不错的,其实就说兰斯·威尔逊吧,和他也是称兄道弟的......」 如今倒是撇的一干二净,威尔逊家族的人比四大家族加在一起还要多,兰斯·威尔逊能在三十五岁的年纪当上董事会主席,没有其余大董事的力捧,没有华人董事的支持,能在距离伦敦千山万水的远东坐稳这个核心位置?就他那个一条直的白人性格,没有徐家在背后保驾护航,恐怕早就被本土的华资大亨吃干榨净了。 贺若琳和贺建廷不一样,她是个女总裁,女人对细枝末节的敏锐度总是要超过男人许多,她尤其信任自己对人际关系的判断。 七十年代华资大肆抢夺收购英资产业还歷歷在目,现在这些英资财团急着跑路,还不就是怕到时候他们的产业一个都保不住,尽数给这些港城大亨做嫁衣? 这也就体现出徐家的独到之处了。 当年撤资撤得干净利落不说,一手力捧李家吞併远东贸易集团,成就香江一代首富,另一手又扶持威尔逊家族坐上渣甸头号宝座,保住了自己在香江继续唿风唤雨的地位。 小徐少颇有他祖父的遗风,也是个打太极的好手,他说的话,贺若琳是不信的。 「我此前还没有见过他任何朋友。」盛嘉宜心下暗跳,立刻委屈垂眸,楚楚可怜,「这是今天来了这里,我才第一见到他的朋友,不怕和您说,我都不知道谢少和他相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那怎么行,你得叫他多带你去见识一下才对。」贺若琳哄她,「男人啊,愿意让你见他兄弟,那才是真的想要娶你。嘉宜你虽然是个女明星,但的确很乖巧,也讨人喜欢,我之前是想撮合你和建廷,如今你有更好的去处,我是真心为你高兴,只是你也要抓住机会才是,这徐家可不比我们贺家。」 「他们家啊,最看重门第。」 「徐少的母亲,徐太太,是新加坡最大的地产与基础建设集团的掌门人,黄家在新加坡说是一手遮天都不为过,她想必更愿意自己唯一的儿子在新加坡寻一个顶级名门千金联姻。」 「我现在都不想这些啦。」盛嘉宜柔声道,「结婚是以后的事,我还年轻,没有想到那上面来,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很快乐,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追求婚姻呢?」 贺若琳震惊到难掩失色的表情,微微张开双唇。 易欣怡则激动地搂住盛嘉宜:「我也是这样想的,与其担心结婚后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如就一直恋爱好了,我可不图他的钱,如果有一天我和谢楷相看两厌,那就干脆一拍两散。」 「还是年轻人。」只是一瞬间的失态,贺若琳又恢復了典雅的形象,她淡淡一笑,「等过了三十岁,你们就不会这样想了,独立自强当然是好的,可是谢少和徐少也不是一般的丈夫,错过了可就再难找到更好的了。」 「错过不错过的,也不是我说了算,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盛嘉宜帮易欣怡收好桌上杂乱无章的礼盒,她总是不疾不徐,礼仪得体的,这一点倒是跟徐明砚很像他们两个都好像永远蒙着一层雾气,「是你的就是你,不是你的自然不是你的,mandy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天若有情 「是我的自然属于我, 不是我的也强求不来。」贺若琳喃喃道,「你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那要是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 却被别人觊觎乃至争抢,又该怎么办?」 「要是什么东西靠抢就能抢来, 那这个世界不是早乱了套了。」盛嘉宜笑眯眯地吃了一口桌上果盘里的水果。 「那要是对手要强出我许多呢?」贺若琳挑眉。 「不然怎么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守得住, 也是一种本事, 是不是?」盛嘉宜递了一根叉子给贺若琳, 「吃点水果吧mandy姐。」 「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块,把话题搞得这么僵做什么?这些年有几个大集团不往外迁?不过是去海外註册一个地址, 业务原封不动留在本地,这也很能理解嘛。我家老爷子都没说什么,你们急什么?」沈家俊插了进来, 「都对香江有点信心好不好?」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沈家俊的父亲人在京城,委派自己儿子驻守香江,于是很多时候沈家俊说的话,就有了一定的代表性。 「来玩点有意思的, 光聊天多无聊,二十一点打不打?」 「打二十一点谁打得过izan?」李明辉高声道,「上次在新加坡被哄着玩这个, 我输了他九千多万。」 「你们玩这么大干什么?」 「这算什么大?荣少之前在澳门跟人开转盘, 一晚上五个亿的流水, 那才叫豪气。」 「总之我不跟他打,他玩这个我们没得赢了。」 「怎么还成我的错了?」徐明砚玩味道, 「我一不出千,二不赖帐,在你们口里跟个恶霸一样,沈家俊和谢楷当年在拉斯维加斯打二十一点也没少赢......」 「你少拿我给你挡枪。」沈家俊骂他,「我留学那点钱全被你赢了,说得也对,你不许打。」 「那我走?」 「你也别走,好不容易逮到你回港,你怎么也要拿点东西出来给兄弟们玩一玩。」 「你们玩,我出钱?」徐明砚差点被气笑。 「我们一人拿出一样东西做筹码好了,这一次玩大点,五个亿算什么?在座有谁输不起五个亿?输不起的现在站起来,出门右转。」沈家俊吊儿郎当的声音很欠,听得盛嘉宜都为他捏一把汗。但凡换个人来讲这句话,出去恐怕都查无此人了。 「七轮,赢牌最多的那个拿最少那个的筹码,赌不赌?」 这玩法新颖,李明辉起了兴趣:「来,怎么不来?你们要我押什么?」 易欣怡已经开始神偷张望起来:「唉,男人,聚在一起就会这样......也不知道他们要玩多大。」 「去看看不就好了。」贺若琳直接施施然站起来,往里走去,「你们打二十一点,我们几位女士想旁观,诸位不介意吧?」 易欣怡连忙拉着盛嘉宜跟了上去。 「唉,徐少。」船王之子钟汝成道,「盛小姐都过来了,你可不能小气。」 徐明砚抬头看见盛嘉宜过来,手上拿雪茄的动作一顿,把那支opus x搁置在菸灰缸里,招手示意盛嘉宜:「嘉宜,过来。」 盛嘉宜乖乖过去,靠着他坐下。 「会玩二十一点吗?」徐明砚偏头问她。 盛嘉宜不知道他这又是想玩哪一出,摇头又点头:「只会一点点,知道规则。」 「想不想玩?」 盛嘉宜一顿:「想。」 「想玩就行。」徐明砚转过脸,「喏,不让我玩无所谓,我女朋友替我。」 「别开玩笑了,徐少。」荣志浩笑出声,「都说你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怎么,来真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他直到这个时候这才好好打量盛嘉宜。 漂亮是漂亮,就是年龄太小了一点,不带风尘的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有人喜欢这一款,有的人却不感冒,荣志浩就是不感冒的那种人。他喜欢风情万种的,冰冰冷冷,傲气凌人的他身边已经有一位了,再也不能消受得起第二位了。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徐明砚说,「南区那块地的开发权——」他轻飘飘落下一记重锤,「就是我的砝码。」 屋内倏然安静了片刻。 李明辉和钟汝成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惊异。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把价值数十亿上百亿的生意这么轻易丢出来,丢到一个女明星的手里,由她笨拙地来决定谁可以拿到最后的标权? 这简直是商界从未闹出来的笑话。 「怎么?」徐明砚环视一圈,「都不说话?玩不起?」 「你敢出,我们有什么不敢玩?」谢楷把雪茄摁在菸灰缸里,「越南北部山区一座大型煤矿的开採权,谁赢了我给他分一半,都是兄弟,有钱一起挣也不是不行。」 贺建廷还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时候,贺若琳已经帮他做了决定:「明年墨西哥航线,四成利。」 「mandy姐,豪气啊。」沈* 家俊都想给她鼓掌,这种决断,贺建廷身上是看不到的,「都玩这么大,到时候可别输了翻脸不认人。」 「大家都是体面人,说得出,自然就做得到。」荣志浩冷笑着摆出自己的筹码,「新界的地拿来对标南区的地是亏了些,不过徐少你也别介意,毕竟整个香江,就属你手上的地皮最优质,真就这么给了我,我不会亏待你。」 竟然默认盛嘉宜肯定是那个要输的人了。 这样不奇怪,在这群人看来,这就是沈家俊和徐明砚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明摆着要通过这样荒谬的方式把这块地送出去。 既然怎么样做决定都会得罪人,那就干脆不做决定就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几个大男人还能跟盛嘉宜翻脸? 连易欣怡都看明白了局势,再看盛嘉宜已经不能说是同情了。可怜的盛小姐那么温柔可爱,却被利用至此,谢楷和沈家俊这种过来凑热闹的还好,李明辉和贺建廷也算是个体面人,要是如荣志浩这般没有拿到地,肯定要记恨上盛小姐,万一徐少有一天抛弃了她,就不知道她未来,能不能靠自己顶得住这波谲云诡的纷争...... 而身处整个棋局中心盛嘉宜还没有想自己要是得罪了人该怎么办,她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此前郭老闆在高尔夫球场上见到黄司长控诉之语还歷歷在目,这些人,寥寥几句话就把这些商业资源拿出来私下里分配得干干净净,也不怪黄司长和梁局长提到他们的时候耿耿于怀。 至于会不会得罪什么人,这是徐明砚该考虑的事情,不是她该想的事。认识至今,盛嘉宜对徐明砚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起源于法国赌场的二十一点,法语称作「vingt-et-un」,规则简单,上手容易,极度考验玩家的运气与胆量。 所有参与牌局之人,手中牌的点数相加超过二十一个点就会爆牌,爆牌也视为立刻输掉赌局。 庄家在手中牌的点数要到十七点之后便不能再要牌,与之相反的是玩家可以一直要牌,因此这项游戏也以庄家优势低而闻名——庄家赢面不大,意味着游戏更加公平,出千的可能性比玩骰子要小得多。 赢的人第二轮坐庄,这样不断流转直到七轮打满。 价值均超过十亿港币的筹码将在终局兑现。 在此基础上,每局结束后单独算一千万输赢。 这恐怕是全球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盘赌局,只差没有请一个吉尼斯纪录员过来见证这盘惊天赌局的结局。 「女士优先。」沈家俊示意盛嘉宜先坐庄。 「你来给我洗牌。」盛嘉宜招唿徐明砚。多少是带了些怨气,要指挥他一下,让他不要看起来那样嚣张。 徐明砚听话地将那四散的扑克拢到手中,在众人吃惊的神色中层层码好,两边一分,各做一半,又慢条斯理开始洗牌,他那双手真是好看极了,骨节分明,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你发,还是我替你发?」 「我自己来好了。」盛嘉宜接过他手里的扑克。 「别紧张。」看盛嘉宜并不自在,他还好意思出声安慰她一句,「我输得起。」 「嘉宜,你可不要替他心疼钱。」沈家俊接话道,「我们徐少富可敌国,就算你要十个亿的现金,他也能叫全港银行开足马力印钞给你印出来。」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徐明砚目视着盛嘉宜发出了第一轮牌。 玩二十一点,运气很重要,徐明砚并不觉得盛嘉宜一定会输。如果她没有输,也不会影响结局,这块地皮的归属将顺延到下一轮赌局上,也就是即将在楼下赛马场上举行的跑马比赛。 这也是李明辉最想看到的局面,以他对马术协会的控制,冠军可以轻易收入囊中。 然而盛嘉宜忖度着徐明砚的心思,他虽然嫌弃贺家实力不足,但应当还是想将这块地给贺家而非李家来开发的,不然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撇清自己在多方势力中站队的嫌疑。他要的是中立,绝对的中立,就像他祖父当权以来一直坚守的理念那样,游走于各方之间,靠资本垄断来操纵天平上下,在保证自身的权威同时攫取足够的利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他要适当的示好,又不能把架子摆的太低,要合理的后退,又要光荣的回归,要名,也要利,要成为长青不倒的风向标,其实是他自己把最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既要又要还要,所以有了这一盘棋局,还有了下棋的人。 他把输挂在嘴边,盛嘉宜当然也能完美满足他的要求。 可是问题是,盛嘉宜输很简单,贺建廷能赢吗?要是贺建廷赢不了,她输得再彻底,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那么徐明砚考虑的无非是三种结果。 盛嘉宜输了,贺建廷赢了,皆大欢喜。 盛嘉宜输了,贺建廷没有赢,钟沈谢三家本来就是被拉进来凑数与见证的,荣家或李家拿走土地,徐明砚讨好不成,含泪赚走百亿利润。 盛嘉宜不输不赢,这块地谁也别想在这一轮拿,便留给下一轮,交由牲畜来决定,如果赛马赛不过李明辉,那贺建廷只能回去自己好好反省自己,反思贺家在势力分布上是不是差了首富太远,这么多年下来只剩一个吃老本的空壳。 而如何保证贺建廷赢的可能性最大,说到底,依然还在这七轮二十一点中。和贺建廷一起来的是沈家俊,作为下家,沈家俊会给贺建廷餵牌,而荣志浩的好帮手谢楷说不定早就已经倒边了。 这就是变数,也是算计。 盛嘉宜揭开手中的第一张牌。 一张黑桃a。 在二十一点中,a这张牌既可以算1点,也可以算11点。 这是一张完全服务于玩家本身的牌。 天若有情 在徐明砚这个位置, 能清清楚楚看到盛嘉宜的牌和她一切动作,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抿着唇, 肤色比平时更加白了几分,暴露出一种可见的惊惶的神色。对于一个顶级的演员而言, 这样的表情常常出现在那些获奖片段中,而在此时此刻,她生动的演绎出来, 她没有说话, 只是用手指轻轻捏起扑克牌, 垂眸望过去,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徐明砚就见到她只是迅速瞟了一眼手中的数字, 然后将那张黑桃a背面朝上按在桌上,转而摊开了另外一张黑桃5。 这是庄家的权力,坐庄者可以选择一张牌作为明牌, 一张牌作为暗牌。 a是一个很特殊的数字,不仅仅是因为它可以计作一点,也可以计作十一点,更重要的是这张牌被成为ck jack,在规则里, 一旦出现了a,赌约翻倍。 盛嘉宜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徐明砚微微挑眉,如果是他的话, 他会选择摊开那张a, 不因为什么, 这与他为人处事的风格有关,这种摇摆不定的牌最容易给在场的人制造足够大的心理压力, 让他们猜测自己手中另外一张牌究竟有多大,会不会已经处于一个临界值上,甚至于下一张牌,他是否就能直接凑出二十一点,接管整盘赌局。 这就是心理博弈战,每一个玩二十一点的高手都精通此道。 看起来,盛小姐的确如她自己所说,是个只懂一些规则的新手。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给盛嘉宜杯子里倒满一整杯柠檬水,加四块冰,不放糖。 盛嘉宜极少吃甜食,也不爱喝太冰的水。 她看起来很笨拙,笨拙到慌里慌张拿牌,再稀里煳涂要牌,最后可想而知的爆牌,第一轮就输得彻彻底底。 徐明砚看盛小姐懊恼地嘆气,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盛嘉宜玩得很糟糕,她手上牌局只有输和不赢两种结果,从第一轮坐庄后,盛嘉宜就再也没有当过一次庄家。 六轮下来,她成功帮助徐明砚输掉三千万。 如今最贵的电影投资都没有超过三千万,号称史上最豪华制作的《风云》也才两千六百万,其中有一千五百万费还是用给了明星付片酬。三千万足够郑安容拍十部电影还不止,够最红的女星盛嘉宜马不停蹄工作一整年。 香江最赚钱的电影票房记录四千八百万,只要盛嘉宜再输个两局,她就输掉了一个春节档。 有时候,能每一步都错得恰到好处,也是一种能力。 房间里没有挂钟,空气中浓郁的菸草酒精的味道仿佛致幻剂,水晶吊灯的光线太过强烈,清醒到沉沦只在一个瞬间。盛嘉宜这么玩下来,平生第一次第一次有一种钱其实也不算钱的不真实感。 货币在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虚拟数字,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因为它的变动而出现任何反应。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聊天中也知道,这不是这些人第一次这样了,一两个亿的确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这并不夸张,资金密集型产业会带来大量的现金流,也需要大量现金流,在他们这些人的家族企业扩张的过程中,众多的子公司被挂牌上市募集资金,这些公司往往在股价达到一个巅峰后,迅速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随后被私有化,以折半甚至更低的价格被他们收入囊中。这一部分的收入不会体现在任何富豪排行榜上,但确会体现在这些太子爷大手大脚的花销上。 曾经有智库估算过李明辉父子的财富,猜测他们有四百多亿个人存款藏在世界各处私人银行的地下金库中,而最让人担忧的是,他们的吸金能力仍然处于一个上升的阶段,而非陷入静止,这张桌子前坐着的几人和李明辉都没有显而易见的差别,他们的大手大脚也就不难理解了。 「你就不应该再要牌了!」在盛嘉宜输掉第三次后,沈家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都已经十八点了,怎么还敢要牌?你就停牌等着就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我不知道。」盛嘉宜无辜地看着他,「我以为我能抽个3什么的......」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夹着那张9,轻轻放在桌面上。 即便是输了这么多钱,盛嘉宜也没有什么过于羞愧的神色,她短暂学过的几年芭蕾为她带来良好的形体,在任何时候都挺立着颈柱,优雅的弧线从肩颈一直向下蔓延到交叠的长腿上,即便是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笔直流畅的线条。 在室内她脱掉了大衣,腰肢也是盈盈一握。 柔顺的长髮被她随手扎起来,垂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落在眼前,那双眼睛真诚地看着沈家俊,如雾似水,几乎要沁出露来。 「盛小姐你......」沈家俊嘆了口气,「算了,看得出来你确实不太会玩,你既然都不会,你就保守一点嘛,不要这么激进,这和你看上去的样子可不太一样。」 「沈家俊。」徐明砚在一旁冷冷开口,「又不是花你的钱,你这么多话做什么?」 沈家俊迅速变了表情,他呦了一声:「「这就护上了?」他起初还有些不敢置信,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换上了玩味的笑容,「是,反正花的是你的钱,你不在乎,那就无所谓。」 别的人可能不是那样了解徐明砚,他和谢楷可了解,从这位徐大太子爷身上搜刮下来的钱,只会乘以数倍被他重新搜刮回去。 他其实不算是一个多么大方友善的人,大多数时候看起来谦虚和善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他是高傲的,傲慢的,他接受过的精英教育很好掩盖了这一点,使他大部分时候看上去还算温和,偶尔流露出来的疏离也被认为是矜贵,而非冷漠。 人和人的智力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还大,沈家俊怀疑徐明砚很多时候看蠢人就跟看狗没有什么区别,对着一条只知道叫唤的狗,他怎么可能不显得和颜悦色呢?再加上他有一个那样强悍的母亲,珠玉在前,太子爷很少能打从心里喜欢什么女人。 但是他显然把盛嘉宜放在了心上。 说这是爱情也好,好感也罢,总归他对她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盛小姐给人的初印象是乖巧、温柔、脾气好,说话细声细语,脸上虽然挂笑但有着显而易见的疏离感,大明星身上的风情万种、艷丽逼人的特徵她身上很少见到。 美虽美已,但除了美也没有更多的滋味了。 直到这一刻,沈家俊才敏锐意识到盛嘉宜应该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 这种不同被她藏得太好,只会展现给极少数人看见。 「还最后一把。」沈家俊归拢牌,递给李明辉,「贺少、李少、荣少,你们可得打起精神了。」 他是挺开心,可是剩下的人,人人都不开心,在三位凑数人员的刻意避战与餵牌下,贺建廷幸得沈家俊这个好帮手赢了三局、李明辉赢了两局、荣志浩赢了两局,最后这一局,如果贺建廷赢不了,那么出现两个同分,南区地皮的归属就真的要看谁的马跑得快来做决定了。 李明辉和荣志浩这两个人额头上都已经冒出细汗。 盛嘉宜向徐明砚投去目光,仅仅得到对方安抚的一笑。 盛嘉宜不懂他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是告诉她,随便玩不要放在心上......还是说想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起到了挡箭牌的作用,完美完成了任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交给天意好了。 这一把李明辉坐庄,他是庄家,他赢牌的可能性天生就要大一些。 倘若徐李两家依然同过去那样深深绑定在一起,除了对李明辉而言是个不错的信号之外,对在场任何人,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盛嘉宜跑去那些纷乱错杂的想法,垂眸去抽牌。 好消息是这一把她运气不错,手上已经拿满五张牌还没有爆牌。 坏消息是贺建廷、沈家俊、荣志浩已经全部爆牌出局,钟汝成和谢楷已经停牌。 李明辉脸上的笑容几乎已经遮掩不住。 他手上是个二十点,这已经是仅次于二十一点的数字,怎么玩都不太可能输,只要和贺建廷平局,他们便谁都别想在这牌桌上拿到地。 至于到了赛马场上,那可就不由这几个人说了算了,身为香江赛马会副主席,这里就是他的地盘,哪匹马该跑第一,哪匹马不该跑第一,这点信息,他还是有的。 徐明砚既然承诺了今天在这块地界上交出南区的地皮,他就不可能带着这块地又出去,如论如何今天都会尘埃落定。 「还要不要牌?」李明辉问盛嘉宜,「你都五张牌了,再要大概率爆牌了,还不如停牌。 盛嘉宜在等徐明砚。 如果是她自己,她肯定停牌,她手中拿着19个点,有98%的可能性要爆牌。 她在迟疑,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是因为她非常清楚且确切地知道,剩下的寥寥几张牌中,有一张梅花2。 是的,她大脑里的算术结果告诉她,仍有20%的翻盘机率。 她知道,徐明砚肯定也算出来了。 尽管两人从未就此事沟通过,盛嘉宜在此时此刻依然有这样的预感。 这种不得而知的默契。 二十一点是可以算牌的。 是计算,而不是出千,只不过三千种策略,五千多万种组合,以人脑的算力,根本没有办法求得最优解。但它的的确确是可以计算的,只要大脑像一架精密的计算仪器,就可以根据场上已经出现的牌面和组合,准确得知庄家和对手手里究竟有哪些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二十一点最早的算牌方法由一名麻省理工大学的学生求得,那位物理系高材生在七十年代进入华尔街,建立了自己的对沖基金,并开创了期权套利模型,他被称为世界量化交易之父,也被称作宽客鼻祖。 但最重要的是,他是盛嘉宜的老师jackson·wu的恩师。 每年给她带来数百万利润的涡轮,就是建立在她自己设计的复杂的期权模型交易上。 根本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造假手段,世界就是无数组精密运行的数据,密密麻麻的数字织就一张大网,将一切轨迹笼入其中。 盛嘉宜撒了谎,她不仅熟悉这个赌局的玩法,她最擅长的,就是算二十一点和□□。 贺建廷赢的那三把,是她和沈家俊餵出来的。 现在她有20%的概率抽出那张2,也有80%的概率输掉这盘赌局,她在等,在等徐明砚最终的决定。 过了几秒,徐明砚终于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再抽一张。」 盛嘉宜却没有立刻照着他说的做,她停下来,注视着徐明砚的眼睛:「我其实有些害怕......我怕输。」 「有我在,你怕什么?」对方语气平静,声音清朗,如静水一样,经不起半点波澜,却正因为这样,格外安抚人心,「你不会输。」 就像歷经沧桑的漂泊游子终是落叶归根,盛嘉宜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价值数十上百亿的地皮很重要,但又不是那样的重要,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会输,他不会,那她就不会。 李明辉极不情愿地递给她一张扑克牌,还没等盛嘉宜伸手,徐明砚已经先她一步接过来。 他逆着光看了一眼。 dy luckes。」徐明砚附在盛嘉宜耳边轻声道,他从盛嘉宜手中抽出那五张牌,併拢摊开。 梅花2. 「二十一点。」 20%的的概率。 这是今晚第一次出现二十一点。 天若有情 李明辉的脸色差到仿佛吞了一只臭鸡蛋, 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什么也抓不住,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盛怒之下,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就快要赢了, 而徐明砚一伸手,他就输了。 「fxxk off」他把牌摔到桌上,满身戾气再也无法掩饰, 「你出千啊徐明砚?」 徐明砚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他是什么人?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 从来都只有他给别人脸色, 没有人能给他脸色。李明辉同样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学会了喜怒而不形于色, 李明辉却没有。 但他的阴鸷到底被一直以来的修养压制,他缓缓转动手腕上的罗杰杜彼腕錶,机械錶盘反射淡淡冷光。他的沉默让在场诸人心里都沉了沉, 这场牌局过后,香江两个最强势的家族牢不可破的联盟,很有可能已经轰然坍塌。 不用徐明砚自己说话,已经有人替他发言。 「李少,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呢, 谁出千?没有人出千。」谢楷忖度着徐明砚不善的脸色,相当痛快地往李明辉头上再挥一棒子,「愿赌服输, 输不起的, 一开始就不要赌, 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赢,就随便污衊人吧。」 「她本来都不准备要牌了。」李明辉指着盛嘉宜怒道, 吓得盛嘉宜往徐明砚身后躲了躲,「徐明砚,是你要她再拿一张!你一直不曾插手,唯独这一张牌,就出来二十一点,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就是想把地给贺建廷,让贺家来做核电开发,毕竟这门生意不同于别的对不对?你也是眼看着形势要变了,急着投诚了是不是?」 「明辉!」钟汝成惊到直接起身,也不顾两人身份差异,直接开口斥责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李明辉被自己的姐夫一骂,怒火中烧的情绪一滞,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的时候,后背已经浮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再看徐明砚,他一贯维持的慵懒温和已经消失殆尽,他慢慢抬眼,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里阴霾密布,两人对视,冷峻的气息几乎是在瞬间将李明辉席捲。 锐利逼人。 李明辉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汇港集团这些年来一直试图转型国际市场,对于在香江的控制权,集团表现得也不如从前那样关注。倒不是因为在本地业务受挫,相反,正是因为汇港集团控制了香江本土六成以上的零售储蓄与八成的外汇交易,垄断过度,导致在亚太地区无发展潜力,甚至因此被打上地区殖民集团标籤,影响到了出海业务。 十年来,汇港歷任董事会主席都试图挣脱这个标籤,但其根植于香江土地实在是太久太久,久到如今所有活着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习惯这家集团,某种程度上它代表着香江,它也的确能够代表香江。像中央银行一样发行钞票、控制市场上流动的货币、掌握外汇资金、汇港银行早已经无法轻易从这片土地上脱身而出,就像一株底部盘根错节的巨木一样,它的根茎早已经成为这里的一部分,牵一髮而动全身! 如果说渣甸的重组导致恒生指数暴跌,那汇港集团高层的动向将直接决定香江地区的商业格局是否将全盘重洗。比起急不可耐兰斯·威尔逊,汇港集团主席翁家瑞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 而翁家瑞,是徐明砚的姑父。 如果他注意到这一点,他早就应该明白,这块地,从一开始,就是不准备给他的!什么竞争,什么赌注,这份昂贵的商品,早就在一开始,就标定好了价格和去处。而戏台下,唯有他,被撕掉和善的伪装,成为那个众目睽睽下出丑的小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李家因汇港的支持而崛起,但如果汇港集团的董事会已经有了默契与决议,在这样敏感的时期,汇港自然也有足够的理由,放弃这个坚实的盟友。 他不该,不该在此刻,暴露出自己的焦躁与不安,以及......摆明,自己的立场。 「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徐少虽然说是在新加坡长大,但要是往上数两代,他家里也算是真正的民族企业家,就说当年民国时期在沪上,那也是名声响彻半边天的存在。我家老爷子就说了,那时候外滩整个一片地都是徐少家里头拿下来开发的,这都是多少年的根基了,当时李少你家祖父恐怕还在广东哪个地方做个地主吧......说投诚两个字,李少,你这是根本不把徐家放在眼里啊。」沈家俊慢悠悠在旁边开口,「我觉得李少说得不好,让我算算,徐家离开香江多少年了?」 他仰头,佯装思考片刻:「十年了。」 「十年,正是落叶归根,游子归乡的时候......」沈家俊拍了拍徐明砚的肩膀,无视他的低气压,「哥们儿,你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这时候,就连看戏看得正起劲的盛嘉宜不得不感嘆沈家俊情商之高,用语之精妙。 古有苏秦凭藉三寸不烂之舌纵横六国,沈家俊这个说客,不说比得上苏秦和张仪,但仗着跟徐明砚还算有些交情的关系,硬生生把天平往他那边拉拽了半寸。 舆论对于渣甸的叛离行径早就议论纷纷,股市动盪后更是人心惶惶,而汇港银行多年来担任央行的角色,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无论是在京城看来还是港府看来,本就应该承担更多责任,在这样一个时期稳定经济稳定大局,李明辉一句投诚已经把他的心迹表露无疑,徐明砚对李家这个继承人也未必满意,上一代的同盟传递到后人手中,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已经岌岌可危,这个时候沈家俊主动递上台阶,徐明砚顺着下来,皆大欢喜。 盛嘉宜乐见徐明砚最后把矛盾引到他自己身上,她往后又躲了躲,整个人都快藏到阴影中。神仙打架,小鬼最容易遭殃,这种时候牢牢闭紧嘴巴就好。 徐明砚却没有接沈家俊的话,他盯了李明辉几秒,直盯得李明辉满头大汗,这才移开目光,再开口的时候,就恢復了往常的和煦:「一块地而已,李少,就为了这点小事失和气,我怎么好意思跟李伯父和父亲交代?好运气不是次次都能有,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你说是不是?」 「是。」李明辉坐下,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哑着嗓子道,「是我失态了。」 「要赛马了。」徐明砚看向窗外,宽大的电子屏幕上出现骑队的身影,今天的主题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倒显得像饱饭后的甜品一样,光是看看就令人食之无味。 「嘉宜喜欢骑马吗?」他偏过头,饶有兴致地询问盛嘉宜。 「我没有骑过马。」盛嘉宜说。 「下次带你去英国伯克郡的阿斯科特赛马场玩。」 「之前求你带我去你可没有那么好说话。」沈家俊也并不因徐明砚不作回应的态度而生气,他向盛嘉宜解释道,「阿斯科特赛马场是英国皇家专用赛马场,想去那里跑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跑马?」徐明砚毫不留情道,「你可以去内蒙骑。」 沈家俊:...... 他正要开口驳斥,外头已经响起枪响。 是赛马开始的信号。 「走了,出去看看。」他们一行人都站起来往看台上走,谢楷搂着。 「走。」徐明砚向盛嘉宜伸手。 盛嘉宜敛眸看了几秒,微微一笑,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中。 两人相伴着踏入看台。 躁动的喧闹瞬间如潮水席捲而来,马匹只剩下一道道残影,从跑道上疾驰而过。 一场赛马比赛不过转瞬即逝,也就是那几秒后,电子屏幕上已经出现结果。 「top1 brilliant neb」 「恭喜啊,李少。」搂着女友的谢楷先开口,「夺得桂冠,赢下奖池里四千万资金,也不枉你这么多年来到处搜寻顶级赛马。」 李明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多谢你吉言了,谢少。」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要走,「你们聚,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呆了一天,我也累了。」荣志浩陪跑一天,此刻也兴致缺缺,「先走了。」 「徐少。」贺建廷见那两人都离开,朝徐明砚微微拱手,「这一次多谢了。」 「运气上的事情,谈什么谢?」徐明砚淡淡一笑,「贺少运气好,嘉宜的运气也好。」三言两语就把好处推给了盛嘉宜。 贺建廷就看向盛嘉宜:「盛小姐。」他隐忍着自己的感情,心中有些酸涩,「多谢。」 贺若琳在旁边差点没有翻白眼,她这个弟弟实在是不聪明,和其他几个人比起来,是那种被算计得精光恐怕还要倒过来给人数钱的蠢货,人家徐少人就站在前面,而且刚才送了贺家一份大礼,他转头就去跟人家女友来这一出,这算什么? 「我们贺家会承你情的,盛小姐。」贺若琳微笑着插了进来,「在娱乐圈,有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 「多谢你了mandy姐。」盛嘉宜含着笑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先走了。」贺若琳看贺建廷那黏黏煳煳的眼神就害怕,拉着贺建廷急着离开,「下次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这几个人一走,剩下的这三个,互相对视了一眼,谢楷先松了口气。 「我先说啊。」谢楷做投降状,「我是被荣志浩强行拉过来的,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堂亲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他,我又不要什么搞什么核电项目......」 「你才是最适合接这个开发项目的吧?」沈家俊不解,「这不是正好跟谢家的电力产业互补?」 「老爷子说了,不搞电力了,要转型,做汽车进口与出海。」 沈家俊:...... 「祝你好运。」他拍拍谢楷的肩,「做汽车最靠流动资金,要钱跟他说,他有钱。」他指着徐明砚,「徐少,谢少这个项目你投还是不投?你要是吃肉,分我也在后面喝点汤。」 沈家的长河集团和徐家控股的财团相比,体量还是太小了一些,出海业务目前才只做到香江,汽车如今是个热门产业,只不过这行业太过烧钱,全球能做大汽车公司都背靠超级大树,如北美的通用电气,日本的丰田汽车。谢家要是打定主意玩这么大,放眼望去也真的只能找徐家来融资才靠谱一些。 徐明砚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具体要看你们怎么部署战略。」 「再看吧,有需要我肯定找你们。」谢楷摇头,「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急不来。」 「好不容易见面,一直说什么生意......打了一天的牌,晚上喝酒吗?」沈家俊问徐明砚,「我家老爷* 子前阵子去法国买了个酒庄,说是要喝自家院子里的葡萄酒。」 「我晚上八点的飞机到纽约,你自己喝去吧。」 「你女朋友在这里都不多呆几天?」沈家俊吃惊道,「你可是泡到了我们香江第一美人,把你的事业心放一放,好吗?要知道我家老爷子天天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思进取,哪哪都不如你。」 「不是不想留,是有事要办。」 「那嘉宜跟我们一起出去喝酒。」沈家俊直接选择绕过他,「哥哥带你见识些你没见过的场面,你再叫几个明星出来,我们去开游艇party,从维多利亚港起航,到公海绕一圈,明早再回来,包你觉得有意思。」 「沈家俊。」徐明砚气压低了下来,冷声道,「你很闲是不是?」又难得对盛嘉宜发了一点点脾气,「你不许跟他一起去。」 「我不闲。」沈家俊眯起眼睛,「倒是你,摆脸色给谁看?你管嘉宜管的那么严做什么?她去哪里玩要你管? 天若有情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又怎么了?她想去哪里要跟你报备?」沈家俊嗤笑了一声, 「嘉宜,你自己想不想去?」 盛嘉宜笑盈盈道:「改天吧沈少,我明天就要进组拍新电影了。」 「这样啊......」沈家俊拉长调子, 对她委婉的拒绝不以为意,「那改天请你, 到时候你可不能说不来。」 盛嘉宜轻飘飘扫了一眼身边某位极其不爽的太子爷,愉快答应了下来:「好啊,那你记得挑我空的时候约我。」 沈家和徐家早在民国年间就有了交情, 后来徐家到了香江, 沈家在沪上, 这么多年感情也未曾断过,沈家俊被自己那位老父亲拿来和徐明砚比较, 比了许多年,从来都被他死死压制,这还是史无前例第一次, 沈家俊从徐明砚脸上看到如此难看的表情,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向来不受任何气,对着首富之子李明辉都没有好脸色的徐少竟然隐忍不发,不敢再开口指使自己女友第二句。 稀奇, 实在是稀奇,沈家俊从来没想到徐明砚也有今天。 沈家俊笑得风流:「没问题。」 「走了。」徐明砚看他实在碍眼,开口催盛嘉宜。 「知道了。」盛嘉宜点点头, 情绪极其稳定, 「沈少、谢少、欣怡姐, 下次再见。」 沈家俊怀疑她简直是个假人,任凭别人在旁边说些什么, 她都只会有微笑、点头、垂眸几个动作。 「有空我们两个一起去shopping啊。」易欣怡招唿她。 「一定。」盛嘉宜笑着回道。 」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直到进了电梯,徐明砚才冷不丁出声。 「谁?」盛嘉宜还没有反应过来。 「易欣怡。」 「哦,她挺有意思的,对人也很和善,没有恶意。」盛嘉宜低头看自己的指甲,裸色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色彩,「你们是同学?」 「一个大学的,不过她跟谢楷很早就在一起了。」 盛嘉宜扑哧笑出声:「喂,徐先生。」她碰了碰徐明砚手肘,「你急着解释做什么,我又没有别的意思。」 「盛小姐,这很重要。」徐明砚一脸认真,「我不是会乱来的人。」 「哦。」 「哦。」徐明砚顿了顿,「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意思。」电梯门打开,盛嘉宜率先走了出去。 「你真的今晚飞美国?」坐进车里,盛嘉宜才问徐明砚。 「要去纽约见一家对沖基金的老闆。」徐明砚探身过来替她繫上安全带,「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跟你一起。」盛嘉宜白了他一眼,「我是真的要拍戏。」 「拍什么戏?」 「郑导的新戏啊。」盛嘉宜说到这部戏就忍不住唇角的笑容——郑安容难以抵抗她的死缠烂打,将橄榄枝递给了有香江第一公子之称的谢嘉诚,这也是四大天王中盛嘉宜唯一没有合作过的对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谢嘉诚身高一米八五,儒雅谦和,风度翩翩,优雅得体,贵气十足。他出道很早,是盛嘉宜从前最喜欢的明星,她甚至还收藏过他的海报,贴在自己的床头,怎么看怎么好。 「我以为你是搪塞沈家俊的。」 「什么啊?」盛嘉宜回头,对上他略带委屈的眸子,「我为什么要搪塞他?我也很想开游艇party。」 豪华邮轮、豪车美酒,谁不喜欢? 「我还没有说什么呢!」盛嘉宜见他先委屈上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吼我。」 徐明砚:...... 「我什么时候吼你?」 「在沈家俊面前,你很大声凶我,我是给你面子,才什么都没有说。」盛嘉宜把头髮撩到耳后,没好气道。 徐明砚:...... 过了许久,他才冷不丁开口:「我也有游艇,等我从美国回来,我陪你开party,你可以约你朋友来玩。」 要是沈家俊在现场听到这句话,真是会惊掉下巴。 湾区的豪门少爷没有谁不爱玩游艇,徐明砚这种壕无人性的公子哥更是如此,他十八岁那年,由他的母亲——亚洲最大地产商董事局主席黄若仪送了他一艘七十米长的超级豪华游艇,德国专业游艇公司lurssen建造,造价七亿美金,航速三十节,在全球都算数一数二,游艇配备两个停机坪、露天泳池、水疗室、电影院和十六个客舱。据说船上收藏了一架完整的蒙古伶盗龙骨骼,放置在一整面由陨石制造的装饰地台上,那是1979年考古学家亚凡·斯图尔特在蒙古戈壁滩上的发现,这具恐龙尸骨被运到黄若仪的私人博物馆里,再由她转送给自己的独生子。 那艘游艇大部分时候都停在新加坡的私人港口内,沈家俊一直很想撺掇徐明砚把游艇借给他泡妞,但从未成功过。 盛嘉宜不知道这些渊源,她也不奇怪徐明砚有游艇,在她看来,他们这些人都有这些东西,所以她嗯了一声,就不想再说话。 打牌也是很费脑子的,尤其是跟贺建廷这么一个猪队友打。 他不仅不会算场上的点数,还犹犹豫豫,每次拿到四张牌就再也不敢要牌,只知道停牌等待,看别人是否会先他一步爆牌,不排除贺少应该是一个还不错的人,性格温和,为人和煦,也没有少爷架子,但他这样的继承人,很容易被那些精于算计,又自小耳濡目染权术斗争的阴谋家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种人通常命好,盛嘉宜这样想着。 贺家现在可是有徐家和沈家两大金融巨头在背后扶持,费这样大的力气,就算是头猪,也该起飞了。 她想事情的时候半垂着眸子,睫毛微翘,盖住眼底的神色,脸上淡淡的,总是给人疏离冷清的感觉。 徐明砚摸不清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又或者......她不会合作完就甩了他吧! 徐明砚面上不变,心里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这简直是堪比世界难题,他面对华尔街那些千年老狐狸都没有这样忐忑过,最终,太子爷决定,把握不住的事情就靠钱来搞定,如果钱没有搞定,那就是给的钱,还不够多。 「要不要卡?」他问。 「什么卡?」盛嘉宜抬起头。 「银行卡、信用卡,我看你说要跟易欣怡去购物,她都是刷谢楷的卡,经常一花就是几百万。」 「我有钱。」盛嘉宜觉得他今天也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些,「我不缺几百万。」 「拍戏挣钱很辛苦。」徐明砚认真道,「你拿我的卡刷好了,不要和我客气,用多少都没有关系。」 他都这么说了,盛嘉宜也不跟他客气了:「好啊。」她伸手,「给我。」 玩个二十一点都能玩上千万,盛嘉宜才不要给他省钱。 「你会算牌。」徐明砚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却不是疑问句,「怎么算的?」 盛嘉宜好笑地用手指撑住太阳穴,懒洋洋朝着太子爷看过去。早说了他今天奇奇怪怪,对她忽然上心了许多,其实说到底还是好奇心作祟,又或者觉得她超出了他的一些认知范围,展现出更大的价值。 这种价值,在美人身上,还是依附于这个男人的美人,事实往往会让任何人都狂喜。 「你怎么知道我会算牌?」盛嘉宜语调散漫地道,「我一直输。」 「因为每次点数临近边缘,你就开始思考。」徐明砚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腾出来点了太阳穴,「哪怕离二十一点还相差七八个点,但在你的脑子里,因为知道小数已经被拿得差不多,所以也会踌躇,看自己是否应该在此时此刻输掉赌局,你会刻意给贺建廷餵牌,其实很明显,只不过他们几个人下意识认为那只是巧合,没有细想。」 「李明辉其实很精明,他也是玩扑克的好手,他只不是被输赢沖昏了头,一旦他清醒过来,他也会想明白你在帮贺建廷。」徐明砚沉声道。 盛嘉宜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可能表现得太拙劣,但是当时的环境就是如此,房间里仿佛注射了氧气,菸草和酒精的味道让每个人都高度亢奋,她不自觉就漏出了一些痕迹。这样的漏洞,事后被李明辉这样的人察觉到,很可能会害死她自己。 所以在最后,徐明砚出声,叫盛嘉宜去拿那张决定结局的牌。 「我说了,输赢都没有关系。」徐明砚说,「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事不可以挽回的,我有这个资本去承担一切损失,如果这块地贺家拿不到,那还有下一块地,下下块地,乃至于航线和泊口,码头的运营权,这些都可以拿出来当一门生意来谈。对于李明辉同样如此,我不可能和他从此断绝关系,给不了他核电站,自然有别的东西顶上来,渣甸一心想要撤离香江,兰斯·威尔逊已经打定主意要走,那么九龙码头,未尝不可以分一部分给李明辉,以保证他在本土绝对的港口垄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这就是制衡,嘉宜,你大可不必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不会有人对你没有那样高的要求,也不会有人把你推出去做牺牲品,你可不是玛丽莲·梦露。」他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讲了句真心话。 天边太阳将深蓝色的天空灼烧成热烈的红色,玻璃高楼如笼罩在金光之中,在夺目的光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视线内起伏的山峦与蔚蓝色的海湾交叉重叠,车流如织,尾灯亮起一个又一个色彩的光圈,从低矮的霓虹灯牌下穿过。 「不要这么防着我。」他又说,「你可以相信我一些,我也希望你的信任,其中有一份,是留给我的。」 「omega ii 。」盛嘉宜却忽然说,「我用omega ii 来算二十一点。」 omega ii。 复杂的多层次计数系统,常常被顶尖高手用来计算□□和二十一点。 2、3、7记做+1 4、5和6记为+2 8为0 9为-1 10、j、q、k和a为-2 52张牌全部计算一遍,数值将全部归零。 这个计数系统运行的逻辑就是场上所抽取的每一张牌都将纳入算数程式中,不需要任何出千的手段,算牌人通过明牌上的多项数加减,结合游戏设定的规则,得出概率上的最优结论。 这也意味着人脑要像一台电子计算器一样实时处理数组变动,才能判断最优解。 alpha and omega,在基督教中,是上帝的开始与终结,是神的第一与最后,也是永恆的起点与终点。 重庆森林 在1994年的5月1号, 有一个女人跟我讲了一声「生日快乐」,因为这一句话,我会一直记住这个女人。如果记忆也是一个罐头的话, 我希望这罐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她是一万年。——王家卫《重庆森林》 「我月底就会回来, 也会陪你过生日。」徐明砚把一张黑金色信用卡递给盛嘉宜,「不限额,随便用, 浅水湾的房子会有人来帮你做房屋物业登记, 你喜欢什么布置装饰都可以和他说。」 「这样听上去很像被包养唉。」盛嘉宜矜持了一会, 「这不太好吧。」还没有说完,眼睛已经去瞟那张卡面, 她自己也是汇港银行的私人银行客户,偶尔也享受一些高净值人群的特权,还是第一次见到汇港会发行这种样式的卡片, 看来徐少身为大权在握的大股东,他在汇港银行应该有区别于旁人独一份的待遇。 「你是我公开的女友,我是你公开的男友,恋爱期间给女朋友花钱有什么问题?」徐明砚好笑地看着她,「真不要?不要我就收回去了。」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盛嘉宜从他手指间抽走银行卡, 「我要是不花你的钱,别人都会嘲笑我的,还会说你抠门, 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我就勉强帮你消费一下好了。」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是赶紧叫sales把她看中了许久却一直没有买的那些高定礼裙全都送过来,一次性全部全款买下, 还是矜持一些不花他的钱,总担心花了他的钱,自己又要再做一些事情,没有哪一分钱是可以白白挣来的。这种财富上的差距,表面上看起来不够明显,男人给女人钱花似乎也是天经地义,但真要好好算算帐,其中的鸿沟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填补。 盛嘉宜还是把卡收到包里。 徐明砚:......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盛小姐?」 「倒不用这么客气。」盛嘉宜面不改色道。 「有事随时给我电话,要是我没有接,你可以给打这个号码——」他报出八位数字,「这是我留在香江的人,他会帮你解决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盛嘉宜把他给的卡片塞进自己的钱包里,「随便做什么都可以帮我解决吗?徐家现在说话还跟从前一样管用吗?我要是杀了人呢?你能让我不坐牢吗?」 「也可以找他。」徐明砚说得一本正经,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思考盛嘉宜说的这个问题,「而且越快越好,最好赶在你被警方带走之前,他会安排你离开到无法被引渡的地方。」 「这样不好吧。」盛嘉宜笑起来,「也太无法无天了,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冲动。」他如是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 车库里的光线暗淡,他的面孔被阴影笼罩,盛嘉宜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清爽的三七分短髮下,是一张十分标正的剪影。盛嘉宜忽然想到了什么可以用来形容他—— 豹,优雅而残酷的猎手。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他淡淡道,「你现在是我的女友,嘉宜,我的面子就是你的面子,为了不值一提的人丢了面子,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联繫我的助理,也可以找谢楷,他是今天这几个人里最靠得住的,谢家也是老香江了,上到上流社会下到三教九流都给他们面子,他这几年也明里暗里从我这里拿了不少好处,帮个忙还是不成问题。」他缓了缓,「沈家俊不是香江人,他说话不管用,你少和他一起。」 「喂,你没有在香江的时候我也活得好好的。」盛嘉宜看他话里话外有些醋味,伸手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很奇怪,说是男女朋友也没问题,说是情人也有一定道理,但又好像不是那么纯粹的感情关系,比情情爱爱衍生出来的信任要更多一些,彼此之间也更加肆无忌惮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盛嘉宜脑子里不合时宜浮出一个想法。 他们很像那种面和心不和,在外各玩各的,对内保持利益一致性的豪门夫妻,徐明砚就算在美国找了一个两个小情人,大概率也不耽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总是会回来找她,由她陪在他身边......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打散抛掉。 如果他真的在外面乱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甩掉他啦! 「盛小姐。」徐明砚见她亲完就想抽身离开,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她都有些。 「你做什么......」 未来得及说完,他已经吻了过来。 这个吻十分霸道,不同于此前的疏离淡漠,浅尝辄止,他吻得很深,无视她的退后,将她禁锢在狭窄的空间里。 空气里浮起淡淡的玫瑰花香,她雪白的颈侧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朦胧,细细品来,又比上好的波尔多葡萄酒都要香醇。 比利益合作更加食髓知味的,是情感上的合拍。 光线仿佛在旋转,一圈又一圈光影轮迴,气温一寸更比一寸灼热,盛嘉宜摸到他紧绷的手臂,他常年练习网球和高尔夫,乃至于赛艇与帆船,有着相当优美的肌肉和线条,并不过分,恰到好处,她被吻的几乎要不能唿吸。 「你要上楼吗?」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盛嘉宜终于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她胸脯剧烈起伏着,哑着嗓子问他。 「走。」他回答的简短干脆。 盛嘉宜轻笑出声:「八点的飞机,嗯?」最后那一声语调拉得长长的,像羽毛一样扫过,徐明砚被她说得神色暗了几分。 「飞机不是一定要八点起飞。」他轻轻触碰着她果冻一样的嘴唇,含煳道。 「那对沖基金的老闆怎么办?」 「让他等着好了。」 「可是......」 「不要在这个时候提什么该死的对沖基金,盛小姐。」 华尔街有上百亿的生意可以谈,那里的有全世界最精明的白人,汇集全球最多的资产,如果能得到那些人的支持,他可以轻而易举用槓桿撬动整个亚洲的经济天平。如果梁振松要取缔汇港集团的发钞权,那就让他这么做好了,他永远不明白他此刻的想法有多么单纯和理想,因为很快他就会发现,所谓的全球金融中心只是建立在殖民贸易上的纸盒,只需要一簇细微的火焰,就能将这具躯壳焚烧殆尽。 徐明砚生在一个令人闻之惊嘆的家庭,他童年时有一个印尼来的富商,试图在希罗集团投资的nassim road上购买一套价值2.6亿美金的超级豪宅,因为新加坡的顶奢地皮比之香港更加有价无市,所以他并不掩饰自己对黄若仪的讨好与对这位女性掌门人独子的溢美之词,他是位佛教徒,他说,徐明砚这样的人,一定是上一辈子积攒了无量的功德,才会投身于这样的家庭。 「kamu akan menjadi orang yang hebat, tak hanya sebagai pewaris grup bisnis di suatu daerah.」他十分认真地讲到。(印尼语: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不仅仅是一个地区的商业集团的继承者) 「他啊。」希罗集团主席黄若仪在一旁捂嘴轻笑,「我对izan没有那样高的要求,他父亲是已经指望不上了,徐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如果没有意外,恐怕也只能淡出权力的中心。不过好在我还在这里,至少izan不会吃太多苦,到他这一代,保证生活是不用担心的,至于他自己,这是命数,未来他不把家业败掉,就算好了,如果他没有能力,我希望他不要进入集团董事会,拿信託生活,其实也不错。」 徐明砚很少见过他的父母,他的父亲常年沉迷于科考和艺术,在加州的别墅中,家里二十三位佣人会负责他的一切起居,而在新加坡,黄若仪有空来见他的时间屈指可数,她跟自己两位哥哥争夺家族企业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官司至今仍未打完,但是她那位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已经不得不将家族的权柄交给自己的女儿。 诺大的商业帝国,一定需要一位手腕强硬的掌门人,才能长久地在疾风暴雨中生存。 感情上再怎么偏爱儿子,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理性终究占据了上风。 其实黄主席未必是那样强悍的人,但她也只能坚强。 在这样的家庭,平凡就是一种罪过,但是想取得过去那样的成就,似乎也不可能,他似乎很幸运,生下来就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但他又不是那么的幸运,从他出生那一刻起,过去的辉煌已经逐渐成为记忆中遗失的幻影,父亲执着于回到北美,如果不是强势的母亲坐镇南洋,他都未必能那么顺利从父亲手中接过汇港董事会的席位。 如果他足够理性,就应该在这个时候义无反顾离开,在约定的时间内参加几家对沖基金与世界级投行的掌门人的晚宴,在鸡尾酒party的过程中,会有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金髮白人女孩成群结队在舞池中跳舞,他们几个就着数十万美金一瓶的威士忌,敲定之后半年的外汇投资计划。 这个计划也许关乎香江未来十年的经济走势。 「明天再走也一样。」他说,「也该让华尔街意识到我们亚洲人,也会有不按时赴约的那一天,他们应该为此做足心理准备,不是人人都要求着他们办事。」 「你说的对。」盛嘉宜哄他。 「你应该搬一个地方住。」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浅水湾那套别墅很不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盛嘉宜脸上有些发烫,她还是推拒道:「算了,我在这里也挺好的。」 「我觉得你会喜欢。」他并不逼迫她,「等你去看了再说。」 盛嘉宜也不知道跟他谈感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不想把人想得太坏,提前去预支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些问题,但是徐明砚抛过来的糖衣炮弹太多,她不敢想如果任由自己享受他的馈赠,未来她该怎么适应没有他的时间,即便是从物质上,她也会产生一些依赖性,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重庆森林 盛嘉宜直到开机那一天才看到新电影的剧本。 这是她第四次和郑安容合作电影, 出于对导演本人的信任和两人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理论上不管郑安容写出什么东西,盛嘉宜都会来演他的女主角。 在电影拍摄上郑安容的水平天生要比香江其他导演高一个段位, 这指的是他不仅接受过相当全面的电影制作上的教育,对影视文化的理解要更加全面, 也更加深刻,如果一定要分个类别的话,郑安容被认为是先驱电影人的代表, 他对电影艺术的把控也是整个香江影坛最接近欧洲导演水平的存在。 但是盛嘉宜和他聊起这部新电影的时候, 还是大吃一惊。 「一定要这么拍吗?」盛嘉宜问他, 「我觉得你想传递的东西比高棉更多,有时候感情太混乱了对电影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 到时候影迷根本看不懂,不是说大家都看不懂的电影就是好电影。」 「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郑安容反过来问她,「我们过去一直都还在拍爱情的主题, 现在我们也拍爱情,但是重点变了。」 「你有跟谢嘉诚聊过这一点吗?」盛嘉宜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隔着一扇玻璃,楼下是车水马龙的旺角街道。 「我们谈了一些,他很喜欢这部电影。」 「可是他这个角色很难演。」盛嘉宜说, 「虽然我很喜欢他,但是我必须说,他不一定能演好, 他过去就是一个......」她想了许久, 才勉勉强强道, 「不功不过的偶像派。」 「所以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郑安容倒不觉得请谢嘉诚会有什么问题,「你之前也是偶像派。」 「我从出道就不是偶像派。」盛嘉宜不客气地反驳道, 「我一直是实力派。」 「我们先不讨论你是偶像派还是实力派的问题,这不重要。」郑安容止住这个毫无价值的话题,「其实我不担心他,我担心你,你现在公开了恋情......我担心这个角色,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影响,你男友那样的家庭,应该不会愿意你在电影里演一个......」 「站街女?跟人乱睡觉私生活放荡的拜金女?」 郑安容难得有些尴尬:「其实我并不是这么写的,对吧,只是一个底层女孩。」 盛嘉宜搅动勺子,没说什么。 「你有和他说这件事吗?」 「没有,我们之间不讨论这些,他对我的事业不是很感兴趣,在他眼里电影行业恐怕不值得一提。」 「"dispensable entertainment industry."(可有可无的娱乐业)郑安容闻言给出了一个尖锐的评价,「事实上电影还是比较挣钱的,不是吗?」 「如果我们这里的电影算得上——industry。」盛嘉宜笑道,「他觉得三叔那样的娱乐公司老闆,最多像个体经营户,而不是迪士尼、华纳或者环球那样的娱乐业集团的chief executive,这是不正规的,没有体系的产业。」 「听起来真傲慢啊。」郑安容感慨,「可是他看起来很低调谦和的样子。」 「我男朋友嘛,他修养是很好,但那不代表他从内心里会认同我们这种......」盛嘉宜手指打着圈,试图去跟郑安容描述徐明砚,「你能明白吗?他是看不上香江这些不需要什么技术,只需要低廉的薪酬、大量的劳动力以及行业垄断的经营牌照,就能挣钱的产业,我发现他的逻辑思维很美国化,他已经搞明白华尔街那套玩法了,比如槓桿、套利、量化、做空......而像三叔这样的商人,可能还在想,如果要竞争过亚影,那我们最重要的是培养出一个很有名的明星,比如我。」 盛嘉宜摊手,她的手指修长,指甲盖上永远涂着晶莹的裸色指甲油,指甲不会留得过深,恰到好处的长度,有时候比划起来,甚至会让人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这双过分好看的手上。 「你和他怎么交流?」郑安容蹙眉问道。 「我会和他探讨他的问题,而不是我的。」盛嘉宜说,「我总不能和他聊《星球大战》。」 「越看不上,越不会允许你演这种角色。」 「谁管他许不许呢?」盛嘉宜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还好吧,又没有暴露的戏份,演一下而已,他要是介意的话,那就和我分手好了,我不在乎。」 「对别人来说,和他恋爱的机会多么难得?你难道不想嫁给他?」 「我不想考虑婚姻的事情,我总觉得我这辈子不会嫁给任何人。」盛嘉宜说,「让我们继续聊电影好了。」 「你知道吗嘉宜,第一次我对电影之外的事有了这么大的兴趣,比起聊电影我更想和你聊你的感情,毕竟这也是一种创作灵感。」郑安容说这话的样子十分欠,盛嘉宜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你不如参照我来拍一部电影好了。」盛嘉宜道,「掘金女郎傍上超级富豪,最后却一无所有,被逐出豪门,名声扫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rx,你不要这么激动,你没注意到自己提到他的时候总会显得不那么冷静吗。」郑安容压了压手掌,「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这样坏,搞不好他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你说往东他不敢往西,越是这样心思深沉的男人,在感情上越是容易被套牢,他们一生只会有两种情感,一是游戏人间,二是至死不渝。」 「你说的对,没错,他们就是这样蠢。」盛嘉宜敷衍地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 江文学城 「你进过重庆大厦吗?」郑安容问道。 「没有,谁会没事跑到那个里面去?你没听说过那些都市传闻吗?」盛嘉宜懒洋洋扫了他一眼,「据说当年有个女人在楼里被捅了七十多刀,从此之后那层楼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和尖叫,墙上会忽然出现血痕......」 「人多的地方都有乱七八糟的传闻。」郑安容不以为意,「我会把这座大厦作为这部电影一个重要的取景地。」 「我们非要每次都去这种不安全的地方取景吗?」 「重庆大厦在香江,就在尖沙咀,我的大明星。」郑安容说,「我不明白你觉得是哪里不够安全,我说了,那些都市传闻都是以讹传讹,那栋楼无非是住的非洲裔和南亚裔多了一点,治安的确存在一些问题。」 「那九龙城寨呢?你也要进去吗?」盛嘉宜冷冷道。 「政府很快就要拆除城寨了,嘉宜。」郑安容把一份文件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来,向盛嘉宜推过去,「我好不容易才获得入内拍摄的许可权,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我知道对整个香江的人来说,城寨和重庆大厦都是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是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香江。」 那是一份十年前的杂志,是某位还算知名的美国导演来到香江后,拍摄了城寨和大厦的照片,并在后头配上巨大的文字——「the center of the world.」。 「随便你好了。」盛嘉宜把杂志递迴去给他,「我没意见。」 她正说着,桌上的行动电话已经滴滴响起来,盛嘉宜翻开手机盖,扫了一眼。 「你男朋友?」 「嗯。」盛嘉宜接起电话,「你到美国了?」 那边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逗得她咯咯笑了起来,郑安容就见到这笑容比晨起最鲜嫩欲滴的玫瑰还要璀璨夺目,艷光四射,锐不可挡。 「什么叫做我都不问你?」她冲着电话那边说,「我也不想知道你这一天到晚要去哪里......百老汇的音乐剧,我不爱听,我不喜欢听音乐剧......门迪·塞瓦尔是我老师的老师,他是摩根大通的首席经济顾问,你要把他挖到新加坡来吗?比起纽约,我当然更喜欢加州,我去过加州......随便你给我买什么好了,你买的东西都不差。」 郑安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觉得那些八卦小报这一次都错得很彻底。 人人说到盛嘉宜都要说她漂亮,说她有石破天惊的美貌,并下意识觉得这样的美貌一定会攀附豪门。郑安容一开始知道盛嘉宜和徐少恋爱的消息的时候,也难免这样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曝光的轰轰烈烈,挂在头条上的新闻热度怎么都下不来,但也没有几个人看好这段恋情,都认为盛嘉宜最多一两年,最短半年,恐怕就要和她那位千亿资产的男友分道扬镳。 媳妇进门最重要在于婆婆的意见,恰好徐少有一位强势的母亲,没有人觉得出身新加坡顶级豪门的黄若仪会看得上盛嘉宜一个女明星。 但郑安容有一种预感,这种感觉来源于这么多年来,他旅居世界各地,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看过的数不清的悲欢离合和爱恨情仇——盛嘉宜和小徐少的感情,不是建立在纯粹的美色上。 「圣诞节一定要记得回来陪我,因为我是平安夜那一天生日,如果你不来,我会很生气的。」盛嘉宜认真道。 「说什么都会回来陪你一起过生日。」徐明砚低声哄她,「或者你要是觉得香江很无聊,我们也可以出去......」 「那到时候再说好了,我跟郑导在一起,先不跟你聊了,拜。」 她放下手机。 「进城寨拍可以。」盛嘉宜猝不及防将话题转移回电影,「但是我对内容还有些疑义,导演,如果你信我,我觉得剧本还有可以调整的地方。」 演员跟名导说要改剧本,这是业内大忌。 通常这也被看作演员耍大牌的一种表现。 郑安容不是一个温和的导演,他对其余人可没有对盛嘉宜那样的耐心,可即便是盛嘉宜,对他讲出这句话的时候,郑安容也不可避免因为心里介怀,而微微沉下了脸。 「你说说你要该剧本的理由?」他沉声道。 盛嘉宜并不怕他,她反问道:「你进过城寨吗?」 这句话给郑安容问得一愣。 重庆大厦好进,那无非就是一栋楼,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内部住着两万多米外籍人士,有数不清的印度、南非、巴基斯坦、印尼商店,卖全香江最正宗的咖喱饭。但城寨不一样,城寨的居民早在五年前就已经逐渐搬出来,那里被港府管控,已经成为一座即将消失的遗址——港府将在明年拆掉这座大名鼎鼎的建筑群。 相比大厦,城寨要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在郑安容的剧本里,城寨也如他想像的一般,是罪恶滋生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他没有进过城寨。 「可是我去过。」盛嘉宜说。 重庆森林 「鸿运当头, 万事顺利。」 三炷香插在香炉上,悠悠向上冒着青烟。 高宛妮站在盛嘉宜身边,小声对她说:「谢嘉诚真的很靓仔唉。」 盛嘉宜就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谢嘉诚其实不是五官英俊到毫无瑕疵的男人, 但是他很有魅力,气质清雅, 鼻樑挺拔,下巴线条分明,身材高大, 更像一个优雅的艺术家, 而非一个在娱乐圈大染缸里起起伏伏的大明星。 感受到盛嘉宜的目光, 他偏过头来,微微一笑。 霎那间如春风拂过, 一山花开。 盛嘉宜不动声色回过头,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说的对。」 香江人民票选出来的第一帅哥,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觉得他和你男友谁更帅。」高宛妮不怀好意笑道。 「谢嘉诚帅。」盛嘉宜毫不犹豫回答。 徐明砚除了有一副好皮囊, 从里到外都是黑的,心黑手更黑,光是在这种清雅出尘的气质上,就已经逊色谢嘉诚许多。 「哇,不是吧ana, 你没搞错吧?」高宛妮惊讶的吐了吐舌头,「可是我觉得你男友更帅唉,他看起来冷冷的, 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男人这样真的超级有魅力。」 盛嘉宜:......你是觉得他有钱才有魅力吧。 「高冷?」她想了想, 勉强道,「他高冷吗?」 真是不知道高宛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她甚至都不认识徐明砚。 「很高冷啊,看照片就不好接近的样子。」 「你们两个。」郑安容看她们叽叽喳喳,忍不住瞪了盛嘉宜一眼,「那么多媒体在拍,还敢在旁边讲小话。」 「好了,我们不说了导演。」高宛妮瞬间立正,老老实实站好。 开机的新电影名为《倾城之恋》,由盛嘉宜担任女主角,谢嘉诚担任男主角,香江歌坛小天后和高宛妮和郑安容御用男配角李泽阳分别担任女二号和男二号。 电影讲述了复杂的四角恋故事:身兼数职的底层女阿may喜欢每天来她的雪糕车前买甜筒的阿sir阿平,而阿平喜欢在凉茶店卖茶的露露,露露喜欢常常路过凉茶铺子的菲律宾华侨阿星,而阿星喜欢惊鸿一瞥就再也忘不掉的阿may。 郑安容在开机发布会上谈起了他拍过的几部电影的关系:「《霓虹》是我的第一部作品,那时我想拍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相遇,是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了最好的人,这种爱转瞬即逝,但是它註定会成为我们人生中最好的回忆。」 「而《风月》拍的是离别,是相爱后的乏味,生活中的琐碎,带来太多的烦躁和破碎,我们都说七年之痒,所以在第一部电影的灵感下,我叫良西和嘉宜再拍了一部差不多的电影,只不过把她们的角色反过来,把一些美好的东西打碎,不管怎么样,我的前两部电影都是讲爱情,翻来覆去说感情。」 「到了《夏夜》,我试图去挖掘一些电影里可以展现出来的更复杂的情感,关于宗教、人文、个人、理性、爱欲......虽然这部电影还没有在香江正式上映,但我相信它会带了一些全新的东西,不同于我之前一直探讨的爱情主题。」 「那这部电影呢?」有记者问,「您觉得它不是在讲爱情?」 「它有爱情的成分。」郑安容说,「但是爱情不是全部。」 「那您对《倾城之恋》的定义是什么?」 「归来。」郑安容毫不犹豫吐出这两个字,「如果说《霓虹》和《风月》是姊妹篇,那《夏夜》和《倾城》也是姊妹篇,这部电影如果不出意外,将在明年《夏夜》上映之后,紧接着上线影院,我想谈一谈我对当下香江的感受,我拍过的几部电影其实或多或少都有涉及这个问题,但是在《倾城之恋》中,我的理解会接近我自身的触感。」 「您在选角上有什么考量吗?」 郑安容拿着话筒,低头想了几秒:「嘉宜一直是个触感很敏锐的演员,她对于剧本,对生活,包括对一些抽象的情感有着非常强悍的理解能力,我从来不担心她的演绎,我们之间有着绝对的信任,她知道我给她的角色一定是足够她发挥出自身最大特质,而我也相信她会呈现给我最好的表演。」 「那joshua(谢嘉诚)呢?」 「我是第一次和嘉诚合作,在此之前我看过他的电影,他身上有很多迷人的地方,实话实说我觉得嘉诚还可以表现的比他过去更好,他还有许多等待挖掘的特质,所以我给他的经纪人递了邀请函。」郑安容笑道,「他二话不说接下了这部电影。」 「joshua怎么想到要接这部电影呢?」记者语锋一转,将矛头对准谢嘉诚和盛嘉宜,「这还是你第一次接文艺片来演吧?我听说是嘉宜推荐你担任男主角,你觉得嘉宜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全香江没有男星能拒绝郑导递来的橄榄枝吧。」谢嘉诚好脾气地笑道,「至于嘉宜,都说没有和她一起合作过的明星,算不上真正的a咖,我想,她推荐我,也是对我能力的一种认可?」 他一句玩笑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嘉宜是这样想的吗?」话筒被递给了盛嘉宜。 「选人的话,我只给导演提供一些建议和参考,决定权在他手上啦。」盛嘉宜轻飘飘一句又把责任推到了郑安容头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你不想和程良西再合作一次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矛盾?」盛嘉宜故作惊讶捂住嘴,「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出去度假了,档期空不出来,而且我和他在一起,影迷恐怕都已经看腻了,大家也想看一点新鲜的内容对不对?」 「okok,ana,我们都知道你找了一个很厉害的男友,这会对你的演艺生涯有什么影响吗?我的意思是,你之后会退出演艺圈吗?」 「他很尊重我的事业,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盛嘉宜延续自己爱打太极的风格,什么都回应,却又什么都不回应。 「你觉得他的家人会介意你演员的身份吗?」 「我没有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或许下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盛嘉宜微笑道。 「是没有谈,还是没办法谈......」 「我们要开始拍电影了,不谈这些和电影没有关系的问题。」郑安容拦住喋喋不休的记者,「我发现你们真的很爱问嘉宜她的私人问题,麻烦给她一点隐私好吗?你们这样问来问去,别人还怎么谈恋爱?拆人姻缘是要遭雷噼的,知不知道?」 「也只有郑导敢这么和媒体说话了。」高宛妮在盛嘉宜身后小声道。 「毕竟有才华嘛。」 「他是有才华。」高宛妮嘟囔道,「有才华的人都行事诡异,正常人谁能想到拍这样的剧情。」 「什么剧情?」 「拍重庆大厦啊,那有什么好拍的,住的都是外籍人。」 「你知道还要拍城寨吗?哦,你不知道。」盛嘉宜自问自答,帮高宛妮解决了疑问,「因为你的剧本里没有那一部分的内容。」 她从媒体面前回到保姆车内,打开手机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条从大洋彼岸发过来的信息:guggenheim museum,you would definitely love it.(古根海姆博物馆,你一定会很喜欢。) 盛嘉宜接过阿香递过来的毛毯,喝了一口热水,敲字回应他:「what kind of business needs to be discussed at a museum」(什么生意要去博物馆谈?) 过了几秒钟,一个电话打过来。 盛嘉宜把手机拿在手里,停了许久,直到那通电话持续不断,没有停止的势头,这才缓缓接起:「怎么了?」 「是为了替我母亲收集一些艺术藏品。」徐明砚直截了当告诉盛嘉宜,「当然也有为你挑一些礼物。」 「哦。」盛嘉宜拉长调子,慢吞吞道,「我新电影刚刚开机,但是有件事之前没有告诉你。」 「嗯?」 「我在电影里演一个可能不那么好的角色,就是那种......私生活混乱一点的。」 「......」 「你会觉得不舒服或者丢脸吗?」盛嘉宜问他。 她猜测徐明砚应该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了许多遍,甚至在腹内反反覆覆修改了数次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最终才小心翼翼,忖度着盛嘉宜无法被窥视的表情道:「如果你觉得,这个角色对于你的事业而言,是有帮助的,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是你会不喜欢?」 「是。」徐明砚承认,「不过我不是因为你要演什么样的角色而不舒服,我很清楚那只是演戏,但是我会因为你在拍摄过程中可能要和别的男人发生一些超出友谊范畴的亲密动作而感到不快,这是因为我喜欢你,嘉宜,我不会想看到别的男人和你牵手、拥抱、接吻。可是我也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喜欢这个职业,你享受作为明星或者演员的所带来的快乐,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而这番话也被他说得无可挑剔,喜欢两个字,自然到脱口而出。 盛嘉宜安静了许久,也只能说:「好吧,我之后可能会考虑换职业的事,但不是现在。」 车窗外,正是一座大型商场,巨大的gg栏位被换下,五六个工人正踩着楼梯,给外墙挂上彩灯。绿色的圣诞树已经由卡车运过来,横在车后,金色红色的泡沫礼盒堆满了广场。圣诞将至,街头巷尾已经热闹着迎接节日——香江圣诞会放长假,这几乎是冬日最好的馈赠,稍许有些资产的市民都会选择在这几天前往更温暖的地方度假,假期的轻松氛围已经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盛嘉宜的生日就在圣诞前一天,她是在平安夜那一日出生的。 盛婉为她取名叫做嘉宜。 嘉,意味着美好,宜,意味着安适,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证明盛婉对她是存在爱这种感情的,那这个名字,或许是最好的证明。 「你会回来陪我过生日吧?」盛嘉宜轻声道,「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陪我过生日。」 「我会。」徐明砚说,「我向你保证。」 他从一片展架前路过。 在这家着名的私人博物馆中,负责人汤米亲自接见了这位来自亚洲的超级富豪,据说他是从前亚洲首富的孙子,如今新加坡女首富的儿子,他的父亲在纽约和加州投资了许多地产,参与了长岛一大片别墅区的开发,还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为湾区两家新兴的生物科技公司及航天公司买单,给了他们上亿美金的贊助,并凭藉此行动获取了联邦政府极高的赞赏与认可。 亚洲人和中东人总是大方的买主,他们豪爽且大方,愿意为任何事情掏钱买单。 这位izon·xu,同样如此。 他在一幅罗伊·利希滕斯坦的流行艺术漫画前停了许久,然后对自己的助理点了点头:「snap this up。」(快点买下这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how much is this」他的助理指着这幅画问汤米。 「"sixty-seven million。」(六千七百万美金)汤米小心翼翼道。 罗伊·利希滕斯坦的另一副作品刚刚在纽约苏富比秋拍上卖出天价,这让他其余的绘画也水涨船高,身为流行艺术的开创者,他的画作在收藏价值上已经不亚于毕卡索。 「we buy it.」那位马来助理说,「"we need you to assign a professional security team to deliver this painting to ......(我需要你指派专业安保团队把这幅画送到)」他顿了顿,「hk." 重庆森林 盛嘉宜从来没有想过会拍一个这样接近自己的角色, 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参与了剧本的改编和创作,但是最重要的是,郑安容宣称阿may这个人物是专门为她而写的, 这让盛嘉宜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缓缓朝着固定的轨道运行。 「你为什么觉得阿may很像我?」盛嘉宜问站在她身边的导演。 郑安容闻言把相机中刚刚拍到的照片递过来给她看:「感觉,我都是看感觉, 你给我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很复杂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一直腾不出时间来创作更加适合你的剧本。」 他们两个站在油麻地的天桥上, 那张照片恰好拍出了密密麻麻的楼宇,与重叠交错的gg牌,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线穿插在交织的车流上空,繁体字和英文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店铺门前,每隔几米就有一个money ex插nge 的货币兑换商店, 可以轻而易举换到美金、英镑、马克、法郎等常见货币。 天边渐暗,摄影组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捕捉到天气由明转暗的那一刻,白色的云与紫色的天幕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一桶混淆着各种各样的色彩的油漆被打翻在空中, 油彩从天而降,泼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perfect!」郑安容打了个响指, 「可以去拍阿may的剧情了。」 一群人乌泱泱涌去街头, 等着盛嘉宜去保姆车里补妆, 桥下的雪糕车已经等候多时。 这部电影预算低到不超过两千万港币,盛嘉宜要价仅仅八十万, 谢嘉诚破天荒降价到一百万片酬来担任男主角,郑安容相当硬气地拒绝了众多电影公司对他的投资,声称自己要在四十岁这一年,用最原始的方式拍出他对这座城市过去的记忆。 「他越是这样,那些投资商就越觉得他是个有个性的天才,哪怕电影不赚钱,也愿意给他花钱。」谢嘉诚此前是这样评价的。 盛嘉宜想到这句话,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已经站在雪糕车里,透过绿色的玻璃去看窗外天桥下站着的男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她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 李泽阳饰演的阿平穿着警察服,佩戴警徽,一身颓废靠在桥柱上抽菸。他本来就是凌厉的长相,用别人话来说就是超级man,最适合演这种警察一类的角色,再穿制服,简直要迷死一大街的人。 阿may就是那个被他迷住的人。 每天下午六点整,阿平会来到天桥,六点十五分他会乘上745号巴士离开。 阿may在这辆雪糕车里兼职,每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到达,然后她会在六点三十分离开,她从来没有和阿平说过话,但她已经是这座城市里和阿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她甚至连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日本作家村上村树在自己的小说《遇见100%完美女孩》里写:「四月的一个美丽清晨,在东京时尚的原宿区的狭窄小路上,我和我的100%完美女孩擦肩而过。」 郑安容在最早的最早,就是看了这一句话,有了拍摄这部电影的冲动。 盛嘉宜在窥探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用手扣弄餐檯上的抹布,这种小细节被郑安容指给谢嘉诚看:「你看,嘉宜就很会设计这种无意识的动作,她很清楚人在发呆走神的时候,不会完全静止。」 「她有上过表演课吗?」谢嘉诚摸了摸鼻子,破天荒有了压力,「我是说,嘉宜出道也没有接触过系统的表演训练吧。」 香江大部分以演技好而闻名的影星都呆过话剧社或者训练班,而据谢嘉诚所知,盛嘉宜没有经歷过这种培训。 「她啊,一开始也不是这样。」郑安容说,「还是因为悟性比较高,除我之外不少导演都手把手教过她怎么演戏。」 「您为什么想过找我来演阿星呢?您不担心我演不了这么复杂的人物?」谢嘉诚轻声问道,他眼睛还专注地注视着屏幕中的盛嘉宜,她根本就不像在演戏,这场戏没有一句台词,也没有人来叫停,她就在雪糕车里无所事事地把玩着一些小物品,然后在空暇时间故作无意般地去看街上的人流与远处的阿平。 郑安容的御用男主角公认是金像影帝程良西, 「没听到记者说吗?是嘉宜推荐的你。」郑安容把手放到轨道摄影机上,「我尊重她的选择,她从来没有看错人。」 谢嘉诚觉得郑安容对盛嘉宜有种谜一样的信任,如果是这样,那盛嘉宜在郑安容的影视项目中能起到的作用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阿may把窗户擦得干干净净,泡沫在玻璃上留下彩虹般的炫光,又在下一个瞬间被她手中的抹布抹去。 红色双层巴士飞驰而过,她再去看天桥下,已经空空如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准备一下joshua。」郑安容拍拍谢嘉诚的肩膀,「我们去重庆大厦拍摄你的戏份。」 重庆大厦在尖沙咀最繁华的一条道路上,17层高楼里住满来自全球各地的背包客、劳工和商人,因为楼内单元众多,路线复杂,人员身份混乱,不知道有多少没有拿到居留权的人藏身于此,所以此地也被认为是鱼龙混杂,黑暗危险的场所。 郑安容几乎是花掉了他能用上的所有关系,才从业主委员会那里协调来拍摄的许可权。 盛嘉宜对于他这种本事已经不奇怪了,先是在从未有影视团队进入的吴哥窟取景,然后又在没有任何影像记录的重庆大厦里拍摄,郑安容总是能用他的办法,去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别人,我们不会同意他们进入大厦来拍摄,您知道的,这里住了许多国家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中文,也没有办法理解中国的文化,你用相机对着他们,尤其是女人,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冒犯,这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这栋楼里的南亚人和非洲人前几天刚刚火拼过一次,四个月前供电房还发生了爆炸,让整幢大厦停水停电整整十个昼夜,您不敢想像当时居住在楼里的滋味,我们和九龙的官员探讨过这个问题,或许是时候对楼内进行整顿了,就像他们对城寨做的那样,重新改造电路、安装摄像头、派驻安保、清理卫生,总不能让这里继续成为法外之地......」 闪烁的灯光下,重庆大厦业主委员会主席maria带他们一行人坐上向上的电梯。 从一楼入口进来,沿途都是满目琳琅的商铺,肤色各异的穿着纱丽、黑袍、白袍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狭窄的过道间,一部分外裔对他们的进入很警觉,目光敏锐地盯着他们,郑安容不得不叫随性的摄影师收起相机,以免引发什么误会。 在这栋楼里,负责管理秩序的不是这一片区的阿sir,也不是想像中黑暗场所一定会出现的黑/帮,一路问过来,九龙的官员给郑安容引荐了这片混乱领域真正的管理者——由楼内原始居民自发形成的「业主委员会」。 maria中文名叫李丽,今年三十五岁,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栋楼里,父亲是个商人,也重庆大厦最早的业主之一,在十四层有七套物业,这些房间如今都被她陆续租出去,给阿尔及利亚人还有印度人开办酒店,七套房被隔成四十六套小单间,每个月给她带来丰厚的租金收入,所以maira也对重庆大厦未来的发展非常关注。 「你们在我的旅馆拍摄,一定会让租金翻倍。」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腼腆地笑了起来,枯燥的捲髮披散在脑后,一双丹凤眼角上挑,带着雀斑的脸上浮现出熠熠神采,「我是您二位的粉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她问的是盛嘉宜和谢嘉诚。 「不敢想像你们有合作的一天,还是在我的眼前,真是像做梦一样。」 「为什么会期待我们两个一起?」盛嘉宜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因为你们是票选出来的香江第一美人和第一帅哥。」maria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超级配,不是吗?哦抱歉......我忘了嘉宜你已经有了男友了。」 盛嘉宜可没有从自己这位「粉丝」口中听出任何愧疚。 谢嘉诚和她对视一眼,耸耸肩,作出无奈的神情。 「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嘉宜。」寻了一个机会,谢嘉诚靠近盛嘉宜,温声道。 他的绅士承袭英伦风范,是发自内心的,不会叫人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说话时总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据说谢嘉诚在伦敦长大,直到十六岁才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回到香江,一回国就被gg公司看上,请他去拍摄了橙汁饮料gg,之后便一炮而红,这一红就红到现在。他已经三十一岁,没有拿过什么奖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代表作,但热度就是居高不下,唱歌也只能算是一般般,却就是能做到演唱会场场爆满,每年光是商业收入就近亿。 盛嘉宜被他说得心中一暖,便也含蓄笑着摇头:「怎么会呢?」 「我还是第一次接这样的电影,饰演一个菲律宾华裔混混,对我来说突破很大。」他秀气的眉毛微拧,好看的凤眼垂下来,那张骨感不足,却浓淡适宜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嘉宜,是你向郑导引荐了我,到我这个年纪,也到了要转型的时候了。」 走道里的灯又闪了几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仅容许两人并排行走的窄道两旁是斑驳的墙面,数不清的门一路延伸,拐过一个弯又是一长条走廊,如果不是剧组人数多,乌泱泱一大片走在这里,还算热闹,这一幕简直堪称恐怖片再现。 盛嘉宜做不到在这种场合说太温情的话,她勉强点点头,承了这个情:「不用这样讲,能和你一起拍电影,是我的荣幸。」 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偶像,出道早就是这点好,大红大紫十四年,归来仍只是三十岁出头,就是不知道她自己十四年后,还是什么光景,盛嘉宜对自己要求不高,但愿不要穷困潦倒就好。 重庆森林 「就在这里。「maria推开一扇门, 露出后面一览无余的房间。 巴掌大小的地方竟然奇蹟般地摆下一张床和一张衣柜,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整体大小不会超过百平尺, 地面上留着斑块状的污渍,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残留物, 铁制担架床上一床简简单单的白色被褥,靠墙的另一边是一扇半人宽的窗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我有更好的客房,但是当初说好了是要一间寒酸的。」maria嘟囔着点燃一根女士香菸, 「你们要是介意的话, 可以换。」 「房间没问题。」郑安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小的空间, 「是我想像中的场景,你们不介意在这里拍吧?」他转头问几位演员, 虽说是疑问句,却并不像是要询问意见的样子。 其实重庆大厦里的片段主要是拍谢嘉诚,只要谢嘉诚* 不介意就好, 谢嘉诚也不可能介意,他本人急于转型,对于拍摄吃苦已经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但仍然忍不住皱了皱眉。 盛嘉宜无可无不可道:「我随意就好。」她走过去,往外推了推那扇窗户, 却没有看到任何光照进来,外头一片黑暗。 「外面是天井。」maria说,「之前拐过来那条走廊上才是临街的房间, 这边都是朝着天井, 重庆大厦里里大部分房间都没有窗户, 有窗户的房间要贵一百块一晚。」 盛嘉宜往下望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口, 幽深不见底的空洞,仿佛一眼照进地狱一样,恶臭混合着向上的对流风排入屋内,像是鱼腥的味道,又仿佛是潮湿的苔藓腐烂时发出的难闻气息。 「有灯会更好看一些。」她对郑安容说,「要不要过来闻闻,像是煮了一锅臭鸡蛋。」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郑安容勉强压住笑容,想了想:「我明白。」 于是一行人退出来,重新选了一间临街的房间进行拍摄,内部陈设大差不差,只是窗户终于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虽然也不大,就那么半扇玻璃,外头还是铁栅栏,据说是防止有人往下跳,霓虹灯彩可以透过它,照到屋内。 阿星这个角色便敲定了他出场的第一幕。 阿星是菲律宾华裔,靠五十元买通了来香江的蛇头,藏在一艘小艇中上了岸,因为没有居住签证,从一登岸开始,他就躲进了藏着无数和他一样的人的重庆大厦。 这栋十七层的大楼俨然已经成为市中心的第三个世界,大厦内部有数不清的商店、食肆、旅店、酒吧......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阿星从进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他在一家盗版碟片店工作,担任收银员一职,每天贩卖一些廉价的影碟片,结识世界各地不同的人。 谢嘉诚身上偶尔会流露出和他本人十分矛盾的气质,在儒雅谦逊的外表下,他在一些时候也会显得有些不羁,相比程良西总是给人强烈的漂泊不定的感觉,他更像是确定中的不确定,他看起来实在是柔和的过头,盛嘉宜都不知道他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受得了娱乐圈,但他显然做得很好,这说明他一定放弃了自己性格中的一部分,选择了妥协,而他恐怕也只会在某一分钟流露自己的脆弱。 这恐怕也是郑安容在考虑了盛嘉宜的推荐之外,仍然坚定选择他的原因,只不过这种情绪,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把握住。 盛嘉宜看他抽菸,那根烟也抽得和程良西完全不一样,他是小心翼翼的,带着愁绪的,并不太过叛逆地吐出那口烟圈。 郑安容皱着眉看镜头。 「还是缺了点什么。」他嘆了口气,叫停他,「joshua,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苦日子?」 谢嘉诚很不好意思:「抱歉导演,我是不是演得不够好。」 他微微垂眸,乖顺地低下头。 「再来一条。」郑安容说。 这一再来,就整整拍了有三十条,拍到盛嘉宜怀疑谢嘉诚这辈子都不想再抽菸。 郑安容脸色不虞,但是又不好发脾气,毕竟不是每个演员都像程良西那样卓越,可以敏锐演出郑安容想要的『孤独感』,大部分明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他们养尊处优,有大批粉丝拥护,有团队簇拥着出行,享受着千万人的赞赏与喝彩,孤独两个字于他们而言抽象的不能再抽象。 「你去跟他谈一谈。」郑安容指挥盛嘉宜小声道,「带着他入戏。」 「我?」盛嘉宜指了指自己,「您开玩笑呢,他算是我前辈,我怎么教他演戏?」 「他需要体验感。」郑安容说,「没有引导,很难进入状态。」 「怎么引导?」盛嘉宜瞥了眼坐在床上发呆的谢嘉诚,「其实我觉得他演得还可以。」 谢嘉诚各方面都还算过关,演技四平八稳,不说惊艷四座,也绝对谈不上差,在香江影坛中甚至还能排一个中等偏上,和饰演男二号的李泽阳比起来,其实也难分伯仲。但是郑安容或许是习惯了程良西和盛嘉宜这样灵气四溢的演员,对别人总是挑挑拣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不入戏,我们就要反反覆覆拍。」郑安容轻声道,「他其实有能力演好,只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电影,还不熟悉,如果你不帮他,浪费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你不去,我就不批你的约会假。」 这句威胁可谓是掷地有声。 盛嘉宜烦躁地抓了把头髮,走到谢嘉诚身边,对他说:「谢先生,你要不要让一让,我来演一遍给你看?」 谢嘉诚被她直言不讳震得一呆,一动不动盯着她,直到盛嘉宜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身清淡的花香袭来,波浪捲髮被她随手抚到耳后,露出白皙的皮肤,她那双眸子在暗光下幽幽看着他,过分的美丽铺天盖地将他席捲而来,惊心动魄的美感叫他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谢先生?」盛嘉宜歪头看了看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哦。」谢嘉诚无措地将手往后放了放,「好的,盛小姐。」 盛嘉宜代替他靠在床头,侧头往窗外望过去。 盛嘉宜都不用酝酿自己的情绪,就知道怎么拍这一幕戏。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这样看着窗外。 霓虹灯彩在黑夜里呈现出绚烂的光芒,黑暗的房间就像一个鱼缸一样,被水浸没着,反射着一道一道清晰又模煳的波纹。 重庆大厦里有一千多间旅馆,每一间都狭小到仅容许一人转身,天花板上吊着的电扇巍然不动,蜘蛛已经在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网,宽大的门缝里随时可能钻进来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巨大蟑螂,盥洗室的瓷砖缝里沾满污渍。 深夜还要担心有外裔人士随意敲响房门,递进来印着衣着暴露女人的小纸条。 她的眼睛望向玻璃外,尽管那扇玻璃小得可怜,但是她还是静静向外望着,等待霓虹洒在她的睫毛上。 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是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却孑然一身。 谢嘉诚愣愣看着盛嘉宜,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里狠狠揪了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握住他的心脏,掐的他喘不过气。 「你知道为什么香江人都不敢靠近这里吗?」盛嘉宜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疏离又冷淡,谢嘉诚分不清这是她在和他说话,还是阿may在和阿星说话,不过这种语气恰到好处,几乎可以瞬间带入角色。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他脑子里忽然想到,天才总是独一无二的。刚出道时,同样是做演员出身的经纪人同他说:「joshua,你演技一般般,还是多练习唱歌吧,声乐技巧可以通过学习来提升,哪怕你机能一般,也能靠努力达到中等偏上的成绩,除非你天生就是坏嗓子,但是演戏不一样,演戏你没有天赋,和有天赋的人相比就是天差地别,你们同框的时候你甚至连唿吸都跟不上他的频率,他光芒万丈而你被衬托得如尘埃,这种打击你现在可能不懂,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人就懂了。」 谢嘉诚现在有点懂了。 和盛嘉宜对视,他几乎是掩饰性地低下了头。 盛嘉宜不需要他回答,她就可以自问自答:「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她没有指自己,「住在这里,没有居留证的,肤色不一样的人,会用复杂的神色凝视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可能是羡慕,也可能是渴望,当然也不排除是欲望,他们看我们的时候,就像在看深渊,这让一部分人觉得害怕,所以宁愿敬而远之。」 「......可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属于这里,属于这座大厦的人。谢先生,我们脱离不了这里,不代表我们不想脱离这里,如果你的解读只是愁苦的话,你对阿星这个人物的理解,未免太简单了。」 「那我......」 「别想太多,其实你做你自己就很好,没有必要非要去表演什么。」 她说完直接站起来,把谢嘉诚的烟盒拿到手上:「要不要下去吃咖喱鱼蛋,我听说重庆大厦有全港最正宗的咖喱菜。」她朝着郑安容看过去,郑安容默不作声,准许了她的行为。 「摄像不用跟着了。」盛嘉宜伸手止住其他人,「我想这栋楼里有很多人不想看见镜头。」 毕竟他们之中有许多是偷|渡|客,不会想这样堂而皇之暴露在灯光下,更不希望自己容身之所有一天发生变化,这也是重庆大厦这么多年来都不允许任何摄影团队进入的原因。 「盛小姐自己一个人下去不好吧。」maria看起来很紧张,她脸上的雀斑都吓得淡了些,「虽然你们都是很有名的明星——」她比划道,「但是,这里的外国人不会和你讲道理,他们也不认识你们,他们基本不看香江电视台,他们习惯收看自己家乡的频道,在这里你可以搜索非洲或者印度的线路。」 「没关系的。」盛嘉宜宽慰她,「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下楼找点吃的,没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下做点什么。」 「那可不一定。」她结结巴巴道,「我不能保证。」 「那你陪我们去。」盛嘉宜面色平静,「导演要一起吗?或者你们觉得这么多人一起,会显得我们更加有气势?」 maria:...... 郑安容点点头,淡声道:「你们两个去就好,我们在楼上等你,别花太久的时间。」 」不会花什么时间,我们两个总不至于在楼下喝一杯。」 重庆森林 盛嘉宜带着谢嘉诚往楼下走, 到了二楼,出电梯,坦然穿过了虎视眈眈的人群, 进入杂乱的楼道中,两边是琳琅满目的商铺, 有卖不知道是正版还是盗版的《古兰经》的书摊,也有在外头街上到处可见的货币兑换的商店,只不过这里的数量更多一些, 据说重庆大厦的外汇兑换有着全港最优惠的价格, 玻璃后面还插着他桑尼亚或者斯里兰卡的电话卡, 两元一张,童叟无欺。 环境是恶劣的, 空气里的气味是难闻的,盛嘉宜是丝毫不在意的。 谢嘉诚有些疑惑她怎么能如此淡定穿梭在这种环境里,她看起来完全不属于这里。 盛嘉宜的肤色很白, 白得几乎透明,她那双眼睛像宝石一样,在暗淡的光线下愈发美得惊人,因为练过一阵子芭蕾,所以身姿挺拔, 线条流畅。她身上总有种冷淡疏离的气息,不说话的时候尤其明显,但要说她的冷是高冷倒也谈不上, 那更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也不想往深了去探究的凉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谢嘉诚以为, 这样的女孩,大概出自什么并不和睦, 但相当富裕的家庭,她看重庆大厦应当只会有两种态度,充满嫌恶或者无法避免的新奇,香江人都好奇这座大厦里的样子,青少年被父母教导不要靠近这片区域,成人听骇人听闻的传说长大,绝对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平静地抬头,再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家快餐店。 「这个多少钱?」她指着玻璃柜里的菜用粤语问道,见没有回应,又换了英文。 穿纱丽的女人给她比了一个三。 「dor?」 「yes。」 「just one。」她随手指了指,「and......mas 插i。」 「那是什么?」谢嘉诚问她。 「你在英国没喝过mas 插i吗?」盛嘉宜反而有些惊讶,「应该是印度的一种茶,在红茶里放熬好的豆蔻、肉桂、丁香粉、姜或者黑胡椒。」 「听着可不像是什么美味的东西。」谢嘉诚小声对她道,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认真到几乎能被赞美为诚挚。 盛嘉宜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声。 「you are really cute。」她轻声道,在对方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后,状似无意转开眼神,紧接着她补充了一句,「我要是没有男朋友,一定会很喜欢你,谢先生。」 一盆凉水从谢嘉诚的头上勐得浇下来。 他仿佛刚刚坐了一场过山车,从最高峰迅速坠落到低谷,其中复杂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故意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但是看着她的侧脸,他却没有办法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你......」 「怎么了?」盛嘉宜把那一碗分不清是什么的食物递给他。 」没什么......这能吃吗?」谢嘉诚踌躇不定。 「谁知道呢。」盛嘉宜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里也不像是会受食品监管的地界,对吧?你总不能指望有人来这里检查食品安全,不过我想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这些年只听过大厦里有谋杀案,没听说谁吃东西被毒死了。」 「嗯......」谢嘉诚很佩服她能平静地讲这种冷笑话。 她和他见过的所有的漂亮姑娘都不太一样,长相和性格差别很大,一点娇气都没有,反而很坚强,就像高原上看起来脆弱但坚韧的蓝色罂粟。 「你拍戏的时候很紧张。」盛嘉宜抽了一张塑料凳子坐下,「不介意我这么说吧?毕竟你出道的时候,我才......」盛嘉宜比了一个腰侧的高度,「这么点大。」 「当然不介意,只是这样说下来,我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有什么长进。」他苦笑道,「你进步很快,我之前看过你的影片,你比那个时候技术上要成熟很多。」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盛嘉宜笑眯眯撑住下巴,「不过也不要太担心了,他们都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一点即通。」 谢嘉诚:...... 盛嘉宜发现逗谢嘉诚很有意思,他没有徐明砚那么多心思,更比不上他那么擅长谋算,简直是蜜罐里泡到大的小公子,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单纯的可怕。 「你是我的偶像。」盛嘉宜说,「我还收集过你的海报和碟片,你的碟片真贵啊。」她轻声感慨,「五十元一张,那几乎要花掉我所有的零花钱。」 谢嘉诚耳朵上浮起一抹明显的红色:「以后我可以送你。」 能得到盛嘉宜这样出了名的大美人的崇拜,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盛嘉宜看到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长话短说,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她把那杯mas 插i往他那边推了推,茶饮混合着浓重的姜黄味冲进两人的鼻腔。 「我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谢嘉诚的眼睛里写着疑惑和不解。 「如果这样拍下去,这部电影可以拍一年、两年......谁知道郑导要拍多久呢?」她轻声道,「我们要一直呆在这个垃圾堆里,这里过去是红灯区,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我危言耸听,就算是华人黑|帮,也始终不进这栋楼,不是因为它很好,而是因为它很不好。这种环境呆久了,我担心自己的精神都会恍惚。」 终年不见天日的楼宇,复杂的地形,黑暗的角落里潜藏着无数不知身份的异乡来客。 「你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并不好吗?」盛嘉宜忽然伸手,握住谢嘉诚的手,她的手指冰凉,谢嘉诚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等他与她对视时,就发现她的眼睛里跳动着微光,她微微偏头,苍白的脸颊被黑髮挡住一半,美得触目惊心。 「你太正常了,演戏要疯癫一点。」她淡淡道,「你一点都不孤独,但是你既然都没有女友,有说明其实你还是很孤独的嘛。」 谢嘉诚都快听不懂她说话了。 「郑导写剧本啊,其实翻来覆去人都差不多,你这个角色跟我上一部演得那个角色挺像的,他就爱安排一些这样的桥段,移民、底层社会、城市、荒野、各种颜色的霓虹灯光,他也是个移民,你知道吗?」盛嘉宜不管谢嘉诚的迷茫,自顾自问道,「谢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推荐你来代替程先生吗?」 这个问题,郑安容同样问过。 在排除年少时的偶像、长相过分英俊、没有合作过等诸多不那么重要的理由后,盛嘉宜的回答是:「除了良西哥之外,说不定只有他能理解你那套移民孤独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她现在面对谢嘉诚,也是这样讲:「因为你其实很适合阿星这个角色,虽然你和他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他是个菲律宾来的偷|渡|客,你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大少爷,但是你们其实本质上都还算差不多,对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也底气不足。 谁都不知道谢嘉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盛嘉宜也只是因为常常看他的节目和採访,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敏锐感觉到他身上那微弱的敏感的气质。」 「你觉得我演的怎么样?」她问他。 「......很好。」 「哪里好?」 「感觉。」 「不是感觉,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盛嘉宜吹了一声口哨,像个女流氓一样问前方躲在角落里皮肤黝黑的捲髮男人,「bro, what brings you here」 谢嘉诚吓了一大跳,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后头的阴影里原来一直有一个人,那个人缓缓走出来,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问问他为什么来这里?」盛嘉宜朝着谢嘉诚抬了抬下巴,大厦里的空气不流通,她有些燥热,伸手把自己的长髮绑成一个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 谢嘉诚看起来有些踌躇,他应该没有同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交道。 盛嘉宜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港币,放在桌上,继续用英语道:「hes going to shoot a movie and wants to use your story.」(他要拍戏,想借用你的故事) 这张钱,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有时候当一个体验派演员,也不需要多复杂的方法。」盛嘉宜对谢嘉诚眨了眨眼睛,「希望我们不要把时间一直浪费在同一个地方,谢先生,你也不想看我崩溃吧。」 在盛嘉宜的金钱诱惑下,谢嘉诚听到了此生听过的最离奇的故事。 这个叫做kofi的男人出生在索马利亚,有一天一颗从天而降的火箭|弹结束了他全家的姓名,唯独留下他一个人,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艘不知名的小船上,伴随着洋流,他在夜色中登岸,然后来到这里。 他相信一定是有神迹发生,进入重庆大厦后,他选择在一家同乡开的廉价收音机店里工作。 「你没有居留证?」盛嘉宜平静地问他。 「no,no.」那人嘟囔,「policee to check and i will run......」(警察来了我会跑) 「你想过出去工作吗?」盛嘉宜指了指外面的方向。 那一个瞬间,谢嘉诚确信,他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此前在盛嘉宜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神情。 有渴望,但不尽然。 kofi摇摇头:「no.」 「他不会想走的。」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盛嘉宜才转过头,冷淡地开口,「出去了他又能做什么呢?他没有居留证,这里就是他最好的安生之所,外面那么大,那么陌生,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我......」谢嘉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清楚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从小在高端社区长大,念学费高昂的私立中学,课余时间都会用来练习壁球和保龄球,他还要学钢琴与小提琴,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乐器,所以他在出道后很容易就学会了一些编曲,成为所谓的创作型歌手。 「你现在知道了。」盛嘉宜站起来,去柜檯前结帐,她没有让谢嘉诚在这个地方发挥他的绅士风度,「我觉得再多问一些人,你也会得到差不多的答案,其实他们在这里应该挺挣钱,倒卖盗版货物的利润可不低,我猜阿星的想法应该和他差不多,你就照着他的样子来演就好了。」 她欢快地跑去隔壁店铺买了一只样貌古怪的猫咪公仔,塞给谢嘉诚:「给你,谢先生。」 「这是为什么?」谢嘉诚捏着手中那个玩偶,猫咪做工粗糙,鼻子都缝歪了些。 「外面的玩偶都太精緻也太好看了,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就能想起来。」盛嘉宜的目光落在那个公仔上,「我们在世界的中心,也在世界的边缘。」 重庆森林 中环有一条全世界最长的户外扶梯, 全长八百多米,连接山脚商业区与半山。 从1990年开通这条电梯以来,人群络绎不绝,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从这条扶梯路过,早晨乘坐扶梯办公, 傍晚在沿着上行的扶梯回家,他们彼此或许并不熟悉,但早已经在人海茫茫中相遇过千万次。 渐渐, 电梯两边因此建起色彩各异的商铺与酒馆。 阿may常常乘坐这条电梯, 来往于人群之中, 她到处漂泊,四海为家, 每日要打四五份零工,偶尔也会从事一些不那么正当的职业——因为这样来钱更快,阿may很需要钱。 她知道每天天桥下等车的那个警察叫阿平, 他住在电梯旁紧密相靠的某一栋楼宇中,说不定哪一天他清早起床站在窗边往外看的时候,也不自觉瞥见过随着人流往下走的阿may。 人和人的相见往往很容易,但相识总是很困难。阿平来过她的雪糕车买过雪糕,他每每看到她, 都会笑着打一声招唿,说:「下午好。」 阿may一直没有离开那辆雪糕车,为的就是这一句下午好。 可惜那不是她自己的财产, 在这份工作中干了七个月, 她终于面临着不得不再找一份新兼职的艰难处境, 但没有什么工作能让她继续留在天桥底下。 她从半山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颱风过境,气象台已经挂出风球, 不确定是否会加至八号,她只能急匆匆往山下跑,去赶过海的那一班伦敦。 她跑得很快,以至于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在沉闷黏稠的空气里,显得愈发焦灼。 奔跑,一直是电影里相当重要的意象,郑安容也不会无缘无故安排这一场戏,他一直是一个很会使用意象的导演。 「跑,意味着追逐和释放,压抑的情绪,通过奔跑倾泻出来,挤压着向外宣洩。」郑安容向谢嘉诚讲解着他的拍摄思路,指望能通过手把手的教学,让谢嘉诚拍得更顺畅一些。 在郑安容看来,谢嘉诚不是没有演技,他只是不够有个性,没有自己独特的影视风格,但这样的好处在于导演可以随意把他捏成自己需要的角色,他不需要跟什么形象挂钩,他可以是任何人,他可以演西装革履的精英,也能演行走于街头的普通人。 随着他近日逐渐入戏,他拍摄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如今再跟盛嘉宜对戏,已经不会有明显的被压戏的情况出现。 「楼房就像森林,只不过是钢筋骨架铸成的森林,而狭窄的道路,上下的扶梯——」郑安容比划了一条直线,「是轨道,裹挟在文明的皮囊里,奔跑可以褪去这层外皮。」 谢嘉诚:...... 「听不懂是吧。」高宛妮伸出一只手搭着着他的肩膀,「听不懂很正常,习惯就好,我都是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除了嘉宜还能听懂一点,别人都是一头雾水。」 「嘉宜还是很会演啊。」高宛妮看了一会儿镜头,感慨道,「真漂亮,像只蝴蝶一样。」 盛嘉宜拍郑安容的戏,基本能在五条以内过,这是个相当惊人的成就,其骇人程度不亚于谢嘉诚能拿到欧洲三大电影节影帝。 她相当会应对镜头,跑起来的时候,白色水手裙摆纷飞,黑色的长髮瀑布一样洒落在空气中,脸上焦急的神色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她推开拥挤的人群往前,身边是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的商铺酒肆,远处传来汽笛长鸣—— "唔该让一让"。阿may推搡着身前的人,"我急时间"。 "急咗投胎嘅咩"。 「"唔行都唔好挡路啊阿婆" 广场上鸽群飞起,阿may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绿色的邮轮。 等她赶到天桥下的时候,巴士站前已经空无一人。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沫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 不远处碟片店流淌着舒缓的音乐,阿may缓缓走到巴士牌下。 昏黄色的灯光在细雨中,流淌着温暖的气息。 站在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望见店内老闆微卷的头髮,和温柔的眉眼。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拍了拍肩膀。 「卖不卖?」那个男人问她。 阿may翻了个白眼:「去死吧你。」 「唔卖就唔卖,闹人做乜呀你。」那人骂骂咧咧离开。 「神经病。」阿may跺跺脚,抬腿往屋檐下跑去。 她沿着街道走了不远,拐进了重庆大厦。 阿may曾经常常出入大厦四楼的酒吧,酒吧对面也有一家碟片店,卖一些盗版碟片,比外面的商店便宜一半不止。 这几天,店里的售货员似乎换了一个新面孔。 阿may叼着从进门处小商铺买的棒棒糖进去,费力从狭窄的碟片柜上面拿下一张包装还不错,但是看不出内容的影碟。 「这是什么?」她含煳着问那个售货员。 他的脸藏在阴影下,可以隐约看出来英俊的轮廓,听到她的问话,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支支吾吾,什么都没说出来。 「中国人?」阿may挑眉,「chinese?」 「华人。「他小声用普通话讲道,「我不是很懂粤语。」 阿may被他眼睛里藏不住的惊艷色彩取悦,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以听懂国语。」她的口音有些奇怪,但总体来说竟然讲得不错。 「我是内地人。」阿may说。 「菲律宾华人。」阿星轻声道。 「菲律宾来的?」阿may惊诧地睁大眼睛,「好吧,好吧。」她低下头,「这是什么?」 「很多人的歌。」阿星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都是盗制的碟片。」 阿may撇撇嘴:「那我不要了。」她把东西仍回柜檯,「谢谢。」 她转身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中。 阿星愣了一会,慢吞吞把那张碟片收到了柜檯下面。 这座城市有六百多万人,从遇见到再见,很可能需要一辈子。如果阿may只是一个普通人,从她转身那一刻,他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再和她相见。如果勇敢一点,他应该上去要她的电话号码,或者约她去隔壁酒吧小酌一杯。 可惜他不够勇敢。 他把一张磁带插进录音机里,沙沙几秒声音过后,音乐重新响起。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 平安夜的前一天,盛嘉宜去机场接徐大少爷回港。 盛嘉宜坐在劳斯莱斯内,透过车窗,看到私人飞机降落在启德国际机场。 那架白色的bombardier850是如今全球尺寸最大的中型商务喷射机,可以容纳十五位旅客,廊桥缓缓伸向机舱,一行身穿西装的人从机舱里前唿后拥走出来,盛嘉宜轻而易举在一群白皮肤美国人中认出身高腿长的太子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他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黑髮细碎,搭在额前,侧脸轮廓分明,身型挺拔优越,一如既往矜贵,身后有人急匆匆上前,给他递过黑色的大衣,冬天的香江并非没有寒意,但他只是稍许停顿几秒,接过衣服搭在手上,便继续向前,侧头和身边那位白髮苍苍的中年人不断说着些什么。 昏暗的暮色下,紫色的天空边缘还挂着浅红色燃烧起来的云层,渐变的色彩像油画一样晕染开来,隔着距离,盛嘉宜不能完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她脑海中牢牢记住了那双浅琥珀色瞳孔的样子,那双眼睛总是写满了游刃有余和淡定从容,仿佛这世界上一切难题都不过如此。 而此时此刻,他蹙着眉,似有不* 耐。 「那是谁?」看了几秒,盛嘉宜转头过去,问坐在前头的司机。 她至今仍然分不清徐明砚身边有多少人在为他服务,那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团队,包含文字秘书、生活助理、保镖、司机、商业顾问、投资专家、律师、家庭医生......他只说请盛嘉宜先来机场等她,两人再一同共进晚餐。四点钟,这辆劳斯莱斯银刺就按时停在了剧组外。 「是gts投行亚太执行官dav·smith,小姐。」 盛嘉宜点点头:「我知道了,那家十年前就布局亚洲市场,设立香江办事处,近来因为北美墨西哥湾飓风导致的石油危机,亏损严重的国际投资银行。」 司机没敢接她的话,他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 「你们少爷经常和这些人见面吗?」盛嘉宜淡淡道。 「我不知道,小姐,这是少爷的私事。」司机回答得谨慎而小心。 「嗯。」盛嘉宜淡淡道,她专注地看着窗外,看着人群走近。 车门被拉开,冷空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车厢,裹挟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前调是广藿香与松木香,后调带了些红茶的味道,盛嘉宜很少会用恣意随性与稳重内敛这两个矛盾的词语同时形容一个人,但是徐明砚的的确确是这样的人,他的复杂远比他的身价更加吸引人。 「晚上好。」盛嘉宜说。 她一头乌黑的长髮拉直了,柔顺垂在腰后,使她看起来比过去更加冷清了一些。 「晚上好。」徐明砚说,他在靠过来的盛嘉宜脸上吻了一下,「好久不见。」 「飞机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盛嘉宜看了眼腕上百达斐丽古典表,「梁局长已经在半山官邸等我们。」 「有些事耽误了一下。」他脸色看起来完全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辛苦你了,嘉宜。」 「我倒是谈不上辛苦。」盛嘉宜忖度着他的神色说,「是有什么事情不顺利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温声安抚道。 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又主动开口:「李明辉父子拆分了中成实业下面的基础建设集团,准备在伦敦上市,除此之外,他们暗中联繫了英国tds环球金融公司,打算收购一部分金融投资业务。」 「这不要紧吗?」盛嘉宜震惊道,「他们这是要明着和你打擂台?」 李家父子这是明摆着要学习徐家的做法,拆分实体产业,转移资产至海外,再通过金融投资手段间接控制香江的资本。tds环球金融早就计划布局香江,虎视眈眈多年,无奈本土两家英属殖民财团过于强势,一直没有留出市场空间,现在渣甸摇摇欲坠,倒是个乘势而入的好机会。 「他们或许是有这个打算。」徐明砚说,「在收购加拿大石油与天然气公司temple exploration全部股权这件事上,他们也表现得很突出,向加拿大政府承诺了许多好处,我父亲不管事,也不打算和他们起冲突,准备把油气田都让给他们——」 「然后呢?」盛嘉宜眨着眼睛看他。 「我当然不愿意让。」徐明砚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想插手国际融资,他们还没那个能力。」 这是真的,徐家毕竟在海外浸淫多年,盛嘉宜估摸着,李家父子这次恐怕会吃个大苦头。 他捏了捏眉心:「我也给了gts一些好处,他们北美总部董事会主席是我们多年的好友,由他们出面,做空了tds的股票,那家公司实际也没有多强势,受到英镑汇率崩溃影响,也是负债纍纍,否则不会和中成实业合作。」 「你答应gts什么了?」盛嘉宜忍不住问。 车内暖空气开得大,包裹住她的冷意已经逐渐散去。 「收购temple exploration之后,一人一半。」徐明砚说,「北美投行这几年都重点投资国际大宗商品,在印尼马都拉,还有一块勘探出的巨大的天然气田,关于这片气田的发展权,dav·smith也会拿到一定的好处,这将有利于他坐稳亚太执行官这个位置,从此之后,他有义务为我们共同的利益效劳。」 重庆森林 挂着港澳两地牌照的轿车径直往半山别墅区开去, 这场饭局是盛嘉宜出面为徐明砚邀约的,打着拜访从前长官的名头,实际上樑振松也一直有同徐明砚见面的意图, 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山上只有零星灯光,散布在树林间, 高大的山坡上,一套又一套独立别墅藏在篱笆后头。 盛嘉宜想到她最近常常出入重庆大厦拍摄,想到大厦里逼仄的天花板, 迷宫一样的走道, 密集的人群, 望不见天日的狭窄房间,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怎么了?」身边人问她。 盛嘉宜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 这个世界有时候离她很近,有时候又离她很远,以至于她分不清, 自己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 她的手被轻轻握住,冰凉的掌心传来温度。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徐明砚轻声询问,在他能接收到的信息里,盛嘉宜表现得很正常,她每天呆在剧组拍戏, 再在保镖的护送下回酒店休息。 他们两个的恋情曝光已经有一段时间,外头也在他半默许的状态下出现一些离奇传闻,比如徐家太子爷为和贺家太子爷争夺香江第一美人盛嘉宜, 横刀夺爱抢走兄弟看中的女人, 甘愿拱手让出南区湾区核电站的开发权诸如此类的。甚至有无良八卦报刊宣称盛嘉宜以一己之力成功将港澳新三地顶级豪门贵公子斩落马下, 而她之所以能创下如此辉煌的战绩,是因为她去泰国养了小鬼。这篇新闻出来没多久, 橙禾娱乐就相当不客气地向法院告了这家报刊,叫他们赔了一大笔钱。 而徐明砚的母亲黄若仪对此一笑了之,并未发表过任何不善的评价,也不如众人所料想的那样不喜女明星从而棒打鸳鸯。 反而在会见大马银行行长时,黄若仪当着不少人的面,语气轻松地说了一句:「你说盛小姐?她确实不错,听说她正在与我儿子拍拖,我祝福他们两个。」于是从那天开始,一直小动作不断的宋元终于安静下来,就连东方报业也一改从前尖锐刻薄的文风,接连写了数片赞美盛嘉宜的文章,并借着《风云》这部即将上线的电影,狠狠邀功。之前那些不快,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淹没在废弃的报纸中。 盛嘉宜也是直到终于明白了何希月为什么从不让她正面回应任何负面新闻。因为人的记忆是有限的,除非被拿捏到什么洗不清的证据,似是而非捕风捉影的传言,最多七天,就再也翻不起浪花。 她现在没有理由不快乐。 所有人都觉得她如今风光无限,有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友,有天价的珠宝和豪宅,有整个娱乐圈的尊重和敬畏,最重要的是徐明砚的长辈并未对她有任何挑剔。 「我不知道为什么......」盛嘉宜轻声说,「这几天,总是很不安。」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像是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徐明砚微微蹙眉,却什么都没有问她。他伸手,揽过盛嘉宜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他说。 盛嘉宜合上双眸。 她其实想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着钱和权来解决,总有一些事,即便是他也没有办法,香江的暗面很大,也很深,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涌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座城市里远不止是他们这些人焦灼着未来的退路,每个人都在思考,有人已经在行动。 轿车停在官邸前,盛嘉宜挽着徐明砚的手下车。 梁振松夫妇早已经等在门口,看见他们两个人,梁太太亲热地打了声招唿,上前和盛嘉宜行了一个贴面礼。 「很多年不见了,嘉宜。」梁太太用柔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盛嘉宜。 「三年。」盛嘉宜笑着挽住她的手,「您看起来气色真不错,风采依旧。」 「是吗?」她惊喜地笑起来,「我总觉得这几年,我衰老的很快,能被你这样夸奖,即便是假的,怎么不算是一种殊荣呢?」 「我可从来不说假话。」盛嘉宜超她眨了眨眼睛,「句句属实。」 「你啊......」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是不是?」 盛嘉宜笑了笑,并未说话。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珊瑚首饰,还有这条翡翠手串,也是她给我的,她是五十年代来的香江,她是满人,正宗的八旗子弟,这都是当年宫里流出来的东西。」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梁太太坐在宽大的欧式沙发上,给盛嘉宜展示她的一些珠宝收藏。 盛嘉宜接过那条浓得几乎要滴墨的翡翠,赞美道:「真好看。」 「不过现在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很稀奇的东西了,对不对。」梁太太微笑地抬起下巴,示意后头的会客厅,「徐少对你应该很大方吧。」 「他?」盛嘉宜想了想,「是很大方。」 在为她花钱这件事上,徐明砚从来没有吝啬过,上亿的珠宝画作收藏豪宅都随之附上,从两人相见到确定关系,他已经在她身上砸下天价重金,这还只是送的礼物,不包括盛嘉宜已经拿到了他的信用卡,倘若她不用.......盛嘉宜一开始也不打算用,三天后,太子爷请人将当季最新款的时装、钟錶、皮包送到她的住处,请她随意挑选。 百达斐丽的手錶、爱马仕限量款皮包、可可香奈儿的女士成衣,这些都将成为最日常的花销,金钱已经成为她最不需要考虑的事情,而这些都是这段感情关系所带来的好处,也是能被所有人看见的好处。 「你要好好把握。」梁太太低声劝她,「要趁着年轻,抓住......」 盛嘉宜忽然按住她的手。 梁太太顿时沉默了下来。 壁炉上的鱼缸里,红色的金鱼一甩尾巴,水花震鸣。 会客厅里,梁振松缓缓道:「我不是不清楚你的来一,翁家瑞也为这事和我会面过多次,他是汇港董事院主席,也是你的姑父,我知道你们家里的意思,就是要保留髮钞权,能发钞,那么其余的商业银行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越过汇港头上去。」他语气和缓,并不如自己面对媒体时那样的强硬,「这不是不可以谈,可以谈,但是取决于你们要怎么谈,单独发钞,不可以,但是如果有三家银行共同发钞,我也不是非要逼你们退出市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徐明砚沉默了几秒:「这就是您的想法?」 盛嘉宜感受到梁太太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恕我冒昧,梁局长,你去过渣甸集团总裁办公室吗?」徐明砚忽然话题一转,问了一个话题之外的问题,「当年渣甸通过倾销鸦片到中原获取暴利,威尔逊家族鼓动英国议会发起战争,自此香江被割让,直到今天,都还只能被称作英属殖民地。在威尔逊的办公室里,挂满了这家集团初始股东的画像,有印度人、英国人、荷兰人,却唯独没有华人,就是这样一家公司,在香江还是个贫瘠的岛屿的时候,就已经强盛至极,先有渣甸,才会有香江,威尔逊稍许动作,恆指就一泻千里,而要论实力,汇港更是远在渣甸之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机构能逼汇港退出市场。」 「大而不倒。」徐明砚说,「如果您执意要多行发钞,那您得考虑好,香江,是不是还会有市场。」 死一样的寂静,壁炉里的燃烧声更加明显了。 梁太太抿着唇,垂眸去看地上红色的阿拉伯羊毛彩绘地毯。 盛嘉宜想起来自己在徐明砚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尊手臂高的帝王绿翡翠佛像,也是如墨一样纯粹的颜色,碧油油的绿色,雕工浑然天成,观音塑像衣袖如真正的薄纱一般,精美绝伦。 先有渣甸,才有香江。 古老的时间在这个瞬间,拥有了实体。 「威尔逊的办公室......我的确去过一次。」过了许久,梁振松终于开口,「我记得是在集团总部顶楼,四十九层,十分宽敞,从那扇天幕落地窗玻璃望过去,真的很难不产生,将世界踩在脚下的想法......我想这种念头,对你们来说,应该并不陌生吧。总有人会在我和黄司长耳边说这样的话,一遍又一遍,反反覆覆,告诉我们,是时候去管理这些肆无忌惮的大亨了,他们简直活成了无法无天的样子,就像一个审判者,仲裁者,在这座不大的岛屿上,他们搜颳了上千亿的资产,想要谁生,就能生,要谁死,就能死。」 「但是和那些激进派相比,我一直提醒黄司长,不要把同你们的关系搞得太僵。徐家也好,罗家也好,还有何家、谢家、贺家、李家......不乏有一部分如今正如日中天的巨富是白手起家,但是绝大部分,至少八成,往前头望过去,他们的富裕都有着相当悠久的歷史,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梁振松的声音暗哑,让盛嘉宜想到了老化的木头,陈旧而稳重,「甚至我的祖父母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如今日一般富饶,普通人活一生,尚且还能结实不少高于自己阶层的人,这样数百年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很难想像背后到底牵涉到多少东西。 「我和黄司长说,这些人,是即将腐朽的巨木,从这片土壤上源源不断抽取养分,同时也孕育了一个以自身为中心的生物圈,自成气派,自我生长,一旦砍断,我们要考虑到是否这块土地上就再也不会有沃土。」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没办法锯断木头,我们手握钢锯,我们有能力,也有理由去行动,如果真的到了背水一战的那一天,我,梁振松,愿意承担起这个骂名,推倒一切重来,我也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 这一次,连盛嘉宜的手心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和梁太太对视一眼,互相躲避着对方的眼神。 「说了这么多,菜都凉了。」梁振松站起来,「阿惠,叫嘉宜一起过来吃饭。」 盛嘉宜觉得,在场估计没有人吃得进饭。 重庆森林 这场晚宴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双方都做出了自以为的最大的妥协, 梁振松觉得他已经给出了自己能给出的最宽容的承诺——保留髮钞权,增设两家银行参与共同发钞,他不能理解到了这个时候, 这些资本大鳄究竟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他们已经挣得盆满钵满了。」离别前,梁振松小声同盛嘉宜抱怨,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几乎是愤恨着道,「拥有几乎是取之不尽的财富, 却还是不满足, 还想要更多, 他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愿意放弃, 他追求的已经不是金钱这么简单的东西了,他要的是裁决的权力,由他来决定资源和利益的分配, 他还这么年轻,却已经养成了这样的心性,这真是,真是......」 「你不能期待明砚对这片土地有什么感情,长官。」盛嘉宜淡淡道, 「您没听到他是怎么说的吗?先有的渣甸,才有的香江,先有的汇港, 才有的现代金融, 发钞发了一百年, 你一句取消特权就取消,谁会乐意?」 「你怎么帮他说话?」梁振松瞪大眼睛, 「你是我们这里走出去的人,可不能被他带偏了。」 「我是说。」盛嘉宜深吸一口气,「长官,您不能指望他来妥协什么。」 「什么意思?」梁振松皱了皱眉。 夜风清冷,草坪上的圣诞树上悬挂着彩灯,在寒意十足的夜里,散发着暖黄色微光, 「意思就是,放弃幻想。」盛嘉宜冷冷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您要是和他拖着,那是他最乐意看到的场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要是您,我说什么都要把改革推下去,不同意又怎么样?汇港资金量大又怎么样?您手上不是管着数千亿外汇资金......」 梁振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话别说是我说的就行。」盛嘉宜和梁振松擦肩而过,「他可是专门回来陪我过生日呢,要是知道我背地里给您出这种主意,还不得气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你......」梁振松顿了顿,终究还是重重的嘆了口气,「也挺好的,这段姻缘,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每个人都这么说。」盛嘉宜说。 她辞别梁振松,往停在院子门口的黑色劳斯莱斯走去。 劝了一个,还剩一个,她可真是......太难了! 「你一直摆着这幅脸色做什么?」盛嘉宜对徐明砚可不会有对着梁振松的尊重,她没好气道,「自找苦吃,早就在电话里和你讲了,谈,谈不出结果的。」 徐明砚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抱怨,眸色淡淡,漫不经心接话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盛嘉宜冷笑,「你借着我的名头,给我过去的上司一个下马威。」 她面露薄怒。 司机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指责徐明砚,吓得在前面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徐少心态很好,他饶有兴致道:「你刚刚在和他说什么?」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梁振松。 「我说要他小心你。」盛嘉宜气得偏过头去,但是很快就被徐明砚扶着肩膀,叫她转身。 「他太理想主义了。」他散漫道,话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轻蔑,「这场饭局让我更加确定这一点。」 轿车开在山坡上,灯火蔓延至远处的海湾,高楼对峙,港口昼夜通明。 电台里传来熟悉的歌声,盛嘉宜听了一会,就认出来,这是陈良西和李丽霞的声音。 亚影会在每年圣诞前夕举办献礼晚会,他们两个应当是作为邀请嘉宾前往现场献唱。 「我的礼物呢?」盛嘉宜朝着徐明砚伸手。 「不能现在给你。」他说,「还不到时候。」 「那要什么时候?」盛嘉宜不满地挑眉,「前往别告诉我,又是什么珠宝、艺术品、房、车,虽然我承认那个很吸引人,但是对你来说,太没有挑战也太没有创意了,对不对。」 徐明砚:...... 他迅速把送一辆跑车的话按在喉咙里,不再提起。 盛嘉宜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有些不确定道:「你不会是什么都不送吧?」 徐明砚:「......那倒是没有。」 主要是给盛小姐送东西实在是需要他挖空心思,苦心钻研,太俗的不行,太便宜的也不行,钱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如何恰到好处的妥帖,这样几次下来,创意赶不上心意。 「要不要下车走走?」他提议道。 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盛嘉宜见面,周围都少不了别人。 盛嘉宜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山路往下,轿车跟在后面不远处,照亮漆黑的道路。 山风是冷的,盛嘉宜裹紧了大衣,没过多久,徐明砚就握住她的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这样暖和了许多,他们也靠近了许多,近到除了风声以外,盛嘉宜还可以听到彼此的唿吸。 「我第一次到半山白加道——」盛嘉宜忽然开口,她嗓音因为冷带了些沙哑,像大提琴绷紧的弦,讲起故事来,自带三分韵味,「我记得那天是布政司司长女儿的订婚宴,林荫道下停满了法拉利、兰博基尼、布加迪那样的豪车,整座城市的名流都挤着来参加那位高小姐的宴会,我跟着梁局长一起,站在队伍之间,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上流社会。」 「因为我长得还算漂亮。」她耸耸肩,「不是我自夸,在场还真没有谁比得上我好看,所以当后来宴会进入到舞会阶段,有很多人上来问我要不要跳舞,还有娱乐公司的人跑过来询问我考不考虑去拍gg或者竞选华裔小姐。」 「那天离开半山后,梁局长以私人名义送了我一支万宝龙钢笔。」 「他是想叫你坚持当个官员,不要被金钱腐蚀?」徐明砚插话。 盛嘉宜扬眉,将他看了一眼:「不是,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坚持理想。」 徐明砚:...... 他实在不知道这与理想有什么关系,不过碍于教养,他对此不予置评。 「你的理想又不是在财政司一直干下去。」他说,「这也能算理想?这最多算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有人通过自己的工作来追求理想。」 「这句话我倒是很贊同。」盛嘉宜说,「后来我才知道,他担忧我没有办法抵抗物质上的诱惑,在这样年轻的时候,轻而易举把自己抛出去,用来换取更高的利益。」 她不知道几年后,当自己乘坐昂贵的豪车,随手佩戴着百万美金的手錶与珠宝,挽着富豪款款走进梁振松的官邸时,他会不会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天,还很稚嫩的盛嘉宜只身着一件朴素的工作套装,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用她那双和常人不一样的瞳眸,静静注视着华灯艷影的舞厅。 「你知道重庆大厦吗?」盛嘉宜又问。 对方沉默了片刻,不满道:「盛小姐,富裕和无知不划等号,一栋位于九龙闹市区的商业大楼,更何况你近来常在那里取景拍电影。」 「是因为我在那里你才知道吗?」 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他说:「算是。」 徐明砚对于文艺从业者有着还算不错的包容心,虽然他并不能理解,但是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身边好友将披头士海报贴满法拉利跑车,并宣布要放弃家业,去做一名摇滚乐手的伟大梦想。毕竟他的父亲也是个不那么靠谱的男人,曾经做出过因为不喜欢听芭乐,而从台北一家大型文化传媒公司撤资的惊人举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盛嘉宜那些文艺调调十足的电影他也领略过,对于盛嘉宜的事业,他从来都不过多干涉,除非对方主动想他提出要求,这也算是情侣之间一些相互的尊重——他当然可以要求盛嘉宜息影,甚至赵士荣知道后都未必敢跟盛嘉宜要那部分解约金,但是这样的手段显得太不尊重女士,也太看低盛嘉宜自己的本事了,所以大部分时候,徐明砚选择沉默。 其实盛嘉宜也很清楚,沉默就代表着不那么贊同。 「算了,不说这些。」盛嘉宜说。 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是那样的多,两个人都很忙,应该珍惜难得独处的时间。 「他们说,圣诞节前维多利亚港说不定会放烟花,很多人会到港口边一起倒数。」 「我没有去过。」 「我也没有。」盛嘉宜遗憾道。 「你说为什么大家都爱看烟花?」她又问。 徐明砚发现盛小姐的脑子里其实总会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 「因为好看。」他非常真诚地答道,不过在看到盛嘉宜不愉的脸色后,他迅速改口,「因为人都喜欢稍纵即逝的美。」 人类是一种特别矛盾的生物,他们嚮往永恆,又着迷于一瞬间的沉沦,而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加惊心动魄,就好像无论经过多么精心的部署,有着多么完美和确切的安排,在某一秒,那几十上百年的谋算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就像他在看到盛嘉宜的那一眼一样,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一种被荷尔蒙支配,纯粹生理上的冲动,但那一瞬间的悸动是真实的,精神上的着迷也是真实的。 他不太确定盛嘉宜是怎样想这件事。 因为她是一个演员,她的心动可能早已经随着自己演绎的人物发生过无数次。 她呈现出来的任何一面都有可能是假的,在演戏这件事情上,他远不如她。 就像他现在看着盛嘉宜的时候,他透过那双暗色的眸子,就如凝视着看不见底的深渊。 那里面写满了许多东西,唯独没有爱。 在名利场呆上许多年的她,是否还信念依旧? 「走吧。」盛嘉宜轻声说。 她躲开了和徐明砚的对视。 轿车平稳开下山坡,沿着海岸线慢吞吞行驶。 夜色已深,就连平日里车流不息的沿海高架桥上都已经安静了许多。 彩灯亮晶晶的,街道上来回放着圣诞音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车终于停了下来,停在盛嘉宜下榻酒店前头靠海的路上,酒店大门就在后头。 她用眼神询问徐明砚,为什么不直接进入车库......酒店外头永远蹲守着狗仔,在这里下车,明天难免又要在报纸上添上半个版面,他们近来倒是没有这样的炒作需求...... 但她还没有问出身,已经听到身后的一声轰鸣。 她回过头去,看到港口上空,一条银线缓缓上升,直到比对岸最高的玻璃高楼还要高的位置,嘭得一声,天边骤然亮起白光。 遮住天幕的烟花碎屑肆意落下,如银河滑落九天。 「生日快乐。」背后的人轻声说。 重庆森林 「我真羡慕你, 嘉宜,有一个那样好的男友,他既有钱, 又帅气,和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一点也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对你还那样的好。」直到第二年第二个月,高宛妮还在盛嘉宜耳边喋喋不休说着去年那一场平安夜烟花, 「他愿意为了你在维多利亚港口花五百多万放一场烟花, 而我的那些前任, 就算给我花一点点钱,都要牢牢记在心里, 随时向我邀功,更不可能有这种别出心裁的心思了。」 「你的男朋友至少只会和你强调他为你花了钱。」盛嘉宜淡淡道,「现在好了, 全世界都会记住他为我花了钱。」 「你要是这么讲,未免有些太无情了......」高宛妮惊唿,「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甜蜜,我是说,哪个女生不想看到男人当着全世界和你告白, 太劲爆了,从去年到现在,关于你的新闻热度就没有下来过, 全香江的报纸都要疯掉了, 全都在报导那场盛大的烟花, 你要知道,对徐家那样的身家来说, 徐少愿意向你高调求爱,证明了他愿意给你安全感,否则他什么也不说,不清不楚的,你的身份也很尴尬。」 「也许吧,你说的都有道理,说不定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不是一个爱看报纸上写着——惊掉大牙!港女星高嫁华裔顶级富豪,山鸡飞天变凤凰的人。」盛嘉宜对于这个话题有些打不起精神,「我承认,一开始看到烟花的时候,还是很惊喜的。」 她还是很喜欢那天夜幕中轰然绽放的万千流光的,就像黑夜里燃烧的太阳。只不过一阵子过后,那种心情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下来了。她也不是一个会爱一个男人爱到发疯的女人,甚至她都怀疑自己到底懂不懂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她的生活那样精彩,但是于她而言依然和一潭死水一样,激盪不起任何波澜。 「拜託,谁会说你是山鸡啊嘉宜,你现在真是红得爆炸。」高宛妮说,「你的新电影破了影史记录,《风云》票房已经6700多万了,要知道上一部票房纪录才四千多万!都说今年的颁奖季会是你的主场,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又高又帅又有钱男朋友,到底是哪里还让你不满意?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演,我要是你,我走路都要一直昂着头,拿鼻孔看人!之前何季韩还敢给你脸色看,我要带着徐少到何季韩面前狠狠羞辱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不低调一点,很快就会倒霉的,以及,何季韩从没给过我脸色,不要以讹传讹。」盛嘉宜隔着栏杆,伸手接过自己助理阿香递来的咖啡,转头朝着另一边的谢嘉诚抱怨,「这部《倾城之恋》到底还要拍多久?我很怀疑我能不能在今年拍完这部电影,我早说了郑导拍戏很容易拖沓,如果没有什么非紧急的时期催他,他能把一个镜头拍两百遍,然后挑中自己拍的第一个镜头。」 「慢工出细活,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很快就脱颖而出吧。」谢嘉诚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拍这样的电影很锻鍊人,比我之前拍十多年的电影还有用。」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盛嘉宜一手拖着脸,她那一头长髮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暗淡的暮色模煳了她的五官,谢嘉诚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意识到她的轮廓和之前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来略显饱满的婴儿肥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紧緻的线条,她那双眼睛如今看人已经可以被称作勾人,慵懒的眸子上下扫了他一眼,谢嘉诚心脏就跟有密密麻麻的细针在扎一样,酥麻到血管里,连手指尖都连带着没有知觉。 他有些仓促地低下头:「我以前觉得拍戏就是拍戏,哭就是哭,笑就是笑,从来没有动过脑子去想过要怎么成为另外一个人。」 「没有人会彻彻底底成为另外一个人。」盛嘉宜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她靠在高宛妮的肩上,轻声道,「其实都是在演自己。」 她边说着,边眯着眼睛,去看远处的建筑群。 赤红的云霞下,大片楼宇密密麻麻挨在一起,黑洞洞的阴影遮盖住成片的土地,相比起重庆大厦那一栋大楼,这望不到边的庞然大物显然更有压迫感一些。 本地人管这里叫做城寨。 高宛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口道:「我小时候靠近这边,总是很好奇,想要进去看看,我妈咪就恐吓我说,如果我不小心进去了,说不定我会死在里面。」 「万一你妈咪说的是真的,怎么办?」盛嘉宜淡淡道。 「不会吧!」高宛妮说,「之前也有人这么说重庆大厦,不过进去后,我也觉得还好,哪里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那能一样吗?」盛嘉宜挑眉,「1952年的时候,警察进过一次城寨,记录里面有五十多间烟馆、七家赌场、十一间红馆,还有可以容纳好几百人的戏院,后来又过了几十年,你猜猜里面都有些什么?重庆大厦可不能比。」 高宛妮沉默了下来。 「后来过了一年,城寨里又起了大火,烧了不少地,所以就有更多这样的店铺被卖出去,又新建起来,到最后,可能也就比刚刚的数字又翻了两倍。」盛嘉宜说这些话的时候,真像是喝水一样轻松,「里面住了五万多人,说实话,死一个在里面,外面也没人知道。」 「嘉宜,你别吓她了。」谢嘉诚看到高宛妮脸色都已经发白,忍不住出声打断盛嘉宜,他劝说高宛妮道,「现在里面已经不剩多少居民了,再过两个月,城寨就要爆破拆迁,哪里有嘉宜说的那么可怕,她就是逗你玩的。」 城寨原来是清军的驻军地,后来香江被割让给英国,清朝大臣仍旧上书朝廷要求保留城寨的控制权并在此地建造围城,等皇帝被赶下台,城寨就正式沦为一块飞地,港英政府法律无法管辖城寨内部,内地无暇顾及一片不到七十亩土地大小的位于殖民地内部的区域,于是在此三不管地带,大量难民、流民、亡命之徒涌入城寨以寻求自保,城寨内部人口愈来愈多,便违规建起大量高楼,形成遮天蔽日的钢铁森林。 和重庆大厦一样,城寨过去也不允许任何摄影工作组进入内部拍摄。只不过《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港英政府与内地沟通决议拆除长期以来霸据西九龙的城寨,拆迁工作从1990年开始,至今已经快到尾声,城寨中八成住户已经全部搬迁至外头的公租房,只有很少一部分依然还留在里头。 郑安容是抓住了好机会,才让政务司对他大开方便之门,允许他在这两处地方取景。 「我没吓她。」盛嘉宜慢条斯理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说的跟你进去过一样。」 盛嘉宜张了张口,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在说什么呢?」郑安容凑了过来。 「在说鬼故事。」盛嘉宜随口编了个谎话,「导演你听过城寨里流行的鬼妈妈的故事吗?据说十多年前城寨里有一对母女,母亲因为非法入境,所以带着女儿躲在城寨里,后来有一天她死了,尸体在屋子里腐烂发出恶臭味,引得城寨里的人向外报警,结果警员进来后,发现母亲躺在床上,尸体上长满了蛆虫,而她年幼的女儿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厨房里还闷着煲仔饭......据警员说,那个小女孩口口声声作证,是她妈妈为她做的饭......」 高宛妮倒吸一口冷气,掐住谢嘉诚的手臂,掐得谢嘉诚轻唿出声。 只有郑安容一脸严肃地扶了扶眼镜:「有意思。」 高宛妮:? 「拿到进入城寨的许可权很不容易,等搬迁结束,城寨就要爆破,这样伟大的城市建筑群就再也见不到了。」郑安容说。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它称之为伟大。」盛嘉宜抬头。 「很多艺术家都这么觉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住在里面的居民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太拥挤又太黑暗,到处都是垃圾、污水,往上一眼望不到天,想要用水只能去街口排队,街坊邻居不是从外头进来拿不到居住权的人,就是那些走投无路穷凶极恶之徒,要么就是口袋叮噹响,饭都快吃不起的穷人。」盛嘉宜讥讽道,「除了导演你很想拍之外,我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想进去。」 郑安容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我对这座城市有很深的情感,我拍电影,是为了记录它。这里有像你男友那样的人,活得光鲜亮丽,从小就在豪宅里,有佣人伺候,身边来往都是名流富商银行家们,也有和他生下来就活在一个相反的世界里的人,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辛苦劳碌一生,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已,什么理想、权力、财富,对他们而言都像是一个笑话,连活下去都艰难的话,又谈什么荣华富贵?我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就像是镜子的里和外一样,外面是阳光,里面是黑暗,唿吸着同一种空气,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原来人和人的差距也会这么大......」 「我不希望嘉宜你对城寨一直保持这种牴触的情绪。」郑安容说,「毕竟这里是阿may的家,说到底这里的戏份和他们几个都没有那么大的关系。」他指着高宛妮和谢嘉诚。 「除了嘉诚要陪你拍一段对手戏之外,宛妮甚至都可以不进城寨。」 「我没有牴触。」盛嘉宜说。 「你有。」郑安容说得斩钉截铁,「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盛嘉宜就有些烦躁地皱眉。 「我牴触的是这部电影已经拍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她说,「现在再出去拍戏,我的片酬比起原来又要翻一倍了,而我还在拍这部电影。」 「我去看了你那部电影,李孟华拍得很好,他拍出了我想要拍的......关于江湖的感觉。」郑安容难得表扬别的导演的影片,他一直算是恃才傲物的人,崇拜欧洲那些先驱电影大师,对于香江这些导演并不太放在眼里,这还是盛嘉宜第一次听到他夸同行的作品。 「电影无非是从故事、角色、镜头几个地方来评价,他做的都很好,这也是我看过他的电影里,完成度最高的一部。如果不出意外,你今年应该能拿不少奖项,这一次你的表演有了突破,在电影里展现出自己既能拍动作戏,也能拍文戏,以影视协会对你的偏爱,不可能不把最佳女主角颁给你。」 「拿了最佳女主角又能怎么样呢?」盛嘉宜满脸无所谓,「不还是演员。」她低头看了看手錶,「六点了,到了进城寨的时间了。」 第 67 章 谢嘉诚对于传闻中的城寨, 一直有种莫名而来的敬佩和嚮往。 在英国念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这样一处地方—— 城寨,香江的「三不管」地带, 罪恶都市的名片,繁华城市夜空下的巨大的阴影。所谓的三不管, 指的是内地不能管,港英政府不敢管,香江政府不想管, 高度密集的建筑、复杂的社会结构和独特的生活方式, 都是城寨的象徵。 在他青年时期, 欧洲不少背包客和披头士就流行以城寨为灵感,创造了影视与漫画作品, 在西方的镜头下,城寨是拔地而起的巨物,密密麻麻如鸟笼一样的窗户向着街道, 众多繁体字写成的牌匾上下交错排布,乱七八糟的电线和铁丝缠绕在楼宇外立面上,再往里深入,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相比于重庆大厦,城寨的危险指数显然要高得多, 毕竟前者只是一栋建筑,而后者,是一片如阴云遮天般的大型建筑圈。 外面的人说, 城寨里道路复杂交错近似迷宫, 进入其中的人就如迷途羔羊, 寻不见出来的方向。 让谢嘉诚毫不犹豫就答应接下来这部电影的理由,除了有一向以电影品质为保证的郑安容做导演, 名冠香江的当红影星盛嘉宜做搭档女主角,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他看到剧本的那一刻,郑安容告诉他,身为男主角的阿平与身为女主角的阿may,分别是居住在重庆大厦与城寨中的两个人。 就像两个躲藏在阴影里的游魂一样,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来游荡,也只有当夜幕降临的时刻,这座城市才真正意义上属于他们。茫茫人海中,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都是陌生人,但他们只需要一个对视,就已经成为灵魂上的同伴。 有的人天生光芒万丈,有的人生下来就卑微如尘埃,谢嘉诚以偶像男生的身份出道,他已经出演了太多精英富豪,也站在光芒璀璨的舞台太多次,他永远光鲜亮丽。他有时候觉得在粉丝眼里,自己甚至就应该这样燃烧下去,永不停下来,永远像少年时候那样,竭尽全力释放着自己的魅力,不发生任何改变。 可是谢嘉诚知道,他已经在逐渐厌倦,总有一天,他会维持不住现在的容貌,对一切掌声感到厌烦,他厌恶毫无隐私的生活,讨厌任何一个动作都被拿出来在镜头下被指指点点,惶恐他之后的事业是否会急转直下,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如幻影,转瞬即逝。 谢嘉诚知道,他已经到了急需要转型的时候,在他最迷茫的时候,这样一份剧本送到了他的手里。 郑安容说,是盛嘉宜点名要他演男主角。 这话放在一个晚辈身上会显得有些不客气,仿佛盛嘉宜是什么特权阶级,超级大牌一样,但是谢嘉诚却没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香江影坛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这个辈分指的不是出道的年龄前后,而是各家背后势力的大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盛嘉宜是橙禾总裁的心肝宝贝,也是郑安容一手捧出来的御用女主角,她在影坛的话语权很大,比在各种偶像剧、爱情电影里打转的谢嘉诚还要大,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名气的大导演通常不喜欢用新人,因为新人就很难调教,身为电影导演,他们需要花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去揣摩新人的性格和特徵,也只有初出茅庐的导演才有耐心费力打磨没有拍摄经验的演员。 郑安容好不容易把盛嘉宜这块璞玉雕琢出来,换谁他都不会换盛嘉宜,除非两人决裂,否则盛嘉宜就永远是郑安容的最佳女主角。 但在进组前夕,盛嘉宜爆出了同从前亚洲首富孙子的绯闻。 谢嘉诚的经纪人一度感到无比忧心,担心两人的合作会受此影响。 毕竟,谢嘉诚的粉丝可不会想要看见他跟一个如此美貌的女星合作,同样,盛嘉宜的影迷也不会乐意看见他们的偶像在有一段如此好的姻缘的时候又跟另外一个男星搅和到一切,甚至绝大多数女星曝光豪门恋情后,就不会再出来拍戏...... 盛嘉宜却没有。 所以谢嘉诚也毅然决然接下了这部电影。 进组后,他很快就发现盛嘉宜和他想像中不太一样,甚至和所有人形容的都不一样。 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冷。 她是第一个让谢嘉诚想用世间过客来描述的人,谢嘉诚有时候觉得,盛嘉宜透过她那双眼睛看这个世界,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样,她像个真正的孤魂一样,无依无靠,什么都不期待,也什么都不在意。 她那个所谓的有钱多金的男友,听说极其体贴,香江有媒体专门为两个人做了一个专栏,记录徐明砚每次来香江见盛嘉宜的时候,他总是会给盛嘉宜带礼物,既用过金钱攻势大送奢侈品,也用过小情调,有一次给盛嘉宜买了一只巨大的玩具熊,下车就递给盛嘉宜,她把崭新昂贵的玩具熊抱在怀里,仰头去吻徐明砚,这张照片一度引起各大报纸热议,称他们之间的爱情,好似在现实生活中上演的罗曼蒂克电影。 但即便如此,徐明砚每个月也只会花那么几天陪伴盛嘉宜,绝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到剧组拍戏,再一个人回到酒店,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身上有许多故事,但是她从不展露给外人观看。 剧组所有人都难掩对城寨的好奇与畏惧的时候,只有盛嘉宜是平静的,就像她进入重庆大厦之后对于一切都没有太大反应一样,她对待城寨的感情同样如此,就好像......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污水滴在锈迹斑斑的铜管上,发出如同恐怖片中的声效,高宛妮吓得往人群中躲了躲,谢嘉诚伸手扶住她,却忍不住去往后面看,逆着手电筒的光线,他看不清盛嘉宜的表情,不过肯定不像高宛妮这样害怕就对了,他能想到她那张永远冷淡平静的脸。 盛嘉宜抬起手电,照亮自己的头顶。 城寨的巷子其实称不上巷子,就是楼宇之间的空隙,屋顶、窗台、水泥板、缠绕着的黑色电线、密布的塑胶水泥管、铁丝栅栏把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清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总之进了城寨,任何时候都是黑夜,上坡又下坡,曲折蜿蜒的道路永远不知道会蔓延到哪个方向,他们一行人几乎都要佝偻着腰前行,这里潮湿阴暗,地上到处是污水和布满苔藓的石头,还有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品,恶臭时时萦绕在鼻腔里,偶尔还会飘过煤油和木炭的味道。 郑安容相当自信地带着团队进来,也没有找一个嚮导,政府工作人员倒是有三四个陪着他一起,不过这些人也不熟悉这里复杂的道路,所有能指明方向的东西就是一张测绘出来的地图。那是三年前,城寨确定拆迁后一家日本团队千里迢迢赶来城寨勘测了内部结构,画出了这张不知道真假的城寨地图。 又到一个分岔口的时候,郑安容停了下来,眉头紧锁看着地图,半晌没有说话。 「导演,你不会迷路了吧?」高宛妮小声又紧张地询问。 「不会......我只是得研究一下......是往左还是往右才能到庙门口来着?不对,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斜坡,标的都是日本字,怎么没有一个英文......」 高宛妮:...... 她就应该在自己的大别墅里躺着,而不是出于好奇跑到这个地方陪着郑安容一行人作死!!!要么跟李泽阳一样找个要排练演唱会的藉口躲开,等郑安容确定了拍摄的地点,踩点好后再来也不迟! 「喂,导演,我真的很害怕。」高宛妮小声喊道,「这里好黑,都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藏了人还有......」 说到这里,仿佛是为了唿应她的说法,冷风袭来,穿过深巷,发出尖锐的唿啸,吹得她背后汗毛都立起来。 高宛妮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有哭出声。 「右边。」平淡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盛嘉宜静静站在黑暗里,她手上的光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准了右边的巷道。 「你怎么知道?」 「这上面用日文写了。」她拿手敲了敲地图,「下次记得找个能看懂日文的人,导演。」 郑安容:...... 「你不就能看懂。」他把地图塞到盛嘉宜手里,「交给你了嘉宜。」 盛嘉宜把那张地图捏在手里,抬腿往前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城寨是阿may的家,她出生在这里,白天出去打好几份零工,深夜才回到城寨。 城寨有整个香江最便宜的地租、有水电、有学校、有各种商店、医院、中药铺、食铺、庙宇、教堂、娱乐厅、电影院、牌馆、烟馆、赌|场......这里几乎所有满足一个人从生到死,从生活到娱乐的所有需求。 城寨不大,但是住了好几万人,内部结构极其复杂,环境阴暗恶劣,如果不是阿星后来出了重庆大厦去混了江湖,又在油麻地和人火拼,被警察通缉得逃到城寨,撞见了回家的阿may,阿may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和阿星在相见。她或许一开始不爱他,但她迟早会爱上他。 季风吹拂的港湾里,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彼此相爱。 「往左走,再上楼。」盛嘉宜说。 她平缓的声音在这个环境里极能安抚人心,她的镇定也使得她看起来像是在场诸位中最靠谱的那一个,因此整个团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只有一直观察盛嘉宜的谢嘉诚注意到,盛嘉宜并没有去看那张地图。 盛嘉宜从一间又一间废弃破旧的门前经过,有一间屋子,绿色的玻璃已经破碎,露出里头乱七八糟的桌椅和零散的纸页,从破碎的裂缝中往里看,还能见到黑板上抽象的线条与几何图形。 「这是什么地方?」连高宛妮都被吸引了目光。 盛嘉宜只觉得好像有风拂过,让她下意识屏住唿吸。 风,城寨里一向是很少有风的。 这是一种匮乏的元素,在密闭狭窄的空间里,气流难以流通,偶尔热气从上往下,捲起屋顶的铁皮,透进来闷热的气息。让她想起那一个个夏夜,并不美好的气息流淌在湿淋淋的地面上空,在横生的污水附近徘徊,呛人的煤炭烟味粘在皮肤上,洗不掉,也没有水常常去洗,渗透到肌肉组织里,好像一辈子也分不开。 被反覆提起的记忆,过去只会出现在梦里,如今,终于又回到眼前。 「学校。」盛嘉宜轻声说。 「学校?」高宛妮不敢相信,「城寨里有学校?」 「当然。」盛嘉宜轻声道,「城寨里,当然会有学校。」 其实城寨的搬迁计划早在六十年代就已经开始,只不过一直没能成型,方案遭到太多人的反对。外面的人大多不理解,认为城寨里的人得了大好处,能拿到许多物质上的补偿,可以去外头买更好的处所,盛嘉宜却很能理解,如果拆掉城寨,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人、没有任何牌照但依然经营着一家店铺,靠微薄收入供养全家的人、靠此地便宜的地租和廉价的生活成本苟且偷生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那时候盛嘉宜还没有出生,她不知道那些年的岁月里城寨原住民经歷了怎样的斗争,她只在后来听人谈起过,无数次抗议后,城寨为此成立起反拆迁委员会,而这块飞地从来就不属于殖民政府,所以反拆迁委员会理所当然地向北方寻求帮助。 其中暗流和风暴盛嘉宜不得而知,她知道一切的结果就是,拆迁计划失败,城寨以隶属于中国而非英国政府管辖为由,拒绝搬迁。 在不久的后来,反拆迁委员会代替那些肆意横行的黑暗势力,成为城寨真正的掌权者。 歷经百年,城寨终于有了福利会,和供幼童免费念书的学校。 重庆森林 「竟然还有学校?」高宛妮小心翼翼感慨道, 「可是在这里读书,升学文凭考试和外面的公立学校是一样的吗?谁会愿意来城寨当老师?」 「小时候我在公立学校念书,都常听人说, 我们的教室远不如那些私立学校,他们那里的老师都是从国外名校毕业回国任教, 除了必修的英文课,还要修法文和西班牙文,以及有课外补习费, 学生要从音乐、美术、体育等课程里挑选一项, 光是这一部分的开支, 就叫人难以负担......嘉宜,你读的是国际女中, 你应当对此有体会吧?」 盛嘉宜却没有回答高宛妮的话,她站在窗户旁,静静看向里面。 「嘉宜?」 「嗯?」盛嘉宜微微侧头, 「你说念书时的教师?」 谢嘉诚觑着她的脸色,依然如常。 「说不定也会有些还不错的人呢。」她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些人有大本事,只是不那么容易被看到。」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艺术家都喜欢这里,为此着迷的原因。」黑暗里传来郑安容沉闷的声音, 他侧头问身边的政府工作人员, 「现在城寨里还住着多少人?」 「不到三百人。」那人说, 「大部分都集中在西区,西区的生活条件是城寨里最好的, 所以清拆难度更大。」 「你知道我最喜欢这里一点是什么吗?」郑安容停住了脚步,他抬头,仰望着眼前古旧的建筑。 他们终于找到了传闻中藏在城寨正中央的天后庙。 「简直像约翰·汤姆森当年在丛林里找到吴哥窟一样。」他轻声道。(註:约翰·汤姆森是世界上第一个拍摄吴哥窟照片的摄影师) 」我最着迷的就是,这样庞大的建筑群,奇形怪状的构架、四通八达的窄巷、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却能勉强运行的水力电力管道,都是城寨里的人自发建设的,不出自任何设计师或者工程师之手,也没有什么图纸,外面的人不敢靠近,里面的人却不愿意出去,所以有了商铺、娱乐场、工厂、教会、庙宇,总之这里一切存在都是因为生存而非美感的考虑,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宏大的美就形成了,你可以说这里是贫穷的、恶臭的、罪恶的,但是你也不可否认,这里是生机勃勃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这样的建筑,就光明正大伫立在摩天大楼毗邻的地方,这么多年了,却没有一个人能拍下来一张完整的照片。」 大概在不久以前,天后庙还香火旺盛,人潮拥挤,而在城寨即将拆除之际,城寨的中心区域终于安静了下来,一栋即将要死去的诡异的建筑,静静伫立在广场正中。 很难评价这座庙的建筑风格是什么样的,它建在几栋楼宇之间,左右都是居民房窗户,暗色的瓦顶,飞起的庙檐,手电照过的地方可以看到尘封的铃铛安静地挂在檐下,庙前的石像与台阶上都落满了灰尘。 最重要的是,庙宇的上方,是细密的铁丝网,脱落的铁丝像藤蔓一样垂下来,网上压满了垃圾,从那些许的空隙里,昏暗光线细细密密地垂落,斑驳的阳光落在地上,光柱中,空气里的尘埃四散飞舞。 就像......就像热带森林一样。 只不过是,钢铁水泥铸造的森林。 盛嘉宜默默看着这一切,这让她不可避免想到了此前在吴哥窟拍摄的场景,唯一的区别就是吴哥的遗蹟在死去多年后终于被探险者在茂密的丛林中发现,得以重现天日,而城寨就位于国际金融中心的核心区域,外头就是繁华的街道,对面海岸就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这遗蹟从来就没有陷落过,但如今,它终于要彻底消失了。 所有的砖瓦都将化作尘埃,罪恶、贫穷、堕落、黑暗的城寨,这座城市最不堪的过往和名片,终将到了告别的那一天。 「据城寨里出来的人自己说的,天后庙中间这块广场,原来是城寨里难得能照耀到阳光的地方,后来城寨用地日趋紧张,广场也被划入建筑用地,两边建起十层高楼,为了防止高层人乱扔垃圾损坏天后庙,居民在庙的上方拦起了这样一张防护网,这种行为无异于鼓励住在这里的人更加随心所欲往下丢弃垃圾,到了后来,垃圾堆满了拦网,天后庙也就不见天日......」 「嘉宜?」所有人都在听讲解的时候,谢嘉诚突然出声,远远叫了盛嘉宜。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脱离大部队,一个人站在大门紧闭的天后庙前。 「嘘。」郑安容伸手拦住了要上前的谢嘉诚,他勾手示意身后的摄影打开设备,「不要吵到她。」 镜头对准暗影里中的盛嘉宜。 「你觉得她在看什么?」郑安容用气息一样的声音问道。 谢嘉诚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盛嘉宜看着那座天后庙的时候,既不讶异,也不嫌恶,她浑身上下都浸润着浓浓的,缅怀。 这种神色倘若是回忆哪个黄金年代或者伟大的遗蹟,是合适的,在吴哥的时候,她拍摄过几乎是相同的场景,当她仰头看那宏伟的建筑群时,光线同样铺洒在她的脸上,区别是那一次,阳光是盛放的灿烂的,而这一次,阳光是微弱稀疏的,就像是蔓生的藤蔓遮蔽天空,而光线只能从紧密的叶片缝隙中掉落,她抬头,只为了接受那零星阳光的哺育。 这怎么可能呢,盛嘉宜可是如今整个香江,甚至说整个亚洲,最红的女星,她光芒万丈,根本不需要这一点点微光。 「你觉得她在看什么?」谢嘉诚只能把问题扔回去给郑安容。 「我不知道。」郑安容同样如是道,「但是,我猜测,她在怀念。」 「怀念什么?」 郑安容侧头,轻声道:「怀念过去。」 「什么意思?」 「你会想家吗?」郑安容问,「这里是阿may的家。」 也是她的家。 ** 【阿星】:好巧啊,是你。 【阿may】:好巧。 【阿星】:你还记得我? 【阿may】:记得啊,但是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了。 【阿星】:为什么? 【阿may】: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阿星】:也许吧。 【阿may】:那你躲在这好了,躲在这里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再找到你。 【阿星】:为什么这么说? 【阿may】:你不知道吗?警察除非有人带他们进来处理一些邻里坊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然从不进城寨搜查,外面的势力也不会进来,因为城寨每个区域都有自己的势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星】:那你呢? 【阿may】(指着自己):我,我要出去啊,我和你不一样。 【阿may】:你没杀人吧。 【阿星】:没有。 【阿may】:没杀人就没必要躲在这里了,那你也快点走吧。 【阿may】(提起自己的包):再见。 【阿星】(呆呆站着):再见。 阿星在城寨里惊鸿一瞥见到阿may后,在原地呆了三天,可是三天,他都没有再见过阿may。去问城寨里的人,都说她:「那个妮子,平时一月半月也不会回来一趟,她在外面跟着别的男人住啦,被甩了才会回来住几天,她从小就没有妈,跟着她那个牙医父亲生活在城寨,后来十多岁,她爸去世了,她就一直一个人。 城寨里有上百家无牌照经营的牙医馆,多得是从大陆来的,拿不到经营牌照的人在此地营生。就有人说,阿may其实也是大陆妹,她父亲说不定是偷偷越过边境线过来的,她母亲没有跟过来,所以她就没有见过母亲。 「城寨最多这样的人,城寨土生土长的、大陆来的、越南来的、菲律宾来的、还有本来该进监狱但是没进去的,在我们这里,你讲国语也没有问题。」在城寨里有家三百平方尺的中药铺的李阿伯这么同阿星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李阿伯是城寨西边难得还没有搬出去的土着居民,这次剧组进城寨拍戏,他们这些人都应邀成了群演。 「真不知道城寨搬迁后,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大家都认识几十年了,平时有什么事,喊一句都来帮忙,也挺好。我的子女出生就生活在这里,离开这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仅是生活艰难,别人一听我是城寨里出来的,都会歧视我,连带着我的子女也跟着遭殃,在学校里在社会上都叫人看不起......」李阿伯背着阿星,捣鼓他柜子里* 的草药,「把这剂药喝了,赶紧出去吧,阿may啊,你在这里就是再等十天二十天,也不一定能见到她。」 「他为什么叫阿may?」阿星问。 「她出生在五月,原来我们叫她五妹,后来她自己取了个洋名,就叫阿may。」李阿伯把熬着的中药倒进碗里,「换个名又能怎么样呢,要我说啊,只要是城寨里出去的,换什么名字都没有用,她的性格她的习惯,总会保留一些和你们不一样的东西。」 「我不是嚼她舌根,这就是命,很难改。」 「咔,这条过。」郑安容在摄像头后喊。 谢嘉诚肩膀一松,靠到药材柜上。 「我拍得还好吧?」他紧张地问高宛妮。 高宛妮点点头:「挺好的,看着很自然。」 「那还是阿伯自然。」 「我啊,我这是本色出演。」李阿伯摸着头笑道,「倒是委屈你们大明星到城寨里来拍戏了,这一路过来,很难受吧。」 「还好。」谢嘉诚摸了摸鼻子,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说起假话总是呆呆的。 这一路过来实在不能说好,老鼠随处可见,垃圾堆积成山,臭味熏天,到了城寨靠西边才干净整洁了些。 」城寨真的跟您讲过的一样吗?」高宛妮插嘴问道。 她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深入香江第一贫民窟,整个人的三观都被重塑了一遍。 「你指的是......」 「你捨不得离开这里,可是出去不是更好吗?政府还会赔款给你。」 「城寨内就像一个能够自动运转的社会,小姐,我五十年代就到城寨了,那个时候我才十多岁,我阿妈在新界那边卖馄饨,地租太贵,她负担不起,后来有人介绍她到城寨,我们就搬到这里。我是在外面接受过教育才进来的,又跟着我师父学了医术,所以在这一块生活的也还算不错,城寨里的人都很尊敬医生,毕竟,医生在这里是很重要的人。可是出去后,我没有经营执照,我开不起药铺,也就不是个医生了,只是一个求生都困难的人,幸好我年纪也到了,这些年还攒了些钱,也不要紧,年轻些的人出去就难了......」 「你还有师父?」高宛妮总是能抓到一些别人抓不到的重点。 「当然,城寨里有的是很厉害的医生。」陈伯眉毛都竖了起来,「我敢说你找遍香江,都找不到比他更厉害的中医,我师父姓蔡,城寨的人都叫他蔡老头,他在这里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那他人呢?」盛嘉宜忽然开口。 从天后庙后,她这一路过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就沉默的呆在阴影里,摄影组的人将她挡的严严实实,直到她出声,陈伯才意识到,这后头还有一个人。 「你......」他看到暴露在灯光下盛嘉宜,骤然一惊。 「他已经搬出去了吗?」盛嘉宜问。 陈老伯沉默了几秒,他眼底神色藏在镜片后,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他缓缓摇头:「没有,他去世了,五年前去世的。」 「城寨里也有几台电视,我们也看外面的频道,知道你们都很有名气。」陈阿伯凝视着盛嘉宜的眼睛,目不转睛,「我也听说了,你是这几年最红的女明星,你有双——」他伸出两根干枯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蓝色的眼睛。」 重庆森林 「嘉宜是中英混血, 阿伯。」高宛妮积极介绍,她在这种黑暗幽闭的环境里需要一直说话来制造一些活力,「她的瞳色很少见吧, 我敢说没人看到她的眼睛不被吸引,城寨里也看电视吗?那电影呢, 你们会看电影吗?」 李阿伯仍是注视着盛嘉宜,答非所问:「城寨有句老话,叫做东邪西正, 大抵是说, 西边都住着我们这些人, 大多数是租户、居民、靠手艺营生的普通人,东边就不一样了, 做什么的都有,你们是从东边进来的,也看见过那边的街道。」 「抬头往上望不见天, 向下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就像是终年住在阴沟里一样,我们都不往那边去,我因为看病去过几次......」他摇头嘆道,「不是危言耸听, 你们外面传的罪恶之城,多半讲得就是东城,烟馆都在东边, 抽死了的尸体就躺在巷子里, 等发臭了再运出去, 往回二十年,街口楼道到处站了雏|妓揽客, 八十年代后好多了,因为城寨里的势力被严打了几次,逐渐消亡,东边是最早人去楼空的。」 「你们要拍电影,其实也要往东去拍,不过现在什么都拍不到啦,早个几年,要是敢进来,分分钟都比电影里还精彩。」 褐色的中药倾倒在碗中,浮起的药渣飘在面上,高宛妮和谢嘉诚都看得不住皱眉,在外头拿了正经营业执照的中药铺,绝对不会熬这样不干净的药。 「您是说东边的人走得更早?为什么?您说早几年还精彩,是精彩什么?」郑安容这个电影迷被陈阿伯的话吸引,忍不住盘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陈阿伯意味深长笑了笑,扫过盛嘉宜平静的面孔。 这丫头他见的次数很少,蔡老头见她的时候很多,城寨乱不乱,这里这些人,她最有发言权。 「拍电影,我虽然没看多少,但是既然是和城寨有关,大概也能猜得到,都是要讲这里有多乱七八糟的。外面传的,我也清楚,我是城寨里可以出去的那批人,我有身份证,只是没有办医馆的执照,常年还是在往外头走来走去,和我一样留在城寨的普通人很多,住在这里只是因为穷,远远谈不上罪恶,我们之中许多人的子女也都在城寨外念书,警察也没少出入这边巡逻.....」 「东城才是真的三不管地带,中国管不了、香江不敢管、英国不想管,那些在外面没有居留权偷跑来香江的人,坐着蛇头的船,偷偷上岸,找不到容身之地,就全都往东城跑。混社会的、三教九流那些、大小势力、出去了都要在进警局呆着的亡命之徒,都集中在东城。东城乱,东城也苦,能从那里走出去的人,真的是不容易啊。」 「城寨里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吧。」高宛妮笑了起来,「没有听说过。」 擦得一声火机响,有人点了根烟。 「喂,这里尽量别抽菸。」陈阿伯说,「容易引起火灾,现在不比当年了,我们剩下的几十个人,都不知道怎么灭火。」 那人慌忙把烟踩灭。 「城寨里的势力,就是因为五十年代一次大火发展起来的,当年火势太大,城寨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烧毁了不少,要建新的,那些人就趁乱往这里跑。」陈阿伯讲话慢悠悠的,就在他的背后,老旧的铁丝网缠绕成一团,铁栏外头盘旋着数不清的黑色电线管,零星几盏灯火亮着。 「就算出了,也不会讲自己是城寨里出来的,何必要这么讲呢,我们普通人出去都明白要伪装一下,不然别人总以为我们身上有臭味,唉,哪里会不明白......」他低下头去,又去捣鼓自己那堆草药,摄影机对着他拍摄,他去恍若未觉,「只有住在这里的人才知道生活的艰辛,我是捨不得走,但街坊邻居有能力的,都还是想办法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外头上学,希望他们能在外面混出名堂,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不要觉得从这里出去很简单,就是下楼,过一条街道的事情,大导演,你们可能不知道,城寨跟九龙市中心也就隔了几公里远,但真要走,一辈子都未必能走出去,好不容易出去了,也就不要再回来。」 「我们走,是因为捨不得老邻居,也怕出去没有吃饭的本事,年轻人走了就走了,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隔着人群,他的目光与盛嘉宜对上。 盛嘉宜在人群的后头,向他抿唇笑了笑。 陈阿伯低下头。 「大导演,要在城寨里拍多久?」 「目前计划是两个月。」郑安容说,「希望能在城寨拆迁前,完成最后的影像记录。」 盛嘉宜闻到了苦涩的药渣味,很熟悉的味道。 她的记忆里,没有过陈阿伯这个人,也许她从前太小了,城寨又太黑了,她记不清楚每一张脸。但是每个人都很容易记住她,也许就像人人都说的那样,她有一双和别人不太一样的眼睛。 小一些的时候盛婉每每都说她这双眼睛,她这张脸,迟早会给她带来大麻烦,太过稀奇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如此凋敝暗淡的地方,美丽的花朵生长在阴暗的泥地里,会格外吸引人的眼球,任是谁在城寨里见到她,都很难将她忘记。 墙上挂钟指向八点。 「今天就先拍到这里好了。」郑安容说,「我们有半个多月时间可以在城寨里慢慢拍。」 「你们先走好了。」盛嘉宜忽然开口,「我要留在这里。」 「做什么?」郑安容觑着她,「别开玩笑了,把你留在这里,出事了谁来负责?」 「我想和陈阿伯说说话,寻找一些......角色体验。」 他皱起眉:「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你助理阿香呢,怎么没跟着你来?」 「我让她先回去了。」盛嘉宜淡淡道,「哪里不安全?」 郑安容一时之间竟然也说不上哪里不安全。 要说犯罪率,城寨里的犯罪率实际上并不高,当然这也跟城寨里的犯罪大部分都无法统计有关,不过现在东城已经全部空置,西城又全是居民房,要说多危险,倒也谈不上。 可能城寨这处地方天生就给人莫名的压迫感,让人想到一些不安的因素。 「我留下来陪你吧。」谢嘉诚说。 他高大的身影在此刻并不能给盛嘉宜带来任何安心,她只觉得烦躁,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生硬地道:「不用。」 「可是......」 「我在城寨里生活了几十年,也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陈阿伯突然插话。 「我知道——」谢嘉诚忍不住反驳,「但是......」 「让嘉宜呆着好了。」郑安容见盛嘉宜神色不耐,示意副导演去拉谢嘉诚「不要干涉她做的决定。」 盛嘉宜的脾气他是了解的,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做了决定后,谁也没有办法阻拦。 谢嘉诚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也只能听导演的话,一步三回头跟着郑安容往出口方向走。 「他喜欢你?」陈阿伯见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才问站在原地不动的盛嘉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她回过头:「是吗?不见得吧。」 空气里终于不再垃圾和污水的臭味,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草药味。 西城的楼道里是干净的,不像城寨地面巷道那样堆满了垃圾、排泄物、污水,虽然也一样的不见天日,但已经有红红绿绿的霓虹光线照亮黑暗的走道。 盛嘉宜记得不错的话,就在中药铺楼上,有一家百货店,是城寨里最大最全的商店,足足有七百多平方呎,还是城寨里难得的有经营执照的店铺。 西城的生活就如陈阿伯所言,除了贫困一些,其实和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偶尔西九龙警司巡逻的阿sir还会进来跟城寨里的人打牌,即便知道有一部分是无照经营,或者是从大陆偷跑来的黑户人口,也一笑了之,装作不知道。 「你认识我?」盛嘉宜抽出中药铺门口摆着的一张竹椅,大剌剌坐了下去。 城寨里大部分楼宇都採用四四方方走廊式建法,说白了就叫筒子楼,狭长露天的走廊,一单元挤满了二三十间房间,抬头往四周看去,皆是这样环绕的廊道,层层堆叠,黑洞洞的望不见人影,偶有几处露出点零星的微光,证明还有人居住于此。 「我不认识你。」陈阿伯摇头,「但是,我听说过你,也见过你几次,那应该是你吧,如果这座城市还能找出第二个和你眼睛一样的女孩。」 「我很少出来。」盛嘉宜说,她看了一会,从药柜最侧边摸过来一包烟和打火机,擦的一声点亮。 「都说了,不要抽菸。」 「我心里有数。」盛嘉宜说。 她百无聊赖看着青烟腾空,吹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瀰漫开来。 「有人传过盛老闆有个丫头,长得很漂亮,还有双和别人颜色不太一样的眼睛,他们说那是小鬼的眼睛,从泰国请过来的,不是活人,听起来怪瘆人的,不过确实很少有人见过你,你妈妈把你藏得很深,对不对?我师父听到后,就斥责那些人说他们乱讲,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师父后来又跟我说,盛老闆是故意的,她那么厉害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里停留的痕迹,那么你就不能总是出现在我们这些人的眼前。」 「我觉得我师父说的有道理,但是实在是难以掩盖,尤其是当时城寨都在六叔的管辖下,你又是他的干女儿,我们不见其人,也有耳闻过他的大名。」 「这世界上的巧合总不会那么多,在瞳色上,六百万市民里大概也只能挑出你一个这样的,所以在电视机上看到你后,我们就猜,应该是你。」 「你们?」 「我们。」陈阿伯说,「听过那个传闻的人,应该都会这么想,你说对不对?」 盛嘉宜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住在城寨里的那几年,港英政府还不曾提出拆除城寨,那时的城寨比现在要热闹许多,也混乱许多,当她走在狭长的楼道里时,污水也如今日一样,一滴滴淌在地上,她会小心翼翼绕过比自己还要高许多的废弃垃圾,躲过尖锐的铁丝网,绕过天后庙,从城东到城西。 天后庙前香火极盛,城寨里人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过来拜一拜天后。那个时候城寨里的垃圾也不少,但还没有这么多,城寨管理委员会会僱佣手下与抽不起大烟却赖着在烟馆,还没有抽死的人打扫街道。 城寨除了几股势力之间的冲突,倒也没有什么犯罪事件,晚上睡觉,甚至连门户都不用落锁。 那几年里有六叔在这里坐镇,他是胜和会的龙头,谁都不敢忤逆他,在他的高压管控下,城寨里祥和的不可思议。 那时候,她从前只想着赶紧从城寨里出去,出去后再也不要回来,却没有想到回来后,再回想过去,想到的竟然是一些还不错的回忆。 恶臭熏天是真的,幽闭恐惧也是真的,潮湿阴暗、混乱邪恶、罪恶黑暗,都是真的,可是她思绪万千,那些痛苦的过去,竟然如雪泥鸿爪一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们不会出去乱说。」陈阿伯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不快,立刻道,「我们都清楚,前几年虽然街坊邻居都不认识你,但是猜测你是城寨里出去的人,又成了大明星,都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和你有关的电影碟片,在城寨里总是最受欢迎,你看这么几年下来,谁有在外面乱讲你的事情?」 「你让城寨里很多人都觉得,哪怕城寨已经要拆了,我们被迫要出去谋求生计,但还是有希望在前头的,你过得那样好,叫人觉得,我们的后辈或许有一天,也可以过得像你一样的好。」 「是吗?可是,我真是担不起这样的期待。」盛嘉宜轻声道。 重庆森林 「听说城寨近来要来电了, 前些日子北边起了大火,烧死了好几个人,电力局总算下狠心, 说要在城寨里供电,这不, 今天一早就叫了人进来考察,闹哄哄来了一群,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还说要画城寨的地图。要我说, 要电还不如要水, 城寨里的水哪里还能喝?这么多年了,什么屎啊尿啊都往里倒, 说着都噁心。」 「现在不都是给你们接外头的水管么?又没叫你们喝井里头的水」 「话是这样讲,这用水还得给六叔他们交钱,说是接外头的水不合法, 冒险的生意别人不敢做,想喝干净的水可真是难,不给钱就只能自己去街口挑水,我们这些女人,哪里挑得上来?六叔这人, 还是太不讲理了一些,婉姐,你说如今外头挣钱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们总呆在这里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你少说几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让六叔听到了, 又埋怨你们难管教,不呆在这里, 去哪里?外面能去吗?」 「他是没事了,叫我们怎么办?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现在好了,又到了拿钱换平安的年头,婉姐,不是我说话难听,这城寨里大家都是苦命人,挣我们的血汗钱,也不怕遭报应.......」 「闭嘴,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以及拎不清楚了是不是?」 外头静了许久。 盛嘉宜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很长,指甲上有弯弯的月牙。 她知道六叔是谁,六叔是一个中年男人,头髮总是笔直梳在脑后,他也是城寨里极少数见过她许多次的人,他看起来很妈妈的关系很不错,有一次开玩笑说,要认她当干女儿,让她叫他当爸爸。 妈妈笑着答应了。 「以后别让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这些。」盛婉的声音冷淡至极,「不许给我惹麻烦。」 「得罪了六叔,在城寨里还怎么混?不我们做生意的,最怕把麻烦惹回家,下次见到你们几个,不要已经成了几具尸体。」 又是一阵安静,过了许久,和盛婉说话的人嗫嚅道:「知道了,婉姐,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嘉宜呢?」她连忙换了一个话题。 「在屋子里头。」盛婉满不在乎道,」大概在睡午觉吧,谁知道她在干什么?对了,你们几个,下次别再让我抓到你们指使她去西城给你们买药,也不许你们把她带到那些地方,她还是个小孩呢,看你们男男女女滚在一起,像什么话?」 「是是是。」声音讪讪。 」我知道她最会哄人,你们一个个被她哄得找不着北,但是也要分清楚主次,难听的话我不想多说,谁再违抗我的命令,我就把你们送到六叔那里去。」 「您准备什么时候送嘉宜上学吶,是在城寨里,还是到城寨外头?」对方讨好道,「要是能去外头念书就好了,听说外头的小孩从小就上英文课,城寨里都还讲着各地的话呢,上次听人讲北方话,真是笑死我了。」 「她怎么去外头上学?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就在城寨里念书好了,福利会建的学校也不错,什么都教,就是去上课的小孩太多了,等我之后去跟六叔说说,让老师上家里来。再说城寨里也不是不能学英文,不光能学英文,法文也能学呢。」声音哼笑起来,「越南来的那个明素,不就会讲法文,让她来教嘉宜好了。」 「哎呀,咱们这种身份,怎么能给人当老师?」 「身份有什么重要的,本事才重要?我看挺好的,三教九流,各有各的本事。」 「她那双眼睛,您是不是也要带她出去看看医生,这到底是天生的呢,还是有病的......」 「不瞎就行了,哪管得了这么多,这事真是麻烦着呢,人人看了她都把她记得死死的,就算出去了,都是个麻烦。」 「......这倒也是,那您干脆别让她出去好了。」 「那怎么行?」声音明显烦躁起来,「在这地方关一辈子?那跟养条狗有什么区别?有钱人家里的狗都金贵的不得了,她就只能关在屋子里,最多去阳台上晒个太阳......我生她可不是为了叫她在这种地方活着,躲几年还说得过去,要在这里一辈子,那我不如她早点死了算了。」 又沉默了一阵子。 「算了,到时候叫六叔从城寨外头找几个老师进来教,什么英文国文都要教,最好再找个会算数的,万一哪天有机会出去,别落后别人太多,有文化重要,现在这年头没文化,富豪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是对的,您深思熟虑,看得比别人远一些。」 「看得远?」 「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为了钱冒险。」盛婉明显躁郁起来,他压抑着怒火,低喃道,「是的,我有钱,有很多钱,可是我在这里,根本用不上......一个骗局......我就不该听信姓魏的那个老东西的鬼话,现在宋家恐怕还在外头到处找我呢,不过也没关系......」她又笑了起来,隔着门板,她的笑声幽幽的,有些瘆人,「他总不会找到城寨里来,总会有办法的。。」 「婉姐,这急不来。」旁边的人大抵是在劝说,「说到底您在城寨里是人上人,总比我们这些好些,把自己卖了,一晚上挣个几块钱都难,不过嘉宜呢,也确实,她那张脸看起来是个好胚子,养在这里糟蹋了。」 「能有容身之地就不错了,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 「东城最近乱了许多,这些铺子,还得您操心一些。」 「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就担心一点,既然电能通进来,就有合法的理由派人进来定期巡视检修,这就像是刻意开一道口子,如今是电,下一步就该是警察了。把麻烦领进门,以后麻烦的事,还能少吗?」 「先不说了,我去牌馆里看一圈,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高跟鞋踢踏声远去。 盛婉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过了许久,盛嘉宜从门口站起来,慢吞吞走回自己的小床。 靠床有一扇明净的窗户,阳光洒在被褥上,考得热乎乎的,还带着些香味。 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小床,窗边一张掉漆的桌子,桌子对面是一架白色的木柜子,柜子上一只掉了只耳朵的玩具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盛嘉宜住在城寨里难得的有阳台、有窗户、临街的屋子里,这边可不是城寨里普通人能住的地方,都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城寨中所谓的上流社会、权贵,才能住到这样常年有阳光照进来的居所。 而城寨的大部分地方终年都被黑暗笼罩,幽暗的巷道里到处是污水和垃圾,比手臂还长的老鼠爬来爬去,成人得勾着腰行走,以防撞到头顶的水管。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一切都这样好,盛嘉宜对这里最早的记忆,就是城寨原始的模样。 城寨里的电都是偷接的外面的电力,断电如家常便饭,狭小的屋子里没有窗户,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不点蜡烛,就伸手看不见五指。 盛婉常年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三四岁的她就只能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在城寨里谈害怕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这里不允许害怕,年纪虽小,她也听人讲起过,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在外头找不到地方容身的人,大家拥挤在这块狭窄的土地上,能有活下来的办法,就已经不得了。 公厕里总是能见到尸体,倒不是死于谋杀,城寨里的犯罪率并不高,因为前前后后住的都是熟人,大家彼此熟悉,吆喝一句,就有人来帮忙,这些往往是那些抽多了大烟的人,或许在某一个清晨,无声无息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一群人。 城寨里的工厂、店铺和居民房没有任何界限,这一层有一家烧腊铺,凌晨就会从长沙湾拉来新鲜的宰杀后的猪,挂到巨大的熔炉里烤制,盛嘉宜偷偷跑出去看过一次,黑黝黝的空间里,烧腊店冒着红光,传来巨大的轰鸣。 她趴在门口偷偷往里看,一只只死猪挂在房樑上,后来有人跟她一起看,点评道这些死猪就像是死人的尸体一样,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 不过没有过几年,盛婉就带着她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方,搬进这间临街的小屋......宽敞、明亮、甚至有自来水和稳定的电力供应,和从前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 一切都好了起来,但是只有一点,盛婉还是不许她出门。 阳台对面是一大片木头棚屋,高高低低的棚顶延伸到远方的山下,再往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杂乱无章的天台上支起竹竿,用来晾晒衣服,偶尔楼下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响铃叮噹,一熘烟就消失在炙热的阳光下。 每到黄昏,那些天台上就会出现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成群结队在上头玩游戏,盛嘉宜玩不了,但至少这个房间可以晒到太阳,盛嘉宜就觉得很开心,比她之前住在黑洞洞的「魔窟」里要很多,哪怕不能出去,她也很满足了。 衣食住行的事也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每天都会有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孩来敲门,给她送吃的。在盛嘉宜眼里,她们眼睛都画成蓝色红色各种颜色,头髮烫成大卷,都称唿盛婉为婉姐,看到盛嘉宜,总觉得无比的可爱,常常会亲她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迹。 盛婉知道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虽然有饭吃,但是不要和她们混在一起,她们做事,不要跟着学。」 盛嘉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最近在学习看书,尽管没有上学,但是她已经学会识字看书了,有人偷偷带她去福利会开的学校上课,她只用了一年,就学了别人要学三四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房门被敲响三声,墙上指针指向下午六点。 盛嘉宜蹑手蹑脚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缝开了一道口子,盛嘉宜透过缝隙往外看,看到一张模煳的面孔。 「快出来。」他轻声道,声音压得极低,「我在楼道里蹲了半个小时,婉姨去见我干爹了,今晚估计都不会回来了,我带你去天后庙看点有意思的事情,妹妹——」 盛嘉宜忽地从梦中惊醒。 冷汗沾湿后背。 这两天拍戏连拍了二十七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她回来后洗漱了一番倒床就睡,这一睡,竟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她下床,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巨大的落地窗背后,夜晚时分的维多利亚港终于安静了下来,金色的灯光暗淡了许多,黑洞洞的夜里,九龙新建起的高楼大厦隔着海湾,排排矗立。 她打开窗边窄柜上的檯灯,暖色的光线立刻铺开,就像黄昏时的阳光一样,细细密密落在地上。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梦见过城寨了,或许是近来进出城寨拍摄电影,总会在想起从前的事。 盛嘉宜抬起手,把窄柜上那只掉了半只耳朵的,破旧的小熊玩具拿起来,放在手里捏了捏。玩具熊的旁边放了一个托盘,里头是各种各样颜色的信件,堆成一座小山一样,高高立在柜子上,那是影迷fans们写给她的信,大部分留在公司,少部分被她带回来,放在陪伴她长大的公仔身边。 她退后一步,把小熊放回原处。 桌子上的手机冒着绿莹莹的微光,掀开手机盖,上面显示有一条新收到的简讯。 【嘉宜,出来玩,我和程少都在,旺角missel bar见。 ——李丽霞】 春光乍泄 当我站在瀑布前, 觉得非常的难过,我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春光乍泄》 「妹妹。」盛嘉宜刚走进酒吧, 就被程良西拉过去,「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怎么想起要来酒吧?」盛嘉宜问, 她并不适应这样嘈杂的环境,被浓烈的酒精味熏得皱起眉毛,「这里不会被拍到吗?」 「会员制, 狗仔进不来。」李丽霞说, 她应该已经喝了几瓶, 醉醺醺的,脸上浮起来不正常的红晕, 「再说了,被拍到又怎么样,整个娱乐圈里也就你不爱出门, 你越是这样,狗仔就越爱盯着你写,想看乖乖仔暴露出和平时不符合的样子,知不知道?反观我们这些爱玩的,无论怎么玩, 都* 没有人在乎。」 盛嘉宜把她凑过来的脸往外挡了挡:「你喝醉了,霞姐。」 「我没醉。」她大声道。 「霞姐准备离婚了。」程良西在盛嘉宜耳边小声道。 「离婚.....」李丽霞醉醺醺又靠过来,拉着盛嘉宜, 「ana我跟你说, 千万不要相信有钱男人的鬼话, 他们能赚到钱,说明他们都精明的不得了, 骗起人来比谁都厉害。要找一个你能拿捏的住的,怕你的......」 盛嘉宜被她一口又一口酒气喷在脸上,又不能躲开,只能耐着性子哄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霞姐。」 「为程少接风洗尘,祝贺他度假归来。」李丽霞又端起酒杯,「也祝贺你,如今红得发紫,当巨星的感觉怎么样,还不赖吧?」 「听说亚影找你拍电影,给你递的本子开出五百万片酬。」程良西在一边接话,「比给我开的价都要高,你接了那部电影吗?」 「哪一部。」 「亚影筹拍的那部《喜临门》。」 「没有,但是我去试了镜。」盛嘉宜想了想那天试镜的内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盛嘉宜发觉自己也到了制片方也会小心翼翼哄着,请她先看剧本,并询问修改意见的程度。 刚拍戏的那两年,谈不上有休息的时间,香江有名一些的明星都是同时呆四五个剧组,她这样正处于上升期的年轻影星就更加是这样,睡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长时间体力和脑力的透支加重她对这个行业的厌倦,日復一日练习相同的表情,大笑、大哭、微笑、生气、苦恼、郁闷、欢喜,就像长久地戴上一副面具一样,久而久之塑料胶壳嵌入皮肤里,再也取不下来,连唿吸都变得困难。 看电影和拍电影不一样,拍戏的演员并不一定知道全部的故事,尤其是香江这样流行临开拍前才拿到剧本,大家围坐在一起读一遍就开机的地方,很多时候只有化完妆,换上角色的衣服,盛嘉宜才会有一种,哦,原来到了我开始拍戏的感觉。 高强度的走戏也意味着经验的迅速积累,对盛嘉宜这种学习能力强的演员来说,三年拍了五十多部电影,大抵也赶上了许多资深演员一辈子演过的电影数量。用之前合作过的一个知名大导演的话来说,嘉宜你很多时候已经到了睁开眼见就知道一个要笑的角色该是爆笑还是大笑还是微微一笑,哭的时候知道眼泪该顺着你的左脸流下来好看还是含在眼眶里半掉不掉来的惊艷,如果不给你一个有深度一点的角色就让你演一个花瓶的话,你简直能演得比喝水还要简单。 这种情况直到去了吴哥窟拍《夏夜》,才开始有了片刻的喘息。 在柏威夏寺的悬崖之巅,盛嘉宜第一次接触到她饰演的角色的灵魂。 前阵子亚影的贺若琳再次邀请她来拍一部群星璀璨的爆笑喜剧片的时候,盛嘉宜去试了镜,她穿着仙气飘飘的戏服被威亚吊到房顶上坐下,然后又开始重复之前那套爆笑、大笑、微笑的动作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觉得腻烦。 「我推了。」她对面前的程良西说,「不想演那么无聊的电影。」 「你现在能懂我的感觉了?」程良西在黑暗里和她碰了碰酒杯,瞭然地笑了起来,「以前总说我拍戏挑剧本,现在自己也知道了,对不对?」 「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盛嘉宜咬死不肯承认自己跟程良西一样醉心于探索艺术,「我现在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精力轧戏,太辛苦了,能拍好郑导现在这一部就已经很好了。」 程良西顿了顿。 灯红酒绿下,摇滚音乐吵得盛嘉宜神经直跳。 李丽霞还在一边发酒疯,换了别的人在哄着她,都是跟过来的几个小演员,盛嘉宜都不太认识,只认得出里面有一个无线的演员,叫李孟佳,以前在一部电影里演了李丽霞的好友,后来就变成了李丽霞的小跟班,李丽霞带着她参加过几次聚会。 影坛以前有句话,叫做想要上一线影星的桌吃饭,女星里要哄好李丽霞,男星里要讨好程良西,因为这两个人爱交朋友,喜欢聚会,而且愿意提携后辈,被他们带着去重要的场合转几圈,说不定就能认识哪个大导演。 李孟佳是最殷勤的那一个,她拿着帕子,给李丽霞擦漏在她身上的酒,把别人都挡在外面。 就有插不上手的两个小演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起来坐到盛嘉宜身边,贴着她,亲亲热热的叫:「嘉宜。」 其中一个波浪卷长发的女星递过来一杯酒:「我敬你。」 盛嘉宜温和但冷淡地点点头,和她碰了碰。 「我去电影院里看了《风云》。」那个女星自顾自说道,「你演得实在是太好了,和你比,其余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盛嘉宜笑了笑,没有作声。 对方看到她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是李丽霞那种性格的人,坐了没多久,就知趣拿着酒杯离开,给盛嘉宜和程良西留了一片真空地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你没想过提携两个自己人?」程良西全程目睹盛嘉宜的态度,「把她们送进郑安容或者李孟华的剧组,他们会感谢你一辈子,这也是你培植的自己的势力,在娱乐圈里混,不能总是做一匹孤狼。」 「就像你对我一样?」盛嘉宜睨了他一眼,程良西那张漂亮的脸在闪烁的光彩下,绚丽夺目。 「是,就像我对你一样。」程良西摊手,「难道不是很成功?论票房号召力,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港圈一姐,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难道不会帮我?」 「说真的,我不喜欢做这些事。」盛嘉宜把酒杯放下,「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做过,谢嘉诚不就是我推荐给郑导的。」 「他那样成名已久的巨星没有用。」 「但是他会感谢我。」盛嘉宜说,「这就足够了,对我来说,花最少的精力做最正确的事,比花大时间做不确定的事情,要重要得多。」 谢嘉诚这个角色,如果不是程良西缺位,肯定是要落到他身上的,所以这个时候,他难免捏着几分酸意道:「谢嘉诚?也难怪,他要是再不考虑转型,按照原来唱唱跳跳的路走下去,确实难红几年了。」 「你说话真刻薄。」盛嘉宜毫不犹豫反驳道,「能红十多年已经很不错了,多少人这辈子都红不了,也没有人会一辈子红到底。」 「还记得我们离岛的公路上聊过这个话题吗?」他揽过盛嘉宜的肩膀,拍了拍,「在影坛混,年轻的时候靠长相和人气,年纪大了靠人脉和江湖地位,人气变不成人脉,没得搞啦。」 「不然怎么都叫你程少呢?想必你有人脉啰?是不是三教九流都要卖你一个面子?以后遇上事,谁给谁帮忙还不知道呢。」盛嘉宜把他的手拽下来,「别跟我搂搂抱抱,我有男朋友了。」 「你那个男朋友。」程良西就笑了起来,「一个月会看你几次?一次?」 「男人天天跟我在一起,我会腻。」盛嘉宜说。 程良西嘴角一僵。 「我去一趟洗手间。」盛嘉宜站起来,拨开人群就走。 舞池里人群攒动,空气里瀰漫着难闻的菸酒混合味道,盛嘉宜艰难从夹缝里挤出去。 她很少来酒吧,倒没有别的原因,小时候见过太多歌舞厅里的场景,大了自己就不爱去,不喜欢躁动的鼓点和爆裂的音乐,更不喜欢被酒精控制下混乱的思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盛嘉宜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眉骨,已经褪去最后一丝青涩,变得更加深邃,典型的混血儿才有的骨相,比起欧洲人的大开大合减少一分,比起亚洲人的温婉含蓄加上一分。她的脸和盛婉至少有七分相似,从前三分不似,更多是因为她始终没有盛婉那股媚态。 过去盛婉说是因为她太倔强了。 水滴从她的脸庞滑落,滴到锁骨上。 雪肤黑髮红唇。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盛婉的女儿。 盛嘉宜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楼下走。 才刚到舞池,就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尖叫声。 盛嘉宜脚步一顿。 那声音,似乎是李丽霞发出来的? 她瞳孔微睁,心里暗道一声坏了,迅速往原处快步走去。 刚走几步,又是几声玻璃酒瓶破碎的声音,尖叫声更多了,还混杂着其他人叫喊和怒斥,盛嘉宜越走越快,她挤开人群看到李丽霞的时候,她正站得笔直,一脸红晕却怒目而视对面。 盛嘉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瞥见一旁李丽霞的小跟班李孟佳,正一脸红肿,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堆绿色的玻璃碎渣,而她的对面,站着一群黑衣壮汉,最当前那人,身穿黑色短袖,露出来的胳膊上,纹着狰狞的阎王刺青图。 春光乍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程良西才说到什么江湖地位、人脉, 江湖就真的找上了门。 盛嘉宜暗骂他一句,真是乌鸦嘴! 都说香江娱乐圈是阴影下的盛世,这话说的没有一点错。据说香江有大大小小近百个帮会, 影视行业与□□牵连之深外人难以想像,投资方十之有七出自此行业, 影视公司老闆多多少少都有道上背景,盛嘉宜的大老闆赵士荣和有荃湾老大之称的方镇虎是拜把子兄弟,何季韩背后的林老闆与陈虎便是出生入死的哥们。再仔细探究一些, 没有哪个能混出头的明星背后没有道上人的扶持。 陈虎算是有名气的人, 在新安会里说得上话, 又是个电影老闆,对着电影明星, 都威风惯了。 程良西站在那里,看起来也很紧张。 「这是怎么了?」盛嘉宜故作吃惊道,「陈先生, 孟佳怎么得罪你了?」 纹着刺青的男人转过头,呦了一声,色眯眯的眼神在盛嘉宜身上转了转,最终还是意犹未尽地别过头去:「这不是盛小姐吗?稀客稀客,难得见你来一次酒吧。」他摆摆手, 「今天这事和你没关系。」又指着地上的李孟佳,啐了一口,「哥今天只跟这个女仔计较, 叫她过来陪我们玩一玩, 她不肯来。」 「陈虎。」李丽霞怒斥他, 「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滚出去。」 陈虎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这话说了好笑,九龙还有我陈虎不能撒野的地方,你们说,有没有意思?」 他身后的人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阿霞,我劝你识相一点,放这个女仔过来,你要是不肯也有办法——」陈虎笑得前俯后仰,一身酒意难以遮掩,「你自己来陪我们玩,不就成了?我看今天这里大明星们很多嘛,程少、阿霞,都是会唱歌的,还有......」 即便喝了不少酒,陈虎到底还长了个脑子,没敢把盛嘉宜算上。 这位现在可是小徐少的女友,徐家跟港督关系好,他不敢得罪,盛小姐自己也跟警察关系匪浅,陈虎扪心自问还是不敢得罪。不过盛嘉宜么,圈内出了名的会明哲保身的人,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李丽霞这个爱出头爱拉小圈子的人不太一样,据说盛小姐曾遇上帮会来剧组砸场子,摄影机砸得粉碎,她就坐在旁边椅子上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最后还是她经纪人何老闆出马,给了那些闹事的人一个警告。 陈虎也不担心她主动找事。 「你放屁。」李丽霞咬牙切齿骂陈虎,「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陪你?」 这话一出,陈虎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陈虎明面上算个老闆,投资建筑行业和影视行业,暗地里,他算是旺角这片地区的老大,旺角繁华,商铺林立,陈虎能在这里立足,势力不小。从前整个九龙都是和胜会的天下,陈虎是由胜会龙头一手提拔,后来和胜会分崩离析,他另投他人门下,倒是在这里称王称霸。 「臭娘们。」他骂骂咧咧,「不关你的事你也要管,真是给你脸你不要,一个戏子,还真把自己当个名流了。」他一招手,「把她们两个都拉过来。」 程良西一把拽住李丽霞的手把她拉到身后:「陈虎。」他的面色是盛嘉宜从来没见过的严肃,「在公众场合闹得这么难看,不合适吧。」 陈虎看着他,啧了一声:「行,程少,你也要当英雄,你们这群人,一个赛一个的有名气,我惹不起。」 他从后腰拔出了一把短刀,雪亮的刀刃反射着银亮的光芒。 「我把话放在这里,程少,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你好,我也好。要是今天害我在这里丢了面子,那我就叫大家都没了里子。她——」他一手指李孟佳,一手拿刀对着程良西,「我要定了,这女仔之前跟我有一腿,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谁敢拦,别怪今天在这里见血。」 程良西被那短刀指着喉咙,面色微变。 「就是叫她唱个歌,怎么这么难使唤,是现在跟了那个王老闆,就不把我虎哥放在眼里了吗?」陈虎喷着酒气,摇摇摆摆挥舞着双手,「你这个臭婊|子,之前在饭桌上叫我亲亲热热的,我还给了你gg拍,现在攀上高枝翻脸不认人?我呸!」 盛嘉宜微微侧头向后看了一眼,只见陈虎带了至少有二十个小弟在身边,把这一小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马仔上前,拖着李孟佳就要起来,李孟佳发出短促的尖叫,拼命挣扎起来。 她越挣扎,陈虎就越觉得有意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像在看一只做无用功的困兽。 玻璃渣划伤了李孟佳的大腿,鲜红的血液淌到地上。 程良西死死拽住李丽霞,不让她上前帮助李孟佳。 李孟佳进圈的理由不是秘密,据说她是为了替赌鬼父亲还债才签了无线拍戏,这样的女孩,娱乐圈有许多,香江毗邻澳城赌场,平凡的人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混迹在街巷上的人自以为自己是电影里的赌神,学会一点伎俩就想着去发财,到最后一个个都是负债纍纍,还要连累家人。 李孟佳跟过很多人,做过许多人的情妇,她长得漂亮,名声却一直很差,因为口碑不好,所以观众缘也不好,始终只能停留在二三线的位置上。盛嘉宜对她的印象倒是不错,记得她长相虽然艷丽,但性格很是内向,并不是外头传得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孟佳始终不明白当美貌不足以成为她的武器的时候,它就是一个累赘。 盛嘉宜垂眸,看着李孟佳哭喊着被拖拽着,她泪痕满面,头髮沾在脸上,狼狈不已。 盛嘉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城寨里很乱,她母亲管理着城寨十二家牌馆、六家红馆、三家歌舞厅,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出去惹事生非,盛婉说特意赶来城寨这些地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心理变态,她还小,看到任何事都不要声张,见到什么画面不要尖叫,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远远躲开,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也要装作看不见,从尸体上跨过去,赶紧回家。 麻烦进了家门,就会有更多麻烦,所以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麻烦。 盛婉说这个世界上也许需要英雄,但英雄不会拯救每一个人,英雄到场的时候总会死掉很多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英雄,英雄更加不会消灭苦难,如果苦难没有了,世界也就不需要英雄了。盛婉叫盛嘉宜不要想着做英雄,更不想指望去帮那些承受苦难的人,她说她能做的,仅仅是让她们母女,不成为城寨里百分之九十九挣扎在泥潭里的人。如果盛嘉宜贸然惹祸,她们很有可能会被再次拖入黑暗,到时候,谁又能来帮助她们呢? 盛嘉宜听了进去,她也真的做到了。 有时候城寨里斗殴打架,盛嘉宜就坐在台阶上,如现在这样垂眸往下冷冷看着,看他们有些人被长刀砍伤肩膀,或是削掉手指,或是捅伤腹部,血流了一地,残躯趴在地上呻吟着,奄奄一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没有人敢管他们,如果能坚持到蔡老头那里,说不定还能拣回一条命,如果人死了,六叔会叫人把他们扔出去,扔到外头的街道上,自会有市政的人来处理。 她曾亲眼见过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她记性很好,记得妈妈曾经叫她阿望。 阿望被一个男人拽着头髮拖走,她也如这样恐惧地摇头,哭喊着请求对方放手,可是对方并不理她,他放声笑了起来,男人放肆的笑声和女人的尖叫混在一起,响彻在脏污的街巷里。 当时盛嘉宜站在两层楼的夹缝之间,她抬头想看看天空,却只看到了缠成一团的电线和生了锈的管道。 阳光不会照在永远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太阳註定不会升起。 在城寨里,唯一能照明的工具,是电灯。 灯是人装上去的,没有人的地方,就没有光亮。 那盏灯始终没有照在那条巷子里。 后来,盛嘉宜再也没有见过阿望。 盛嘉宜只觉得裙子边角被用力拽住,她低头,看到李孟佳的手正紧紧揪住她的衣服。盛嘉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对面的程良西,沖她微不可查般地摇了摇头。 别管。 盛嘉宜知道程良西是什么意思,李孟佳明知道陈虎是什么人,还是招惹他,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插手。 陈虎背叛胜和会后,投靠了新安会,新安会的龙头,有个拜把子兄弟,是澳城宋家的宋志平,宋元的小叔。新安会能在娱乐圈横行霸道,坐拥大半个旺角的市政建设,就是因为有宋家在背后给他们送金子。 盛嘉宜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缓缓伸手,抓住李孟佳的手腕,轻轻一推,把她推开。 李孟佳惊愕又绝望地看着她。 「难怪人人都说盛小姐是个聪明人。」陈虎眯起眼睛,眼神在盛嘉宜的身上黏黏煳煳几乎没办法挪开,「识大体,懂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怪徐少那么喜欢你,盛小姐,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识时务的女人嘛。」 酒醉壮人胆,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 盛嘉宜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 陈虎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陈虎面前,她踩着高跟鞋,比陈虎还要高上一些。胸前羊脂玉一样的肌肤露出一大片,脖子上颤颤悠悠繫着根项鍊,垂到胸口,露出条嵌着帝王绿翡翠的黄金蛇形挂坠,碧绿的蛇眼泛着幽光,她细腻的皮肤似乎都随着那光一起,缓缓起伏,如微风吹过海湾,原本平静的海面荡漾起一层有一层闪烁的波纹。 「陈虎。」她微微一笑,柔声细语地开口,「你知道吗?以前我妈妈总跟我说,要学会听话懂事,不要出去惹事,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说的很对,我也一直如此。但是我现在不喜欢这样了......」盛嘉宜一头海藻一样的头髮随着她微微弯腰垂到胸前。 陈虎因为她的靠近几乎屏住唿吸。 盛嘉宜又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孟佳,再抬头,看了看一脸横肉的陈虎。她勾起唇角,这一瞬间,她美得就像是在海上航行间遇到的海妖。 「你知道吗?」她低喃着说着,仿佛蛇信扫过陈虎的后嵴,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种人,从来没资格和我这么说话,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下一秒,盛嘉宜扬起手掌,在陈虎瞳孔睁大的一瞬间,狠狠扇在了陈虎的脸上! 清脆地一声,打得原本喧闹的酒吧,一阵寂静。 春光乍泄 陈虎先是一愣, 随后脸色发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酒吧里人声沉沉浮浮,酒精让人头脑晕晕乎乎, 他很快就忘了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盛嘉宜见他目光呆滞,摇头晃脑, 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异样的味道,忽然意识到对方恐怕不止是喝了酒。 也许是磕|了药。 「你怎么敢?」陈虎嘴巴里念念叨叨, 开始从嘴里吐咒骂的词彙, 「臭婊子、杂|种、小娼|妇......」所有他能从自己贫瘠的小脑里挤出来的, 辱骂一个女明星的词彙,都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 盛嘉宜脸色也阴沉下来, 眼睛里闪过愠色。 她只是一向装得脾气好,可不是真的脾气好,当年也是看死人不眨眼的人, 现在见到陈虎,也只当他是个死人。 陈虎沖她挥刀划过来的时候,盛嘉宜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上,反手拧过陈虎的手腕一折,那把短刀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都在愣着做什么?」陈虎被她那一脚踹得钻心的疼, 来不及多想,满头大汗朝着带过来的马仔大喊道,「还不快把她拿下来。」 他带来的那些马仔犹豫了一下, 到底是长了个脑子的, 有点不敢碰盛嘉宜, 怕惹火上身。 「大哥,这是女明星, 跟警察很熟的。」 「警察我都不怕,我怕她?」 陈虎失了面子,再加上酒精上头,见他们犹豫,恼火地又催促道:「快!快!你们都在发什么呆?」 「嘉宜。」程良西松开李丽霞,冲上前就想拦在她身前。 「滚后面去。」盛嘉宜嫌他碍事,一把将他又推到后面,不耐烦道。 程良西直接懵在原地。 任凭哪个男人遇到平时在自己身边温柔可爱的女人冷着脸一脚踹翻了个彪形大汉,又反手把自己掀到身后,内心都很难平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他现在就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办法组织语言,只能呆呆站着。 盛嘉宜松开陈虎,顺势摸过他手上的短刀,又补上一脚,把他踹得往人群里跌去,他这样一倒,难免分出一群人要去扶他,盛嘉宜抬手用刀背抵住挥着武器朝她冲过来的两个男人,匕首与短刀想接划出一道火花,她手一转,刀尖勾过他们的胳膊,锐器割破皮肤,血溅落一地。 不像是生手的样子,连从后头赶过来的,和盛嘉宜一同拍了功夫片的郑柏辰都吓了一大跳。 男人的嚎叫惊得陈虎脑子一激,从酒蒙子状态醒来,全身冷汗都瞬间凝固。 为时已晚! 尚未叫众人停手,他脸上就已经重重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不是盛嘉宜打的。 场面变化的太快,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出来发生了什么,另有一群人冲进来,和陈虎带来的马仔扭打在一起,这些人明显训练更加有素一些,打起架来兇勐异常,其中有两个穿着夹克的男人脱下背心,露出肩头异常艷丽的红色牡丹花。 盛嘉宜目光一凝。 双花红棍。 各路堂口的顶级打手兼话事人,以双肩纹红牡丹而闻名,双花红棍未必功夫多高,但能到这个地步,资歷足够老,一定是身经百战。 但这还不是关键,最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自八十年代后期以来,以胜和会为首的老牌势力销声匿迹,新安会这样的转型上岸,从事娱乐业和地产,也就不再需要所谓的金牌打手,至此,香江多年已经十年不见双花红棍。 现场直接乱糟糟一团,各种尖叫唿喊混杂在一起,原本拽着李孟佳的人也已经松手,只剩下李孟佳一个人呆愣愣坐着,不敢相信眼前荒谬的场景。 「谁?谁?」陈虎在慌乱中叫道,很快就有人给了他答案。 他被提着衣领子拖了起来,满嘴喋喋不休的脏话随着一把冰凉的黑色长条形物体顶住他的后脑勺而止在喉咙里。 「怎么......」程良西话才刚出口,就被盛嘉宜捏住手臂上的肉。 「嘶......」程良西倒吸一口冷气。 「安静。」盛嘉宜冷酷道。 程良西这才意识到盛嘉宜真的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妹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记忆里的嘉宜,虽然偶有冷淡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还是柔和的,温驯的,对待前辈谦卑有礼,面对平辈和煦万分。 现在的她,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她冷眼看着新加入乱局的那群人。 人群依次排开,露出一条通道。 身穿灰色对襟褂子的中年男人缓缓踱步走到陈虎身前,他的排场不可不谓大,左右两边各列十人,皆穿黑衣,从上到下,分别是双花红棍和红棍。他长着张寻常脸,没入人海大抵都无人发觉,左手摩挲着手上一串佛珠,右手拿着一柄竹扇子,两片厚扇骨,十三片薄扇骨,上面画着青色的纹路。那人将扇子抬起来,拍了拍陈虎的脸,发出响亮的啪啪声。 「阿虎啊。」他笑眯眯道,「好久不见了。」 陈虎脸色灰白,抖得跟筛子一样,一脸肥肉都在跟着颤抖起来。 「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做事太容易冲动,色慾薰心,走不长远啰。」那人收手,哗啦一下打开扇子,慢悠悠扇起风来。 「深哥......」陈虎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讷,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叫。」男人乐呵呵笑道,「这些年啊,不如你混得好......」他比了个大拇指,「威风,实在是威风,我陈深有你这么个好弟弟,真是了不得。」 陈虎被木仓顶着脑袋,嘴角抽搐了两下。 「深哥。」他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您什么时候回香江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回来许久了,你不知道我,那就是你还不能知道。」陈深看了看这间酒吧,「本来还想和你好好叙叙旧,可惜这里人太多,大庭广众之下,麻烦。」 他一招手,对着自己人招唿道:「算了,放了他。」 陈虎脑门后一松。 「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对盛小姐不客气。「陈深带着笑,微微向盛嘉宜鞠了一躬,话却是对着陈虎说的,「否则,你这条命,自己掂量一下,嗯?」 「是是是。」陈虎连声答应,心中叫苦不迭。 陈深这个老鬼已经消失有十年了。 过去他是胜和会的二号人物,也就是所谓的白纸扇,又叫军师,在龙头六叔身边替他出谋划策,陈虎是他的手下的四九仔。后来六叔倒台,陈深也下落不明,陈虎就投靠了新安会,代替了自己过去的大哥陈深,成了一个老大。 理应死了的人有一天活过来了,还是和自己结了仇的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陈虎点头哈腰,心里难说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 他过去走想过超过陈深,做和他一样风光无限的人物,好不容易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却还是要看陈深的脸色。 凭什么? 陈深淡淡瞥了他一眼:「滚。」 陈虎咬牙,直起身子一招手:「走。」 等陈虎灰熘熘离开,陈深才有闲心好好打量盛嘉宜。 程良西看出来这是个比陈虎更难对付的人物,很是紧张,他想站在盛嘉宜面前,却发现自己挪不动脚步。 陈深有木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敢带着木仓大摇大摆进来,几句话就把陈虎吓得要死,他是什么身份自然不必言说。 盛嘉宜并不搭理陈深的打量,她伸手给李孟佳,轻声道:「起来。」 李孟佳埋着头,被她一把从地上拉起来。盛嘉宜弯腰看了眼她腿上的伤口,见并不严重,还是贴心道:「早啲去医院睇吓。」 李孟佳瑟缩着摇了摇头。 盛嘉宜看她狼狈的样子,知道她今天是被吓坏了。 不难猜出她和陈虎的事,大概是从前陪过陈虎,拿过陈虎的好处,近来也许遇到了更多金的富商,转头就跟陈虎划清界限。陈虎气不过,今天又正好喝了酒,撞在枪口上,所以有了今天这场闹剧。 从前港媒就算无事也要惹出一些是非,今天这样大的风波,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外面会说成什么样子。 盛嘉宜还好,她是无所谓外头怎么骂自己的,但李孟佳看起来状态很差,脸色惨白,神情黄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被抽干净了骨头。 「陈虎再敢搵你,你话我知。唔好再同他扯上关系,你自己好好做工,找个好人,嗯?」盛嘉宜道。 「陈虎不敢搵她了。」陈深忽然开口。 盛嘉宜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像是没听见一样搀扶着李孟佳,招唿程良西:「来扶着,愣着干什么?」却被陈深打断。 「六小姐。」程深平淡地开口。 程良西踏出去的步子一* 顿,不可思议地看向盛嘉宜。 他意识到了什么,在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句称唿意味着什么。 「梁少想见你,六小姐。」陈深又说。 李孟佳能明显感觉到盛嘉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掐得自己有些疼。 盛嘉宜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整个空间里沉闷的气氛都为之一泄。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盛嘉宜回过头,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看什么看?」盛嘉宜冷冷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程良西,「把霞姐带上,我们走。」 「他叫你什么?」程良西跟在她身后,走出几十米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听见?他说六小姐。」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叫你六小姐。」 盛嘉宜的头髮随着她走动的步伐上下起伏,掀起黑色的波浪。 「我都说了,他认错人了。」 盛嘉宜停在酒吧门口。 「怎么了?」程良西见她始终不动,焦急问道。 盛嘉宜没有回答他。 程良西按耐不住,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太混乱,他理不清思绪,只想着早些送李丽霞回家,再找盛嘉宜问个清楚,刚想上前去看发什么什么事,一冒头,就被数不清的白光闪得眼前一片雾。 狗仔,挤得水泄不通,在酒吧门口。 「怎么办?」李孟佳先慌了起来,她挣扎着站直身子,泪流满面,「都是记者,我们怎么走?今晚的事是不是都会传出去?那我呢?我该怎么办?嘉宜,都是我对不起你......」 盛嘉宜翻了个白眼。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在场也没有一个能让她再去伪装的人,她便不再掩饰,坏情绪都摆在了脸上。 「唔好哭啦。」她不耐道,「哭,哭有咩用?哭都系要时间吶。」 「喏,你。」盛嘉宜抬了抬下巴,用力把李孟佳塞到程良西怀里,「你带着她们两个走后面,你——」她招了招手,把全程在酒吧宕机的郑柏辰叫上前,「我们两个走前面,把狗仔引开。」 「哦对了。」临走的时候她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对程良西说,「你等我在外面,有空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男朋友,他电话是——」盛嘉宜报了一串数字,「告诉他我这里出了大问题,叫他记得帮我控制一下舆情,能压一会是一会,谢谢。」 【公/众/号:o泡奶推文】 春光乍泄 银色宾利continental r沿着山路飞速前行, 快到几乎只剩下幻影,曲折的柏油马路一侧就是高耸的悬崖,沿途种着郁郁葱葱的植被, 往下就是蔚蓝的海湾,停泊着数艘白色的帆船和邮轮, 远处树林覆盖的山头上露出游乐场中的娱乐设施,红红绿绿,零星点点。 从市区到浅水湾, 最常走渣甸山道, 途经诺道中, 过铜锣湾沿渣甸山道上山,沿着夏悫道, 转入深水湾道,再到浅水湾。山路曲折崎岖,沿途却不少劳斯莱斯、法拉利、兰博基尼一类名车, 南区是富人区,半山至赤柱一代最不缺豪宅。翻过了山,两边高坡上隔几步就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洋楼别墅。这条路不好走,倘若遇上车流多的时候,便是再怎么着急, 也只能在这条窄路上慢慢熬着,幸而今天还算顺利,宾利轿车一路畅通无阻, 直接开进浅水湾一栋建在崖上的别墅社区中。 随着大门缓缓关闭, 蹲守在灌木丛里的狗仔也悻悻然放下相机, 给杂志社编辑拨通电话:「没看到盛嘉宜出来,但是蹲到了徐少回来, 看不出来徐少脸色怎么样,他在车里,我不敢拦车。」 「那还不知道继续守着。」电话里骂骂咧咧道,说着带着沪上口音的白话,「看她们两个会不会分手,知道伐?盛嘉宜爆出这么大的丑闻,我不信这两个人还能好好的,拍到分手照片,说不定能挣七位数。」 「丑闻?也不见得是多大的丑闻吧。」狗仔嘟囔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都跟胜和会都扯上关系了还不叫丑闻?」 「跟这些人有关系的明星多了去了,找出一个没关系的才难吧,香江这些出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喜欢跟道上的人称兄道弟,怎么就到了盛嘉宜这里就算丑闻了?几年了,舆论譁然了那么多次,哪次都不见她真的出什么事,观众还是喜欢她,愿意给她买单,喜欢她比喜欢天王们还厉害。」 「那怎么能一样?盛嘉宜继父是警察,她打着这个名号出道的,所以观众才喜欢她,知不知道?说她是英雄的女儿——继女,也是女儿。香江市民认为她出淤泥而不染,是最干净最清纯的女星,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背景,才把她当女儿一样捧着,结果现在爆出来她跟胜和会新安会有关系,这比她曝光恋情还要劲爆!我就说怎么她长那么一张脸都没有人敢来招惹她......这一次头条可不许再被《东方日报》抢了知不知道?「 「传言,乱七八糟。」狗仔不满道,「谁知道真的假的,我觉得盛嘉宜挺好的,脾气好,人也好,不像是跟着那些势力混的人。」 「这都是在场的人听到的,还有假?总之你守好了,去哪里都跟上,不许漏一点新闻,知不知道?」 「知道了。」狗仔不耐烦挂断电话,继续在草丛边缘坐下,随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开始咀嚼。 轿车熄灭发动机,助理请后座上的人下车。 「盛小姐刚去泳池游了一会儿泳,现在正回房间换衣服。」 徐明砚寡淡嗯了一身,他穿着身深灰色的衬衫,黑色短髮搭在额前,难掩眼底疲色。 「您要查的事,都查的差不多了,确实是盛小姐先动手,对方本来不准备为难她,也不敢为难她。」助理彬彬有礼地请两人上楼梯,那是一道旋转向上的台阶,连接着爬满藤蔓的地中海风格长廊,低矮的白千层篱笆后头,种着橄榄和加利福尼亚罂粟,明丽的色彩让人眼前一亮。 长廊的尽头是一道圆弧形拱门,正对着深蓝色的太平洋,门框如画框,框住了即将到来的夏季。 在接近热带的地区,没有四季,四月以后,天气已经明显炎热起来。 别墅里并非没有佣人,但说起话来都细声细气,走起路也没有太多脚步声,呢喃细微的声音,伴随着沙沙海风,静谧至极。 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池上,漂浮着的莲花上空,淅淅沥沥水流从精美的雕塑下潺潺流出。 「盛小姐没受伤吧。」徐明砚问。 「没有。」助理摇了摇头,「盛小姐倒是打伤了两个人,警察局传讯叫她晚些去做笔录,其实昨天就要去的,盛小姐不搭理,那边也没有强求。」 「她倒是很厉害。」徐明砚意味不明笑了笑。 助理停顿了很久:「听闻,在场有人称盛小姐为六小姐......那人名叫陈深,是香江三大帮会里胜和会的二号人物,根据您安排我们调查的档案,胜和会上一任龙头名叫梁醅,江湖人称他为六叔,他有一个干儿子,叫梁牧,一直养在身边,当作继承人培养。十年前胜和会内乱,梁醅被自己人木仓杀,梁牧坠海死亡,陈深被抓,随后被保释出来,去了境外,只会在每年中元节、春节这样的重要节日回来,去年陈深在九龙兰宣酒店办了场生日宴,担心他联络旧人,警方派了六七个人守在现场,当时也并没有任何异动。」 「......还有一件事要同您说,胜和会的倒台,从时间上来看,和盛小姐的身份登记日期,是吻合的。」助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他整个人都佝偻下来,埋着头,「盛小姐的身份证明文件是由总警所开,根据过去一些新闻,她应该出生在香江,随母迁至英国,十二岁回来后登记身份信息,继父是重案组b组组长段宗霖,内部消息称他在剿灭胜和会中立下奇功,被提拔为高级警司,我们的人绕过总警司,直接调取了盛小姐的身份文件,传过来的消息说,她的档案里......没有她的出身证明。」 褐色木纹和白色大理石岩映衬下,明净的落地窗外,棉花一样起伏的泳池荡漾着果冻一样的蓝色,相比起远方的太平洋,这颜色更加透彻,也更加柔和。 徐明砚脚步放慢了一些,问管家:「还有没有人在调查盛小姐的出身?」 「有。」助理立刻道,「同时有三家私人侦探所在查,宋先生一如既往很关心盛小姐,我们发现,除了他之外,他的母亲,宋夫人也委託了侦探在查。」 「宋夫人?」 「是,大马银行股东白家的人。」 「不要让他们查到。「徐明砚立刻冷然道,「盛小姐的身份既然由警方登记,想必总警司也该清楚如果出了问题,他担不担的起这个责任。」 对方一愣:「是,我知道怎么做了。」 徐明砚走进客厅,几个菲律宾佣人看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他鞠躬问好。他到的时间也恰到好处,盛嘉宜刚换完衣服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他眼睛一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去法兰克福了吗?」 「接到你的消息,立刻就回来了。」 「你知道了呀。」盛嘉宜面色如常走下楼梯。 「嗯。」对方应了一句,「没有人为难你吧?」 「当然没有!」盛嘉宜瞪了他一眼,「我可不会吃亏。」 她摇晃着自己刚吹干的头髮,一股玫瑰香混着着清晨的露水气息微微浮动,身上那条墨绿色的衬衫斜斜的领子恰好遮住胸前旖旎,浓墨重彩的颜色衬托得皮肤更加雪白细腻。随手拉了条凳子坐下来,就有菲佣上前给她端了一杯柠檬水,她把杯子推到对面:「你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徐明砚垂眸看了眼玻璃杯:「什么意思?」 「主人家嘛,总要优先。」盛嘉宜若无其事道。 「你才是主人。」徐明砚淡淡道,又把那杯水给她推了回来。 盛嘉宜打量了他几眼:「你是不是已经调查过我了?」 「你指的是?」徐明砚照旧用他那淡然的语气问道。 盛嘉宜就觉得这个人怪讨厌的。要是换成平常,她还有空和他绕圈子,玩你猜猜我在想什么的游戏,现在她却没有这个心情。 「香江总警司黄智贤说有人提走了我的身份档案,命令来自于最高层,他没有办法阻止。」盛嘉宜直言道,「他很惶恐,害怕自己这个位置坐不了几天了,我想了想,应该只有你能做到。」 徐明砚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修长骨干的手指搭在褐色岩面长桌上,食指轻敲。 「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我在酒吧见义勇为,为别的女星打抱不平,把新安会在九龙堂口的香主陈虎揍了一顿,他们人多,本来是要吃点亏的,不过后来胜和会加入,帮了我一点小忙,拦住了陈虎。」盛嘉宜说得轻轻松松,「不过还是有点麻烦,现场见了一点血,别想多了,真的只是一点点,回来后警察局那边叫我过去说明一下情况,我跟黄智贤说等我有空再去,当务之急是守好我的身份,不然,我们两个都要出事。」 「你没有事就好。」徐明砚却说,「身份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干净,不会再有别人拿到档案,只不过我有些好奇......」他慢条斯理吐出几个字,「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宋元的母亲,宋夫人也在调查你?」 盛嘉宜沉默了许久。 「大概是因为他儿子我吧。」盛嘉宜冷笑道,「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好,现在讨论下一个问题,除了身份,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嘉宜。」徐明砚隔着桌子看着她,他语气和缓,却包含了不容置疑的逼问和审视,无声的对峙流淌,盛嘉宜不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他要她自己说。 「那也太多了。」盛嘉宜勾唇笑了起来,「我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的妈妈,我的继父,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非要逼你吐露你的秘密。」徐明砚冷声道,「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我是你的男朋友,你记得吗?我答应过你,要帮你。」 「我当然记得,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多亏有这重身份在吶,不然跪在陈虎面前祈求他高抬贵手的人,可能就是我了。」盛嘉宜自嘲道。 徐明砚皱起眉:「他敢对你提这种要求?」 「他不敢,可是我现在已经得罪他了,他回过头肯定会和自己的老大告状,你看现在新安会的人不就在报纸上污衊我和胜和会关系匪浅吗,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要拿我出气,你说,我该怎么办?」盛嘉宜好笑地看着徐明砚。 徐明砚垂眸,遮住自己晦暗不明的神色,轻声问道:「嘉宜,你和我说实话,你和胜和会,到底有没有关系?」 春光乍泄 盛嘉宜微微一笑。 「有又怎么样, 没有又怎么样?有什么区别吗?」 「香江虽然说鱼龙混杂,大的势力也就那么几派,往前数几十年, 新安会脱胎于省港大罢工,我刚拍的那部《风云》就是讲这个, 你应该还没有空看,闲的时候可以去电影院里看一看,要知道自从那部电影上映, 我如今的片酬都已经叫到了五百万, 说不定还能再拿几个影后......不过说远了, 回到新安会,当年罢工后, 香江大多数劳工返回广东,城中资源紧缺,就有人乘着乱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事, 也有不少人丢了工作,无事可做,便跟着上街当混混,新安会便是凭藉那阵东风发展,一直以来, 他们都占据九龙东。」 「胜和会因战后国党残部逃往香江而崛起,最早的龙头江志安原是个将军,是黄埔军校嫡系, 入岛后盘踞在九龙城寨, 后来逐渐成为一支大的势力, 霸占了九龙西。他的侄儿叫梁醅,做了第二任龙头, 他一直不愿意将自己和新安会那群人并列,他不觉得自己是混江湖的,他是江志安的侄儿,他认为自己出身名门,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才沦落至此。城寨里的生意太多,太复杂,他要管着好几万人,有时候就不得不採取一些极端的手法。」 「还有一个元安会,大多数活跃于澳城和台北,就没有什么好说了。」 她讲起这些的时候,语气缓慢,仿佛在讲书上的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将那笼罩在城市上空多年的暗色薄纱揭开,露出里面狰狞的血肉。 盛嘉宜偏过头:「十年前,梁醅死了,他有一个儿子叫梁牧,据说也死了,他们两个都死在我继父的手底下,我们之间就算是有关系,那也是血海深仇的关系。」 「可是陈深称你为六小姐。」 「是啊,他叫我六小姐。」盛嘉宜嘆了一口气,「你知道得真快,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觉得他是为了陷害你?」 「我不这样想,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盛嘉宜抬了抬下巴,「我帮了你很大的忙,我帮你向京城和香江财政司示好,这种要低头的事,你不愿意自己做,我来做,作为回报,你说过的,你也愿意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就是兑现的时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你想要什么?」徐明倒没有太惊讶,他平静反问。 「新安会背后有澳城宋家,元安会背后有台北畲家。」盛嘉宜抬了抬下巴,「我要你帮胜和会,你愿不愿意。」 她语出惊人。 徐明砚眸色渐暗,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可徐家如果入局,其背后意味的,就不仅仅是几支势力之间的斗争问题了。 在香江,黑暗势力根基之深比全世界其余所有地方有过之无不及,据闻华人男性3/1都从事此类行当,虽然有些夸张,但就这个数往下再砍一半,人数也足够惊人。 临近回归,北边对这些人的态度是应除尽除,英府却有刻意拖延纵容的态势,廉政公署成立以来,各大堂口全都转型至暗面,其中大多分布于影碟贩卖、建筑、电影行业里。 这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甚至一个港英政府能解决的问题。 徐明砚在车上就已经拿到了一份机密档案,其中的内容甚至连总警司都不一定看到过。 香江三大势力之一的胜和会的回归,堪称是润物细无声。 这股势力原就据说是因为高层斗争才垮台,十年前三大龙头全部身亡,两个白纸扇进了监狱,以至于下面那些杂鱼,无关紧要,就连总警司都坚信,和胜会已经不可能再成什么气数。 但就在四年前,一部分人又重新归拢,照旧以他们最早躲藏的九龙城寨为据点,逐渐接管了那些因为城寨拆迁,而搬至香江各地的麻雀馆、ktv、歌厅、食品加工产、药店...... 因为城寨里有三万多居民要迁出,所以这种转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比起胜和会本身,更让徐明砚觉得捉摸不透的,是盛嘉宜。 在胜和会的崛起之路里,她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狗仔刚懒洋洋晒了一会儿太阳,准备小嗜一会,就被发动机的轰鸣声吵醒。他勐地从花丛里跳起来,就见三辆不同的跑车从别墅里飞速驶出。 「喂!」狗仔大喊一声,连忙去拿自己的大哥大,「快把车开过来,有人出去了。」 「咩,去边?我唔知,有三架车,你问我是哪一驾车,拜託我怎么会知道,我根本没有看清楚......我去追?痴线,嗰系麦拿轮f1,全世界最快同时最贵嘅跑车!!!」 盛嘉宜在城寨内朝往外看了许多次,但站在外面看城寨的次数,总是不多。 从离开城寨之后,她再也不会往这边来,仿佛刻意忽视了这块地方,她就永远不会再想起,也从此和它断了联繫。 身份的曝光并不让她太惊讶,从进入这个圈子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当明星,尤其是很很红的明星,是不允许有太多秘密的。不过港媒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则,虽然日常惯爱嘲讽打压,但遇到得罪不起的,也知道不能碰的新闻不碰,该含煳其辞的一定不能说得太清楚。 媒体不敢把胜和会与新安会的矛盾搬到檯面上来讲,就像他们不敢对徐明砚的家族史大书特书,如同对待首富或澳城赌王编造各种花边新闻一样。香江娱乐圈也从不缺这种关系,比起探索背后的来龙去脉,业内外人士更关注的是,盛嘉宜该怎么办?她那即将到手的影后奖盃是否又会同去年一样,因为舆论风波而不翼而飞?被她狠狠羞辱的新安会会有如何反应,是否会展开对她的报復?以及,她那位顶级豪门出身的男友,是否会接纳她这样复杂的身份?倘若没有徐家的庇护,盛嘉宜真的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风波中翻身吗? 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从盛嘉宜出道以来,围绕着她的争议从未停下,都说人红是非多,她也实在是......太红了一些。 「我就是太红了。」盛嘉宜半开玩笑道,她带着徐明砚走在城寨里,为了缓解大少爷进来后的沉默,她只能试图讲点可有可无的笑话,「要是不红,谁会关心我做了什么?不过那样也没有意思了,是不是?你也不会遇到我。」 如果当时不这样选择,盛嘉宜或许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惜人生不能回到过去。 「你要低下头。」她看徐明砚走得辛苦,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扶着他的肩膀,「这里到处都是电线,很容易撞到的,还有,不要靠近那些杂物堆,里面可能会有生锈了的铁皮和玻璃渣,要是被划伤,就得去医院打疫苗。」 盛嘉宜一靠近,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立刻沖淡了环绕着城寨的异味。 徐明砚握住她的手腕:「我知道。」 盛嘉宜就不说话了。 黑暗寂静的空间里,两个人靠得太近了一些,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过了许久,盛嘉宜才缓缓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她垂着眸子,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用飘忽不定的语气道:「走吧。」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答非所问:「你还记得我们在高棉的时候吗?」 「记得。」他说。 「我们去看了柏威夏寺,一座建在悬崖上,不像吴哥窟一样雄伟壮观,但是和吴哥窟一样重要,用于确认民族身份认同的寺庙。」 盛嘉宜停住脚步,她转过头,任由天后庙前稀疏的灯光,照亮自己的脸庞。 惊人的美貌和令人望之窒息的瞳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我后来过了很久才意识到,柏威夏寺对于高棉人来说,就像九龙城寨对于我们的意义一样,它的存在证明,至少有那么一部分人,在那个时候,不是中国人,也不是英国人,生活在香江但也称不上是香江人,我们没有一张身份证来证明我们自己是谁,但是我们的确存在过。」 「这就是存在的意义。」 「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盛嘉宜问对方。 徐明砚身材修长挺拔,城寨里就从来不会出现他这样把简单的衬衣穿得如此慵懒松散模样的男人,即便站在黑暗里,神色晦涩不清,也难以掩盖他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事实。 徐明砚想,可能除了盛嘉宜,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问他这个问题。 你认同自己的存在吗? 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如果是别人问起来,简直是,无关痛痒,令人发笑。 他不需要认同,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祖祖辈辈都游离在边缘之外,他们是投机者、是买办、是民族企业家、是利益掮客、是资本流动的尽头。财富与权力带来认同,利益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如果收购北美的油田时遇到困难,他可以成为美国人,和欧洲谈生意的时候,他将拿出自己祖上有英国女王亲自授勋爵士称号的证明,跟东南亚富商打交道的时候,毫无疑问自己是新加坡人,而到了需要保留在香江的利益的时候,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 但是盛嘉宜问他,将他问到哑然。 他做不到当着盛嘉宜的面说出那句——我觉得这不重要。 他想,或许,这还是很重要的。 因为盛嘉宜一直很孤独,她表现出来的孤独,像潮水一样漫过,绝望到令人窒息。 她的焦虑、不安、冷淡,徐明砚都能够理解,在他需要不断转换自己身份的时候,在他呆在美国,试图和湾区及长岛那些古老的撒克逊家族以及部分犹太家族打成一片的时候,在他辗转于伦敦、港督、华尔街和京城四地的催促下的时候,他也如她一样。 一模一样。 但徐明砚选择不去追问,让本心跟着钞票走,就能减少许多心理负担。 「答案有那么重要吗?」他问。 盛嘉宜摊开手,让他看洒在自己掌心的阳光,她想要握紧,但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很重要。」她郑重点了点头,「我想,再也没有什么比找一个答案,更加重要,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你告诉我要为自己而活,可是我首先要搞清楚,我是谁。」 春光乍泄 「九龙城寨, 胜和会最早的大本营。」盛嘉宜抬头环绕了一圈,「外面人把这里称为asphalt june(沥青丛林)。」 「很精准的评价。」徐明砚说。 盛嘉宜笑了起来:「你可以不用装作很有同理心的样子,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讨厌贫民窟。」 「实话就是我不讨厌贫民窟,因为我根本没有多少机会走进来。」 看, 有钱人说实话总是很伤人的。 他不怜悯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条件接触到这么泥泞骯脏的一面。 「但是也总有偶然。」徐明砚忽然又道。 盛嘉宜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她率先别过脸,轻飘飘道:「是吗?」 「是。」 「比如现在?」 「......」 「我带你去个地方。」盛嘉宜说。 她带着徐明砚从最近也是最高的一栋居民楼往上爬, 其中路线之错综复杂难以言述, 楼道套着广场, 广场上又是民宅,大小路段数十条, 盛嘉宜说这些路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徐明砚也没问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盛嘉宜明白她是瞒不了他的,没有什么秘密是查不到的,宋元没有查到, 是因为他还没有手长到能去干涉警务处,他也想不到有人会在这种事上做假。但徐明砚可以,徐家旁系枝干深入香江各个职业领域,议员代表、高官无数,他敢做, 只是碍于一直是个体面的人,所以知道了也不会主动同她说。 盛嘉宜有时候觉得他与她两个人都太理智太客气了一些。 「其实城寨,和大多数人想像的都不一样。」盛嘉宜从一处废弃的旧工厂里穿过去, 这里从前应该是做糖果加工的, 架子上还摆着些过期的劣质奶糖, 盛嘉宜随手拿了一颗包装得花里胡哨的,「城寨的确处于黑色势力的控制之下,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是他们之中的一员,绝大多数人住在这里,是为了生活,那些人于他们而言,是邻居,是朋友,我想,没有人会去刻意区分善恶,你在这里讲这些,就是很荒谬的事情。」 「大家处于一个动态的平衡里,城寨有个福利委员会,委员其实就是胜和会的高层,秘书长是大名鼎鼎的「六叔」梁醅,他其实在城寨里是个相当受尊重的人物,因为他掌管着水电,是不是很好笑?不是因为他手底下有多少人能打架,是因为他决定了水管和电线的配水配电。到了七十年代之后,城寨里很少打架,谁敢闹事,六叔会叫人去收拾他,不过总还是有很多人死在这里,一部分是外面进来的找六叔麻烦的,一部分是大烟抽太多抽死的。」 「你小时候有接触过这样的人吗?」盛嘉宜问徐明砚。 徐明砚面不改色跟着她行走在狭窄骯脏的楼道里,听到她的疑问,想了想,说:「见过,他们也要钱,而且能帮忙干很多脏活,那个时候我祖父还活着,他和当时的港督关系到后来变得很不好,就更加需要这些人来巩固他的权势,给港督增加一些压力,每年到了过年那几天,都会有几个人来见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他后来后悔了,认为自己不该插手这些,我曾祖父就是死于街头木仓杀,我几个舅公的死也与此脱不开关系,我们家族一直很忌讳这一点,认为做生意不能做到见血的程度,但有时候没有办法,我祖父晚年也没能忍住,那时香江的制度不完善,就需要一些额外的暴力来补足这一部分,可是暴力,就代表着混乱和无秩序,不是简单通过钱或者权力就能操控的。有一年,我们因此吃了大苦头。」 「什么?」 徐明砚什么都没有说。 「不能说是吗?」 「是,那件事发生之后,直接导致了我祖父转变了想法,他安排我父亲暗中抽走了在香江的所有实体工业,我们抛售了一大部分关于煤炭、钢铁、机械制造相关的子公司,甚至包括电灯集团和铁路集团这样的核心资产。再后来,到了我父亲手上,我们就再也不会和这些帮会打交道了,我母亲那边又特殊一点,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新加坡,没有这样的麻烦需要考虑。」 盛嘉宜瞭然:「的确,如果没有完整的制度,就需要补充一些额外的力量,才能压制住内部的混乱,所以这就是城寨,在梁醅手里,* 城寨至少是稳定的。他不是个好人,更加不是英雄,但城寨需要他,现实总是很残酷。」 「你觉得梁醅认识你的祖父吗?」盛嘉宜好笑地问他。 徐明砚立刻道:「至少拜年的那几个人里没有他。」 盛嘉宜忽然伸手,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 徐明砚一顿,然后将她握得更紧了一些。 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搬迁,城寨里连最后用来照明的灯光都所剩无几,空荡荡的建筑遗址沉浸在某种不可名状的寂静里,偶尔有几丝光亮挣扎着照亮这条狭长的通道,但是光线似乎无法触及角落里的阴影,墙面上的旧漆剥落,露出下面冰冷的混凝土,大片大片的暗,永无边际。 手心里的温度,是仅有的,可以支撑她走下去的希望。 因为在暗处,所以很多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话,也轻松到脱口而出。 「我在城寨长大。」 「嗯,我知道。」 「你知道的也太快了。」盛嘉宜嘆息。 她有些感激他不曾放开过她的手。 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好掩盖自己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特性,这种倾向存在于任何一个人身上,只不过有的很明显,有的很隐晦。 「你的母亲,黄女士,会不会给我甩一个亿然后对我说,你这个卑贱的女孩,请离开我的儿子。」她带着突发奇想而来的感慨,笑着问道。 「不会。」他平静道,「她只会和我说,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盛嘉宜咯咯笑了起来,因为在爬楼梯,所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好不容易平復下来,她认真道:「她说的对,你应该对你的选择负责。」 她感到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 「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们除了唿吸同一片空气,没有任何共同点,你可以选择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她会跟着你去美国,她从小就跳芭蕾、说英语、吃西餐,或者也从哈佛毕业,她不用出来抛头露面,或许跟家人撒个娇,你就能得到一个古老富裕的家族的支持和帮助。」盛嘉宜说。 「全世界都会祝福你,我也会祝福你,发自内心,我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去好的,我很少这样去祝一个人的人生顺利,因为我自己总是过得不开心,我恨不得全世界跟着我一起倒霉,但我如今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就因为你知道我是城寨里长大的孩子后,还是能够握着我的手,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徐明砚打断了她,他带着怒气质问:「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吗?」 但是盛嘉宜没有回答,她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夕阳像碎金子一样从天空中落下。 旧衣服随风轻轻摆动,像是忘了时间的鬼魂,铁丝网被斑驳的锈迹侵蚀,大片堆放的废弃物在光线的照耀下,拉长了影子。 他们沐浴在阳光下,骤然出现的光线绚烂到让人几乎要在这个瞬间里流下眼泪。 天台,是城寨唯一能长久沐浴在阳光下的地方。 这一次,徐明砚终于看清楚了盛嘉宜的神色。 平静、笃定。 他顿时心慌意乱。 」我们在一起半年,就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动你吗?」他低哑着声音问道,「我可以帮你,如果你非要用这种方式逼我帮你,我......」 「你还是不懂。」盛嘉宜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逼你,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一开始我知道你是徐家人,我的确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我希望能有一个靠山,我想借你的手来做我想要做的事,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未完成的事要做,我也一样,我要做的事,我应该自己来。」 风颳得很大,吹的她脸生疼,她知道风是从太平洋上来的,从天台上遥望远方,可以看到远处浸润在金光下的城市。她也知道,在夏天的晚上,霓虹灯光会像火一样,在山下熊熊燃烧。 徐明砚反覆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别的情绪,可惜毫无收穫。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从他的胸腔里出来,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加速了涌动,他急切道:「我不明白。」 「如果你担心我的家庭,我只能告诉你不会,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没有办法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我不受他们控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我不在乎你是在城寨里长大还是在太平山豪宅里长大,对我而言这根本就不重要。」 他越说越快,说到后面,风声太大,他不得不停下来。 「我钟意你。」他说,又换成国语,「我爱你。」 「madly、deeply、truly......in love with you。」 「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何其有幸,能在此刻听到这样的告白。 盛嘉宜想,大概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得到这样热烈的回应,在堆满杂物的天台,在整个香江最贫穷的土地上空,这个曾经坐拥亚洲最多财富的家族的继承人,用赤忱的心向她说——我爱你。 可是盛嘉宜静静看着他,过了很久,她轻声道:「你爱我,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这一刻,徐明砚觉得她的理性,简直残酷到可以杀人。 「你觉得我漂亮,认为我聪明,在你的眼里我和其余相似的女人一点都不一样,拥有我让你认为十分得意又满足,你成功让一个美貌又不肤浅还有名气的女明星成为你的女友,这是没有人做到的事情。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你拥有我不曾有拥有过的一切,并且可以慷慨地馈赠予我,你理所当然认为你在拯救我,把我从荒芜的世界里拉上去,你总是觉得什么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并且享受着这种控制一切的快乐,你说要我放下一切和你一起走。」 「可是我不想走。」 一群鸽子迎着日暮往城寨飞来,越过头顶,扇起一阵温热的风。 城寨顶层专门的鸽舍养赛鸽,赛鸽昂贵,能卖很多钱,但饲养不易,这么多鸽子养在一起,气味难闻,而且容易发出噪音,在寸土寸金的香江,再也找不出哪处地方,比城寨更适合养赛鸽。 城寨的居民不怕恶臭,也不怕噪音,他们只是很需要钱。现在城寨就要拆迁,可竟然还是有鸽群会飞来,停在紧闭的蓝色玻璃窗外。 那些年,记忆里总是很少下雨,因为下雨,盛嘉宜也没有机会看见。 混泥土遮住天空,楼房抵挡海风,只有爬到楼顶,才能窥见世界的一角。 反覆想起的那些日子,无一例外都在烈阳下,无穷无尽的阳光,和空气里的沉降物,慢慢,慢慢,落在她的回忆里。 如果说城寨是香江黑暗的印记,那她的过去却像棉絮一样柔软,那是停留在废墟里的沉沦,等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春光乍泄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盛嘉宜说, 「我曾经站在这里,跟另一个人也说过这句话,我问他如果有机会离开, 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那个时候,我做梦都想离开, 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换一个新的环境,没有人认识我, 一切都可以重来。但是时隔十年我才明白, 人生不可以倒退, 更没有办法重新开始,我从来没有走出来, 我也不需要走出来,我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往前走。」 剧烈的噪音裹挟着狂热的风唿啸而来。 徐明砚抬头, 看到飞机以从未见过的低度,擦着城寨的上空飞过。那刺耳的轰鸣震得他耳膜生疼,无数片玻璃都在颤抖,从一条条缝隙中发出尖锐的鸣叫,狂风掀起晾晒的衣服, 在空中翻滚成一团。 盛嘉宜的长髮被风吹乱,她拨开粘在脸上的髮丝,看着飞机的影子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启德机场跑道上。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 是什么样的人坐在飞机......他们会不会透过玻璃窗, 看到站在顶楼的我。城寨离港口很近, 但是妈妈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离开城寨, 她说如果我没有身份证,如果在外面被警察发现,会被送去安置所,像难民一样被遣送到其余的国家。」 「徐家的故事我听了太多。」她笑起来,「实在是太宏大了,就像看歷史书一样,亚太地区的风云歷史,很精彩,就是太远了,不如和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盛嘉宜对着徐明砚弯起唇角,「只要听我讲就好了。」 「我的妈妈叫盛婉,她出生在内地东南沿海一个农村里,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当成猪仔被卖到澳城。据她说,像她那样的女孩,通常会被送去当妓|女,但是我妈妈很聪明,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智商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盛嘉宜低下头,自嘲地笑了起来,「她擅长算数,当时会馆里领头的觉得很稀奇,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背后的金主。」 「从她十三岁开始,她就接受了专门的训练,澳城以出千闻名的赌神叶三平亲自教授她怎么听骰盅的声音,辨认出骰子的大小,骰盅一落地,她就知道里面点数的大小。再大一些,她就学会了扑克牌,她能同时记住上百张扑克牌的数字组合,由她坐镇的牌局,从来都是按照东家的意思定输赢,无一例外。」 「十六岁之后,我妈妈开始在魏权手下做事,担任赌场里的头牌女荷官。」看到徐明砚开口想说话,盛嘉宜淡淡道,「不用怀疑,就是如今澳城的赌王,魏权。」 魏权是澳城赌牌唯一的执牌人,换句话来说,就是澳城唯一一个可以合法开设赌场的人。他名下的赌场每年流水不止千亿,他从中抽取一利,就已经富可敌国。徐明砚常出入这种场合,和魏家几位少爷也是称兄道弟,塑料兄弟情十足,知道赌场里的顶级荷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无一不是最擅长出老千的高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她很适合做这份工作,因为没有人怀疑她能做到叶三平那种程度,也没有人觉得自己输了牌局是因为她发的牌有问题,她很漂亮,漂亮到男人看到她的脸就已经无法思考。但是我妈妈不喜欢这份工作,她想脱离魏家的控制,她认为自己不缺赚大钱的能力,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她就像一株欲望滋生的藤蔓一样,急不可耐汲取周身土地所有养分,奋力向上攀爬,一直往上,直到顶峰。 她看得到远处的山,却看不见脚下的路,但这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给她公平的机会,让她踏踏实实走好脚下的路。 盛嘉宜从未怀疑过盛婉一直是个雄心勃勃的女人。 盛婉坚信自己不该永远做一个容貌美艷的荷官,但是她也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当她成功做出一些胆大包天的事情的时候,也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几年,宋家和魏家为了争赌牌,闹得很厉害,宋家有葡系家族在背后扶持,有恃无恐,竟然在魏权出行的车下安了炸药。魏权那天刚好提前下车,轿车在市中心爆炸,炸死了三个人。魏权很生气,可是他没有抓到宋家的证据,葡系家族都偏袒宋家,劝魏权大事化小,只随便抓了几个小混混,判了刑关进监狱,他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想到了一个从古至今百试不爽的方法——美人计。」 「魏权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对我妈妈来说,她看到了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再收了魏权五百万的支票后,她勾引宋元父亲,成为他的情妇。我妈妈一开始以为自己能成为宋家的正房太太,这样她就不必再受魏权的控制,可是宋家实在是太依赖和大马银行的联姻了,哪怕当时的宋太太与宋先生两地分居多年,宋先生被我妈妈迷得神魂颠倒,他依然不愿意娶我妈妈。当时的婚姻法,还允许娶小妾,他却连二太太都不愿意让妈妈做,只是给了我妈妈很多钱,还有一小部分无关紧要的股份。当时魏权那边逼得很紧,于是妈妈就做了人生中最蠢的一件事。」 盛嘉宜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一向聪明的盛婉为什么在当时能愚蠢到那种程度,不过想想她在处理感情问题上的经歷,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跟一位驻澳的外籍大使在一起,以为对方会带着她离开到欧洲去,可是那个男人,我的父亲,临走的时候拒绝了。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自己的任务,去搜集宋家支持澳城黑手党的证据,她做得不小心,被宋太太抓到了把柄,魏权当然不会为了她一个小人物做什么,于是我妈妈知道,再留在澳城,她就要丢了性命。」 「一天夜里,她乘坐蛇头的小船,带着魏家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的,宋家跟□□交往的证据,在西贡的海边偷偷上岸。」 「她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因为那个时候香江是亚洲的中心,是黄金之城,满地都是机会,而且香江接收越战后的难民,容易浑水摸鱼上岸,妈妈到了香江,怕被宋家和魏家找到,于是躲进了九龙城寨。城寨不仅外人进不来,外面的势力也进不来,她在这里最安全。来香江的时候,她已经怀孕,后来在城寨里生下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我打掉。」 「但我想,因该是因为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让我从小就成为一个特殊的孩子。」 「刚进城寨的时候,妈妈过得很艰难,因为她的钱,都在外面的银行里,她拿不到。一个独身的美貌的女人带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在城寨,连生存都成问题,我的眼睛太容易让人记住,她怕我有人在外面乱说我瞳孔颜色的事,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让找她的人知道她在城寨里,所以一直把我关在一间狭小的没有窗户的屋子里,不许我出门,我对着黑暗,最多只有一盏煤油灯,连电灯都用不上,回想那个时候,每天都很饿,很黑。」 盛嘉宜不意外在徐明砚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她也庆幸那其中交织的众多情绪里,没有同情。 她不需要人同情。 「但是我过得并不差。」盛嘉宜摇了摇头,「因为很快,妈妈就找到了在城寨生存的办法。她赖以生存的本领,在这里派上了很大的用场,你知道吗?她最多的时候一天赢下了城寨里六间店铺。说起来也是好笑,她一直追寻的机会,竟然是城寨给的。城寨看起来很可怕,但它对于底层人来说,才是真正的黄金之城。」 最有意思的是,香江已经成了全球金融中心,与东京、纽约这样的都市齐名,努力、勤奋、自强不息、刻苦耐劳、同舟共济、不屈不挠,狮子山的精神已经很少能在狮子山下见到,但在城寨,拥有这些的人,还可以找到一席之地。 「没有过多久,妈妈成了城寨的大地主,她拥有城寨七条街道及其街上商铺物业的所有权,城寨里的娱乐场所,歌厅、舞厅、电影院、妓|院,几乎都被她垄断,她带着我搬到城寨最好的楼里,面朝外面的大街,有阳光,有阳台,有水电,甚至有冷气机和电视,还没有从天而降的污水和垃圾,在城寨,从来只有权贵才能住进这样的屋子。」 「但是妈妈不满足,城寨从七十年代末开始就频繁传出要拆迁的消息,里面的黑户都要被清理,如果是香江人,就补偿拆迁费用,住到外面的安置房里,如果是内地人,就遣送回内地,如果是我们这种哪里都回不去的人,就到当作难民,也许会被强制到越南或者泰国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妈妈和六叔梁醅就这件事商量过很多次,他们两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最密切的合作伙伴、最信赖的盟友、与最贴心的亲人,妈妈让我认梁醅做干爹,她每年会给梁醅交一大笔安全费,几乎可以养下来他手底下所有的人,梁醅则保证妈妈的生意没有人打扰。但是在身份的问题上,他们两个起了冲突,梁醅不愿意放妈妈走,他怕她走了,带走城寨里的产业,从此城寨的收入就像断了源头一样逐渐干涸。」 「我的妈妈,盛婉,她一直是个翻脸如翻书的女人。」盛嘉宜讲到这里的时候,低声笑了起来。 盛婉会因为感情而迷失,但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她会毫不犹豫除掉阻拦自己的人,无论对方是谁,都无一例外。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发现梁醅有一个助手,大概是胜和会的三号人物,叫阿豹,竟然是警方派来卧底。那个时候城寨已经变得不稳定,人口流动性大了起来,越来越多人进入城寨,六叔的位置做得不安稳,而妈妈为了拿到一个安全的身份离开城寨,和阿豹做了一个交易。」 「十年前,胜和会高层全军覆没,妈妈在其中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那以后,我们两个改头换面,跟阿豹,也就是我的继父段宗霖住到了一起。因为立了大功,他被提拔为重案组b组组长,他的长官黄智贤被提拔为总警司,我成了警察的女儿,终于能够生活在阳光下,去私立学校念书。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几年,我继父死了,妈妈据说也死了,黄智贤是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他当然清楚,是谁害死了他们,是胜和会,当年那场混乱中,有关键人物逃脱了,没有被抓到,后来,他们回来了。」 盛嘉宜握住温热的栏杆。 鸽子飞走了,天边最后一丝光终于暗下去了,明暗之间那道缝隙,在缓缓癒合。 黑夜降至。 「梁醅有一个养子,叫梁牧,是他的接班人。黄智贤、段宗霖、甚至妈妈,都以为他死了,那个雨夜,在港口,一切都很混乱,有人说看到他中木仓掉进海里,海浪很大,找不到尸体也是正常的。」 「可惜,他没有死。」 春光乍泄 「最早知道他没有死的人, 是我。」盛嘉宜看着远方逐渐亮起的灯火,微不可查嘆了一口气,「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我的继父和妈妈,我对他们说, 梁牧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掉进海里。」 有那么一瞬间,徐明砚觉得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 「香江总警司说我的父母是因为我而死。」盛嘉宜淡淡道, 「也许吧, 但是, 我不后悔,我和他们感情不深, 即便重来一次......」 「如果时间重来,我一样会对妈妈和阿豹说,他死了。」 盛嘉宜微微蜷起冰冷的手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的秘密就像城寨一样,是黑色的。 她从不后悔为梁牧隐瞒,因为他曾经,是她仅有的,亲人。 「所以你要我帮他。」徐明砚忽然冷冷道, 他现在对这个未见其人只闻其名的梁牧,无比憎恶,「你要我去帮你的?」 他的脑子不傻, 相反, 还很聪明, 他很快就想清楚了,为什么胜和会和盛家母女结了那么大的仇, 陈深还是在酒吧拦下了陈虎。因为梁牧没有死,胜和会群龙无首,他是胜和会的少主,他回来了,那些杂鱼烂虾自然就聚集在他的周围,听从他的命令。 所以梁牧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年纪应当不算太大,在城寨里和嘉宜一同长大,关系毫无疑问很亲密。 她们分享过彼此最痛苦最卑微的时光。 盛嘉宜呢?她知不知道?清不清楚?她是那么理性的一个人,却为梁牧撒下弥天大谎,甚至间接导致母亲和继父的死亡,她有为她的错误痛苦过吗?她有流过泪吗?那眼泪是为她亲人离开而流,还是为她爱的人的回来而流? 现在她还要自己帮梁牧。要拿着他的钱,借着他的势,去帮胜和会? 徐明砚真是恨不得这个梁牧死得干干净净,最好再也不要出现。 「你不要无理取闹。」盛嘉宜说。 「我无理取闹?」徐明砚气极反笑,「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花钱买人杀了他。」 梁牧这个人的存在,对他,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别发疯。」盛嘉宜冷酷道。 「这对你来说才是最优解,从此没有人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留着他,迟早有一天害了你自己。」 「我不需要最优解。」盛嘉宜忽然狠狠道,「我也不许你对他动手。」 徐明砚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他这辈子没有这样生气过。 「那我算什么?」他质问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别的男人这么和我说话......im your real boyfriend!」他口不择言,说白话又说不过盛嘉宜,说国语又太别扭,这么多年呆在国外的习惯下,干脆彻底放弃大脑逻辑,开始用回自己最熟悉的语言。 「you cant treat me like this.」他有些委屈说道。 盛嘉宜双手抱胸:「youre just my boyfriend。」她顿了顿,还是狠心到,「hes my family.」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已经知道那太不切实际了。」盛嘉宜说,「我应该自己来。」 「你可以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我从欧洲赶回来,听你讲了几个小时的话,就是为了听你叫我走。」徐明砚讽刺地自嘲道。 「你可以跟我分手。」盛嘉宜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无比冷静,就像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一样,「我会把你送给我的东西都退回去给你。」 「不需要了。」徐明砚咬牙听完她的话,然后笑了笑,他觉得自己笑得应该算是勉强,绝对比不上眼前这位「影后」的本领,「我不缺那么点钱,送出去的东西还要回来,让我觉得很丢人。」 「价值好几个亿呢。」盛嘉宜说,「你不会在背后骂我吧?」 「不会。」他冷冷道。 「你知道怎么回去吧。」盛嘉宜甚至好心问了一句,「城寨路很复杂,不要迷路了。」 徐明砚深吸一口气。 盛嘉宜想太子爷人生顺遂了这么多年,这搞不好是他遇到过的最大的门槛,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气他。 不过她还是有些小瞧了太子爷。 徐明砚脸色差到她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买兇杀人,但他还是很有气度地讲:「多谢你的关心,盛小姐,我记得住路。」 「嗯。」盛嘉宜点点头,伸出一只手,「请便。」 他重重的摔门而去。 天台上的铁栅门本来就不牢固,被他这么一摔打,铁皮都掉下来半边,耷拉着在风里。 盛嘉宜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直到耳畔只剩下风的呜咽声,才缓缓坐到旁边的废弃木箱子上,冷声道:「还躲着干什么?他已经走了。」 暗处慢吞吞挪出来一个黑影。 城寨的天台山堆满了废弃的旧物,实在是太容易藏下一个人。 盛嘉宜静静地看着他的出现。 梁牧其实和少年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黑夜下他的脸被一盏暗淡的光打亮,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少年的气息,细碎略带弯曲的黑髮下,深色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原本偏白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色。 从前的梁牧总是热烈又张扬,他毕竟是梁醅的干儿子,梁醅拉扯着他长大,和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身为胜和会的少主,城寨的二当家,他过得舒服又恣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无家可归的那一天。 「好久不见,哥哥。」盛嘉宜哑声道。 「好久不见。」梁牧说。 他停在离盛嘉宜几米远的位置,与她遥遥对视。 多少年不曾见过了呢?盛嘉宜想,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足够他们之间的亲情逐渐消散,恨意渐渐凝聚。 狗吠声在楼下响起。 「快走。」梁牧拉着她从屋子里出来,「婉姨去我干爸那里了,今晚不会回来。」 「你怎么知道?」盛嘉宜被他拉得跌跌撞撞,走在昏暗的楼道里,隐隐约约闻到城寨里那股熟悉的汗酸味,不过靠近梁牧,这味道就淡了许多。他身上总是有浓浓的肥皂香味,像夏天傍晚街口皂角树的味道。 「他们晚上要请客,你知道吧,有大事要商量。」 「我不知道。」盛嘉宜不满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你怎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梁牧抱怨。 因为到了太和楼,这里都住了普通居民,路过一间间房门,他不免压低了声音,玻璃后头人影绰约,这个时候,城寨里的人都到了做饭的时间,单独的厨房很少,许多灶台都在外头的长廊上,不知道谁家炖得肉汤,香得整层楼都可以闻到。 盛嘉宜在脑子里想像了一下肉在锅里炖得软烂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 「饿了?」梁牧斜着眼睛看她。 「有一点。」盛嘉宜点点头。 「你就说你,当初要不是我发现你那么可怜,每天给你送烧鸭腿吃,你早就饿死了。」梁牧就开始喋喋不休说了起来。 他很有当哥哥的自觉,对于保护弱小的盛嘉宜有着天生的责任感。 在盛婉还没有髮际之前,梁牧就已经听说了城寨里关于盛嘉宜传闻,老人说盛婉养小鬼,她平时不让别人去她家里,就是因为怕被人知道小鬼的存在,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笃定道,小鬼有双蓝色的眼睛。 」就像猫的眼睛一样。」楼下广场打麻将的阿婆说,「怪吓人的,啧。」 就有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拉着他到角落里,讨好般的说:「梁少,你要不要去看小鬼?」 「什么意思?」梁牧挑眉。 「她偶尔也会跑出来。」男孩低声道,「我们想抓她,都被她跑了。」 梁牧就皱起眉:「哪里有什么小鬼。」 「真的有!」男孩说,「蓝色的眼睛,不骗你,梁少。上次阿龙朝她扔石头,还打到她了,结果没过两天,阿龙就从台阶上摔下来,在家躺了两天,你说怪不怪?」 梁牧抬起头,正好看到对面居民楼屋子里正亮着红灯,幽幽的光线打在木头底座上,照亮一樽面容诡异的佛像,背着光,佛陀的脸有一半都在阴影里,恰逢冷风吹过,黑色的鸟从城寨楼宇的空隙里拍打着翅膀钻过去,梁牧吓了一跳,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你少乱说。」他不确定道,「这样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只不过,你们在明,我在暗。」 他可是城寨的二当家,这个名号虽说是他自己封的,大家也是都认可的,都觉得他未来势必会继承梁醅成为城寨的老大。既然是未来要当老大的人,当然要对城寨负责,诺,如今闹出了小鬼,他这个二当家抓鬼,也是义不容辞的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梁牧转头就去城寨的风水师那里拿来了鸡血、铜镜、黄纸符,跟着一群孩子一起,去盛家抓鬼! 盛家那个婉姨,看起来也确实像个妖精,漂亮得不得了,在城寨里就像熠熠生辉的太阳一样,照得别人都睁不开眼睛。干爸就很喜欢她,她打牌赢了许多钱,有男人想找她麻烦,都□□爸拦了下来。人人都说干爸被她勾走了魂,为了干爸好,梁牧也得查出来这个婉姨,到底会不会妖术! 他躲在空调机的上头,等着男孩们把小鬼引过来。 过了许久,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三五个男孩冲到下面,焦急沖梁牧问道:「梁少,你见没见到小鬼,她往这边来了。」 梁牧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 「也许是我们看错了,说了让你往右。」 「是你说的她往这边走了。」 几个男孩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又消失在黑暗里。 唉,城寨的路实在是太复杂了,跟丢了人,连自己都找不到。 「你在看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梁牧吓了一跳,差点从房樑上栽下来。他一低头,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该怎么去形容这双眼睛了,梁牧后来想了许久,他用他贫瘠的知识想到,老师在课堂上说,世界上的最北边,一年四季大部分时候都一直停留在黑暗里,但是黑暗里也会有色彩,天上会有一种东西叫做极光,看见极光,就如在黑夜里窥见光明。 他看盛嘉宜的那一眼,便如在永夜见到星光。 「你在等我吗?」女孩见他不说话,又开口问道。 梁牧露出半个脑袋:「你是小鬼吗?」 「我不是小鬼。」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甜美的,讨好的笑容,「我叫盛嘉宜。」 春光乍泄 梁牧看着她,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小,那个年纪不能很好懂得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梁牧只是下意识道:「你胡说,你长得和别人都不一样, 怎么可能不是小鬼。」 城寨里的小女孩都皮肤黑黑的、脸黄黄的、扎着粗辫子、吸着鼻涕、穿着花衣服,不能说不好看,但和眼前的女孩总有哪里不太一样。 盛嘉宜皮肤雪白, 白得甚至都不太正常了, 眼睛很大, 瞳孔颜色很漂亮,像宝石一样, 乌黑的长髮柔软地披散着,她穿着一件大号的素白的t恤,这都不太像是城寨里会出现的打扮。 而且这个年纪里的她, 表现得未免太过沉静了一些。她才多大?看起来四五岁,仰着头,站在黑暗里,瞧着空调机背后藏着的男孩,一点也不害怕, 还饶有兴致地询问问题。 梁牧觉得她有点吓人。 说好听点她像书上讲的白雪公主,说难听点,这不就是鬼吗? 「我怎么会是鬼呢?」盛嘉宜说, 「你看我......有影子。」 她指了指脚下。 梁牧发现了一个拉长的黑影, 他不自觉吐出口气。 「你真笨, 你在帮着他们欺负我吗?」盛嘉宜忽然又问道。 「我才不笨。」梁牧下意识道,很快又反应过来, 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欺负你。」 「你也会用石头砸我吗?」盛嘉宜退后一步,她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受伤的神色。 梁牧被她这么一看,忽然就觉得很慌张无措。 他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尤其对方是一个跟橱柜里的洋娃娃一样的女孩。 「我不会欺负你的。」他连忙说。 「那好吧。」盛嘉宜又笑了起来,「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哥哥。」 梁牧被她这声哥哥叫得晕头转向。 「什么忙?」 「我不喜欢那些男孩,就是刚刚跑过去的那些,我讨厌他们,因为他们总想欺负我。我喜欢你,你看起来真是个好人。」盛嘉宜甜甜道,「你可不可以一直做我的哥哥,保护我,不要让他们再来欺负我,我很害怕......」她伸出手。 梁牧怔愣了一会,缓缓附身,握住了她的手。 「我保护你。」他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说这些年。」梁牧踢了颗路上的小石头,「如果不是我保护你,你该怎么办啊。」 「嗯,你最好了,哥哥。」盛嘉宜轻声细语道。 梁牧就喜欢她乖巧的样子,他因为有她这样一个妹妹,觉得很威风,很骄傲。 」干爹最近在做什么呢?」 「忙着托人去外面买硫磺,最近偷||渡来的水客越来越多,许多都是逃难来的,没有接种疫苗,他说叫那些人泡个硫磺皂再进来,别把疫病带进了城寨,这里人多,要是闹出了流行病,会很麻烦。」 「是吗?我怎么听说,他好像要做一件大事。」 「你听谁说的!」梁牧立刻紧张起来。 盛嘉宜平静道:「妈妈。」 「干爸什么都跟你妈妈说。」梁牧不满道,「我不是说你妈妈不好,是有些事和她没关系,实在是没必要告诉她。不过既然你听到了,也可以告诉你,的确是一件大事,要是做成了,我们就再也不担心没钱花了。」 「这种事一听就不会是好事。」盛嘉宜瞭然,「肯定是犯法的。」 梁家做的事,和她盛家母女无关,大家住在城寨里做个邻居,盛婉多交一些保护费,梁醅也就帮盛婉撑撑场面,他手底下那些,盛婉是不会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不碰不代表不知道,梁醅信任盛婉,什么都告诉她,盛嘉宜觉得他真是笨透了。 「那你还要听吗?」 「我不听。」盛嘉宜立刻道。 「好吧。」梁牧耸耸肩,「那算了,之后等做成了,我再告诉你。」 「我听说要把城寨拆了。」盛嘉宜转移了话题。 梁牧一顿:「谁说的?才没有这种事,城寨不会拆的。」 他帮盛嘉宜推开了屋顶的门。 傍晚暑气已经消下去许多,不过空气还是湿热的,一点也谈不上凉爽,风一吹,热意席捲身体,瞬间就沁出微汗。 远处一片金碧辉煌,盛嘉宜看不到,梁牧就给她找来几个废弃的木头片,让她踩上去,高度刚刚好,由她趴在天台栏杆前,遥望远处的九龙城。 「假如呢?」盛嘉宜并不放过上一个话题,「如果城寨拆了,你又没有想过你去做什么?」 「做老大啰。」 「在城寨外面,做老大是犯法的。」 「好吧,我没有想过问题,你有想过吗?」 「我想读书。」 「你现在也在读书。」 「我的意思是,我要读很多书,然后去美国做个教授。」 「为什么要去美国?」梁牧皱着眉头,「你崇洋媚外啊妹妹。」 「因为美国人不知道城寨。」盛嘉宜却说,「教我英文的那个smith zhang说,要是能去美国读书,当上大教授,没有人会关心我出生在哪里,大家都会尊敬我。」 梁牧安静了下来。 「你想这些也太早了,你还是个小孩,当务之急是搞到一张身份证,不然就只能在这里躲一辈子。」过了一会梁牧拍了拍铁管,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看来还是要当老大,等我成了老大,我就叫警察局给你发一张身份证。」 「那你为什么不当警察。」盛嘉宜笑了起来。 「我怎么能当警察。」梁牧双手一撑,他坐到了天台上,「没得选,生下来註定了不可以。」 他语气里还是很遗憾。 盛嘉宜知道,无论是当老大还是当警察,梁牧其实是想当个英雄。 盛嘉宜抬起头,阳光照在她精緻的侧脸上,黄昏时的光线带着柔和的轻抚,扫过她长长的睫毛:「你怎么知道没得选?你离开香江,不就可以当警察了。」 梁牧愣了一会:「离开?我没有想过。」他低下头,拧着眉毛不耐道,「拜託,当老大很威风的。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电影现在都是谁在拍?就是老大!老大都很有钱,还有很多美女陪着他,这样好了,要么以后我来拍电影,捧你当女明星,你长大肯定很好看,到时候成为大明星,整个城寨的人都要羡慕你。」 」不要当女教授,妹妹,太没意思了,更不要去美国,你虽然是混血儿,可是你是中国人养大的,你就是中国人,你留在这里天经地义。我们兄妹两,以后要纵横整个香江。」 「我不要。」盛嘉宜断然拒绝,「你想留在这里你自己留下来好了,你可以去当男明星,你明明自己也长得也不错嘛。至于我,我才不要当女明星,我最不喜欢演戏给别人看,也不喜欢唱歌给别人听。」 「明星很有钱。」 「我妈妈也很有钱。」 好吧,这是事实,梁牧反驳不了。盛婉就是很有钱,她是城寨的大业主,有很多很多的商铺,连干爹见了她都要小心翼翼赔不是。 「你说的对,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 梁牧并不是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他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明白,踌躇了很久,恰逢海风吹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荡在风里,「是不是,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 盛嘉宜沉默了两秒。 梁牧热烈的气息在这一刻,终于渐渐暗淡下来。 「不是。」盛嘉宜轻声说,「除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回来的。」梁牧问她。 「很早之前。」盛嘉宜说,「在段宗霖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发现自己平安无事,没有人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就知道,那是你。」 这话说得梁牧心里跟针扎一样,他想讲的话都讲不出来,只能跟盛嘉宜对望着,两个人相顾无言。 月色姗姗来迟,银色的光照在地上。 梁牧看着她,不免想到当初她伸出手,他紧紧握住的那一个瞬间。 要是没有那一刻,该多好。 六姑说,美人皮下美人骨,最是人间销魂处,他阿爸就是吃了美人的亏,临到死了魂魄都不知道消散到什么地方,成全了别人的美好光景,说到痛处,六姑悲痛欲绝,陶土盆子里的黄色纸钱乱飞,青烟瀰漫,梁牧也跟着心生酸楚。 后来最先离开香江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在外面躲躲藏藏好些年,颠沛流离,几度差点丢掉性命,再回来的时候,仇人还是那个仇人,妹妹也还是那个妹妹,但妹妹又不是那个妹妹了。 她身上总有股向死而生的后劲,就像牵着风筝的线一样,拽着她,飘飘摇摇却始终知道落脚在何处,失去父母后,她也不像他一样落魄,几乎是不停留地,迅速地变得光鲜亮丽。 她成了自己不愿意成为的大明星,拥有了许多许多爱,还有很多很多光芒,璀璨到让人无法直视。那么多人簇拥着她,金钱如流水一般灌溉她,她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总是提起那个英雄继父,而向来不提自己那个母亲,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大家的喜爱与同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有很多人爱她,有钱的、有名气的、又有钱又有名气的。 梁牧知道,在讨好人这件事上,她总是很擅长的。他太了解她,她不擅长的是经营一段长期的关系,当时间的轴线被拉长后,她就会感到厌烦,会暴露出自己冷漠无情的那一面,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就像是神台上低眉的观音那样,有着慈悲的模样,却从来没有真正为他人考虑过。 可惜他仍然牵挂她,最开始是亲情,到后来是亲情蔓生出得恨,恨到最后,他回来了,在暗处长久地仰望着她,那感情也逐渐变质,变成他不知道的情绪。 他们曾经相依为命,共同渡过最平静的岁月,城寨影馆落后外头十来年,洗出来的黑白照片他一直收着,哪怕胶片褪了色,也没有烧毁。 他恨阿爸轻信女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到了他的时候,却也怎么都下不了手。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盛嘉宜做仇人。 春光乍泄 「哥哥,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盛嘉宜问道。她的语气已经重新变得和煦,就像是在和梁牧探讨中午是去庙街吃烧鹅粉还是车仔面一样,透露着似有似无的亲昵, 仿佛这些年的恩怨,都是梦中幻影, 「坐蛇头的船走,恐怕是到了越南?还是菲律宾?」 这都是华人黑|帮聚集的地方,盛嘉宜就随口说说, 没想到还真的让她猜到了。 「菲律宾。」梁牧点了点头, 冷淡道, 「不过后来辗转又到了槟城,我有一个六姑, 嫁在那里,她丈夫有橡胶园,十分有钱, 不过得了痨病,死了后钱都留给了她,让她足够过上富足的生活,闲来无事,就收留了我。过了两年, 陈深联繫上我,说当年叔公退到城寨的时候,另有残部从云南广西交界处到了越南, 那几年正好碰到北部山区打战, 于是这些人又兜兜转转往外跑, 陈深说他们有用,我六姑也乐得给我一些钱, 慢慢的,这些人就混在难民里,一批批又回到中国。」 盛嘉宜垂着眼皮想,果然人没有死,总不知道未来哪一天,又有他重新起来的时候。她过去在徐明砚身边,劝过他斩草除根,在她眼里,徐明砚甚至都算得上心慈手软,相比起精心呵护的温室植被,野草总是要更强劲一些,很容易蔓延。 这个哥哥已经是个陌生人。 不,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十年未见,没有血缘关系,只有血海深仇,他们之间甚至比不上陌生人。 盛嘉宜站起来,退后一步,直视着梁牧,轻声道:「欢迎回家,哥哥。」 远处煌煌的灯光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梁牧看见她这个动作,再看她眼底的认真,心里一松。 「你不恨我?」他谨慎又犹疑地问出这个问题。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盛嘉宜毫不避讳地迎着他说,「这些年,没有你,我过得很辛苦。」 世界上最难以辨别真假的假话,就是说真话。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梁牧多年来的纠结摇摇欲坠。 梁牧这些年一直不敢见她。 陈深最开始劝他找她报仇,让她也吃点苦头和教训,但是所有的提议最后都被他拦了下来,梁牧觉得盛嘉宜实在是太了解他们了,她后来又是个女明星,曝光度很高,背后的势力也错综复杂,有人脉有声望,如果太早出现在她面前,搞不好这就是第二个盛婉。 从那个女人肚子里出来的人,总不会是个善良之辈。 梁牧一开始打算等到安排好一切,将过去全都粉饰伪装好,把暗地里的生意全都转到明面下才来找盛嘉宜。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大街小巷都已经挂满了她的海报,每家每户的月历上都印着她的照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她就永远不会和他站在一起了。 梁牧不能接受她一个人走向光明。 明明......明明......他们都应该在烂泥地里挣扎,明明他才是要拯救她的那个人。他需要她,她能帮他做很多事,她是个演员,她天生就懂得要怎么做,该怎么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钱拿出来,她很有经验,甚至因为同高层良好的关系,相当懂得如何规避掉风险。 她就是这么帮了那个徐家人,既然可以帮别人,自然,也可以帮他。 「那你为什么要哄走那个徐家人,你不想他帮我们吗?」梁牧温声问道,实则带着压迫,步步紧逼,「你担心把他卷进来?」 「他不会帮你。」盛嘉宜噙着一抹浅笑,一如既往将她那张假面具带得好好的,「你要是想让他帮你做事,他不会放过你。」 「他能拿我怎么样?」梁牧倒是不屑,他狠声道,「如今警察都拿我没办法,我手上已经干干净净。」他摊开手,「就算闹出人命,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 盛嘉宜皱了皱眉,低声回他:「低调些,万事离不开钱,别跟管钱的人斗气,就是六叔,当年对着徐家,不也是客客气气的?」 「是,你以前就见过他。」梁牧皱起眉,看起来有些阴郁,这种低沉的气息从前在他身上不会出现,盛嘉宜已经观察他有一会儿了,发现他大多数时候平静,偶尔会抑制不住狂躁。亲眼见到收养自己的父亲死在面前,这道伤痕不知道多久才会癒合,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癒合。有些沟壑是无法弥补的。 他那张脸虽然被热带的阳光搓磨得粗糙了一些,但还是俊秀的,以前是没心没肺的城寨少当家,现在背负了不少责任,到底还是接过了他干爸的担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在香江当个大社团的龙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龙头要有龙头棍。梁醅死后,龙头棍被外号名叫阿乐的红棍拿走,阿乐有了龙头棍,狐假虎威召集了一群人,跑去湾仔混的风生水起,也得了湾仔之虎的称号,开了电影公司,专门逼迫那些为了还债进娱乐圈的女演员低价拍风月片。 盛嘉宜刚进娱乐圈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担心阿乐认出她,对方就已经意外身亡,龙头棍丢失,警方私下里问过她,盛嘉宜说不知道,她当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想来,是梁牧做的。当时她就应该猜到,是他。 有龙头棍还不行,在香江要坐稳龙头不是打打杀杀就可以,龙头是大人物,时代就是如此,港英政府管不了这些,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警察不敢拿龙头开刀,梁醅要不是被盛婉设计,也不会死,最多去警局喝喝茶,呆个两三年,跟陈深一样,也就出来了。龙头在商界政界都有一定地位,平时出行得要光明正大,躲躲藏藏那叫逃犯。 这意味着,梁牧要心狠手辣,但他又不能手上沾血,得有人给他卖命,替他做事。他要有建立自己的产业,要有人马,有良好的社会关系和宽裕的资金,最后有威信,才能坐稳龙头的位置。 他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意味着这些他都已经做到了。 梁牧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他站在灰色的地带,该怕的是盛嘉宜,她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拉下去。 「他知道那件事?」梁牧问,「你不害怕吗?」 「他不知道。」盛嘉宜摇了摇头,她看起来很脆弱,像要被风吹断的枝条,「我不关心,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利益,他有钱,可以庇佑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不知道。」她悲伤的眼神让梁牧心里颤了颤,「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你,盛婉死后我很害怕,我对段宗霖和盛婉倒是没有什么感情,你了解的,我和她关系淡漠,可是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所以我只能跟电影公司签合同,我的老闆答应我,只要我一直给他拍戏,他就会保护我。」 「后来宋元找过来。」盛嘉宜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暗色,她遮掩的很好。 「我没有办法。」她放软声音,说起话来婉转曲折,梁牧听过她出的唱片,不能说技艺多么精湛,胜在音色好听,唱情歌时别有一番风味,讲话也是如此,「我是没有办法才答应他的告白,我清楚他们这种家庭,看不起我们,可是他对我很好......」 「就算他不知道,你已经把自己的身世都跟他讲了,他怎么可能不介意。我看他走得很快,看来他对你,也没有想像中深情,是不是?他和我们不一样,妹妹。」梁牧抚摸着她的头髮,牵起她一根髮丝,绕在手指上,用食指骨节轻轻摩挲着盛嘉宜的脸颊,「我们才是亲人,我不恨你,也不要恨我,我们还跟从前一样,你也不要跟着别人,你就跟着我。」 「你和我一起,我投资电影,你来为我拍戏,电影行业很好,我看有很大的前途,得把所有的资源都笼络到我们两个手里,你我各占一部分股份,很快你会比现在还要红,而且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自己当家作主。你不是被那个宋元威胁过吗?我不会放过他的,他是新安会的金主,总有一天,我会叫人把他——」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只是需要时间,我已经做了很多了,你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是么?」盛嘉宜心不在焉地想到,他说的条件其实是很诱人的,只不过她习惯了徐明砚开出来的条件,所以觉得梁牧说得这些并没有任何吸引力。 」你不想和我一起?」梁牧脸色变了变。 「我当然愿意。」盛嘉宜立刻安抚地笑了起来,「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那得看你了,哥哥。」盛嘉宜说。淡灰色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她的容色藏在暗光之下,唯有低喃的声音响起,「你看。」她说,「我已经和徐明砚分手了,没有人保护我,哥哥,宋元不会放过我的,他背后的新安会更不会放过我。你得和从前一样,拿出一些诚意来,我才会相信你。」 「至于我们的过去。」她嘆道,「我已经忘了,这么多年,我从没和人提起过你,从未有过。」 盛嘉宜像是忏悔一样闭上眼睛,屋檐吊着的一盏灯泡下飞着蛾子,冷清的微光下,她说出来的话仿佛佛像的低喃,湿润的水汽瀰漫在青色的夜空里,颓废而妖艷。 梁牧忽然想起了过去城寨窄巷里一户人家家中那樽观音像。密宗的佛像有十一面,前三面作慈面,左三面作瞋面,右三面作似菩萨面,狗牙上出(利牙面),后一面作笑面,顶上一面作佛面。各戴宝冠,冠中有阿弥陀佛。 就不知道哪一面,是真实的一面。 「你要帮我。」盛嘉宜哀求道。 梁牧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好,我会帮你。」他说。 盛嘉宜终于露出了这半年来,最开心的笑容。 ** 陈虎死了。 他死的那天,盛嘉宜正和几个工作人员坐在剧组搭起来的露天影棚后头聊天。阿香走过来,附耳小声告诉她这则消息,盛嘉宜淡淡哦了一声。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脸上挂着笑,「这种事都不要告诉我,不然外面还在传我跟黑|道有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的确如此。」阿香说,「陈虎的手下登报说,他的老大是因为你才被报復致死,听说新安会上下都很愤怒,对嘉宜你很不满,andy姐说要你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 「小心新安会把火气撒到你的身上。」 「他们肯定会这么做。」盛嘉宜没当一回事,继续转头过去和旁人说话,说了几句,顺着话题唱了几句粤语情歌,这首歌歌词写得艷丽,曾被抨击为靡靡之音,才刚收一个尾,又有人过来,说剧组外面有人找她。 「导演说,叫盛小姐处理一下私事,别搞得外面到处都是流言,一天天风雨飘摇。」副导演说,「刚好电影又在九龙城寨取景,导演担心到时候审查出了问题。」 这还是郑安容第一次这样点盛嘉宜。 「让他放心,不会影响他的宝贝电影。」盛嘉宜站起来,「谁找我。」 「白太太。」 「白太太是谁?」盛嘉宜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意识到,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你是说宋夫人。」 竟然是宋元的母亲。 春光乍泄 盛嘉宜倒是没想到宋夫人白茉凤直接找到剧组要见她, 这个人跟她实在不熟,也许跟盛婉认识,不过那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帐可不能随便往下一辈头上算, 她可是不认的。 宋夫人五十多岁,脸庞圆润, 身材丰满,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年纪,就是一双凤眼看人很倨傲, 盛嘉宜觉得她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甩在自己面前叫她滚远一些, 赶紧离开自己儿子, 否则就叫人给她好看的那种母亲。一个拥有傲慢的气质,强大的控制欲的中年妇女。 不过她要是真能给钱还是好的, 宋夫人穿了件白色旗袍施施然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原来你是盛婉的女儿。」 第二句话是:「幸好你是个小杂种。」 盛嘉宜忍了很久,才克制住自己在摄影棚里扇她一个巴掌的冲动。这里人多口杂, 还有那么多拍摄的机器,盛嘉宜怕自己打了她,平白无故又惹一身麻烦。她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忍耐力强,犯不着跟宋夫人一般见识。 「你找我有事?」盛嘉宜很不耐烦问道。 白茉凤看她的态度就更加生气起来:「你好像对自己的身份没有自知之明?别以为你攀上徐家人就自以为自己了不起, 我都听说了——」她傲慢地仰起头,「你和徐明砚都分手了。」 是有这回事,盛嘉宜已经从浅水湾的豪宅里搬出来, 前脚刚出来后脚就被拍到, 于是大家都知道她和徐明砚分手了, 说是徐明砚把她甩了,因为她跟社团帮会纠缠不清, 徐家看不上她这样的女人。老钱么,讲究的就是体面,哪怕徐家一百五十年前在南洋到处倾销鸦片、倒卖地皮、垄断水泥粮食运输......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聪明的人提都不会再提,说到徐家,那都是金融巨头,地产之王。 盛嘉宜本来就配不上,要是跟社团帮会勾勾搭搭,就更是下作。 「你到底有何贵干?」盛嘉宜近来脾气都不是太好,每天冷着脸,对白茉凤就更加如此,「专程过来祝贺我和我前男友分手?拜託要不要这么无聊?你又是什么身份?」 「你对我说话最好客气一点。」白茉凤警告她,「现在可没有人会庇护你了,盛嘉宜。这一年来徐明砚为了你,明里暗里打压了我们多少次?港口的货物出不去,订单被截断,公海邮轮停运,不都是你吹耳边风的手笔?」 盛嘉宜还真不知道徐明砚做了这些,她掀起眼皮仔细打量了白茉凤的神色,不似作伪,才不急不慢哦了一声:「怎么,你现在要来找我算帐?你们被他打压,你找他去吶。」盛嘉宜摊手,「喏,他的电话是xxxxx,你要是不敢,我可以给你拨号。」 「别想着激我,我们之间的帐可算不干净。」白茉凤狠狠道。 「确实。」盛嘉宜点点头,「你们作恶太多,的确很难结清。」 两岸三地做生意的很多,豪门更是多如牛毛,大大小小富商只要身家上了九位数,都被称作豪门。这么多豪门里,九成都愿意花钱做些自己不太容易出面做的事或者买个平安,所以才有香江这么多社团帮会的兴盛,但是像宋家这样大力扶持深度参与的,还是少数,说是血债纍纍都不为过。便是家中要求神拜佛,恐怕那八十八颗菩提子都不够,盛嘉宜以前见城寨里的泰国巫师对梁培说,孽债太深,还要冤孽才能压得住。 放在一些所谓的豪门家族,便是养小鬼。 有没有用,盛嘉宜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里要是有鬼,说到底都惶惶不可终日,没病也要吓出病。 宋元努力了这么多年,要洗干净重新做人,可惜还是捨不得放手,跟新安会那点关系,上流社会人尽皆知,当然他也做不到完全洗清,毕竟据盛婉自己说,她手里的确有相当关键的证据。宋元第一次来找盛嘉宜,就是见到澳城回归在即急于投诚上岸,所以想要销毁证据,一顿恐吓,花招百出,却没有得到任何效果。 徐明砚出现得太早,早到宋元都没来得及更进一步,就已经被一个巨大的卡特尔商业联盟联手拦在门外。亚太的财富大多积累于资源的垄断,倒下一个大亨,就有一部分资源空置出来,因此任何一个商业大鳄对于打压潜在的商业对手总是热情十足,所谓风向标,就是最上头的人只要露出一点眼色,剩下的一切自然有人办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现在徐明砚和她分手,心疼儿子的白茉凤闻风而来。 「你就说要做什么吧。」盛嘉宜皱了皱眉,她的耐心已经被耗尽,「要是想派你们的马仔来找我麻烦呢,我也不介意,毕竟九龙乱不乱,也不一定是你说了算,对不对?」她外头沖白茉凤笑了笑,「要是想在娱乐圈里封杀我,现在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了,去年都没有做成的事,今年怎么可能还能成功。」 今时不同往日,胜和会这个不安定因子已经可以去掉,梁牧不会对她动手,这点信心盛嘉宜无论如何都有。而宋家当时为了求和,主动让出一部《风云》出来给她,这电影上映后票房大爆,直接刷新了港影票房记录。李孟华实在太爱盛嘉宜,保留了她太多高光片段,电影后半段简直成了她的个人秀,以至于观众都没来得及记住何季韩,只记住了众星捧月的盛嘉宜。 群星献礼,却能做到一枝独秀,本就不容易 再加上郑安容的那不勒斯《夏夜浓情》已经入选坎城主竞赛单元,五月将在坎城举行全球首映,郑安容的电影* 不用说,只会比李孟华更加捧盛嘉宜,恨不得所有的好片段都围绕她来拍,盛嘉宜自然也成为本届坎城电影的影后竞争人选。 影坛培养下一个盛嘉宜不容易,圈内大佬不会再听宋家的话打压她。 白茉凤也知道,她咬咬牙,愤恨骂道:「你能得意,还不是因为我儿子给了你资源,想像你拍过多少部宋家投资的电影?他就是被你迷了心窍,连一开始都不告诉我你就是盛婉的女儿,要不是我注意到......」 「你来找我,你儿子知道吗?」盛嘉宜好整以暇看着她,欣赏她骤然发白的脸色,「没错,他就是喜欢我,我感觉到了,你很生气?不过生气也没有用,很多人都喜欢我,毕竟我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她笑眯眯的,那张脸跟盛婉竟然有八分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盛婉年轻的时候被称为赌城玫瑰,以美貌闻名,客人没有拿出重金,就不要想想见到她。盛嘉宜不仅继承了盛婉的美,而且还是个混血儿,骨相更加精緻一些,脸庞更加浓墨重彩,像画出来的一样。 她为了拍戏,穿得风尘了一些,墨绿色吊带长裙,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玫瑰花,耳边两粒金色水钻耳环,长发柔顺披在身后,身段婀娜,若杨柳扶风,偏偏那张脸又冷得可以,艷而不俗。 这一年似乎又长开了一些,多了几分明艷和锐利,难怪勾引得那么多男人为她心心念念。 白茉凤越看火气越大,看起来像是想把她掐死的样子。 「我可不会像我儿子那样对你心慈手软。「白茉凤冷声道,「盛嘉宜,整治人的办法有的是,你以为徐明砚替你遮掩我就不知道你是从哪条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你这种女人,就是阴沟里长大的贱种,你和盛婉那点丑事,拿出去说,谁听了不发笑?」 盛嘉宜笑盈盈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她恶毒的言论影响:「是吗?那你就去说,外面就有记者,记得原原本本说出来,我也不怕告诉你。」盛嘉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声若细蚊,「你的好马仔,陈虎,我知道是谁杀的。」 ** 阿曼是香江高级中学一名学生,她今年十四岁,正好是追星的年纪,最喜欢的明星是盛嘉宜ana,家里墙上挂了她好几张海报与万年历。 如果说ana在年轻人中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在这个娱乐至死、偶像狂潮的年代,她一直是一个非常标准的icon。 年轻、美貌、影视歌三栖(虽然发歌数量少得可怜)、电影一部接一部,拍文艺片有固定的文青粉丝群体,也拍商业片喜剧片所以有许多大众影迷、有影后的荣誉、有拿得出手的学歷、有相当克制与干净的私生活(虽然去年开始谈了恋爱)、有从不间断的热度,喜欢她是一件让人超级有面子的事情,对于追星族尤其如此。 阿曼全班有至少一半的同学都喜欢ana,她和内地的笔友通信,据说内地的年轻人也很喜欢ana,认为她是第一美人,大家都希望和她一样有名气,然后还有一个英俊帅气的豪门男友。 所以当ana被爆出来多年来和胜和会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是个女荷官的女儿,在人人闻之色变的城寨长大,并光速与自己的豪门男友分手后,阿曼整个人都不好了。 「唔会,我唔信。」她趴在桌上,胳膊肘下还压着一本娱乐杂志,「 「你信唔信已经唔重要啦,澳城嗰个癫婆喺记者面前指认佢,要我讲,真系无聊。」她的同学撇了撇嘴,「who cares?谁在乎ana嘅爸爸妈妈系边个,可能有啲fans会在乎嘅,不过我唔会。」 「你讲得对。」阿曼精神重新抖擞起来,「不重要。」 「我觉得ana好叻啊,从城寨度走出来可以变成超级巨星,点解会觉得呢件事系丢脸嘅事?」并不追星的男生也凑过来,酷酷地评价道,「我睇过她的电影,好有型。」他装作手里有一把长刀,挥舞了几下,「她是个演员,电影拍得好看就好啦。」 阿曼从自闭到想通只需要几分钟。 是啊,现在的明星谁不是众多黑料丑闻?娱乐周刊上每天报导各种各样出轨偷情乱搞男女关系,私生子私生女满天飞的新闻,总不能因为ana很少有这样的传闻,所以她身上哪怕一点点不那种重要的事情,也拿出来被指指点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报復,绝对系报復。」男生的想像总是很容易发散到江湖恩怨上,「因为ana喺bar英雄救美,所以得罪咗新安会,佢哋嗰个老大唔系畀人报復死咗咩?就把仇算喺ana身上,所以故意抹黑佢。哇塞!好复杂。」 阿曼听得入神:「就是这样。」她已经坚决认为偶像是被陷害了,「我要给报社写信。」她拿出钢笔,打开墨水盒开始抽墨水。 一定要保护ana! 春光乍泄 fans开启偶像保卫战的时候, 盛嘉宜在忙着准备去坎城。《夏夜浓情》入选坎城主竞赛单元,她也将作为最佳女主角的有力竞争者去走一趟红毯。 国际三大电影节中坎城电影节名气最大,亚洲迄今为止还从未出现过坎城影后, 盛嘉宜年龄太小,本来团队不抱任何希望, 只想让她去走个过场。 但是在她接连爆出一连串舆论后,何希月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何希月最早在橙禾负责的就是公关与明星运营,因为太会炒作, 一度被封为营销女王, 直到她当上总经理, 成了橙禾娱乐的老闆,这个标籤才慢慢淡化。 对于自己的艺人盛嘉宜, 她是有心管也管不住,干脆不管,不过到了这个重要关头, 何希月觉得自己是该拿出点看家本领证明一下能力了。 「宣传苦难。」盛嘉宜慢悠悠读出何希月递给自己的公关方案,「塑造一个,底层出身的混血儿,走出差异化的身份认知,成为全民偶像的形象。」 她把方案扔回去:「不用塑造, 这就是我本人。」 「所以这也是最适合你的办法。」何希月说,「法国人曾经殖民过高棉,吴哥窟又是第一次开发给电影团队拍摄, 同批入选的竞赛电影里没有质量特别高的影片, 坎城喜欢艺术性强的电影, 站在评审的角度来看,把奖给技术最有突破性, 擅长隐喻叙事的郑安容的可能性很大,电影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样把你从影片里摘出来,让评委注意到你,而不仅仅是电影。」 「你得让评审团认为是你塑造了曼仪,这几年,坎城在影帝影后的选择上,倾向于挑选那些扮演弱势群体的演员。」何希月非常专业地拿出了她对近十年来坎城电影节颁奖结果的分析,「所谓的弱势群体又集中在......」 「殖民地国家人民、同性恋人群、社会底层人群、战争经歷者中。」何希月指着此前夺奖的几位女主角,「这一次入选评审主席团是台北女导演许佳玫,我和她关系不错,她的票你不用担心的,剩下七位评委几乎都是欧洲人,从过往他们在评审团的表现来看,偏爱反暴力的元素,很幸运的是,郑安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有个专业的经纪人和厉害的导演就是这一点好,多少从业人员一辈子都不会往这上面思考,就算想到了也实践不了。 「嘉宜,你的优势是你的人生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香江这几十年来经歷的一切,想想吧。」何希月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自从知道盛嘉宜的身世后,这恐怕成为她从业这么多年以来,最满意的」黑料。 」想想,你是中英混血,你出身于城寨,阅遍底层底层艰辛,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也算看过了最好的风景。过去我们还讲狮子山精神。」她嘆了口气,「现在不讲了,也不代表就消失了。」 「你愿意吗,嘉宜?」何希月问,「我知道,对你来说,会有一些残忍。」 把血淋淋的伤口挖开,重新包装,贩卖痛苦,这就是明星。 如果是从前,盛嘉宜不会答应,但现在,梁牧已经出现......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像她的寄生一样,他们缠绕着,汲取同一片土地上的养分生长,藏,又能藏到什么时候。 盛嘉宜垂眸想了几秒,便答应了:「我愿意。」 「但是在此之前,得先处理掉一个不稳定因素。」盛嘉宜淡声道。 她拿起自己的行动电话,修长纤细的指甲敲击键盘,播出一个号码。 「盛小姐?」那边接起来的时候,声音低沉沙哑。 盛嘉宜并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紧接着,何希月便看到她眼睛里开始往外淌眼泪。 何希月:...... 这丫头可能确实值得一个影后。 盛嘉宜抽泣了几声,不似作伪。 宋元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沉默地哭泣,喉咙紧了紧,心跳顿漏一拍。 「盛小姐......」 盛嘉宜对着何希月使了一个眼色,她们两个多年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不用明说,何希月顿时明白了。 她一把抢过电话,噼头盖脸骂了起来。 「宋先生,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们嘉宜才甘心?你知不知道嘉宜人已经站在天台上要往下跳,幸好我来得及时把她拉下来,她一直情绪不好,有抑郁症,你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我说你们宋家至于吗?陈年的恩怨还要算在下一代身上?嘉宜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你们要是想我的艺人死直说好了,我告诉你,要是嘉宜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有抑郁症、人在天台、一心求死的盛嘉宜看着自己经纪人发飙,淡定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人这一生,重在一个演字。 演好戏,什么事不能办成呢?干嘛非要打打杀杀,或者委曲求全? 宋元被骂了一顿,头脑有些懵,也不是不知道母亲做的那些事,就是没料到她做得那么绝。那天白茉凤回澳城,二话不说就去联繫报社,等宋元反应过来的时候,新闻已经满天飞,压都压不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白茉凤还表现得很生气,说盛嘉宜恃靓行兇,将她一顿奚落,叫她颜面扫地。 宋元又不是不了解盛嘉宜,说她撒泼,那是不会的,但温柔刀,刀刀要人命,从她嘴里软声说出来的话,绝对是能气死人的。 要说宋元对盛嘉宜是什么感觉,不甘心是有的,喜欢也是有的,因为得不到,所以喜欢,这是人之常情。他想过很多种让盛嘉宜妥协的办法,但绝对没有想过逼死盛嘉宜。 「你把电话给盛小姐,我跟她解释。」他难得有些慌张。 「解释,没什么好解释了。我知道你们宋家有权有势,看我们嘉宜和徐少分手了,又觉得机会来了是不是?我呸,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你越是这样,嘉宜只会越恨你。」 恨字一出,宋元心脏都揪紧了。 「就这样。」何希月挂断电话。 盛嘉宜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论泼辣,还得看你,andy姐。」 「你这又是想做什么?」何希月没好气道,「坏人都让我帮你做尽了。」 「让他内疚一下,省得之后又控制手下的媒体跟我们对着干。」盛嘉宜笑道。 「你怎么知道他会内疚?」 「他喜欢我啊。」盛嘉宜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傻子,喜欢我的人,我都能看出来。」 何希月很佩服她对于感情没心没肺的态度,同时也很好奇:「那你觉得徐明砚喜欢你吗?」 「他当然也喜欢我。」 「你喜欢他吗?」 盛嘉宜想了想:「喜欢吧。」 「你们两分手是他提出来的还是你?」 「我,我叫他赶紧滚。」 何希月对盛嘉宜的敬佩程度再上一层楼。 「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要分手,我挺欣赏小徐少,他对你很好,温柔体贴又多金,长得也好,我可跟你说,不是我抬高他贬低你,他这样的男人,整个亚洲估计也就这一个,和他差不多的豪门哪有这样样样都好的适龄未婚男性。」 「难道亚洲找得出第二个盛嘉宜?」盛嘉宜反问道。 何希月愣了愣: 「那倒也是。」 盛嘉宜的美貌,就算拉上内地、日本、韩国、东南亚的演艺圈,也是坐三望一的存在,这是客观的美丽,做不得假。作品厚度也有,而且她还年轻,未来只会比现在更好,要是这一次真的能一举拿下坎城影后,的确是独一无二,傲视时代的超级巨星。 「他对着我,总有一种优越感,当然他对着谁都会这样,可惜——」盛嘉宜淡淡一笑,「我不喜欢。」 「你要他为你低头?」 「不应该吗?」 「他给你送了不少东西吧,豪宅、豪车、各种古董艺术品,我上次看一个报纸统计了一下,说他至少给你送了七八个亿,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盛嘉宜把头髮撩到耳朵后,露出耳边那颗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他的确是一个很会花钱的男朋友,懂得怎么样花钱来提供情绪价值给女人,我喜欢钻石,他就挑各种各样颜色、大小的钻石送,直到一整个木盒都装不下。」她比划了一个长条盒子的大小。 「不过大部分我都还给他了,这些于我而言可以得到短暂的开心,但不是长久的,他给我的时候我很幸福,不过我不觉得这是永恆的快乐,所以我会保留好,分手后,我把大部分都寄回到他的别墅里,唯一没有拿走的,只有两件东西。」 「一是浅水湾的别墅,这是我应得的,如果不是我,他没有办法这么体体面面赢得京城的好感,当然没有我,他肯定有别的办法,但没有哪一个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小。第二就是我们在高棉的时候,他在巴肯山上送我的蓝色钻石,他说他之所以送我那颗钻石,是因为他觉得,那颗钻石和我眼睛的眼神,一模一样。」 盛嘉宜把那颗钻石,收在了自己的保险柜里,一次都没有戴出去过。 何希月只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了,都没有盛嘉宜对于感情处理得理性。 港男嘛,也有不少cheap man,看似多金实则扣扣搜搜分文不花,富豪的钱不好拿,拿了钱赔了人倒头来还要被骂一句easy girl或公交车。盛嘉宜也没少被骂,她交了这么有钱的男友,从头到尾都不缺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分手后就更加。 小徐少很好,错过了或许这一生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男人等在前面,嘉宜也许要孤独终老。 可是,嘉宜也只有这一个嘉宜啊。 她是那么多fans的心肝宝贝,是影迷视若珍宝的女神,是电影圈等了许多年等来的时代巨星,如果盛嘉宜退圈去做豪门太太,又去哪里再找第二个,盛嘉宜? 城寨的生活让她拥有对生活人群敏锐的触感,中英混血让她的美貌无出其右,何希月以前不相信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的说法,直到认识盛嘉宜。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碎片拼凑而成,如果没有过去,就不会有今天,苦难不值得赞颂,但苦难会雕琢灵魂。 有的人因此而浴火重生。 「我觉得小徐少会来找你的,嘉宜。」何希月说,「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理由才会放弃你,他爱你,每个人都会爱你。」 甜蜜蜜 我们明明都已经那么接近。 ——《甜蜜蜜》 何希月为盛嘉宜联繫了一档当下收视率最高的黄金访谈节目, 也就是她曾经去做过电影宣传的《香江夜谈》,只不过上一次乌泱泱去了一大堆人,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去。在节目上, 她会按照何希月事先安排好的流程,把自己的过去讲出来, 以赢得舆论对自己的同情与支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节目会在录制第二天播出,而一周后,盛嘉宜将飞往法国坎城。 对她来说, 这的的确确可以说是进入娱乐圈以来, 相当关键的一次录制。 人生中有些事情可以得过且过, 敷衍了事,但有些不可以。自电影艺术诞生以来, 坎城几座最高奖项还从未对华裔敞开怀抱,不仅是华人拿不到,日本、韩国也还没有人够得着这个奖项。其实任何运作对于坎城来说都苍白无力, 她们能做的很有限,但何希月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她也依然催促盛嘉宜去做。 盛嘉宜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金像奖或者金马奖, 前者她已经拥有了奖盃,后者看样子也不会太难,这种奖项对于她这样的女星来说, 只要拥有了其实也就够了, 再多一些也不会让她的身价倍增, 也许荣誉上会抬高一大截,但那不过是一些虚名而已, 拼数量就意味着她还要拍许多文艺片,要牺牲一部分商业价值。国际三大电影节的奖项却不一样,错过这一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来第二次机会。要是能捧回来首座坎城奖盃,她就成了演技的风向标,是同时代影坛的领军人物,也许再随随便便拍一部电影,本土的奖项都会优先给她。 这就是影坛的人情世故。 在去录综艺之前,盛嘉宜先回了一趟城寨。 盛婉离开城寨后,依然是城寨的业主,她把资产打包给了一家私人财富公司打理,收租的钱通过财富公司源源不断汇入她的几个帐户,有两个开设在国外,还有一部分进入信託,到了盛嘉宜手上。城寨拆迁后,光是赔偿费,又是一笔天价数字。 主人翁不在,三楼那间靠街的老房子一直没有别人住进来,钥匙就放在盛嘉宜如今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时隔多年,她第一次重返这间承载着她的过去与回忆的房间。 家具都灰扑扑的,拥挤堆在一起,墨绿色沙发旁立着一个棕红色高柜,盛嘉宜踩着花色瓷砖过去,伸手从柜子上拿下来一叠照片。 或许是积压的东西太多,她一动,跟着掉下来的还有一卷草稿纸。 上头写满了公式与算术符号。 盛嘉宜都快忘了她当年念书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了,那些记忆,好像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忽然想到楼上阿婆每到夏天都会做一大锅陈皮红豆糖水,每到楼下哗哗啦啦麻将声响起的时候,她就用塑胶小碗打上一碗,给她端上来尝一尝味道。 灰尘的味道实在太重了。 盛嘉宜把照片收到随身带的挎包里,路过卧室的时候,探身进去,扯掉床上那张蓝白色被单,沿着床垫与墙壁的缝隙,又摸出来一个黑色壳子的笔记本。 她翻了许多页,才翻到靠后那一部分。 纸张有撕毁的痕迹,记录页断断续续。 4月22日 天后庙前做法事,张天师塞过来一张皮(划掉)批命纸。 犯太岁,要点灯。 什么是太岁? 6月19日 哥哥说六叔要做一件大事,要是成功了他就会有很多很多钱。 6月27日 城寨起了一次小火,火势不大,很快扑灭。 见到许多不认识的人。 7月1日 天后庙...... 离开(划掉) 城寨外的天空很美,海风很咸。 盛嘉宜的手指按在那道字迹上,微微用力,发黄的纸业上出现一道明显的痕迹。 阳台下适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盛嘉宜吓了一大跳。 城寨外是大片大片棚户区,现在都逐渐废弃,敢来这边的人不多,也就盛嘉宜仗着胆子大,黄昏时分甩掉狗仔摸进来。 能发出这种排量噪音的车辆,通常不会开到城寨楼下。盛嘉宜心下一动,心跳加速了些,她把日记也塞进包里,蹑手蹑脚走到阳台上,视线从街边那颗并不粗壮的榕树叶缝里穿过,落到撒满夕阳的马路上。 斜斜的日光照亮半个街道,有人站在楼下静静看着她。 盛嘉宜沉默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盛嘉宜隔着生了锈的栏杆和铁丝圈对着楼下喊道。 「最开始也不知道,当然花了点钱,才搞清楚。」徐明砚仰着头,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盛嘉宜又问。 「最开始不知道,同样花了点钱,买通了你的助理。」他说。 盛嘉宜没想到阿香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 「我要罚阿香的钱。」盛嘉宜有些生气,似笑非笑,「你来做什么?」 徐明砚看到盛嘉宜靠在窗台上,黑色的头髮垂下来,像黑缎子一样,她那张脸被阳光和路灯照亮,晕染着金色的光芒,就好像古典主义油画上走出的美人。 他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来给你递绳梯,盛小姐。」 他用了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一句台词。 「你的意思是,你是罗密欧,我是朱丽叶吗?」盛嘉宜说。 这两个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他立刻灵巧地换了个说法,「我来接长髮公主。」 「长髮公主有说她原谅你了吗?」 「没有,所以我在寻求公主的原谅。」 「那你先说说你错在哪里了。」盛嘉宜换了一只手撑住下巴。 这几天天气不算炎热,夏意到达了些微,空气里湿度刚刚好,有徐徐微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我错在不该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他挂着清浅的笑意,「公主不需要王子,只需要为你效忠的骑士。」 盛嘉宜挑眉:「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回去后我夜不能寐,日思夜想......」盛嘉宜倒是没有料到他还会说这么多成语,靠他那点贫瘠的中文水平,真是有些勉强了,想来这腹稿已经在心里打了许久,于是耐着性子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承认一开始见到盛小姐,我有太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不够真诚,我以为我只需要站在那里,盛小姐就会选择我......」 盛嘉宜冷笑了一声。 「希望盛小姐再给我一个机会。」他说。 隔着两层楼,盛嘉宜俯视着他。 徐明砚很少打扮得这么港式的时候,大少爷么,又在商界政界两头混,大多数时间总是显得自己精英成熟一点才压得住气场,要是都跟今天这样,大概就没有人想好好和他坐下来谈生意了。他穿着黑色夹克,黑髮落在额前,稜角分明,皮肤是偏冷的白色,但不是程良西那股美到极点的阴柔,相当正的英俊,用香江话来说,好靓仔,像个很潮的男明星一样,下一秒就可以去红馆开演唱会。 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没能物尽其用。 「机会要你自己争取啦。」盛嘉宜笑道,「好多人追我,你知不知道?你不要老是想当然管我,给我送东西,你要动动脑筋想想怎么才能真的追到我。」 他当然想过,近来翻来覆去的想,想在一开始,他是怎么让盛嘉宜松口。 吴哥的烈日、巴肯山的夕阳、一望无尽的荒原、残存的遗蹟。 红袍僧人在废弃的墙下默默诵经。 铺天而来的闷热与热带丛林升腾的湿漉漉的水雾。 东南亚的旷野天生就容易点燃跳动的□□。 后来他们回到纸醉金迷的城市,到了像机器一样有序运转的固定轨道上,她做她的大明星,他当他的野心家,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想如何在两岸取得落点,保留汇港岌岌可危的发钞权,那些萌动的感情也慢慢被利益取代。 回到新加坡后,母亲黄若仪嘲笑他竟然也有被分手的那一天,等听他抱怨完,又讥讽他根本没有想过好好经营这一段感情。 「虽然我对插手我儿子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要不是你主动提起,我以为你在养一个情妇。」黄若仪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只不过给她花了很多钱而已,她可是盛嘉宜,全亚洲最红的女明星,这个世界最不缺给她花钱的人,有的是人求着给她钱花。如果不是因为你出现的时间比较凑巧,你可能根本就追不到她。你要是脑子清醒一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最好抓紧时间回去找她,寻求她的原谅,否则再过两个月,我敢说她身边站着的大概率就不是你了,你那些在香江呆着的狐朋狗友,难道不喜欢她?没有男人不喜欢长成这样的女人,如果有,那是因为他们追不到,所以撒谎了,知不知道?」 徐明砚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母亲的刻薄打击的不行。 等着追盛嘉宜的人排长队是事实,盛嘉宜转头就有可能换一个男朋友也是事实。 爱情这个议题实在是太复杂,他必须要思考这会不会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开始想他是什么时候爱上了盛嘉宜。 每当想到这个话题,他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就知道他必须来见她。 「我想了很多天,不确定自己到底想没想好,我担心再想下去,就有行动更快的人赶在我的前面,太阳快落山了。」徐明砚仰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绯红,「盛小姐想在香江看一场日落吗?」 盛嘉宜打量着他的车,忍俊不禁:「我竟然不知道你还玩机车。」 「旧金山的海边很适合骑车。」他看盛嘉宜笑,也忍不住笑,「只不过那个时候,盛小姐没办法陪在我的身边,再好的风景也浪费了。」 盛嘉宜觉得这一刻她的心情很明媚。 「那请你等我五分钟,骑士。」盛嘉宜说。 她把身子缩了回去,关好了窗户。 仔细给房屋落锁,把钥匙小心翼翼收到包里,她这才小跑着下楼。 「走吧。」盛嘉宜说。 她没有立刻从徐明砚那里接过来头盔,咬住发圈,把头髮全都撩到后头随手扎了一个松散的辫子。 脸小得一只手就可以遮住,皮肤光洁,像白瓷一样。 徐明砚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到底没说什么。 「这车很漂亮。」盛嘉宜指的是他那辆mv agusta f4 serie oro,「但是我不太懂机车的款式。」 「是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年买的。」徐明砚说,「其实也很少有机会碰。」 盛嘉宜想到他那辆麦拿轮,开的次数也少得可怜,这么昂贵的跑车,全都堆在车库里不见天日。 「很cool。」盛嘉宜笑眯眯跨坐到车后座,环住他的腰,「我很喜欢。」 甜蜜蜜 重型机车发出巨大的咆哮, 风很大,盛嘉宜只能靠在徐明砚的身后,枕着衣服下硬邦邦的肌肉, 看着隧道里的灯光化作一道流光残影,从眼前飞过。 盛嘉宜的声音都被吞没在风声里, 她轻声问:「我们去哪?」 徐明砚说:「去西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于是盛嘉宜又重新低下头,用他的背挡住唿啸的风。 他们很过跨海隧道,沿着海岸公路一路向西, 在超级跑车里感受不到的速度, 现在感觉却格外明显, 摇着响铃五颜六色的叮叮车被抛在身后,拥挤的唐楼被抛在身后, 海滨道被抛在身后,就好像这样一直疾驶下去,全世界都会被抛在后头。 夕阳有一半落在海上, 港湾是赤橙的颜色,海水像拨开的橘子皮,东一块西一块掉在海绵。红白相间的邮轮捲起波浪,鸣响着汽笛,从他们身边掠过。 最后, 在港岛的最西边,车速终于慢慢降了下来,发动机的声音逐渐停止, 机车停在港口边一块蓝色的路牌下。 盛嘉宜取下头盔, 髮丝还是被吹乱。她晃了晃头, 凌乱得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狐狸。 徐明砚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被盛嘉宜一把拍开。 她笑起来, 笑声很轻快:「我觉得不会有狗仔猜到我们在这里。」 「你躲狗仔好像很有一套。」徐明砚很喜欢看她笑,她的脸上通常只有面无表情和笑容两种状态,如果是面无表情那就是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微笑是生气,只有这样笑,才是真的开心。 盛小姐的开心太难得,所以也弥足珍贵。 「我想过这种场景,如果我来写剧本,我会把它写到逃婚的时候。」 "i always agree with your eas."徐明砚微微垂头,看着她,面不改色道。 马路对面有店铺卖雪糕,他没有让盛嘉宜过去,自己穿过马路,去买盛嘉宜爱吃的原味甜筒。 盛嘉宜在马路这边静静看着他。 这边虽然仍是居民聚集区,已经可以称得上偏僻,有许* 多街市与杂货铺,偶尔红色的的士打着灯在这里转弯,盛嘉宜低下头,藏到路牌的阴影下。 其实也不完全能怪他,作为大明星,她也没有太多机会光明正大走在街头。 他们好像之前都没有想停下来想一想感情的事。 未来也许会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路灯叮叮响了起来。 「点解系原味」(为什么是原味)徐明砚举着甜筒给她,他给自己买了一个海盐味的。 「没理由。」盛嘉宜说,「你唔好讲粤语啦,你讲得好差。」 「你为什么国语讲得那么好?」 「因为城寨里讲国语的比较多,什么语言都讲一点啦,还有越南来的会讲法语。」 「你知唔知道中西区以前都系屠宰场、太平间、精神病院同埋好多妓院?」 「不知道,不过现在好适合 drink coffee。」 霞光半沉入茫茫大海,码头边停着一艘不大的白色游艇,摇摇晃晃,海浪声起伏。 盛嘉宜靠在红白相间的栏杆,问他:「你以前同女仔系怎样dating?」 徐明砚说:「我不同其他女仔约会,但是我现在在学习。」 「izan.」盛嘉宜忽然叫住他,「我叫你返去想一想你钟意我咩,你想过未呀?」 「我谂咗好耐。」(我想了好久)徐明砚拉长声音,「每一日。」 「但我都唔知道答案。我觉得人生有时候就系有好多问题想不清楚,我问我自己换一个人我会唔会这么执着,好快就有了答案,唔会,所以我觉得我必须立刻回来找你。」 「那我们可以一起想。」盛嘉宜说,她咬了一大口雪糕,绵密顺滑的奶糕滑入唇齿,铺天盖地的凉意冲散了海风的温热。 「我也想知道答案。」她看到一只肥胖的鸽子在地上跳动,觉得很有意思,思绪也飘远了一些。 「我妈同我讲,唔要自以为是。」他撑着栏杆,靠在盛嘉宜身边,见那天边一轮赤红色的圆日,缓缓落到水下,湛蓝的海和深蓝的天逐渐融为一体,天际的渐变的地方有淡淡的粉色。 其实香江的落日也一样美丽,并不亚于巴肯山。 只不过从前,他们都没有精力停下来看一看。 「她不生气你同我拍拖?」 「她?她不气这些,她气我到了这个年纪,仲未好好思考爱是什么。」 「那你呢?你怎么想。」盛嘉宜仰头看着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稜角分明的下颌线。 徐明砚嘆了一口气:「她说得很有道理。」 盛嘉宜沉默了片刻:「还记得我同你讲过嘅要求吗?」她说,「现在我要换一个要求了,我一直是个不会回头的人,我想过要往前,即便再怀念过去,也不会往后看,但我也要承认,一生中总有例外。如果你能做到,我会考虑,要不要重新开始。」 「我要你......」她停顿几秒,终究是咬牙说了出来,「帮我找到我的母亲。」 ** 太阳落山后,海上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高楼灯火还亮澄澄的。 盛嘉宜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有个人同她说过,他未来香江前曾经去太平洋上一个岛屿考察,那里靠近香江和内地的分界线,有海关驻守。到了深夜,他想出去摸些苦螺,四周都很暗,海水像墨汁一样,寂静无边的黑夜里,他绕着海滩转了个圈,抬头发现远处有一个地方竟然照亮了半边天空。后来他朋友告诉他,那就是香江。 盛嘉宜把这个事讲给徐明砚听,竟然引发了对方强烈的好奇心。 「我很难想像那种场景。」他老实道,低垂着眼睛,像是很努力在脑海中绘画那个场景的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盛嘉宜就觉得大少爷有时候也还蛮乖乖仔的。 「因为你见到的cbd太多了。」盛嘉宜笑他,「已经对灯光免疫了,对不对?」 徐明砚还真的点了点头:「也许吧。」 盛嘉宜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可爱,男人三十岁以下,养尊处优没有经过劳累都看不太出年纪,穿得潮一些,其实可以假扮大学生。 她突发奇想,转过身来边后退边往坡上走:「会不会有人拍到我们后,说我包养了男大学生,标题名称就叫《红星被甩怒上小白脸》。」 徐明砚:...... 「你少说一点吧。」他面无表情扶着盛嘉宜的脸把她转过去,「看路。」 西环的路都是一段高一段低,陡坡连着陡坡,街道又窄,巴士几乎是擦着行人飞驰而去。 盛嘉宜说要带徐明砚去吃一家相当不错,藏在街巷子里的煲仔饭。 没当大明星前,她常常光顾。 路过街市,门口摊位上挂着几只烧鸡烧鹅,大师傅手起刀落,将烧腊砍成几份装盒。盛嘉宜带着口罩,为了避免惊动人,都是挑着暗处走,徐明砚就不一样了,徐家太子爷想必这辈子没有买过菜,更没有吃过二十五元一份的三送饭,目光总忍不住被那些档口油亮的吃食吸引。 「想要就买。」盛嘉宜相当大气从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拍拍胸脯,「我请客,少爷。」 徐明砚:......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他谦逊地把那几张钞票推了回去。 「不要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就不要有大男子主义自尊心啦!」 徐明砚:「我还没有到收别人五十块也会伤自尊的时候。」 「这话就不对了。」盛嘉宜语重心长劝道,「我知道你不缺五十块,但是你也要想想,你身上有零钞吗?」 徐明砚:「......没有。」 之前的雪糕店是对外国夫妻开的,可以刷visa。 徐少显然不会在自己的口袋里装上花花绿绿的散钞。 「也能理解。」盛嘉宜甚至有些共情,「我出道以后,再也没有要自己带着零钱出来用的时候。」 」你吃过煲仔饭没有?」盛嘉宜又不确定地问道,「我觉得一个正常的,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人,都应该吃过的,对吧?」 徐明砚皮笑肉不笑:「让你失望了,没有。」 这次轮到盛嘉宜大为惊嘆了。 「看来平凡的生活里处处都是惊喜,这句话是说给你们听的啊。」盛嘉宜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她说话万年都是温软的强调,甚至于在徐明砚看来,有一点点台北女生的嗲,但是吐出来的话也是一贯不太客气,越是这样,越能达到一种气死人的效果。 「所以等着盛小姐领我体验生活。」徐明砚一点反击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咬牙切齿认栽。 盛嘉宜哈哈大笑。 因为笑岔了气,她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路边的指示牌。 叮叮车敲着响铃过来。 两个人被铃声吸引,忍不住回头。站在陡坡上往下看,斜斜的高楼,弯曲的电车轨道,起伏的路面,刷成雪白色的标线,路的尽头是深色的天,天际之下是深色的海面,巨大的邮轮恰巧从缺口缓缓驶过,一切都仿佛框住的画面。 在无尽斑斓的色彩里,夏天缓缓到来。 过了很久,徐明砚才迟疑着道:「你说的对,嘉宜。」 生活里的确有很多惊喜。 超跑赛车会让肾上腺激素飙升,直入天际的高楼顶层会让人拥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徐明砚第一次窥见盛夏的一角。 因为有她,所以他才开始学着爱上生活。 盛嘉宜的记性很好,她能记得住上千组数据的组合,可是她已经忘了,上次一次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 也许是在短暂飞逝的十三四岁,某一个傍晚,她曾经站在这里,回头看过去,看到了同样的天,同样的海。在此之前,她见不到海,在此之后,她没有空站在西环的街道上看海。 「我听说渣甸准备退市。」盛嘉宜忽然抬头,突兀问出了这句话。 这种时候,她本来不该再插手他的私事。 渣甸集团ceo威尔逊本来在前年底就开始将公司註册地址迁往英属维京群岛,今年又传出他要全面撤出香江股市,前往伦敦上市的打算,且英国枢密院已经受理相关决议,消息还未正式发布,香江证监会已经急得如同火上的蚂蚁,百般托关系劝说,就在上个月,也有人劝到她这里。 盛嘉宜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替徐明砚操心或决定这种事情,哪怕对着自己过去的长官,她也始终站在局外人的位置上,点到为止。她亦是一个很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可是,她又很清楚,有些话,她其实该说的。不仅是为梁司长,为联交所,为证监会,也是为徐明砚,为她自己,为这座城市在经歷了一百多年殖民统治后终于要迎来的那一刻。 「你好好想想,izan。」盛嘉宜轻声说,「我们都好好想想。」 「我过去常常想,天地这么大,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家。如果一定要对家做一个定义,我更愿意说城寨是我的家,但是那段经歷太艰难也太复杂,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坦然去告诉你我是谁。我是这样,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样,你又是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等你想清楚了,无论那个时候你我还是否相爱,都要记得来告诉我。」 徐明砚和她对视了几秒,沉溺在她深邃的眸子里,他心脏一紧,说:「好。」 他从未如这一刻般真实感知到,南方潮湿温热的空气,他与她互相交织缠绕的命运,燃烧着热意的心跳,和渐渐到来的夏季一起,跨越洋流大海,穿过云雨上空,最终交汇于此。 「走吧。」盛嘉宜抿唇又笑了起来,她甩了甩头髮,继续带着他往上爬,「正宗煲仔饭呀,就是要用炭火烧热沙锅,要将最底底的饭烧出焦底,然后沿住锅边倒下一圈酱汁,有啲人钟意食腊味煲仔饭,腊肠系甜的,我亦都好钟意,不过我更钟意食鳝丝煲仔饭。我还要和你说哦,我带你去的这间店,鸡煲都好出色啊!」 甜蜜蜜 【香江夜谈呢档节目做好多年, 全香江没明星没上过我哋嘅节目。我哋有做过统计喇喺香江一线明星里,盛嘉宜系上节目最少嘅一位女明星。但系呢样,依然唔影响佢红得发紫。】 大型录制设备在轨道上下滑动, 舞台正中心,傅瑞才与赵明明这对老搭档分别身着黑白两色西装, 男人风流倜傥,女人亲切,正对着好几台摄影机侃侃而谈。 「我唔知你有没听过ana最近的传闻?」傅瑞才问赵明明。 」你是讲哪些?」 「各种各样啦, 咩分手、出身、家庭背景的传闻都有。」 「我跟你讲实话。」赵明明顿了顿, 「我从业很多年了, 什么样的明星都见过,有钱的、没钱的、出道还债的、为了钱来的......我都见过。当明星其实很不容易的, 当大明星就更加不容易,你们不要觉得这个钱很好赚哦,自由、隐私、个人的感情, 都要牺牲给这个行业,我当了二十年主持,遇到过好几位巨星,如今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傅瑞才配合着她低下头,深深嘆了一口气。 这口气也未必没有发自内心的酸楚, 的确有许多好友,或是自己的原因或是别的原因,已经久别于世。 「但是你要承认, 当明星能挣很多钱。」 「没错, 是这样。」 「所以一些付出是有必要的。」 赵明明想了想:「我不这么觉得, 要看情况,对不对, 不管是icon,还是演员、歌手、主持人,这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把工做好,才是对得起fans,但是私生活,原谅我在这里大胆说一句,即便是红如盛嘉宜这样的明星,也应该有她自己的私生活。」 「好了好了。」傅瑞才见赵明明抛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热点,知道过犹不及,立刻控场摆了摆手,「我们讲了这么多,先把嘉宾请上来好不好。」 《香江夜谈》分为两个part,《香江夜谈·黄金夜》与《香江夜谈·十二点》,前者固定每周黄金档播出,一般是请一些有宣传需求的明星和剧组上节目,上次《风云》剧组上的就是黄金档。而《十二点》一次最多只会邀请三四个明星,无一不是热度巨大的大牌巨星,每年只录制十四期,7-9月暑期档每个周末深夜十二点准时播出。 来的嘉宾一人几瓶酒,边喝边聊天,节目录制完第二天就上线电视台播出,也没有什么剪辑的空间,通常也就是给嘉宾看看录像带,要是没问题,就全盘放到电视上。能来这档节目的明星,都不是放不开的人,毕竟越是大牌的明星,有时候就越要接地气一些,才能挽留粉丝,况且真的到了一线前部的影星歌星,已经有了资本,也不担心随时会flop,就是奔着要讲一些实话来的。所以节目尺度很大,收视率也很高。 盛嘉宜是圈里出了名的问什么也问不出,过去也从没有联繫过《十二点》工作组,这一次她独自过来,台里下了死命令,哪怕是得罪大股东徐家,也要把她的秘密都扒出来。 伴随着节奏音乐,盛嘉宜从后台走出来。 她今天打扮得很清凉很辣,脚上踩着双白色细高跟,身穿挂脖红色礼裙,颈部带着一根雪白的珍珠项鍊,耳边也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黑髮柔顺垂落,衬托得露在外面的皮肤愈发白皙细腻,竟然与那上好的珍珠不相上下。 盛嘉宜以前打扮都是玉女的样子,很清纯,谈恋爱之后就开始穿着的愈发贵气,也是有那个资本去养自己,各种顶奢不要钱似得随便穿戴。 傅瑞才和赵明明看到她的那一刻,脑海中忍不住同时冒出一个词彙:国色天香。 「你真系好靓啊ana!」赵明明夸张捂嘴喊道,「你系不系比以前仲靓呢?」 盛嘉宜在黑色长条沙发边缘坐下,笑眯眯道:「是吗?比起以前什么时候?我们上次见才是几个月前。」 「你十七岁的时候。」赵明明端详着她的脸,「你还记得吗?在《星耀贺台庆》那档节目?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穿着白色连衣裙,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 盛嘉宜回忆了片刻:「当然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录节目。」 「你那个时候刚拍完郑安容的电影,一炮而红。当时在场有好多大牌,谢海华、何季韩、程书渐、郑柏辰、李丽霞、高宛妮、李泽阳、古书玉、谢嘉诚......我记得他们当时都去了,坐在台下,你被叫上来唱歌。」 「系呀。」盛嘉宜想起当时场景,也有些感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原来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现在他们都成了你的朋友。」 「系呀。」盛嘉宜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弯起嘴角,「命运好奇妙。」 「嚟饮杯酒啦。」傅瑞才见她进入状态,连忙递过来一瓶百富whisky。 盛嘉宜也不推脱,接过来往装了冰块的杯子里倒满,和两个主持人碰了碰,开玩笑道:「你们两个灌我一个,好不公平。」 「你很能喝啦。」傅瑞才挤眉弄眼。 「谁说的。」 「程少讲的啦。」 「他到处乱讲我。」盛嘉宜笑道。 「他很关心你。」傅瑞才说,「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跟朋友讲,我说你一定会红透半边天,你天生就是做演员的料,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现在的你比当时还要美,也更红,可不止半边天。但是这一路过来,持有我这样看法的人很多,我们都等着你红,愿意真的去帮你的,程少绝对算一个,对不对?」 盛嘉宜喝了小半杯威士忌,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薄红,让她看起来迷人极了。 「程少......」盛嘉宜顿了顿,「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他跟霞姐都很愿意帮人忙,对于后生仔,能扶持就扶持。而且很多时候他不计较得失,这一点很好,和我不太一样。」 「那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明明趁机追问,「我们听到外面有很多讲法,也跟你接触过,都说你脾气很好,为人做事也很圆滑,也有人说你骨子里很冷淡,对于很多事情漠不关心。我们想听你自己评价一下自己,在这里就是要敞开心扉,我们不想听假话。」 「我吗?」盛嘉宜指了指自己,「我觉得我自己是一个慢热的人,会花好多精力去观察别人,大部分时候我表现得可能就是你们讲得冷淡,我确实不爱给人帮忙,因为我身上总是有好多麻烦事,光是解决这些事都已经困扰了我很久。」 「你讲得麻烦事是我们想的那样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盛嘉宜把头髮挽到脑后,又跟赵明明碰了碰杯子,赵明明喝白兰地,她酒量也是惊人的好。 「拜託嘉宜。」赵明明抚掌大笑,「别跟我们卖关子了,你知道我们想听什么,从你的家庭讲起好吗?我相信比起让外面的报纸乱写,你更愿意自己讲出来。」 」我的家庭真的没有很多好讲的,我妈妈是个荷官,怀着我偷|渡到香江。」盛嘉宜摊手,她所说的话引起赵明明的惊唿,「所以我从小就生活在九龙城寨里。」 她的坦然让主持人都措手不及。 「真的很难看出来。」傅瑞才想了许久,才挤出几句话,「你看上去,好有教养,也好有礼仪,那么漂亮的学歷,香江没有几个明星跟你一样是读完大学才进入娱乐圈,更加不可能跟你一样那么年轻就考上香江大学,香江大学分数要求很高,绝大部分人都更愿意去英国或者加拿大念书。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你都像是接受了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 「我以为这些是没办法通过眼睛看出来的。」盛嘉宜平静阐述道,「我在城寨呆到我十二岁,因为偷|渡的身份,所以没办法离开,我一直在读书,由福利会请来的老师给我上课,我的越南老师也是偷|渡过来的,他教会我说英语和法语。我们楼下就住了妓|女,她们教我唱歌,还有人教我武术,用来防身,真的有太多可以学习的事情了,比如演戏,城寨里的工种那么多,食肆工人、牙医、养殖户、社团帮会成员、上班族,我拍戏以来都不用去体验什么生活,我闭上眼睛,就知道不同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你们都在猜我跟胜和会是什么关系。」她歪了歪头,露出耳垂上洁白的珍珠,「坐在电视机前大部分人应该都没有去过城寨,如果在那里呆过就知道,城寨里做任何事情都跟他们分不开关系,我们是邻居,可能还是朋友,不过我觉得应该算不上,真的好难去定义。」 「这些是能讲得吗?」盛嘉宜转头问傅瑞才。 傅瑞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打哈哈:「能,你敢讲,我们就敢播。」 「那你们播吧。」盛嘉宜说,「没有什么不敢讲的。」 「你觉得你的出身会影响你的感情吗?」 「你直接问我,我和徐先生分手是不是因为出身问题不就好了。」盛嘉宜被他逗笑,「你难道想听别的?」 「如果你有别的感情经歷,我们也想听。」沈明明立刻道。 「没有。」盛嘉宜摇摇头,「我真的不是一个......很会投入感情的人,我和徐先生分手的原因很复杂,但是你们猜测的原因,应该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们感情破裂和身世无关?」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过去会影响我的性格、看法,他也是一样,我们差距很大,想要在一起需要跨过一道鸿沟,想要走到一起也很不容易。所以我跟他说,让他回去想一想,我也想一想......」 「是你先提的。」赵明明抓住了关键。 盛嘉宜好笑瞥了她一眼:「系呀,没有你们传的那么奇奇怪怪啦,你们去问他,他也会这么讲,我们都没有为一段长期关系做好准备,所以分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传闻他为你花了七个亿,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送了我很多珠宝。」盛嘉宜说,「我没有计算过实际价值,不过应该差不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哇哦。」赵明明夸张地叫了一声。 「ana,你会觉得自己既要又要吗?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物质的馈赠,还要追求精神上的满足?会不会太贪心了。」傅瑞才忍不住脱口而出。 盛嘉宜撑着脸,一头头髮落在臂间,摄像机都捨不得从她的身上移开。 「为什么不呢?」盛嘉宜敛眸道,「为什么不可以都去选择?你觉得我不值得?」 傅瑞才哑口无言。 她换了个姿势,淡淡道:「大家好像总是对女人,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女人有很多要求。就好像要获得一个完美的结局,就要善良、听话、美丽、温顺、教养得宜室、学识兼备。一个漂亮的女明星如果嫁的好,肯定会少不了人说她是狐狸精,靠出卖色相来换取物质上的满足。我一直是个很听话,很愿意去满足所有人对我的任何规训的人,可是要是我已经满足了所有的要求,依然只能被说是要求太多,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怪罪谁吗?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责怪的。」 「但你们肯定不会去这么讲徐先生,他很好,有时候就是太好了,显得我很不懂事。如果我和他是差不多的家庭,他为我花了几个亿,大家会讲哇塞这一对情侣真是天作之合,但因为是我,所以变成了......他一定很爱她,她真是不知足,既然得到了钱,为什么还要爱。」 「我自认为我是比他要辛苦的。」盛嘉宜轻声道,「一路走出来,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我一直知道通往幸福的路很远,我走了很长的路,长到我自己都快忘了出发的地点。」 导演组适时递上来一些照片。 那是盛嘉宜从城寨里带出来的。 一些已经褪色的影相,关于城寨里的鱼蛋厂、茶肆、麻雀馆、糖果工厂。赵明明翻看着照片,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她顿住,即便知道后续剪辑的时候,这些照片会被放在屏幕上,她还是忍不住把相片举起来。 都说人生最大的勇气是直面自己的缺陷,从这一刻起,赵明明意识到盛嘉宜即将无往不胜。 那是一个小女孩,她有一头绸缎一样的黑髮,和精緻的侧颜,瘦小的她,坐在明暗交错的栏杆间,抬头去看上空缝隙漏下的微光。 「你后悔吗?」赵明明低声问道,「你有想过吗?如果换一个母亲,也许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盛嘉宜与她对视,微微一笑,念出何希月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那句台词:「不后悔,我是我妈妈的女儿,也是城寨的女儿。」 她可以是荷官的女儿,也可以是妓|女的女儿、鱼蛋工的女儿、牙医的女儿、难民的女儿、劳工的女儿,她是她们的血肉,也是其高歌的灵魂,她从淤泥里蹒跚着走出来,穿过最漫长而黑暗的轨道,一直到站台的出口。她可能以为她是提着包袱过来的旅客,但那条铁轨下,埋着和她一样的人的骨骼。 她踩着她们前行,亦是她们的荣光。 赵明明也笑了起来,她说:「不对,嘉宜。你不只是城寨的女儿,你是香江的女儿。」 甜蜜蜜 「4月16日, 坎城电影节官方宣布本届电影节入选名单,一共22部影片入选,其中法国本土3部电影入围主竞赛, 欧洲范围内一共11部影片进入主竞赛单元,好莱坞仅2部电影入选, 坎城贯彻了一直以来的风格,将美国电影拒之门外.......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入选的电影还有来自香江新锐导演vincent·jeng(zheng),他被认为是近来来亚洲电影行业内先驱电影的代表人物, 仅靠为数不多的作品横扫各大国际电影节, 创下亚洲本土的记录。」 「鑑于坎城电影节已经连续三年使用美国电影来开幕, 为了保持电影节风格的多样性与国际包容性,今年的开幕电影将由vincent的《summer night romance》(《夏夜浓情》)领衔。电影女主角ana被香江人民亲切地称为daughter of honkong, 中英混血的她出身于社会底层,身上诸多复杂的气质与经歷让她成为此次坎城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有力竞争者。」 「评审团成员已经全部到达,评审团主席, 国际知名导演麦克伦·米勒已经在昨天接受了记者问答会,聪明如他并没有在公开场合表达对任何一部电影的独特喜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米勒幼年出生于远东殖民地马来,过去也曾拍过两部电影讲述越战故事,我们认为在他手中, 《summer night romance》一定会有所斩获,就是不知道奖项到底是会给到影片本身,还是给到导演, 还是男女主角, 但是通常开幕片很少会拿到大奖, 所以个人奖项的可能性变得更高......nbc新闻为你报导。」 五月,全球电影行业的目光都被最吸金的坎城国际电影节吸引。这座南法小城每年这个时期都会迎来全球数不清的名流与巨星, 蔚蓝的海岸熙熙攘攘,豪华酒店门口停满顶级豪车,棕榈树下总是站着脖子上挂着相机的记者,sea(大海)、sex(美女)、sun(阳光)是坎城电影节永恆的象徵。 何希月特地放下手头所有其他的工作,为盛嘉宜忙活这次大事。坎城电影节分为好几个部分——「正式竞赛」「导演双周」「一种注视」「影评人周」等,来自全球的上千部电影经过赛事组委会的层层筛选,最终进入电影节的也只是一少部分,而能入选最重要的含金量最高的「正式竞赛」,是对一部电影极致的赞誉与肯定。电影节会持续一段时期,期间各入选电影依次放映,最终闭幕式上将颁布获奖名单。电影获奖那是郑安容和他的团队该关心的事情,何希月最关心的就是怎样才能给盛嘉宜「运作」到影后的奖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首先是要保证红毯表现足够优秀。盛嘉宜不是那些没有作品过来蹭热度的演员,她是真正的主竞赛单元电影女主角,何希月对她的定位向来很高,所以坚决否定了公司公关团队提出的任何一个夺眼球争噱头的礼服方案提议,而是动用了她所有的人脉关系请来了顶级华人服装设计师nacy·wang,专门为盛嘉宜定制了一件青绿色的旗袍。 这件旗袍也没有做任何夸张的修改,保留了最传统的风格,只不过裙摆垂地,后摆偏长拖地,呈现鱼尾状,旗袍上所有的刺绣均由手工完成。 珠宝同样重要,盛嘉宜此次佩戴的珠宝为全套boucheron拍卖级藏品,分别是8颗野生珍珠和42颗碎钻制作而成的胸针、27颗帝王绿翡翠珠子手串、绿宝石耳坠以及一根由黄金、蓝宝石、红宝石制作而成的羽毛头饰。 「这是boucheron给你的一次投资,要是能拿到奖,他们就会谈你做全球代言人,拿不到奖,作为亚洲极少数能站在这个舞台上的女星,他们也不亏。」何希月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打量着盛嘉宜,「没有哪里有问题了吧?记得走红毯的时候一定不要摔跤或者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你的地位摆在这里,是要去竞争影后的,可不是要去当红毯明星。」 盛嘉宜正被化妆师固定住,往她脸上添加修饰,不能出声,只是淡淡嗯了一句。 「我跟程良西的团队的沟通* 过了。」何希月紧张地拍了拍手,「他们也知道他这一次没办法竞争最佳男主角,毕竟参选的影片男主里有诺曼·艾立森和里斯·切尔曼这样的国际巨星,所以他们的资源也会全部倾向给你,你和他是老荧幕搭档了,未来还会有很多合作,这笔买卖不亏,程良西毕竟在全球都有知名度,他是认识不少国际电影制作人的。」 又说:「麦克伦·米勒出生于英属马来亚,父亲做过当地的驻扎官,你要不要问问小徐少有没有办法,毕竟黄家是马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不要。」盛嘉宜直接回绝,「我不是要面子,是确实没必要......andy姐,这里是欧洲,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情地界,别最后搞出什么丑闻,那就弄巧成拙了。」 「好吧好吧。」何希月放弃了任何潜在的走后门的想法。 金棕榈通常不会给到开幕片,程良西的角色又缺乏拿奖的可能性,所以《summer night romance》的奖项,能冲刺的重要也就是最佳编剧、最佳导演和最佳女演员三个重量级奖项。 ** 盛嘉宜在欧洲知名度不够,这次红毯是跟程良西一起走,不过她这种长相也不愁没有曝光度,一下车,所有的摄像头自然将镜头对准了她。 其中亚洲的记者叫得很大声:「ana,看这边,笑一笑!」 欧美的记者便也跟着喊:「ana。」 一时之间叫声此起彼伏,盛嘉宜只好两边都笑着打了招唿,她与程良西站在一块很般配,两个人都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是程良西第二次入选欧洲三大主竞赛单元,他年纪在男演员里不算大,男星四十才是拿国际重量级奖项的平均年纪,所以他也挺想得开,自愿当盛嘉宜的护花使者,捧盛嘉宜这个后生仔上位。盛嘉宜又太年轻了一些,不过在她之前,坎城出过十三岁的影后,所以她的年纪,又不算是个门槛了。 「主映结束后我就回香江,在这里呆两周,实在是要耽误太多事。」走过红毯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程良西问盛嘉宜,「你回不回去?」 不等盛嘉宜回答,他又立刻接上来一句:「你应该留在这里,因为你是有可能拿奖的,妹妹。」 「我会留下来。」盛嘉宜点点头,「不管怎么样,这次机会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资歷太浅,态度就该表现得热情一些。」 「拿奖对于演员的好处要大于导演。」程良西说,「尤其是对于你来说,这种名誉很虚荣,但是很重要。」 盛嘉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对演员来说当然不是谁拿奖谁就更红,谢海华这样的动作巨星就很少得到主流奖项的肯定,但不妨碍他们红到好莱坞,国际皆知。谢海华就不需要坎城影帝这种奖项来肯定他的成就,但对于华裔女星来说,花期是有限的,也不可能有专门给女人定制的类型动作片,要是能在大红大紫的时候拿到坎城影后,这一定会成为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我必须要回去,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要做,要准备演唱会,要去录音棚录歌,还要去筹备金像评委会的工作。」程良西扶住她的肩膀,垂眸认真看着她,「妹妹。」 「嗯?」 「妹妹。」他又喊了她一声,声音带着无比的温柔与坚定。 盛嘉看着他,眼神写满疑惑。 「亚洲还从未有过一位坎城影后。」 「我知道。」 「你会是第一个。」程良西吻了她的脸颊,「我在香江等你的好消息。」 主映在沙滩上举办。 柔软的金色沙滩上支起幕布,暗色的海面上涌动白色的波浪,在寂静的夜空下,放映机的将五彩斑斓的画面投放在荧幕上。 盛嘉宜也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电影。 吴哥的阳光比她记忆中还要热烈,她看到自己在吴哥的遗蹟里徘徊,画面就像是褪色的胶片一样,逐渐淡了下去。然后是香江的霓虹灯光与拥挤的楼宇,是她穿行在绿色玻璃后的身影。曼仪这个角色的出场也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景,但是郑安容的确把最好的笔墨都给了她,她的完成度也足够高,甚至于说太高了,超乎自己的想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音乐由香江顶级制作人齐则明和美国配乐大师anka共同完成。 荧幕上的成片比起盛嘉宜之前看到的原始版本剪辑了许多,那么多个零散的片段被郑安容重新拼凑起来,和她当时演的内容,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关于曼仪在港口最后一个镜头,盛嘉宜问过郑安容那是什么意思,郑安容反过来问她是怎么想的。 当时盛嘉宜答:「不知道。」 「你是她你会怎么办?」 「我很迷茫。」她记得自己当时这么说,「我想知道哪里才是家,极端一点,我认为我没有家,恐怕一生都要这么漂泊下去,换到新加坡,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重新流浪。」 「爱可以拯救你吗?」 「不可以。」她摇头,「爱不能把人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从来就不可以。」 「那你想过去死吗?」 「没有,我害怕死亡。」 「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 「那就这么演,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非要想出一个答案,你按照你大脑告诉你的结果去做就好了。」 绿色邮轮在湛蓝色的浪中前行,向着摩天大楼靠近。巨大的gg牌里闪耀着光辉的色彩,五光十色的灯光如信息素一样油亮亮映在水中。 程曼仪抬起头。 盛嘉宜忽然对身旁的程良西和另一边的郑安容说:「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她声音不大,并未惊动其他人,两个人同时齐齐朝她看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她在想,生活真是漫长而又美好啊。」 荧幕骤黑。 几秒钟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长久不息。 甜蜜蜜 首映结束后, 程良西飞回香江,郑安容也跟着回去了——他还要筹备正在拍摄的电影事项,郑安容拍电影拖拖拉拉, 快的很快,慢的也无比慢, 就比如盛嘉宜和谢嘉诚主演的这部《倾城之恋》,断断续续已经拍了有小半年,还是不知道哪里才是个头。 他笑称如果拿了奖, 盛嘉宜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再回来领奖, 盛嘉宜自然答应下来。 她也没有闲着,走过了热度最大的那一批红毯, 留下来的都是有作品在手的演员和导演,来参加影展的电影有很多,除了主竞赛单元, 剩下的单元也不容小觑,这里头也有好几部中国电影入选,内地、香江、台湾三地最顶尖的一批导演仍在等待电影放映,何希月带着她一一与这些人认识。 几乎每一位导演都为她抛来橄榄枝,提出要同她合作。甚至还有日本和韩国的制作团队跑过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去拍电影。所有人都绝口不提她身上那些不好的传闻。 果然人只要出名了, 结的都是善缘。 盛嘉宜也认识了评审会主席麦克伦·米勒,她会讲法语,和米勒沟通没有什么问题, 和他聊到了许多关于《summer night romance》的话题, 米勒话里话外对她都很欣赏, 这让何希月更加激动了。 不过盛嘉宜依然劝何希月不要报太大的期待,和她同一批竞争的最有力的对手是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和义大利女演员朱塞平娜, 这两个在国际上知名度一般,但是在本国都是国宝级演员,拿奖无数,演技毋庸置疑,和她们比,盛嘉宜胜并没有什么优势——坎城电影节大概率会保证欧洲电影及演员占据优势地位。 到了最后两天,徐明砚从新加坡赶过来。 何希月知道后就抱怨:「你们才分开多久?热茶都没有凉,就又搅和到一起去了。」 「是他在追我。」盛嘉宜说。 「那他可真是追的够紧。」何希月取笑她,「所以说情商这种东西也是有高有低,你看都是男人,有的人就意识不到这一点。程少人就在法国呢,多么好的机会,还是要赶着回去准备他那个什么演唱会。」 「程少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盛嘉宜淡淡道,「他万花丛中过,还是有很多选择。」 「他是知道自己拿捏不住你,还不如和你当好哥哥好妹妹。」何希月说,「这也难怪,不是我说啊嘉宜,你是挺难伺候的,要顺着你的心情、你的性格来,也挺不容易,难为小徐少也是个知难而进的人。」 「你帮他说什么话?」盛嘉宜嗔怪道。 「我是就事论事。」何希月说,「你去见他还是趁着夜深的时候,要么就去马赛呆两天,等到颁奖典礼再回来,坎城三步一个记者呢,你少在颁奖季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记者虽然多,大部分都不认识我。」 「这种侥倖心理最好不要有。」何希月无情说道,「你这几天没有少被欧洲记者拦下来採访。」 盛嘉宜的美丽难以忽视,她又是个混血儿,法国本土乃至整个欧洲的记者都对她很感兴趣,他们把她当半个欧洲人看,听说了她的故事,又将她称为「daughter of hongkong」。几次採访,盛嘉宜的语言天赋也帮了她大忙,她代替郑安容跟这些欧洲人解释什么是香江文化,以及电影里的移民意象又是什么。 何希月觉得她把自己的知名度总是想像的过于低了。 不过在盛嘉宜看来,自家经纪人的担心也实在是多余,因为徐明砚到的时候已经是坎城当地时间凌晨三点。 十字大道promenade de croisette街上都已经安静下来,两边奢侈品商店熄了灯火,只有豪华酒店还零星亮着几盏灯。盛嘉宜没有睡,徐明砚来之前给她打过电话,显然知道在这种地方给一个热门女明星搞一次意外惊喜是很愚蠢的事情——影展期间闹出桃色新闻,也许会影响到她的评奖,所以事先跟公关团队沟通好是有必要的,何希月也跟前来坎城的中文媒体打好商量,叫他们不要在此期间拍摄盛嘉宜的私人行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中文媒体当然也分得清主次,主映结束后,这部电影讨论度居高不下,盛嘉宜的表现太好,几乎是贡献了香江文艺电影歷史上最复杂的表演。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成为那个搅黄潜在坎城影后的罪魁祸首,往大了说,盛嘉宜是代表华人出征坎城,香江即将回归,其意义太大,所有从业人员都心思惴惴,立刻允诺了何希月的所有要求。 徐明砚当然也清楚他这个时候要是无所事事跑过来搞罗曼蒂克,未免有点太过分,所以他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头——他是和美国一家着名动漫电影公司的总裁一起来的,据说是为了考察电影行业的投资前景,看看是否有做大新加坡国际电影节的可能性。 深夜寂静,盛嘉宜嫌等待无聊,便窝在沙发上看剧本。 现在送到她手里的剧本太多,简直挑花了眼。 太烂的片子不能拍,一两部就能把积累起的口碑和咖位全都砸掉,香江的烂片又格外多,一些大导演也常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能保证稳定产出的就那么两三个,目前都还没有新项目,盛嘉宜倒是倾向于跟内地或者日韩的顶级导演合作一两部电影。 凌晨三点十五分,她的手机亮起来,掀开手机盖,看到徐明砚发的消息,人已经到了楼下。 盛嘉宜随手拿了条羊绒披肩搭在肩上,就下了楼。 棕榈树斑驳的阴影在大扇玻璃窗外摇晃,她在离地面还有十多层台阶的时候定住,看到徐明砚站在洒满银光的月色下。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风尘僕僕。 「要休息一下吗?」盛嘉宜轻声问道。 「在飞机上睡过了。」他说,「你想休息吗?」 「不想。」盛嘉宜诚恳道,「我睡不着,总是在想着拿奖的事。」 奖项结果其实不会真的到颁奖典礼上才揭晓,大概在前一天,评审会最终落锤敲定名单后,就有各种各样的人脉与渠道知道消息。 「我陪你出去走走。」他说。 「那你等等我,我去楼上拿沙滩鞋。」盛嘉宜又提起白色的连衣裙摆,匆匆往上跑了几步,到了拐角的地方,又转头问他:「你要吗?」 「要。」 「等我五分钟。」 酒店的对面就是海滩,夜里的风浪很大,蔚蓝的海岸也不再如白日那样平静,而是发出咆哮的怒吼,白色的浪潮涌上沙滩又迅速退下去。 盛嘉宜往里走了几步,冰冷的海水漫过她的脚踝。 徐明砚怕她太深入,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就像一条延展线一样,并排走着。 过了一会儿,盛嘉宜说:「我以为我不会紧张。」 她盯着脚下,避开一个个陷下去的沙坑,很认真地讲:「第一年入选金像最佳女主角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担心,那个时候我十七岁,所有的精力都没有放在演戏这件事情上,后来拿到奖,我觉得一切都太轻松了,简直不用费任何力气,不过当时那个奖项,其实不应该给我,它有嘉奖的成分在,再加上andy姐很轻松就能搞定评委团那群人,所以我觉得成功来得如此容易,生平第一次我觉得,原来很多时候人也可以活得不那么辛苦,只要选对了一条路。」 「你现在喜欢上电影了吗?」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想了想:「也许吧,但是我还是不确定,我心里觉得我喜欢的不是电影,是通过表演,逐渐认识到的我自己。」 「喜欢就去做,意识到自己热爱一件事很难,也许当时那个瞬间只觉得开心,并认为接下来还会这样愉快,可能要到很久以后,才会发现这样的心情是短暂的,等到那个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它。」他说得很慢,用了两种语言。 「电影不符合人们对于高级阶层的看法,也许当老闆会好一些,不过我又对开娱乐公司没有什么兴趣,那需要很多人脉和关系,要花费太多精力。」盛嘉宜想了想,「我准备等到我三十岁,最晚三十五岁息影,在那之前我可能会深造,一边读书一边拍戏,我会减少产量,或者干脆去好莱坞呆几年,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去大学教书,你呢?」 「我?最好的结果是在三十五岁前把手中管理的这家投资基金做到世界前五,它会带来很多钱和隐形的资源,一部分涌入新加坡财政,一部分成为家族资产的一部分。三十五岁之后大概要从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手中接过他们的集团,不过只能选择一家,成为执行主席......其实我只希望我早点退休,然后跟着我爱的人去环游世界。」徐明砚跟着她的思路慢慢说道,讲到最后的时候她停下来,看着盛嘉宜。 「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我?」盛嘉宜问。 「我没有想过那不是你。」 当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也仅有盛嘉宜一个人而已。 盛嘉宜轻声笑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走了很久,也聊了很久,聊到从前、未来、理想、现实,许多过没有讲出口的话都在这里讲了一遍。走累了就坐在沙滩上,海风吹得盛嘉宜髮丝乱飞,她裹住披肩,靠在徐明砚的肩膀上,抬头望见点满星空的黑夜。 她感觉到有些粗糙的沙砾摩擦着她的皮肤,海浪退去时的声音逐渐变得轻柔,热烈的唿吸交缠在扑面而来的风中,到后来,他们开始接吻,也没有任何缘由,从清浅到灼热,柔软的吻一个接一个的降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远处的海跟天连成一条线,那是深邃的黑色,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但是盛嘉宜知道,再坚持那么一段时间,她将看到绯红的黎明,从地平线上升起。 天边似乎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在寂静的沙滩上有些刺耳。 盛嘉宜勉强推开徐明砚,神思恢復清明。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顿时神色古怪。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电。」徐明砚忖度着她奇怪的脸色小声问道。 「andy姐。」盛嘉宜说。 她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忽然变得快了起来,胸腔变得灼热,甚至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她接起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听筒那边传来了急促的喘气声,何希月的声音并不大,压抑着极致的兴奋,甚至带了一些颤抖:「刚刚组委会打电话过来。」 「嗯。」盛嘉宜脸色发白,但还是冷静地应了一声。 电影节组委会可不会给颗粒无收的人来电。 「第一位华裔坎城影后......恭喜你,我的最佳女主角。」 甜蜜蜜 【5月27日, 第48届坎城影展在坎城节庆宫落幕,本次电影节也成为香江电影收穫最丰富的的一届,相比于青睐于华语电影的威尼斯及柏林电影节, 最负盛名的坎城影展一向对华语电影兴致缺缺,但本年郑安容导演凭藉一部《夏夜浓情》作品敲开主竞赛单元大门, 并捧得最佳编剧这一重量级奖项,坎城最佳女主角桂冠则由金像影后、香江的女儿盛嘉宜摘得,这也是目前华人女星在国际电影节中所取得的最高成就。新加冕的国际影后年仅二十一岁, 她同时也是两岸三地极少数文戏和武戏兼备、商业价值极高的全能演员, 可想而知, 未来迎接她的,将会是怎样光明的场景......】 ——《中华光明报·1995年5月刊》 从坎城回来后, 郑安容再次停下拍摄,带着盛嘉宜和程书渐开始紧锣密鼓的全球演出,向各国发行公司推销《夏夜浓情》这部文艺片。文艺片总是最不好卖的电影, 拍出来大部分都在赔钱,但是拿了两座重量级奖盃,这部电影现在在整个亚洲热度都很高,欧美制片公司也不会拒绝一部有名气的文艺片,郑安容不费什么口舌, 就轻而易举把它推销出去。 盛嘉宜发现拿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身上那些谩骂、抹黑、贬低,全都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原本最喜欢讽刺人的香江媒体如今对她也全只剩下夸赞和追捧, 她走到哪里都只会听到好话, 人人都捧着她,制片商看到她恨不得把头弯到大腿那里, 求着她来拍下一部电影。 五月底,第十四届香江电影金像奖,组委会毫不犹豫把最佳女主角颁给了电影《风云》中的尹玉鸾一角,程良西为她颁奖,在台上亲口念出她的姓名,并当着电视机前观众的面,亲吻了她的脸颊。 盛嘉宜在这部电影里出场仅仅二十八分钟不到的时间,但是没有人质疑金像奖的决定——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不识时务地指责一位坎城影后演技不够好,不配拿到一个地区性电影奖? 更何况《风云》是刷新了电影票房榜,其拍摄内容被认为对于本土动作片具有革命性意义,代表着武侠动作片将更偏向艺术性和现代化。 这个奖项结果本来就没有太多悬念。 不到二十二岁,盛嘉宜已经拿下了三座重要影后奖盃,而且业内人士都知道这不是结束,作为对坎城这樽奖盃本身的肯定,一直到明年赛期内的亚太重要电影奖项(金马奖、亚太影展影后奖、中国电影表演协会奖)都只会颁给她,大概还有一些国际影展也会献上这份殊荣。 电影行业是权力和金钱的游戏,对于盛嘉宜来说,她已经掌握了开启两者的钥匙。 她的故事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而且越传越具有传奇性。 从九龙城寨里走出的国际巨星,时代icon,香江的女儿,这座城市的象徵。 现在她挑片子也不再只局限于香江了,台湾、内地、日韩新马泰的剧本源源不断飞到她的手上,就连日本殿堂级导演佐藤健太都给她递上橄榄枝,邀请她和日本顶级电影男星藤泽凉介合作拍摄一部文艺爱情电影。 何希月立刻替盛嘉宜答应下来,理由是她反正会说日语,不如趁此机会开闢日本市场。 盛嘉宜表示你开心就好。 这两个月里除了偶尔陪郑安容处卖碟片,她还抽空去自己的师兄谢海华的电影里演了一个女主角,也是一部动作片,要打来打去,还有一幕是从三楼无威压跳到消防气垫上。 徐明砚追得很紧,最近常常跟着她到处跑,在剧组也不放过,看到这么危险的拍摄,当场就变了脸色。 最后谢海华不得不黑着脸来找盛嘉宜,招唿她:「师妹,你能不能叫小徐少不要妨碍我们正常拍摄,镜头多开一个小时就要多烧不少钱,他在这里站着,我们也不敢得罪他,但又不能停着机器不拍,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你说对不对。」 盛嘉宜比了个ok:「师兄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让他走。」 好说歹说才把大少爷劝走。 徐明砚追着她的次数一多,香江媒体想忽视都难。于是又开始轰轰烈烈吵起了两人的新闻,盛嘉宜的fans不太乐意,说徐明砚是看见盛嘉宜拿了坎城影后,有国际影响力了,所以又过来求复合,完全是图她的名气,而非是真爱她这个人。又担心盛嘉宜想结婚了,结婚后就息影去豪门当少奶奶,虽然是个人人羡艷的选择,fans却很难接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盛嘉宜自己从没有承认过复合的传闻,被问到也就含煳其辞混过去,不说不谈,也不说在谈。 她跟谢嘉诚现在为了卖这部拍了大半年还没拍完的文艺片,正在炒作荧幕情侣。谢嘉诚的公司很大方,拿出了一部自家工作室投资组局的爱情电影,请的是台湾数一数二的大导演何志伟执导,给她开了三百五十万的片酬,剧本写得很好,爱情片拍好了既叫好又叫座,也不占用多少时间,两个月就能拍完,盛嘉宜觉得接一接也无妨,于是顺手又去做了谢嘉诚红馆演唱会的出场嘉宾。 由谢嘉诚牵着她的手从台后出来,一起唱了一首谢嘉诚的情歌,引得全场粉丝尖叫不息,纷纷写信给电台讲他们两个一定是在一起了,那封信写得煞有其事,盛嘉宜自己看了都要信了。 结果第二天盛嘉宜又被拍到和小徐少在旺角一家街头餐厅食糖水,饭后两人还去了花街买花,又去了金鱼街,小徐少给盛嘉宜买了三条金鱼,用塑胶袋装着,拎在手里,这一切做完后,盛嘉宜上了他的法拉利,把她送回家后,小徐少直奔机场,乘私人飞机离开香江。 狗仔敏锐发现这两个人的约会地点都变了个样,小徐少现在常常陪着盛嘉宜去深水埗、油麻地、旺角这些地方的小苍蝇馆子吃街头,还会陪着她逛街。要知道女人逛起街来很可怕的,哪怕是国际大明星也不能免俗,小徐少提着大包小包跟着的样子,香江市民喜闻乐见,很爱看,并写信慰问报社,请他们多拍,多看。 七月,无线台庆晚会,香江四大天王一人牵着一位当红女星出场。 盛嘉宜出道第一年坐在台下,还没有资格占据这样重要的出场位置,只是在中间的时候被叫上去介绍自己,当初赵明明说她十七岁时就认识她,就是在这个时候。 第二年和第三年都是和何季韩一起出场。 去年这个时候她正遭受舆论风波,干脆缺席了台庆。 今年她没有男伴,压轴出场,由她捧着一束鲜嫩欲滴的玫瑰花送给了台下坐着的无线大股东——徐明砚的堂叔徐世延。座位是同程良西安排在一起,最后结束时候的合影,群星璀璨的盛况下,盛嘉宜站在徐世延的左边,这位无线教父级人物破天荒友好地站起来,搭着她的肩膀,以显示对盛嘉宜的重视。 媒体便说,徐世延这是在表态,作为徐明砚的叔叔,徐家表示出对于盛嘉宜入主徐家,成为徐家下一代掌门太太的认可。 七月中旬,盛嘉宜据说又接了一部内地导演的电影,第二年开机,男主角是程良西。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合作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演你爱我我爱你的戏码,就是没有感情,都要演出感情了。之后媒体又从郑安容那里扒出来,刚刚在坎城有所斩获的《夏夜浓情》里,两人经典对手戏中程良西那句「我爱你」,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剧本里没有这句台词,演员的自我发挥可以解释为剧情需要,也可以理解为是现实的延深。 程良西和盛嘉宜的情侣fans本来就多,这一次更是轰轰烈烈闹了起来。 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演得比什么都好看。 香江的狗仔简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忙,全员出动都想抢盛嘉宜的头条。连一位八十年代顶级红星与富商丈夫离婚的新闻都没有激起什么波澜,甚至连头条版面都没有上。 不过这也显得盛嘉宜有点花心,似乎这些男人都是她的掌中玩物,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有媒体抨击她水性杨花,很快就被压了下来,香江最权威的《大公文报》称,影后有资格在众多优质男人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这是美人的特权。又说既然那么多男性巨星私生活都不检点,女星只不过多约会了几次,这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八月,《夏夜浓情》在新加坡上映,盛嘉宜赴新加坡接受电视台採访。 新加坡媒体就很有意思了。 「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人管你叫什么吗ana?」电台女主持的话题一直在盛嘉宜身上打转。 盛嘉宜知道她不得到一些答案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只能配合着问:「是什么?」 「我们知道港人管你叫香江的女儿,在我们这里,很多人,尤其是华人,听到这个称唿都不太满意,我们同样觉得你是the daughter of singapore。」主持人捂着嘴笑了起来。 盛嘉宜也被她逗笑:「daughter-inw?」(儿媳) 「you konw it!」女主持惊唿起来,为盛嘉宜的配合而兴奋,「you will marry into this family, right it is a very old and wealthy family. the herolly group monopolizes most of the privatend and ports here!」[ 你会嫁过来,对不对,那是一个非常古老且富裕的家族,希罗集团垄断了这里绝大部分私人地皮和港口] 盛嘉宜发现他们对于这段豪门与女明星之间的恋情的关注度比之香江更加火热。而且比起香江,似乎他们这里并不觉得盛嘉宜是在高攀财大气粗,富贵双全的黄家,要知道,黄家不仅是最大地产商和港口运营商,这一大家子可是总理的亲戚呢! 也许是因为当地娱乐业发展的平平无奇,大部分电视机、影院里播放的依然是香江的影视剧集,但是香江的明星再红再好,到底也是别人,盛嘉宜这样直接同他们本土首富之子扯上关系的,自然就成了热点中的热点。 「is that what you hope for」盛嘉宜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of course!」女主持的甚至直接站起来,表达她对于盛嘉宜和徐明砚之间的看好,「you must!」 採访过后,随行的电视台华人官员偷偷告诉盛嘉宜,其实并不是因为本地人没有门户之见,相反,是因为一种暗戳戳的比较心理,如果盛嘉宜真的嫁给了徐明砚,这里的人会觉得他们总算是从香江手中把他们最闪耀的明星,最宝贝女儿抢了过来!多么让人激动的一件事情!任你们电影业再发达,娱乐产业独霸东南亚,你们的头号影星不还是得到我们这边来?这比豪门跟豪门联姻,有钱* 人找个有钱人可有意思太多了! 盛嘉宜:...... 她想提醒一下徐明砚姓徐,不姓黄,不过后来想想,徐明砚是德美投资基金的主席,便闭口不再提这件事。 还没离开电视台,就在门口遇到另外一群人,呜呜泱泱交错,倒是那边先停下来。 来的人看起来很是厉害,而且一看就是来堵她的,年纪约莫三十多岁,身边跟了不少人,相貌英俊,穿得极其英伦绅士风范,见到盛嘉宜,立刻大唿小叫起来:「is this miss shing」[ shing为港式发音] 盛嘉宜不认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人主动告诉她,那是国家贸易与工业部部长之子wong ka-wai(黄家伟)。 「论辈分,是小徐少的舅舅。」工作人员在盛嘉宜耳边轻声提醒她。 甜蜜蜜 「我姐姐, 还有我们家族许多人希望见见你。」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过来,伸出手掌,「我是william, 请允许我在这里向亚洲第一位坎城影后问好。」他碰到盛嘉宜的手掌那一刻,便屈起手指, 将她的手微微托起,自己扶身在她手背上留下一个礼貌的见面吻。 「黄先生。」盛嘉宜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只能微微一笑, 「抱歉, 我还有行程上的安排, 可能不太方便......」 「希望你可以在新加坡多留两天。」黄家伟打断她,「我们也不希望打扰你, 但是izan,这么说吧,他也没有把我当长辈看, 他甚至对于任何一个人,包括我的姐姐,都不算太尊重,所以从来没有同我们沟通过他的感情问题。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家族不能不在乎, 对于你的事,家里的长辈很好奇,也很担心, 我们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长辈们只是想见见你, 想知道你和izan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嘉宜说:「你想要我同你走,有提前和izan说吗?」 她环视周围, 已经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碍于都是电视台员工,倒是还没有人敢拍照。 黄家伟一愣:「他还不知道。」 「你应该先和他说,毕竟我和他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关系,不太方便去见黄主席。」盛嘉宜绕开他就准备走。 黄家伟有些着急了:「盛小姐。」他磕磕绊绊道,「我姐姐说了,一定要我请你去她那里坐一坐,她这个人说一不二的,要是我没有把你带回去,她一定会觉得我办事不力,你就不要让我难办了。」 盛嘉宜压根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继续往前走,黄家伟快步追在她身边:「盛小姐,你要是不答应是走不了的,这里不是香江,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家族的邀请,就算上了飞机,也不会起飞,我三姐可以停掉你离开这座岛屿的唯一交通工具。」 盛嘉宜骤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好吧。」 黄家伟:「......什么?」 她前后转变得这么快,黄家伟甚至都做好了要跟她长篇大论的准备,现在却全都白费了。 「不是你说的吗?如果不同意,想走都不能走,还是说你是在诈我?」盛嘉宜眯了眯眼。 黄家伟汗流浃背。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盛嘉宜压低声音道,「您可以保证报纸上不会刊登不该出现的新闻吧。」 黄家伟嗓门实在是太大了,大庭广众下,盛嘉宜都有点受不了他的开朗,她真怕回到香江,关于她的爱情故事就又出了十个全新的版本。什么豪门婆婆怒甩钞票明令她离开自己的儿子,当众将她绑架徐少英雄救美诸如此类的。 实在是过于羞耻,属于会给自己的晚年生活徒增笑料的事情,盛嘉宜希望少发生一点,她对于当人家茶余饭后的闲谈议题没有任何兴趣。 黄家伟不自觉也跟着放轻了语调:「当然,当然,绝对不会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字眼,这我可以跟你保证。」 盛嘉宜跟随行的助理吩咐了几句行程安排,便跟着他上了车。 一整排银灰色宾利,大约有五辆,停在园区内。 新加坡海湾两畔没有香江那么杂乱,这里的cbd同样由众多高耸入云的玻璃大楼构成,但是非常齐整,都是些很新的建筑,规划上要更加现代化一些。这个国家发展不久,但是发展十分迅速,对外贸易占据国家产业的大部分,十年来国民生产总值保持着年均8%-10%的奇蹟速度向上攀升,也吸引着国际上大批富豪闻讯前来。 街道干净异常,马路中间两边都栽种了大量热带植被,这一点同香江也不一样。 市区内随处可见正在建设中的大厦。 黄家伟说,基础建设带来大量的用工缺口,避免了过度依赖外贸带来的就业压力。 通过在车上聊天,盛嘉宜了解到,这位小叔叔wong ka-wai先生显然是位华裔,但准确来说,他身上的中国血统已经非常淡薄,大概要追溯到他的曾祖父那一辈头上。而他的祖父,也就是徐明砚的曾外祖父,曾经是英属马来鼎鼎有名的商人、政治家、慈善家,授勋拿督头衔,同时也是mas(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的筹建者之一,死后将家族产业一分为二交给长子和二子,还有一位幼子,也就是黄家伟的父亲选择从政,现为内阁成员之一。一位女儿嫁给了泰国亲王,一位女儿嫁给了美东做军火贸易及喷气飞机的富商。黄若仪算起来是黄家第二代长子的第三个女儿,同当时的亚洲首富徐令川之子联姻,之后婚姻并不如想像中那样琴瑟和鸣,她也就并未随丈夫定居美国,而是返回新加坡,继承了家族地产集团。自黄若仪接手希罗集团后,她接连吞併数家本土中小型贸易公司、港口及印尼、马来等地的大型企业,形成了如今盘踞于马六甲海峡中间的综合性财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事实上,家族避免同外国人,尤其是白人联姻。」黄家伟说,「在他们看来那些人很「红毛」,家里已经不缺钱了,没必要再追求更多,保持稳定才重要,我姑姑的婚姻一开始并不受家族祝福,她和我姑父是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后来那个美国佬答应送十架客机,正好祖父准备筹建一家航空集团,于是他就松口了。」 「你不是说黄家不传统吗?」盛嘉宜敏锐找到了他话语中的问题。 「oh!」黄家伟自知失言,「我祖父是那样,控制欲很旺盛的一个人,对家族里每个人的生活都指手画脚,大伯也是,他认为加强同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繫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联姻......那个时候新加坡刚独立没有太久,是经济转型时期,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入外资,赚外汇,要做别人的生意就得在别的地方上有自己的人。所以他一手操办了自己所有子女的婚姻,我的一个大姐姐,嫁给了myanmar(缅甸)的巨富,那个人是naypyaw(内比都)的首富,后来她自杀了......所以我三姐后来婚姻不幸福,家族就不敢再多管,三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开明,她如今是第三代的掌权人,我们都要听她的。」 盛嘉宜发现这位小叔叔是个话唠,一路上都喋喋不休,把黄家的事情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而且话里话外都显示和自己的大外甥没有辈分上的忌讳,说到底,就是好兄弟! 盛嘉宜:......你们有钱人开心就好。 不过,她确实在william·wong身上感受到了最初曾经在徐明砚身上感受到的,某种他们自己可能都从未发觉过的特质——古老。那些似乎还停留在一个世纪以前的荣光附着在他们身上,而他们又是一个如此现代,甚至思维完全西化的人,这让他们看起来很奇怪。 其典型代表就是,他们的做派既保留了一些亚裔传统家族的观念,比如关于婚姻、规矩意识、长幼意识,但又很爱模仿欧洲旧贵族的生活方式,常作英伦风格打扮,会说最标准的伊顿口音,喜欢吃义大利餐或者法餐,使用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礼节,运动选择壁球、网球、高尔夫居多。同时他们过着超前的生活,和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乃至中上层阶级都存在巨大的差距。 盛嘉宜倒是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差距,既不觉得有多羡慕——因为她靠自己也能过得很不错,也不会自卑,毕竟要是她是个会因物质条件产生坏情绪的人,那可能早就得抑郁症了。 「izan有跟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小叔叔忽然问。 「也许是今天吧,或许是明天。」盛嘉宜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她其实不太会问这些,通常都是徐明砚更加主动来找她,盛嘉宜也不希望来新加坡的时候他跟在旁边,这会给媒体造成某种误会,认为两个人好事将近,便拒绝了他的陪同,加之他最近忙着在跟一群美国佬做生意,只会在香江和美国两边跑。 轿车从大片绿色的围网旁驶过,高尔夫球场起伏的绿地绵延至远方,尽头露出一小块深蓝色的空缺。那是太平洋。地上喷水设施打着旋喷洒水滴,在烈日下形成一道弧形的彩虹。 这附近,至少肉眼上已经看不到房屋了,不过在那郁郁葱葱的树林和高大的篱笆后,应该隐藏着占地面积巨大,价格令人匪夷所思的豪宅。在这里,几乎所有的私人用地都由希罗集团垄断开发,而非像香江那样,由几个家族共同参与,甚至还有不少外资企业瓜分。 在价格上,新加坡的房地产价格要远低于东方之珠,不过在顶尖豪宅的叫价上,并没有逊色太多。 「长辈通常不喜欢住在吵闹的市区。」小叔叔看到盛嘉宜的目光一直落在车窗外,忍不住又炫耀道,「shing 小姐——」他拙劣的话语发音实话实说有些让人想笑,「我知道人们常说太平山上的豪宅是亚洲之最,但是这样的说法太过时了,科林海湾社区的这九栋别墅,都是由三姐名下的公司开发,请的是最负盛名的建筑设计师安娜·冯·福尔曼,每一座别墅都建在可以观望太平洋的山坡上,配备高尔夫球场、赛马场、三个网球场与保龄球馆,海湾也是避风港,可以行驶帆船与邮轮......其实这里也并不比香江差,对不对?」 盛嘉宜点点头,「所以izan也住在这里?」 小叔叔一顿,尴尬摸了摸鼻子:「没有,他总是很叛逆啦,不喜欢和大人一起住,他最常住在市中心高层一套复式公寓里,不过他如果呆在新加坡,每天早上会过来陪三姐用早餐,然后跟政商名流在这附近打高尔夫。」 「黄主席呢?她平时喜欢做什么?」 「花钱。」小叔叔斩钉截铁道,「我三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到处花钱。」 宾利在一大丛蔷薇篱笆前停下来。 黄家的豪宅被当地人称为——科林宫,哪怕是工作日时间,这里都不是个冷清的地方。在1987年首次推出的美国杂志《forbes》的富豪排行榜里,这个家族从来没有跌出过亚洲前二十的位置。虽然有着wong这样近似中国发音的姓氏,但是这个家族更多流淌着马华的血液,追溯到他们最早的中国血脉歷史,恐怕需要翻阅到年间南洋潮的记录才能窥见一二。 和已经四分五裂的前亚洲首富徐氏家族不同,黄家仍然是一个庞大且繁荣的家族,至少,看上去是这样。黄若仪是这个家族第三代的掌门人,她的祖父便是英属马来大名鼎鼎的phil ·wong爵士,父亲crouch·wong曾在国有化的过程中担任多家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并将一部分产业私有化,母亲alice是星国银行董事之女,亦是名门后代。她的两个哥哥都不堪大用,有一个甚至因为牵涉一桩跨国证劵交易诈骗案,而进入监狱,虽然不到一个月就被保释,但很快就失去了继承家族核心权力的资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在丈夫(如果算的话)的支持下,黄若仪很快取得了集团股份的继承权,其代价就是她的婚姻也走到尽头——她不能作为徐太太的身份成为黄家的代理人。有人说她虽然和自己的丈夫在法兰克福离婚并签署财产分割协议,但考虑到当年两人是在香江结的婚,涉及到跨区域离婚官司,这个婚到底有没有离成功,始终要打一个问号。 黄若仪是个标准的美人,年轻的时候也曾为杂志拍摄过封面,那时的她黑髮明眸,据说长得很像一位台湾顶级歌星,如今年纪大了,容貌衰老,但是气质依旧,满身贵气和似有若无的骄矜很难通过后天培养。 她通常被认为是一个极其奢靡和好强的女人,从小就喜欢跟着父亲和拿督、英属马来的官员们、银行家们一起打猎,马术极其优秀,取得过不少国际马术大赛奖项,和中东石油国王室的诸位公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喜好举办和参加音乐会、拍卖会、慈善会,花钱如流水,她也有那个资本花钱,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丈夫,包括她自己,都很能赚钱,所以用钱也没有任何概念。她的收藏囊括了许多东方宫廷珠宝、字画、沙俄藏品、野生动物标本......即便是是来自中东的石油富豪,也希望从她的手里买到一两件宝贝。 所以一开始,没有人觉得,黄若仪女士能看得上她儿子那个明星女友。 甜蜜蜜 直到现在, 也有人是如此想。 宽敞的门厅里,大片缅甸柚木地板铺设上铺设菲律宾马尼拉麻编织的地毯,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由泰国手工艺匠人制作的象牙雕刻吊灯, 光线柔和而温暖,在微风中轻微摇晃。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由印度檀木制成的长条餐桌, 桌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沙发和椅子使用印尼峇里岛的藤编框架,下垂的绸缎以红色与金色为主, 墙壁上则贴满深绿色壁纸, 绣金色纹案。桌上陈设着中国明代青花瓷的花瓶, 里面插满了来自花园的热带鲜花。 两位贵妇人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身着华贵宽松的金锦缎长袍, 近似于传统服饰baju kurung,但又做了现代化的改良,腰处收紧, 下面如筒裙。女僕端上来用印尼陶盆装着的鲜果和五彩缤纷的娘惹糕,便有一人用银制餐具叉起来一小块桃肉,给上位端坐着的中年女人,脸上挂着笑道:「izan哪里都好,就是从小叛逆了一些, 叫三姐您费心了,对不对?他挑的女朋友,不是说不好, 漂亮是漂亮, 也有名气, 但是总归啊,不是门当户对的家庭, 甚至可以说太差了一些,娶进门难免有摩擦。」 她对面的女人小声接话:「盛小姐名气还是有的,说是这两天到新加坡来了,杰妮闹着要去看她。」 「maggi,都是自家人,我也要在这里说你几句,你允许杰妮娶追星,我当你是想让女儿开心快乐。可是,我们这种人家里,哪能一个个为同一个中国女明星神魂颠倒?一个演员......这也太不像话了,据说她跟外面不少男人都闹绯闻,她就是典型的豪门猎手,淘金女郎,等着捕猎一个愿意娶她的富少,从而实现阶级的飞跃。」 黄七太太,出身于泰国农业巨头郑家的maggi无奈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都嚷嚷着要潮流,跟我们当年不一样,不觉得当明星是丢人的事,反而很嚮往。五嫂,你也别管得太宽了,我看nora也十六岁了,到时候去了美国接受教育,说不定也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书读得多,学歷高是好事,但是哪怕在外头读完书,一样得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黄四太太不屑道,「什么人都找进家门,败坏了家风和名声,叫后面的弟弟妹妹们还怎么婚嫁?要我说izan就算不娶一个马来的女人,要娶中国人,也应该在香江那几个大家族里挑选一下,我看他父亲那边也是那样有头有脸的人家,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到底还是太看容貌,竟然想着娶一个妓女的女儿过门。」 黄若仪喝茶的手一顿,将茶杯稳稳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黄七太太觑着黄若仪的脸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她性格一向温柔,家里虽富裕,但是光是姐妹就有八个,能留给她的实在是有限,丈夫还是个混蛋,婚后包养情人无数。她对此不置一词,只安心抚养好自己的一对儿女。黄家产业众多,黄若仪又只有徐明砚这一个儿子,那样多的集团公司,总需要人来打理,黄七太太知道指望丈夫是没用了,但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讨好这位三姐,未来要是肯重用自己的子女,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黄四太太不一样,仗着自己的出身,说话总是很傲慢,在众多妯娌间是最难打交道的。马来全国一共十三个州、三个联邦直辖区,其中9个州由当地的世袭苏丹家族统治,她便是世袭苏丹家族的女儿,和自己的丈夫——黄家第三代的第四位少爷常年居住在吉隆坡。 可惜这里是新加坡。 女僕穿着传统的丝绸旗袍女僕,步履轻盈地走进房间,手中托着一个由镀金和象牙雕刻而成的精緻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稀有的香料:沉香和来自阿曼的乳香。每一种香料都装在精美的小盒子里,盒盖上镶嵌着细腻的玉石。 女主人喜欢闻香,不可太刺鼻,也不能使用劣质的工业香精,因此僕人会时刻点燃稀有的原料,维持室内的淡雅气息。 「garcia。」黄若仪和颜悦色道,「我不想再从你的口中听到那些话......你得学会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尊重一些,在不久的将来,她或许是家族的主母,而谦卑,是你应当遵守的美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在黄四太太震惊的神色下,黄若仪继续道:「我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叫你们跟盛小姐互相认识,也让她觉得,所谓的马华家族,异国他乡,也和她平常居住的环境没有太多区别。我知道你们都带着身份偏见,但是在我面前,麻烦收敛一些,如果谁打乱了我的计划。」她着重看了看黄四太太,「我需要好好考虑四弟还能不能在集团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嗯?」 她尾调一扬,让素来高贵的黄四太太气得面红耳赤。 「您怎么能?」她高声道,「姐姐,我的家族世代都为苏丹,您怎么能让我们这些长辈奉承一位女演员?您要让她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孩子继承您的位置吗?」 「你已经是黄家人了,garcia。」黄若仪平静道,「你的苏丹家族已经成为过去,除非你和四弟离婚......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明白,家族的荣耀比什么都要重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清楚。」 四太太自知一时慌乱下说出了心里话,但碍着面子,她仍是咬紧牙关:「您认为这个女人能给黄家带来好处?您真是昏了头了。」 「好的名声和明事理的脑子,当然比所谓的血脉更加重要,这也是我一直想说的,你们把孩子都养得太坏了,一个个都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诚然他们拥有良好的学歷,毕业于牛津、剑桥、哈佛这样高校的商学院,但是你我都知道那里有多少水分,抛开家族每年给全球各地教育基金会捐的千万巨款,我不认为我的那些外甥外甥女们谁真的有这个本事。」 「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在北美和西欧一掷千金,混迹于各种毫无意义的玩乐party,我要感谢他们之中抽菸吸粉的不算多,但私生活一个比一个混乱,毕业后靠家族的举荐进入才能进入投资银行工作,然后在那里继续无所事事,认为自己是所谓的privilegd 。」黄若仪维持着优雅的姿态,毫不忌讳说出讥讽黄四太太的话,她也不去看黄四太太差到极点的脸色,反而垂眸看着女僕手提银锡壶在茶杯里重新注入滚水,茶叶四散,淡红色泽慢慢浮了上来。 」他们无需假装,他们本来就是。」黄四太太气愤道,「社会本来就不公平,我们的先辈更加聪明,更加富裕,所以后代理所应当获得更多优待。」 「the rich get richer。」黄若仪冷笑道,「但真正能一直延续富裕的也只是一少部分,前提是保持着比自己同类更加敏锐、坚定、正确的理念。比起选一个大脑清醒但是出生平凡的儿子,我更害怕我的儿媳每天只知道问今天巴黎是否能空运来一只银灰色鳄鱼皮。」 她冷眼看着黄四太太身后那只亮眼的皮包。这样稀有的马来湾鳄皮,花销不在百万之下。 黄四太太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喝点茶,消消气。」黄若仪看她服软,淡淡扫过目光,「这可是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即便是我,也不是常常能喝这么好的茶。现在能有这么多的好日子,是因为家族产业蒸蒸日上,信託里的分红足够你们挥霍。要是有集团衰微的那一天,我可不能保证,那个时候大家还能不能过上如今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 「您选到了心仪的儿媳,再好的宝藏拿出来也是应该的。」黄七太太温婉地笑了起来,接过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向黄若仪抬了抬,下意识奉承她。 这话黄若仪听得舒服,嘴角的浅笑也更加真实了一些。 过了不久,皮肤黝黑的印度籍僕人进来,朝黄若仪鞠了一躬:「盛小姐和十一少到了。」 「家伟做事还是牢靠,只可惜这样的人,家里不太多。」黄若仪嘆了口气,「请他们进来。」 盛嘉宜走进开阔的空间,第一眼看到的是长条桌旁一整扇墙的书架,由越南黄花梨木制成,玻璃后头摆了大量的古籍和家族珍藏,角落里摆放着一架手工雕刻的缅甸柚木钢琴,钢琴顶上放置着水晶烛台,再往上一盏珍珠贝壳吊灯。 很符合她对于南洋巨富的想像。 视线往下移,三位贵妇人如端坐于画中,正中那一位格外显眼,倒不是说她美得有多么出奇,而是容貌气质具佳,虽然脸上已经出现明显因岁月流逝而遗留下来的痕迹,但丝毫不会减损她的气度。 黄若仪,南太平洋地区最大地产开发、港口运营及电子通讯希罗集团执行主席,身价高达七十亿美元,位居福布斯亚洲富豪榜第八,也是前十富豪中唯一一位女性,其家族资产传闻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亿美元,名列亚洲十大财团之一,是名副其实的南洋地产之王。 盛嘉宜一进来,桌边三个女人都站起来,黄家伟上前一步问好:「三姐、四嫂、七嫂。」 「黄主席。」盛嘉宜微微颔首,「久仰大名。」又对着剩下两人点点头:「夫人。」 黄若仪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惊嘆确实是个大美人,没有哪里是不完美的,标志得就像是画报上走下来的,又在心中感慨难怪儿子被迷得神魂颠倒,虽说有钱人身边从不缺美人,但美到如此程度,本身也算是顶级的天赋。 她看中的可不仅仅是这份美丽,不过没有这样的美丽,也就不会有盛嘉宜的今天,美好的事总是相辅相成,黄若仪的心情在看了美人后更加好了几分。 「何必这么客气?我可以叫你嘉宜吧。」黄若仪柔和道,「来新加坡累不累?一路过来热不热?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她招唿僕人,「请少——不,小姐坐下,william你替我去招待汶莱的苏丹,替我向他说一声抱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盛嘉宜愕然于自己所得到的热情,她天生的敏锐让她察觉出黄若仪并无任何恶意,一言一行都充满真诚,但她本能又不相信这些。她从未觉得自己会得到这些贵妇的认可,更没有指望徐明砚的母亲能接受她——似乎徐明砚在她面前表现的也没有太把家族当回事,长辈对他的限制实在有限,他早已经过了被限制银行卡就得回家哭着找爸爸妈妈的时候了,作为德美投资基金的高级执行主席和汇港集团董事会股东,他成功放大了特权的效果,行事甚至有些肆无忌惮。 所以盛嘉宜和他在一起考虑过很多事,唯独没有考虑过是否会遭遇对方家族阻碍。 来的路上,她以为自己会面临许多讽刺和谩骂,这些东西听一听也就好了,反正也不会起到什么实际上的作用,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答应徐明砚的追求,压根都不算他的女友,正好用来测验一番徐明砚自己的态度,若是他表现的不好......这个男朋友也不是非得找他才行。 但是,现在,似乎情况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甜蜜蜜 盛嘉宜心不在焉地陪她们三个聊天, 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黄若仪主席对她表现的很热切,甚至可以说太亲密了一些。七太太没有多余的想法,只会顺着黄主席说话, 四太太对她看法不佳,不过碍于黄主席的面子, 也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刻薄。 最糟糕的是,这好像只是一个先遣小部队,还有大部队跟在后面。 「我想你愿意多留两天, 对不对?」黄若仪温声道, 「我们为了你, 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型聚会,邀请的人不多, 不过个个都是重要人物,家里的长辈都从世界各地赶来,包括我的兄弟姐妹, 他们今晚就会到新加坡......我想让大家认识你,嘉宜。」 盛嘉宜已经坐立难安,她抿了抿唇,看向黄若仪:「夫人。」她已经换了一个称唿,「你误会了, 我和izan还没有进入长期稳定的关系。」 「什么?」黄若仪有些愕然。 盛嘉宜只觉得七太太看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似乎在说:怎么会有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竟然还敢吊着家族最宝贵的继承人不放?? 「我们曾经在一起。」面对黄若仪所释放出来的善意, 盛嘉宜难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方太精明, 她很难靠撒谎欺骗她什么,只能如实道, 「但是中途发现我们之间不是那样的合适,所以我们分开了。现在我和他,还在尝试的阶段,既没有确定关系,也没有更规划更长远的问题,我没有想过在事业正有起色走进婚姻,更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造成一些误会。」 「盛小姐,你还太年轻了,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段感情能给你带来什么。」七太太maggi温温柔柔端起茶杯,手指上鸽子蛋大的帝王绿翡翠折射着流光华彩,「我敢说即便你如今红透半边天,也不能找到比izan更好的佳婿。你口中的事业可以给你带来的好处,可远比不上一段好婚姻能给你的东西多。」 「感情上的事,我的确不太懂。」盛嘉宜微微一笑,「所以还需要不断学习。」 好嘛,油盐不进,又是一个黄三小姐。 黄若仪摆了摆手:「maggi、garcia,你们能不能先上楼,让我和盛小姐单独谈一谈。」 两个人不情不愿被女僕请了上去。 风吹起轻纱,掀起泰国丝绸的一角,桌上的镀金餐具和水晶酒杯发出细微震鸣。 过了好一会,黄若仪才慢慢开口:「盛小姐,我很喜欢你,你应该感受得出来。」 「我的荣幸。」盛嘉宜低下头。 「没必要跟我客气,我不是在刻意说一些让你觉得好听的话,因为没有必要,也不是因为我心疼儿子所以褒奖他喜欢的女人,我不是一个喜欢替儿子操心人生大事的母亲。我是发自内心地欣赏你,源自人对人的欣赏,我一向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是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黄若仪认真将她看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吗?」 「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大部分人都只有小聪明,并且以此沾沾自喜。我调查过你——在izan最开始与你拍拖的时候,抱歉在没有通知你的时候就侵犯了你的隐私,但是在我们这样的家族,这种事总是非常有必要的,希望你能理解。」 盛嘉宜可没有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任何道歉的意思,黄若仪的话说得很漂亮,但是她的强硬也难以忽视。 「夫人,您有话可以直接说。」盛嘉宜放下茶杯,淡淡道。 「izan很喜欢你,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人这样上心,几乎是每一周都要跑到香江去,你们之间很亲密,我以为你们已经在恋爱。」黄若仪审视着她,「不过也是,玩弄一些优质男性,能让你获得满足感,对不对?izan这辈子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表现得越冷淡,他越爱你,这是男人的共性。」 盛嘉宜和她对视一眼,倏然笑了起来,她点点头:「是啊,的确如此,您很了解您的儿子。」 黄若仪一愣:「你本人更加出乎我的意料。」 「夫人,能得到您的认可,我感到很开心。」盛嘉宜垂眸避开锋芒。 「我来和你谈谈婚姻的问题吧。」黄若仪面对她圆滑的性子也感到有些棘手,「抛开你的那些手段,不要急着否认,我知道你和你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区别,但是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你准备什么时候和izan结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盛嘉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把话讲得太清楚,导致这些新加坡人听不懂,这算是一种文化差异吗?「我和他还没有在一起。」盛嘉宜重申,「也没有考虑过结婚的问题,我还年轻,没有想过那样早走进婚姻的殿堂。」 「可是izan年纪不小了,他已经快三十岁了。」 「我不会因为这一点改变我的想法。」盛嘉宜说。 黄若仪深吸一口气:「你明明很聪明,却要在这件事上装傻,我的几个弟妹有一句话说得好,嘉宜,你知不知道嫁给明砚意味着什么?你的事业......是,你的表演事业很不错,你创造了华裔演员的歷史,但是那也仅仅是表演而已,你可以靠它成为名流,认识权贵政要,却绝对不能凭藉它自己坐上巅峰。我喜欢你......在很多人看来,我本不应该喜欢你,因为你的家境实在是不显,无论是我,还是明砚父亲的家族,歷代都以强强联合而闻名,但我在了解了你这个人后,依然认可明砚的选择。」 「起初出于对他喜好的尊重,他不是一个做事随心所欲的孩子,相反他很高傲很挑剔,能让他这样青睐的人,一定有除了家境之外格外突出的地方。此后是这一年对你的观察,你表现得很出色,各种意义上的出彩,整个黄家和你一样年纪的后代里,没有人展现出比你更加强硬的手段和理性的头脑。你的性格和你的外表看起来不太相符,这样的天性原本是不适合嫁入豪门的。」 做豪门少奶奶,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忍耐,要懂得伏低做小,伺候好一大家子的心情,还要顺从丈夫,尽量多生儿子,我也做过徐家的少奶奶,我懂得那种痛苦。但是,你要是嫁给明砚,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黄若仪淡淡笑了起来。 「希罗集团董事们不会允许另一个大型财团的董事成为他们的领袖,在他们看来,这意味着集团有被跨区域吞併的风险,这是股东绝对不能忍受的。倘若明砚希望坐上希罗集团主席的位置,他就必须放弃他在汇港所拥有的特权,同理,他如果要取代汇港如今那位主席,他就只能从我这里拿到股份分红,而不是执行官的位置。」 盛嘉宜心下一动,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闪过一道光彩,被黄若仪捕捉。 「我的外甥和外甥女,都和我不算亲密。」黄若仪眼尾微微上挑,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松弛枕靠在椅背,淡色丝绸从手臂上滑落,仪态优雅,「也不怕在这里和你透露一些,希罗集团是我从几个哥哥手里抢过来的,打理了几十年,又原原本本还回去给他们的子女,我不愿意。但是明砚他对我的生意兴趣不大,他喜欢投资型生意更甚过地产开发和港口贸易,这是由他的性格和教育决定的,他接受了太多美国人的思维,不喜欢也不愿意插手这些。倘若儿子接不过来……」黄若仪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探身过来,轻轻将手覆在盛嘉宜搭的手上,「留给儿媳,也是一样的。」 盛嘉宜看着她的手,那真是一双精心保养过后的手,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皙嫩滑,长指甲修出漂亮的形状,上面刷了裸色透明护甲油,干净到不染纤尘。盛嘉宜抬头,玩味一笑:「您真是给我开出了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远比……」 远比嫁给一个有钱男人更加诱人。 「izan知道您的想法吗?」盛嘉宜问。 「我想明砚也会很乐意的,甚至这个主意......就是他最开始和我提起来的。」黄若仪说。 徐明砚和盛嘉宜的绯闻最早传到新加坡的时候,她那个儿子为了担心她出手干预,给她灌了一大碗迷魂汤,描述盛嘉宜能为黄家带来的荣耀与好处,当然他没有直接提出把希罗集团送给盛嘉宜,而是委婉提出,以她的能力,绝对是不亚于黄家任何一个人,而这也激发了黄若仪对于盛嘉宜这个人的兴趣。 一个过分年轻女明星,那样的出身,周旋在虎狼环伺的香江名利场里,处理媒体关系能做到面面俱到,看似冷淡却能交好各派各界人士,影响力巨大,拥护者众多,即便与香江各豪门的继承人对上,也不曾畏畏缩缩,心下自卑。凡事所发生,皆有利于她。和这些相比,家境,的确不那样重要。 黄若仪一直相信中国人一句老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家族的延续,靠的可从来不是单纯的利益交易。东亚豪门更迭向来频繁,这片区域就是一块巨大的斗兽场,海域内皆是嗜血狂鲨,华裔又更加擅长谋算,崇尚优胜劣汰,后来者居上。 她需要一个心志坚定、内核稳定的儿媳,她的儿子需要一个聪慧理性,可以信赖依靠的同伴。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黄若仪说。 盛嘉宜捏得发白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 「您需要我贡献什么呢?」她问。 「忠诚,对家族绝对的忠诚。」 「您是在找员工,而非找儿媳。」盛嘉宜笑了起来。 「儿媳可不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人物。」黄若仪挑眉,「izan选谁,我都无所谓。有的婆婆指望儿子的尊崇保障自己的富贵,我不需要。」 「您的确不需要。」盛嘉宜说,「您说得很动听,但是我还是不能立刻答应你。感情终究是感情,不是一笔交易,您还年轻,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十年,而我的人生甚至还谈不上开始,未来的事瞬息万变,也许您不久之后又会找到另一个更加适合帮你执掌希罗集团的助手,那个时候我将变得一无所用。比起得到,我更在乎我如今拥有的,如果我真的选择和明砚在一起,我很乐意为他分担一部分压力,如果没有,我相信以您的手腕,总会有一个不亚于我的b计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盛嘉宜站了起来:「感谢您今天对我说的一番话,您说的东西都让人很心动,但这不是短期内就能决定的,当下我仍然还是只能答覆您,我还没有考虑进入一段长期的甚至永久的稳定的关系。」 她转身想走,却听到黄若仪在身后道:「留下来参加完宴会再走吧。」 盛嘉宜转头,对上黄若仪平静的面孔。 她意识到这可能又是另外一个测试,如果她急迫地答应了,或许黄若仪就会立刻翻脸。 「你也可以听听izan的想法,见一见他的家人,无论你们两个结不结婚,尝试着相处总不是多大的问题。你当然可以先了解,再做决定,我想只是一两天一两天,不会耽误你的演艺事业?」 盛嘉宜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再推拒,就太不给这位女首富面子了。 她露出一个得体的,完美的,挑不出任何刺的笑容:「当然。」 甜蜜蜜 「少爷到了。」带着白围巾的印度侍从再次进来, 恭恭敬敬说道,话音未落,徐明砚已经从廊道处拐了进来, 他身高腿长,几步跨进门厅, 走得风风火火,但面上不显急切也没有失了一贯的稳重「妈。」又看了眼盛嘉宜,状似无意站到她前面, 「你怎么把嘉宜叫到家里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的事你不插手?这事也不事先和儿子我说一声......」 他这一句话, 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摘了出来,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这一切他都不知情, 就算要怪,就怪她这个妈妈自作主张。 这个儿子,八百个心眼子, 竟然还用到了对付自己亲妈身上。 黄若仪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眼里没有我这个妈了。」 「您这么说,就叫我心里过不去了。」徐明砚笑着走到她身后,「我这不是忙生意,也是为您分忧。」 「那这一次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这一次情况特殊。」他说。 黄若仪不屑哼声:「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你哪是想为我分忧, 你是希望掏空我的底,全都挪到你手里去,你翅膀硬了, 我管不着你, 也请你放心, 我不会对你的心上人说些不尊重的话。这一次请嘉宜到我们家里来,是因为她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我办了个宴会,要是能请她到场,自然是更加有面子,就借着一些由头,让她在这里多留两天。你好好招待她,要是让我知道你哪里做得不好,这个家以后就彻底不要回来了。」 徐明砚和盛嘉宜对视一眼,盛嘉宜朝他眨眨眼睛,徐明砚立刻哦了一声,为黄若仪揉肩,捧着她:「还得是您的面子大,我平时都请不动嘉宜,您一开口,她就愿意留下来。」 「去把宾客招待好。」黄若仪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四舅、六舅、七舅、五姨妈、九姨妈都要过来,至于你要不要请你那些狐朋狗友,你自己看着办。」 「咱们还有那么多亲戚呢?」徐明砚故作夸张道,「上次见这么多人,还是外公去世分家产的时候。」 「就你多嘴。」 「三年五年见不到一面算什么亲戚。」徐明砚低头躲开黄若仪扔过来的银勺子,「您也别生气,赶紧出门谈生意,我刚刚一路上来听说黄家俊在会见汶莱的贵宾,他可不一定能从苏丹手里谈下来那笔生意,您先忙着,我带嘉宜出去转转。」 「谁许你直唿其名的?那是你舅舅,放尊重一些。」 「是是是,我舅舅。」徐明砚拉着盛嘉宜,「我带嘉宜转先走。」 他把嘉宜拉出来。 一整排外籍女佣站在走廊上,看到他出来,齐齐鞠躬:「少爷、小姐。」 盛嘉宜被这样声势浩大的场景吓了一跳。 「习惯就好了。」徐明砚注意到她的反应,「住家女佣必须有一套规范的称唿,这样也方便她们工作,如果听到他们叫你小姐,应下就好。」 「那你们家这么多少爷,要是都聚在一起该怎么分辨?」 「她们只会叫我少爷,其余的人,比如黄家俊,会称唿他十一少。」 「你们家人口可真多。」盛嘉宜说。 「有钱人的亲戚都多。」徐明砚说,「谁都把你当亲戚。」 盛嘉宜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妈妈会把你叫到家里来。」徐明砚说,「她应该没有说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吧。」 盛嘉宜摇了摇头:「夫人很好,她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人。」 聪慧、敏锐、美丽、强大。 盛嘉宜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徐明砚总说黄若仪根本不会干涉他的感情。因为对于黄若仪来说,她心里装的野心和责任太多,对自己本人有着充分的自信,对儿子的培养和教育也有足够的信心,她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选择一个不那么契合的伴侣,同样,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当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我和她说话的时候,竟然有些紧张。」盛嘉宜说,「总觉得说什么都骗不过她。」 「她已经当了很多年的上位者,别说是你,我跟她说话都经常碰壁。你知道吗?别人都管她叫独裁者,她精力旺盛,集团大小事务无一不是自己亲力亲为,一天只用睡四个小时......」徐明砚摇摇头,「幸好她是我妈,不是我的商业对手。」 「对女人来说,就是要比男人更狠,才能坐稳男人的位置。」盛嘉宜笑眯眯挽着徐明砚的手臂,软声道,「你要不要猜一猜,你妈妈和我说了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她甜腻的声音让徐明砚背后一寒,顿时意识到准没什么好事。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能打的坏主意那就多了去了,尤其还是这两个女人,捅翻天都是有可能的。 「你妈说啊——」盛嘉宜拉长了音,「要是我们两个结婚......」她感到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绷,觉得很好玩,于是讲得更慢了一些,一字一顿的,「以后就把希罗集团,交给我管理。」 徐明砚松了一口气:「我当她说什么呢。」这样大的事在他看来轻飘飘的,「她不打这个主意我还觉得奇怪。」 心里又窃喜,不愧是自己的聪明老妈,真是神来之笔。跟嘉宜说情情爱爱她没反应,跟她把利益关系掰碎了讲,她才会真的上心。 「我觉得她想得挺对的。」徐明砚顺手牵过来盛嘉宜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另一只手从花坛里摘下一朵香槟玫瑰递给她——这种行为自然是不敢当着家中女僕的面来做的。 「你看,这么庞大的产业,要是给我那些表兄妹,多不划算,等于辛辛苦苦给他们打了几十年的工,再说我那些姐妹兄弟,一个个都不是很聪明。」徐明砚指了指太阳穴,「家业留给他们,要么不出十年败光,要么被其余董事抢走核心席位,从此之后拿分红生活。」 「他们不行,难道我可以。」盛嘉宜白了他一眼,「我给你们家打工,不对,是变相给你打工,你怎么想的这么美呢?娶个老婆还附赠一个职业经理人。」 「你要是真的愿意嫁给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每天就出席各种时尚party,或者去打理慈善基金会,你的名气,做这些不是轻轻松松?」徐明砚说,「不过我猜你应该不喜欢。」 「万一我喜欢呢?每天就负责拿钱享乐,我怎么会不喜欢?」盛嘉宜不服,「拜託,我可是明星,我能借到富太太都借不到的高定礼服。」 「你好像没有否认嫁给我这件事。」 「不要脸。」盛嘉宜没好气道,「你们一家都打着坏主意要哄我呢。」 「你难道不心动?」 「心动什么?我才不敢随随便应承这么大的事,我从没有管理过公司,这么大的产业交给我,搞不好比你的表兄败光得更快。而且我还得当演员呢,我不打算这几年就息影,至少得把我没拿过的奖都拿一遍才行。」 「你又喜欢上当演员了?」徐明砚不敢置信,「什么时候你对拿奖这么执着了嘉宜。」 「一直都是这样啊。」盛嘉宜说,「你没有看出来吗?我这个人好胜心很强的,我干一行就得干到完美才可以。」 徐明砚:...... 「我觉得谈结婚就不能总是谈利益,夫人大可在我息影后直接雇用我。」盛嘉宜耸耸肩,「不要把一段关系搞得那样复杂。」 「是我最先和她提出来这个想法。」徐明砚忽然说,「我不是想考虑如何让我的利益最大化,我是希望给你我能给的最大诚意。」 盛嘉宜愣住,她那朵玫瑰在手指间转了转,红色的花瓣娇嫩欲滴。 「我想过对我来说最特殊的是什么,是我诞生在两个古老的家族的结合下,让我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其他人质疑我们两个的地方无非在此,但是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古老分给你一半,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有鸿沟了。」 "i wish to offer you my most precious glory, dedicating myself fully and remaining unwaveringly loyal until death.」他说了一长句英文,这是英女王婚礼时,王夫赠予她的誓词。【我希望为你献上我最珍贵的荣光,尽忠竭力,至死不渝】 在大英国协地区,女王依然是他们的女王。 「你会给我股份吗?」盛嘉宜忽然开口。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这话真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当然。」徐明砚好笑又诚实答道,「但我想,我妈妈应该会採取一些手段,让你不至于拿到股份后跑掉,就像她跟我父亲没有真正意义上离婚一样。」 「好吧。」盛嘉宜低下头,「这是合理的,如果不这么做,反而像一场大型的诈骗。我会好好考虑的,嗯,关于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关于结婚......」 徐明砚立刻开心起来,说是欣喜若狂都不为过,他垂眸看着盛嘉宜:「我等你的结果。」 「夫人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 「......」盛嘉宜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你要不带我逛一逛。」她错开了话题。 这栋豪宅大得不可思议,可以说是占据了一整座小山坡,有自己的树林和独立的花园,屋舍也是分开的,除了最大的那栋白色洋楼外,还有分散的四栋小别墅。热带地区阳光热烈,所以到处都修建了迴廊,用来遮蔽日光,印度尼西亚的峇里岛木雕、越南的漆画、泰国的丝绸壁挂、缅甸的翡翠雕刻、中国的古董花瓶随处可见。 别墅配备三个泳池、室内健身房、瑜伽室、私人电影院、酒窖和雪茄室,山坡下就是码头,停泊着两艘私人游艇和几艘帆船。 「从这里出发,你们通常去哪里?」盛嘉宜指着那艘更大的游艇问。 「哪里都可以,大型游艇不惧怕风浪,它的排水量接近小型驱逐舰,不过最多是去公海。」 「公海适合开那种party对不对。」盛嘉宜戏嚯地问道,「听说都是些海天盛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我有解释的空间。」徐明砚立刻抬起手,「至少我没有参加过。」 「目睹过?」 「......可能确实见过一两次。」 「哦。」盛嘉宜淡淡道。 」我跟那些男人可不一样。」 「哪些男人?」 「上次在赛马会你见到的那些。」 兄弟就是关键时刻用来出卖和垫背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盛嘉宜点评道。 徐明砚就觉得很冤枉,他觉得这个事情自己也辩解不清楚,只能说:「我风评一直很好。」 他们这个群体确实名声被少部分人败坏的可以,要怪只能怪那几个害群之马,不能怪他啊! 「好了,知道了。」盛嘉宜见逗他逗得差不多了,赶紧往回补,「我当然相信你,我最相信你了。」 「要去新加坡转一转吗?」 「不是说晚上要接待你的亲戚们?」 「新加坡很小,四处看一看花不了多久,我们都觉得这里很无趣,比不上香江娱乐业发达。」 「那我要准备什么?需不需要请髮型师化妆师过来,最好再打电话给我的经纪人,叫她去品牌方给我借一条还没有对外出售的裙子,你那些亲戚里面肯定有人看不起我。」盛嘉宜尖着嗓子,装模作样学道,「演员?他竟然跟一个女演员在一起了?its a ......horrible tragedy.。」 徐明砚看她古灵精怪,很是无奈:「一定会有这种人,而且不少,我的亲戚我自己想想都头疼。」 「你不喜欢你的亲戚?」 「当然,在我们这种家族,那些人八成都觊觎你财产,剩下两成多少也希望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是对着他们说话又不能太难听,因为里面有些人也很有权势,大家靠血脉联合在一起,是熟悉的陌生人,也是利益共同体,有时候要办事,还是得靠自己的亲戚,处理和他们的关系很难。」 「我懂了,我能猜到都是些什么人。」盛嘉宜抬起手,和他相视一笑,「让我来会会他们。」 甜蜜蜜 徐明砚带着盛嘉宜在新加坡转了一圈, 去了乌节路,在开发以前,这条路种满了肉豆蔻, 乌节,即or插rd(果园), 现在这里建起了大型商场,各种各样的奢侈品gg挂在玻璃幕墙上,和香江最大的区别就是到路边种满了高大的青龙木, 枝头上还缀着成串的黄色花朵。 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澳城有赌场, 香江有灯红酒绿的兰桂坊和食肆林立的旺角油麻地,新加坡一片崭新, 如果常年待在这个炎热的岛上,的确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下午六点,盛嘉宜回到科林宫, 别墅里已经安排好了化妆师和造型师,黄若仪给她留了一间宽敞的客房,带独立卫浴,有单独的会客厅,盛嘉宜洗完澡出来, 就看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数个巨大的购物袋。 「这都是给我准备的?」她用毛巾擦着头髮,赤脚踩在柔软的印度尼西亚手工地毯上,垂眸看着那些大袋子。 「有些是我妈叫人送来的, 有些是我买的。」徐明砚大剌剌靠在沙发上, 「你猜猜哪些是我为你准备的。」 女僕贴心地把东西一件一件捧出来。 盛嘉宜扫了一眼:「这肯定是你的审美。」她指了指一件金色吊带绸缎长裙, 古典的裁剪,有些小性感的设计, 刚好贴紧腰身,背后是镂空的碎钻链子,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 「这是夫人准备的。」盛嘉宜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另外一条黑色高定礼服,「valentino的最新款,我刚在巴黎见过。」 徐明砚看着那条昂贵且庄重的长裙皱了皱眉:「老一辈的审美。」 「是么,那我选这件。」盛嘉宜指着黑色裙子说,「长辈多的场合,还是要穿得低调一些。」 「你穿什么都好看。」徐明砚勉强道。 「下次单独穿这条金色的裙子给你看。」盛嘉宜朝他眨了眨眼。 顿时如云开雾散,徐明砚紧皱的眉头舒展,他状若无意道:「随便你。」 切!盛嘉宜冷哼了一声。 配饰她选了一根由英国珠宝商格拉芙制作的缅甸古垫形红宝石项鍊,同样是黄若仪的收藏,据说拍卖价格高达两千万法郎。盛嘉宜问如果弄坏了该怎么办,徐明砚大手一挥说不用管,这种等级的珠宝,黄主席手中有的是,多一点少一点她根本记不起来。 盛嘉宜强忍着才没有给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头髮由造型师梳起来,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直直垂在身后。几位化妆师边给她化妆边惊嘆她的完美,脸型完美、五官完美、骨骼完美,哪哪都用不着太多修饰。 徐明砚第一次看女人梳妆打扮的全过程,觉得很有意思,不停给盛嘉宜出主意,一会儿要她戴珍珠头饰,一会又要她佩戴一颗猫头鹰形状的胸针,让她烦不胜烦。 「我觉得不需要太多装饰。」盛嘉宜最后拍板。 围着她的女人们都笑了起来:「您的确不用那么多累赘。」 她穿得并不艷光四射,但很美,一种相较于富贵花更加凌厉的美。 晚间八点,黄家私人宴会时间。 科林宫前早就车流如织。 来的人其实不算多,但各个都显赫非常。 光是苏丹就来了好几位,印尼、泰国、寮国、菲律宾、马来五国首富都出席了这场盛宴,还有数位欧洲名流,甚至有小国王室。黄家二三代成员几乎全员齐聚,甚至徐家都有人来,徐明砚的姑姑,一位相当有名气的经济学家及州议会议员,特地从北美飞来,带来了徐明砚父亲给盛嘉宜的礼物——一枚来自清末宫廷的老坑种翡翠戒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这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徐思云和盛嘉宜行了一个贴面礼,「只会给当家的少奶奶。」她笑道。 盛嘉宜已经懒得解释她还没有准备和徐明砚结婚这件事了,她发现根本解释不清楚,这一家人半哄半劝地把她架在这个位置上,大有不管你认不认,只要我认了就可以的蛮横。盛嘉宜知道自己只要走出这个岛屿,甚至明天,她和徐明砚订婚的消息就会飞往全世界。 当豪门的儿媳真是不容易,想当上很难,不想当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她还是将戒指推了回去:「这我不能收。」 徐明砚站在一边,看到她的动作,便笑着将首饰盒接到自己手中,口中道:「姑姑,我们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呢,要不你把戒指先放在我这里,等我求婚的时候,随时可以用,就不劳烦你再从美国回来一趟。」 「胡说什么呢!」徐思云瞪他,「这戒指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徐明砚懒懒散散将她送进门,「您是不是很久没见我妈了,赶快去叙叙旧吧。」 「那是你祖父给你祖母的......」 「我早就知道了。」徐明砚朝着她道,随后转头小声对盛嘉宜道:「其实这枚戒指一开始在我父母订婚的时候给了黄主席,后来她把戒指又还了回去,我父亲黯然神伤了很久。」 「他们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盛嘉宜踮脚,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不好也不坏,相爱过。」徐明砚把她拉到身边,对路过的人打了声招唿,「六姨妈,您这是从哪里来?法国?听说您在那边刚买了一个葡萄酒庄园,花了不少钱吧。忘了告诉你表弟最近在伦敦出了点事,我想想是什么事来着?是了......他喝醉了酒和卡特汉姆汽车董事长家的孩子打了一架?这事可花了我不少精力摆平,您最近手头还宽裕吗?」 盛嘉宜眼见着眼前这位贵妇的嘴角逐渐垂下来,知道徐明砚是对于帮表弟擦屁股这事有意见,故意这样说气对方,她嘴角忍不住挂了丝微笑。不过等这位六姨妈看向她的时候,她脸上又恢復了惯常的温柔的样子。 「夫人。」她既不会太亲热,又不冷淡地含蓄道,「您从法国来,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我也刚去了一趟法国,南法可真是个好地方,阳光灿烂,坎城和马赛都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六姨妈黄若惜立刻舒了一口气,从刚刚的侷促和羞愤中恢復过来:「是啊,我知道,你刚在那里拿了坎城影后。祝贺你,亲爱的,我真为你,为我们华裔感到骄傲。」 「谢谢您的夸奖。」盛嘉宜笑着和她轻轻搂抱。 「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效果似乎还不错。」等六姨妈走远,徐明砚说,「我这些姨妈,还有舅妈,是家里最难打交道的人。一个个蛮横不讲道理,有时候还会撒泼,在地上坐着不走,等黄主席亲自来劝才行。」 「你知道什么是红脸,什么是白脸吗?」盛嘉宜问。 「不知道,我知道这是句中国老话。」 「......」 「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你的中文学得太好了。」盛嘉宜表扬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候分不清词性。」 「我的中* 文老师可是有名的文学家,现在在南洋理工担任中国研究学教授。」 盛嘉宜捂脸:「算了算了,我不和你纠结了,你的亲戚看起来也不是很难打交道嘛。」 几位舅舅和姨妈都没有对她表示出太大的恶意,就算有几位舅妈——尤其是四舅妈,相当刻薄,但是她们那点高傲在盛嘉宜看来也是司空见惯,甚至从她们嘴巴里吐出来的那些自以为恶毒的话,远不如八卦小报骂她十分之一难听。 而且几位舅妈确实没有能真正攻击到她的地方,她们最喜欢嘲笑不如她们的人不懂时尚、看不懂艺术、珠宝太简陋、见识太短,这些盛嘉宜可以说是全方位压过了她们——她是巴黎时装周的座上宾,那些高定礼裙,如果她都穿不上,那其他的亚洲人,恐怕也很难穿上。 「那是因为你总有办法让她们说不出话来。」徐明砚说,他早就发现了盛嘉宜在这方面有她的独到之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出生的环境让她天生就懂得如何应对不同的人的原因,她总是很平静,情绪极少有大的波动,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长得漂亮但缺乏攻击性,正常人都很难对她这样的人有太多恶感。 而徐明砚就很难做到盛嘉宜这个地步,他学不会低头,他的骄傲让他一直以来都只用垂着眼睛看人就可以,对于不喜欢的人,他的教养让他不至于行事粗鲁,但绝对也不会忍让对方太多。他可以学着去圆滑,但始终学不会后退,就像为了一块地和李明辉闹翻,如果是盛嘉宜在他那个位置上,无论李明辉当时辱骂些什么,她大概都只会笑盈盈,不置一词,甚至不会出手,从头到尾只会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他做不到盛嘉宜那样,当然,盛嘉宜也无法和他一样。 「他们看起来很配。」徐思云靠着黄若仪轻声道,「样貌般配,性格......也很般配。」 黄若仪收回投在门口的一对璧人身上的视线,朝着走过来的约旦王子遥举酒杯:「明砚性格太锋利,他在美国待太久了,十多岁出去,一直在那边接受教育,后来又去了华尔街,进了美联储,他的思维里美国人的东西太多。回到新加坡后,我一直告诉他要学会隐藏,跟华人打交道,贵在中庸之道,这几年他慢慢收敛锐气,沉稳了许多,但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受过挫折,做任何事都有我和他父亲来为他托底,因为我们的存在,他做生意也好,投资也好,跟人打交道,哪个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不是他知道了低头,是人家早早就把头低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是啊,但是这也有好处,对不对。」徐思云笑道,「利剑出鞘,潜龙升天,按照华裔富豪们的惯例,家族后代大多能守成就不错了,开疆拓土的少之又少,几乎找不出几个。跟资本玩,跟华尔街玩,就得学会用他们的逻辑思考问题,要敢去冒险,以小搏大。现代金融是信贷的金融,是模型计算力,也是嵌套的策略,中庸虽然好,放在世界的视阈下,难免捉襟见肘了一些。」 「你觉得嘉宜是个什么样的人?」黄若仪问。 徐思云想了想:「我和她说的话不多,但是她给我的感觉很柔和,像水一样,抓不住,可以渗透到任何地方。我知道她非常受人喜欢,有很多影迷,是大明星,国际影后,说实话做演员能做到她这个地位,倒是跟咱们家里也能配上。此前哥哥说,既然你都觉得好的儿媳,一定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孩,这一次我看下来,觉得要是她能嫁到咱们家里来,的确是一件幸事。」 「她就是一个很懂得中庸的人。」黄若仪淡淡说,「她的内在是一个完整的圆,没有任何稜角,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棘手。你说得对,明砚的性格有很大的优势,他适合做投资人,而嘉宜不适合,嘉宜求稳,一定要十拿九稳才会往前迈步,她出生在九龙城寨,经歷复杂,我观察了她一年,发现她忍耐力极强,能包容人,也绝非一个良善人。谋定而后动,他们两个在一起,嘉宜能拉住明砚,让他不至于沖得太着急,选错了方向,也能帮他去处理他处理不了的难题,尤其是那些需要他低头才能达成的交易。」 「她是一个混血儿,她可以选择当一个欧洲人,也可以选择当一个亚洲人,她有着和我们不一样的眼睛,但她比我们这里站着的任何黄皮肤的人,都更像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一个游走于不同阶级的,接受过良好现代化教育,拥有经济学和计算机学背景,富有名望国际巨星。思云,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出生和血脉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很快其余人也会意识到这一点。」 「你这么想,的确是有道理。」徐思云感慨万千,「只是我们这种家庭,婚姻幸福的不多,我看她和明砚之间,也不是毫无矛盾,就连我给的戒指,她都没要,是明砚自己拿走了,有时候哪怕选了对的人,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姻缘是上天註定的。」黄若仪笑了起来,「她和明砚,很多年前就已经有过缘分,註定是要走到一起的。」 甜蜜蜜 「我准备在纽约开一家时装店, 专门售卖设计师礼裙,我希望能拿到一些奢侈品牌的独家渠道,这样我就能轻而易举打响名气, 但是时尚圈的人总是很难打交道。我想让izan帮我想想办法,他和美国那边有些人脉, 可是他总是拒绝我。」黄家一位小表妹阿斯利亚叽叽喳喳围着盛嘉宜抱怨。 徐明砚烦不胜烦,他手按在阿斯利亚的头上把她推开:「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品牌方,你以为迪奥或者路易威登会随随便便会和你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菜鸟合作?你是明星吗?」 「这根本不是藉口, 你为自己工作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这么敷衍。」阿斯利亚气愤道。 「因为你找错了人。」徐明砚无情道, 「你不要找我, 你应该问问嘉宜,她只要随便穿一件你设计的衣服, 你这个店马上就打响了名声。」 「可以吗?」阿斯利亚立刻把目光移向盛嘉宜,她眨巴着眼睛,「拜託了ana。」 表哥在家里真算不上好打交道, 他从不关心兄弟姐妹,所谓的教养全都用在了浮于表面的礼貌中。而他的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初看有些高冷,但是实际上很有亲和力,难怪能成为大明星呢。 「当然可以。」盛嘉宜笑道, 「阿斯利亚,你学设计对吗?以后你可不可以为我设计漂亮的礼服,就像范思哲为奥黛丽赫本做的那样?」 她把阿斯利亚比喻成范思哲, 让她心花怒放。 「我太愿意了!」她尖叫道, 转手抽出一条丝巾, 「你可以给我签名吗ana,我太喜欢你了, 我爱你爱到发疯。」 徐明砚看起来像是要揍她的样子,她挑衅地哼了一声。 盛嘉宜熟练从徐明砚手里接过钢笔,在阿斯利亚的手帕上籤下一个姓名。 年轻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喜欢她,因为觉得她比izan更好打交道,而且对着她,他们都有些隐隐约约的优越感,认为这是难得能比得过izan的地方,盛嘉宜对此视若无睹,她也没有刻意奉承过任何人,但是说话很好听,作为一个女明星还很懂时尚和八卦,自然而然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反而是一些政界高层更加青睐于她,希望她可以去他们当地巡演或者拍电影。 「全世界都会从那一部电影里知道吴哥窟有多美,六月以来当地旅游人数激增,带动了经济发展和人口就业。如果有机会,希望你可以来印尼也拍一部这样的电影,我们同样可以为你和你的团队提供便利,我保证比高棉政府做得更多,我们有很多很好的风景,比如布罗莫火山以及婆罗浮屠。」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的,我也会把您的想法和vincent·zheng说。」盛嘉宜对着眼前的印尼苏丹保证道。 实际上郑安容一直很想前往印尼高地拍摄古老的爪哇佛塔,婆罗浮屠位于progo河与孙多罗-松宾火山之间,被埋藏在厚重的火山灰下,被英国殖民官员莱佛士发现才重见天日,是不亚于吴哥窟的文明遗址,却一直没有后者那样的名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当地颇为排华,郑安容反覆考虑过后没有将婆罗浮屠纳入拍摄计划。 如果苏丹愿意提供安全保障,想必郑安容会很乐意去取景,倘若电影能做到像《夏夜浓情》一样在世界范围内卖座,也能缓和东南亚现在日益严重的排华情绪。 文化是沟通的桥樑。 就像她走出了城寨,走到坎城,如今越来越多人知道城寨,也有更多人认识城寨。他们总算知道了那不是什么罪恶之地,那里住着的人和他们一样,也可以很好的很体面地生活。 一些难以被看见的鸿沟与偏见就这样被缓慢地修补起来。 「要开始跳舞了。」阿斯利亚看到乐队进场,欢唿道,「nicky,我们去跳舞。」她拉着她带回来的美国男友钻进了舞池。 「要跳舞吗?」徐明砚低头问盛嘉宜。 他的声音很温柔,和刚刚对阿斯利亚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盛嘉宜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盛嘉宜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也没有真正认识你,徐先生。」 在半山见到他的时候,同样也是在这样一场舞会。他一个人站在暗处,冷清疏离,他满嘴假话,句句都像是为了哄女人开心,字字不达内心,他富可敌国,却早已经不在香江的权力中心,就像是一个古老而遥远的传说忽然出现,就像是......就像是专门在那里等她一样。 盛嘉宜伸出手指,钩住他的手,指甲顺着他的手腕,沿着他的动脉往上轻轻上滑,细密的电流感瞬间传遍身体,他神色一暗,反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盛嘉宜灵巧地将手抽了出去。 她笑容盈盈:「去年在半山,你......是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她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柔软的气息拂洒在躁动热烈的空气里,音乐伴随着鼓点跳动,牵动着热烈的心跳。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过你亲手处理地皮生意。」盛嘉宜的声音淹没在乐曲中。 徐明砚神色平淡地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去跳舞吧。「他说。 盛嘉宜点点头,没有再逼迫他说出答案,而是和他一同进入舞池。 这两个人很快就聚焦了全场的中心。 男的英俊女的靓丽,从相貌上来说,也正好般配。 盛嘉宜对徐明砚是满意的,她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脸上的线条流畅却不至于锋利,眉骨挺立但又不至于像岭南男人常见的面骨那样起伏突出,他的长相其实更偏向于秀气雅致的类型。盛嘉宜见过太多靓仔——时下香江能混出点名头的男星长相可一点都不赖,说是百花齐放一点都不为过,像谢嘉诚、程良西这种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顶级皮相,绝世荣光见多了,她反而更加在乎感觉。 感觉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好看是皮相,是客观存在,美是整体,是皮肉骨血的总和,徐明砚是一个给她感觉很好的男人。 他也是极少数她没有完全看透的人,盛嘉宜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打算,他的爱,一切的起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未来又会在什么地方结束,她始终不曾想清楚过。 盛嘉宜想,她总是愿意给自己感兴趣的人更多机会。 「对新加坡的感觉如何?」紧紧贴着她的耳畔,徐明砚低声问道。 「很好,就是小了一些。」 「希望你在这里是开心的。」 「我难道在你面前表现得总是很不开心吗?」 「看起来是这样。」 「唉,那是因为......因为,izan。」盛嘉宜抬起头,她的目光诚挚,如耀眼的银河,倒映着万千星光,「我总在担心我融入不了这样的环境,我不是对所有的恶言都毫无反应。」 她转了一个圈,目光扫过墙角边一整排笔直站着的廓尔喀僱佣兵。这些来自尼泊尔的僱佣兵长期受僱于大英国协地区及英属殖民地,是远东防爆部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也受到东南亚这些顶级富豪的青睐,泰王同样使用廓尔喀人担任自己的王宫护卫。 「但是你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徐明砚低头,一把搂住她的腰,引导她旋转着和身旁的一对情侣调了个位置。 「那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世。」盛嘉宜嘆了一口气,「我担心还会有瞒不住的那一天。」 「不会。」徐明砚眸色渐深,回答言简意赅。 「你不懂,最危险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人。」盛嘉宜低声道,「你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困兽犹斗,被逼到绝路的人很可怕,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没有经歷过这样的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用了些力,很快又松弛下去。 「你会觉得压抑吗?」盛嘉宜微微屈身,行了一个舞蹈中的礼节,「在这样的大家族中,每个人都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所以你会看到我大部分时候都待在美国。」徐明砚吻了吻她的手背,「但是他们是很现实的人,只要你掌握权力,所有人都只会赞美你,而不会拿他们那一套来约束你。」 「你最近在做什么?」 徐明砚很开心她竟然开始关心他的一举一动,说明黄主席终究还是让她动心了。 「在做对沖基金。」他隐晦道,「投资一些东南亚小国的产业。」 「你对香江已经没有信心了是吗?」盛嘉宜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在简单尝试着进入中国市场但收效并不乐观后,他没有再坚持要分一杯羹,关于发钞权的问题谈不拢,多少块贱卖的地皮也没有用,梁司长已经明确过这个观点,现在依旧如此。 「我们出去谈这个问题。」他立刻道。 「直接走好吗?」 「不会有什么影响。」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带你去港口,不过要先回房间一趟。」他说,舞会人员杂乱,他找准了一个时机,带着盛嘉宜上了楼。 他的房间永远是简单雅致的布置,没有豪华富贵的装饰,也不会刻意营造成黑色冰冷的冷酷感。他和盛嘉宜的审美相当一致,两个人都喜爱新古典主义风格,偏向于干净利落的同时兼具古典主义严肃和底蕴的艺术品及建筑。 相当宽敞的房间,比香江所谓的千尺豪宅还要大,落地玻璃窗正对庭院莲花池,池中种满了粉色和白色的莲花,屋子里并没有什么生活气息,盛嘉宜能感受到他在这里住的时间应该不多。 只是—— 「电影碟片。」盛嘉宜缓缓靠近淡褐色的书桌,视线扫过暗色玻璃后头,她回头,语气带着玩味,「是专程收集了我的电影碟片等我来看到,还是一直就摆在这里?」 这两者之间区别很大。 「是一直在这里。」徐明砚回答,「也是为了让你看到。」 那里摆着她出道以来拍摄的所有电影。盛嘉宜前几年拍电影的数量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已经有四五十部影片,其中还有不少都是粗制滥造的商业片,一直到去年底才减产,他倒是把她那些自己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电影都收集起来。 「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她说。 「我是你的影迷,盛小姐。」徐明砚轻声道。 「那岂不是你全家都知道。」 「是的,他们都知道。」 「好丢脸。」盛嘉宜托住脸,「拜託你编谎话不要编这么吓人的好不好,我会觉得很羞耻。」 「我没有骗你。」 盛嘉宜愣住。 「所以在半山——」 「那天我去贺家,只有一个原因。」他靠近一步,盛嘉宜就退后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她不得不迎上他的目光。海一样的深沉,捲起的狂涛将她瞬间淹没,她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如溺水的行人,被他一句话又拉到岸上。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爱你还是不爱你,我都希望你开心。」 甜蜜蜜 盛嘉宜想着去年的记忆, 明明近在眼前,她却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拍过很多爱情电影,有时候觉得爱情荒谬的就像剧本里寥寥几行黑字, 情因色之所起,色为欲望的萌生, 都说缘分之间天註定,可是香江有六百多万人口,算上世界更是大得不能再大, 终其一生不知道有多少机会能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怎么办?」盛嘉宜轻声道, 「你这样, 我真的很难拒绝你。」 「那就不要拒绝我。」他认真地看着她。 盛嘉宜有一个习惯,她一定要在每件事上寻找答案, 她的想法里如果一件事物没有合理的逻辑,她就视它为虚假的、欺骗的、不可控的。但是感情本来就没有答案,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一定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坚定地选择她。 因为缘分,因为上天註定了她向他走出那一步,他朝着她走近那一步。 能在六百万人海里相遇,能跨过山和海,让城寨与山顶道与相遇, 就已经足够解释爱情的诞生了。 即便隔着躁动的鼓点,仍有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楼上,并不嘈杂, 窸窸窣窣, 白噪音一样, 和海浪的节奏一样。 他让她看柜子左边第一张碟片:「这是你的第一部电影,上面有你的签名, 你可能自己都忘了签售过这样一张影碟了。」 还有月历与海报,她出道以来拍过的gg不多,但无疑都很美,在有些褪色的胶纸上,她笑得甜美。 「我当时听说了你的事情。」徐明砚垂着眼眸,深深与她对视,他甚至觉得手指有些僵硬,「即便在新加坡,也能知道,你和何季韩分手了,后来有个女人跳出来说,你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一切都是假的。」 「那时正好沈家俊叫我来港商讨南区核电站开发事宜,他的父亲希望我能将这块土地作为香江回归的献礼,以此来证明我的诚意,从此填补上英资财团的缺漏。」 「我当时不想来的,我知道沈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也想立功,证明自己有协调各方势力的能力,但是一块土地不能掩盖真正的矛盾,摆在土地背后的是选择。妥协还是放弃,如果选前者,就要割断我们长久以来同新兴港资之间的联繫,甚至自相残杀,来实现权力的平衡,选后者,那么从此被彻底放逐于中心之外。」 「我的父亲选过一次,他选了放弃,我觉得我来选,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所以那天我跟沈家俊说,我不想和贺建廷谈,也不想和贺家谈,谁有本事开更高的价码,谁就拿地,我是个生意人,我不跟你们玩孙子兵法。」 盛嘉宜听得心惊肉跳,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都明白。也是,他是那样一对夫妻的儿子,从小就在漩涡中心长大,他怎么会不明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那他又辛辛苦苦绕了那么一大圈...... 「我知道了。」盛嘉宜别过眼,打断他的话,「不是说要去港口。」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那句话。有些事情说出来,就註定要得到一个回答才可以,她现在给不了这个回答,所以宁愿他先不要说。 徐明砚很清楚她的逃避心态。 不过没有关系,他现在知道她要什么了。 盛小姐是开在高寒山脉上的蓝色罂粟花,用尽全身力气只为向上生长,而不为取悦旁人,她轻易不可攀折,想要得到她,唯有自己跨越万水千山,走到她的身边。 通往幸福的路很长,她走了很长的路,剩下的应该由他来走。 她想要自由。 「好。」他温声道,「现在就走。」 顶楼的停机坪上有一架蓝色的西科斯基 s-76型直升机。 「谁来开?」 「我来。」 「你会开直升机?」盛嘉宜惊唿,「我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徐明砚把舱门拉开,扶着她的腰让她进去,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绕到另外一边,熟练地打开驾驶舱门,稳步跨入座舱,动作干脆利落。随着启动按钮的按下,直升机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徐明砚的手稳稳握住操纵杆,控制面板上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他英俊矜贵的面容。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通讯设备的频率,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加速旋转,发出强劲的风声。 「tower, [aircraft call sign], roger.」 「tower, [aircraft call sign], wilco.」 滋滋电流声中,塔台传来讯号,徐明砚低沉着应了一声,额前的黑髮和半张脸沉浸于夜色中,他探身过来,给盛嘉宜戴上降噪耳机。 盛嘉宜看他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没有办法,男人耍帅要是足够帅,也是很吸引人的,这种时候,很难不动心啦! 所谓的港口,即马六甲海峡的航道,扼守航道的重镇名叫马六甲,水道因此而得名。航行在海上的葡萄牙人称马六甲为:「季风带的末端,其他风带的开端。」,洋流在此交汇,也必将迎来各方势力的集结。唯有从空中往下看,才能看到马六甲海峡的壮观,所以徐明砚的意思,就和开车出去逛一圈散散心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两个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从舞会上离开,又要乘直升机飞离新加坡,负责紧急审批跨境航线的人大概还在楼下品酒,但是徐明砚不太关心,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楼下,秘书jerry附耳对着黄若仪说了几句。 「我知道了。」黄若仪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盛嘉宜既然已经答应了在家族聚会上露面,答应成为少奶奶也是迟早的事情,时间还长,她不在乎这几年的光阴。 「你结婚的时候,哥哥有为你做过什么浪漫的事情吗?」徐思云在一边问。 黄若仪竟然真的回想了几秒:「没有。」她不无遗憾道,「嫁到你们家,好像一切都可以用钱摆平,浪漫不浪漫的,也没有多么重要。你们家里看中马六甲的峡口地位和贸易价值,我们家里看中你们对于远东殖民地区的金融控制,在我父亲看来,徐家的儿子一表人才,我和你哥哥的姻缘也是天作之合,是家族可以给予我的最好的姻缘。尽管这样,还是没有走到最后。」 徐明砚的父亲徐世霖是个温和谨慎的人,对于地缘政治经济极度敏感且避讳,并不想要插手东南亚过度复杂的商业局势。当时各国都处于转型期,经济腾飞,亚洲出现四小龙格局,放弃这样大的商业机遇远走北美,在黄若仪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为了这件事,他们爆发过无数次争吵。 她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不想一直在家无穷无尽生孩子,她想走到台前,掌握权力,徐世霖却只知道往后退,直到有一天,她厌倦了当一个温驯的徐家少奶奶。 徐世霖说,既然这样,那不如分开,她可以继续去做她的新加坡地产集团继承人,他帮她成就她的梦想,这是这段婚姻走到尽头后,他唯一可以为她再做的事。 至于明砚......她可以选择带走,也可以选择把他留下来,但是无论他在哪里,他都只能是徐家的孩子。 「因为婚姻本身就不是纯粹的爱情的产物,只不过时代变了,所谓的家族联姻也产生不了以前那么大的效果,之前爷爷一直想着要izan娶杨家的小姐,izan后来拒绝了也就算了,没有人逼过他。说实话,当时觉得那也是段好姻缘,但是现在想想,牵扯太深,绑定利益,不一定是好事。」徐思云揣测着黄若仪的想法,微笑道。 杨家是沪上首富,和徐家齐名的百年家族,50年代迁居香江,70年代又重新返回上海,如今浦东开发,杨家出了大力气。如果娶了杨小姐,当然有许多好处,比如在内地投资上,就不用拐那么多弯,但也有很多坏处,杨家的地产集团跟新加坡的地产集团处于竞争关系,徐家要跟杨家联姻,意味着在商业战略上他们重新评估了海外市场的优劣,选择了中国大陆而非东南亚地区,徐明砚势必要跟黄若仪做切割, 比起杨小姐这个儿媳,黄若仪肯定更喜欢毫无背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盛小姐。反正徐家不会允许徐明砚再同马华家族联姻,他娶谁都不会娶黄若仪能控制的女孩,这样比起来,盛小姐也很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徐思云所代表的徐家也不是那样不讲道理,非要徐明砚和杨小姐联姻。如果盛小姐是香江肥皂剧女演员,他们的确会毫不犹豫棒打鸳鸯,但是身为华人巨星,盛小姐有默默无闻的杨小姐比不了的优势,这让长辈犹豫......虽然他们依旧不满意盛嘉宜的出身,是的,盛嘉宜的出身徐家早已经有所耳闻,izan在香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徐家的耳目。荷官的女儿、同帮会过度的亲密、糟糕的身份背景,这一切都让徐家人非常不满。 但是,盛小姐已经赢得了黄若仪的支持,这场宴会,与其说是给黄家人看的,不如说是给她徐思云和徐家人看的。黄若仪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自己的准儿媳这边,而盛嘉宜恰恰不是黄家所代表的马华派系,这让徐思云都觉得有些棘手。 那izan是怎么想的呢?徐思云想到自己那个看起来恣意随性的侄儿,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他拒绝杨小姐的时候,根本都不认识盛嘉宜,但那个时候,盛小姐......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明星了。 他是否有刻意利用黄若仪对于徐家的忌惮,促成今天这个结局? 她又想到了黄若仪同自己提到的事情。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城市的灯火渐渐缩小在脚下,在高空俯瞰这个繁华世界会有一种超脱的掌控感,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就好像这个世界都属于他们。 马六甲海峡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水道延绵,整整700公里,是东西亚贸易的必经航道,每年从这条狭长航线上诞生的贸易总额高达六万亿美元,其中石油贸易占据世界的四分之一,沿途诞生的马华巨富,皆因远洋贸易而崛起,香江豪门中近半数发家于船运。 到了海上,从半空中往下看,海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货船等待进港,金色的灯光蔓延至远方的山脉,点点星火点燃黑色的海面。 甜蜜蜜 直升机绕行了一圈, 降落在市中心高楼的顶层停机坪,巨大的轰鸣声中,盛嘉宜拉着徐明砚的手下来, 裹在肩上的织巾被吹得凌乱。 从天台上往远处望,依然能看到港口的泊船, 星星点点的火光,隐约闪烁。很漂亮,但不像香江那样, 夜晚港口两岸, 就像流淌着金色的熔岩, 璀璨夺目,彻夜不息。 「这就是你的市中心公寓?」 徐明砚一顿:「谁告诉你的?」 「你那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舅舅。」盛嘉宜戏嚯道。 原来是黄家伟。 「他人不坏, 就是嘴巴碎。」徐明砚说,「他父亲位高权重,老来得子有了他, 所以养成了一个傻白甜。他很殷勤,加上父亲地位高,人脉广,黄主席用他用得还算顺手。」 「我都还没有问你呢,被你几句话岔过去了, 黄家和徐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盛嘉宜跟着他下了楼梯,仿佛无意间提起来,「在这一点上, 你有和我说过实话吗?你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徐先生?嗯?」 徐明砚:...... 盛嘉宜每次似笑非笑拉长语调, 通常就不是为了问什么问题了, 那意思就是,你要是再不好好解释, 接下来你就完蛋了,一旦回* 答稍有不慎,就要out出局。最好不要表现得太笨,但也不要太虚伪,她身边99%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方式被踢走的。 看他沉默的样子,盛嘉宜就知道了。 「我现在看你做什么都早有预谋。」盛嘉宜没好气道,「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他觉得很冤枉,紧紧跟在盛嘉宜身边,「我最多是没和你说全,哪里敢骗你?」 「你说你姑姑大老远跑过来做什么?为什么黄主席刚好要举办这么一个宴会?」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高。 「我就是被你骗了,你心眼也太多了,把我哄得跟你拍拖。你就是早有预谋,我就说当时见到你怎么那么奇怪——」盛嘉宜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她在徐明砚房间里看到的那一长串影碟后又被哄上直升飞机,浆煳一样的脑子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他这人手段未免太多了吧!一个接一个,叫人应接不暇,这要是哄别的小姑娘,还不是一两天就乖乖上钩。 「觊觎美色却不承认,这是你的第一个错误。」看到徐明砚要说话,盛嘉宜拦住他,「你就说有没有吧!」 她比出了一根手指。 徐明砚:...... 要说不喜欢盛嘉宜的长相,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要是盛嘉宜不长这样,他或许也会帮她,但他们大概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我没有不承认。」他讨巧地回答道。 盛嘉宜:...... 她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冷冷一眼扫得徐明砚背后一寒。 别以为放了一堆碟片想打情怀牌,她就意识不到这一点。徐明砚想和她坦白自己早有预谋,但是又知道直接说出来她一定会生气,所以带着她先看一看自己的「收藏」,再带着她坐直升飞机逛一大圈,以为这样她就浑浑噩噩把这事忘掉,一切就都完美地过去了!哼,才不会呢。 他就是早就想把她骗到手,但是她出道以后没多久就跟何季韩炒作绯闻,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再加上两人也不曾公开否认过,有公司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所以假的也当成真的,这个人那时可从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后来看到她倒霉了,假情侣身份不攻自破,全香江的人都在骂她,大概觉得有机可乘,徐明砚就「刚好」「凑巧」回到香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他对地产生意并不感兴趣,香江的地产格局又早已成型,自那一次后,便再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而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骗她,还不远千里飞到高棉去给她洗脑,是因为那时正好遇上沈家大打感情牌,希望拉徐家下水,和贺家一起将排挤香江数一数二豪门荣李两家。沈家亦有图谋,亦想在这潭浑水中大赚一笔。他看形势如此,便顺便顺水推舟做了一个局,借着噱头,一边哄她入局,一边转手把核电站地皮拐着弯送给了贺家,以向即将要接手香江的京城卖了个好。 虽然效果一般,没有赢得什么话语权,但是恐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要是一块地就能换来在发钞权上的妥协,那这世界上的便宜事未免太多了一些。有时候看人,不能光看他说什么,得看他到底做了什么,别看他嘴上说得,不妥协就不死不休,一副我要与英资财团共存亡的样子,渣甸集团退出香江股市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渣甸退市,港股震动,李家直接吓得甩卖了资产跟着去了伦敦,剩下的利益真空谁能拿最大的好处?不是尚未入局的红筹股公司,也不是还没有在银行业立足的沈家,而是早就已经不剩多少殖民色彩的汇港集团。 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恐怕到现在他也说不清了。但说到底,他是赚狠了。 那时她得罪了许多人,宋元意外出现,梁牧又不曾露面,始终在暗处给她心理上的压力,风雨飘摇中也就只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稀里煳涂就和他在一起。 要不是后来接连两部电影让她逆风翻盘,加之梁牧的出现让盛嘉宜终于确定胜和会如今的龙头是谁,她从此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些掌控,她现在可能还不明不白跟在他身边呢! 黄若仪对她的打算,要说没有徐明砚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可能。 黄家的宴会,身为加州州议会参议员的徐思云竟然亲自过来,徐世霖退居幕后以后,这一位姑姑可就是徐家第五代的发言人,黄若仪急着在她面前定下来自己的儿媳妇,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我甚至还帮你跟我的前上司打配道。」盛嘉宜越想越气,「你就非得做这种,让大家都不开心,唯独你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事情吗?」 资本家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存在!光是赚不行,还得大赚特赚,少赚了就等于赔钱! 「在你妈妈面前,我不好讲。」盛嘉宜点点他的肩膀,「在你面前,我实话和你说,想要我和你现在就结婚,你想得美!我人生中还有好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当了你的太太,从此之后就要给你家里做打工仔,你就是想让我给你打工,我才不要嫁给你!」 「我没有。」徐明砚大唿冤枉,甚至听到那句不要嫁给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安起来,上一次被盛嘉宜直接踢出局的场景还歷歷在目,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要不是自己有钱有势,根本不会在盛嘉宜这里赢得这么多次机会。 嫁豪门?盛嘉宜想不想结婚都要打个问号,搞不好她这辈子就想着拍戏拍到一定年纪后,拿着钱一个人潇洒自在,才没有把嫁豪门当成毕生的追求。 过了年,徐明砚可是再也不敢跟她玩计谋。 无奈这一次,真是黄主席先动的手!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盛嘉宜身边蠢蠢欲动的人太多了,不过她不给那些人机会,他的优势——至少在那些人眼里看来又太明显,连争都没有机会,所以干脆放弃。但是他敢打包票,要是他离开她半年一载,那群人立刻便会燃起希望,手段百出来追求盛嘉宜。 买珠宝、买房子、买游艇,他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她,如果钱能搞定盛嘉宜就好了!关键是,她也是真的太难搞定了! 「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追求你,没有考虑过结婚,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当我真正认识了你之后,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在想和你结婚。」他看起来很受伤的样子,盛嘉宜知道他是装的,忍了忍,到底没有翻白眼。 训男人讲究一张一弛,有时候也不能太过了。徐明砚这种天之骄子吧,他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当然最重要,让他觉得轻易得不到也很重要。他总爱算计人,也喜欢算计她,因为他的手段和地位都要远高于她,所以防不胜防,这一点盛嘉宜很不喜欢。 「有黄主席的支持,姑姑她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徐明砚看她态度有所软化,立刻抓住时机解释道,「徐家在香江根基深厚,要是对你不满,想对你动手,我也未必拦得住。」 盛嘉宜挑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深意无限:「好吧,既然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好,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徐明砚顿时舒了一口气。 「不过没有下次了。」 「好。」 「晚上做什么?」盛嘉宜轻飘飘问了一句。 很快她就迎上了对方灼热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假装什么也没看懂:「看肥皂剧?你这里可以收看翡翠台吗?」 徐明砚:...... 「你很缺这一集电视剧吗?」他忍不住问。 「很缺啊。」盛嘉宜点点头,「喝红酒、看电影不才是约会的正确开启方式吗?」 「酒在橱柜里,你想要喝酒,也不是不行。」他见盛嘉宜这么说,很快也转变了语气,噙着笑道,「葡萄酒、威士忌、白兰地,都不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他还没有见过盛嘉宜喝醉的样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盛嘉宜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回国,还要拍戏。」 「亲爱的你的戏约也排得太满了。」他抱怨道。 「年轻就要多赚钱。」盛嘉宜不以为意,她伸手搂住徐明砚,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下,「等我赚够了钱,我就不拍了。」 「你现在跟你公司分成也很高,你挣钱,他们至少要拿走四成。」他想到这里皱了皱眉,「是不是赵士荣不让你重新签合同。」 「我乐意啊。」盛嘉宜说,「橙禾对我没什么不好,我不想换公司,也乐得分这四成利。」 「就不需要我帮你一点什么?」他不甘心问道,「我可以给你开一家电影公司,单独捧你一个人,可以给你想要拍的电影注资,你随便挑选想要合作的导演和演员,甚至于我可以投资好莱坞电影,给你要一个角色。」 盛嘉宜被他搂着半躺在沙发上,一头缎子一样的黑髮散落,雪色肌肤白到刺目,黑色绸缎长裙勉强掩盖住起伏的山峦,她眨了眨眼睛,如晨露滴入春池,潋滟着波光。 「你自己听听这些条件,有什么吸引力?」她侧身用手枕着脸,「我下一个月要去泰国拍戏。」她忽然转了一个话题,轻声道,「也许要拍到年底,拍完这部戏。」 「你对那里熟悉吗?」 徐明砚掸着她一缕头髮,随口道:「还好。」 「你跟当地的人很熟悉?我看宴会上有不少泰国人。」 「几个姨妈都是泰国人。」 「你怎么不娶个泰国小姐?」 「我爷爷原来想要我娶一个上海的小姐。」 迎着盛嘉宜审视的目光,徐明砚飞快解释:「但是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你家还真是爱联姻。」盛嘉宜无不讽刺地说道,「很难想像是有什么难题必须通过婚姻才能解决。」 「如果是在以前,联姻的确有其必要性。」徐明砚说,「就比如说泰国,经济同样由华人控制,但执政官的并非华人,这种情况也普遍出现在其他地区,包括香江。华人在被殖民统治的地区永远是二等公民,不幸遇上多民族地区,更是排不上号,过去南洋的华人喜欢联姻,某种程度也是为了纠集更加庞大的势力,来对抗不同民族对于华裔的排斥。因为华人实在太会赚钱了,而且——」他一顿,缓缓道,「在南洋,华人喜欢压榨劳工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太受人喜欢。」 和相对稳定的香江不太一样,即便同样属于殖民统治中,60年代以后,英国对于香江地区政治经济能指手画脚的地方已经很少,香江作为贸易港口,也无需承担过大的地缘压力。但是南洋不一样,除了扼守两道大洋峡口外,南洋诸国本身多能源矿产,盛产橡胶、石油、天然气、有色金属、玉石这样的稀缺资源,华人控制着经济命脉,华人又并非主要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和钱无关。」她靠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迎着他不贊同的目光,盛嘉宜垂眸,挡住自己眼底的暗流。 英雄本色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哭过, 那次是我第一次掉眼泪,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英雄本色》 回到香港还没有喘一口气,梁牧就约盛嘉宜见面, 提出想要她拍电影——他学着宋元准备开娱乐公司,拍电影, 没有什么方式比这样更好处理他手中那些不良资产了。电影票房可以注水,拍摄过程中的具体花销不透明——大不了说道具全都爆破,炸掉了就好, 很难拿住把柄, 再吆喝几个能扛票房的大牌明星担任主角, 最快不到一个月一部粗制滥造的电影就能上线,依靠大牌影响力还能再赚一笔, 一来一去,上千万的资金流转到手里,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 盛嘉宜也是看到他才想起来, 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荣耀加身,似乎掩盖了前几个月陈虎不幸惨死的事实。 这就是香江不好的地方了,似乎只要一回到这里,她就不可避免要继续要在这趟浑水里搅和。盛婉用了很多年,才带着她走出去, 可惜香江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她们根本没有资格谈离开。 见面的地方在湾仔一栋弧形转角唐楼的二楼,一楼开了家碟片店, 二楼开了家古董店, 盛嘉宜看那满墙挂着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字画, 其中一幅上头画着歪歪扭扭的罗汉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梁牧坐在茶台后, 给她碗中注入淡色的茶水。 「我笑你们都用着同样的套路,电影、古董、茶叶、碟片,警察也知道,可是拿你们没有什么办法,反正会有替罪羊顶上来,」盛嘉宜抿了一口茶,「这茶不够甘甜,没有我在新加坡喝的母树大红袍味香。」 梁牧气极反笑:「上百万一斤的茶叶,你也只能去新加坡喝了,我这里供不起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跟你开个玩笑,别这么快就生气呀哥哥。」盛嘉宜把茶碗盖上,余光向门外瞥了一眼。隔着一道绿色的珠帘,外头走廊上两边各站了两人,这种转角骑楼位于街口,是典型的老港式建筑,融合了中式风格,西式爱德华时代风格,一楼经商,二楼住人,站在走廊向下能一眼望到街道动向,楼里房间被分隔得支离破碎,通道众多,格局复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你和姓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分开了,为什么又纠缠在一起。」梁牧动作极轻地将泡旧了的旧茶倒在茶宠上,再将滚烫的热水重新注入茶杯,他动作认真,一丝不苟,很是专注,仿佛刚刚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的确是分手了。」盛嘉宜哼笑道,「不过他纠缠我不放,他那样的身份,我总不能得罪他。都是他主动来找我,我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 「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这人也没那么懂感情。」 「听说你在新加坡见了他的家人?」 「见了。」 「怎么样?他家里人准许你们两个在一起?都说这种大家族规矩最多,马来那边的华人富豪更是如此。」 「有钱人家里,都很傲慢。」盛嘉宜说,「他母亲对我态度也很冷淡,想来不认可我做儿媳妇,你是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我真的嫁到徐家?我要是嫁给他,对你来说,不也有好处?」 真有哪一天,你就不会认我这个哥哥了。梁牧温声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妹妹,你可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那你错了,我这个人最念旧。」盛嘉宜笑了起来。 「我其实有些好奇,他母亲知道你救过他儿子吗?」梁牧戏嚯道。 香炉里的香灰噼啪一声炸响,声音不大,却让盛嘉宜勐然惊醒。 她一顿,似笑非笑看着梁牧:「我可没有救过他。」 「那他是怎么离开的城寨?当年父亲壮着胆子绑了徐家人,将十六岁的徐家少爷带到城寨,索要十亿赎金,结果不等徐家把钱拿出来,人已经不翼而飞。我明知道放走他的人是你,妹妹,却始终不曾向父亲透露一点半点。幸亏徐家人到最后也没有报復,而且按照买主的想法,他们迅速离开了香江,不然,早在当年,我、你、你母亲、我父亲,都不会有好下场。」 「世上一切终有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盛嘉宜平静地端起茶杯,新沖的茶香气四溢,甘甜可口,「所以当年你远走海外,我亦始终隐瞒你的去向,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梁牧微微挑起眉毛。 她这是默认了?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梁牧扣住茶盖,手腕转动,腕上那串菩提咔咔作响,「盛婉的去向,也是如此。」 室内安静了下来。 盛嘉宜面色不变,静静看了飘起的雾气几秒:「但愿如此。」 梁牧端详着她的神奇,却未发现任何端倪。 「陈虎死了,新安会却还是没有动作,你说是为什么?」梁牧换了一个话题,继续盘问道。 「他们不敢在这里对我动手。」盛嘉宜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新安会背后是宋家,宋元如今是个生意人,他想撇清关系,拿到赌牌上岸,他不想,也不敢动我。」 「新安会未必完全听他这个金主的话。」梁牧说,「他们不动手,我们就没有机会。」 「我马上要去泰国拍戏。」盛嘉宜说。 梁牧没有再说话。 楼下单车响着铃声穿过街道,声音渐行渐远。 盛嘉宜看了一眼挂钟:「我要走了,已经在你这里耽搁太久。」 「新收了些燕窝鱼翅,还有五十年的鱼胶,是穗金酒楼老闆拿出来的好东西,你拿回家叫菲佣给你炖着吃。」 「我住酒店,没有菲佣。」 「那就我炖好了叫人给你送过去。」 「那感情好,我叫人等着收。」 她站起来,戴上墨镜和遮阳帽,被人引着从骑楼的一条暗道里下去,下到地面一层,是条靠里的巷子,没有行人踪迹,只有两家半开着的店铺,微风拂过,吹起门帘,恰能看见里头摆着的樽樽菩萨塑像。 陈深坐在店铺门口,穿着褐色长衫,看到她下来,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盛嘉宜回以一个浅笑。 结社拜关公,抢劫拜观音。 人生在世,越是作恶多端,越是要求一个心安。 「六小姐不进来看一看?」陈深说,「娱乐圈水深,不如请一樽koman-tang到家里,助自己运势亨通,又或者嫁入豪门,改头换面做富家太太,岂不美哉?」 koman-tang就是鬼仔,是东南亚民俗传说中不死的婴儿,传闻有强大的力量,可以给人带来邪运与横财。香江信这一套的人不少,尤其是干陈深他们这一行,手中不干不净,难免以此为寄託。 盛嘉宜说:「不必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在家养鬼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遭报应那一天,听说泰国的古曼童,请回来后要满足当初承诺的所有要求,要是做不到,轻则遭受厄运,重则家破人亡。我这个人不信鬼神,但我私以为人还是应当活得实实在在一点,不要走上歧途。」 陈深眼睛眯了眯,嗤笑一声,慢悠悠道:「六小姐大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可惜你也是踩在人血上往上爬,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正义凛然。梁少信你,我不信你,梁少总有一天要吃你的亏。」 「那你得提醒着他注意一些。」盛嘉宜扔下一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巷子外叮叮车飞驰而过,唐楼起伏,终究因为高度不够,缺了一角,露出远处金灿灿的摩天大楼。 * 1995年末,曼谷。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那么拍郑导的电影排第二,绝对没有什么事能排第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从开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年,盛嘉宜中途拿完了坎城影后、金像影后、金马影后,到头来,还在拍郑安容的《倾城之恋》。 别问拍了什么,盛嘉宜自己也不清楚。 整个电影到最后就只剩下大致剧情和人物介绍,拍什么内容都由郑导自己当天拍一拍脑门决定,再有表现力的演员被折腾一年也把兴趣消耗殆尽。盛嘉宜中途还回去又拍了李孟华导演的一部新电影,仅仅一个月就成功杀青——不是她想轧戏,实在是郑安容这个拍摄方式逼得演员不能不另寻出路,而非耗死在这一部电影上。 十二月,她再次回到曼谷,这一次据说总算是快要拍完了。 阿星经过数次帮派斗争,终于明白了重庆大厦并非自己的良港。一个夜里,他乘船,如来时那样,在黑暗中离开。 而阿may,原本就是城市砖瓦缝隙里茁壮成长的一棵野草,她蔓生蔓长,最终在夹缝里开花。 在九龙城寨里,伤愈后的阿星再次遇到阿may,他提出要带她走。 阿may摇头拒绝了。 那句台词,郑安容反覆修改,前前后后五十几次,问了盛嘉宜许多意见,最终敲定下来。 他要阿may说:「我不需要你带我走,我自己就可以走出去。」 她本来就是一柄利剑,无需任何人来拯救,荣光自会为她加冕。 阿may拿着钱有了自己的雪糕车,她不再偷偷去天桥下,偷窥那个永远在等六点巴士的警察。 她后来有一天路过旺角的金鱼街,那条街上到处用塑胶袋繫着一袋袋金鱼,吊在门口的长杆上,艷丽的鱼尾搅动水光,冷色的灯光铺洒迷离的幻彩,波光粼粼间,她看到阿平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搂在一起,模煳的光圈下,她甚至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孩的脸,只看到红色的金鱼游过,吐出一个巨大的水泡。 真好,这座城市有六百多万人,每天她和数万人擦肩而过,彼此之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能和他在茫茫人海中有过相见和记忆,已经是她最好的回忆。 后来,阿may开了一家自己的茶餐厅。她自己烤菠萝包,烤得金黄酥脆,在里头夹上两片黄油,再创新地挖上一大勺牛奶冰淇淋,配一碗瑞士鸡翅车仔面,卖得很是火热。 再然后,她有一天从街角路过,海水湛蓝,楼宇林立,她忽然看到路边地摊上摆着的旅游杂志。上面花花绿绿写着《人生365个必去的地点:曼谷大皇宫》。她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想起阿星,阿星说他如果没办法出人头地,那就去曼谷开一家碟片店,那边华人很多,很爱看香江的影碟。 有那么一天,阿may决定去曼谷看一看。 英雄本色 十二月, 曼谷依然阳光灿烂像盛夏一般,头顶的风扇转了转,带来可有可无的微风。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谢嘉诚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黑色墨镜, 三七分头髮,酷酷站在路边,忽略他满头大汗的话, 其实也不失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盛嘉宜就要清凉许多, 她不装酷, 只穿了条彩色的吊带上衣和牛仔短裤,头髮扎成丸子盘在头顶, 同样戴着一副青褐色墨镜,坐在廊下的吊椅上,晃晃悠悠, 露出修长的小腿,正在吃冰棍。 「有信号了吗?」盛嘉宜懒洋洋地问道。她身边就是冰柜,这家零铺离住的酒店不远,走几步就能到。中午天气太热,室外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晃悠, 整条街上安静的出奇。 「没有。」谢嘉诚一脸严肃,「我们似乎和导演失联了。」 「不要紧,他一定会按时回来的, 我们要对他有信心。」盛嘉宜打了一个哈欠, 继续躺在吊椅上, 发呆看着转圈的风扇叶。 他们在泰国,但并不在曼谷, 而是在一个叫做素可泰的地方。这里是素可泰府的首府,位于中央大平原上,是暹罗文化的发源地,也是曾经的暹罗第一王朝素可泰的首都。 据说就是在这里,诞生了最早的泰文字。 是郑安容非说要来这里取景,他想拍一樽古老的佛像,据当地人说,佛像在密林深处,已经有一千年的歷史,佛陀静坐于荒废的庙宇间。 至于原因,他的解释是,他的每一部电影,本质上都是时间上的延绵,就像在《花月佳期》中盛嘉宜和程良西相互纠缠,到了姊妹片中他选择倒过来,让盛嘉宜的角色对程良西追求不得一样。《夏夜浓情》中,曾有曼仪静静看着吴哥窟遗址的一幕,这种感觉,他也希望在《倾城之恋》中重现,以实现他对于时间艺术的表达。 只不过上一次是别离,这一次是相遇。郑安容说,曼仪是自以为自己在六百万人潮里找到了对的那个人,可惜到最后她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人人于她皆是过客。而阿may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人海中和对的那个人再见,然而缘分就是,即便跨越千山万水,他们终将相见。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素可泰,郑安容说,因为这里是和吴哥一样古老的地方,是一个文明的摇篮。 古老的遗蹟意味着不需要刻意表达什么,镜头语言就已经饱含深意。有的人认为那是政治,有的人认为那是哲学,也有的人认为那什么都不是。 在泰语中,素可泰意味着「幸福的黎明」。 阿may和阿星是城市里最平平无奇的两个小人物,但是他们也是时间的一部分。 郑安容在连拍了四部关于别离的电影后,终于决定给他的第五部作品一个完整的结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本来团队今天早上就要返回曼谷,可惜导演带着摄影组迷路在外头不知道哪个地方,只剩下男女主独自待在这座古城,手机也没有信号,联繫不到其他人。 谢嘉诚也是被郑安容这部电影折磨得不行,翻来覆去情绪崩溃过无数次,无奈上了贼船一时半会也下不去,只能咬牙坚持。 盛嘉宜看他一脸紧绷,就差没有把想离开三个字写在脸上,有些可怜他的精神状态,劝道:「坐下来休息一会吧,你就算站再久,他们不回来,我们也走不了。」 谢嘉诚嘆了一口气,终究是颓废又丧气地坐了下来。 「诚哥,你看起来状态很差,怎么了?」盛嘉宜觉得有些奇怪。这几天一直在拍戏一直被导演折磨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怎么谢嘉诚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我在想,这部电影什么时候能拍完,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应该快了吧,你也不要太担心啦,以我的经验,你这个角色很精彩,多半会拿奖。」盛嘉宜说,「郑导的水平,基本只要表现不太差,戏份够多,最后都会拿奖,只是奖项大小的问题而已。」 她觉得谢嘉诚实在没必要这样忧心忡忡,他当初接这部电影的目的就在于转型,只要最终能达成目的,浪费了一年又能怎么样呢?这一年也没耽误他去拍其他的影视作品,更何况拍到一半合作的女主角成了坎城影后,换成别的男星,早不知道该有多开心才对。 「你已经拿了很多奖了。」谢嘉诚却忽然说,「我已经很难追上你了。」 盛嘉宜甚至难得没能理解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对啊,我是拿了很多奖,但是你为什么要和我比呢?但我拍电影也不是只为了拿奖,我觉得拍电影也挺有意思的,对不对?和郑导合作,过程呢也许是痛苦了一些,但是他的一些理念,对于演员来说很实用。」 谢嘉诚懵懵懂懂看着她。 他迷茫的样子和阿星如出一辙,盛嘉宜看得一愣。 她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谢嘉诚说不定能替代程良西在郑安容心中的地位。谢嘉诚出道了很多年,但他的心性依然像一张白纸一样,他是除了帅之外,没有太多个人特质的演员,导演向他灌输什么,他就演绎什么,他拍肥皂剧的时候足够帅,拍文艺片的时候也可以够文艺。 而她和程良西,太具有个人风格,郑安容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的灵感也许会越来越少,这是导演名气和演员名气都越来越大所带来的必然结果,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不会再拍郑安容的电影,甚至这一部电影,都有可能会是他们合作的最后一部影片。那她该怎么办?像李孟华说的那样,去好莱坞?还是结婚息影? 盛嘉宜想不通的问题她决定不想。 谢嘉诚抽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想要点燃却发现没有火机。他们搞文艺的,其实多多少少都会抽菸,只不过有的人上瘾,有的人最多只是偶尔需要两根解解烦闷,谢嘉诚是后者,盛嘉宜见到他抽菸的次数不多。见他上下口袋都摸了一遍,略有些窘迫的样子,盛嘉宜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一个打火机:「要火?」 「嗯。」谢嘉诚闷闷地应了一声。 盛嘉宜凑过去,两个人不免挨得近了一些。 太阳晒过来,街上随时都因风扬起勐烈的灰尘,天上的云不知道怎的压得很低,火机擦亮的那一刻,盛嘉宜听到快门的咔嚓声。 和他们隔着好几个土坡,远处的树林里,有熟悉的白光亮起。 盛嘉宜皱了皱眉:「怎么这里也有狗仔?」 「我去找他们。」谢嘉诚眉* 头微蹙,便要朝那边去,被盛嘉宜拦住,「算了。」她摇摇头,「等你找到他们,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边是密林,不安全,随他们好了。」 一张照片而已,没亲没抱,不过站得近些,能怎么样? 郑安容一行人直到下午四点才乘着突突车回来,摩托车引擎声音很大,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 素可泰这座古城都在这个瞬间被惊醒。 「我们给你们打包了咖喱海鲜炒面,才十泰铢,实在是便宜,而且味道要比香江的好上许多。」郑安容身边的摄影师从突突车一侧的斗中跳出来,向谢嘉诚和盛嘉宜晃了晃手上的白色塑料底。 「拍到了古佛。」郑安容边走边对盛嘉宜激动地比画,「拍到了太阳,刚好斜着穿过大佛的头顶,落在湖里,倒影也很好看,水中的太阳刚好位于庙宇和佛陀的缝隙里。」 盛嘉宜把玩着打火机,兴致缺缺:「是吗?那也就是说只剩下最后几个镜头,拍完就可以杀青,什么时候回曼谷。」 「马上就走。」 「车呢?」 「乘船,我们从湄南河上回去。」 十二月的湄南河已经不是雨季,水流平稳,沿大江而下,郑安容觉得比挤在闷热的巴士中更加舒适。他的这个提议也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因为终于看到了漫长的电影拍摄结束的曙光,所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明媚,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回到曼谷。 河流两岸是广袤的沖积平原,再远处是不高的山丘,偶尔有古寺一闪而过,水流浑浊,呈现暗淡的黄色。 泰国有许多条河流,但只有湄南河,被认为是母亲河。 近些年来泰国经济飞速发展,金融业、地产业都相当有名气,地皮的价格也屡次翻新,沿着河流两岸,曼谷市区最奢侈的酒店都建立在此,船只停泊在就近的泊口,靠近一行人下榻的文华东方酒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盛嘉宜和身边团队人员说说笑笑走进酒店大门,正玩笑着晚上找个夜市去吃mookata(泰式火锅),却被人推了推手肘,人群的嬉闹声都淡了下来。 「徐少来了。」年轻的女孩压低嗓子对盛嘉宜说。 剧组的人都有点憷他,据他们同盛嘉宜说,觉得徐明砚很高冷,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样子,事实也是如此,曾经有女孩也想着借徐少探班的时候,略微展示美丽,以赢得对方芳心。虽然知道比美貌,难以匹敌盛嘉宜,但想着男人的本质就是爱偷吃,有了一个好的并不耽误他吃外头不好的,所以仗着自己颇有姿色,仍是迎难而上,十分殷勤。 却没想到徐少连眼神都没给她留一眼,转头就叫人告诉了盛嘉宜和郑安容。 工作人员竟然敢插手女主角的感情生活,在郑安容和制片人看来自然是不能容忍,当即就要把那个女孩开除。盛嘉宜知道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体谅女孩得到一份工作也不容易,便随口戏嚯了一句,叫制片人只给她换到后勤岗位,不再留在前头做场务。 盛嘉宜对人以宽容柔和着称,但此事过后,在她身边工作,人人都谨慎万分。因为知道她一句,就能叫她们丢了工作。男人虽好,靠色相上位的道路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本事走,工作却是实打实地能给自己带来收入。在香江做打工仔,尤其是影视圈的打工仔,就不要谈论什么劳工权利了,和黑工也没有太大区别,能勉强过活实属不易,大家都不想得罪如今的港圈一姐盛嘉宜。 连带着徐少,就不太受待见了。 盛嘉宜看到空降到这里的徐明砚一愣。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东京? 「你怎么来了?」她迎上去。 徐明砚淡淡瞥了一眼谢嘉诚,两人隔着酒店门厅对视,中间的水晶吊灯太耀眼,晃得盛嘉宜眼睛疼,她没来得及看清,但是其余人却莫名感到冷风穿堂而过,吹得后背嵴梁骨一阵抖擞。 这可是热带!哪里来的冷风? 仅仅是那一个瞬间,徐明砚别开眼,不再管沉默着的谢嘉诚,轻声对盛嘉宜道:「我来陪你过生日。」 「我的生日。」盛嘉宜捂住嘴,瞪大眼睛。 她差点给忘了! 英雄本色 「我忘记了。」盛嘉宜靠近徐明砚, 撒娇般地小声道,「而且还有好几天呢,我本来准备回香江过生日。」 徐明砚顺势牵住她的手, 盛嘉宜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任由他牵着, 一边问身边的助理阿香:「阿香,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徐先生来了。」 阿香沖她挤眉弄眼,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 「怎么了?」盛嘉宜在有些事上出奇的迟钝, 「你的脸还好吧阿香。」 「我......」阿香无语凝噎。 阿香彻底放弃了提醒自己的小老闆。随便她吧, 反正她不会在乎自己和谢少的照片是不是已经刊登在报纸头条上, 大概率也不会在意徐少是怎么想的。这照片的传播速度堪比蝗虫过境,不出两个小时已经满天飞, 公司对于盛嘉宜这些无伤大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干涉太多,哪知道徐少竟然空降曼谷, 看样子是要兴师问罪。 小老闆的情绪波动不大,这意味着她能给予身边人的情绪价值也很少,反正有的是男人会对她甜言蜜语,为她提供快乐,徐少是其中翘楚, 很懂得怎么让嘉宜开心,牢牢把守着正宫地位寸步不移,地位相当牢固。而谢少对嘉宜的好感,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两个人拍爱情片, 只有一个人动了真感情,这事就很难办。 谢少平日里也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可惜比起徐少除了帅可谓是一无所有,就是那个帅,也不竟然全然胜过徐少。阿香平日里每天在剧组和场上姐妹们边啃西瓜边看戏,听她们点评几个男人,徐少高冷、谢少温和、程少风流,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点,但要说到谁最适合做男友甚至丈夫,徐少以其高达千亿的身家毫无悬念胜出。 阿香跟在盛嘉宜身边,想的也更多一点。她担心徐少一气之下把谢少封杀了,徐少的堂叔叔是无线的大股东,在影坛的势力相当惊人。 谢嘉诚看到徐明砚带着些挑衅地紧握着盛嘉宜的手,淡淡一笑。他不害怕,也没有过多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也知道徐明砚不会对他做什么。 熟悉盛嘉宜的人都知道她的手段厉害,把徐明砚吃得死死的,连一句话都要说得小心翼翼。 其实经纪人提醒了他很多次,不要和盛嘉宜来真的。身经百战、老道万分的经纪人强调过,盛嘉宜这样的女人,要么不结婚,结婚的话就不可能嫁给一个娱乐明星。 谢嘉诚的经纪人叫王建安,北京人,很早之前就来到香江工作,在香江和内地娱乐圈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同何希月关系相当好,很早就对盛嘉宜这个女明星有所了解。 王建安说盛嘉宜和别的明星不太一样,她要的好像不是荣华富贵,也不追求什么艺术成就,很少有人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坎城电影节后,他就这件事玩笑般问过何希月,结果何希月说,她想要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王建安剎那间笑出声,盛嘉宜已经很红,早早就拿到了别人一生都求之不得的荣誉,有一个年轻多金还忠诚的富家公子哥追求,她还有什么自我价值没有实现?从一个偷渡的无户籍的城寨女孩到国际巨星,她还有什么自我价值没有实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没想到何希月这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女人和他聊了一晚上的哲学,仿佛郑安容上身一样,将他聊得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到最后,王建安只记得几句话,他回去仔细拜读了一番相关的着作,这才敢揣着书来跟自己的宝贝大明星谢嘉诚分享。 王建安说:「嘉诚,盛嘉宜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人,她想要做一个可以影响别人,改变世界的人。你不能为她提供助力,就不要对她动真感情,因为她不会选择你。」 他对她没有用处,所以她的目光从来不在他的身上停留。 那徐少呢?他知道嘉宜是这样想的吗?还是说他知道,但是他甘之如饴?徐少倒是的确可以给嘉宜很多帮助,谢嘉诚知道她最近动了想去好莱坞的念头——李孟华导演一直在劝她,而李孟华本人这几年也频繁前往美国学习电影制作。 亚裔在好莱坞受到排挤和打压,徐家在湾区一带根基深厚,徐少可以帮她。她想继续当演员也好,又或者未来积累了名气想要退圈从政也好,徐少都是她最好的选择。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其实也谈不上失去。 谢嘉诚面色如常朝着盛嘉宜走过去,停在她眼前,开口,声色悠扬:「嘉宜,你生日那天大概还没有杀青,之前剧组就说了要给你准备蛋糕,我们一起给你庆生。」不等盛嘉宜回答,他又问徐明砚,「徐少要是不忙,也可以来。」 争不过是一回事,气一气徐明砚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钱怎么了?有钱了不起? 画面太美,工作人员不敢看。阿香偷偷躲到盛嘉宜后头,觑着她的脸色,发现她面色如常!根本不在乎眼前两个男人是不是在为她争风吃醋,甚至觉得有点不耐烦,但是又不想插手,于是转着手腕,仔仔细细查看自己的指甲。 嚯,不愧是嘉宜。 徐明砚看到谢嘉诚的挑衅,微微挑眉。 两人身高相符,一人俊秀,一人清雅,面对面站着,旁边还有个艷光四射的绝世美人,三人一起,叫旁边观战的忍不住吞口水。 过了几秒,徐明砚微微一笑:「我听嘉宜的,她想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盛嘉宜终于放弃对指甲的兴趣,抬起头:「走了。」 另一只交握的手扯了扯徐明砚。 「过几天的事,过几天再说吧。」她温声对谢嘉诚道,并没有忽视对方骤然黯淡的神色,但她没有太多想法。 她不爱演员,因为和自己合作的男明星,都分不清什么是戏中,什么是戏外。 他们长时间相处,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要长,互相一遍又一遍说着我爱你,会亲吻,会拥抱,会做无比亲密的动作,久而久之,他们觉得这就是爱情。 这不是爱情,这只是一份工作。他们爱的也不是她,是想像出来的那个完美的角色。 盛嘉宜拉着徐明砚上楼,让他等自己洗个澡,再一起出门。 夏季虽然气温要低一些,但是日常还是能达到三十摄氏度,在外面拍一天戏,身上少不了汗水,盛嘉宜一直不喜欢沾满灰尘的感觉。浴室中水声淅沥,徐明砚靠着落地窗边的扶手椅坐下,jim thompson 泰国丝绸铺在小几上,柚木地板呈现出偏深的褐色,像陈年的树皮,空气里有淡淡木香。 盛嘉宜在里面洗澡,他很难静下心来,只能随意翻动桌上报纸。 傍晚刚送来的报刊上赫然印着盛嘉宜和谢嘉诚靠在一起的照片,徐明砚不想看那张相片,瞥了一眼就把它塞到最下头。 香江的新闻更新得和曼谷一样快。 他本来要去东京,就因为那张照片临时改了主意。 隔着些距离,照片拍得有些模煳,眩目的阳光下,盛嘉宜和谢嘉诚站在廊下,两个人挨得很近,谢嘉诚低头,就着盛嘉宜手中的打火机,点燃嘴里叼着的香菸。 报刊主编不是不知道以这样一张不算过分亲密照片想要造谣难度有多大,只能在下面写道——阳光绿树,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就是美好的样子。 美好? 徐明砚冷哼一声,没有心思再看报纸。 窗外是一大块翠绿色的草地,棕榈树的叶子被地灯照亮,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对面的落地窗则面朝湄南河,河岸两畔灯光璀璨。 这五年,泰国是东南的明星国家,gdp年均增速高达9%,是亚洲的第七大经济体,在东南亚,仅次于拥有大量橡胶、金属矿产、石油、天然气的印尼。 泰国的中央银行也被认为是亚洲技术最高的央行之一,高薪僱佣全球顶尖经济学者,花费巨资将本土人员送往西方高校研修,用来打造泰铢兑美元的复杂的「软挂钩」机制。 盛嘉宜出来的时候看到徐明砚站在窗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在看什么?」 她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夜幕中静静流淌的湄南河,与河上色彩缤纷的游船。 「嘉宜。」他忽然道,声音平淡,「我记得你会擅长风险模型测算。」 「为什么这么说?你难道不会吗?」盛嘉宜失笑。 徐明砚没有道理不会,他做过联邦储蓄银行的高级分析师。 「没有你那么专长。」他说。 准确来说,盛嘉宜当年在财政司干的那一套分析,跟经济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那四五个香江人也是财政司专门聘用——梁振松有自己的小九九,不愿意使用外籍人。她们的工作就是设计专门的计算机模型来监测往来香江的外汇、利率、股市指数,防止国际上部分投资者乘机攻击国际金融中心与自由贸易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西方管这叫做quantitative finance。 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能力做宽客,东南亚如今拥有高水平的数学、统计学和计算机编程能力的人本来就是少数,也不是每个宽容的模型都真的有用,这取决于她/他是否有顶级的智商、顶级学者的指点,以及是高度发达的金融工具和市场结构实践。 这种人在北美都不多,在这里就更少。 好巧不巧,他眼前站了一个。 「这么和你说吧。」盛嘉宜擦着未全干的长髮,湿漉漉的水汽混合着玫瑰花的清香,馥郁夺人,「理论上我可以用krugman第一代模型或obstfeld第二代模型来给你测算泰国经济风险,挑一些资本流动性、外汇储备覆盖率、利率做参数,也许还要加上压力测试,假设外汇储备突然减少50%什么的。但是你要知道模拟只是模拟,现实会因为人的想法改变,计算机不会变。更何况最稀缺的是数据,很难拿到这么多指标的具体数据,当然你应该有办法。」 「怎么?」盛嘉宜说着笑了起来,「担心你在泰国的投资打水漂?」 徐明砚指着报纸上一条新闻给盛嘉宜看。 盛嘉宜凑过去一些。 那真是条微不足道的新闻,难得被他注意到。 一则短债违约的新闻。 就因为这个原因? 盛嘉宜都觉得有些吃惊了。短债违约的情况虽然不少,但也普遍存在,即便是她,看到这条短讯大概也是一扫而过,不会产生更多的联想。 她指了指酒店配置的计算机:「个人计算机处理不了你要的东西,得cray t3d这样的超级计算机才行,你让你的员工去处理。」 「你太高估我们这些可怜的企业家了。」徐明砚闻言失笑,「你说的那台计算机,在匹兹堡超级计算中心,连nasa都还在用它的上上代。」 「那我也没办法。」盛嘉宜白了他一眼,「算力决定计算的结果。」 「我只要一个不可靠的结果。」 盛嘉宜沉默了一会,伸出手:「先给钱。」 「要多少。」 「越多越好。」她说。 有钱不赚是傻子,反正他要的是草稿版本。 「一千万。」 「成交。」盛嘉宜和他一拍即合。 英雄本色 酒店庭院里停着一辆雪白的劳斯莱斯银色轿车, 见到他们下来,身着黑色西装的司机已经急忙拉开车门。 豪华轿车的内饰同样不俗,使用了大量原木, 底部铺满厚厚的羊毛毯,踩在上面软乎乎的。 天气仍是炎热的, 打开车门那一刻冷风扑面而来,盛嘉宜哎呀一声:「我现在已经不能离开冷气机了,看来由奢入俭真的很难。」 徐明砚被她逗笑:「为什么要由奢入俭?努力不就是为了享乐?」 「努力也不一定有资格享乐, 大少爷。」盛嘉宜毫不留情地抨击他, 「钱都被你们赚走了, 打工仔,挣点辛苦费而已, 还要看老闆的脸色。」 「我对我的员工一向很好。」 「我看你的助理jerry可不是这么想的,他每次看到你的表情都很痛苦。」 「那是因为他长得就很苦大仇深。」 盛嘉宜跟着徐明砚去了一家高级餐厅吃晚餐,喝了一杯红酒, 到头来也没搞清楚他突然跑到曼谷是要做什么?专程为了要她帮忙测算泰国的金融风险?这种打电话也能沟通的事情就没必要不远千里跑过来了吧。 要是阿香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要说她一句不解风情了。 「你不应该来。」盛嘉宜说,「这和我们打算的不符合,你来的次数太多了,他们畏手畏脚。」 「我要是不来, 怎么证明我在追求你。」顶着盛嘉宜不贊同的眼神,徐明砚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盛嘉宜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收敛了些愈发扩大的笑容, 和她谈起正事。 「你要我打听新安会和胜和会在泰国的人马和据点, 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新安会的人多一些,集中在中部和北部城市, 曼谷也不少,领头的是一个叫邱芳继的叠|码|仔,每年从澳城那边拿到天价酬劳,同时也维护在泰的地下钱庄。」 「和你猜测的结果差不多,邱芳继是直接同宋家打交道,而非像在香江那样,新安会还要通过林家才能接触到宋家,大概是因为觉得涉及跨国交易,两边法律条款对此都相当纵容,所以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宋家盘踞在澳城已经六十多年,根基深厚。当年盛婉的例子在前,对于这种本土大集团背后的势力,如果不能一击得手,只会后患无穷。 今天的平衡和安稳,建立在她、梁牧、宋元、徐明砚四个人间,相互制衡之下,才有了片刻的安宁。有徐明砚在,宋元就要顾忌着自己得罪了他之后的下场,宋元不发话,新安会做事始终束手束脚,而只有梁牧当龙头,胜和会以陈深为代表的极少数两三个漏网之鱼的元老才会在她的事情上按兵不动。 一旦其中有一个人撕破脸皮,都会把问题闹大。 挡在她面前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绝不能随意再被他们拉下去。 盛嘉宜抿了一口红酒,沉吟道:「宋元在澳城基本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这么多年,连赌王都动不了他,别人就更没有机会了。他不担心,自然也有他不需要担心的理由,邱芳继能在泰国为他卖命这么多年,想必也抓不到把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不是抓不到,是没有人想抓,也不敢抓。」徐明砚说,「泰国本土势力很弱,强势的都是国际势力,其中又以欧美为一派、东南亚移民为一派、中国人为一派。有人私下向我透露,邱芳继每年至少要从宋家手里拿走三百万美金,可想而知他帮忙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如果抓到邱芳继,有多大的把握把他引渡回香江处理。」盛嘉宜垂眸看着手背。 她一直是一个体贴的人,总是会给亲近的人很多次选择。就比如徐明砚,他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可他说到底现在是个投资者,他风光霁月,大可不必将自己置身险境,捲入三|合|会的纷争中。 她也不想把他扯进她的漩涡中,所以在城寨的时候才试图甩开她……可是后来,是他自己决定站在她这边。这样也好,他的支持,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助力。如果是她自己独自一人,她大概都查不出邱芳继这个人的存在,徐明砚就有办法,盛嘉宜不管他想了什么办法,她只要结果。 而梁牧,她也给过他选择…… 是他自己选择回来。 徐明砚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有难度,他首先已经获得了泰国身份,他的妻子是泰国人,很有背景,黑白通吃,这是他能在这里混得开的前提。但不是没有可能,他没有註销香港永久居留权,如果香江那边愿意要,泰国这边愿意送,就可以把他引渡回去处理。」 泰国说是别国地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变数太大。 「香江肯定想要。」盛嘉宜说,「黄智贤快要退休了,这是他扬名立万,再上一层楼的最好机会。问题就在于泰方愿不愿意把人交出去。」 徐明砚沉思了片刻:「我来给你想办法。」 「还记得郭明瑞吗?」 「泰国首富?」盛嘉宜挑眉,她和徐明砚最初在半山相见那一晚,郭明瑞的直升机曾在两人头顶掠过。后来偶然听徐明砚谈起她才知道,郭明瑞那时刚查出身患胰腺癌,他到香江来,是为了治病。 「他祖籍在潮州,当年联合三位侨民创建泰夏银行没多久,就遇上太平洋战争,全部资产被日本没收,战后清算归还财产,因为祖母祖籍为潮州的缘故,祖父帮了郭明瑞不少忙,郭家与徐家算得上世交。由郭家出面,只要理由足够,引渡不是问题。」 「郭家能保证万无一失?」 「要是做不到,郭家也就别自称什么泰国首富、世界富豪了,泰夏银行几乎把持着国家经济命脉,除香江汇港银行外,整个东南亚就属泰夏银行体量最大,郭家自己也是做黑市交易起家,和泰方高层关系紧密,董事会中有两位董事担任副总理,邱芳继不过是流氓地痞,郭家不至于连他也动不起。」 他说得随意,盛嘉宜听在耳中却知道这一切绝对没有那样简单。 郭家解决邱芳继自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郭家出面。 「郭明瑞如今病入膏肓,离咽气也差不了多久,泰夏银行总裁职位在长子手中、信託和国际业务在次子手中、保险在三子手中、证券公司在四子手中,唯独幼子郭锡云是他的第六个情妇所生,还没有进入董事会。香江区域业务换一个邱芳继,这笔买卖,郭锡云不会不做。」徐明砚说得有些含煳,但是点到即止。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处理。 盛嘉宜打量着他。 徐明砚有些好笑:「怎么了?」语气调侃,「担心我开的价太高?郭锡云人不错,他来执掌香江业务算是自己人,总比别人上位好,这个职位说起来关键,但不会威胁到董事会主席这个核心位置,郭家也愿意换……不让郭锡云来,那就只能由别姓股东坐镇香江,还不如郭锡云。」 「不是。」盛嘉宜摇摇头。 她只是觉得谁做了徐明砚的眼中钉,那可真是倒霉透了。 这个主意最开始是她出的。魏家这么多年来办法用尽,都没有解决掉自己的眼中钉,说明澳城就不是个能下手的地方。徐明砚自己都承认过要动宋氏家族几乎不可能,尽管体量差距庞大,但仅仅靠资金上的威胁,伤不了这些东南亚富豪的根本。 盛嘉宜只告诉了徐明砚,宋家除了公海上的邮轮,或许还控制了泰国和寮国的钱庄,他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从找出邱芳继这个人到顺着脉络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郭家这个切入点,他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甚至已经搞明白邱芳继每年可以从宋家手中拿到多少钱。 越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背后越是不知道涉及多少盘根错节的势力,又需要花费多少精力来抽丝剥茧。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等你离开曼谷以后,警方就会抓捕邱芳继。」 「为什么要等我离开?」 「因为不安全。」徐明砚低声道,「非常不安全,在曼谷,一旦生变,也许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邱芳继不重要,你的安全最重要,杀青后我会安排飞机把你送到新加坡,连香江都不要回去,只有在新加坡,我才会放心。」 盛嘉宜沉默了几秒,说:「好。」 曼谷仿佛一座具有勃勃生机却又还未来得及实现现代化的城市,没有那么多摩天大楼,但是比起乱糟糟的金边,它的街道宽敞,到处立着巨大的gg牌。夜晚市区灯火通明,车流如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路过夜市,他们两个下去逛了逛。摊子上摆满热带水果、糯米饭、椰水,炭炉上烧着冬阴功汤,全程几个保镖都紧紧贴着他们,如临大敌。 路过一家报刊亭的时候,盛嘉宜无意一瞟,看到了一张中文报纸上,竟然有她和谢嘉诚的照片,而且竟然是下午在素可泰被狗仔偷拍的那一幕。 盛嘉宜:...... 这也传得太快了。 她回头看了徐明砚一眼,恍然大悟。 就说嘛,他怎么会突然跑过来,事前也不说一声。 顺着她的眼神,徐明砚也看到了那张照片,脸色一凝。 「吃醋就吃醋嘛。」盛嘉宜轻哼一声,点了点他的肩膀,「不要太在意啦,虽然我身边呢,是有很多帅哥——」她笑眯眯道,「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好看又好用,这点别人比不了。 她踮脚亲了他脸上一口。 徐明砚顿时觉得心里仿佛在这个瞬间痛痛快快下了一场大雨,清风拂面,冲散了热带闷热的气息。他低头看着她,目色深沉,英俊的面庞在白色灯光流转间如圭如璋。 盛嘉宜面上一热,把他推开了一些:「在街上呢。」 大庭广众下接吻,她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徐明砚停了几秒,再开口时,云淡风轻:「回酒店?」 挨了盛嘉宜一记嗔怪的眼刀。 她拉着他的袖子,两人继续慢慢走在街头。 她跟他聊素可泰:「很小的城市,在平原上,太阳很大,湄南河的水浑浊平缓,有很多庙,看起来跟吴哥窟差不多,金色的塔顶、浮屠浮雕、断壁残垣,街上餐厅很少,甚至连店里都很少,仿佛与世隔绝。」 「想去这样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吗?」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摇了摇头:「不,我不会,但是我觉得,也许有些人会。」 英雄本色 绿色的椰林在风中轻轻摆动。阿may提了提肩上的包链, 抬头望着眼前的音像店。 她被店门口巨大的海报吸引,那是一张来自电影《蒂凡尼的早餐》中的剧照,身穿黑衣的奥黛丽·赫本带着黑色墨镜, 脖颈间显眼的大串珍珠项鍊在阳光下因为反光而刺眼夺目。 阿may手里握着和海报里差不多的面包,站在玻璃前, 呆呆看了一会,不由自主踏进店门。 她曾经如影片中的女主角霍莉·戈莱特那样沉迷于金粉世界,因为金钱和身份找不到归宿, 她拥有同样的美貌, 但幸运的是, 她很快从那样的生活中清醒。她不愿意将那段经歷称之为沉沦,好与不好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无关乎失去,自然也没有得到。 门前风铃因为她的动作叮叮噹噹响了起来。 货架上摆着一长排台湾着名玉女歌手的碟片,阿may仔细看过去, 从1977年第一张专辑一直看到1991年。 阿may曾经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应召女郎,她白天漂泊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晚上等待客户的光临,偶尔回到九龙城寨,在狭小黑暗的室内休息。身为这座城市的边缘人物, 她像幽灵一样活在一个个角落里,从黑暗走到光明,看起来只差一步, 她却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 有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 阳光实在是太热烈了, 眼前是一面玻璃,强光照射, 她眼睛几乎睁不开,只能绕着碟片柜缓缓移动。 室内流淌着轻缓的音乐。 那是《蒂凡尼的早餐》影片中的主题曲《moon river》。 赫本抱着吉他在窗台弹唱,歌词说的是:那些离开故乡去大城市寻求名利的人们,往往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与地位。然而,现实却常常事与愿违,他们最终可能一无所获,甚至落魄街头,甚至一生都无法返回自己的家乡。 阿may终于停了下来,她站在走廊的尽头,下意识抬起头。 在货架的另一个尽头,她看* 到了穿着蓝色牛仔外套的阿星,那一秒,她像过了一生一样漫长。 阿may的一天会遇到许多人,六百万人里只有寥寥几人会和她说话,这几人只有一两个会和她成为朋友,再然后,他们陆续分别离开。命运的齿轮转了无数次,偶尔也会牵引着他们寻找原定的轨迹。 缘分到来的时候,他们终将再次相见。 ** 阿香靠近盛嘉宜:「嘉宜,徐少那边刚刚打电话过来,催你尽快去机场。」 「你有按照我说的去告诉他吗?」 「我按照你的要求说了,但是为什么要和徐少说整个剧组都要到晚上才离开呢?」阿香不解,「明明大家下午都走了。」 「急着走做什么?」 阿香一愣。 她不知道计划,盛嘉宜也不曾和她提起。按照徐明砚的计划,她上飞机那一刻起,就是警方动手抓邱芳继的时候。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逮捕这位邱先生后,他和他的同伙将全部以跨国犯罪的名头全部被引渡至香江,以避免在泰国受审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至始至终,都将由郭家出面来办这件事,郭家深受王室器重又把持着金融命脉,随便找一个名头都就敷衍过去,只要邱芳继供出宋元,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有澳城魏家接手。徐明砚相当于在中间充当掮客,左手倒右手就能把事办妥。 但想得再好,也怕出纰漏,所以要等盛嘉宜离开。她跟着剧组一起,很安全,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一整个电影拍摄组动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我让你联繫的人,你联繫了没有?」盛嘉宜低下头,随意说道。 「联繫了。」阿香叽叽喳喳,「为什么要用公用机给梁先生打电话告知他你走的时间呀嘉宜,梁先生不是香江人吗?你不是要去新加坡吗?对了,梁先生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盛嘉宜笑着去搂她,「阿香,你是我的人,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了,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阿香温顺地点了点头:「好。」她不是一个心思很多的人,在盛嘉宜身边,即是助理,也是贴身的保镖,她拿的薪水很高,是她在武馆这辈子也拿不到的钱,盛嘉宜人很好,对她也很好,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盛嘉宜开始自己动手收拾行李,。 她不跟剧组一起回香江,所以走得最晚,拖延了许久,等到下午郑安容离开曼谷,剧组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原定三点起飞的私人飞机,直到现在还在等她。 一直等到时针指向七,盛嘉宜才扣好行李箱,将一只昂贵的百达翡丽表戴在手腕上:「走吧。」 轿车开在街头,夜色已从天边开始蔓延,夕阳沉沉,暮色依稀,翠色手錶泛着清透的冷光。 开出市区一段路后,驾驶座上的阿香忽然神情一滞:「不对。」 「怎么了?」盛嘉宜扭过头看着她。 「有人跟着我们。」阿香凝重道,「不清楚是什么人,是不是狗仔?」 盛嘉宜看了一眼后视镜,背后的确有一大片刺眼的车灯。 「先开快一些。」盛嘉宜说,「看能不能甩掉他们。」 「好。」阿香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如离弦的箭沖了出去。 「他们跟得很紧。」十分钟后,阿香嘴唇已经紧张得开始泛白。这不可能是狗仔!在国外,从不会出现大量跟车的狗仔,身后的车辆一直紧紧贴着她们,盛嘉宜原本计划和剧组人员一起到机场,根本没有安排保镖跟在身边! 一辆车甚至超到侧边,试图去撞她们,剎车片发出呲咔一声响,阿香一停一顿,看了一眼仪錶盘,将方向盘拽紧,再次狠狠踩下油门。 依然甩不开,后头的车辆来势汹汹,一看就训练有素。 盛嘉宜嘆了一口气:「停下来吧。」 「什么?」 「停车。」她说,「这样开下去,要是出了车祸我们都得没命。」 「可是......」 「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盛嘉宜冷笑道,「至少不会在这里。」 邱芳继只要不是个彻底的蠢材就能想明白,在这里对她动手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唯有以她为人质要挟徐明砚,自己才能逃出生天。 车速逐渐慢了下来,见他们熄火,后面的车也跟着停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已经行至陌生的地方,路边是大片大片棕榈林和稻田,一望无际的原野静静仰倒在黑云下,沉闷的大地仿佛一头熟睡的凶兽,待日光彻底落下,就将露出自己兇狠的獠牙。 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五六个身穿黑衣的人,手里明晃晃拿着长刀,为首上来敲了敲窗户,盛嘉宜按住阿香发抖的手,降下车窗。 「盛小姐。」那人说,「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 太平山顶。 郭锡云很喜欢从这个高度看香江,山峦起伏的动线上楼房林立,海湾上飘着邮轮星星点点,夜间灯光璀璨,仿佛将世界都踩在脚下。 徐明砚在他身后泡茶。他泡的很仔细,这手技术是同老师父学的,什么时候以何种角度注入热水,润蒸多长的时间,这都是有讲究的,茶泡不好,味道就损失大半,既要有耐心,也要细心,是个慢功才能熬出来的细活。直到他倒掉最后一泡茶水,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到这在窗前的郭锡云,不紧不慢道:「以后这样的风景,有的是时候看。」 郭锡云转过头。他是郭明瑞最小的孩子,今年才三十六岁,头上最大的哥哥已经近六十的高龄,很多时候他争也无处去争,父亲宠爱他,却不器重他,等父亲撒手人寰,哥哥们不会也没有精力再管他,他必须在此之前做好准备。进入董事会,手握集团核心业务,是第一步。 徐明砚愿意拿一个江湖混混来换对他的支持,郭锡云只觉得无比惊喜。 「你为了美人,也是难得下这么狠的手,嗯?这一条暗线牵繫势力庞大,连根拔起不知道会损伤多少人的利益,实在是麻烦至极。不过说到底,还是大家乐见其成的结局,魏家等着宋家倒霉都等了多少年了,一定会狠狠踩一脚,等到白家宋家都垮台,大马的金融真空由你自己填进去,也不至于忙活一场,最后除了哄美人开心,什么也没有得到。」郭锡云弹了弹菸灰,「邱芳继,该死。」 「他的确该死。」徐明砚云淡风轻道,「海上邮轮能挣多少钱?跟赌客分红,抽息按十厘算,也养不起那样多的鹰爪。我年轻曾遭遇绑架,就是为了逼祖父尽早远走,离开香江,授意出自谁不好说,但是这种事他们也没少做,富豪个个夜不能寐,生怕哪一天得罪了人就被清算。」 「就当做了件好事。」他将手中的粉彩虞美人纹小盌轻轻放在几上,这套釉器都是雍正朝烧制,是宫廷用品,当初在伦敦花了五十万英镑拍下来,如今看着倒是增值了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邱芳继帮宋家在泰国做的事,就是有一百个他也不够替死。」 「都不过是鬼佬养出来的恶虎,红毛鬼面上做尽好事,留下好名声,私底下纵容扩张,这几年看下来,黑暗势力倒是比二十年前还要猖獗。」郭锡云似笑非笑。 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煞风景提及,徐家从前就是靠卖大烟当买办起家。从前做过什么对他们这些人已经不重要,现在在做什么,很重要。 「徐少,我也要同你讲,这一次和你合作,我是冒了大风险的。」郭锡云强调,「要是不成功,你躲回新加坡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我是拿命在同你玩,你可要知道,邱芳继背后是泰缅边境那群人,而那些人背后又有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 泰缅边境这个地方,只要一提起,总会有一些不好的想像。但在一开始,那里也仅仅是三国交界地而已。高山峡谷、湍急的大河、复杂多变的天气,让它与世隔绝。当地并没有罂粟种子,更加不生产罂粟。 罂粟种子来自从前的印度殖民地。起初是因为气温合适,而如今,大国边缘,强邻在侧,动邱芳继一人事小,甚至动宋元也不是大事,要是拔出根茎带出泥,那才是要命的事。郭锡云不敢把事情闹大,他也只敢抓邱芳继。 「别说得这么严重,我为了娶到老婆,你为了拿到董事会席位,怎么看都不亏。」徐明砚双手交叉置于身前,戏嚯道。 「你......」郭锡云咬牙正要骂他,忽然感到口袋中一震,「我接个电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移动手机:「h-lo, mii à-rai」(泰语:什么事?)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徐明砚看他脸色不太对,心下一跳,问道:「怎么?」 郭锡云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泰语对那边骂了几句,很快挂断电话。这种事瞒不住,也不能瞒,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他就对徐明砚直言道:「他们把盛嘉宜带走了。」 英雄本色 光线从水泥缝隙里透进来, 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地上随意堆成小山的钢筋水泥。 盛嘉宜独自坐在黑暗中,手被镣铐铐在背后的柱子上。 阿香没有跟她一起被带来, 她被放出去通风报信了。 带她来的人客客气气的,什么也没有做, 蒙住她的眼睛,车辆大概行驶了有足足两三个钟头才停下来,下车的时候她闻到了海的咸腥味, 以及海浪的声音, 她应当是被带进了港口的一处货仓。 来人把她一个人绑在这里, 就退了下去。 盛嘉宜估摸着邱芳继应当是想乘船逃离,他无处可去, 取道北路重重关卡,唯有往南能迅速到达泰国湾,他的逃亡路线不会不事前防备, 春武里府的芭堤雅一定是重点关注区域,距离曼谷最近的是临海州府还有北榄府,也被称为河口,湄南河在此入海,这里很有可能是河口。 铁皮划拉在地上, 发出刺耳的声音,灯光晃了晃,有人进来了。 来人唿吸沉重, 举着手电筒直直照过来, 盛嘉宜被骤然射来的亮光刺激得闭上眼睛, 只觉得阴影挡在身前,她再度抬头的时候, 眼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邱芳继长得极其普通,是扔在人海中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的那种长相。他圆头圆脑,脸上自带一副憨厚的笑容。短而稀疏的头髮显得有些油腻,眼睛虽不大,却透露出一种意外的机敏,鼻子略显扁平,嘴唇厚实,皮肤稍显黝黑,看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憨厚老实,完全不像传言中那样穷凶极恶之人。 他蹲下来,顺着光线好好打量着盛嘉宜的脸。 漂亮,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暹罗出美人,而且还有不少浓眉大眼,五官精緻的混血美人,但是都比不上她的美貌,她的美像佛像,似观音,这种时候了,她竟然面色平常,波澜不惊,七分神性三分人性,越这样,越是美得惊人。而且她看起来竟然不怎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难道她以为,凭藉自己大明星的光环,就能救她? 「盛小姐。」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粤语,「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在这里挣钱挣得好好的,我只是想挣钱而已!你偏偏要横插一脚......你要我的命,那我也只好和你拼命了。」 他袖子里滑落一把匕首,冰冷的刀锋贴紧盛嘉宜的脸:「你说你要是没有这张脸,还能不能让男人对你死心踏地。」 盛嘉宜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是男人不对我死心踏地,你就真的只能去死了,邱先生。」 邱芳继瞳孔一缩,手上又用力了几分,刀面贴着她的脸,她只觉得一阵冷意直接插进皮肤,那刀再往下……往下一点,就可以划开她细腻的皮肤。 几秒后,他手上力一松,冷笑一声:「你说得对。」 「你名气很大,盛小姐。」他冷冷道,「如果不能在不知不觉中干掉你,我只会惹祸上身,我也只是个替人卖命的可怜人,你的目标不是我,你应该去告诉你的男人,我现在什么都不要,给我钱,让我走,我保证还你自由,一根头髮丝都不动你。」 他身后暗光中还站着数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这边。 「明天天亮之前,给我十个亿元现金,一条船,我带着你上船,再让他安排另外一艘船到公海来接你,确定安全后,我放你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如果他敢让警察过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我死没关系,死之前要是能先尝尝你这个名美人的滋味,这辈子也算不虚此行。」 邱芳继扔下来从盛嘉宜身上搜出来的行动电话:「你自己同他说。」 盛嘉宜扫了电话一眼,迅速移开眼神,紧盯着邱芳继道:「我被绑架的事情,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还被瞒得死死的。我既然已经是你手中的鱼肉,也不会怕你一句两句威胁,你现在是国际逃犯,而我是最有名气的华人女星,你不动我,被抓了即便判刑,也不至于死刑,但你要是敢杀了我,国际舆论下你也非死不可。现在能谈条件的人,不只是你,我也可以。」 「你?」邱芳继鄙夷地看着她,「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 盛嘉宜靠在水泥柱上,歪头看着他:「邱先生,我和你一样,出身贫寒,我知道走到这一步有多难。昨天,你还拥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今天,你就只能和我以命换命,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没有权力,你得到了钱,那些钱是你上头的人给你的辛苦费,那些钱买你一条命,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盛嘉宜嘴角挂起一道浅浅的弧线:「为什么你非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呢?你还年轻,你还有的是时间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你都已经试过唿风唤雨的滋味了,却又眼睁睁看着一切从手心里流逝。害你的不是我,不是今天,也是明天,你这样的人,迟早有被捨弃掉的那一天,害你的是可以随意抛弃你的性命的人。你死了,他依然富甲一方,坐拥美女财富,多么不公平?你不想看他遭报应吗?」 「你把你的头儿骗到这里来,我们两都能走,否则我们不如一起死,我不怕死,也不在乎你在我死前要对我做什么,你自己掂量一下你的威胁分量如何。」 「你在威胁我?」他勃然大怒,那张平凡的脸上终于出现狰狞的表情,让他在这一刻看起来犹如地下阎罗。 盛嘉宜却没有被他吓到。 从她做下决定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次的计划,已经从十拿九稳,到向死而生。 她面色无波,语气平稳问他:「你不恨宋老闆吗?没有他,你就不会如现在一样到处流亡。你就算跑得出去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去哪里?你知道他这么多的秘密,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会想办法杀了你。从泰国湾离开,沿途要经过马来、中国的海域才能进入印度洋,这一路你能保证自己安全?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你的命。」 「你闭嘴。」他恶狠狠道。 急促的唿吸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明显。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不能耗在这里,他的命很值钱,他有万贯家财,还有六个小老婆,他和他的六个老婆一同生活,日子逍遥自在。他手上有很多条人命,其实也不差这一条……但就像她说的,他出不去,从泰国湾走,沿途都是别国海域,走陆路,关卡已经全部封锁。他不能动她,他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完,怎么能因为宋元自己惹出来的祸害而葬送! 而且就像她说的那样,宋元也不会放过他。这些年,他们之间分享了太多秘密,他手下的人,亦是他的人,他又能隐姓埋名逃到哪里去? 盛嘉宜没有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 「十个亿。」她轻声哄他道,「想想看,没有他,你一个人拿着这笔钱,世界上没有人再认识你,没有人会来找你,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你在曼谷,就算今天不落网,明天呢?后天呢?这么多个夜里,你有睡一个安稳觉吗?这种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你难道还想再过下去?」 她侧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他过来也只需要四个小时而已,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杀了他,放我走,十个亿个自由,你都会有。邱先生,你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难道还怕那一条吗?」 邱芳继呆呆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 「盛小姐。」他笑得几乎冒出眼泪,然后骤然一止,眼底是遮不住的寒意,「我说怎么这么轻松就把你带回来,没有安保、没有随行人员,什么都没有,顺利得不可思议,原来,是愿者上钩。」 「按照原定计划。」盛嘉宜微微一笑,「你根本不会提前得到风声。」 邱芳继背后一寒。 他就说…… 郭家在这里一手遮天,比任何人都懂得轻重缓急,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还走漏了风声,让他有能力提前来截人逃命。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很混乱,脑子恍恍惚惚,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当时他正在歌厅里抱着妞儿跳舞,手下有人告诉他警察今晚就要逮捕他,他还只当是开玩笑,当地警方和他关系极好,哪会无缘无故就来抓他……过了不久,手下告诉他,是他上头的宋家多年来垄断航线与地下钱庄,指使新安会烧杀抢掠,得罪了一大票港澳马新地区的豪门,现在有人查到他头上,要拿他开刀!郭家这次亲自动手,由负责安全的副总理下令,甚至连国际刑警都出动了! 邱芳继抬头,从巨大的窗户里,看到了对面楼上一晃而过的亮光。 狙击!枪! 他吓得屁滚尿流从歌厅的地下暗道里逃出来,一个又一个电话打给自己的几个心腹,坐在他身边的给他通风报信的心腹阿华又说,他得到的消息是,宋老闆和大明星盛嘉宜之间有些恶缘,双方各不相让,前一阵子香江新安会的陈堂主还因此暴毙街头。老牌豪门徐家的少爷想娶盛小姐,为了替她出气,这才有多方联同郭家除掉他的事端。而这盛小姐,如今人就在曼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电光石火之间,邱芳继这才决定铤而走险,绑架盛嘉宜。 这是一场局,一场以他为刀口的局,来人要针对的不是他,是那些顶级豪强的明争暗斗,他邱芳继就是那只即将待宰的鸡! 他不甘心。 他幼时出生于香江,六岁随父母前往泰国,童年是无尽的谩骂和殴打,十一岁父母双亡,他又沦落到地下泰拳馆打黑拳,肋骨被打断几根,被扔到街上,全靠老天爷赏脸,捡回一条烂命,从那一刻起,他就对自己说,不要信命。天地不公,对他们来说,唯有绝路可走,十八岁那年,他加入唐人街的新安会,从此走上刀尖舔血的生活。 邱芳继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他这辈子做过太多丧尽天良的事,迟早会遭到报应,可是不应该只有他……他是该死,可他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你说得对,盛小姐。」他阴冷笑道,「该死的另有其人,你今天以身犯险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跟我谈合作,宋老闆一纸命,买我的前程,这笔交易的确比杀了你要划算。」 「我可没有说让你杀他。」盛嘉宜微微一笑,「该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你对自己的性命负责,邱先生,而我对我的生命负责。」 邱芳继都不敢相信她这个时候怎么笑得出来,她不害怕吗?她不恐惧吗?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美貌掉进狼窝,会落得什么下场吗?哪怕她是个名人……穷凶极恶之人怎会在乎这些? 她笑得真美。 在月光下,比庙里雕工最精緻的观音像还要漂亮。 令人生怖。 他退后一步,遥遥看着她:「你这么有信心,你的男人会有十个亿来换你?就算他愿意给,一个晚上拿出十个亿,也不可能。」邱芳继掏出手|枪,对准盛嘉宜,「你骗我,我就杀了你。」 十个亿元现金,这可不是一张支票,是现金。 「你可以现在拨通电话。」她说。 邱芳继愣了愣,一招手,阿华从暗处走过来,拿起手机。 盛嘉宜报了一串数字,那边接通得很快。 「嘉宜!」徐明砚的语气低沉,他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并不见慌张,但是语气也称不上太好,「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事?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不许和他说。」邱芳继在旁边恶狠狠道,「告诉他,我们在公海见,沿途不许海警设卡,带着钱和船,一手交货,我这边交人。」 「他们说,要你准备好船和十个亿元现金,来公海接我。」盛嘉宜一字一顿,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海上不许设关卡。 「不许警察抓人。」 「明天早上天亮前。」 「在泰国湾与马来东海岸交界,吉兰丹州和登嘉楼州附近的海域。」 「如果你带警察来,他们就会当场杀了我。」 盛嘉宜说完最后一句,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邱芳继拔出击针保险,咔嗒一声,子弹上膛,声音响亮。他将手枪对准盛嘉宜的太阳穴,抢过手机:「听到了吗?我要十个亿,十个亿!一分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凝滞了几秒,紧接着,邱芳继听到对方轻声道:「好。」 「十个亿,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不要骗我,我不要支票,要现金,你给不了,我就杀了她。」 「我不会骗你。」徐明砚举着手机,转身朝着身边的蔡助理,他身形高大,面沉如水,略微抬了抬下巴,气势逼人,和盛嘉宜同样的,一字一顿,声音有力,「十分钟内,电告全香江所有银行,打开金库。如果不够,你直接告诉汇港银行主席,加工印钱。」 「五个小时内,我要看到十个亿现金。」 英雄本色 海水在月光下轻轻浮动, 荡漾着冷色微光,天边已经微微泛白,日头藏在海下, 依稀可见一指光线,然而大团乌云层层盖下, 空气沉闷,风雨欲来。 脚步声蔓延在硬水泥地上,大片大片芦苇蔓延在滩涂上,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难听的嘶吼声, 似有勐兽藏在暗处, 半夜听起来,无比瘆人。 宋元皱了皱眉, 问身边的邱芳继:「这是什么声音?」 「河口有世界上最大的鳄鱼养殖场。」邱方继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河口鳄, 又叫湾鳄、食人鳄,最长可以长到六七米,您要我处理的人,不好处理。」打火机咔嚓一声,猩红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 邱芳继用手挡着风,点燃香菸,「扔下去餵鳄鱼。」 黑暗中, 没有人说话。 「去年那个毕老闆, 到最后就填了鳄鱼肚子, 把他扔下去的时候,叫的是真惨,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被扯下来。」邱芳继借着幽暗的光看了眼身边人难看的脸色,笑了笑。 「你大半夜把我叫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宋元没好气掸了掸衣角,「我从西贡飞了两个小时过来,如果你要说的东西不是当面才能说的要紧事,你这个位置,就换个人来坐。」 他跟邱方继接触得其实也并不多,至少不会电话上和对方聊,国际线路很容易被监控,邱芳继又不敢随意出国,通常都是宋元到曼谷来。 前一阵子他让对方去处理一件大事——一批货被国际刑警扣在泰国湾,邱芳继自称他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就是要他亲自来一趟,带上现金,亲自验货。他不来,那事情解决不了,到时候国际刑警查到他头上,他只能把宋元供出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宋元当场就差点咬碎了牙,他知道,邱芳继这是有准备管他要钱了。 一手验货,一手交钱,不然大家都一拍两散。这种事,邱芳继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们之间给钱,靠的都是现成的美金。走帐户,哪怕转上几手,这种事情宋元不会做,容易留下痕迹,被人抓住把柄。故而邱芳继叫他赶紧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起太大疑心。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邱芳继只嘟囔着说。 他想到那十个亿,只觉得手头一热。 不是他要在这个时候相信盛嘉宜倒向自己的老闆,实在是盛小姐有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 盛小姐说她不要宋元的命,她只在乎自己的命,他也应该在乎他的命。邱芳继想了许久,终于从她这一句话中悟出了道理。他哪怕挟持了盛嘉宜后成功逃脱,事后也难免被报復。 他知道宋元这么多秘密,手上依仗的都是新安会的势力,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睡得安稳的一天。 带着盛嘉宜,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被抓然后引渡,他们之前想抓他,要的是他嘴里的东西,并不想要他的命,香江没有死刑,如果没有宋元,他不会死。 能威胁他性命的,只有宋元一人而已。 天好像要下雨了。 他带着宋元上了海边一处废弃的棚屋,这一长条木屋原来都是鳄鱼养殖场的员工住的地方,湾鳄的皮可以用来制作名贵的鳄鱼皮包具,这几年经济越来越好,奢侈品消费市场越来越兴旺,到后来鳄鱼场越来越大,就搬到芦苇滩后头,远离海滩,以免涨潮后湾鳄逃脱食人。 不过依然有少量鳄鱼养在这下头,多是好斗兇狠的巨鳄,为避免它们咬伤别的湾鳄影响鳄鱼皮出售,养殖场的工人就把他们送到老园区。 宋元走在铁皮楼梯上,看到下面两条庞然大物在沙地里甩了甩尾巴,皱起眉头。 「这上面都是木头,您带的人太多,要么还是留几个在下面。」 宋元一顿:「阿芳。」他冷笑道,「别来无恙啊。」 他这一次出行,带了整整十二人,都跟在身边,为的就是防邱方继。 海风吹过芦苇丛,发出幽幽如低泣的声音。 邱芳继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扣在关口的那一船货,关系到您下辈子,东西我已经拿出来了,一半放在这里,一半放在前头海湾的货轮上,您不上去看一眼吗?」 宋元鹰一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你在上头留了几个人?」 「没有人,都在下面。」邱芳继指了指周围一圈,「阿华。」他喊道,黑暗里走出来一个带着草帽的男人,「你去守园区门口。」 「这你放心了吧?」他勉强笑了笑,「各退一步,老闆。」 宋元抬手,有人过来拉着邱芳继,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没有东西。」 宋元微微颔首。 「我带两个人上去,剩下的人留一半守在这里,一半守园区,别跟我耍心眼。」 「真是个好货。」邱方继勾着头,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里头点着昏黄的灯,他抬手,推开些缝隙,窗上灯火跳动两下,「你看。」 宋元只往里看了一眼,顿时面色生变—— 哪里有什么货,暗淡的灯光照亮不大的房间,空空如也,墙边靠着一个熟悉的女人,双目紧闭,手上戴着镣铐。 「我把她带来看了眼鳄鱼,吓到了,哭了好久。我不敢动她,想着您都没尝过她的滋味,我怎么敢先下手。」邱方继搓着手,「餵了点安眠药,睡了,接下来是杀是放,您做决定。」 「你疯了。」宋元退了一步,回头,狠狠一巴掌扇在邱方继脸上:「你疯了。」他恨的直咬牙,「你怎么敢把她绑了?」 邱方继这一下被扇得眼前一白,嘴里都是血腥味,他不敢转头,嗫嚅道:「我听说这个女表子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您,这次遇到她在曼谷落单,把她抓了给您出出气。」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宋元* 一把拽着他的衣服,把他狠狠掼在背后的栏杆上,摇摇欲坠的铁栏杆发出危险的吱嘎声:」你要害我?你巴不得我死了是不是?」 邱芳继甩开他,宋元背后两人立刻上前,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他。 邱方继擦了一口唇边的血,突然冷笑了起来:「我害你?是你害得我跟我一起倒霉才对。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个人看,实话告诉你,现在警察要抓我去坐牢,你也别想跑。」 「你疯了。」宋元瞳孔一缩,「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没有疯!」对方双眼怒睁。 「你快把她放了。」宋元急切催促道,「我都不敢动她,你竟然敢绑架她?她是个明星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拿毕方去餵鳄鱼,你能拿她去餵鳄鱼吗?她要是在泰国失踪,以她的影响力,警察掘地三尺也会把兇手找出来。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你去自首,还能捡一条命。要是传出去,你死路一条,我能有什么——」他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授意你绑架她,最后只有你会被判刑。」 邱方继的血液逐渐冷了下来,果然,如同盛嘉宜所说,他是一枚弃子。 面对现实,宋元第一反应是如何牺牲他,而非替他想一条出路。 他若是逃走,他势必不会放过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他用盛嘉宜教他的话,一字一句道:「你想办法把我保下来,给我五个亿,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找我,放我一条生路,我就把她放了。否则,我先杀了她,然后出去跟警察举证,说是你让我杀的。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人来垫背,你嘱咐我做过的那点腌渍事,我全都给你抖出去。」 宋元闻言竟然嗤笑一声:「你在想什么?」他说,「你把我的事都抖出去?证据呢?」宋元从风衣口袋里拿出烟盒,不紧不慢点燃,「不是你说什么,警察就认什么。就算你把我送进去,香江和澳城没有死刑的你知不知道?我在里面能呆几年?三年?四年?你呢,你要呆一辈子,只有你会死在里面,我不会。」 他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 有人要动邱芳继,要动邱,就是要动他。 这里头,徐明砚一定占了一个人头。 邱芳继在曼谷黑白通吃,十多年了也没人敢动他,徐家跟泰国首富郭氏家族一直打得火热,这一次说不定事郭氏出面为他跑腿效力。 自己竟然连夜被自己从前得力又能干的下属骗到了泰国,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到了这个关头,宋元觉得荒谬至极。 徐明砚?徐明砚想要得可不是他的命。 可怜邱芳继眼光短浅,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因为一个女明星,成为被大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群人想动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赌王背后的魏氏家族为首,贺家、徐家、荣家、白家、陶家,哪个不想把他推出去?这些大家族,谁没有替自己养着打手?香江回归在即,三合会问题已经是离弦之箭,就如九龙城寨要清拆一样,是不得不解决的大事。上头要杀鸡儆猴,谁都不想当那只鸡,甚至于谁抓到了可以出来宰割的鸡,谁就是大功臣。 怎么,他徐明砚这个时候要出来当英雄了? 「你真是个蠢货。」他垂眸看着这个身材矮小敦实的男人,「愚蠢至极。」 他躲了这么久,忍辱负重,没有被抓住任何把柄,就是邱方继这个蠢货把他拖下水。 邱方继自己被抓,他疏通关系,靠钱买通,自己并非没有逃脱的办法。但对方竟然将他骗到绑架现场,这意味着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场指控! 是个圈套...... 宋元当机立断:「走。」 他转身欲走,身后两名保镖已经端起手|木仓,就在这一个瞬间,邱方继忽然暴起,朝着宋元扑过来。他速度惊人,消音器木仓一声闷响,子弹射偏在木板上,狭窄的空间里宋元来不及反应,被他骤然扑倒在地,他的两个保镖这一瞬间竟然不敢开再木仓——黑暗里根本看不清两个人搅在一起的身影。 「你不能走。」他勒紧宋元的脖子,将他勒的满脸通红,手指间紧握匕首对准喉管,「不许动,把枪放下来。」 沙地上的巨鳄开始不安地滚动。 「蠢货,蠢货。」宋元大骂出声,「你被算计了知不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刺眼的白光照亮他的脸,轰鸣声忽然从脑袋顶响起,一声惊雷闷响,几秒钟后,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雨点敲在塑料棚屋上发出剧烈的响声,以至于掩盖了唿啸而来的另外一道声音。 邱芳继呆呆望着天空,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闪电。 那是射灯。 黑色的武装直升飞机从上空飞过,灯亮如白昼,顷刻间照亮整片芦苇丛和鳄鱼园。 激烈的木仓声在远处响起。 「怎么会有警察。」他喃喃自语,「不是说好了吗......」 黑暗中,盛嘉宜睁开眼睛。 英雄本色 激烈的枪声响彻滩涂。 宋元瞄准邱芳继愣神一刻, 狠狠往后一滚,两个人齐齐摔在铁栅栏上。那两根铁管已经摇摇欲坠,随着碰撞发出吱呀的震鸣, 匕首被撞得脱力滚了出去,邱方继并不松手, 仍然狠狠掐住宋元的脖子。 他意识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受骗了,而且被骗得很彻底。 「你不能走。」他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挣扎的鱼急促道,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元被他勒得已经说不上话, 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模煳, 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紫红。 「开枪。」宋元嘶喊。 他只想尽快走,不想再被拖在这里。 这一局到此为止, 无论是他还是邱芳继,都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谁在操控这一切?为什么他们都在局中?变故来得太快,一环扣一环, 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不许开枪。」邱芳继歇斯底里吼道,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仿佛疯狂的鬣狗,恨不得从狮子身上把血肉内脏都扒下来,他紧紧贴着宋元, 「开枪就一起死。」 「还在愣着干什么?」宋元大吼一声,突然发作,抬腿后踹, 邱芳继连忙躲开。 消音后的射击声闷钝, 伴随着尖叫和嘶喊, 邱芳继倒在一边。 宋元飞快爬起来抢过保镖的手枪,正准备对着邱芳继开枪,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击碎了他身旁的玻璃,碎渣四射,他的脸被飞起的玻璃碎片划出血痕。 紧接着,密集的子弹接连不断飞来,他身后的一名保镖来不及躲避,当场被射中左脸,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走。」宋元当机立断,一把拖过中弹还在挣扎的保镖挡在身前,立刻向棚屋退去,不再管邱方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他刚下楼梯,就踉跄一下,扑倒在地。软软的触感,他一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是一具新鲜的尸体,还是温热的,触手黏稠,雨越下越大,和雷声一起,惊叫、怒骂、嘶吼,分不清是哪一个国家的语言,芦苇丛中不断有白光闪过,借着那一瞬即逝的光亮,他瞥见满手鲜红的血迹。 也许是警方已经突进园区,也许是他的人和邱芳继的人互相厮杀,又或者还有别人。 是谁?是谁??谁谁??? 「他在那边。」隔着雨幕,远处有人喊道。 他这一刻什么也不敢再想,脑子里唯独剩下一个字——跑。 宋元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雨水沖刷得路面泥泞不堪,海潮的声音愈来愈大,狂风怒卷咆哮的波涛,下一秒就高高扬起拍过堤岸,他越走越急,想要穿过比人还高的芦苇,身边仅剩那么两个人还跟着他,他们比他更没有方向,他去哪里,他们就跟着去哪里。 嗡隆震鸣中,他抬起头,看到莽莽苍苍的丛林。 东南亚雨林茂密遮天,岩石陡峭,延绵不知数里,尽管北榄府没有泰国西北部那样的群山峻岭,大雨滂沱的夜里,枝条蔓生的暗处依然让宋元心惊胆颤。 他突然感觉到害怕。 他出身也算是显赫,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境地?他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似乎下一秒就会有鬼魅冲出。周围的丛林也感受到了他的恐惧,树叶沙沙作响,窃窃私语。 「老闆,还要往前吗?」他身边的人问道。 宋元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选,他被困在这个雨夜里,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暗,那是一种绝望,往上看不到边际,向下没有路可走,就像是他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却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往前?」宋元回过头对着跟随他的人,脸上的表情狼狈而模煳,「怎么往前?」 他忽然推开他们,开始往回走。 泥水溅在他的裤腿上。直升机从低空掠过,他的影子暴露在灯光下,再也无所遁形。 他缓缓举起双手。 * 邱芳继的半边手臂和腿骨好像被子弹打碎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在那个瞬间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的时候,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远处子弹依然在唿啸,他倒在玻璃碴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他不明白是谁骗了他。 盛嘉宜?不可能,她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监视中。 明明知道她在他的手上,为什么警察还敢冲进来。 他们不怕他杀了她吗? 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她还在房间里!邱芳继跌跌撞撞站起来,从地上拿起匕首,冲进最里头那间房间,子弹击碎了窗户,却没有击穿墙壁,她坐在角落三角区里,正用她那双幽深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在盛嘉宜眼中,此刻的邱芳继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脸血污,挥舞着双手,银亮的刀光眼看就要落到她的胸口。 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手枪没有装消音器。 子弹从手枪中射出,飞速旋转着撕裂空气,以极高的速度击中目标。弹头进入人体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将肌肉、皮肤和骨骼层层撕开,热血瞬间喷涌而出。 这一枪正中他的心脏,邱芳继的意识在痛苦与恐惧中逐渐模煳,大量的血液涌出伤口,随着心脏的跳动喷溅出来,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衣服,溅落在地上。 「你……」他挣扎着回头,看到一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 「阿华……」 「阿华」毫不犹豫对着他的脸再补一枪,漠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弯腰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蹲在盛嘉宜身边替她打开镣铐。 「计划出了问题。」阿华很冷静,眼睛紧紧盯着盛嘉宜,「为什么?」 「我不知道。」盛嘉宜低声说,「你都看到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徐明砚也来了,我们的人同警方在园区门□□火,有人看到了他,他为什么会来?」 「我真的不知道。」盛嘉宜说,她的视线转移到邱芳继身上,「你杀了他。」 「他本来就该死,他想杀了你。」阿华抬起手,沿着脸的边缘,撕开一整层肉色的脸皮,露出面具下一张清秀的脸。 也不能怪邱方继大意,他的手下阿华本来就是胜和会的人,之前传递消息的也是阿华本人,只不过从他们实施绑架案开始,担心盛嘉宜被邱芳继伤害,梁牧和阿华掉了一个角色,梁牧扮演阿华,阿华则带人蹲守在芦苇丛。 夜黑风高,邱芳继也来不及辨认手下的变化。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盛嘉宜问道,「按照之前的安排,你的船应该停在淤泥滩上,你现在走,趁着外面雨大,两边混战,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存在。」 梁牧咬咬牙:「我们有的弟兄已经被抓到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的人会在河口解决邱芳继再将尸体沉入大海,此后他接手,伪装成邱芳继,继续绑架盛嘉宜到公海处,从那里拿到徐明砚给的钱,事后有多少钱,两人五五平分。他没想过盛嘉宜真敢要直接要十个亿,而徐明砚竟然真的愿意给十个亿,他只希望往多了要,这笔钱到时候再以他安排好的方式,打一圈转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既可以拔掉和自己作对已久的,同样在当年梁醅之死中贡献了不少力量的新安会,同时又可以安全得到一大笔钱。 这笔财富多到他都不敢去想。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你依然可以走。」盛嘉宜从手上褪下来那块绿松石minute repeater 系列手錶给他,錶盘上镶嵌着两大圈闪烁的钻石,邱芳继逃命过于匆忙,竟然连近在咫尺的百万珍品都熟视无睹,「这只表去黑市上卖了,至少可以卖到一百万美金。」 其实她说保守了,这只表上镶嵌的钻石数量太多,价值连城,当初定制的时候,花了整整六百万美金,黑市最喜欢这种能拆除钻石的昂贵手錶,梁牧不缺渠道,更加不缺能开价的人。 一百万美金不是一个小数字,盛嘉宜去年一部电影片酬也才一百万港币而已,拿着这笔钱,可以保证他这辈子吃喝无忧。 「趁乱离开,不要管你带来的那些兄弟,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找到你。」盛嘉宜垂眸,「我也不会说。」 梁牧低头不语。 「时间不多了。」盛嘉宜催促他,「再不走,就没有办法离开了。」 摧枯拉朽的雨落在房顶,雨丝从窗户里飘进来,潮热黏腻,桌上那盏煤油灯闪了闪,终究是熄灭了。 「我不能走。」梁牧说,他把盛嘉宜拉起来,强行将她拉到外头,他手上力气很大,几乎要捏碎盛嘉宜的骨头,不让她有半分逃脱的可能,「我还没有拿到钱。」 「钱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盛嘉宜轻声问他,眼睫颤抖。 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那样失望过,又好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一百万美金足够他在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平静生活,他却不肯放手。这场豪赌,到了现在,坐在牌桌上的人已经倒下两个,他却还是不想放手。 不,梁牧一直是这样。 十年前,在那场漫长的季风雨中,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你现在很有钱了,你是大明星,你红得发紫,有的是男人为你付出,甚至有人愿意拿十个亿来换你,你当然觉得钱不重要。」梁牧狼狈地别过头,雨水早已浸透他的衬衫,布料紧贴着他的肌肤,让他看起来歇斯底里,「看看你自己,嘉宜,你现在动辄用上百万美金的手錶,几千万对你来说就跟一串数字一样简单,明明你也曾经和我一样。你拥有的光鲜亮丽的生活,谁不想要?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能享受到这一切?」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能有今天?」盛嘉宜打断他,闪电顷刻间照亮她苍白的脸,激烈的声音几乎尽数淹没在轰隆的雷声里,「你根本没有意识到关于钱这个游戏,你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你拿什么跟徐明砚比?他已经不是未成年的那个他了……如今他想要碾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你拿走他十个亿,你以为你能逃吗?梁牧,哥哥,我求求你好好想想,我们在城寨里的时候,你记得你和我想要的是什么吗?」盛嘉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甚至都快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也许流泪了,也许没有,天空仍然是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水塞满天地。 明明雨季早已经结束,却像是从未到来一样。 「自由。」她说,邱芳继的血流到她的脚下,到处都是血腥味。 盛嘉宜忽然反应过来,她甩开梁牧,跑回房内,去拖邱芳继的尸体。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碎肉横飞,盛嘉宜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吐,但她没有任何犹豫,艰难拖行着他的躯体。梁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上前要帮她。 「把他扔下去。」盛嘉宜说。 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和梁牧一起将邱芳继抬起来,从半人高的栏杆上扔下去。 已经是一团淤泥的沙地上,落地声惊起巨鳄,几只黑色的勐兽同时往前一扑,翻滚着撕咬在一起。 「梁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大概是你这辈子脱身的唯一机会。」盛嘉宜闭上眼,「他们不会这么快发现邱芳继的尸体,我出去告诉他们,他往山那边逃了。」 「是啊,他们不会这么快发现他,因为他们不会立刻搜鳄鱼池。」梁牧喃喃道,「嘉宜——」他的声音压抑着恐惧,与狂喜,「你说得对,这确实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了。」 英雄本色 徐明砚站在雨中, 他第一次知道东南亚的雨这样的大,这样的腥臭难闻。 鳄鱼园就立在海滩边,绵延数里, 沿途俱是芦苇滩涂,背靠丛林, 树木、藤蔓、岩石在暴雨中猎猎作响。他的私人保镖在身后为他打起一把黑伞,遮住倾垂的雨幕。 警队在他身前列作整整两排,举着防爆盾, 将园区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这还仅仅是一小部分, 更多警力投入到周边区域的搜寻中, 两架直升机来回飞旋,轰鸣声响彻海岸。 「你猜猜他们抓到了谁?」郭锡云冒着雨过来, 身上已经淋湿了彻底,「宋元怎么会在这里?」 徐明砚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让郭锡云一讪。 「这样也好。」郭锡云挠挠头, 「省得我们还要想办法找证据,在这里堵住他,凭他有什么手段,也逃不了。我们还没有找到盛小姐,鳄鱼园太大, 路线又复杂,边边角角不知道藏了多少人,我是真没想到他们在这里还有一个这样大的窝点, 听说里头那些鳄鱼……啧。」他皱着眉, 「你说, 盛小姐不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你安静一点。」徐明砚截住他的话。 「好。」郭锡云举了举手,不敢再延伸这个话题。 他侧头看了一眼后头两辆大车。 那上面装满了钞票。 美金、英镑、港币……香江几乎所有的现金都被取出来, 装进保险箱中,一箱又一箱堆上车。 涉及同业拆借和现金池的问题,当时就惊动了整个港府高层。 徐明砚接了几个电话,转头就叫他调集曼谷这边所有可以动用的警力,到泰国湾沿海一带搜寻邱芳继一行人的踪迹。但那些钱,他仍然坚持取出来,并没有如电话里说的那样,在公海交易,而是用私人飞机带往河口。 郭锡云没敢多问他这么做的原因,总之跟港府高层给他的电话有关,大概不是他能置喙的私密。 「长官。」有黑衣刑警小跑过来,对着负责整个行动的高级警官与郭锡云、徐明砚几人敬了个礼,擦着脸上的雨水道,「鳄鱼园里不止有唐人街khiu fong ji的人,我们判断至少有三批不同的势力,在山边抓到的天元集团的sung yuen,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三队那边调了一架直升机直接把他带回曼谷……以及我们也发现了seng小姐的踪迹,二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人挟持,挟持她的人是khiu fong ji,他说要长官带着几位先生到海滩去见他,记得把钱也带上。 徐明砚和郭锡云对视一眼。 皇家警队的警察总长brosong没想到自己任期里会闹出这么大的事,要是盛小姐在这里丢了命,他恐怕也要被撤职。听到手下的回禀,只感到棘手无比,他搓搓手,询问两尊大佛:「徐先生、郭先生,您看……」 「问徐先生。」郭锡云低下头。 brosong只能将祈求的眼神投向徐明砚。 「绑匪只想要钱,不如先安抚他的情绪,想办法把盛小姐救下来。剩下的事请您放心,我们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这么嚣张悍匪。」 「我知道。」徐明砚颔首,他下颌紧绷,从头到尾都看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在刚接盛嘉宜电话时有一瞬间的失态,郭锡云再也未曾从他脸上读到任何痕迹,他是担心、恐惧还是无所谓?都无法判断。 「带我去见邱芳继。」 「是。」brosong松了一口气。 比起让这位徐少丢掉几个亿,他更害怕盛嘉宜出事。 第一位亚裔坎城影后,年轻的巨星,仍处于上升期,风头无两,东南亚各国都不缺她的大批粉丝,却在曼谷遭遇恶性绑架。消息传出去,全世界都会对他管辖区域的安全状况打一个问号,甚至有可能影响全国旅游收入。即便不用郭家打招唿,国王和总理在听闻此事后,也是第一时间下令出动所有精锐。 雨好像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港口早已经停了一艘小型货轮,在巨浪中颠沛起伏。 很多个夜晚,盛嘉宜都会梦到大雨。 一到下雨天,城寨就容易断电,城寨里外都黑漆漆的。 她可以轻而易举穿梭在各个角落,从老人街狭窄的过道里上到塑料搭建起来的房顶,铁丝网遍布的阳台紧紧挨着,就成了一条可以攀爬的道路,再顺着那些从钢筋混凝土中横生出来的结构,到达街区的两栋高楼的缝隙。那里有一小块延展出去的平台,往下有六七层楼高的,悬立于空中,上有房顶阳台遮挡,雨水落不到她的身上,也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盛嘉宜坐在那里,可以越过一大片棚屋村务,在滂沱的雨中,一览无余看到远处整个九龙城。 那天晚上,她听到头顶窗户里传来争执。 梁醅喜欢抽雪茄,他的声道因为长期抽菸而损坏,说话时沙哑无比,就像有石头与沙砾间的摩擦。 「她很漂亮。」盛嘉宜听到他说,「眼睛也是个噱头,就算拿出去献美,也是头牌中的头牌,等到十四五岁,出去拍三|级|片,可以挣不少钱,说不定还能大红大紫。你控制她,就跟养了一棵摇钱树一样,这辈子享不尽的福气,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你怎么敢要我的女儿去拍三|级?」盛婉的声音是她从未见过的激烈尖锐。 「多少明星都是拍三|级出来的,别人能做,她为什么不能做?这年头想挣钱,不付出点东西怎么可以?外头市场难得很,要不是我给你开口子,你能在城寨里挣钱?你不一样捨得出去,到她就不行了?」 盛婉忽然啜泣起来,她名字里那个婉字取得极好,抬头低头间婉约柔美,说起话来就像含了糖霜一样甜腻,哭起来的时候也是动人的。 「别哭了。」梁醅不耐道,他好像受不了盛婉哭的样子,「你不肯?」 「你觉得她能有更好的出路?你想她嫁入高门?我实话和你说,你们,我们这种人,人家看不上。宁愿找个中产出身清白的,就是外头卖猪头肉的也好,都不会轮到咱们。」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养着她就是为了让她给你赚钱,至于她怎么赚,都无所谓的嘛。」 盛嘉宜站起来。 她站在高台上,阳台下,混凝土挡住了她的身体,所有的对话都毫无保留落在她的耳边。 墙壁的缝隙里堆满石灰,水泥、钢筋、铁丝、塑胶、高楼、矮房,重重叠叠,就像是遮天的丛林一样。水从白色管道里倾泻而出,就如高山河流,在坍塌的泥土沖泻下涌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天光地暗。 梁牧用手枪顶住盛嘉宜的太阳穴。 人影憧憧,雨大到他们都看不清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把十个亿给我。」梁牧沖那边喊道,他手上用力,「不然我就杀了她。」 他知道警察来不及在这个关头翻进鳄鱼池去查看早已经四分五裂的肉块与骨骼,在他们眼中,他仍然是邱芳继。他顶着这个名字,还有机会拿到钱。 盛嘉宜被他推到人群前面。 她终于看到了徐明砚。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雨完全淋湿额前头髮,湿漉漉垂落。两个人目光对视,盛嘉宜先垂眸,不想再看他。 他或许以为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但她始终记得他。 梁醅这辈子冒过最大的险,就是去劫持当年香江首富之孙。 徐令川在香江一唿百应,黑白两道没有人敢对他伸一根手指头。可惜那一年他已经重病在身,再强大的狮王都有老去的那一天,唯有将过去的王杀死或者驱赶出族群,新的狮王才能成为首领,对于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这笔生意外头的人不敢接,怕破了江湖规矩,最后只有梁醅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接受了这一次豪赌。 劫持首富之孙的办法很简单也很干脆,那些年徐家人威望仍在,常常不带保镖出门。梁醅安排了两辆面包车足足十个打手,堵住半夜乘飞机回港过暑假的小徐少,将他带到城寨关在天后庙里。 这事梁醅谁都没敢告诉,除了最心腹的那么两三个人。 盛婉不算他的心腹,但盛婉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梁醅在她那里好像没有秘密,很多年后盛嘉宜回想起来,梁醅的一切都在盛婉暗中注视之下发生,城寨明面上被梁醅控制,暗地里却早已经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住他所拥有的一切。 梁醅当时想管徐家要的,也是十个亿。 即便在十年前,徐家控制汇港和渣甸,垄断银行间交易,坐拥交通运输与航空集团,拿出十个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们还在四处忙里忙外凑这十亿现金的时候,徐明砚就已经安全离开了城寨。 盛嘉宜从来没有觉得徐明砚欠过自己什么,那一年的惊鸿一瞥到半山再见,再到如今他愿意用十个亿来换她,她感激不尽。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 「我把十个亿给你,你放了她。」隔着数米,徐明砚说。 「别傻了。」梁牧恶狠狠说,「现在放了她,我转头就会被打成筛子,你把钱放到船上,等我安全脱身,我自然会让她毫髮无损回来。」 「我凭什么信你?」徐明砚抬起头,目光锐利瞟向梁牧,「我把钱给你,你带着她走,怎么保证她安全?」 「你不要和我谈条件。」梁牧咆哮道,他越来越着急,顶住盛嘉宜的手枪都在微微发抖,「我对杀她没有兴趣,我只要钱。还记得之前我们是怎么约定的吗?在公海见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你没有先遵守约定,现在我不会再信你了,先给钱,快!把钱给我。」 盛嘉宜没有说话。 十二月的雨,哪怕在东南亚,也带着凉意,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她眨了眨眼,再次和徐明砚对上视线。 她知道他会懂的。 从他赶来泰国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钱可以给你。」徐明砚说「不过你也记住,如果嘉宜身上有一处伤口,这些钱,你一分都别想花。」 英雄本色 「把钱抬到船上, 你们去检查。」梁牧指挥他仅剩的几个手下。 一只只保险箱里装满钞票,尽数被抬到货船上。 「三天后,盛小姐会安然无恙回到香江。」梁牧沉声道, 「徐少,你耐心等待就好。」 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十个亿, 这么多的钱,这辈子也不曾见过,即便少那么一些, 于梁牧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到如今, 和最初的计划相比, 一切仍然是成功的。唯一的漏洞就是交接不是那样的顺利,惊起了太多波澜, 但这无关紧要,宋元被抓,新安会失去最大的金主, 整个海外分堂会一举被端,涉及绑架盛嘉宜,香江内部也会很快展开对新安会的清扫。他们乘坐的货船会在菲律宾假装停靠,把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里,会有另一条船带着他们回到香江, 这些钱会在澳城的赌场里打个转出来。 只要盛嘉宜平安,徐明砚不会追究这十个亿的下落。 香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江湖里做事, 即便是仇人报復, 也是点到为止。 香江社团众多, 要是你报復来我报復去,永远不会有尽头, 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从前徐家第一位首富血溅香江,徐家未曾报復,* 后来小徐少被绑架,徐家同样没有报復。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事后人财两清,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墨守成规。 十个亿,对于徐家来说,不过是苍蝇腿而已。他相信,徐明砚不会追究这些钱的去向,毕竟,徐明砚最在意的是盛嘉宜的安全,而不是这些如蝼蚁般的钱财。 海风夹杂着雨水拍打在甲板上,混乱中混杂着一声又一声刺耳的警报,梁牧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走。」他带着盛嘉宜往货船上走去,「放我们走。」 直到货船起航,警长brosong才抹干净脸上的雨水,对着对讲机道:「盯紧了他们,不要被发现,想办法联繫越南、菲律宾方面,他们很大可能在沿途港口靠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不用了。」他身边的徐明砚淡淡打断了他的对话,「他不会去菲律宾。」 「啊?」brosong吃惊地转过头。 「回香江。」他低沉地说,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然的冷静。他转身时,湿透的风衣贴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沉重,他的黑髮被雨水打湿,几缕髮丝贴在额头上,脸上挂着未干的雨珠。即便如此狼狈,依旧难掩他五官的立体与锋利,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流淌着读不懂的神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风雨中燃烧。 * 雨势越发急促,天边隐隐出现一道闪电,照亮了梁牧的脸庞。 他凝视着黑色的巨浪片刻,很快又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香江繁华的高楼,那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他最终要回去的地方。 但他知道,回去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你要去哪?」盛嘉宜问。她一身湿衣服被换了下来,货轮虽小,但该有的都有,此刻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长t恤,套着一件男士夹克外套,坐在船舱内擦拭着未干的长髮。 「菲律宾。」梁牧说。 「他们猜得到你要去菲律宾。」 梁牧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他知道盛嘉宜在猜测,也在怀疑,但他有自己的打算。 泰国湾出来后,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都觉得他肯定不敢进中国海域,那就只能沿着分界线往菲律宾的方向走,或者靠近越南或柬埔寨的沿海,找到一条更隐秘的航道。 「这条船也会被定位。」盛嘉宜继续说。 她把长发用梳子不紧不慢梳通,至于梁牧将枪顶着她要钱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反应。不会哭不会闹,就像她从小表现出来的那样,心里头很多想法都不会让外人知道,只会藏着慢慢消化。 梁牧不敢跟她说太多话。他随口讲的一些东西,都有可能被盛嘉宜解读,暴露他下一步的打算。 整个计划前半段都是盛嘉宜策划,他出入执行,但是走到这一步,已经由他说了算了。 「会有无线电干扰。」他只能这么说。 「如果在国际航道上与其他大型货轮并行,就可以混淆定位系统。」盛嘉宜笑了笑,「借着国际航线上的停靠站点,随时改变航线方向,这样都觉得我们会去菲律宾,但去菲律宾,是最没有道理的。」 头顶的灯光闪烁两下,发出一阵电流声。 梁牧站在微弱的光线下,髮丝微湿,整个人显得格外清冷,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长相清秀,但又带着狠戾的气质,既斯文又冷峻,这种对比使他显得格外危险。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他扔了一条毛巾过来,盛嘉宜接住,拽在手心里。 她没有再说话,她低头擦着头髮,显得平静而专注。梁牧看着她,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 「你会杀了我吗?」过了许久,盛嘉宜问,她的声音在冷清的船舱里迴荡。 「不会。」 「不管发生了什么?」 「是。」 盛嘉宜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她缓慢擦着发尾,货船上的卫生间里用的是最廉价的洗髮水,香精味十足,有着浓郁的薄荷香。 这股味道他们小时候好像总是闻到。 从船舱的玻璃往外看,一轮圆日已经浮出海面。 「以前住够了老房,总想着住新房,后来住到新房里,又想到要住豪宅。」盛嘉宜终于停止了擦头髮,她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手掌托着脸,和梁牧聊天,「十八岁那一年,我挣了很多钱,和公司分掉一半后,还剩一千多万。我带着钱满香江去看房子,后来觉得哪里都不够好,花上几百万,也只能换一套面积不大的三居室。想想在城寨里,买一套同样大小的房不过十万,那时我便想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搬回城寨里去住。」 「你现在只要想,可以买一套半山别墅。」梁牧平静地回答,「你不会回去,你比谁都想要走出去。」 「你不想吗?」盛嘉宜歪了歪头,好奇地询问他,「为什么不拿钱从菲律宾走?现在有这么多钱装在你的船上,别说一辈子了,只要不拿去吃喝嫖赌,就是三辈子也用不完。」 梁牧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盛嘉宜,她脸上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天真,这种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难得叫他频出一丝残忍的意味。 他这个妹妹,其实是个冷心冷面的人。 今天凌晨死了那么多个人,她一路踩着血和尸体,眼睁睁看着血肉在自己眼前飞裂,却跟没事人一样。徐明砚为了她连夜取出十亿现金飞往泰国,又为了救他把十个亿全都拱手奉上,她也不见得有太多反应。 盛嘉宜见他表情莫测,淡淡笑道:「你不想,因为你一直就留在那里,从来没有走出来。」 「我的父亲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梁牧点燃一支香菸,「后来两岁的时候,我妈也死了,干爸养大我。在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告诉我,未来我要当城寨的主人,做胜和会的下一代当家。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我们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谁也不要嘲笑谁。要烟吗?」 「我现在戒了。」盛嘉宜说。 梁牧瞥了盛嘉宜一眼,笑了一下。 「他很适合你。」他轻声说,「以后你要是想进入政界,他是你最好的跳板,他有人脉,有钱,你有名声,最重要的是他愿意为你付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我值得他付出。」盛嘉宜闻言莞尔,「任何人在我身上投资,回报都会很好看。」 她的自信从不张扬,但无比坚定。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否认梁牧的猜测。 梁牧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了很久,吐出一口烟圈。 是了,从小到大,她一直没有变过。 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教授、明星、商人……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当年那个在城寨里长大,甚至连居住证都不曾拥有的女孩,数千个夜里注视着九龙城的灯火,她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样,这一步她走了很多年,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 权力。 「回到香江后,我不会再找你。」梁牧说。 盛嘉宜微微一怔,看到他指尖的菸灰落在桌上。 船在海上行驶了近三天,绕过沿海崎岖的海湾与岛屿,四次更换轮渡,那些远在海外的社团堂口发挥了作用,每到一个港口,都早已经有船在等待。 也直到这一刻,盛嘉宜才切实地明白为什么徐明砚说他不能插手社团之间的恩怨,更不能如宋元那边扶植起自己的势力。 富贵,久富才能显贵。从亚洲最大的鸦片经销商到今日的金融、航天、地产巨头,徐氏家族花了一百年有余,牺牲了包括一代家主在内的数条性命,几代联姻与通婚,遭遇暗杀、威胁、绑架也不敢声张,才有了今天的风光霁月。 再去涉足江湖中事,别说两岸高层不能容忍,就是徐家地下的祖宗们也不会允许。 「最好是这样。」盛嘉宜低声道。 英雄本色 在船上第三天开始, 盛嘉宜就知道他这艘船一定不是开往菲律宾,更不可能是越南。 这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个时候回香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反其道而行之,梁牧顶着邱芳继的名号, 按照常理,警察多半不认为他敢回中国,更不认为在宋元都落网的前提下, 他在香江还能有什么势力接应。换成她坐在梁牧这个位置上, 明知道菲律宾和越南的港口已经严阵以待的情况下, 大概也是要赌一把直接回香江的。 在船上的三天,她和梁牧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特指她明明被梁牧半威胁半恐吓上了这条贼船,但却能跟他相安无事和谐共处,对方也没有想过要限制她的自由。 船上的日子无趣得很, 茫茫海面除了偶尔飞过的海鸟和惊鸿一瞥跃出水面的海豚,什么也看不见。有时候远远瞧见海上立着巨大环形浮漂一样的建筑,便知道那应当是海上採油平台,说明船走在靠近海岸线的位置上。 货船上的早餐只有干面包和矿泉水,盛嘉宜已经养成了早上要喝咖啡的习惯, 在这里没得喝,抱怨了一次,为此还被梁牧不轻不重嘲讽了两句。 他的那几个手下, 都尽量避免和她见面。 梁牧防备她, 盛嘉宜想想觉得有些好笑。 从来没有哪个和她熟悉的人, 能真正意义上在她面前隐瞒什么。 她抛起手上一块硬币,滴熘熘落在摊在桌面的地图上, 硬币滚了几圈,落在南中国海域。 「我们是在这里吗?」她指着地图问。 梁牧看都没看,说:「不是。」 「没意思。」 「你不是对外最喜欢说自己想过平静的生活?」 「我说的平静指的是没有人来八卦我的隐私。」 「在船上就没有。」 「......」 「船上没有娱乐,我的平静建立在我有钱有闲的前提下,最好还有人无聊的时候可以陪我玩一玩。」 「你说的这些,流亡的时候也没有。」 盛嘉宜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梁牧看到她的动作,「你以为城寨很苦对吗?我以前也这么觉得,不够后来不这么想了,至少城寨还有张可以安睡的床,有淋不到雨的天顶,还有水泥地板,比不上热带雨林里的苦一半多。那里的树高到遮天蔽日,脚底下是烂泥地,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踏进沼泽,河里有鳄鱼,很常见,岸上据说有老虎,不过我没见过,但是有蛇,各种各样的蛇,植物也能杀人,当地原始人用箭毒树做弓箭,射杀猎物。」 他甚至一度觉得,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过了许久,盛嘉宜才慢慢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不这样,我就要去拍三|级。」她笑道,那枚硬币迟迟没有再抛出去,「那样我的日子,也会生不如死。这就是命,因为梁醅技不如人,所以你的命比不上我的命。」 梁牧微怔,他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盛嘉宜说,「他害怕你知道后,会坏了他的计划。妈妈不同意带我出去拍三|级,他拿妈妈没有办法,就想直接沖我下手,你们手底下养了不少姑爷仔,这你应该心里有数?」 姑爷仔,就是那些长相不错,专门诱骗年轻女孩的小混混,也是皮条客的一种,各大社团都养着一些,尤以九龙最多,还会为其配备专门的打手、司机,做戏做全套,等骗了女孩到风月场所,就再也别想出去了。要是有不从的,带到外头,用尽暴力,随便指使「条仔」,将她的尊严践踏,这样就不怕她不乖乖听命。 不等梁牧回应,她接着说道:「在城寨里很难对我下手,所以就想把我骗到城寨外面。都知道我想离开城寨,可是我也不是傻子,你干爸那些手段,我见过的也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她把这事偷偷告诉了盛婉,盛婉当时只是冷漠点了点头,叮嘱她千万不要出去乱说,谁都不要告诉,连梁牧都不要说。 过了两个月,福兴会的当家在城寨与梁醅喝花酒的时候,惨死于床上。福兴会一怒之下扣了胜和会在港口的一整船货,引得梁醅那晚带人出了城寨,在港口时遇上对方的人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枪声响遍港口,梁培直接毙命,后来过去支援的一干人等,遇到早已经埋伏在哪里的警方,两个社团那晚全军覆没。 梁牧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过了很多年,再提到这些往事,连盛嘉宜都觉得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和梁牧说,说厌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愧对于梁牧。 如果梁醅不死,生不如死的人就是她。 也不后悔在眼睁睁看着梁牧乘船离开后,隐瞒下这个事实。 港英政府对于他们这些涉足黑暗,有一定地位和号召力,却抓不到真正把柄的人,自有自己一套处理方法。过去英警会将他们递解到内地或澳门,可惜到了后头,这两个地方也不愿意再接收这些人,又不能上到法庭判决,便一齐押送到赤柱监狱。 到赤柱也人满为患,便用渔船将他们载往临近的荒岛上,扔在上面任由其自生自灭。盛嘉宜听人说过,船在荒岛靠不了岸,还在浅水时就将人推下去,落在海里,不会游泳的直接葬生大海,会游泳的带着仇恨上岛,接踵而至的就是寒冷飢饿,这么多年来,偶有人游过大海回到九龙,剩下不是在岛上活生生饿死,便是在渡海时葬身鲨鱼腹中。 他们两个生下来就在那个地方,大多数时候根本没办法选,如果梁牧死在荒岛上,她也会伤心难过。 擒贼先擒王的方法用得很有效果,胜和会和福兴会覆灭后,香江保安司一度发布报告书称社团彻底消失,香江已经不再需要反黑组。那些没来得及被拘捕的社团高层也意识到来势汹汹,迅速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洗白上岸中,尤其是影视行业,大量资金进入,这才有了十年来电影业的腾飞。 「你猜这是正面还是反面。」盛嘉宜抛出硬币,迅速用手盖住。 「正面。」梁牧随口说。 盛嘉宜抬起手:「可惜是反面。」 正想要说什么,门被敲响。 梁牧正要开口,「老大。」他手下探出头,「到了。」 夜幕降临,在海上漂泊三天后,船悄然在香江的某个隐秘码头靠岸。 「要送盛小姐下船吗?」 梁牧点了点头。 暴雨如注,打在船身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梁牧一手握住伞柄,一手牵着盛嘉宜,带着她急匆匆走下船舷。 在夜里,一望无际的浅海滩上,四周静得让人不安,只有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货轮下停着一艘小船,上面盖着乱七八糟的篷布,在风雨中摇摇摆摆。 梁牧让盛嘉宜上船。 「这是哪里?」盛嘉宜问。 梁牧把伞递给她:「靠近大屿山。」 盛嘉宜手一松,没差点能拿稳那把伞,却被梁牧重新紧紧握在手上。 「这是蛇头走的线。」他低声说,重新把伞递迴去。 记忆里浮肿的尸体飞速闪现,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大雨。 「是你杀了他。」盛嘉宜紧紧盯着他。 梁牧微微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你觉得是我?」 她回答不上来。 「你觉得是我,但你也不确定,对不对?」 盛嘉宜抿紧嘴唇,心里难得出现一丝迷惘。只有梁牧杀段宗霖的动机最大,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蛇头的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好是梁牧,也只能是梁牧。 「你上这条小船,里头的人会把你安全送到九龙港口上岸。」瓢泼大雨中,梁牧的声音竟然是温柔的,他脱下身上的黑色风衣,搭在盛嘉宜肩上,「我要走了。」 「去哪里?」盛嘉宜闻言一顿,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她拉住梁牧的衣袖,「你不留下来吗?」 「不了。」他说,忽然嘆了一口气,「其实我心里有预感,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摸了摸盛嘉宜的脸,不带任何旖旎和绮思的,就如两个幼童初次相见那边,亲切地触碰着对方。 盛嘉宜静默了两秒,轻轻低头,贴着他的掌心。 她一直以为他会回来,避开沿途上百个可以停靠的港口,直接回到香江。 事实上他也的确回来了,却是为了送她回家。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梁牧忽然问。 雨珠从黑色的伞面倾泻,这么大的雨,即便撑着伞,盛嘉宜的头髮也已经湿透,贴在脸边。梁牧整个人干脆站在雨中,脸上的表情在雨幕中看不真切。 「现在船里装着十个亿,如果你跟我走,这些钱都是你的。」 盛嘉宜沉默着。 过了良久,梁牧说: 「好,我知道了。」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几次停顿隐忍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刚出道那会,三安会堂主放话说要带你去他生日宴会上陪酒,那天晚上我带着人守在铜锣湾,等他一出门,就叫人把他暴打了一顿,后来被他查到,还害得我们之间血拼了几次。新安会也是这样,我扣下了一位红棍,让他不要去打扰你,可能这样的事情多了,宋元才会好奇,才会去调查你,说起来,也是怪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梁牧的声音低沉平静。 「现在的你,已经不会有人再敢动你了,无论有没有徐少,你都会过得很好。」 「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做。其实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需要我来做。」 那时她还那么年轻,一个人在娱乐圈,除了一个据说还算有势力的经纪人,什么都没有,就连经纪人,与她之间也是纯粹的利益关系。 那些年,她一步一步走得如何战战兢兢,他都看在眼里。 能做的很有限,唯有替她暗中打点好关系。 其实以她的聪明,这些事没有人来做,也是一样的。 他仍然记得,1992年的那个夏天,傍晚独自路过街边剧院,见到巨大的海报贴在玻璃窗上,上面的人站在十字路口回头,剧院里磁带慢悠悠转动,余音掉到马路上。 宇宙坍塌,世界荒芜,日月碎做陨石。 磁带里唱:害怕讲出心里话的时候,眼泪会流。 他夹着烟,转头对身边经过的路人说:「知道吗?这是我妹妹。」 收到了对方一句神经病,和一个白眼。 他亦从来没有真正地责怪过她。 「保重。」他说。 暴雨崩落,好似雷鸣。 这个冬天,雨似乎太多了一些。 盛嘉宜握着伞柄的手冰凉到无法移动。 「保重。」她轻声道。 脚下那艘小船已经随着翻滚的波浪离船渐远。 就连重逢都这样短暂,算起来,从他们再次见面,不过才过去了那么几个月。 为了这一天,她却等了十年。 盛嘉宜撑着伞,站在雨中,并不曾进入船舱。 就在他们收起楼梯那一刻,海面上四周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强光,瞬间将黑暗瞬间驱散,强烈的灯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将海面照得如同白昼。 「停下来!你已经被包围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雨中迴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梁牧在甲板上震惊回头,对上盛嘉宜那双平静的双眼。 红髮女子从船舱里钻出来,手持手枪站到盛嘉宜身边。 「都把武器放下。」李佳宁喊道。 海面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漂着七八艘游艇,满满当当站着身穿黑衣的警察。 「dcp(地区指挥官/总警司)执行任务,船上的人已经涉嫌有组织犯罪,放弃抵抗,从宽处理。」最大的那艘游艇上,黄智贤举起手中的执行令。 梁牧只匆匆扫了黄智贤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去。这一次,他才真正看清楚盛嘉宜,她披着黑色的风衣站在雨中,雨从她周身垂落,雨幕挡住她的神情。 再也看不清了。 竟然被她猜到了。 香江登岸的港口不过那么几个,蛇头爱走大屿山上岸。那一年他就是用这道信息误导,让段宗霖误以为流亡海外的胜和会高层正要从这处海岸回来,才引得他深夜间驱车前往。 可是那天晚上,梁牧并不知道盛婉也来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盘棋局,他好像从来都下不过她们母女。 他缓缓举起双手。 那艘小船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嘉宜。」香江警务处高级警官李佳宁从包里拿出防水袋,从里头抽出毛巾,搭在她身上,碰到她的时候一愣,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盛嘉宜抹掉脸上的水,「是雨。」 马来有一句古谚语。 大海何处不起浪,大地何处未遭雨。 死去的人已经永远留在过去,活着的人还要不断向前,通往幸福的路很远,不知道谁才能到达终点。 最后于黑夜中瞥见梁牧那一眼,他说的仍然是:「保重。」 英雄本色 「你还好吧。」李佳宁在盛嘉宜身边坐下, 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没有热水,凑合着喝一点。」 「不用了。」盛嘉宜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将水推回去。 「还是很顺利,是不是。」李佳宁说, 「一切都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和你猜得一丝不差。」 「那天晚上,全香江的金库被同时调用, 我们按照你之前叮嘱过的那样, 给徐少打了电话。他接了, 没有说什么,仍然把钱取出来了, 真酷啊,那么多钱。」李佳宁双手画了个圈,示意那笔钱有多么的巨大, 「银行的金库一夜之间被取得干干净净,后来上头说不能再取了,否则到了明天开市,还有那么多人要取钱,没有现金, 恐怕会造成挤兑。」 「但是人家就是有那么多钱。」李佳宁拖着脸,「汇港银行便临时打开工厂里的印刷机印钱,马力全开, 一个小时就备齐十个亿, 装了整整两辆卡车。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钱还在吧?」 「一分都没少,在船舱, 如果你们不把货轮凿沉的话。」 「沉了也捞起来,我们都紧张死了,生怕你出什么问题,在这里守了整整三天,其他的海港也安排了人,但你既然说是这里,大部队就只能在这里等着。第二天不见人的时候,黄长官就开始着急,到了今天下午,逮到了一艘过来接人的蛇头小船,你不知道吧,这几天光是蛇头的船都抓了好几艘,也就下午这一艘,让我们找着了之前你给我的名单上的人。我们便觉得,没错,一定是这里了。」李佳宁把篷布放下来,挡住往船舱里灌的雨丝。 「这一次收穫满满,不是吗?一举端掉了这么多重要的『大人物』,以后就是再想做点什么,也掀不起风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盛嘉宜低低嗯了一声。 「会好起来的。」李佳宁挪过来一些,抱住盛嘉宜。 李佳宁见过十七岁的盛嘉宜。 同样是这样一个雨夜,大雨瓢泼,海浪狂涌,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明星,那天晚上,她的人生轨迹因此而改变。 「后悔吗?」李佳宁忖度着她的神色。 「不后悔。」盛嘉宜嘆了口气,把风衣搂得紧了一些,慢吞吞道,「我只是在想,上岸后该怎么和人解释。」 有的人一定要被她气死了。 李佳宁秒懂,露出遗憾的表情:「你应该早点告诉他,这可是能拿出十个亿的大佬。」她托住脸,「要是他不愿意给钱,我们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 「你怎么一直提那十个亿?」盛嘉宜终于掀起眼皮,没好气看了李佳宁一眼。 这位年轻的警官是目前香江高级警察序列里唯一一位女性,这些年来和她关系很不错,盛嘉宜有许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尤其涉及人身安全这一块,都是李佳宁代为处理的。 「我的大明星。」李佳宁看到她终于恢復了一些活力,大松一口气,「我一年薪水才几十万,十个亿,够我打两百年工,从干隆皇帝时代开始当牛做马。」她双手合十,「请一定要珍惜这么有钱还长得帅对你好的男人,哪怕他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呢,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你找一个贫穷丑陋的男人,大概也会犯错,看到他那张脸,说不定你都会感到生气。」 盛嘉宜摇摇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抬头往外望去,「今年怎么这么多雨?」 李佳宁伸手出去接雨水:「每年雨都很多,只不过那些平常的日子不够深刻,我们都忘了。」 「长官说,这一次回去后,他会销毁掉所有关于段组长、胜和会,还有你妈妈的档案。」李佳宁红色的头髮在夜光中一闪而过,她放下帘幕,「从今往后,一切都将尘封落幕,再也不会有人去找你妈妈,无论是盛婉还是后来的苏静婉,都不会被提起。她已经死了。」 「她本来就死了。」盛嘉宜说。 「你说得没错。」李佳宁笑了起来,「走吧,船快靠岸了。」 盛嘉宜披着湿淋淋的风衣站起来。 李佳宁帮她把湿法撩到耳后。 大美人即便狼狈也是大美人,绝佳的骨相完全扛住了风雨,她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滴,从眉骨滑落,楚楚可怜。 李佳宁又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徐少愿意拿出十个亿来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天边起了一层白色的薄雾,越靠近岸边,那股阴冷的气息总算散了一些。 越来越多船帆桅杆出现在面前,悬挂着的旗帜在微亮的天色下摇晃。 盛嘉宜站在船头,看到了码头上站着的一整排人。 有急匆匆赶来的何希月,她身边是眼睛仍然红肿的阿香,还有许久未见的大老闆赵士荣,以及他旁边另外一位被李佳宁形容为百年来最财大气粗的大少爷,身穿黑色长风衣,身影谦谦,手下人为他打着伞,在码头上静静注视着这边……已经有几艘快艇停在岸边,一个个保险箱被运上岸…… 李佳宁也弯腰出来,为盛嘉宜撑起伞。 「死妹钉你吓死我了,把我命都吓掉了半条,你知道不知道。」何希月率先跑过来,也不管雨有多大,一把抱住盛嘉宜哭了起来,「我以为你的命都要丢在泰国了,你一天到晚都背着我在外面做什么?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那么多围着你转的人吗?那么多人的工作前途都绑在你身上……」 盛嘉宜沉默不语。 她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这件事是她有问题在先,瞒着所有人,但也是因为她不能把他们拉下水,andy姐很好,可是在这种事情上,andy姐也帮不了她任何事。 唯一能帮到她的人,如今也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 何希月退了一步,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哭的时候。 「去跟徐少谈谈。」何希月抹干眼泪,轻声道,「他很担心你,你太任性了。」 「我没得选。」 「傻女。」何希月用手上的毛巾擦干净她额前的雨水,一边低低骂了一句,「你当然可以选,他已经为你做到极致了,不要再挑剔了。」 「嗯。」盛嘉宜闷闷应道。 但是她有一种预感,徐明砚不会这样轻易地原谅她。 「我们先走,你们好好说说话。」何希月拉着赵士荣与阿香,顺便捎带上了李佳宁,「警官,还要做什么你招唿我。」 「没有什么。」李佳宁一步三回头,「嘉宜啊,明天来警司做个笔录,然后我们一起去吃中午饭。」 「走了。」 天色已经大亮了。 徐明砚撑着黑伞站在晨雾里,身姿挺拔如松,轮廓分明的脸庞在柔和的光线下透出几分凌厉与冷峻。相比于那天夜里,他的戾气少了几分,眉目之间流露出一种矜贵的姿态,遥远而疏离。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盛嘉宜低声说。 「你只是单纯不相信我而已。」徐明砚替她说完了下半句,自觉有些滑稽,于是嘲讽地扯起唇角。 「这一局你准备了多久?」他略带刻薄地质问道,「从在新加坡之前就开始了?」 盛嘉宜摇了摇头,缓缓道:「比那更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去年?」 「四年前。」盛嘉宜抬起头,「从哥哥回来开始,我就* 在等着一天,我以为你也在等着一天,」 她仍然管那个人叫哥哥。 那天夜里,是徐明砚第一次见到梁牧。 那还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站在船头挟持盛嘉宜的那一刻,他的眼中跳跃着疯狂与歇斯底里的情绪。徐明砚毫不怀疑,盛嘉宜原本就想从他这里拿走十个亿送给梁牧。 那是当年对他实施绑架案的团伙头领的儿子,早在十多年前,没有盛嘉宜的话,他们已经拿到了十个亿。 盛嘉宜送了他们一份大礼。梁牧本来可以拿到那十个亿远走高飞,而他将从中受益,在这场并不算激烈的斗争中,香江两大社团的关键人物落网,他都参与其中,没有比这更好的回归献礼,也许意义远大于一块地,当然,风险也比那场牌桌上的赌局大上百倍。 她一个人就这样平静地完成了最疯狂的壮举。 越是谨慎的人,冒险时往往越是大胆。 也是在那个夜晚,徐明砚终于明白了祖父当年为何劝父亲赶紧变卖资产,离开香江。 如果为了追求一个结果而要牺牲自己的爱人、亲人,即便那结果再珍贵,又有什么意义?赌来赌去,最后竟是拿命在赌,太过认真了,他不敢再继续这场博弈。 「我要回美国了,长期的。」徐明砚忽然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盛嘉宜一愣:「去美国做什么?」 「接手我父亲的产业,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那远东这边呢?」 「我试过了。」他淡淡道,「这里不适合我,大家都在往外跑,我也应该回去。」 他说的大家,大抵指的是那些如今正忙不迭把资产往外转移的富豪们。 「你在这里才叫回。」盛嘉宜说。 「所以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讲到这里,盛嘉宜心里清楚,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说过了,我是因为你才回来。」 「骗子。」她冷冷道。 「随你怎么想好了。」他朝后看了一眼,远处有个穿黑衣的秘书模样的人小跑过来,递过来一只手提箱。 徐明砚接过,递给盛嘉宜:「回去后再打开。」 盛嘉宜迟疑了一瞬间:「你真的要走?」 「嗯。」 毫不犹豫地。 「那你走吧。」盛嘉宜忽然感到一股无名火,她硬生生道,「再见。」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顿住,回头走了几步,从他手中接过手提箱,这才扬长而去。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在95年6月29号, 晚上11点36分49秒,我对自己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李佳宁走进茶餐厅的时候, 盛嘉宜正在给人签名。 拢共就六张桌子的店里拥挤不堪,李佳宁从挂满烧腊的玻璃前挤过去:「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我朋友来了。」盛嘉宜放下笔,笑着对找她要签名的路人说。 "唔骚扰你啦,嘉宜。"那人识趣地走开。 「大明星。」李佳宁坐下来, 「一碗瑞士鸡翼面, 一个菠萝包, 一个漏奶华,两杯薄荷拿铁, 仲要一份三文治。」 看见盛嘉宜皱了皱眉,她补充道:「你吃三文治和coffee,其余的我来吃。」 「我也要吃菠萝包。」盛嘉宜不客气道。 「ok。」李佳宁投降, 「来两份菠萝包,我请你。」 「那怎么好意思?」 「那你请我。」李佳宁翻了个白眼。 盛嘉宜笑了起来:「这次你请我好了,下次请你去吃西餐。」 宽口铁制杯子迅速端上来,李佳宁摇了摇吸管,杯子里头冰块撞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咔嘣声。 「刚刚你在警司,是不是和老大吵起来了。」 「没有啊。」盛嘉宜若无其事地接过她那杯咖啡,「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一个只认死理的人。」 「他现在应该也不敢对你太强硬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嘛。」李佳宁笑了笑, 「你妈那事,已经解决了, 我看着他们销毁了文件。」 「你们的执法权挺宽松的嘛。」盛嘉宜掀起眼皮。 「别怪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警方为了三合会,花了太多精力,也死了很多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把源头的根挖掉,就不会有任何效果。」李佳宁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中。 「梁牧不会被判太久,你又不准备告他绑架罪,三年啰,三年后就出来了。」 「宋元那边要麻烦一些,这一次他涉嫌社团斗争、绑架案、杀人案、恐吓,多罪并罚,十年起步。」 「十年便宜他了。」盛嘉宜皱眉,「你们真该去看看河口的鳄鱼园区。」 「按理来说他的犯罪行为发生在泰国,泰方对领土内发生的所有犯罪行为拥有优先的司法管辖权,有权对该案件进行调查、起诉和审判。澳城希望引渡他,具体怎么判,得看泰方那边愿不愿意移交。我想这样棘手的人物,泰方肯定是要送回去的。」 「澳城那边对他处理不会太轻,我想,葡澳政府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来保他,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搜集一些他的罪证,提交到澳城,给那边的司法机关施压。我以为他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他不是连从前的国际刑警通缉令都可以取消的人物吗?」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看,我们当然希望把头头都抓起来。」李佳宁苦笑,「但是在现实中,总是会有很多阻力,要么是没有充分的证据——他们这些人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去犯罪,这一次这样的情形,我们也是等了很多年,在你的全力帮助下才得以达成。要么是对方人脉滔天,会有不同的角色来给我们施压,我们遵循着英国的法律,但是我们的社会是华人自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没有办法通过常规的铁腕手段,进行管理。」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要感谢你。」李佳宁说,「当然也要感谢你的男朋友,他帮忙消除了那些隐形的阻碍,他对你很好,很爱你,短暂的两次接触中我可以感觉得到。」 「他不是我男朋友。」盛嘉宜说。 李佳宁瞪大眼睛:「你们分手了?」 「早分了。」 「好吧,我以为你们......偷偷在一起,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李佳宁忽然有些愧疚,「都怪我们,不应该把你拉进来,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我就不太贊同老大的想法。你已经是个大明星了,又不是干警察工作......」 「说这些做什么,我自愿的。」盛嘉宜用刀叉扒拉着盘子里的三文治,「我比你们更想看到这个结局。」 「说实话啊嘉宜。」李佳宁吞吞吐吐,「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其实早就已经.......」 「想过啊。」盛嘉宜笑了笑,「你觉得这些年我做的都没有意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没想好,先继续拍戏吧。」 「我喜欢看你每一部电影,你好适合当演员,不过比起那些男明星么,我希望你能和徐少在一起。」李佳宁甩了甩她那头红色的头髮,「当然,仅代表我的个人意见。」 「嗯哼。」盛嘉宜不置可否。 「你呢?你怎么想?」 「结婚吗?」盛嘉宜问。 「对啊。」 「我比较贊同你的观点。」盛嘉宜说。 「啊。」李佳宁惊唿一声,旁边几桌都看了过来。 盛嘉宜在这里本来就已经够吸引目光了,这下好了,人人都光明正大盯着她。 「小声点!」 「那你还和他分手!哄一哄他啊,男人,撒个娇就哄回来了。」李佳宁怒其不争。 「你不懂他,他才没那么好哄呢。」盛嘉宜皱着眉,「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对我发火。」 「他那天在码头对你发火了?」 「他不跟我说话,说话也是冷冷的。」 李佳宁张了张嘴。 「好吧。」她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你是大美女,你说了算。」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盛嘉宜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我的bestie了。」 「不是,嘉宜啊。」李佳宁暴躁地揉了揉头髮,「你不怕他转头又找一个啊。」 「他不会。」 「这么有自信?」 「他都跟我谈过恋爱了。」盛嘉宜放下叉子,「想再找一个更好的,哪有那么容易?」 李佳宁:...... 这话也没毛病。 「我不关心你们的事了,你比我知道怎么应付男人。」她站起来,「埋单啊老闆!」 「这阵子我跟着你啊。」李佳宁回头,「最近到处抓人,外面乱得很,老大叫我调几个人保护你的安全,我挑了两个刚从以色列训练回来的刑警,一个能打三个。再说你自己也挺厉害的,加上我,三个人够了吧。」 「多谢他。」盛嘉宜眼皮都懒得抬,「你这样的高级警察给我当贴身保镖,你们老大真会用人。」 「我自愿的啦,跟你可以天天看到明星,到处玩,比平时风吹雨晒跑案发现场有意思多了。」李佳宁笑嘻嘻抱住盛嘉宜的手臂。 「喂,这个话应该当着你老大的面讲。」 「知道你不会告状的啦。」 银色跑车飞驰穿过过海隧道,出口的那一剎那,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光辉淹没,金色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蔚蓝色的港湾被这一层金色薄纱轻轻覆盖,水面波光粼粼,如缀金粉。 盛嘉宜掀起手机盖,看到何希月发来的几条信息。 「我自作主张给你接了日本导演山崎大和的电影,他的分量有多重不用我说,正好去外头避一避风头。」 她举起手机给李佳宁看。 「那可是山崎大和!」李佳宁高声喊道,后头的车鸣笛催促她赶紧通过红绿灯,她不得不别过脸去,「日本国宝级导演!」 「那这样我的档期又排满了。」盛嘉宜收回手机,「又是没有休息的一年。」 「外头还是有传你被绑架的事,只不过是私下里,现在出去也挺好的,至少能让一部分狗仔消停一点。」 「是啊。」盛嘉宜看着窗外。 广场已经摆上了巨大的圣诞树,绿色的松针上挂满亮晶晶的装饰。 又是一年圣诞节了。 酒店的行政套房里常年放满了香薰,室内暖意十足,瞬间驱散了湿冷的寒意。 盛嘉宜招唿了李佳宁在客房住下,自己转身进了主卧室。 徐明砚给她的那个保险箱就放在窗几上尚未打开过,和它放在一起的,是一整叠厚厚的报告,用灰色的书夹歪歪扭扭夹在一起,上面是各种各样关于泰国的经济数据,从货币、汇率到工业数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盛嘉宜其实已经猜到箱子里面是什么了。 「去日本,就要尽快,下周好了,就当散散心。电影剧本我帮你看了,很不错,能拍山崎大和的电影,多少人求之不得?趁着你拿到坎城不久,最好抓住机会再沖一冲国际奖项,打响名气后就去好莱坞,香江这些导演,我看也拍不出什么名堂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没有听到?」 「知道了。」盛嘉宜将手机夹在耳侧,歪头去开保险箱。 银色的箱盖打开,那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棕色的文件。 盛嘉宜一顿,缓缓伸手过去,解开缠绕的细绳,从里头抽出白色的纸页。 「我叫人给你订下周一的机票,带上保镖一起过去。」 「下周一吗?」 「你想什么时候?」 「周五吧,在那之前,帮我再定一张机票。」 「去哪里?你又要一个人去什么地方?我跟你讲盛嘉宜,你不能再这样任性了,我不会允许。」 「这一次不会有事的。」盛嘉宜轻声道,「我向你保证andy姐,这一次会很安全,如果你担心,我会带上保镖,警司的警察会跟着我一起。」 「你先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何希月听到了警察两个字后,语气终于和缓了一些。 「仰光。」盛嘉宜垂着眸子看着手中那张纸,「我要去仰光。」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你承认你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吗?只不过看起来不明显, 所以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乖女孩从来不会做出这些事。这叫什么?平静的疯癫?」 「我承认。」盛嘉宜放下手中的报纸。 她戴.....着一副能遮住半边脸的墨镜,头髮高高盘在脑后, 修长的脖颈上垂着一串帝王绿翡翠项鍊。 曼德勒是缅甸君主时代,最后的王城, 位于伊洛瓦底江畔,是缅甸华人最多的城市,当地人叫它华城。 他们坐在一辆劳斯莱斯银刺轿车上, 当地华人商会热情提供了座驾, 从仰光接到下飞机的一行人, 一路行驶到曼德勒。 缅甸国内同样刚刚签署停战协议,和高棉一样, 北部区域仍然有频繁但小规模的交火,除此之外的大部分区域一切如常,战争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被迅速遗忘。 「你在看什么?」盛嘉宜看李佳宁全程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你前男友的家族故事。」李佳宁的红髮上别了一只兔子发卡,说实话,和她这个人的气质完全不符合,她摊开书本,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香江豪门往事密辛》。 「书上说,你前男友的曾祖父有三个姨太太,生了十个孩子, 还在外面包养了至少十四个女人, 真的假的?」 「我怎么知道?他自己都未必知道吧, 他生下来的时候他曾祖父都不知道在土里躺了多少年了,难不成他爷爷还要和他八卦这些?」 「那倒也是。」李佳宁讪讪, 「不过信息太少了,根本没有提到几句嘛,你看看写你前男友家里的,总共不到两页纸,还没有写贺家写得多呢。」 盛嘉宜嗤笑一声:「感觉哪个八卦小报都敢写一写贺家的事,他们控制不了报纸,香江大大小小有六十多间报社,想要有一个好名声,意味着这些豪门每年都要花一笔巨款用在维繫媒体关系上,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人要给钱给你们警方用来聘请保安团队,要给政务司和财政司,打点好日常的关系,要宴请总督和议员,以便于拿地拿牌照做生意,要捐钱给各大高尔夫球、网球、保龄球、马术俱乐部,保持会员的身份,保证自己一直留在上流社会圈子里,要给家里的女人买包买高定礼服买珠宝,太太们出去应酬的时候才不至于太丢脸。」 「贺家。」她施施然翻过一页报纸,「显然没有这么多钱可以拿出来用。」 李佳宁咋舌:「这就是传说中的豪门生活吗?」 「光有钱还不行,豪门就是这个家里每个人都要做事,都要承担一定的职责,子女要进入不同的子公司担任要职以保证集团在家族的控制下,太太们要承担应酬和社交的事务,维护与商界名流之间的日常关系,孩子生得越多越好,这样即便有一两个没出息,总不可能个个没出息。」盛嘉宜点了点李佳宁手中的书,「这就是典型的例子,十个子女,最后有一个成才,所以徐家一直到今天,依然控制着汇港集团。」 「你问我为什么不急着追回去找他复合,因为我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过这样的生活。」盛嘉宜望向窗外,罗望子树茂密的枝叶洒下一片绿荫,街边矮房成片,偶尔有几栋英式建筑一闪而过,街道上到处停放着大小车辆,汽笛声一阵接一阵,好像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我还年轻,我要先是我自己,才能是一个人的妻子或者一个孩子的母亲,前者对我来说是必须做到的,后者对我来说是可以选择,跟他在一起要面对的问题也有很多。我现在很漂亮,他对我就很迷恋,但是我迟早会老,我老去的那一天,他大概率还会和现在这样富有,但是我已经不再美貌了,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比我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太早嫁人,什么都没有,万事都依靠他的人脉和资源,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所以对于结婚这件事呢,哪里用这么着急。」 「爱情是爱情,生活是生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这个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离曼德勒不远,有一条山路,直接通往眉苗,是殖民期间英国高官度假的地方。 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这里到处都是林荫树丛,绿草如茵,四千多英尺的山上气温温和舒适,一栋栋英式别墅建在山坡上,路边甚至还停着彩色的马车。 「真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种好地方。」李佳宁惊嘆。 「殖民地都有这种地方。」盛嘉宜笑了笑,「难道从前浅水湾那一代的洋房之于九龙老城区不是这样吗?」 「地址上的位置,就是这里。」劳斯莱斯缓缓停下,开车的司机转过头来对着这个从香江前来的大明星说道。 盛嘉宜抬头,看见红色的小洋房掩映在茂密的篱笆后头。 「请小心一些。」司机提醒道,他后头还跟着两辆车,都是安保人员,「虽然现在是和平时期,但是在这片土地上,万事皆可发生。」 和其他所有区域比起来,目前缅甸是整个东南亚最不稳定的国家。 「这栋房产于1889年被一位华人女性买主买下,前身为一位英国执政官的官邸,他会在热季来眉苗度假,到缅甸独立后,这栋别墅就被废弃了,出售的时候价格不算高,仅十万美元就卖了出去。」 「买主也不是全年住在这里,据说是因为她在本地有些翡翠和玉石生意,所以每年都会过来住两三个月,有人说她长居西贡,也有人说她是马来的槟城人。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着几个尼泊尔保镖,当地华人商会的副会长赖先生与她关系十分密切,在本土为她提供贸易保护。」商会跟着一起来的商人在盛嘉宜耳边低声介绍道。 「多谢,我自己进去找她。」盛嘉宜微微一笑。 她符合这位华人富商对于香江女明星的一切想像,美貌得如电影里别无二致,穿着打扮无一不精緻,脖子上那根翡翠项鍊用他识玉多年的经验来看,价值不在七位数之下,从仰光一路过来的几次交谈随和但是疏离,客气却不失骄矜。 「我去给您敲门。」他还想再献献殷勤,却被身边那位英姿飒爽的红髮女士伸手拦住。 「不劳烦您了。」李佳宁眯了眯眼睛,腰间鼓鼓的枪套格外显眼。 富商不敢再多话。 盛嘉宜沿着台阶往上几步,黑色的栅栏上装着一个门铃,她摁响,没几秒,一位作当地装扮年迈妇女急匆匆走出来,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她。 「识唔识讲广东话?」盛嘉宜问。 「......」 「唔知?」 「你搵边个?」那个女人紧张道。 「搵吓呢间屋嘅女主人,你返去同佢讲,有个电影明星由香江过嚟搵佢。」(找个家的女主人,你回去和她讲,有个电影明星从香江过来找她) 妇女听懂了,点点头,又迅速往屋里走去。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她再度出来,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人紧跟着,这才快速将门拉开一条缝,催盛嘉宜快些进去。等盛嘉宜刚踏进院子里,那条细密到几乎不留什么缝隙的铁闸门就迅速关上,电子闸门发出一声滴答的警报。 「请进。」 院子入口处种了一株巨大的阿勃勒树,金黄色花朵落满一地。 盛嘉宜停在那棵树下,再度打量这栋别墅——漂亮的乔治亚风格小洋楼,房屋如巨大的舞台,方柱形烟囱从屋顶后头露出来,有一块不小的绿色草坪,花坛里种满了热带植被花卉。 在缅甸,这是罕见的住所。 山下三角洲地区绝大部分人还居住在河流上的竹屋里,一生中绝大部分记忆都是烂湿的淤地、湍流的大河与闷热的雨林。 她想起商会的人刚刚的描述:女主人是一位玉石商人。 「请进来。」老妇人打开别墅的拱门,「直走,到客厅。」 「谢谢。」 盛嘉宜穿过狭长的走廊。 并没有想像中那样深情感人的相见,盛婉坐在壁炉边的软被靠椅中,见到盛嘉宜进来,瞥了她一眼,冷淡道:「坐。」 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盛嘉宜敢说和娱乐圈与她同龄的女人中,没有谁的美丽能胜于她。她并不是艷丽的长相,但的确称得上风情万种,美艷绝伦,脸上未施粉黛,也没有刻意遮掩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只用静静坐着,便会给人留下风韵无双的印象。 她穿着一袭青绿色长特敏(缅甸传统服饰),头髮用一根青玉簪子簪在脑后。 在缅甸,她有一个名字,叫做缪丹达(mya thandar),寓意为珍宝之美。 直到盛嘉宜在她面前坐下,盛婉这才像是稀奇到第一次见过她一样说道:「你长大了,和以前相比,变化很大。」 「是么?」盛嘉宜淡淡一笑,「你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来找我做什么?」 「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盛嘉宜把带来的一份文件递给她,「恭喜你啊—」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什么讽刺的意味,但听起来偏偏不那么友好,「不再是个通缉犯了。」 盛婉低头看了一眼。 一份死亡证明。 在香江,失踪七年才能办理死亡证明,而她更是直接被警方纳为高风险调查对象,一旦被证明没有死,就是涉嫌段宗霖之死的最大嫌疑人。 盛婉意味不明笑了笑:「梁牧呢?」 「被抓了。」 「大义灭亲啊。」盛婉挑眉,「我以为你捨不得对他动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我没什么不能做的。」盛嘉宜眉目不动,「我是你生下来的女儿。忘了告诉你,宋元也在泰国被捕。」 盛婉终于收敛了神色,她开始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小女儿。 嘉宜从小就是一个主意很大的孩子,但她往往表现得无比迂迴婉转,许多事她自己不出头,都是指使着梁牧为她打头阵。 当年离开香江的时候,盛婉也没有考虑过叫上她一起走,她那个时候已经很大了,不再是一个孩子,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更何况梁牧那么喜欢她,不会把她怎么样。 盛嘉宜过得好与不好,从此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盛婉自觉得这辈子养她到那样大,该尽的义务都已经尽了,母女的缘分,合该到此为止。 但很快,就再次听到了她的消息。 她的海报贴满了大小每一个剧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她的事情。 她演了很多电影,挣了很多钱,和相当富有的豪门继承人恋爱,年纪轻轻就拿了坎城影后,后来又拿了很多奖,是香江新晋的天后巨星。 「你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找我的呢?」盛婉很好奇,「如果我这个母亲缠着你,对你的事业你的婚姻,都不是什么好事。」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不要误会。」盛嘉宜说, 「我没有想要上演千里寻母的戏码。」她淡淡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确定一个答案,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一个问题, 这也是我希望解决的。」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份死亡证明。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随着她结束的话音,递到眼前的是一张巨额支票。 一千万美金。 这些年, 这些钱, 盛嘉宜一直等着将它交给那个人。 「你……」盛婉一顿, 旋即莞尔一笑。「到底是翅膀硬了,不像当年那样, 遇到事情,还要哭着求我来为你想办法。」 「这个钱你不要我就收回去了。」盛嘉宜冷淡道。 盛婉伸手,将那张支票摸到手中。 「我养你花了不少钱。」盛婉说, 「五百万美金,对现在的你来说也不难挣,怎么,给妈妈这点钱都是这个态度?你不是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吗?我看新闻上说,光是给你送礼讨好你, 就花销上亿,还是我当年慧眼识珠,叫你去把他带出城寨, 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也得多亏我, 是不是?」 「当初你就是这样想的?」盛嘉宜反问,「知道他有钱, 所以才让我送他出城寨。」 「不然呢?」盛婉若无其事道,「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就想着留个善缘。嘉宜啊,我没有你走运,我一辈子鲜少有人为我创造机会,所以你不知道抓住人生中随时可能逝去的契机有多难,很多事情短时间内都看不到任何成效,需要时间沉淀,而我没有你那么多的时间。没有人教我怎么做,我只能慢慢摸索,一遍一遍犯错,再从过去的失败中找到经验,告诉你应该如何一步一步爬上去。」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好人在这个社会是走不长远的。你不要光看到学校里、书上教你怎么做一个好女人,要温柔、知性、懂事、漂亮,这些都是蠢话,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女人就是要狠,要不择手段,要豁得出去,最重要的是不要体谅那些有钱有权势的男人,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天生比你拥有更多宽容和谅解,你和那个姓徐的小子在一起,报纸只会讲你是拜金女,而不会觉得他能娶你真是他们家莫大的荣幸。」 「社会喜欢用你的出身为你划分品类,不是因为这么做有道理,是因为往上走的路不多,如果人人都想着往上爬,上面的人就得下来。可惜就算明白这些道理也没有用,因为人言可畏,阶级大过天,就算机会摆在面前,也只能眼看着它如流水一般消失在指缝,我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如果现在的我是你,我就非要嫁给那个姓徐的小子。」盛婉从摇椅里站了起来,轻纱笼罩下,仍能看出姣好的身姿,她脸上挂着瞭然的笑,即便时隔多年未见,也好像一眼就能看穿自己这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女儿,「你担心你们的感情不稳固?你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是因为你救过他?或者你觉得如今自己美貌,所以他才会迷恋你,等你老去,他一定会再选择别人?」 「我不这么想。」盛嘉宜别过脸。 「他能给你的岂止是爱情两个字可以囊括?」盛婉并不管她的反应,继续说道,「你这么有名气,他那样有人脉和财富,你可以安稳做你的大明星,或者做商人,未来甚至可以依靠你的号召力当议员、当女港督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有没有爱情又怎么样,你的婚姻将牢固无比。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和他恋爱后,抓紧时间嫁给他,排除万难,扫清你与他婚姻之间的障碍。」 「你太善良了,嘉宜。」盛婉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让梁牧去死,也会让宋元去死,最后,再让我,你的母亲,悄无声息死去。在缅甸这块地界上——」她指了脚下,「你有一百种方法做到这一点,而你只给了我一张支票。」 「你让自己的人生困难重重。你有如此美貌,本来不必如此辛苦。」 「是,我确实和你不一样。」盛嘉宜仰头看着她,「就像当年你要我告诉徐明砚自己的姓名,让首富的孙子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我没有同你说的那样做,后来梁牧离开香江,我同样隐瞒了下来。你做事总是那样的决绝,明明当年梁牧回来后,可以同我商量,却在那样一个雨夜不辞而别,父亲意外身亡,那天夜里我从学校赶到警司,亲眼看见他的尸体……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报復,也不知道父亲的死到底是谁的手笔。你的确是能狠得下心的,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会不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盛嘉宜也站了起来,她平视着盛婉:「我知道徐明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他是个很敏锐的人,你这样的想法,他轻而易举就可以读出来。」 「他们这种人,从小到大* 耳濡目染,太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知道周围的人希望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什么,我救过他,他却未必要为此和我结婚,我嫁给他,他也可以什么都不给我,一分额外的钱都没办法从他身上拿到。我要他清楚知道我想要什么,也要他心甘情愿给我。」 盛婉愕然。 她们两个长得有七分相似,三分不似是因为盛嘉宜身上还保留着一些混血儿的特质,比如锐度极高的面部线条和上扬的眼角,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偏蓝色的瞳眸。 她这样的长相,註定和寻常人之间有着天然的距离感,说好听一些是漂亮到无人敢靠近,说难听一些,就是普通人很少将和自己不尽相像的人纳为同类。 盛嘉宜与她不是同类,她们两个,从来就不是。 阳光穿过玻璃落到白色瓷砖上,也为桌上彩色的陶瓷镀上流光溢彩的光华。 过了许久,盛婉松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她说,「我总觉得你没有那样尖锐的稜角,但也许是好事……我本来准备今天去一趟蒲甘,离这里不远,你要同我一起去吗?我在那里供奉了一尊佛像,佛陀说每年都要去祭拜,所以每年,我都会在这里住两个月。」 「不了。」盛嘉宜下意识想要拒绝。 「年纪大了,就会喜欢拜佛。」盛婉淡淡道,「既然来了,还是去一趟。」 盛嘉宜莫名一笑:「来都来了……这话都不像是会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妈妈。」 叫出妈妈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愣。 盛婉竟然信佛,盛嘉宜觉得匪夷所思。不是她不孝顺要故意编排长辈,就她妈妈这个性格,养小鬼还差不多。 缅甸有许多寺庙,蒲甘更是被称为千佛之城,有三千余座寺庙遍布在热浪滚滚的中央平原。 很难说蒲甘和吴哥窟,眉苗与暹粒之间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就是高棉境内的战争已经结束,国内重新迎来平静,《夏日浓情》掀起了全球背包客前往吴哥的浪潮,遗蹟的余晖正吸引着全球各地的旅人前往,而缅甸没有。 不仅现在没有,长久来看,也是如此。 说来好笑,盛嘉宜听闻高棉政府准备给自己颁一个国际旅游大使的奖项,请自己担任吴哥旅游的代言人,程良西知道这件事后,委屈到打电话和她煲了整整四小时电话粥。这部电影上映后,程良西一点好处都没捞到,金像奖、坎城电影节、金马奖通通挂零,他的角色实在不出彩,盛嘉宜只能安慰他,叫他以后不要再在文艺片里甘当「渣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盛婉偏头,看到她笑得开心,忍不住问道:「笑什么?」 「在想我拍戏的事情。」盛嘉宜说,她和盛婉坐在车后座,李佳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上了后头的车。 后头跟着的车又多了两辆。 盛婉说缅甸实在太乱,光说眉苗别墅区,因为环境优越气候温和,就住了好几位「大人物」,安保一直是整个曼德勒的大问题。当地聘请了众多尼泊尔僱佣军,为的就是防止在这里普遍可见的暴力事件。 「自从我拍了郑导的《夏夜浓情》,感觉生活变化很大。」盛嘉宜撑着额头,靠着车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总觉得一切都在逐渐变好,虽然过程不是那样美好。就像是太阳升起来那样——」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比画了一个圈,「先是朦朦胧胧的黑雾,然后有了白光,最后才有阳光。」 她有什么不懂的问题的时候,还是会问盛婉,总觉得盛婉可以给她答案。 想要再见到盛婉,为的也是一个答案。 盛婉有些不屑,她想点菸,看到在车上,到底是忍了下来:「你拍电影那个地方,跟这里没什么区别,我又不是没有去过,去年还去那边谈了翡翠生意,我告诉你,不管是哪里还是这里。在别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落后的文明,原始的社会,什么叫文明遗蹟?就是上千年的寺庙,全都被遗弃了,就成了文明遗蹟。你当这么多庙,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是因为打战,前两年,连首都仰光都在打战,这两年不打了,知道要赚钱,就开始搞旅游,缅甸也在替蒲甘申请文化遗产,可惜这里的政府跟联合国关系不好,人家不让通过。」 「在这里做生意,有时候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活的,但你要是知道这只是一种常态,也就无所谓了。我最讨厌那些文艺青年背包客,说什么要出去看世界,最后就是跑到九龙城寨,跑到东南亚,这就叫看世界了,这都什么事?」 她到底还是把烟抽出来,夹在手指间,点点盛嘉宜:「我带着你在城寨长大,原来觉得自己是异类,后来发现,全世界都不过如此嘛,破船还有三千钉,热带平原上的庙跟罗马的庙都是世界文明遗址,在香江混得下去就混,混不下去,换地方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你也别一直待在那个岛上,我看现在内地有钱,电影也拍得不错,什么时候去内地赚点。」盛婉擦亮火机。 透过亮起的火光和沾满黄沙的车窗,盛嘉宜看到高耸在落日下的庙宇。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一辆牛车拦在路中间, 她们不得不下来步行,佛塔就散落在马路边的丛林里,蒲甘这个地方, 手指所指之处,皆是佛陀。 身穿红衣的僧侣在高台上缓缓打转, 青烟浮起,流云染上烟霞。 盛婉进入一座寺庙,这座建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 锥形塔顶缺了一角, 华丽的彩釉浮雕依然清晰可见, 空旷的庙宇里依然屹立着佛陀金色的塑像。 她们脱鞋进入寺庙的时候,僧侣点燃一整排油灯。 火光比西边下沉的太阳更加灼热。 盛婉和迎上来的僧侣寒暄了几句, 用的是缅甸语。盛嘉宜听不懂,只能看到盛婉指了指她,于是僧侣再度向前几步, 走到盛嘉宜面前,双手合十,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盛嘉宜不信佛,但是在这种地方,她难免有些局促不安, 急急忙忙回了一礼。 那个老和尚将她看了看,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梵音诵唱, 一时之间, 万般寂寥。气流席捲香灰, 檀香呛得人难以唿吸。 良久,老和尚垂眸, 转身对盛婉又说了几句话。 光亮照在佛前明镜上,盛嘉宜看到镜中自己的样子,脖上垂着拇指盖大的翡翠珠链,手上戴了块银色的镶钻手錶,与这里格格不入。 现在倒转了一下,她又成了异类。 盛婉不知道是听了什么,给了那个和尚整整一沓美钞。 和尚没有婉拒,他拿起一把长钳,将那大殿中央供奉的一盏灯夹灭了。 后殿的大钟恰在此时被撞响,余音顿时惊飞平原上一群乌鸦,盛嘉宜站在门口仰头看,见黑压压的鸟雀自平地飞起。 「走吧。」盛婉漠然看着明灯寂灭,这才带着盛嘉宜往外走。 「这就拜完了?」盛嘉宜好奇地看着身后,「这是什么仪式?不应该跪在佛像前磕头吗?」 「信者有,不信者无,佛不渡人。」盛婉走在燻黑的地板上,高台下是一望无际的蒲甘平原,数千座佛塔伫立于此,向远处眺望,总是能看到丛林中飞起的庙檐,她走得很慢,步伐裊裊,如同丛林中轻摇的藤蔓,「小乘佛教信奉灰身灭智,捐形绝虑,是为涅槃,我已经死了,所以请他们将我的灯熄灭,世界上从此不再有盛婉的□□,也没有她的灵魂,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你应该开始新的人生,拥有新的家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到此为止,这就叫圆满。」 她停在台阶前,回过头来:「嘉宜,你终于自由了。」 盛嘉宜一怔,忽觉季风轻柔,从她的面前悄然拂过,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恍惚了那么一秒,再次抬头的时候,清晰可见远方起伏的山脉。 她曾经是那样害怕盛婉,就像害怕梁牧那样,担心她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的去处,就像梁牧应该留在马来的姑婆家,这样也许有一天,她到哪里,他们隔着人海相见,彼此之间还能回以一个笑容,而非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盛婉也是如此,对于她来说,有这样一个母亲,依然活在世界的一个角落,不知道哪天就会带着麻烦找上门来,永远是一个未知数,她说出来的话,正在做的事可以轻而易举毁掉自己的事业,也可以剥夺平静的生活。 盛嘉宜甚至自嘲地想过,如果是盛婉,自己能否做到如同对付梁牧那样对付她?绝对不可能,她会退让,会妥协,会生活在她带来的阴影中,永远无法脱身。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盛嘉宜依然会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盛婉牵着她的手说:「嘉宜,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搬出城寨,住到新家里去了。」 她就那样,一步步,抓着她的手,带着她迎接雨夜后的第一个黎明。 有些人走了,就如逝去的流水,汇入大海,永不回流。 「回去吧。」盛婉轻声说,不再看她,「回到你的家里去,我也要回我的家了,现在走,还能赶得上离开的最后一班飞机。」 嘉宜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爱,很多人爱她,她的海报挂满大街小巷,她的电影影碟被收藏在无数人的书架上,她从前是她的孩子,现在是香江的孩子,在未来,她会是一个时代的象徵。 盛婉走下台阶。 这一次,盛嘉宜没有跟在她的身后。 夕阳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盛嘉宜被刺得忍不住微眯眼睛,在柔和的光线里,她看到,此前惊起的鸟雀成群结队飞过无数庙宇的尖顶,越过远方高耸的群山。 * 从日本回来,就听到了九龙城寨要拆迁的新闻,和这则消息一起传来的,是总警司一次性抓了五十四个社团高层,覆盖了香江如今体量较大的所有帮派,剩下没有被抓的,都是提前意识到问题,急急忙忙离开了香江,或者早几年就金盆洗手,宣称要退出江湖的元老。 李佳宁给她发信息,说现在安全已经不是问题,走在旺角油麻地一带连递小纸条的都快销声匿迹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那群「商界大腕」。 「北京来了很多人,要和几个大集团董事会主席一个个谈。」李佳宁说得很隐晦,「但是没有一个人表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聪明人早就躲到美国去了,根本不会给人抓到谈话的机会。」盛嘉宜没好气地冷笑道。 徐明砚,在她眼里,真真就是个相当纯粹的资本家——跟绝大多数肥头大耳的富商不太一样,那些人很多都是借着这十年来地产和外贸的风头髮的财,他不是,他对于这些风吹草动实在是敏锐。 「你不怕他在美国找个女朋友?」李佳宁笑道。 「随他啰。」盛嘉宜很是无所谓,「说不定我先找个男朋友。」 最近盛嘉宜身边多了一个新的追求者,是在日本拍戏时认识的一位投资人,也是银行家族出身,相当有钱阔绰,长相也不错,清清秀秀,一路从东京追到了香江。如今在香江的白加道买了一套房产,一副要在这里常住追女人的架势。 媒体不太喜欢他,称他是阴险狡诈的「小日本」。 他们更喜欢祖上抗战有功的小徐少。 城寨拆迁前,《香江日报》的记者专门挑了个时间採访了盛嘉宜,询问她对此的看法。 《香江日报》是香江最负有盛名的官报,盛嘉宜这一次倒是没有讲那些场面话,对着摄影机,她认认真真讲了城寨拆迁的一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敏感问题——关于赔偿金、廉租房、香江的公屋制度、剩余土地的开发以及外来移民。 「城寨里的居住环境说不上好,但是里面的人未必想要搬出来,比起赔偿到手的几万块钱,最重要的是他们该怎么样谋生,在外面他们很难得到营业执照和社会认可,除非出人头地——」 「像你一样吗?」记者忽然问。 他们坐在靠海的一家价格不菲的海景餐厅里採访,绿树成荫,山坡下海水碧蓝,盛嘉宜闻言笑了起来:「是啊。」她点点头,「像我一样,可能还好一点,但是很难,非常困难,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个原因攻击我。」 「那是嫉妒你,你太优秀了,也只有这一点东西可以拿出来当谈资了。」 「也可以反映一些普遍的观念吧,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被背后议论,我能承受是因为我这份工作很挣钱,城寨里有几万人,不可能人人出来当明星。」 「你的新电影听说就拍摄了很多城寨的内容,对你来说,这部电影的意义应该很不一样吧?郑安容导演是按照你的经歷来设计人物的吗?」 「可能角色会比较贴近于我自己的一些想法,不过郑导的戏,他的个人风格很浓厚,绝大多数拍的是他自己关于城市、空间、时间的一些思考,如果是按照我的经歷来演。」盛嘉宜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俊不禁,开了一个玩笑,「可能是□□片?或者现实主义电影?反正不是文艺爱情片。」 「去年你收穫了影坛奖项大满贯,几乎拿走了中国全年所有重要奖项,还拿到了坎城影后。你觉得今年还会这样顺利吗?据我所知,目前市场上并没有可以和你形成竞争关系的演员。」採访记者这话说得就有些夸张了,「你今年依然有郑导和李孟华导演的电影待上映,还有日本影坛教父执导的沖奖题材的影片,包括下个月到内地,和程良西再次合作,同样是名导和大牌演员的配置……已经有女演员提到称你垄断了市场上最好的资源,所有女性角色出彩的电影都会优先找你,要不要回应一下这个话题?」 「两年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盛嘉宜说,「那个时候都叫我『花瓶演员』,说我在各种商业片里当装饰。」 记者顿时哈哈大笑。 「听说你最近又有一个相当优质的追求者,是东菱集团的少公子,身家百亿美金,考虑和他拍拖吗?」 「再说吧。」盛嘉宜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爱聊自己的八卦,「我目前不太想谈恋爱。」 「没有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 「……」 盛嘉宜差点想转头问后头的经济团队《香江日报》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记者,不过转念想了想——这好像是徐明砚他奶奶的产业,香江最权威的大报刊,吃官家饭的,能让他们这么八卦感情,多少有点不太对劲。 盛嘉宜:「……」 行吧。 「那倒没有。」 「你觉得你们当时分手是谁的错?」 「我的错。」盛嘉宜说。 「为什么?」 「我年轻啊。」盛嘉宜抬了抬下巴,「他想找我结婚,我不同意。」 记者:「……」 感觉盛小姐在信口开河,但是看她这样子又不太确定,怎么办?着急?老闆说顶头大老闆一定要盛小姐答出一个所以然来。 记者苦笑:「真的?徐少求你结婚?」 「对啊。」盛嘉宜冷笑,「要不你哪天抽空问问他,看他同意不同意这个我这个说法?」 记者:......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问题别把我这种无辜旁观者卷进来啊喂! 「最后一个问题。」他连忙打起了马虎眼,「自从去年渣甸集团退市后,整个证券市场受到了巨大挫折,直到现在恒生指数都未曾恢復到退市前的高位,剩下几家大型财团还没有这样明确的回应,但早就开始布局国际业务,战略重心均已转向海外。」他顿了顿,差点没在这里举出几个典型例子,「……作为香江当红的明星,你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香江影坛乃至香江新一代的看法,面对现在商界和知识界存在的一些争议话语,我们想问问,你对于将来会怎么样,你认为未来会更好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盛嘉宜坐直了一些,她脸上不经意的笑容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她斩钉截铁道。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1996年, 通常被认为是东南亚各国发展到达巅峰的一年。这一年,泰国经济已至峰值,新加坡、马来、印尼已经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收入, ——《香江日报1998年12月刊》】 一整年,盛嘉宜都忙着拍戏, 她要拍的戏实在是太多了,拍不完,根本就拍不完。多的三四月, 短的十来天, 一年下来, 零零散散又拍了八部电影。 和郑导的新电影上映后,没有什么悬念的, 盛嘉宜再次蝉联各大奖项影后桂冠,谢嘉诚也捞到了一座金像影帝。同日本名导山崎大和合作的电影《蓝夏》入选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刷新多项文艺票房纪录, 盛嘉宜本不指望威尼斯电影节将金狮奖给她,在她看来,再度进入三大电影节拿奖至少是三十岁的事情,但也许是憋着一口气要和坎城唱反调,也许是因为这一届的威尼斯电影节副主席是中国电影协会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演员, 总之,仅仅时隔一年,盛嘉宜再度捧走了这份殊荣。 这下, 她是真的牢牢坐稳了亚洲影坛一姐的位置。用港媒的话来说, 她现在就算是亲自走路, 也有人会给她的鞋印计价。铜锣湾各大商场最知名的奢侈品牌已经全部换上了盛嘉宜的巨幅海报,因为影迷太多太疯狂, 不得不搬家到半山的富人别墅区,私人会所牢牢挡住了企图窥探明星生活的狗仔与粉丝。 而且从盛嘉宜的身上,普罗大众终于意识到,哪怕是女明星,只要成了超级巨星,也根本不用愁钱会从什么地方来,更不见得看得上那些豪门中拿信託度日的公子哥。盛嘉宜片酬很多,电影分红亦不少,商务站台按照分钟计价,gg更加拍到手发软。 也就是这一年,盛嘉宜登上名利场财富榜首,成为中国收入最高的明星——并非女明星。 全年收入高达2.9亿港币,离排名第二的谢嘉诚高了整整一个多亿。 谢嘉诚问盛嘉宜成名至此是什么感觉。 盛嘉宜:「无敌,实在是寂寞。」 谢嘉诚:...... 「要不要去喝杯酒?」无线周年庆的后台,谢嘉诚拦住正准备离开的盛嘉宜。 何希月一边像看崽子一样看着她,一边用审视谨慎的目光紧盯着谢嘉诚。 「joshua啊,嘉宜现在出门,后头真的跟了好多狗仔,你们去喝酒,很难不被拍到啦。虽然说朋友之间,一起出入也是正常,但是你看看钟,现在时间也不早啦,晚上十点,你们两个跑出去,明天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新闻。」何希月哼了一声。 早几年么,嘉宜还得求着和何季韩合作,后来何季韩和她分道扬镳,就选了谢嘉诚继续炒作。男星总是比女星知名度更大一些,粉丝也更多一些,和他们合作,为的是争那么一些光。但如今不一样了,何希月巴不得这些男明星都离嘉宜远一些。 「andy姐,我没有别的意思。」谢嘉诚温文尔雅,笑容和煦,并不因为何希月的话而生气。 何希月顿时哼了一声。 盛嘉宜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转头问谢嘉诚:「去哪里?」 「石澳海边有家酒吧不错,在高尔夫球会俱乐部里,狗仔进不去。」 「好。」盛嘉宜应了下来,「我们分开走。」 「好。」 「为什么要和他出去喝酒?」等谢嘉诚先离开,何希月才抱怨道。 「我很久没有和人出去玩过了啊。」盛嘉宜回答得理所应当,「连麻将都没有时间打,好不容易明天无戏,可以休息一晚上,有人约我出去,为什么不去?」 更何况还是一位单身的靓仔,实在没有道理拒绝。 酒吧就在海边,因为只有香江高尔夫球俱乐部会员才能进入,所以门禁森严,来往人员非富即贵。 盛嘉宜和谢嘉诚这样红的明星,在香江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到不了的,哪怕是顶尖富豪们的俱乐部也是如此,两人一前一后,时隔三十分钟,先后到达了石澳。 「喝什么?」 「威士忌。」 「麦卡伦fine & rare?」 「可以。」 「拿一支1952过来。」谢嘉诚像酒保打了个响指。 这酒一支也要近万美元,属实不便宜。「今天我买单。」盛嘉宜说,「还没来得及祝贺你拿了最佳男主角。」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要这么说的话,我都不知道欠你多少酒,还是因为你的力荐,我才能被郑导选中。」 「他很喜欢你。」盛嘉宜接过高脚杯,「跟我夸了你很多次,我看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谢嘉诚失笑:「你自己不想拍他的电影了吧。」 其实不用说也知道,盛嘉宜再拍郑安容的电影,恐怕影协和评审团就不会对她这样的宽容了。 「听说你准备去美国?」谢嘉诚问。 盛嘉宜低低嗯了一声:「明年吧。」 「好莱坞?」 盛嘉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要等剧本。」 谢嘉诚眉心一动:「已经有在筹备的影视项目了?」 能让盛嘉宜这么说,说明好莱坞那边某个电影厂,很可能已经跟她的团队接洽好了。谢海华这个动作巨星在好莱坞的影响力不小,班底中甚至有许多人正在那边担任各种影片中的动作指导,盛嘉宜想要过去发展,做师兄的自然会愿意提携师妹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谢嘉诚嘆了一口气,凝视着盛嘉宜:「你的确该到那边去,香江这边能拍的戏,越来越少。」 灯光昏暗,琉璃灯阴影落在桌上,如一朵被光碾碎的牡丹花。 「去海滩上走走?」 「好啊。」 沙砾细软,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的,白色的浪滚上斜坡,又迅速退下去,留下褐色的暗面。 盛嘉宜忽然有些恍惚,想到了在坎城的那一个晚上。 和她相隔一道玻璃,沈家俊用自己刚刚到手的最新款移动手机拍了一张模煳的照片,发给通讯录的某人,配上文字:【撞到盛嘉宜在和谢嘉诚约会】 对面毫无反应。 沈家俊算了算,现在加州时间是早上,不应该啊? 他秉持着绝不让好兄弟好过的想法,迅速补上几条:【两个人看起来关系相当不错】 【男俊女靓】 【想追嘉宜的人从香江排到了巴黎。】 【哥们,我言尽于此,你再不有所行动,就只能乖乖出局了。】 【……】 【没起床?】 【徐明砚,别装了我知道你在看.......】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响一声,沈家俊翻开手机,只见上面简单明了写了一个中文汉字:【滚。】 「嘉宜,有句话我一直没有问你。」沙滩上,谢嘉诚停住脚步。他本来就是柔和的长相,面部线条不过于凌厉,带着温润的感觉,在海滩边悬着的灯光的照耀下,瞳孔是浅浅的棕色,认真看来的时候如琥珀一般光华流转。 「什么?」盛嘉宜也停下来,迷茫地看着他。 「你——」 「抱歉。」盛嘉宜拿出忽然发出铃音的手机,抱歉地沖他摆摆手,「我先接个电话。」 梁振松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是我。」盛嘉宜小声对电话那头道,一头长髮挡住脸部的表情,「……我知道了,好,我到你办公室来。」 她放下手机,面露愧疚:「金融管理局的梁局长请我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现在?」谢嘉诚看了一眼手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是,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他同我私交很不错。」 「你去吧。」谢嘉诚垂眸,「正事要紧。」 「下次有空再聚。」盛嘉宜虚虚抱了他一下。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又会再合作。 【抱在一起了。】 【完了,不会真的是情侣吧。】 手机那头再也没有动静。 沈家俊看了看屏幕,啧了一声。 「沈少,出什么事了?」坐在他对面的人看他是不是就低头摆弄手机,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沈家俊无所谓道,「我们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过去一百年间,汇港银行一直担任重要票据交换所的管理银行,同时也是香江银行管理工会的永久成员和外汇管理委员,其董事会主席由董事局选举成立,当初创办这家银行的时候,规定个人控股不能超过2%,但是香江徐氏家族持有巨额股份的人有足足四个,其中徐令川、徐世霖、徐明砚父子三人以私人名义持有数十万股,徐家部分控股产业,比如华东实业、中天通讯、港联贸易、世纪电子和九龙腾达集团又以机构名义交叉控制股份……」 沈家俊的眉毛越皱越深:「但是如今情形并非如此。」 「是,涉及汇港股权变动,其中精细的布局是十分罕见的。1991年,汇港银行将股权尽数转移到开设在伦敦的子公司汇港控股中,汇港控股增发新股,大量稀释旧股东的持股比例及股权,汇港银行作为全资子公司,仍然在香江未曾变动。」 「很长一段时间。」沈家俊缓缓道,「我们都认为,这是徐氏家族和英国高层翻脸的表现,因为在那之后,中天通信和华东实业接连抛售股份,世纪电子更是直接退出股东序列。汇港银行直接下降至汇港控股全资子公司,徐家不再保持着对这家集团的高度控制,徐明砚几次对取缔发钞权表示不满,或许是想着,至少要保留对于银行的控制,否则,继当年放弃太平洋集团和东方金融信託的董事局主席位置后,徐家的实力势必会再次削弱,彻底退出香江顶级豪强序列。」 「我们同样这么认为。」对面那人扶了扶眼镜,平光镜冷光反射下,他目光锐利如鹰。 「对形势的判断完全错误,也许会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 三家集团在退出股东序列后,徐氏家族所拥有的海外基金会抛售了集团本部的股票……被汇港控股以低价买了回去……三支海外基金分别为伦敦集团总部第二、第四和第五大股东,个人持股不变,所以制造了某种烟幕弹……也就是说,完全超出控制了。」 「1991年,收购美国acm银行,1994年收购英格兰富士银行。」那人点点摊在檯面上的纸张,沈家俊惊得连忙往后看了看,幸亏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房间内部,单面玻璃,没人能发现他们,而海滩上刚刚一起走着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海外布局已经成型,但是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我们以为这是汇港控股单方面的行为,因为和地处香江的汇港银行之间的脱节,他们需要建立国际化业务,以减少与亚太之间的分歧和业务独立带来的影响......1994年,徐明砚回到香江争取发钞权让我们更加确认这一点。但是家俊啊,我们都错了,如果从一开始,汇港控股和汇港银行就上下一心,他们之间紧密联繫,不存在所谓的裂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沈家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那位好兄弟,依然还没有回覆他的信息。 「安排你们父子过来,除了在这里组建非外资的金融机构外,更多也是结交这些华商,通晓消息,稳定大局。眼看交接在即……原本,准备这个月底就宣布发钞易主的新闻,现在,难了啊……不能再发生一次渣甸集团那样的事情,汇港银行承担外汇职责,到时候资金震盪,港汇外流,你我都不能对这样的后果负责。」 「徐……」沈家俊浑身紧绷,「他不会这么做吧?他也算是香江人,和这里总还有分不开的利益关系,把吃饭的锅砸了,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样的好处呢?」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他可以挣两份钱。」盛嘉宜抱臂转头, 直视着梁振松,「大晚上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说这件* 事?」 「咱们这里, 只有你最了解他嘛。」梁振松尴尬地笑了笑。 简洁的办公室内,除了一整套办公桌椅、一张沙发和一架书柜, 什么都没有。 「我是个女明星好吗,女明星。」盛嘉宜翻了个白眼,「少把我找来聊这些, 关我什么事?搞不定徐明砚, 是长官你自己的问题, 他本来就很聪明。这么几年,你们竟然完全没发现他的各种迹象, 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倒是意识到了,你也不跟我说。」梁振松紧皱着眉。 「我就是在您手底下当过见习生, 我有什么义务给您说这些。」盛嘉宜回答得很坦然,「那要这么说,他之前还是我男朋友呢,帮亲不帮理。」 梁振松:...... 「好了现在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以你对他的了解, 你觉得汇港会不会在交接前有动作?」 「以我对他的了解——」盛嘉宜挑眉,「当然会。长官,不是我说你们, 要么就当机立断, 要么就互相妥协, 你这几年拖着拖着是什么意思?一个发钞权,谈了这么多年没谈下来, 就指望着靠制衡来拖延,拖到交接以后。」她一拍巴掌,「妥了,不认也得认,哪有这样。」 「是我,我也不跟你们玩了,软刀子杀人,不如不干。」 「你现在倒是跟这些资本大亨共情了。」梁振松气得吹鬍子瞪眼,「当初进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什么?」 盛嘉宜不免想到当初自己也是经过重重选拔,跨过了这道门槛。那个时候,她一心想要走上这条路,就像梁振松一样,虽非富豪,但香江富豪无一不要敬他三分。 她生来坚忍,绝不低头,亦知道自己未必有那样的从商天赋,因为太过谨慎,不敢冒险,但她洞察人心,步步为营,万事留有后手,且在重要决断面前从不拖沓。 如今有了名望,又解决了隐患,未来迟早还要重新走上这条路。 梁振松气的是短短几年,盛嘉宜的立场竟然完全倒向了那班子人。看来乱花迷人眼,富贵的日子到底腐蚀人心。 却没想到盛嘉宜淡淡道:「我只是告诉您,如果身处这个位置,一般人都会怎样想。」 「在曼谷拍戏的时候,他曾试图了解东南亚这几个国家可能潜在的经济风险。」盛嘉宜一顿,「您觉得有风险吗?」 梁正松怔愣,脱口而出:「我们没有监测到。」 「你们只用了一种模型。」盛嘉宜说,「他们很有可能委託了许多机构,使用了许多模型,得到了至少二十种答案。我当时只来得及看到一小部分,资料像碎片一样,不过有一片我记得很清楚,这一年,我闲来无事,总会看一看那些相关的指数。」 「长官,如果我是你,我会托私人关系去问一问,现在外汇市场上的货币借债,是不是有些多了。」盛嘉宜笑了笑,很是温善纯良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可怕,「你问我一家在香江好比大地主的银行会不会有所动作,这真的很难说,如果你的敌人在海外囤积了大笔泰铢、港币、马来西亚林吉特,人已经到了美国,股权转移到伦敦,我恐怕他巴不得早点掀桌子。」 梁振松:...... 大晚上他仿佛听了一个恐怖故事。 「我要回去睡觉了。」盛嘉宜准备起身,今晚酒没有喝尽兴,实在扫兴。 「你最近忙什么呢?」梁振松忍不住问,「在我这里一刻也坐不住?」 「忙着开演唱会。」盛嘉宜说。 「你一个演员开什么演唱会?」 「您没听过我发的唱片吗?」盛嘉宜有些惊奇,「好多电影里的主题曲都是我唱的。」 梁振松:「……没太注意。」 演戏光环实在耽误了她的歌手名气。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梁振松不想让盛嘉宜走。 最了解的「敌人」的人就在眼前,整个财政司再找不出一个有盛嘉宜这么多心眼子的人了。有时候空有技术还不够,如他们这般从政又专门同商业大鳄们打交道的,最重要的是要懂人心。 一个徐明砚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绝不止有他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在国际资本市场游荡的投机者,就如盛嘉宜多次提醒过的那样,要么连根拔起,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也该早早就坐下来谈,各退一步,其乐融融。 断然不应该拖到最后也没有个决断。 「我的出场费每分钟以万计算。」盛嘉宜说,「您还要我给您出主意,这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你给我出主意,我到时候举荐你,为你颁发紫荆星章。」 盛嘉宜顿时停住了动作。 「别因为有旧情就乱想办法。」梁振松提醒道。 「那怎么会。」盛嘉宜又笑了起来,这个笑在对方看来,怎么都不怀好意。 盛嘉宜心里的确不怀好意。 这一年,她和徐明砚之间并非完全没有联繫,甚至于偶尔还会互发几条简讯问个好,但就是没有人提复合的事。 盛嘉宜自然是不会主动提的,她不提,对方也就不提。 唉,如今也不能说对不住徐明砚,谁让他非要当一个根正苗红的资本家呢,盛嘉宜摇了摇头。 偏偏她最会拿捏的就是资本家。 因为实在是太了解了,和徐明砚在一起的日子,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他们这些人的行事逻辑和处事风格。 盛嘉宜笑眯眯道:「这还不简单,你也跟着囤外汇,到时候他们卖多少,你买多少,卖一百亿,你买进来两百亿,这不就没事了。」 梁振松:「……这我能不知道?哪有你说得那么简单,还有一大半外汇可都存在汇港银行。」 「收回来。」盛嘉宜说得轻飘飘的。 「怎么收?」 「换个说法,不打商量,也并非要取缔其权力,只是叫每家银行都在您这里开设一个外汇帐户,把所有的外汇管理权上收,看谁不干。再绕开汇港,从您这里结算,直接抽调它额外的权力,发钞权给它又能怎么样,把发钞权一分为三,有跟没有,区别也不大了。」 盛嘉宜想得很简单,徐明砚想做什么,无非是拿外汇做筹码,其他地方她不管,也管不了,就说泰国那忽然萎缩的外贸指数和不断攀升的赤字,不知道有多少公司的风控模型已经监控到这种变化。攻击外汇,徐明砚不做,华尔街有的是人做,那些投行、对沖基金,难不成会放过这样唾手可及的好机会? 但香江不一样,香江开埠已有一百五十多年,外汇储备动辄数千亿之多,绝非小国能比,而这些外汇八成存于汇港。 结算权收回后,汇港无法窥探香江各大银行的现金储备,开设帐户,则多数外汇回流至梁振松手底下管理。摸不到底,徐明砚就不敢冒险。 「这次真走了,实在是困了。」盛嘉宜起身,「您要是下定决心,还是尽快为好,如今已经到了年底,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若是这么做后,对方气急败坏,彻底掀桌子不干了呢?」朝着盛嘉宜的背影,梁振松慢慢说道。 盛嘉宜停在门口,并未完全转身:「那就要看他怎么选了。」 「总之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盛嘉宜说,「我只是个演员。」 「你可以不只是个演员。」梁振松说。 盛嘉宜没有再说什么,推门而去。 冷风袭面,天上落下细密的雨丝。 盛嘉宜刚往外走出一步,阿香已经为她打起了雨伞。 她抬头望了望,高楼耸立几乎遮住天空,玻璃幕墙后,数不清的灯光点亮黑夜,如在白昼。 「为什么香江不下雪?」她忽然问。 不等阿香作答,她已经弯腰坐进车中。 1996年12月,香江金融管理局宣布取消汇港结算管理行地位,汇港银行长达一百三十年的「央行」角色彻底结束 * 盛嘉宜没有开玩笑,她真的在筹备演唱会。 倒不是因为自信到要转战歌坛,而是为了答谢这么多年一直支持着她的粉丝和影迷。 金管局宣布政策的那天,她恰恰在舞台上排练,下来的时候阿香就递来手机,脸色有些惊慌;「徐少给你打了至少十个电话,嘉宜。」 盛嘉宜哦了一声,接过手机,也是那么凑巧,第十一个正好打进来。 她接通电话,语气冷冷:「什么事?」 「盛嘉宜。」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直唿她全名,话里话外听起来都咬牙切齿,「你挺厉害的,挺能出主意?」 盛嘉宜脸上还画着舞台妆,漂亮的眉毛往上一挑,伸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化妆师:「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听说你给梁振松想的办法?」 「徐少耳目遍布香江,什么都知道。」盛嘉宜把盘在头上的髮夹取下来,一头长髮如水般瞬间倾泻而下。 「你什么意思?」徐明砚在那边隐忍着怒气,沉声道,「嘉宜,我们之间倒也不必走到这种地步。」 「先说好,我不是针对你。」盛嘉宜继续对着镜子折腾头髮上别的无数颗细小的水晶,「只不过你凑巧是这个人而已。」 「好。」那边气极反笑,「好好。」 「你不会真想做空外汇吧。」盛嘉宜玩笑般道,看着化妆师的手一顿,「marry,你先出去吧,我聊点重要的事。」 marry比了个ok。 徐明砚避而不答:「你也帮着梁振松对付我。」 很委屈,非常委屈。 盛嘉宜想着,也许徐少这辈子吃到的亏,都在自己身上了。 没办法,谁叫他斗不过她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还帮你争取了你心心念念的发钞权,发钞权不还在你那里么,而且梁振松说了,只要你回来,大家团结一心,共渡难关,这发钞权,永远都是你的。」盛嘉宜终于将水晶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她心情很好。 徐明砚气得想直接挂断电话。 「回去?」他冷声道,「他们的保证能作数?梁振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多年,也没人敢同我家斗,偏偏他敢,汇港银行在香江一百三十年都是如此,就他要变。这样就算了,我知道大局为重,不是没有试图妥协,结果呢?」 「那是因为你大局观还不够高,缺一个我这样的女朋友,为你汲汲经营。」盛嘉宜随口道,她找不到自己的耳环了,只能高声喊外头的阿香,「阿香,我耳环在哪里?」 对面不说话了。 一片沉默。 「就这样吧。」盛嘉宜说,「没事挂了。」 她拿下手机,也不管对方怎么说,断然摁下通话结束键。 东方之珠 一月底, 梁振松发来一条简简单单的简讯:「达成一致,和谈。」 盛嘉宜总算松了一口气。 想来梁振松也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可以好好预备过新年了。 二月初, 徐明砚被眼尖的记者逮到真人出现在香江国际机场,身为如今最红最大牌的女明星盛嘉宜唯一对外公开过的前男友, 当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要说徐家的产业,其复杂之程度,至今没有人能讲清楚他们家族控股情况, 恐怕徐家本家嫡支自己人都不大能搞清楚, 大家对他们的概念便是——有钱, 极其有钱,相当有歷史的有钱。至于有多少钱, 有传千亿豪门,也有传其不过百亿资产,但加上黄若仪的身家, 仍近千亿。所以小徐少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千亿继承人,盛嘉宜便是最有望跨入超级豪门,成为首个坐上千亿少奶的位置的女明星。 因着香江还未有这样的结合,所以他们两个的八卦,已经足够养活数个地摊文学报刊。 徐明砚看到记者手中的粉粉绿绿, 标题巨大的《千亿豪门之少奶情事》一书时,当即脸黑了一半。 黑脸的小徐少更加英俊了,他说话太少, 留给普罗大众的印象便是高冷万分, 抿紧唇, 蹙眉不说话,一双琥珀般的眸子淡淡垂着, 愈发显得清贵难以接近。 他不开心,香江的狗仔就更开心了。 狗仔就爱看这种狗血戏码。 虽说香江传媒业,徐家占了半壁江山,无线电视与《香江日报》都由徐明砚的亲奶奶孔南音所创办,但是这两大公司,实际上并没有落到徐明砚父亲手中,而是落到了他小姑姑徐令璩那里,徐令璩后嫁了一位美国能源大亨,便退出无线董事会席位,股权低价置换给堂弟徐世延,自己则又收购了《纽约日报》和环球广播公司的部分股份,加之香江日报社、宝丽唱片等一批传媒公司,接棒母亲成为隐形的传媒大亨。 小徐少在媒体说得上话,但也不是那样说得上话,具体说不说得上话,得看他要说什么话。多少还是算个少东家,背后有大媒体撑腰,伤筋动骨的新闻不敢写,烂俗八卦之流,狗仔大写特写。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和盛小姐分手了,还是被甩的那一个,盛小姐在香江娱乐圈地位有多高不言而喻,狗仔说起风凉话来一点也不心虚。 「徐少。」就有男狗仔拦住他,话筒直接递到他嘴边,「你知唔知最近盛小姐背后又多了一个追求者,是东菱财团少东家?」 徐明砚:......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少,盛小姐和你分手是不是因为抓到你出去拈花惹草?」 什么和什么,外面到底在传些什么? 「你这次回香江是因为害怕再不回来就追不回盛小姐了吗?」 真是笑话。 「听说你不想和盛小姐结婚,所以她主动和你提了分手。」 这个还算靠谱,可惜顺序反了。 「你回来是因为想通了,要和盛小姐结婚吗?」 叽叽喳喳一片喧闹中,徐明砚始终面无表情,任由身边保镖推开人群。 「让一让……徐少回港是因为公务在身,请不要探听隐私。」 「麻烦不要拍照,谢谢。」 「你们两个的事,要么就拿出来大大方方讲一讲嘛。」忽然一声高亢的女声传来,短髮女狗仔挤到人群最前头,她个子矮小,气势却完全不输,肩扛一台摄影机,直直递过去,「徐少,盛小姐每次被记者问,都不会避而不答,你要是不想让人说闲话,就自己说两句嘛,老是让女生挡在前面,到时候大家茶余饭后,只会觉得盛小姐爱拿感情上的事搬弄是非。」 说到这里,她声音更尖了一些:「盛小姐已经是国际巨星,是华语电影的代言人,徐少要是存在门户之见,大可早早把话说开,我们做狗仔的也不至于总是挑着你们两个的新闻来写。」 簇拥着徐明言的人群一顿,狗仔们就见徐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言辞犀利的女记者,似笑非笑。 徐明砚是被气笑的, 他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自来就没人敢说他哪里做得不对,唯有在盛嘉宜的事上,一而再再而三挫败。 盛小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哄得全世界都绕着她团团转,抬一抬手就有数不清的人愿意为她效力。 她就像是最美丽的罂粟,致命也令人甘之如饴。 他曾经花了那么多力气和手段想要得到她,却没有丝毫办法将她摘下。 实在是棋差半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几年的经营布局,就给她毫不留情拆穿。 那几夜,徐明砚不免想着盛嘉宜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的意图?在他同她说起泰国的时候?抑或是更早之前?他完全不确定。 而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他在她眼前如一张白卷,却从来没有读懂过她。 就这样来回生气了一年后,徐明砚决定不气了。 就是气死,以盛嘉宜冷心冷血的程度,恐怕最多假惺惺流两滴泪,很快又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如果说她这辈子会为什么付出,那好像只会为她自己。 狗仔眼中高冷的小徐少在心中疯狂默念: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只要这把刀磨得够久,总能够打动人心。 「你们要问我和盛小姐的感情。」他慢条斯理捲起黑色衬衫衣袖,露出精壮手臂和手腕间一块墨蓝色机械手錶,「一切以她说的为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是她把你甩了。」 徐明砚:「……」 「这样吧徐少,我再换个问题。」女狗仔仍然坚定在最前面,「你想不想娶盛小姐?你们到底是不是因为结婚的问题分手。」 「你哪个报纸的?」徐明砚忍不住问了一句。 「《香江娱乐》,徐少。」 竟然是《香江日报》的娱乐副刊。 好好好。 「你们与其问我喜不喜欢盛小姐,不如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徐明砚冷冷地道,「结婚这件事,我是很着急的,但是盛小姐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你觉得盛小姐要是想结婚会选你吗?」 徐明砚很想打电话给徐令璩到底是招了一些什么人进来,这也太适合当狗仔了! 他的沉默成功取悦了对方。 「你难道没有信心?」 徐明砚拧眉不过须臾,然后轻笑起来,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这样好不好?拜託你们去劝一劝盛小姐,要是她愿意,我给在场记者人人发一个大利是,你们将名字登记给我的秘书。」 「哇。」人群奇奇发出惊嘆。 小徐少说得随意,但既然是当着镜头,必不可能骗人! 香江从南到北,不过两小时距离,不出几刻钟,盛嘉宜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翻来覆去看了看狗仔递给她的录制视频:「随他好了,你要催我吗?」 她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微弯,比喝了一罐子槐花蜜还甜美,长发中间有数条细小的髮辫,上头缀着亮晶晶的水晶,在化妆室的白光照射下璀璨夺目。 「我,我。」狗仔支支吾吾。 「我也给你们包个利是好了。」盛嘉宜朝阿香微微点了点头,「还要麻烦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先不要漏给别人知道,就说,别光顾着琢磨着哄记者。」盛嘉宜用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动动脑子。」 「准备上台了,嘉宜。」外头有人喊她。 「下次见。」盛嘉宜沖那个狗仔眨了眨眼睛,提起银灰色的裙摆走出后台。 那人摸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几乎喘不过气。 盛小姐光彩太盛,这一句话还不得把小徐少钓成什么样子? 盛嘉宜逆着光走向舞台。 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嘈杂声逐渐消失,直至万籁俱静。 一束光从场馆顶部照下,只留一片圆环。 她一步一步走向光亮之处。 就仿佛穿越人潮,焦急奔跑在楼宇之间,城市在后退,扶梯上行,她拨开行人,于潮湿闷热的空气中,闻见季风天中的第一声惊雷。 大海何处不起浪,大地何处为遭雨。 她想起自己曾经问过郑安容为什么会写到关于城寨的故事。 郑安容指着她说,那是因为她身上,留下了关于香江老旧记忆的故事,而他已经把她写尽了。 盛嘉宜抬起头,看到数不到头的人海,望不到尽头的星光。 「嘉宜。」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 紧接着人声唿啸席捲,如浪潮漫过场馆。 盛嘉宜笑了起来。 不似面对採访镜头那样得体的微笑,她笑容灿烂,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们。」盛嘉宜握着话筒轻声说。 「其实我很少唱歌,我发过唱片,但很少有人觉得我是歌手。」她环视着巨大的,做得满噹噹的场馆,「我十七岁入行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这么多fans,香江有很多红星,以前有很多,现在也有很多。太突然我就当了主角,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没有办法完成大家对我的期待,如今我回头再看从前,原来一直希望的事情,就是走到今天。」 「我住的地方离维多利亚港很近,但是我从来没有踏出过我的家半步,我每天晚上去天台上看日落,看到飞机擦着我的头顶飞过,捲起狂风,降落到启德机场。那个时候远方的灯火星星点点,也很亮,就像我如今站在这里这样。」盛嘉宜仰头,直视着无数盏璀璨的聚光灯,她在灯光的中心,所有的人都为她而来,「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因为他,我第一次见到被季风吹过的港湾。」她微微一顿,「我想说的是我现在很开心,今天所有的歌先唱给你们听,然后唱给他听,最后唱给我自己听。」 「献给我们的十七岁。」 她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的何希月突然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赵士荣嫌弃地斥责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你懂什么。」何希月擦了擦眼泪,「这就像是养儿,当爹的不管,都是当妈的操心,我带着她一路走过来,你哪里能体会得到女人在娱乐圈里爬起来的艰辛。」 「你这人,说话就说话,还要骂我几句……不过嘉宜说的那个他,是谁?」 「不知道。」何希月从包里掏出手帕,「不过管他呢,等着狗仔扒出来,我们就知道了。」 * 1997年最热门的几则新闻,一是香江回归祖国怀抱,二是小徐少砸钱请香江记者帮忙,三是众人皆想求得,当红巨星盛嘉宜演唱会上那个「他」到底是谁。 可惜狗仔们忙忙碌碌想争得头条拿到利是,盛小姐却并不接茬,开完演唱会便直飞内地,去拍自己的新戏。 这戏是部古装片,程良西盛嘉宜老搭档组合,据说是去了大西北的某处沙漠里取景,一拍就是好几个月不见人影,连回归前的庆典献唱,盛嘉宜都没有参加。 都知道她是为了躲避舆论,幸而到了五月,所有的热度都逐渐转移到即将到来的大事上,所以媒体也「高抬贵手」,没再追去西北盘根问底。 盛嘉宜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恰好是六月的最后一天。 这个时候的香江已经炎热无比,热季的傍晚唯有偶尔吹过的海风能带来一些潮湿的凉意。街头早已经焕然一新,四处悬挂红色五星旗帜,马路上并没有什么人——都等在家里用电视机收看直播。 盛嘉宜便叫司机在尖沙咀附近停了车,自己沿着熟悉的道路,缓缓独行。 如今的香江夜晚,倒是安全得不再需要保镖跟随。 她去看了城寨的遗址,那些诡形怪状的房屋全都被拆除后,原址成了公园,自己的家竟然能成为「遗址」,供人参观游览,盛嘉宜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足足一个多小时,沿龙津道往南,直到红磡,在那狭长的海滨一侧前行,直到码头,她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天星码头,乘坐绿色的邮轮,能以最便宜迅速的方式到达对面的中环。 海边空无一人,她在步道往前望去,今夜灯火迟迟未曾熄灭,辉煌的彼岸,大概正在举行交接仪式。 盛嘉宜看了一眼手錶,二十三时四十五分。 风吹得头髮遮住眼睛,她弯下腰,去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水。 月亮总是不会变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么多年,这月光依然如锻了的银一样,流淌着霜华。 同样是这样的夜晚,她第一次离开城寨。 那天她带着那个好看的过分的男孩,从老人街生了锈的屋顶爬过去,铁片钩破了些衣角,他应该第一次如此狼狈,有些不快,但到底没有说什么,沉默着跟着她,走过泥泞的小路,穿过几乎不能算路的街巷。 到距离外头一丈之地的地方,盛嘉宜开口了,她说:「你可以走了。」 她仰头与他对视。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一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眼睛,并不惊讶于对方在月光下看清她一剎那的怔愣。 「你一定要去港口,对不对,你知道怎么走吗?」盛嘉宜问。 他一呆,摇了摇头。 盛嘉宜便嘆了一口气。 她还是个孩子,嘆气的时候,有些滑稽。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哥哥告诉过我怎么走。」盛嘉宜说,「我说一遍,你能记住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鬼使神差地,他说:「我带你走吧。」 这还是盛嘉宜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声音清朗,如棋子落到棋盘,清脆动听。 盛嘉宜以为他是记不住方向,想了想:「那好吧。」 她还从来没出过城寨呢。 后来传来些许声响,盛嘉宜连忙拉起他的手,催促他:「快走吧。」 他们两个跑了起来。 风从耳边唿啸而过。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拥挤的车流、逼仄的楼宇,那些最令人厌恶的生活的气息,在盛嘉宜看来,是前所未有的稀奇,她常常听外头进来的人说城寨里离奇,外头却好像更加诡怪,简直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红色的的士鸣笛闯过路口,吓得盛嘉宜一愣,男孩把她一把拽到身后。 她老老实实不再乱看了,静静等着眼前红色的指示牌变绿。 原来这就是红绿灯。 原来楼可以高到她仰头也望不到头。 原来没有遮蔽的夜空是这样的。 原来他们说的维多利亚港,真的即便在夜里也亮如白昼。 浪潮拂过堤岸,潮湿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盛嘉宜看到绿色的邮轮缓缓靠岸。 汽笛长鸣,盛嘉宜掏出自己攒了两年攒下来的五元钱,塞给了他。 她自己却没有动。 这是她头一次生出那样浓厚的,不捨得情绪。 她不想回到城寨,她想离开那里,到对面去,到灯光最亮的地方去。 对方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踌躇。 「你跟我一起走吧。」他轻声道,「我家里很有钱,你帮了我,我父亲和母亲会给你很多钱,让你读书,上学,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在天后庙里被关了半天,又在城寨里穿行许久,已经成了他十多年人生中最能被称为梦魇的记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盛嘉宜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她不能这样走,她还有妈妈,妈妈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妈妈还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不能出去,哪怕跑出去,也一定要记得回家,因为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不像他们,也不像那些被称为红毛鬼的小孩。 航船即将离港。 「走啊。」他焦急地伸出手。 盛嘉宜看着他的手指,修长、干净,记忆里还留有他们拉手时潮湿的汗意。 她忽然退后一步,注视着他,摇了摇头。 「起锚了。」船员喊道,「小孩,没买票站开。」 套在轮盘上的绳索飞速收回船上,波涛翻滚着,拍打在石壁上,捲起白色的浪花,将那港湾里银色的月华搅动得粉碎。 「你叫什么名字。」他大声问。 盛嘉宜再一次摇了摇头。 「你不跟我走没有关系,我会记得你,我会回来找你的。」他指了指她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你不要忘了我。」 可是如何才能不忘记他呢。 中环有一条半山扶梯,全长八百米,也是世界上最长的室外电梯,阿may每天从扶梯经过,要遇到成千上万个人,每一个都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香江那样大,启德机场昼夜轰鸣,港湾两岸轮渡来来回回,人潮汹涌,匆匆一见,除了能记住那一刻的记忆,又还能留下什么?他们都还年少,岁月倾覆,容颜变化,经此一别,大抵此生都不会再见。 盛嘉宜总是问自己,到底要走多远,才能靠近幸福。 可是盛嘉宜终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那么不像他,也不像那些被称为红毛鬼的小孩。 她有一双,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 盛嘉宜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后。 她看了一眼手錶。 十一时五十六分。 盛嘉宜直起身,将被风吹乱的头髮撩到耳后,缓缓回头。 对方也在静静凝望着她。 盛嘉宜忽然心跳有些加快。 她的手心有些潮意,似留当年轻触后的回忆。 没有吴哥窟,没有跑马地,没有升起的朝阳,没有淡下的日暮。 唯有海潮拍打堤岸,季风吹过海湾。 她好像一直忘记告诉他,她其实过目不忘。 金风* 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他站在交错的路口,背后人行道上红灯跳跃,尖沙咀精緻漂亮的英式橱窗上贴满巨幅海报,上面都是同一张淡笑的,她的脸。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他哑声开口,声音很轻。 良久,盛嘉宜摇了摇头。 他轻声笑了起来。 「没关系。」她听到他说,「我会来找你,我记得你,你也要记得我。」 「我叫盛嘉宜。」她忽然开口,平静、柔和地注视他。 秒针走完最后一圈。 时针指向錶盘的终点。 亦是起点。 往后很多年,徐明砚都始终记得,1997年7月1日,盛嘉宜对他说—— 「欢迎回家。」 当海风吹拂了五千年,唯一不变的,是你黄色的脸。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