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不是这么修的》 第1章 神仙?妖怪? 万里晴空飘来几朵闲云,如淡墨晕开画纸,多了几分悠然宁静,也多了几分忧愁烦恼。 武馆空地上,数十名少年穿着灰色布衣,两两一组,挥舞手中木刀对练,刀法步伐有序,呼喝搅动大片风声。 相隔不远的排屋内,一少年立于窗前,眉头紧锁,眼中有着同龄人看不懂的无奈。 “唉,终于没那么疼了。” 向远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嘀嘀咕咕,又是一些同龄人难懂的话:“我只想卷死各位,或者被各位卷死……随便说说而已,又没什么坏心思,你们还真把我卷死了。” “还穿越,这都什么事啊!” 说着,头又疼了一下。 西楚,关山道,德州…… 这是向远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每次头疼都有属于‘他’的,或者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除了被动承受,别无他法。 实在疼得受不了,便自我安慰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没准疼死就穿回去了。 结果不是很好,穿越是单程票,穿回去没有,疼得死去活来倒是有好几回。 这五天时间,他零零散散接收了不少记忆碎片,对自身所处的世界和身份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他这具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同样名为向远,自幼孤苦无依,流落街头,被朝廷收容,教他读书写字练武。 像向远这样的少年很多,比他身世更凄苦的更是大有人在,或天灾,或人祸,命比野草轻,若无朝廷那碗饭,早就饿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了。 很现实的,一饭之恩,吃了朝廷这碗活命饭,这辈子卖命给朝廷当狗,让你咬谁,你就得咬谁。 更现实的,狗也有品相之分。 朝廷机构众多,职权有轻有重,不可能一概而论,如三司之外的六扇门,不可能和寻常县衙用一种狗。 大职权机构先入狗市,挑选品相最好的狗崽子,层层向下,等所有人挑完了,最劣的那批狗崽被送去看守荒山矿地,从此和野狗无异。 那个谁说过,就算当一条狗,也要托生在京城。 都是苦过来的,都险些饿死街头,没人愿当野狗,人人都想威风,有进六扇门的机会,搏命也要好好把握。 ‘向远’就是最好的例子,天资在一众少年中偏上,练武最为勤奋。 这么强,还这么努力,这小子八成要被六扇门选走。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结果六扇门还没来,‘向远’就把自己卷死了,他日夜苦练,练完一盆井水冲洗,砰一声倒地,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高烧三日,醒来成了向远。 那三天,六扇门和一些大职权机构来来走走,该挑的都挑的差不多了。 至于向远这个天赋尚可的努力怪,往日武考成绩优异,教头为他美言了两句,奈何大家都忙,多一个少一个无伤大雅,也没谁认真对待。 前面都选完了,这个病号还能是遗珠不成! 两个卷死自己的向远合二为一,醒来又患上了头疾,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教头见状,不禁唏嘘了好几句。 “同病相怜啊这是……” 痛意散去,向远揉了揉太阳穴,见空地上少年们放下木刀聚在一处,推门快步跟了上去。 少年们盘膝而坐,向远位于最后,一同看向场中的教头卢明,眼巴巴等待今日的江湖豪侠传开讲。 卢明是个身躯魁梧的老者,六旬有余,平时少言寡语,酒后滔滔不绝,尤其喜欢讲述江湖事。 用他的话来说,年轻时也曾风光无限,大觉寺俗家弟子,擅使刀法、拳法,惩奸除恶,‘摩天大鹏’之名无人不知,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代豪侠,走南闯北,哪哪都要卖他三份薄面。 后六扇门招揽,他又成了威风凛凛的大捕头,每有奇案必破,每有凶贼必擒。 再后来就不行了,遭三十六路魔头算计,虽杀出一条血路,但一身神功失了七八,返回老家开设武馆,顺便训练朝廷的狗崽。 上述是卢明的原话,还是酒后之言,真真假假不好说,少年们也不管,尽数沉迷在他的江湖往事中。 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踏不平,称仁义。 莫说这些少年,饱受信息时代狂轰滥炸的向远也听得格外起劲儿,只要卢明一喝酒开讲,他的头就不疼了。 “且说那日,本教头收到好友信件,龙潭三魔现身,诸多好汉齐聚,共商屠魔义举……” 卢明盘膝坐地,端起酒水畅饮,冷漠的面庞上,双目因酒水到位渐渐飞扬,直飞到眉飞色舞。 他猛地一拍大腿膝盖,扫过一众屏气凝神的少年,万分满足,接着说道:“本教头收到信件不敢耽搁,日夜兼程,一连累死三匹龙血宝马,于入夜时分抵达……” “荒山破庙,群雄力战三魔,群雄中又以本教头为首,一人独战二魔,直杀了个昏天暗地……” 向远默不作声听讲,从卢明的言语中提取有效信息。 虽说头疾让他融入不少记忆碎片,让他对世界有了一定认知,但这远远不够,‘向远’出身微末,通过‘向远’的眼睛只能看到世界极少的一部分。 且一般情况下,武馆中的少年禁止外出,衣食住行皆有采买,他想自己看都看不到。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个清晰的认知至关重要。 最起码,众人皆知的常识要理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卢明成了向远了解世界最为重要的渠道,甭管酒话是否添油加醋,是否存在亿定程度的自我美化,战报可以说谎,战线不会,这些个地名人名、风土人情,都让向远眼前的迷雾淡了许多。 还不够! 向远缓缓抬手,欲要拐弯抹角询问当前的世界观,只见身前一位少年举手,把他挡了下来。 “教头,能再讲讲咱们西楚的厉害吗?” 好小子,这话问到我心坎里了。 向远默默放下手,给插队的少年点了一个赞。 “这个我之前说过,咱们西楚自然是厉害的……” 卢明被打断也不恼,饮酒道:“也罢也罢,算你小子问对人了,本教头曾在六扇门当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天下大事隐秘,几乎少有我不知道的,今日便给你们开开眼界。” “不愧是教头!” 人群中,响起向远的惊呼,少年们跟着惊叹起来。 卢明心中暗喜,语速飞快道:“南疆不堪教化、西域不毛之地,不提也罢,楚、齐、晋称霸富庶之地,是天地之间的主角,纵有诸多小国兴起,最终难逃称臣,翻不起什么浪花。” “三国互成犄角,有西楚、北齐、南晋三分天下之说……” 卢明洋洋洒洒一大通,酒意上涌,越说越有。 向远听得暗自点头,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大地图,勉强有了一些常识。 卢明说了许久,转而道:“天下有天下事,江湖有江湖事,你们绝大多数人会被德州各个县衙领走,从事最基层的捕快,天下大事和你们说了也无用,我今天多讲讲江湖事,你们好生听着,记在心头,免得日后惹了不该惹的人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一听这话,众少年齐齐挺直腰板。 “当今天下豪强林立,有名山大派,亦有王朝世家,有邪魔歪道,亦有妖精鬼怪。家家有传承,个个有神通,翻云覆雨,移山倒海,不乏仙神一般的人物。” 神仙? 妖怪? 向远脸色古怪,这则信息过于爆炸,一时分不清卢明喝太多,还是确有其事。 但看周边无人质疑,少年们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寒,暗道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天下大大小小的势力星罗棋布,真如天上的星星一般多,只说当世一流,有三家皇族、四家佛门、五家道门、八大邪魔、十大世家、十二名山大派……” 三家皇族和十大世家可归为一类,统称十三世家,卢明虽不入朝廷编制,却领着朝廷的薪水,这里不敢乱说,生怕传出去受人口舌,专程区分开来。 酒喝多了,屁股还很清醒。 接着,卢明简单描述了天下一流,如三家皇室,分别是西楚的神都萧氏、北齐的太安刘氏、南晋的上元李氏,因为屁股,避讳不敢多言西楚皇室。 北齐和南晋没这般运气,卢明调侃两家属于屁股正确,不怕传出去被人听到。 “北齐边境有西域,西域虽无大国,但二流势力极多,年年侵犯,日日骚乱,北齐毫无脾气,放下大国颜面主动纳贡,每年银钱管够,还修了一堵墙……” “似这般怯懦之辈,称不上大国!” “南晋更为糟糕,常人都说‘天下富裕共一石,南晋独得八斗’,江东更是鱼米养人,财力冠绝,我却知道‘天下十大世家,南晋独得六家’,内斗纷争早已疲惫不堪,我西楚只需大兵压境便可将其荡平。” 说到这,卢明很是豪气,畅饮道:“北齐惜身志短难称英雄,南晋空有繁华冢中枯骨,当今天下唯有西楚人杰地灵,真英雄也!” 向远:“……” 你喝的什么酒,是不是加了青梅? 第2章 人憎狗厌天嫌弃,鬼哭狼嚎地也悲 “当然了,我西楚也有不足之处,南疆之地人尽粗蛮,不服教化,不拜上邦,藏匿诸多邪魔……” 卢明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是喝醉了,而是德州南疆毗邻,声音大了会被邪魔或粗蛮听到。 这两伙人,他一个也惹不起。 南疆并非单指一个国家,而是一片位于西楚下方的区域,部落林立,信仰繁杂,偶尔有强大部落建国,又都国祚短暂,缘由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西楚曾试图占领南疆,圈入治下,因庙算成本太高,弊大于利,占了不如不占,索性任其野蛮生长。 虽无占领,但西楚从未放弃过对南疆的管控,打着‘修路经商、为老乡谋福利’的旗号进行渗透,每每都在浑水里捞取好处。 没有浑水就制造浑水! 于是乎,西楚叫南疆蛮夷,南疆说西楚盗匪,国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卢明不愿多说南疆,对南疆内的邪魔更是提都不提,酒水下肚,转而说起了西楚境内的一流势力。 “我西楚神都乃上周之祖地,气运绵长非北齐、南晋可以相提并论,两大世家骊南吴氏、少咸陈氏也都恪守成宪,与皇族相处融洽……” 说着说着,刚刚还能一统天下的西楚就支棱不起来了:“那些名山大派,说着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朝堂不管江湖事,江湖不理朝堂政。满口道理,满肚子生意,若不是他们掣肘,天下早被咱们西楚占了。” 一通小声嘀咕,说了几个最不服管教的一流。 无双宫、剑心斋、天剑阁、天刀宗、天武派…… 剑心斋佛道双修,门内以女弟子居多,无双宫全是女弟子,属于你不招惹她们,她们就安安静静做个有涵养的美女子,一旦惹上她们,天涯海角也寻不到一处清净。 更兼门内护短成风,打了小的还有老的,魔头见了都绕道走。 “天剑、天刀、天武一脉同源,是昔年天下第一流的‘天宗’分裂而来,说到天宗,不得不提天宗祖师燕悬河,天下第一,当世不败,一剑断天何等神威。” “据说,那时的天宗雄踞数州之地,虽是山门却和一国无异……” 卢明长吁短叹:“可惜后来者不争气,非要内斗论个高下,天宗只传承了八千载,一分为三,不复天下第一之名。” 没有天下第一的能耐,学了天下第一的脾气,天剑得狂、天刀得霸、天武得傲,同出一家又相互看不顺眼,每隔数年便有一次以武论道,为西楚惹来诸多祸事。 十回闹事,九回有他们,人憎狗厌天嫌弃,鬼哭狼嚎地也悲。 可以这么说,这三家老实了,西楚就安定了一半。 “忘剑山庄和白云山庄也不消停,一个自诩忘剑不争,一个自号闲云野鹤,两家商号开遍天南地北,不知积攒了多少财富。” 今天他们敢大肆敛财,明天我都不知道他们敢干什么! 这句话卢明没说,只是瞪大眼睛表达了不忿,哼哼道:“这两家商号颇多,本教头见不少人曾吃过亏,你们日后肯定会有接触,招子放亮点,别被骗了。” “清虚派是个好道观,门内个个全真,拜清虚道德真君,除了降妖除魔,几乎少有弟子行走……” 向远正听得入神,突然察觉哪里不对,‘清虚道德真君’的名号他知道,小说‘封神榜’里的人物,阐教十二位上仙之一,拥有诸多法宝,最出名的是五火七禽扇和攒心钉。 可清虚道德真君是小说中的虚拟人物,退一万步,是个虚拟的神仙,哪来的道统传承? 没准真有这么一位神仙,刚好重名了。 向远一时不解,找补了一个理由,继续听卢明讲述西楚的一流势力。 “最后是本教头拜师学艺的大觉寺,说起这大觉寺,当真是个不凡,传承三十六绝技,每一门都是当世一流的武艺,修至登峰造极,盖世神功堪比陆上佛陀!” 卢明出身大觉寺,虽是俗家,但日日夜夜念着授业之恩,故而每逢提起大觉寺,从不吝惜吹捧。 在他口中,大觉寺为佛门四家之首,远超少林寺、言空寺、宝镜寺。 再来两口酒,狂霸傲的天宗祖师燕悬河遇到方丈,眼神也会变得无比清澈。 少林寺? 这个世界也有少林寺? 也对,少林遍布诸天万界,有和尚就有少林寺,不奇怪。 向远腹诽吐槽,缓缓举起手,想问问本地的少林寺是否也有七十二绝技。 这时,他身前的那位少年又把手举了起来,又一次成功将他挡住。 “教头,我听说少林有七十二绝技,大觉寺才三十六,少了一半,会不会打不过?” 好小子,又是你! 问得很好,下次别问了。 向远翻了翻白眼放下手,有人当出头鸟固然是好,省得他言多必失,可被人连抢两次,想想便有些不自在。 “呸!” 卢明一口唾沫喷出,惊得少年们纷纷躲避,他怒道:“谁跟你说七十二一定比三十六厉害了,少林的七十二小绝技,如何能比大觉寺三十六大绝技?天罡三十六在前,地煞七十二在后,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跟你解释吗?” 说着,一通骂骂咧咧。 少林位于北齐,卢明不怕声音大,他更怕声音小了,大觉寺的方丈听不见。 那少年惹了卢明的晦气,蔫巴巴坐下,不敢再提谁更厉害。 “你,今天加练一个时辰,练完了去找武馆的师兄校考,输了再加练一个时辰!” “啊……” 那少年面露苦色,无力颓然瘫坐,仿佛整个人都灰色了。 卢明强势增加了大觉寺在众少年心中不容挑衅的威望,挥了挥手道:“我有些醉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休息,吃过饭后,以武馆内的排名为号,挨个来见我。” 言罢,留下几个空酒坛起身离去。 好酒是真好酒,能喝也是真能喝。 …… 晚饭过后,向远第一个去找卢明。 他原本排位就靠前,一众少年中鲜有敌手,加上品相好的都被挑走了,余者排位更不如他,故而排在了第一个。 武馆是卢明所建,吃住办公都在后院,孤身一人,从未听他提起过父母子嗣。 后院很是宽敞,每天都有武馆门徒打扫,清清爽爽看起来颇为干净。 向远入院,见房门打开,抬手轻叩门扉,恭敬称呼一声教头。 声音带有一丝沙哑,似是大病初愈。 “进来吧。” 卢明放下手中书籍,待向远走近,上下打量两眼,眼神示意他坐下,接着道:“向远,这些人里,以你学武最为用功,天赋也不差,我原本以为你会被六扇门选中,结果一场大病,诸多辛苦全部成空。” 六扇门身兼重任不比寻常,传授的都是上乘武艺,假以时日,可享荣华富贵,说是一场大机缘也不为过。 向远低头不语,用沉默表达自身无奈。 “那日你昏迷,我为你说了几句好话,却也无用。” “多谢教头美言,人各有命,我……我已经不想这些了。”向远沉闷道。 “你若不想倒也好,怕就怕你时刻念叨,一时想不开走上歧途。” 卢明摇了摇头,朝敞开的大门看了一眼,低声道:“向远,你在我这里学了两年武艺,尽得我‘五虎断门刀’的精髓,身形步伐皆有小成,你这颗金子,迟早会发光的。” 五虎断门刀,一听就是路人武功! 向远抬头看向卢明,真诚道:“教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只想养好身体,把武艺再修一遍。说来无奈,我大病一场,脑子浑浑噩噩,好些招式都记不清了。” 五虎断门刀是一套成熟刀法,共八八六十四式,另有配套的步法,时时练,时时新,向远融合的记忆碎片不多,确实忘了大半。 真打起来,随便挑一个排位在后的少年都能轻易胜他。 这是向远焦虑的最主要原因,去不了六扇门就算了,去荒山看坟头未免太可悲了。 他才不到三十,不对,才十五,还是个孩子。 “武艺刻在了你的骨头里,学会了,一辈子都不会忘,你的脑子忘了,身体会想起来。” 卢明不以为意,从书架上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有几张薄纸:“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怜你不易,将真传授你,好好学武,日后有所成就,六扇门自然会来招揽。” 向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卢明,一颗焦虑不安的心定下,忍不住生出些许暖意。 “这么看我干什么,不白给,我老无所依,只求善因结善果,以后你发达了,莫要忘了今日。” 卢明哈哈一笑故作轻松:“莫要耽搁,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久了,其他人肯定会怀疑我私下传授你绝活。” “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必不忘教头传道受业之恩!” 向远重重点头,飞快拿起五张薄纸,在一炷香内将其记在脑中。 年轻就是好,不像上辈子,卷空了身子,时不时便忘事。 卢明合上木盒,叮嘱道:“给是恩,不给是仇,偏爱最招记恨,你千万记住,此事莫与旁人知,否则招来杀身之祸,我或许能挡,你可就难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向远明白这个道理,再次谢恩离开后院。 片刻后,一少年走入,轻轻叩门。 “马杰,你在我这里学了两年武艺,尽得我‘五虎断门刀’的精髓……” “我知你天赋,是个大器晚成的好料子,你这颗金子,迟早会发光!” “怜你不易,将真传授你……” “千万记住,此事莫与旁人知……” “教头~~” 第3章 德州不养闲人 当晚,卢明的后院进进出出,一个个不知前程何方的少年恍惚走入,昂首大步而出,迷茫尽扫,被开了光一般龙马精神。 问就是教头指点迷津,无愧大觉寺高徒之名。 也有十来个少年待了一盏茶工夫什么都没捞着,卢明并未授予‘真传’,不是他们练武的天资太差,学不来上乘武学,而是嘴上没有把门的,不能指望他们藏事儿。 两年时间,足够卢明摸清这帮少年的底细,谁值得投资,谁不能投资,谁寡言,谁嘴大,他心里有一杆秤。 当然了,类似的进进出出,六扇门等机构来之前也发生过一次。 两天后,数辆马车赶至,依照名单领人,一辆车马奔赴本地县衙,其余各奔东西,去往德州下辖六县。 德州治洛县,余下六县分别为阴化县、扶山县、游风县、丰栖县、壅川县、奉先县。 平心而论,因为南疆的缘故,德州下辖的七个县治安都很一般,哪哪都一样,没什么优劣之说,非要挑一个最富也最乱的,无疑是奉先县。 此县有连通南疆的商道,汇聚五湖四海,黑白两道混居,匪患屡禁不止。 也因为这条商道,本就民风彪悍的德州更加雪上加霜,街头巷尾武馆众多,几乎家家都有习武之人。 没办法,你不学武,左邻右舍会把你家当粮仓。 一来二去,德州的武力值硬生生卷了上去。 言归正传,因为奉先县最乱也最富,涉及治安方面的话语权极高,抢在洛县之前把最好的一批狗崽挑走了,其中就有向远这颗遗珠。 一路风尘仆仆,半路还在官道驿站过了一夜,等向远一行抵达奉先县衙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 马车停于衙门东街,早有杂役等候多时,将晕乎乎的五名少年领走,过大门,至甬道,穿过一排大树,抵达一片砖石空地。 五名少年留在原地等待,杂役快步走入前方院墙门户。 向远暗自咋舌,奉先县衙比他想象中大了许多倍,远不是古装剧中那么简单草率。 四下望去,甬道左右皆有空地院墙,墙后亦有连排屋舍,甬道尽头是县衙仪门,门后左右两边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办公之地,穿过此地才是古装剧里的大堂。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指的就是这间大堂。 还没结束,到了大堂堪堪抵达县衙一半,向后还有二堂、县丞衙、县尉衙、银库、税库等等,过了三堂,又有县令、县丞的住所,高墙隔开,还有一座花园。 少说也有三百多间屋舍。 高墙阻挡,向远看不到这些,之所以知道,全赖卢明事先告知,后者为少年们科普了县衙的些许规矩,免得他们因为礼数不周,进门第一天就挨了板子。 很快,杂役原路返回,告知五位少年,班头即刻便至,老实等待,莫要四处走动。 这一等便是一盏茶,向远心中有数,知道班头在立规矩,老老实实立在原地,闭目默念五张薄纸上的字句。 薄纸上书‘吐纳六字诀’,六字总纲为嘘、呵、呼、呬、吹、嘻,每个字都有对应的吐纳窍门,是修习内功的不二法门。 向远初来乍到,对练武修行全无概念,更无法理解为什么练武练着练着就成了仙神,他只知道‘自己’武道入门,位于小三境中的炼气期。 小三境,炼气、开窍、筑基。 能修成筑基,便可称作高手,若有大成,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如卢明,酒后吐真言,年轻时是筑基半步巅峰大圆满级别的高手,罡气护体,人间凶器。 这些是向远可以触及的常识,再向上,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他所处的炼气期,分为血补、养气、蕴气、行气四个步骤,血补、养气都不难,只要生于天地间,任何人都能办到。 蕴气需要外功打磨,最寻常的是修习拳法,据说练习琴棋书画也能蕴气,但这些精细活,卢明不懂,向远这等底层泥腿子也接触不到。 最后一步,行气。 血补养出气感,蕴气于下丹田,前面三步都是为行气铺路。 到了行气这一关,武道才算真正入门。 入门第一步便是难之又难的开脉,运下丹田之气,打通任督二脉中的任脉。 书中有言,下丹田乃人体重中之重,不但是元气和肾精的藏匿之所,还是气海、命门等要穴的所居之处,气沉丹田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增长力气,使弱不禁风的少女单手压倒一名壮汉。 除此之外,下丹田又是任脉、督脉、冲脉运气的起点,是生气之源,是阴阳起点。 气沉丹田后,修炼者日夜不懈练功,丹田之气自溢,以意行气,打通任脉,为接下来的开窍夯实基础。 ‘向远’日夜苦练,水磨功夫早已到家,丹田之气满溢,冲击任脉略有小成。 任脉二十四个穴位,他已经打通七个,目前困于神阙,因冲击势头不足,始终未能达成所愿。 找了找自身原因,应该是不够努力,于是练武更加刻苦。 然后就把自己卷死了。 ‘向远’办不到,不是不够努力,而是缺少吐纳呼吸的法门,若卢明早些时间传授,哪怕只早三五日,也不会有后来的向远。 向远得到‘吐纳六字诀’,顷刻间明悟了其中的道理,没有替‘自己’责怪卢明,真传不可轻授,卢明只是拿钱办事的教头,不是无微不至的亲爹。 有了‘吐纳六字诀’,向远引气的效率远超往常,半道出家也比‘自己’表现更好。 一是借功法之利,二是原本打下的好基础。 卷王真的很努力! 但是…… 卢明授予的吐纳六字诀都这么厉害了,世家山门代代传承的法门岂不是要上天! 若能得到任意一家青睐,修行事半功倍,肯定会少走许多弯路,省下大把时间。 想到这,闭目的向远微微摇头,做人不能太贪心,他能得到真传,起步之路已经超过了在场四位少年,应该满足才对。 是了,做人不能太贪心。x5 场中,五位少年齐齐闭目运气,没有一个四处走动,也都暗暗告诫自己,既得了真传,势必不能输给另外四人。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四位少年皆有些疲倦,一个接一个停下运气,转而闭目养神。 向远根基牢靠,未曾疲倦,被前方脚步声惊醒,停止运气看了过去。 一行六人,皆身着深蓝色缁衣,腰悬长刀,行走间步伐稳健,隐有风声,都是打通了任脉的好手。 为首的男子面容刚毅,眉如漆刷,虎目生光,生得颇有威严,少年们与他对视一眼,不由得呼吸一滞,仿佛被劲风猛地扫了一下。 这位男子的装扮和其他捕快有明显区别,缁衣上绘有简单的云纹图案,腰间挎着的长刀也非制式,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他是个精英捕快。 “一个个站没站相,成何体统!” 五位捕快排成一排,男子立于前方,一声训斥,让少年们本就挺直的腰板更加挺直。 男子微微点头,视线从五名少年面上一一扫过,他刚刚暗中观察,大抵摸清了一些底细,知道五人中谁的身手最好,谁的身手最差。 初次见面,便安排好了五位少年的去处。 “我叫柳景生,本县快班捕头,也是三班捕头,以后你们便在我手下做事。” 柳景生自报姓名,从怀中取出名册,点名道姓:“向远,从今天起,你跟着老刘办事,县衙的规矩会由他教你。” 向远上前一步,看向五名捕快,不知道哪位是他的转职导师。 这时,五名捕快中最为瘦小的汉子走出,他腰间除了佩刀,还挂着一根旱烟管,约莫三十多岁,目光灵动,乍一看颇为奸猾。 向远不敢以貌取人,德州不养闲人,奉先县更是乱中之乱,这里的捕快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奸猾些好,跟着这种人四处跑动,能学到长命的本事。 “向远是吧,你小子长得倒是俊俏,随我来吧!” 老刘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黒牙,转身带着向远走向高墙后的三班屋舍。 “马正道,从今天起,你跟着老王办事……” “刘能,你跟着……” 穿过高墙门户,身后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楚,向远一言不发跟着老刘,发现三班屋舍的占地面积也比自己想象中要大。 以此推测,三班人数规模不小。 “新来的,县衙不比寻常武馆,这里人多规矩更多,门道深得很。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少说话多做事,有什么不懂的,出了衙门再问,听明白了吗?”老刘边走边说。 向远点头称是,面露乖巧之色。 老刘转过头,满意道:“捕头好眼光,你小子倒也机灵,免去了我不少工夫。” 向远闻言面露惭愧,憨厚道:“我这人打小就规矩,请……呃,不知如何称呼?” “别乱叫,喊我老刘就行。” 老刘似笑非笑,更加满意:“这里是奉先县,没规矩不好,太规矩了也不好,一样死得早。” 说着,伸手张开五指放在向远面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这是……” 向远看懂了,但又觉得没看懂。 “你是新来的,我领你入门自然要收你一笔领路钱,这是规矩,我也知道你兜里比脸还干净,榨不出油水,所以你欠我五两银子。” “……” 向远面露苦涩,心中暗爽,老刘是个经验丰富的优秀捕快,跟着他不仅能学到长命的本事,还能学到捞钱的本事。 还有,德州果然不养闲人。 一时间,他对捕快这份人面兽薪的工作升起了些许期待。 第4章 人间烟火味 “这里是三班屋舍,以后你便住在此地,挑一间空房,跟我去领你的衣帽、佩刀、令牌……” 老刘领着向远穿过一片屋舍走道,为其讲述县衙的基本常识。 和向远认知中的古代常识不同,这里的三班并非低贱衙役,属‘吏员’,无品级,有编制,来去皆有朝廷签批任命。 简单点说,捕快不是临时工。 深究原因和天下尚武的大环境有关,德州如此,西楚如此,天下皆如此。 民间武力值爆棚,名山大派甚至能和朝廷分庭抗礼,江湖上的破事谁看了都摇头,在这种情况下,维护各县治安的基本盘,也就是走街串巷的捕快,待遇差了招不到人。 向远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一个月几百块,玩什么命啊! 单说奉先县,向远这种刚入门的见习捕快,每月领固定饷银,不仅在县衙有自己的独立小屋,月初、月中还能领到修行的丹药,若能缉拿榜上要犯或破案有功,县衙上报州府,朝廷另有奖励。 只要你够卷,敢打敢拼,朝廷不会怠慢有功之臣。 “三班分皂班、壮班、快班,皂班站堂显得威风,司马大人出巡时,也由他们廓清道路,审讯、笞杖亦是……” “壮班看守仓库、银库、大牢、衙门口的重要位置,或护送官银、罪囚,若逢大乱,则抽调民壮加入壮班,辅佐军士坚守城池……” “最后是咱们快班,也就是捕快,这个我慢慢跟你说。” “总之,衙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是三班就有三口锅,你平时不要随意走动,误入了银局税库,柳捕头也保不住你!” 老刘板着脸说道。 “老刘放心,我是老实人,老实人不惹事更怕事,不会给咱们快班添麻烦。”向远保证道。 “你记得便好,我再给你讲讲咱们县衙的几位大人物……” 大人物指的是官员,提及这几位,老刘不敢在县衙乱说,等向远将被褥、脸盆之类的生活用品搬进空房,领了缁衣、佩刀、捕快令牌,这才领着人走出衙门口。 向远领了一套最小的缁衣,勉强合身,挂上佩刀后,衣着扮相都和老刘无二。 新皮肤卖相尚可,前后没有‘捕’字,向远不禁默默点了个赞。 捕什么的,太羞耻了,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受不了这种刺激。 “衣服若不合身,自己回去改改,束手束脚影响拔刀。” 老刘上下打量向远,调侃道:“你生了一张好面皮,还是个半大小子就快比我高了,这可不是好事,小心些,尽量不要走夜路。” “啊这,我是捕快啊!” 向远一脸震惊,冥风当真彪悍至此? “捕快怎么了,奉先县连通南疆,只一条商道便汇聚五湖四海,贼人把你打晕了再套上麻袋,谁去寻你,上哪去寻你?” 老刘言之有理,向远无法反驳。 两人走出衙门口,老刘拐入一条小巷,沿着河边小路漫步:“记住咯,县令司马大人、县丞吴大人、县尉秦大人……” 县令正七品,主管一县事务的一把手,奉先县行政体系中的核心人物,县内大小事务都由县令说了算; 县丞从八品,县令副手,一县二把手,辅佐县令处理行政事务,如文书、仓库、财务等管理; 县尉从九品,是县令的副手,也是县丞的副手,一县的第三把手,负责治安、缉查缉捕盗贼等刑事工作。 “秦大人直接管理三班,但他少于人争,吴大人由州府直接任命,司马大人出身德州司马氏……”老刘语音渐小,点到为止,没有多说三人的关系如何。 向远微微点头,明白了老刘话里的意思。 县尉看似有权,实则已经躺平,现在的奉先县是县令和县丞明争暗斗,县令出身世家,县丞是朝廷的人,各有代表,各有利益。 “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他们都是大人,遇到不懂的和我说,我不懂会请教柳捕头。”老刘严肃告诫道。 向远自己惹了事不要紧,把他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向远自是连连点头,感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奉先县就是西楚的一个缩影。 不过…… 司马氏是什么世家,好厉害的样子,朝廷在德州居然没争过他们。 向远满心好奇,卢明讲述的一流势力里,可没有什么司马氏。 他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老刘,县令大人出身的司马氏很有说头吗?” “嗯,德州司马氏,天一般的人物。” 老刘肯定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司马氏的祖地并不在奉先县,县令大人入仕有家族支持,算算时日,奉先县的任期可能不会太久。” 这你也能算到? 见向远诧异的眼神,老刘猜到了他的想法,高深莫测道:“朝廷设关山道大行台,昭王统领镇滇府、德州、蒲州、同州等八州一切民政军事,昭王来了,天就变了。” 向远闻言一愣,昭王又是谁? “莫要再问,这些事离你太远,咱们说说近的,适才忘了,县衙另一位大人物。” 祸从口出,老刘并不丝滑转移了话题:“县衙还有一位教谕王大人,身有书卷气,胸有浩然气,不喜争名夺利,在城外开了一家书院,除非有事相招,从不踏入衙门半步。” 教谕负责科举考试以及教育,从九品,日常工作中并无太大作用,在县衙的存在感极低,老刘没见过对方几面。 “王大人是奉先县人,在神都闯荡二三十年,有人说他给大官当了幕僚,享尽了荣华富贵,也有人说他只是一个普通教书先生,蹉跎一生回乡养老。” 老刘面露钦佩:“王大人淡泊名利,从来不提过去事,我老刘对他向来是佩服的。” 三言两语之间,为向远勾勒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形象。 向远还想再问,老刘主动开口,停于一家酒楼门前:“到点了,你一路奔波,今晚就在这吃,我付账,记得你欠我一顿饭钱。” 二层小楼,名叫‘香来楼’,左右书写对联: 人间烟火味; 最抚凡人心。 向远心头一凛,这副对联视野居高临下,有俯看大千之势,难不成掌柜是个隐居的高手? 县衙捕快们常在香来楼团建,老刘轻车熟路,来这里就跟回家一样,很快便点齐了菜品。 向远见他一连要了六个菜,汗颜道:“老刘,就咱们两个人,会不会有点多了?” “谁跟你说就咱俩了,我还叫了俩娘们儿过来开心。” “不合适吧……” 向远眼皮一跳,这顿记他账上,不是,他的意思是,钱不钱的不重要,开心最重要,可他十五,还是个孩子。 哪有这么带新人的! 再说影响也不好啊! 萌新初来乍到,不好对老鸟提意见,向远打定主意,待会儿姑娘来了,他埋头干饭绝不多看一眼。 片刻后,酒菜刚上桌,老刘叫的两个娘们儿就到了,一大一小,大的坐在老刘左边,是他老婆,小的坐在老刘右边,是他女儿。 “……” 姜还是老的老,向远表示又学到了。 第5章 咸鱼还得翻面呢 “痛快!” 酒足饭饱后,老刘拍着肚子去结账,借掌柜的火点燃旱烟,叭叭抽了起来。 嗯,抽的掌柜的烟丝。 看得出,叫来俩娘们儿陪吃陪喝,他是挺开心的。 向远一脸无奈跟上。 见他这副表情,老刘的妻子形容不改,似是颇有经验,老刘的女儿不然,十一二岁,正到懂事的年纪,小姑娘面皮薄,羞红着脸走在最前面。 “你们俩先回,我送向远回衙门。” 老刘告别妻女,端着旱烟管继续带向远走街串巷,为了让其尽快认清奉先县的大小道路,专程绕了远路。 不光绕路,走走停停,传授他身为捕快的经验。 “奉先县很大,尤其是东大街,那条商道直通南北,宽二十丈,深入南疆腹地,车马往来不歇,两边商铺寸土寸金,日进斗金不在话下,可惜税银都被朝廷收走了,奉先衙门收不到,否则咱们也能沾沾光……” “东大街那边你不要深入,周边多为高门大户,天南海北的势力太多,里面自有规矩,咱们不好在那拿人,拿到了也是麻烦,出了乱子自有六扇门处理。” “一般来说,咱们只管县城西边,城外的几大乡庄,有朝廷设立的‘保义郎’,尽是些乡绅氏族、豪强能人,要族人有族人,要手段有手段,自会处理城外的杂事。” “你年轻力壮,正是习武的大好时日,手上若有结余,可去东大街的铺子转转……” 带新人讲规矩的时候,老刘还是很靠谱的,为向远科普了几个好去处。 忘剑山庄的兵器锋利,白云山庄的丹药功效神奇,江湖好汉交口称赞,六扇门也和这两家有长期合作。 兵器也好,丹药也罢,历来是朝廷牢牢掌控的专卖商品,关系利害重大。这两家能光明正大售卖,还把商铺开遍西楚,甚至生意都做到了北齐和南晋,可见势力有多么庞大。 “记得货比三家,别人家开什么价,你就出多少银钱,货物离柜,概不退款,不少江湖好汉都被他们割过肉。” 原来如此! 听老刘这么一说,向远恍然大悟,难怪卢教头三令五申,敢情他被宰过。 “此时入夜,不适合去东大街,等哪天有空了,我白天带你去转转,认认门户,免得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入夜后,奉先县渐渐冷清,家家闭户,大门紧锁。 远远地,向远似是听到了东大街方向传来的喧嚣声。 果然是条日进斗金的商道! “那里最为繁华,红楼里的姑娘都是奉先县最美的……” 老刘收起旱烟管,望了眼东大街,眼中泛起些许羡慕。 但很快,这抹羡慕就被自知之明压了回去。 命里无时莫强求,此安身立命之道! …… 县衙,快班屋舍。 向远关上门窗,盘膝坐在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脑海中梳理今天的所见所闻。 他知道捕快不是个好生计,易生坟头草,否则朝廷不会专门养狗用于输血,但看奉先县的捕快待遇,仍旧不由升起了些许遐想。 工资尚可,待遇还行,关键是有编制。 他自忖被大信息时代冲刷过,看过上千集柯南、走近科学、包青天,天文……化学物理略知一二,做捕快的话,绝对属于天赋异禀的那种。 至少在见识上,甩了同来的四位少年一大截。 结果,老刘把他喊醒了。 天下尚武,拳头最大。 天剑、天刀、天武强,到处惹是生非,朝廷管不了; 忘剑山庄、白云山庄强,光明正大售卖利器、丹药,朝廷也管不了。 缩影至奉先县,东大街自治,出了命案,地方捕快只能闭一只眼,再闭一只眼,只有六扇门能凭借‘粗通拳脚、略懂棍棒’的道理进去一探究竟。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向远小声逼逼,他要练武,修成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有朝一日让朝廷也对他闭一只眼,再闭一只眼。 抒发完雄心壮志,转而务实于当下,默念吐纳六字诀,对任脉的神阙穴发起冲锋。 两个时辰后,向远精神疲惫停下了修炼。 吐纳六字诀确实有用,称得上‘真传’,但他自身精神不足,以意行气力有未逮,白白浪费了‘向远’打下的好根基。 “若有闲钱购买一颗辅助的丹药……” 他沉默片刻,静下心来坚定意志:“捡来的,终究不是我的,从头练起才是我的!” 向远放弃了运气冲击神阙穴,祭起最基础的打坐冥想法,打熬自身精神意志,待功成圆满,再重走一遍任脉。 半夜时分,向远因头疼停止冥想,傻眼道:“头好疼,这头疾还是慢性的?” 原以为头疾是穿越的后遗症,记忆碎片融合差不多了,病也就好了,努力修炼才发现,头疾是长期的,那场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我……” “脑残?!” 这一发现让向远很是惊慌。 他嘴上不说,心里实则憋着一口气,上辈子在生活面前躺平,重活一世,这辈子想搏一把。 往大了说,人要有志向,往小了说,来都来了。 咸鱼还得翻面呢! 可结果,头疾反复,搏都搏不了。 “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我没有就算了,怎么连肉身都是残缺的?” “不要慌,这个世界很大,脑残有药可医,只要能攒到一笔启动资金,再去东大街购买丹药,些许残缺药到病除。” “可我还欠了两笔外债……” 向远悲哀发现,他陷入了和上辈子一样的困境——穷! 第二天,一晚上没睡好的向远被生物钟叫醒。 身体固然脑残,但‘努力’已经深入骨髓,天还没亮便爬起来,简单洗漱完毕,拔出佩刀在门前空地练起了五虎断门刀。 这一练,足有一个时辰。 “向远,你起了没……” 老刘快步走来,见向远周身热气腾腾,已然练了好一会儿刀法,改口道:“别练了,你会骑马吗?” “略懂。” 武馆教过马术,向远融合相关记忆碎片,处于会与不会的薛定谔状态。 “那就行,把刀收起来,跟我去取马。” “怎么了,这么急?” “出案子了!” 第6章 小道德观 老刘急着找向远,是因为出了一桩命案,城外怒水河畔,有人在荒山破道观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向远收起佩刀,快步跟上老刘,问道:“死的是何人,当地的保义郎有线索吗?” 昨天老刘科普的时候,曾言城外几大乡庄皆有保义郎,想来那边应该查到了一些线索,如果没有,按德州的纯朴冥风,就该查一查保义郎了。 当然,上述推测只有死者是本地乡民的情况下才能成立,若死者为江湖中人,保义郎毫无头绪也理所当然。 “林保义什么都没说,因为死者正是他!” “……” 呃,不愧是咱德州。 ———— 两人在县衙取了快马,直奔县城西门。 今日虽不逢集,但街道上人来人往也颇为热闹,蒸笼白气腾起,香气扑鼻,让人忍不住驻足。 不似金钱铺路的东大街,这里才是寻常县城该有的样貌。 向远刚上马背还有些生疏,很快便因为肌肉记忆驾轻就熟,卢明说得没错,学会了就忘不了,早已刻在骨子里。 此时城门刚开,不少学子打扮的书生沿着大道行走,不时还能看到富人家的马车。 约莫五里路,向远看到了一家书院。 石阶立柱颇为气派,风吹林木之中独揽清净,他顺着台阶望去,将门户看了个一清二楚。 玉林书院。 大门两旁书写对联: 礼以修身,乐以教化育英才; 武能定邦,文能兴国利天下。 向远这一侧头,胯下马匹不由慢了下来,老刘回身道:“这是王教谕的书院,莫再看了,时间紧迫。” 向远点头跟上,二十里的路程,一盏茶赶至。 破败道观名为‘小道德观’,建于半山腰,荒废多年无人打理。 这个‘道德’和西楚一流清虚派拜的清虚道德真君无关,来头更大,是道教三清尊神之一的道德天尊。 向远又一次在异世界看到了自己世界的神仙,没了刚开始的惊讶,少林寺都能遍布诸天万界,道德天尊他老人家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两人拴好马匹,老刘快步走进道观,向远落后一步,看到了观门两侧的对联。 金漆斑驳,隐约可见。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扶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如此一副道德对联,配上道观内的命案,颇有讽刺的戏剧色彩。 进入道观内殿,十来个武夫扮相的壮汉静静站立,有咬牙切齿,有目露凶光,只有两人在角落小声交谈。 看到两位捕快抵达,交谈中的二人散开,一人独自走出道观,一人朝老刘走了过去。 向远余光一瞥,独自离开的那人身材高大,双臂过膝,左侧脸颊有一条刺眼伤疤。 “刘捕快,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有失远迎。” 林家庄的林建泽拱手站在老刘身前,双目通红,似是刚刚大哭一场,看向向远:“这位捕快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林老哥还请节哀,他是本县新任捕快向远,随我前来查案。”老刘看向地上盖着的白布。 “两位这边请……” 老刘掀开白布检查尸体,死者怒目瞪圆,背后中刀,筋断骨折,当场死亡。 向远一言不发学习,只听不说话,死者林建峰,林家庄保义郎,清早被人发现死于道观,林家庄人闻讯而来,帮忙保护了现场。 老刘仔细检查了尸体,起身道:“死于昨夜,凶徒一刀毙命,不是庸手,我只是粗略检查,具体情况如何,得让仵作验尸。” “那家兄的遗体……” “可安置在义庄。” “多谢刘捕快。” “分内之事。” 老刘嘴上称林建泽为老哥,问话公事公办,不谈半点情面:“究竟发生了何事,知不知道是谁人害了你家兄长?” 说话间,他将场中闲杂人等驱散,找寻道观内可能留有的线索。 “刘捕快你知道的,家兄为一方保义,办事最是公正,即便得罪了人,些许小事,摆几桌酒席就过去了,不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林建泽双目渐红,一双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非要说什么可疑人物,倒也有一个。” “何人?” “县城西街算命的假道士。” “噢?!” “对,我听家兄说过,三日前他应约去县城吃酒,遇到了那假道士,非说他有血光之灾,还说可以破财免灾,家兄没有搭理,然后……曝尸荒野。”林建泽哽咽抹泪,说不下去了。 算得还挺准。 向远腹诽,大概明白了被害人家属的意思,假道士算命的本事没有,借算命谋财的本事有,受害人遇假道士不愿破财,假道士便把人杀了。 一来证明自己神机妙算,有料事如神的能耐,二来借此机会打开财路。 别说,确有几分可能。 不过有几处说不通。 只说最简单的一个,林建峰死于小道德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林家庄也是得到消息才知道他死了,这般形迹,倒像是和人约好了在此地见面。 谁家好人大晚上来荒山破道观啊,也不怕撞到鬼。 向远隐隐觉得事有蹊跷,要么林建泽什么都不知情,误会了算命道士,要么刻意为之,故意栽赃。 总之,这对兄弟都有问题! 老刘沉吟片刻,小声道:“林老哥,我把话问个清楚,你林家庄和赵家庄素来不合,围绕怒水河鱼市争吵数次,常有大打出手,有没有可能林保义挡了财路,才遭人暗算?” “赵家庄的窝囊废也就比划一下拳脚,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害我兄长。”林建泽连连摇头。 “也是。” 老刘问完话,围绕道观转了一圈,里里外外仔细检查,辞别林建泽,招呼向远一同骑马离开,准备去西街找铁口直断问话。 路上,两人放慢马速,各有所思。 老刘打破沉默:“向远,你怎么看?” “暂时看不出什么,只感觉受害人家属,我是说死者的弟弟有所隐瞒,一口咬定算命道士,仿佛存心误导。”向远如实讲述自己的猜测。 “我也这么觉得,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去西街看看。” 老刘眯了下眼睛:“‘铁口直断’的本事我有所听闻,据说他算卦极准,时常为人消灾解难,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第7章 铁口直断 返回县城的路上,老刘有意培养向远独立破案的能力,将自己搜集的线索全部拿了出来。 向远逐一分析起来。 “怒水河水流湍急,产鱼肥美,水势平缓处有林家庄和赵家庄,两庄皆以捕鱼为生,围绕鱼市定价矛盾不断……” “老刘你提及赵家庄,林建泽没有趁机栽赃,连一句‘有可能’的坏话都没有。” “小道德观内没有打斗痕迹……” “林保义夜入道观,应当是密会熟人,他有开窍修为,武艺不凡,没料到凶手会偷袭,所以才被一刀斩杀。” 说到这,向远看向老刘,求证道:“林建泽破绽极多,即便不是凶手,也在混淆视听隐瞒凶手的踪迹。” “没错,所以小道德观不宜久留。” 老刘叹了口气,十几个炼气期、一个开窍期的林建泽,且靠近林家庄地盘,他万万不敢当场拿下林建泽去衙门问话。 向远暗暗点头,这个就叫专业。 “老刘,林建泽破绽极多,明显是仓促之间想出的对策,他应该猜到了凶手是谁,八成是赵家庄人氏,死的可是他兄长,杀兄之仇都能放下,他和赵家庄是不是有什么勾当?” 向远继续问道:“刚刚他心慌意乱,回去之后肯定会发现已经露出破绽,回衙门再招他问话,还能找到人吗?” “找不到人更好。” “啊?!” “咱们不是六扇门,破案要人证物证,起码要找到凶器。光推理没用,柳捕头不听这些,司马大人更懒得听,回衙门招林建泽,他要是畏罪潜逃,案子反倒好办了。”老刘意味深长道。 “凶器或许在赵家庄……” 向远话到一半,暗道一声是了。 知道凶器在赵家庄又怎样,能去找吗,万一林家庄的人也来了,两庄加起来足有上百条大汉。 到时啥也别找了,他和老刘怒水河底见,一人一个雅座。 案情分析到这,基本差不多了,向远问道:“老刘,我们回了县城,是直接去衙门,还是去西街找铁口直断?” “去西街,以防万一。” 老刘再次传授经验,先不管林建泽露出的破绽,既然他提到了铁口直断,该走的流程必须走一遍,兴许铁口直断这边也有问题,真是假道士谋财害命。 “如果是铁口直断干的,那林建泽的破绽又有说法……” 向远顺着思路想下去,小声道:“林家庄和赵家庄表面不合,暗地里互有勾结,只怕没少干违法勾当,林建泽怕被查出端倪,才主动帮赵家庄开脱。” 老刘惊讶看着向远,这般举一反三的本事,真不像窝在武馆里的半大小子。 向远小脸一红:“老刘,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你天生就是吃捕快这碗饭的。” 老刘打趣一声,而后道:“你也别装模作样,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不用藏着掖着。” 向远心下哀叹,世上聪明人太多,对他这个外来者可不是好事。 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这个世界的平均智商只有七十。 路过玉林书院,再行五里路,两人远远看到县城西门,以及一个肩扛幌子的算命道士。 这道士一袭黑色道袍,简简单单甚至有些落魄,肩上扛着的幌子绘有阴阳八卦,另书: 铁齿铜牙出真言; 金睛火眼照乾坤。 长须飘飘,先声夺人,望之真有几分本事。 向远一脸懵逼,虽然还没听算命道士自我介绍,但他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 铁口直断! 老刘也有点懵,主动下马走了过去:“道长……” “两位捕爷,贫道等候多时了,早些时分,你们马匹太快,贫道脚程有限,没能追上。” 铁口直断直接打断老刘,从褡裢中掏出白布裹好的短刀:“贫道是来报案的,城门刚开便有人将此物塞到了贫道家门口,可把贫道吓坏了。” “……”x2 报案你去衙门呀,在这堵着作甚! 老刘和向远对视一眼,皆有些头皮发麻,尤其是向远,心头惊呼,世间真有能掐会算的神仙人物。 向远还在震惊之中,老刘先反应过来,接过白布刀,问道:“敢问铁口直断,是谁害了林保义?” “是他的贪心。” “……”x2 这下老刘也无语了,他当然知道林家庄和赵家庄不干净,他问的不是这个,铁口直断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就没意思了。 咋滴,非得给钱你才能算一卦? 想到这,老刘紧巴巴抠出了二两银子,诚心请教:“老神仙,是谁害了林保义?” “赵智凡,赵家庄的赵保义,凶器埋在他家后院的林子里,左起第三排,第四列,树下挖三尺三寸就能寻到。” 铁口直断掂了掂银子说道:“两位保义接了南疆五毒教的私货,分赃不均,固有此害。” 好家伙,这就破案了? 不是,就二两银子啊,能办这么大的事儿? 向远瞠目结舌,铁口直断接着说道:“栽赃谁不好,非得栽赃贫道,今日若不说个清楚,衙门指定会拿贫道的脑袋一用。” “这,这倒不会。” 老刘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虚汗,干巴巴看着铁口直断,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捕爷无须多虑,贫道今日当有一场牢狱之灾,此解脱之道,贫道欢喜还来不及呢,这便随你们去县衙。”铁口直断将二两银子递给向远。 “……”x2 你又知道了。x2 铁口直断说得太清楚了,清楚到仿佛他就在边上看着,有同谋的嫌疑,必须带回县衙问清楚。 当然了,如果他不愿意,老刘也不强求,免得惹来一句血光之灾。 一个月才多少银子,玩什么命啊! 向远接过银子,很是乖巧,恭敬道:“老神仙放心,这几日我会帮您置办好酒肉,保证您在大牢里好吃好喝,不受半点委屈。” 边上,老刘连连点头称是。 “那就好,有劳了……” 铁口直断捋了捋灰白长须,眯眼打量了向远几下,直把他看到毛骨悚然,这才收回视线。 “妙哉!” “妙哉!!” 第8章 缺心道人 县衙,大牢。 距离小道德观一行已有两日,老刘将案情上报三班捕头柳景生,后者未曾多言,趁夜潜入赵家庄,于赵智凡后院挖出掩埋的凶器。 按流程,凶器到手可以请文书拿人,但此案涉及人数太多,还有两名保义,牵连之大,奉先县捕快集体出动也办不了。 尤其是五毒教,案情涉及南疆势力,必须让上面人出重拳。 柳景生请示县令司马长辉,后者也不耽搁,找来六扇门,定下今晚围捕林家庄和赵家庄的计划。 这些向远不清楚,一日三餐给铁口直断送饭。 说来也怪,就铁口直断的本领,不管奉先县衙门还是六扇门,都应该以礼相待,可所有人都默契没有作声,仿佛忘了这么一位人物。 向远不明所以,提着油纸包好的烧鸡、馒头走进县大牢。 大牢阴暗干燥并不潮湿,但气味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你也缺斤少两被抓的?” “我能干那缺德事,我卖假货的。” “分明比我缺德。” 套间里,几个新丁正在熟络感情,闻到烧鸡味,齐刷刷看了过去。 向远和看门的壮班同事打声招呼,取来牢房钥匙,没搭理这群缺德玩意儿,直奔尽头单间,打开牢门将馒头烧鸡奉上。 铁口直断盘膝于稻草中间,见向远到来,缓缓开口:“你今夜有血光之灾。” 啥玩意? 向远吓了一跳,这两天送饭,铁口直断一言不发,只用一种诡异无比的眼神盯着他,所以他不敢久留,送完饭就走。 没想到今天主动说话,开口就是血光之灾。 还不如不说呢! 铁口直断的本事,向远亲眼目睹,当下不敢耽搁,躬身请教道:“老神仙,可有脱灾救难之法传授?” 铁口直断微微一笑,捋着胡须道:“贫道拿钱办事。” 向远只是苦笑,他还欠着外债呢,唯一的家当是铁口直断的伙食费,这几天好吃好喝伺候花得差不多了。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想给,这咋办嘛! “既没有,便给贫道做个徒弟。” “还有这种好事?!”向远脱口而出,只觉不可思议。 常言道,医不叩门,道不轻传,佛度有元,古往今来,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铁口直断似是看出了向远心中所想,直白道:“拜师否?” “拜!” 不拜是傻子。 向远果断跪地,想了想拜师的礼节,发现身边连杯茶水都没有,只得汗颜将烧鸡奉上:“师父,您吃鸡。” “为师早已辟谷,吃不吃都一样。” 铁口直断接过烧鸡,就着馒头狼吞虎咽,边吃边说:“你无须疑惑,为师收你为徒并无歹意,只因一个赌约被困在奉先县十年,进大牢,收你为徒,为师便能回去享清福了。” 向远不懂,没问,边听边点头。 “和为师赌斗的是大觉寺方丈慧行,三千世界浩如烟海,天地法理演化,玄之又玄,无数契机碰撞之下,乾渊界当有外来者……” “为师来西楚,他去北齐,双方互换地盘,各找一个外来者收为弟子,谁先找到谁赢,找不到就一直找。” 向远听得愣神,脑海中浮想联翩,下意识握住拳头:“师父,您赢了?” “输了。” 铁口直断连连摇头,白了向远一眼:“为师算得你在德州,可在奉先县相遇,没算到你晚来了十年。” 向远还是没听懂,头疾发作,感觉要长脑子了。 铁口直断眯着眼睛:“莫要急,不是病,一场好造化,缘由如何,你日后自知。” “可是……” “为师明白,你不用多说。” 铁口直断站起身,掸了掸灰尘:“你行气任脉,为师看看有何不妥。” 向远急忙盘膝坐好,稳定心神,以意行气,冲击困扰了他许久的神阙穴位。 两人交谈时,大牢关押的囚犯各说各的,集体忽视了两人。 “谬谬谬,仙不是这么修的!” 铁口直断一连说了三个错:“这套吐纳功法平平无奇,算不得神异,似你这般外来者,寻常功法修了不仅毫无建树,还会累及自身。” “师父要传我神功?”向远大喜,他的病终于有救了。 “不用为师传,你今夜自有机缘。” “还请师父指点。”向远心急道。 “说不得,说了就不灵了。” 铁口直断高深莫测道:“今晚你有殒命之灾,若无高人指点,难有活路,但祸福生死,危机顺逆本就相依,为师在等你脱困,你又何尝不是在等为师脱灾。” 他从胸前取出一面八卦护心镜,巴掌大小,灰蒙蒙地不见神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忍痛递出:“将这件宝贝贴身收好,可保你化险为夷,转祸为福。” 向远双手接过,深吸一口气道:“师父,徒儿日后定…定……” 定了好几下,愣是没把护心镜拽出来。 “师父?” 铁口直断扭头不再看,待向远将宝镜贴胸藏好,这才有气无力道:“不必多言,日后如何日后知,眼下说再多都是空谈。” 听他这般语气,向远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触霉头。 铁口直断伸了个懒腰:“你的机缘也和为师有关,今夜要去南疆走一趟,多年未曾活动手脚,终于能痛快打一架了。” 说到这,嘀咕了两声十年牢狱、秃驴可恨。 向远只当没听见,猛地意识到什么,刚刚光顾着震惊和开心,忘了请教铁口直断姓甚名谁。 作为徒弟,着实有些大不敬。 他恭恭敬敬道:“师父在上,徒儿尚不知您宝山何在。” “为师缺心道人!” 铁口直断,或者说缺心老道单手负后,微眯双目,扬起下巴,静静等待向远的反应。 向远知道老道很厉害,大觉寺方丈是陆地佛陀一般的人物,能和这等大能赌斗,肯定不是寻常之辈,但是吧,他见少识短,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号。 好尴尬,就像多年未见的熟人一口叫出你的名字,而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原来师父您就是缺心道人,师父的大名谁人不知,徒儿能拜您为师真乃三生有幸,几辈子修来的大福分!”向远激动万分,脸都憋红了。 缺心老道嘴角勾起淡笑,捋了捋胡须,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模样。 猛然,手一抖,长须拔下三五根。 坏事! 被这小子骗了,他一个外来者,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第9章 向远,号问天 缺心道人略有怨气看了向远一眼,自讨没趣,念头很不通达。 他直接跳过这一茬,语气平缓道:“本心道,缺心道人,本门规矩不多,只有一个。” 向远正襟危坐。 缺心道人是谁他真不知道,本心道略知一二,道门五家之一,北齐一流势力,和西楚大觉寺方丈换家收徒,指的是这个意思。 “本门为灵宝天尊传承,日后遇到天尊道观,必须祭拜,不得怠慢。” “徒儿明白。” “除此之外,本门没什么规矩,以心释道,本心及道,以心为马,可赴远方,日后修行坚守本心即可。” 缺心道人连连告诫:“以心观道,道即心也,以心观道,心即道也,以澄净虚寂的本心界定终极之道,心与道切入交合,乃本门性功之根本。” 向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迟疑道:“师父,您既知徒儿来历,徒儿便不瞒了,心猿意马难得清净,如此也是本心吗,也能修炼吗?” “凡九窍者,皆可修炼成仙!” 缺心道人笃定点头:“你所谓的清净是什么?独坐深山伴老林就能清净了?身入红尘舞枪弄棒就不能清净了?你喜欢深山便得空谷清净,你喜欢红尘便得俗世清净,心之所求,莫要逆也。” “徒儿的意思是,我的心思过于跳脱,不像个修行之人。” “谁不是呢!” 缺心道人随口接了一句,见向远瞪圆的眼睛,急忙整了整脸色,重新摆出世外高人的名师形象:“痴儿,你还是没听懂本门的性功根本,天下没有一般人,众生寻得众生道,这才是凡九窍者皆可修炼。你无须压抑本心强求清净,否则身陷囹圄难以解脱,背道而驰举步维艰。” 向远没听懂,只知道自己的师父不是清净之人,师父能修,那他也能修。 如此,压在胸口的大石落下,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穿越至今,每天如履薄冰,唯恐走不到对岸,总算解脱了。 挣开枷锁,向远活络的心思也不藏了,一股脑儿将心头疑惑问了出来:“师父你总说修行,还说成仙,可大道何在,练武真能成仙吗?” “为师还是那句话,凡九窍者皆可成仙。” 缺心道人先是点明关键,而后唏嘘感叹:“上古人族无须武道便可登天成仙,现如今,九窍闭塞,筋脉不通,唯有以武入道方能成仙。” “这是为何?” “一来天地元气衰落,元气生万物,元气不足则万物不足,虽食可补,炼制丹药可救,但终究是后天之法,吾辈修行之中寿元短暂,便是应了这个道理……唉,远不如上古,修行日益艰难啊!” 向远恍然大悟,武馆每日供应灵米、灵肉,偶尔也会发几颗丹药润润喉咙,县衙的捕快也有对应福利,想来便是这个道理。 就是吧,虽说灵米不贵,普通人也能吃得起,但老爷们层层拨款下来,灵米的品质就比较一般了。 说什么九转龙牙米,一点都不好吃! “二来和妖族有关,上古妖族和我人族大战,落败后诅咒人族,使得人族虽有九窍,但修行无比艰难,否则我人族生来便是先天,何须以武入道,反后归先,现在这般劳心劳力着实不美!”缺心道人晦气道。 乍听这般上古秘闻,向远更加好奇,一连追问了好几个和妖族有关的问题。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问贫道作甚,这些贫道还没弄明白呢,你不如直接去问老天爷! 向远的问题俱与上古时期有关,缺心道人哪里知道答案,为了维护名师形象,捋了捋长须,淡淡笑道:“这些书上都有,平时多看看书,钟不敲不鸣,人不学不灵。记住了,学习不是目的,学以致用才是。” 道理太大,无法反驳,顺利被他糊弄了过去。 向远将多读书的谆谆教诲记在脑海,吃过没文化没常识的亏,深以为然。 “还有第三条,天杀的燕悬河,他一剑断天无限威风,吾辈后来者修行一日比一日艰难!” 缺心道人破口大骂,大抵意思是,若非燕悬河捅破了天,他早就成仙作祖,逍遥快活去了。 “师父,能说说燕悬河吗,徒儿又有好多问题。”向远眼前一亮,这可是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聊的。” 缺心道人不愿多言,依旧让向远多看书,而后刻意针对一般道:“你有求知之心是好事,为师甚喜,但为师不能直说,这是害你,身体力行方能求解,你的道号便叫‘问天’好了。” 向远,号问天! “多谢师父赐名。”向远行礼。 他迷茫数日,每天惴惴不安,严重缺乏安全感,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师父,自然要狠狠一顿薅羊毛,说道:“师父,我学的‘五虎断门刀’,这门武艺能成道吗?” “你耍出来为师看看。” “还请师父斧正。” 向远拔出佩刀,步法配合刀法舞动起来,刀光滚滚,练练寒霜,或如雷霆万钧,或如浩淼云烟,若有山脉峻极于天阻挡,便引刀劈开前路求个四方通畅。 片刻后,向远演练完六十四式刀法,口中轻轻吐气,请缺心道人指点。 “不错,基本招式都涵盖了。” 缺心道人点点头:“基本功扎实,刀法也不错。” “师父,五虎断门刀是大众武学,江湖闲汉花点银两就能买到,能入道吗?”向远再问。 “大众好啊,数千年锤炼,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入门刀法了。” 缺心道人笑道:“为师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不懂非要强求罢了,你且记住,武道讲究由简入繁,由繁化简,二者循环交替,必得大道。” 说完,他挥了挥手:“无须再问,你的武道才刚刚起步,为师真的不能再说了。” 向远点点头,一脸纯洁看着缺心道人,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人家拜师有这般那般的赏赐,缺心道人是高人,出身道门五家之一的本心道,肯定不会吝啬赏赐。 缺心道人没说话,一脸纯洁看着向远,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人家拜师有这般那般的孝敬,最起码,得有一杯拜师茶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向远养气的功夫明显不如,率先落败,无奈道:“师父,实在不行,你给徒儿算一卦吧。” “这有何难,为师又不是吝啬之人。” 缺心道人手藏于袖,算了一算,皱眉道:“明日有雨,今夜你出门的时候可选择带伞或不带伞。” “何解?” “带了是一番境遇,不带是另一番境遇,何去何从在于你,这是你的路,为师不便帮你择选。” 第10章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完这些,缺心老道盘膝坐回原位,闭目养神,微微摇晃脑袋,安闲自得,仿佛没有烦恼一般。 这师父‘好为人师’的欲望一般啊! 向远想要学习神功,缺心道人说今夜自有机缘,向远退而求其次,得到一个五虎断门刀不差的回复,薅了半天,只得到一个道号,以及明日有雨的卦象。 想想也是,师父收我为徒是因为与人赌斗,本心是为了脱困,完成赌约便会离去,徒弟什么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不过,看师父之前肉疼的模样,护心镜的确是件宝物。 向远隔着缁衣摸了摸怀里的护心镜,怀疑缺心道人在cpu他,忽冷忽热,可不就是如此嘛! 缺心道人没有教徒弟的热情,向远必须有好学的热情,说什么都要薅些羊毛下来,主动道:“师父,徒儿想学您算卦的本事。” “你现在学不了……” 缺心道人睁开眼睛,想了想道:“也罢,什么都不教,你难免心生怨气,为师便传授你一门看相的本事。” “谢师父传道。” 缺心道人点点头,抬手插进道袍衣袖,左摸摸,右掏掏,嘀咕着放哪里了,好一会儿才取出半本没有封皮的相书。 向远目光灼热,这袖袍想来是‘袖里乾坤’之类的神通无疑。 师父,我想学这个! 一时间,算卦什么的,变得没那么香了。 “卜算之道实乃天地间至深至奥的学问,非独算数之技,亦涉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历法星象等等。其术之繁复,变化之无穷,非寻常心智所能驾驭,学者纵博览群书,通晓古今,也只能略窥门径。” “此功非浅尝辄止者所能及,亦非一朝一夕能通晓,需日积月累,潜心钻研方能有所领悟。” “此道之广犹如沧海之无涯,其深犹如渊谷之难测,欲探其幽,精于此道,必先修身养性,涵养心志,以求心如止水,洞察秋毫,领悟卜算之精髓。” “然即如此,古来多少圣贤穷尽毕生之力,亦难以窥其全貌,深陷迷雾得知一二便是大幸。” “非言语所能尽述,唯有亲历者方知其深奥!” 缺心道人严肃道:“如为师,卜算时必要借个‘缘’字,缘不到,未有因果,千难万难,求之不得。” 向远听得头皮发麻,知道难,但没想到这么复杂。 他双手接过相书,见书页发黄,有水渍浸透、烟熏火燎等等痕迹,只觉厚重的历史沉淀感扑面而来,不禁赞叹一声。 “师父,这本古书怕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自然,此书是你师祖亲手相传,为师初学卜算全赖它。” 缺心道人点头称是,看着破破烂烂的相书,眸中升起一丝怀念。 他幼时顽劣,上树偷鸟蛋,下河逮鱼虾,路过的狗都要被他骑两下,称得上无恶不作。 师尊授予静功,另传卜算基本功,入门便是这本相书,言深藏乾坤,暗蕴法理,只有多多翻看才能寻得大道玄机。 他那时不懂,只知道神功都藏于夹缝之内,便用水泡,用火熏,试图一日神通大成。 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影响徒弟心中师父德高望重的形象。 今日望曾经,传承续传承,缺心道人感叹万分,叮嘱道:“徒儿,你且谨记,书中知识看似浅薄,实则不然,深藏乾坤,暗蕴法理,只有多多翻看才能寻得大道玄机。” “徒儿牢记在心,必不敢忘。” 向远双目放光扫过没有封皮的书页,入眼一排排古篆小字,成排成列,颇有章法。 鹰鼻鹞眼不可交,矮矬肚里三把刀;麻面无须不可交,白眼珠子心如刀。 龟背蛇腰不可交,斜眼看人不用刀;最毒不过一只眼,难斗不过水蛇腰。 手舞足蹈太虚伪,说三道四是奸人;上唇太薄惯说人,急于显示心内虚。 行走雀跃不为人,面带桃花情场客…… 再翻,另有其他篇章。 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 向远看得出神,书中不只有看相算命,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 个小不拉架,没钱不入群;位卑不劝人,人穷不说理;力微不负众,遭难不求亲;嫁人不嫁钱,娶妻不娶貌…… 缺心道人也不打扰,任由向远慢慢翻看,当年自己急于求成做出的幼稚举动,更是提都不提,只求一个天道循环,代代有序。 毕竟他师尊也没说! 许久后,向远腹中饥饿,从回味无穷中醒来,急忙道:“师父,徒儿一时不察,耽搁了好些时间。” “无妨,此时刚刚好,为师也该起身去南疆了。” 缺心道人站起身,摇头晃脑走出牢门,看守大牢的壮班视若无睹,放任其离开也不阻拦。 向远望之一愣,急忙追上,可出了大牢,哪还能看见缺心道人的身影。 “好厉害,这又是什么手段?” 向远愣神之际,老刘急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向远道:“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铁口直断送中饭……” 向远说着,发现昏鸦西坠,分明快到晚饭了。 “什么铁口直断?” 老刘愣了一下,而后道:“先不说这些,跟我去膳馆,吃饱喝足今晚好有力气抓人。” “抓人?怎么抓?” “批文下来了,六扇门主攻,咱们在旁策应。”老刘小声道。 两庄人太多,恐藏有五毒教凶人,六扇门调兵遣将办理此案,县衙抽调快班、壮班随行,一来壮壮声势,二来押解犯人。 以防打草惊蛇,两班放衙后分批便衣出西门。 具体的章程由六扇门制定,老刘不清楚,能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之前负责办理此案。 向远心头一动,缺心道人说他今夜有血光之灾,想来是武艺不精,又缺少对战经验,所以才遭了难。 他摸了摸胸前的护心镜,暗道一声稳妥。 宝贝护身,遇难成祥,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没走两步,向远想到了什么:“老刘,你屋中有伞吗,借我用用。” “又不下雨,你要伞干什么,平白多个累赘。” 老刘仰头望天:“这天色,莫说今日,便是明后也不见得有雨。” “那……打个赌?” 向远眉头一挑:“就赌那顿饭钱,你输了平账,我输了再欠你一顿。” “好小子,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占你便宜。” 老刘咧嘴一笑,有这好事,不赌是傻子啊! 第11章 杀! 戌时一刻,西门关闭之际,三辆马车驶出城门。 这是县衙抽调的最后一批人马,之前已经走了四批。 待马车行至玉林书院前后,下车穿过林中小路,沿着怒水河畔行经五六里路,便和大部队会合。 六扇门制定的章程是兵分三路,一路自怒水河上游乘船而下,破坏赵林两庄船只,断其水路逃走的可能,另两路前后包抄,若无反抗当场拿下,若有反抗便三面合围。 衙门抽调的人手任务最轻,外围堵截,扼守远遁八方的小路,等六扇门忙完了,他们再入场将犯人挨个绑了押回奉先县。 任务看似轻巧,实则不然,一旦犯人从此处脱逃,六扇门可不讲情面。逃了贼人,捕快里是不是有私通外贼的奸细,一通帽子扣下来,连审带查,统统没好果子吃。 向远心中有数,任务肯定不会如计划那般顺利,如无意外,两庄会从他们看守的小路突围,他也会当场身死,应了那句血光之灾。 这一刻,八卦护心镜宛如一颗定心丸,让他对今夜的突变生出期待感。 逢凶化吉! 凶知道了,吉在哪,神功机缘又是什么? 话虽如此,向远还是决定提一嘴,他不是冷血之人,不会因为自己的机缘就默认同行的捕快们死伤惨重,尤其是和他一般的四名少年。 十五六的年纪,放在他的世界,还是学校里的学生。 他不怕因此失了机缘,缺心老道教他遵循本心行事,想来即便产生变故,变故也是机缘到来必不可少的一环。 向远话到嘴边,车马停下,他跟着老刘跳下马车,挎刀背伞,腰系绳索,快步转入林中小路。 一行二十余人都有武艺在身,提气赶路,一盏茶五里路毫不费力。 “老刘,我心突突跳得厉害,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今晚有一场恶战?” “怎么,你怕计划出现变故?”老刘笑道。 “嗯。” “怕就对了,变故肯定会有,我当捕快这些年,就没几次顺利过。” 老刘说道:“不过不用担心,今晚柳捕头率队,他是筑基高手,司马大人出巡时也常常让他在旁保护,只要不是五毒教的强人,两庄来再多匪类也动不了他一根寒毛。” 听其语气,对三班捕头柳景生推崇备至。 向远暗自撇嘴,多谢老刘指点迷津,适才疑惑凶险具体长什么样,原来是五毒教。 他追问道:“若是遇到五毒教呢?” “怎么可能,六扇门又不是吃干饭的,就算五毒教的凶人杀出重围也该向南疆逃窜,我们布防的位置在北面,最多跑出来一两个杂鱼,柳捕头轻易便可收拾。” “可北面有山,路通八方,逃生的可能性更大。” “嘿,你跟我抬杠是吧?” 老刘瞪了向远一眼,让他不许乱说,免得动摇己方士气。 向远尽力了,他的谨慎无法撼动柳景生、六扇门在老刘心目中高大的形象,反倒更像胆小怕事,再说下去,老刘就该动真火了。 至于和柳景生当面讲明利害关系…… 向远琢磨了一下,八成要挨顿骂,外加俩大嘴巴子。 相书中的一句话跳出脑海,‘位卑不劝人,人穷不说理’,初看有些道理,实践才知真至理名言。 不到一盏茶,一行和大部队会合,约有八十号人,俱都捕快缁衣,挎刀带绳,静默无声,等待不远处两庄的动静。 六扇门办事稳妥,早早就将周边搜索一遍,确定没有眼线埋伏,才将此地交给柳景生,让他率队驻守。 捕快们各自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虽无军法严密,但背靠背倒也严密。 月色下,柳景生依靠树下,双目死死盯着两庄方向。 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说话,立即有八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更加打消了向远的心思。 约莫半个时辰,黑云如墨散开,遮住半边天光,喊杀声陡然冲破云霄,隐有火光绽放,哭喊声亦络绎不绝。 捕快们齐齐站起身,抬手按住刀柄,按柳景生的要求,分几个方位守住孤直小路。 喊杀声吵闹许久,由四面八方汇合一处,相比刚开始的零星,空有人多势众,却失了果敢顽强。困兽已入绝境,最多挣扎片刻,再翻不起什么大浪。 大局已定! 柳景生见高空升起的烟火炸开,号令众捕快聚来:“随我进庄,不问缘由,见人就绑,莫要中了孩童妇人背后冷刀!” 他言简意赅,众捕快齐声听令。 就在众人起步时,柳景生脸色一变,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一轮刀气恢弘,猛地劈在十米外的灌木丛中。 土塌地陷,露出一个大坑,另有一声惨叫传来。 地道! 柳景生惊讶不已,六扇门的捕快和他先后勘察此地,按理说,应该没有地道才对。 嗡嗡嗡!! 蚊蝇扑打声骤然响起,一团黑雾从地道中涌出,腾于半空,好似墨水散开,化作一条条鬼手朝众捕快扑了过来。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 柳景生大喝一声,数名经验丰富的老捕快上前,其中就有老刘,一道道长刀泼洒白光,舞动强风将鬼手吹散。 柳景生本人则持刀上前,身形快如闪电,一刀插入地面,登时惨叫声响起。 拔刀的瞬间,他翻身闪跳,双足奋力踩塌地道,同时避开了飞溅的污血,以及一根根袭来的短箭。 落地后,柳景生听音辨位,长刀连刺地面,追着地道砍杀一声声刺耳惨叫。 这一幕看得向远惊为天人,不怪老刘推崇,换他有这种带头大哥,他也心悦诚服。 有事真上! 似向远这种没经验的毛头小子,此刻光顾着恐怖如斯,老捕快们不然,私下倾听,以防另有地道,强人包围过来暗中偷袭下毒。 轰! 一道身影于地道尽头处破土而出,双臂一振,推开浑厚掌力,迫使柳景生回刀格挡。 他借力飘身后退,定睛看去,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本地人’钻出地面。 衣着扮相是寻常村民,老实巴交,走在路上也不会惹人猜疑,但口音生硬,明显自南疆而来。 “连这里都有楚人……” 为首的大汉不知练了什么功夫,脸色铁青如同木上刷漆,像僵尸更多过像人。 今晚前来运货,突遭六扇门围捕,不愿争斗,带自己人钻入地道,以防万一,刻意走了北面,又以防万一,放毒虫在地道尽头多钻了一截路。 不承想,依旧没能冲出包围圈。 事发突然,两边都没有准备,但有一点,双方都很有默契。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 第12章 心如止水,意如猛虎 前半部分水间月的命令都没有问题,通过巷战的方式,战斗能力高于对方数倍的组织成员几乎毫发无伤的消耗了对方进攻力量的一半。 阎宁剑指一指,金针风暴瞬朝鲶九刀席卷而去,鲶九刀脸色巨变,转身想要回到海里,却被喵大宝拦住了退路。 一方面,不让阎宁对他们产生敌意,另一方面,不让周乞认为他们俩是与阎宁一伙儿的。 好像听到了他的吩咐般,一支利箭如闪电般飞射而去,穿透过一面旌旗,这是乐静射出的箭,他也明白这样争辩下去对世子不利。 徐冠五一听,就是投降的话,也是难逃活命,真是越想越丧气,一盆凉水泼下来,从头凉到脚后跟。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可是家眷们跟着自己死了就太冤枉了,他还不想连累着家属。 这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后,即使再生能力如邪龙般强大,也只能成为历史了。 修炼方面,周家自然是给不了什么帮助,只能依靠周家在华夏的根深蒂固,来帮助茶庄处理一些难题,他们一直尽心尽力,希望阎宁有一天能感受到他们的诚意,哪知道阎宁压根不管这些琐事,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的好意。 阳兰看了过眼不去,便丢下一碇银子。那老汉大喜过望,连连向她道谢不已。 这句话得陈骏德不由得眉头一挑,随即一脸玩味的问道:“呦呵,听这意思大贝勒要接替大汗之位了是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齐良高兴晚上多喝了几杯,醉意迷蒙后方回帐营休息。 周日晚上开直播前,丁宁收到了柴广平的电话,说孙曦那边已经表态道歉,希望他也不要再扩大骂战,丁宁心里是有些不太情愿的。 失去了加内特的策应,虽然斯普雷威尔以及新上场的奥洛沃坎迪打进了两球,但是总体来说森林狼队的进攻效率下降了很多。 所以这到底什么情况?难道之前宋亚楠在一直隐藏实力不成?此刻他的粉丝们再次爆发出了一波战力? 谁都不是傻子,这位恒星级生物,在与爱迪莎交谈的时候,就慢慢的发现了,对方事无巨细,都要调查清楚,要问清楚,这不是在拖延时间是在干嘛? 虽然最初,老布鲁图斯侯爵还能靠自己丰富的经验和面前这个年轻人周旋。 红河原本离水源不足的加拉凯斯城最近距离便只有百里,白之王大手一挥,手下人便准备挖一条运河,直接将红河连通到加拉凯斯城内。 要是再和程毅闹出些风风雨雨,搞不好他得顶上个炒作狂魔的名号。 一想到这个,侯爵就来气,甚至宁愿忍受自己的宅子里每时每刻都有人跑来跑去地传递消息,不时响起高声的大喊。 姚敏提到三分线外给刘伟掩护,刘汉则带着防守人彻底拉开空间。 长达几个月的断更,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使得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不作不死。 在探测古龙种一事身上,雪林村出生的三个年轻猎人就相当于三座灵敏超绝的瞭望塔。按照过往的经验,每次当三座高塔同时发出警报,就意味着古龙的临近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 罪盟强者的聚首在热烈而又兴奋的气氛下结束,相比于此,九域古界城内居云松的大殿之中却是有着极为明显反差的沉闷。 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镜月炽玄亦是回过了头,蹙着眉,他修剪圆润的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续而收到了袖中。 枢密院之中,铱星的军人们欢呼起来,就连一向高冷的君九韶也露出了一抹清新的微笑。 “那么,刘苏安请问你是怎么想到要自己创业的呢?”主持人微笑着提问。 “不好意思了,沃顿、德林,林雷一回来我就要把他扯过去了。”阿诺德对一旁等待的沃顿、德林等人说道。 短暂的训练后,熊不二已经彻底摒弃了毫无意义的正面对抗思想,化力借力的防御手段几乎变成了本能一般,此刻在擂台上用处来几乎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雪天路滑,还是抓紧将木头运下山去吧,到时再谈价格。”老木客道。 虽然他对刘苏安的手艺是肯定的,但国际大牌的影响力更大,这象征着一种地位。 大臣们没自乱阵脚,但是,兵部提议从雁门关等地紧急调遣十万人马增援曹璨,距离最近,将士们也有战斗的经验,增援才有意义。 剩下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撒丫子就跑,这种情况下也别想着救人了,能逃一个是一个。 一场闹剧结束,下一件拍卖品展出后不禁令全场哗然一番,蒋梦安娴熟的妙手一翻,拍卖台的中央缓缓升起,是一颗色香味俱全的暗色丹药,丹药上泛着淡淡荧光。 我和胡昊刚要追呢,正好到了一个拐角的位置,我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 慕辰南居于北边上座,二十多名长老分坐东西两边。这样一来,慕夕辞和萧易晨的位子就如同被特意放置在正中间以便大家观察一般,形成了绝佳的问训局面。 于管家回到罗府,刚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后退一步,转头朝门房看去,便见罗骞坐在那里,正兀自喝茶。 第13章 再入小道德观 他难受的厉害,身体是自己的,也没有被剥夺意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抽搐再抽搐,狰狞的脸往外散着浊气,鼻子,耳朵,嘴巴,甚至眼睛,大片的火气以及火云绕着木子云盘旋不散。 陈林并不在意她转学的事,他在意的,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竟然完全不跟他说一句。 “先交三十万吧,后期还要交。”江梅看着沈元雄那副“我是穷人”的面孔,心中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甚至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嘲讽再也掩饰不住,说出的声音都是变得尖锐起来。 海域的东北边缘处,有六座临靠在一起的岛屿,每座岛上都曾是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度,只是如今四座已废,而剩余两岛也正弥漫着硝烟和战火。 刘鼎天已经将魂魄力运转到了当前状态的极致,六道魂魄力不停的围绕着驻颜丹高速运转,以此来阻止自己的丹火被吸引。 齐浩看似随手发出一球,就落到唐延身前,唐延急忙下拍接球,那球在碰到球拍的时候竟然直接回旋退去,这让唐延吓了一跳。 泽特一想也是,现在吴曦刚刚控制机器人,总部里面应该还有一些混乱,那么趁现在去的话或许能够免去很多麻烦。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盾牌手忙用力把搭在城头的长盾个挪走了,然后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则立刻探出头去,把早准备好的箭矢再次如雨点般朝着下方的骑兵洒落过去。 这话,再次让天子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起来,要不是还知道自己身份,他都要拍手喝彩了。而那些官员,也都是频频点头,看向陆缜和这几名寻常兵卒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的欣赏与尊重。 刘鼎天活动了一下身体,看着那些漩涡慢慢消失,后背上的木龙纹也逐渐停止了下来,淡淡的说道,跟叶璇想的一样,有如此好的效果,又有解决方法,他凭什么不试一试呢?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贾珑只感到自己素手一疼,一股巨力传来,令得她不由自主放松了手掌。 嘴里喃喃自语,手上动作却不慢,大地之力汹涌澎湃,手臂以极为不科学的方式,以手肘为圆点,像是钟摆,直接在半空中画了个弧,击向杂技团团长,略微收束住力道,刻意隔着斗篷,正中杂技团团长的腹部。 祖神也从阶下囚转正,成为了莱雅供奉的神诋之一,也是莱雅唯一显圣的神诋,短短时间就得到了雅莱人的拥戴。 受此一击,金毛犬嘴里发出委屈的叫声,但是眼角那森冷的光,还是冷冷的盯在洛叶身上,仿佛一颗钢钉,不可拔除。 由此可见,刑讯逼供的手段都会招呼到李飞白等四个身上,让他们承让下毒。 而如今,叶青不声不响的弄到一个至高晶壁宇宙的一部分权限,而且还是独家享有,这简直是连轮回空间都震惊了,如果轮回空间有拟人化,估计现在眼镜都掉下来了。 然后,他将眸子,转向了高台上的威廉三世,心里揣测着,这应该就是这位老人最后的一次声嘶力竭的演讲了吧? 在祭酒等还未从骇然中回过神来,已被上前的衙役全都拿了下来。 3号任务,就是探查,某个区域妖族的动静,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还是很危险的。 神奇的是,那五大超级红眼人战士,打来打去,一会儿二打三,一会儿一打四,又一会儿互相乱打,却在打了这么久以后,没有一个死亡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主脑的这次十一声道混响有些有气无力。 今天一整天,没儿子们的纠缠,他想去哪就去哪,雄安那边正在大兴土木,过去看看也行,顺便做做考察。 与此同时,黑暗中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从黑暗中扑出,直奔一座座瞭望哨。 李四维又带着高团长匆匆地回了团部驻地,直奔医护排,把情况和宁柔一说,宁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对。 而红发与黑胡子,也在今天结怨…恐怕这就是香克斯左眼伤疤的由来了。 “心力入门都艰难无比,更别说后面的境界了!”杨玄真知道,即使心力达到第六层,世界境,也只是一个开始,芒涯国的心力修行者都达到了世界境,可以召出世界投影。 达达耶鲁看看我们,脸上有点尴尬。同行三人,就他一个坐得舒舒服服,让他颇有些如坐针毡。但也没有因此特意找不合适的椅子坐下的道理,他只能一脸便秘的表情,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北面,西竹大尉率部匆匆敢来,却见一队溃兵迎面而来,却看不见他们身后的情况,只听得那个方向枪声如雨。 赵睿使劲的点点头,像是在无言的回应着王叔的话,他对王叔很熟悉,这是自家奶奶的嫡系,杨咪带他见过好多次的,两人不要太熟悉。 明明什么都准备好了,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刻,沉着冷静如他御凌风,也会慌了手脚。 为什么历史上很多武将权臣不得善终,我们看看历史,卫青一个,岳飞,袁从焕,拿几个知名的来讲,大家会说,这都是皇帝自毁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