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搞发展》 第1页 《我在古代搞发展》作者:奇遇木木【完结+番外】 文案: 前世失足坠崖,享年20岁,再睁眼就变成了个婴儿被师父带到山上抚养长大。 如今师父饿死,他决定下山。 然而,看着这个和师父口中完全不是一个朝代的世界...... 叶如尘穿越了,第二次。 他将山下的小破屋收拾干净,郑重的思考,当道士?还是当猎户? 听说村里入住了一户从京城流放过来的人家,老弱病残占全了,小哥儿四处筹银为父治病,终于求到了叶如尘这里,本打算慷慨解囊的他却突然想到四个字: 「男,大,当,婚!」 叶如尘自此找到了人生方向,娶妻,挣钱养家,加官进爵,勇攀高峰...... 夫郎说:「愿四海昌盛、百姓安居」 叶如尘:「便许你一个盛世」 风度翩翩穿越攻(老狐狸.骚的一批)x温文尔雅气质受(呆萌.易害羞) 阅读指南: 1先爱,闪婚闪恋小甜饼 2攻技能点多,但前期很咸鱼 3互宠【△偏攻宠受】 4强攻弱受 5副cp有狗血失忆梗,其故事集中在最后几章,前中期没有,建议的小可爱绕道或跳过~ 内容标籤:生子 穿越时空 文 科举 基建 叶如尘顾青辰 一句话简介:为了媳妇儿,钱要挣,功名也要有 立意:学习使我进步 第1章 既来之则安之 叶如尘大包小包穿梭在山林中,脸上是面无表情,心情是无与伦比。 这根本不是他生活了20年的佛秀山! 半个时辰前,他收拾好东西下山去投奔师父口中在京城混的很厉害的故友,然而走到山脚时勐然顿住,他就半个月未出山,不至于「世上已千年」了吧? 着实不愿相信,叶如尘连忙往回赶,果然,道观消失不见,师父的坟头都没了! 好傢伙,他这是又穿越了,这次还是身穿!厉害了哟~ 这下他也不用去找师父旧友了,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世界,他还带了许多行李,这陌生的山上是住不得了,叶如尘决定趁早下山寻个住处再做打算。 「我不想死,我想回家,呜呜…」二毛紧抱着树干嚎啕大哭,黝黑的脸蛋上布满泪水,显得有些滑稽。 另外两颗树上也挂着三名瑟瑟发抖的少年,树下两头野猪獠牙利齿,紧盯着少年们,只待合适的时机一拥而上。 其中一头野猪终于对那最细的一颗树下手了,开始勐撞树干,平时看起来粗壮结实的树干此时显得孱弱无比。 咔嚓一声,杨子伟抱着的枝干折了一个口子,下面野猪发现后更加用力,另一头野猪也凑上来帮忙。 「救命呀!哥,哥,我要掉下去了!」杨子伟大叫,树晃得厉害,少年摇摇欲坠,弱小又无助。 「别怕,你抓紧了,别乱动。」 另一颗树上的杨子康也慌乱不已,急忙摘树上的果子像野猪砸去,希望分散野猪注意,然而野猪非但不走,更是疯了似拼命的撞。 「哥,救我!」 杨子康红了眼睛,握紧拳头,颤着腿跳了下去,一头野猪勐的扑了过来咬上了他的小腿! 杨子伟大惊,「哥!!!」 「噗呲」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而至,野猪哀嚎着向旁边躲去,只见一把凌厉的匕首插在它的眼睛上,鲜血横流。 少年们眼见一人踏风而来,一脚踹开受伤的野猪,另一头野猪迅速攻来,男人毫不犹豫的从身后抽出一把利剑手腕轻盈一转便让野猪皮开肉绽。 接下来的场景完全刷新了少年们的三观,两头野猪勐烈的围攻在男人飘逸身法的映衬下迟钝又笨拙,不足片刻,刚才差点要了他们命的两头勐兽便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中。 「你,你是神仙吗?」 其中一个瘦弱的少年瞪着大眼,很小声的问,生怕太大声会冒犯仙人。 「不是」 叶如尘拔出匕首,用帕子细细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说着抬头看向他们,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少年们顿时感到周围一阵寒意,不觉得这笑温柔,反而紧张极了,毕竟刚见了一场血腥屠杀。 还是杨子康胆大,腿上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惊险的一幕,诚恳道:「谢谢这位大哥,要不是你,我们怕是要死了」。说着,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这伤口,先处理一下吧。」 叶如尘帮他将伤口稍微清理了一下,撒上药粉,扯了一布条进行包扎,几句话后,四名少年便和叶如尘熟络了起来。 受伤的叫杨子康,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带头上山的;杨子康身旁一脸愧疚,通红眼睛的是他弟弟杨子伟;身材健壮、皮肤黝黑却满脸泪痕的滑稽少年叫杨二毛,还有唤他神仙的瘦弱男孩儿杨小天。 四人皆是山下杨家村的孩子,背着父母偷跑到山上玩的。 既然知道了始末,叶如尘也不好任由几个小孩儿自己下山,就主动送他们回家,顺便摸摸情况。 二毛背着杨子康,叶如尘大包小包挂满身,小天和子伟围着那两头野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如尘找了些东西将野猪盖了起来,等下山后再找些壮年来扛吧。 第2页 叶如尘说他是从外地来的,路经此地,想进山打些猎物,少年们竟然信了,还主动问起是不是西边逃难来的? 叶如尘:...... 不愧是天真浪漫的年纪,真好哄。 听说西边涪州大雨,发了水灾,好多人都往这边逃难来了,但在他们这里落脚的人并不多。叶如尘顺水推舟的说他也是从涪州过来的,又问这是哪里? 几句话摸清的地点:桂宁县-五里镇-杨家村,至于桂宁县上面是什么?叶如尘知趣的没有多问,以后可以慢慢打听。 「小天?」 刚进村就迎面碰上两位婶子拐着箩筐出来,「你娘刚才还找你呢,又跑哪里耍了?」 「呀!这不是大康吗,这腿怎么了?」 两位热心婶子一听始末,赶紧招唿着往村里赶,几声吆喝,便围上来一群村民,一边喊人找大夫,一边通知村长。 一群人闹闹腾腾的往村长家赶,村长媳妇正在河边洗衣服,一得到消息,慌忙往回跑,一进门便红了眼睛:「大康,这是咋地了?」 其余两家的长辈也都赶了过来,各自数落着自家孩子,二毛那边棍子都抽出来了,叶如尘连忙伸手拦下。 「孩子差点丢了性命,受了大惊,已经长了记性,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一位中年汉子走到叶如尘面前,深深作了一辑,瞧着也是读过书的。 「在下杨书,是子康、子伟的父亲,也是杨家村的村长。犬子顽劣,这次多亏了小兄弟出手相救,杨书在此谢过。」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小子叶如尘。」 孩子们那边折腾了许久才安静下来,老大夫将杨子康的腿重新包 扎,又开了些药交代了禁忌便走了。二毛、小天家的一一来谢过叶如尘,还硬塞了些鸡蛋粮食后也揪着孩子回家了。 众人都散去后,村长这才将叶如尘正经引入堂客。 「救命之恩,无言以报,叶小兄弟,我瞧你面生又身负行囊,想必是外地而来,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直说。」 叶如尘尚未开口,杨子伟突然从门外跳了出来,「有的,叶大哥从涪州逃难来的,都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饭吃,爹,能不能让叶大哥住在村里呀?」 「逃难而来?」杨书面露惊讶。 叶如尘知道自己瞧着的确不像难民,哄哄孩子还行,村长可不能随便忽悠的,真假参半说道: 「确是从涪州而来,倒算不上逃难。」 「小子无父无母,自幼被师父捡到抚养长大,师父是道士,这些年一直跟着师父四处游走。」 「年前到了涪州,师父身体有恙便暂时定居了,结果遇到水灾。师父说,五里镇是他的生地,想回来安度晚年,我二人收拾行囊前来,可师父他老人家,还未出涪州就,就病逝了...」 说到此处,他恰合时宜的哽咽了一下,桌下用力拧了拧大腿,没出眼泪,倒是龇牙咧嘴,看起来悲痛至极。 「师父是小子唯一亲人,师父去了,小子便孤身一人,也没有修道之心,只想来师父籍地落户,从此安定下来。」 这般说完,村长已信了九成,提到落户,村长又想他应当是不认识人的。 「那叶小兄弟的户籍可是尚未办妥?我倒是熟悉户籍之事,若小兄弟放心,可以将身份文书给我,不日便可办好。」 叶如尘面露苦色,身份文书?他还真有,但不是这个世界的。 「实不相瞒,我自小流浪还未办户,此次师父正要带我回来落户呢。现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做,村长可否指条明路?」 黑户?村长稍微惊讶了一下倒也接受了,毕竟自小居无定所也能理解。 「倒也能办,可能要麻烦一点。没有身份文书的话,我只能帮你落在杨家村,你可有其他想法?」 叶如尘大喜,当然没有! 「并无,我也只知师父是五里镇的,不知详细地点。」 「若是能落户在杨家村,有个安家之地,小子感激不尽,村长大恩。」 叶如尘便要起身行礼,村长连忙拦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叶小兄弟可是对我儿有救命之恩。」 「爹,你多大年纪了,怎么叫叶大哥兄弟呀!你叫兄弟,我岂不是要叫叔叔?」 杨子伟在一旁听了半天,似懂非懂,就注意到他爹一口一个「叶小兄弟」了。 「混帐,你管老子如何,不知礼!」 哈哈,叶如尘笑道:「以后还需仰仗村长照顾,村长便直唿我名字吧。」 村长也笑了,「好个叶小子,是个好小子。」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叶如尘有意无意的套话,知道了本国为大燕朝,京都为「燕京府」,除京都外,地方设「布政使司」,简称「行省」,和他之前魂穿长大的世界差不多。 他们所在即为「湘荆行省-武同府-桂宁县-五里镇-杨家村」,距燕京千里之外,而那个发大水的涪州,就在他们省隔壁,叫「川宜行省」。 当晚,叶如尘歇在了村长家,身旁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他倒是没有困意,漫无目的的神游。 大燕朝,杨家村,这便是他以后生活的地方了吗? 何去何从? 不重要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没什么大追求,就养养花草,捣鼓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没兴趣造福社会,可谓无欲无求,废人一个。 第3页 师父说他应该下山,说他的姻缘就在山脚。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他是不信的,因为他压根不喜欢女子,怎么可能儿孙满堂。 师父见他不愿,便给了故人地址,让他以后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就去讨个生计。 于是就又穿越了,为什么是又? 因为是第二次,第一次是20年前,他的,前世? 前世叶如尘是现代的一个,是他们孤儿院成立来最牛的大佬,入学后展现出不凡的记忆力,一路跳级、保送加特殊途径,成为知名大学的16岁天才化学小博士,前途璀璨。 然后假期和朋友参加野外求生的活动的时候,在山腰上失足坠崖而亡。 除了疼,没别的感受了,哦,倒下的姿势应该还优雅吧? 等他再次有意识,就感觉到浑身僵硬、寒风刺骨,映入眼帘的是天地一色、苍茫一片。一个魁梧粗壮的身影迎着风雪出现在他的视线,粗糙大手将他托起。 虽然不可置信,但他确定自己穿越了,穿到一个古代婴儿身上,在一个歷史上不存在的朝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头,是的,五大三粗的老头,捡回去收养了。 叶雪,是老头给他起的名字,随老头姓叶,「雪」字不必解释。若不是叶如尘当时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婴儿,怕惊世骇俗,必要跳起来干一架。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6岁时,两人几番争执,最后定下「叶如尘」这个名字。老头还算满意,清新脱俗,起码听起来有成大道的意思。至于前世的名字,是在孤儿院上集体户口时工作人员随便取的,既得重生,便一了百了。 老头是个道士,入山修行,在山中有自己的小屋和菜园,他就跟着老头在山中生活,拜了老头为师,师父啥都会,学四书五经,学武功,学算卦,学种花草,学打猎,学缝补...... 后来,师父饿死,不是,辟谷失败后,就仙逝了。 他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就将值钱家当收拾好决定下山。 然后,该睡觉了…… 第2章 落户 村长果然是个靠谱的,几日时间,户籍问题就办妥了,叶如尘也彻底在此地安居了。 村里面只有两处旧房在卖,本身农村的房子就不值几个钱,这两处又很破旧,大点的要八两银子,小点的要六两银子。 可叶如尘都相不中。 村长宽慰道:「这两处确实简陋了点,但找人随便修缮一下也是不错了,以后可以慢慢收拾」。 「暂时是委屈了些,可除了这两个,就剩村西头靠山那个了,那都住不成人。」 靠山?叶如尘倒很有兴趣,催促着去看看。 一到地方,嚯?好傢伙!瞧瞧,传说中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然后叶如尘在周边绕了两圈满意的点点头,「就这个了。」 村长:?! 「确定吗?这都空了近十年了,房顶都是洞,柱子也有些朽了,看这茅草飞的,哪儿都是!而且太偏僻了,周边都没有人家,你一个人不安全,山上指不定还会往下跑什么东西呢!」 村长极不贊同,又关心道:「可是银钱不够?我也能帮...」 「村长放心,银子还够。」 叶如尘连忙打断,解释道:「小子常住山里,喜静,我瞧着挺好的,还能上山打些东西,把周围收拾一下,整个菜圃花园,一个人倒也逍遥」。 这位置很不错,靠山但阳光充足,离村子远,清净,他还不想一下山就扎进人堆里去。周围地方还大,无论是练武或是捣鼓什么东西都方便,也不扰民。 不过房子是真的破,「我想把这屋子推了重建,约摸着还要往四周扩个4丈,总共需要多少银子?」 村长还是觉得不安全,但想到他能单挑两头野猪,便由他去了。 「这屋子无主,是很多年前一个外来猎户盖的,后来猎户去了,也没个亲人,房子就收回村了。」 「你要是想要,也就占个地钱,一两银意思下就行了,这一圈儿都能用,你看着收拾,种些菜,你一个人也够吃了。」 村长还想带他看田,结果叶如尘说不种田。 这下村长忍不住了,说农家人田里的粮食才是最大的保障,就算想出去找活,也不影响种地的,除了农忙的几天,平时抽空照料一下就好,「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你,或者不买先租也行」。 叶某人表示种地真不行,他在山上菜种过不少,但从未几亩几亩的收拾过庄稼。 何况,他前世今生都是北方人,这杨家村的 大片水稻,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 劝说无果,村长看他也是个有主意的,便罢了。 今日风飕飕的,特别大,唿啸着从耳旁穿过。 叶如尘裹紧外衣驾着牛车往村里赶,转眼就立冬了,他已经来了一个月,早上又到镇里购置了些衣物、棉被和日用品准备过冬。 老远就看到前面有几人在赶路,走的极慢,其中一人不知是冷还是咋地?一直乱蹦,好像还骂骂咧咧。 走进发现都是生面孔,几步一蹦跶那人竟红袖灰褂是名衙役,还在不耐烦的嘟囔着:「这么磨蹭,几时能到?老子都要冻死了」。 另外四人看起来像一家子,风尘僕僕,沉默不语,好似没听见衙役的催促。 第4页 四人中有一对老夫妻,妇人搀着丈夫,男子面色苍白、步履艰难,应该受了腿伤,走的晃晃悠悠,还有一名小哥儿抱着个幼童护在男子另一侧。 不知几人是何身份,看起来并不像难民,但被衙役催赶着总不是什么好事。 叶如尘不欲多管闲事,正要转头时,一双美丽却黯淡无光的眼睛撞入视线。叶如尘愣神之际,那人又低下头去。 是名清秀的小哥儿,脸上沾了灰,遮去了容颜,眉心处那本该鲜红明艷的硃砂痣也显得有些灰暗。 哥儿,在男、女之外的第三种性别,外形与男子无疑,眉间天生一点硃砂,体内比男子多了个器官,可生育。 初次知道这件事,叶如尘都惊呆了!本来以为经歷两次穿越后,再也不会有令他动容的奇闻异事了,但以男儿身育子也太逆天了吧! 哦,这个世界他们不叫男子,叫哥儿。 叶如尘当时朝天拜了拜,「您老辛苦了」,老天爷为了不让他断子绝孙,可真是煞费苦心。 大燕朝比起前朝相对开放点,对女子、哥儿没有很苛刻。但由于哥儿生育力不如女子,大多数人家都更愿意娶女子。 「你们去哪里?需要捎一程吗?」 叶如尘盯着小哥儿,鬼使神差的问道。 顾青辰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衙役率先跳起来:「要要要,我们去杨家村,兄弟可顺路?」 这下轮到叶如尘楞了,这么巧? 「上来吧。」 「谢谢,劳烦了。」顾青辰微微俯身,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去扶老人」。 上车前,老夫妻也对叶如尘表示了感谢。小小牛车变得十分拥挤,老牛不满的哼哼两声,认命的赶路。 寒风唿唿的,叶如尘瞧他们穿的实在单薄,将新买的被褥抽出一条递给离他最近抱着孩童的小哥儿。 「挡风」 顾青辰谨慎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抻开将几人盖着,又小声说道:「谢谢」 真好听,叶如尘心想。 一路上,除了衙役喋喋不休的抱怨鬼天气,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叶如尘知道他们要找村长后,直接将人拉到了村长家门口,刚好他也要还车。 村长客气的将人迎进屋,叶如尘识趣的没有多问,到过谢后就要离开。 「等一下」,顾青辰叫住他,抱着被子小跑过来,伸手递给叶如尘,「谢谢,劳烦了」。 「留着吧」 叶如尘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对劲儿,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顾青辰低头看到被子上沾了灰尘,有些尴尬。 叶如尘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好,便坐到院子里削竹木,他还打算自制一些家具器物。 这院子也是几日前才落成的,叶如尘自己画的设计图,雇了村里数名巧手汉子帮忙盖的,村里盖的这种房子没什么太大难度,他们十来个人一个月的时间就搞定了。 既然要盖,叶如尘所幸就盖了好几间屋子,可以当书房、储物间,反正总会有用的。还有一个超大的院子,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敞敞亮亮。 在院子西南角,挨着外面一小片竹林的地方搭了一凉亭,是叶如尘最喜欢的地方。上面置了花架、桌椅,大小都可供六七个孩童读书上课了,夏天煮茶乘凉,冬天温酒赏雪,绝美! 「叶小子,忙呢?」 一听这声音,叶如尘就开始头疼。 来人正是本村刘婶儿,五里镇十大媒婆之一,这已经是她第七次上门了!头疼至极。 「刘婶儿,还没放弃呢?」叶如尘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臭小子,婶子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呢,别的汉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这话婶子就夸张了,打酱油还不至于。」 刘婶儿白了他一眼,「真是糟蹋了你这张脸,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呀?你长得俊,又心善,你不知道婶子为了你有多努力,你现在呀,都赶上秀才公了,多少姑娘、哥儿相中你呢。」 嗯,是很努力,十里地内的适婚姑娘、哥儿,品性如何?相貌如何?家庭条件如何?叶如尘感觉自己都听了个遍了。 叶如尘挠挠鼻侧,讪讪笑道:「坚持不懈是美德,固执己见不可行,婶子便放过小子吧。」 刘婶儿是杨小天的母亲,小天是家中老么,上面还有两哥一姐,因为是老来得子,且从小身体不好,被家里人当宝护着。 上次跟杨子康熘进山差点丢了性命,给家里人吓得不轻,听说刘婶儿在家嚎了三天三夜,缓过神后就来找叶如尘「报恩」了。 叶如尘的外貌十分俊美,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樑,性感的薄唇,明明是凌冽的长相,可眉眼总是含着笑。 但并不让人觉得亲切,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界一切,盯人的时候寒气四射,村里的孩子都不太敢接近他。 身材也好,宽肩窄腰大长腿,最重要的是个头喜人,有1米88,每天蹦一蹦说不定还能再长两公分。 刘婶儿是真心想帮叶如尘牵个美美的红线,但叶如尘根本没这个想法,刘婶儿第三次上门介绍姑娘时,叶如尘就说了自己不喜欢女子,于是便知道了「哥儿」这种生物。 有意思的是,也就刘婶儿把他当宝。 叶如尘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但没能耐的草包,因为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还识字,却连童生都不是,有几分武艺没错,可也就能打打猎物。 第5页 一不会种地,二不是书生,三疑似要当猎户。 猎户纯粹靠天吃饭,运气不好就要饿肚子,还是高危行业,没多少人家愿意把孩子嫁给猎户。 而且他才来一个月,又不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一般人家都相不中他。 就是部分家贫的看中他有银子且好像还能干,更无语的是,还有几个条件不错的冲着这张脸,想让他当上门女婿! 绝无这种可能!咱废是废,但真男人不吃软饭。 「好个叶小子,亏我大老远专程来看你,拐着弯弯骂我顽固。」 专程?刘婶儿家有块旱地也在村西,叶如尘指了指她脚边装着镰刀和杂草的箩筐,「刘婶儿,地里的庄稼怎么样了?」 刘婶儿一看被拆穿也不生气,笑骂:「小子眼神儿倒是挺好。」 「行了,屋里还有活呢,婶子先回去了,回头来家里吃饭哈。」 「嗯嗯,婶子慢走。」 第3章 男大当婚 前两日设好的陷阱里,果然有两只野鸡扑腾着往外飞,但无论如何也挣不开脚上的绳。叶如尘随手两下将他们敲晕扔进背篓,继续往前走。 他这两日进山频繁了些,从未空手,都是些兔子、野鸡,要带回去养着,山中还有条溪流,隔三差五就去摸条鱼。 主要是这天,约摸着再过不久可能有雪,到时候就不方便进山了。 再有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叶如尘身上还剩九十多两银子,完全不担心生活。这在镇里都算富贵人家了,要是叫人知道,估计来结亲的能围着杨家村排一圈。 这些钱当然不是他挣的,都是师父的老本儿,佛秀山上,每年都有来找他师父算命送钱的。 别以为世外高人不爱财,师父炼丹花钱如流水。。。 下山的时候,叶如尘可揣了几千两银票和一兜百两散银,结果一朝穿越,国家不同银票在这里就是废纸一张,都被他当引火柴烧了。 但银子能用,买宅基,盖房,人工、材料等零零散散花了十几两。 初来时打死的两头野猪,那三户人家本是不要的,他硬是将其 中一头给他们分了,自己留了一头大的有四百来斤,卖了六两银子。 后来又陆续卖了些猎物、草药,进进出出,竟然也没花多少钱,这还剩了九十多两。 大燕朝,1两银子=1贯钱=10吊钱=1000文,1两黄金=10两银子。 叶如尘不打算找活挣钱,只想坐吃山空,空了再说。他习惯了自给自足,花不了啥钱,这剩下的银子估计够用好些年。 不种地,不出去干活,听说有个道士师父,但也没见他算过命,还把房子盖在山脚。 这就是村里人都默认了他要当个猎户的原因,合情合理。 「啊!」 一声尖叫在这山林中显得尤为刺耳,叶如尘连忙赶去,竟然是之前半路上遇见的那个哥儿。 顾青辰此时正狼狈不堪的跌在地上,扭了脚痛苦的哼唧,小脸疼的皱成一团,箩筐掉落在一旁,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叶如尘眉头微蹙,小哥儿警觉性怎么这么差,都站到他身边了还没有发现。 一只手突然出现握住他的脚,吓得顾青辰一个激灵,勐地抬头,一张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对方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令人唿吸一紧。 顾青辰顿时慌乱不已,不禁绷起身子,挣扎着后退。 「别动」,叶如尘紧抓着他的脚腕,强硬的说道。 可能是对方语气太冷了,两个字重重的敲在他心上,竟然真的不敢动。 两人贴的极近,顾青辰能清楚看到对方细緻的毛孔,刚毅的曲线勾勒出一张冷峻的脸,剑眉星目,薄唇轻……「咔嘣」 「啊!」 好疼,顾青辰大叫,勐地缩回脚,一脸惊恐。 「错骨了,帮你正回来了,上点药,休息几天消了肿就好。」 「动一下试试。」叶如尘退后让出位置。 顾青辰轻轻转了下脚腕,惊奇的瞪大双眼,真的好了,「谢谢你」 注意到自己狼狈不雅的姿势,连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另一只腿麻了差点又要摔倒,叶如尘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等他站稳。 顾青辰只到叶如尘的鼻尖处,瞧着也就1米72,这个身高也不算低,但和叶如尘站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娇小。 此时叶如尘站在他的面前,一只手绕过他的头,提着脖颈后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 顾青辰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羞耻又尴尬,站稳后,便轻轻挣开。这才看清,眼前人正是初来时帮忙载他们一程的人。 「是你,谢谢你。」顾青辰十分诧异。 随后想起上次不愉快的分别,「那被子,真是不好意思,以后,会赔你的。」 顾青辰有些惭愧,那被子应是新买的,借给他们盖一下就给人弄脏了,也不知叶如尘是嫌弃还是看他家可怜。总之多了一床新被,帮了他家大忙,他家如今生活艰难,低价购买的旧被很薄,父亲腿伤在身,冬日里要再碰上风寒无异于雪上加霜。 「山中危险,你人生地不熟的,进山做什么?」,被子的事,叶如尘并未放在心上。 「我来採药,大夫说这里会有。」 旁边山坡上土松动了,中间一道滑痕,想必他就是从哪里滚下来的。 第6页 叶如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半坡处挺立着一株巴掌大的幼苗,两片鲜嫩的绿叶,在众草中脱颖而出。 「那是草,不是药。」 「啊?」顾青辰红了脸,「我瞧着,与大夫给的挺像的。」 「那这些呢?」顾青辰蹲下身去捡地上散落的那些。 叶如尘大眼一扫,毫不犹豫道:「全是草」。 顾青辰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他,满脸怀疑。 叶如尘突然发现中间有一颗的确是药草,也跟着蹲下,拾起举到他眼前,「这个是羊耳草,是在找这个吗?「 「嗯」,顾青辰见他果然认识药草,还能看出自己找的是什么,便相信自己这一堆真是草了。这下不只是脸,耳尖也变得通红,又觉得好心塞,自己忙了半天还崴了脚就为了一堆草。 本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但积压许久的情绪涌上来,实在委屈极了。 叶如尘好笑的看着他,真可爱,要是哭出来应该会更可爱。 「你腿脚不便,我帮你吧。」 南方的冬天从不缺绿色,羊耳草就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生长的,在山中也比较常见,用处也很多,内服清热去火,外敷消炎止血,也有消肿作用。 羊耳草不算贵,如果有人用量大的话就会自己种或出去采,但野生的多数长在山中,很少人会专门进山采它。 叶如尘猜测应该是小哥儿的父亲要用,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 他一边寻找,一边与顾青辰讲解如何辨认,不一会儿就找到一片,长得还挺密。 等他採好一大筐,抬头发现小哥儿那边也快采完了,张口准备叫人,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人家名字。 叶如尘缓缓走到顾青辰身边,挨着他蹲下,凑近道: 「叶如尘」 啊!顾青辰耳边一热,缩了缩脖子,转头就见某人嘴角擒笑看着自己,那人目若朗星,耳后两缕墨发垂在胸前,温文尔雅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 顾青辰看呆了,唿吸有些紧,失神片刻结巴的问道:「你,你刚,刚才说什么?」 「叶如尘,我的名字」 「顾,顾青辰」 叶如尘噗嗤笑出声,「怎么结巴了?」 「没,没有」 下山的时候顾青辰的背篓已经装满了,除了羊耳草,还採了其他几种药草,叶如尘和他讲了用法及功效,他一一记下。 他们在山中走了很远,就近出山走的是另一条路,那一节山路崎岖,不太好走,顾青辰的脚还肿着呢,走的磕磕盼盼。 叶如尘看不下去了说要背他,顾青辰连忙拒绝。 又一次顾青辰差点摔倒,叶如尘将自己的背篓背到身前,走到顾青辰身前蹲下,抱着他的双腿用力一抬就将人背了起来。 还颠了两下调整姿势,挺轻。 「啊!」顾青辰惊唿,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尖叫了,一贯举止端庄的顾二公子从未像今天这般狼狈、失礼过。 「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小哥儿双手轻搭在叶如尘肩头,不敢用力,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的脚是不想要了吗?」叶如尘无动于衷。 「可是,你背着我会更不好走的,我们可以慢慢走。」 「无碍」 就这路,别说背个人走了,就是跑都没问题。想着,叶如尘坏心四起,竟真跑了起来! 吓得顾青辰勐然搂紧叶如尘的脖子,小脸都白了,弱弱道: 「别,你慢些。」 某人心上一颤,速度更快了,连跑带跳,也就是这一片没有能垫脚的密林,不然他还能飞起来,二十年轻功不是白练的。 等出了山将人放下后,叶如尘才发现顾青辰已经傻了,小脸煞白,耳垂通红,神情也不自然。 「你还好吧?」 「没,没事」顾青辰深深吐了一口气,像重新活过来了。 「这只鸡送给你」,叶如尘说着,将背篓里的一直鸡装到顾青辰背篓里。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顾青辰后退一步,伸手去挡,真的不能再白要东西了。 「就算你不吃,你爹和家中小孩也应该补补,这是山里抓的野鸡,不要钱,我还有一只呢。」 想到父亲和侄子,顾青辰顿住了,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收下了,等来日想办法报答吧。 「以后不要一个人进山了,若是非进不可,就来找我。我住在村子最西边,走过村西的田地,一直到山边,只有一处院子,便是我家。」 顾青辰迟缓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然后就走了,走了。。。 叶如尘盯着他僵硬的身影和慌乱的步伐,直到消失,疑惑怎么没有听到「谢谢」和「再见」?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行为好像越距了。 这里哥儿地位如女子一样,先前摸了脚还算情有可原,可一个未婚哥儿被陌生男子背,叫人看见了是有损清白的。 但回想起那个触感,软软的,叶如尘觉得手心有点发热。 他好像很不对劲儿,叶如尘自知算不上善人,平时也不喜欢管闲事,之前救那几个少年是性命攸关,而今天的行为简直莫 名其妙。 后来的几日,都没在山中遇见顾青辰,顾青辰也没来找他,想必那天采的羊耳草够用好一阵子了。 第7页 可惜他抱回来了一只极可爱的狼崽子,还想给顾青辰看呢。 今日一早开始飘雪花了,叶如尘就没进山,在院子里噼了一上午的柴。 直到中午,地上才将将覆上薄薄的一层白,南方就是这样,一般不会有鹅毛大雪。 午饭过后,叶如尘移了一堆茅草和竹片到竹亭下做茅草盖。先将茅草铺整齐,用竹片固定住,再用细绳把茅草一股一股的绑扎在竹片上。 他给抓回来的野兔、野鸡们搭了个棚,但还少个顶,好在这两日没有下雨。 「叶小子,忙呢?」 又是刘婶儿,叶如尘请人到堂屋,倒上热茶,「婶子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了,叶小子,镇上东街布纺家的哥儿,年十五,长得可俏了,就是胖了点儿。」 「婶子喝茶」 「婶子不渴」 「小子,人家屋里可就这一个哥儿,宝贝的不得了,也没要求必须上门,以后可是要继承家业的,婶子一听,第一个就想到你!」 叶如尘无奈的笑笑,「多谢婶子惦念了,但婶子,小子真没有成家的打算,而且十五也太小了。「 「小什么小!适婚呢,婶子就是十五嫁的你平叔。」 刘婶儿又叭叭说了半天,叶如尘面带微笑,优雅安静的倾听,期间还频频点头回应,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就记住了个「 男大当婚」。 最终又一次战败,叶如尘油盐不进,刘婶儿恨铁不成钢,气道「大耳朵驴!」 刘婶儿也累了,灌一大口茶道:「罢了,我还要去顾家给辰哥儿说亲呢。你就搁这儿守着山过一辈子吧!」 「那个辰哥儿?」叶如尘一愣,顾家,杨家村好像没别的顾家了吧。 第4章 说亲 「还能是哪个,就一个月前搬来咱村的那家。」 刘婶儿自顾自开始讲,他们是从京城被赶到这里的。那当家的顾二,名字她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家中排行老二,村里人都这么叫。 顾二原是当大官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抄家赶出京城,连读书的功名都剥了,来的时候顾二还有伤病,听说是受罚被打了。 顾家四口人,夫妻俩带着一个哥儿一个孩童。孩童是顾二的孙子,他大儿子夫妇两个都不在了,留下一个四岁幼童。 半月前顾二修屋顶又摔了腿,却没钱看病,村里人和他家不熟,也怕惹祸上身,就村长帮了把手。 辰哥儿的模样又被媒婆看上了,几个富贵人家要纳小哥儿为妾,一时间媒婆纷纷上门劝说,若不是其父母坚决反对,辰哥儿怕是早将自己卖了给父亲看病了。 大家看到顾家态度后都歇了心思,但隔壁镇有个张媒婆不死心,非要将辰哥儿说给他们镇上一个富商。 「那老妖婆出了名的黑心,他说的那个富商,都四十了,和顾二差不多大,纳了五房哥儿妾室,去年还死了一个,绝对有见不得人的癖好!」,刘婶儿愤愤的说道。 「那富商出六两银子买辰哥儿,张老妖往咱村跑几次了,顾家自是不愿,但这两日顾二病情加重,昨日张老妖又来了,涨到了十两,买断辰哥儿和顾家的关系。」 叶如尘此时眼神冰冷,脸已经黑的要沉出墨了。 在他们这地方,十两银子纳一个大龄哥儿已经是天价了,村子里结亲彩礼最高不会超过三两。 顾家以前是大户,自然瞧不上区区十两银子,但现在,十两银子能要顾二的命。 「那老妖婆,敢打我们村的注意,这能忍吗?我给辰哥儿找了门好亲事,定不能让辰哥儿被那富商糟蹋了。」 叶如尘幽幽的看着她,问:「什么好亲事?」 「镇上一家开粮油铺的,二十又七,成过家,有个六岁小儿,但是前年他夫人去了,孩子总要有人照顾,准备找个续弦。」 「续弦,也叫好亲事?」 刘婶儿觉得有些冷,想喝口茶,发现茶也凉了,搓搓手,「至少人老实呀,二十又七也正年壮呢,而且家里有铺子,也能给顾二看病。辰哥儿也十八了,是长得好,但这个年纪不好挑了。」 「要是成了呀,两全其美,怎不是好亲事?」 刘婶儿见叶如尘没有回话,继续道:「我也是好心,不愿看那辰哥儿为了十两银子赔上了自己,就看他明不明白这个理儿,可别上了老妖婆的当。」 说罢,瞥了叶如尘一眼,「可别像你小子这么犟,不知好歹,十里内的哥儿、姑娘给你介绍了个遍,没一个相中的。」 叶如尘眨眼间敛起了眸中幽光,恢復一派安然自若的神色,「谁说的,辰哥儿你就没介绍。」 刘婶儿哑声了,瞪大眼睛,「你小子怎么这么会钻尖儿,哪能真一个不少,婶子给你介绍的都是好的。」 叶如尘反驳道:「辰哥儿也不差。」 「你不能光看脸,他年纪这么大,还是犯官之家,家里现在一穷二白,都是累赘。」刘婶儿一愣,反应过来:「你认识辰哥儿?」 平时叶如尘从来不会主动向她打听谁,这还是头一次。 「见过」,叶如尘说了当初顺道载他们一家进村的事,没提山中偶遇。 又坐了一会儿,刘婶儿要走了,她还要趁早去顾家说亲呢。 叶如尘将人送到门外,走之前又叫住刘婶儿,「转告一下,银子的事,我也能帮忙。」 第8页 刘婶儿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欣慰的说:「婶子果然没看错,你小子虽然嘴上惹人厌,但是个心软善良的。」 又交代道:「你也不容易,那野猪是不少钱,可你这房子花去不少,这马上要过年了,你就是想帮人,也收着点,别太实诚。」 「嗯」,叶如尘歪嘴一笑,显得几分狡黠。 顾家这边,顾和礼,即顾二,刚服了药睡下了,顾青辰和他娘柳氏在堂屋干活。 沉寂了半天,顾青辰下定决心:「娘,不如…」 「不行!」,顾母打断顾青辰的话,她自然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我顾家做不出来这等卖子求荣的腌臜事,你莫要再想。」 「不是求荣,是救命!」 他爹现在已经不是腿的问题了,因为伤腿耽误太长时间,病气蔓延到了身上,现在腿上外伤好了,但是骨头还没长好,身子也越来越弱。 邻村的李老大夫是个好心的,看他家可怜,送了不少便宜药材,还告诉他哪里能採药,但父亲的病不是这些药能治好的,保底也需要数两银子,纵然他和娘亲一起给人做绣品,现在也凑不出一两银子。 顾母也忍不住掩面流泪,她眼睛红肿,这些日子近乎日日以泪洗面。 「明儿已经不再了,爹娘不能再没有你了。」 明儿是他哥,两年前在边关战死,而他的嫂子四年前生侄子的时候就难产去了。 顾家是武将世家,代代出良将。 太爷爷是将军,已故; 大爷爷和爷爷是将军,已故; 大爷爷的儿子即父亲的堂哥,他的堂伯,是现任辅国大将军,封忠武侯; 堂伯的儿子,他的大堂哥在京军任指挥同知; 他哥,定远将军,战死沙场。 而父亲,因为幼时受过伤选择了从文,官至工部左侍郎。 父亲并没有亲兄弟,称顾二,是因为在整个顾家嫡支排老二,老大自然是他堂伯忠武侯,现任顾家家主。 顾家亦是三皇子母族,三皇子之母贤妃,是他的堂姑母,堂伯忠武侯的亲妹子。 几个月前涪州连月大雨,都江水涨,两年前才修缮、加固好的秋水坝突然决堤,造成周边数县伤亡惨重,而后被曝出修坝偷工减料、钱款被污,牵连甚广,负责人正是顾父。 但父亲实属清白、遭人陷害,圣上震怒,罢免了父亲官职,剥去功名。 还是在堂哥和三皇子的力争之下,才未流放边疆,改判全家驱逐至祖籍,三年内不得离开祖籍地,终身无召不得入京。 说来这杨家村根本算不上祖籍地,不过老祖宗当年是从此地参军的罢了。 再往前他不知道,但自太爷爷时,他顾家户籍就在燕京府了,然而太子一党生拉硬扯将这里算作祖籍地,圣上也默了。 父亲出事时,堂伯父在远 在边关,太子针锋相对,圣上又有意打压顾家,堂哥自顾不暇,走之前堂伯母偷偷给塞得银钱也在半路让人顺走了... 「孩儿也不愿离开爹娘,但更不能没有爹呀」,顾青辰侧过头去,眼角有些泛红。 咚咚咚,顾青辰听见有人在敲门,连忙收起情绪。 「月如妹子,是我,刘姐。」 见来了人,顾母也抹了泪水,理了理衣袍,迎了上去:「刘姐,有什么事儿吗?」 「月如妹子,我是来给辰哥儿说亲的,怕你们跳了隔壁镇的黑水潭。」 果然,顾母脸色微沉,她知道刘姐是媒人,也知道刘姐人不错的,她织绣的活就是刘姐介绍的,还借给了她2吊钱。 但现在一听到有人要给她家青辰介绍婚事就忍不住生气,特别是那些要青辰去给人做妾的,她的儿子,岂能让人这般作践! 「娘,先听完吧」,顾青辰扯扯顾母衣袖,提醒道。 待听刘婶儿说道是续弦时,顾母便要坐不住了,忍了又忍,等人把话说完。 顾母张口便要拒绝,顾青辰了解娘亲的性子,拽了一把娘亲,率先说:「多谢刘婶婶关心,青辰会考虑的。」 刘婶儿一听开心极了,「辰哥儿果然是个懂事的。」 顾青辰牵强的笑笑,爹娘看不得他受苦,他何尝看得了爹娘受难,如今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便是这幅容貌了,顾青辰自贱的想,他和卖身的妓子又有几分区别? 「对了」,刘婶儿突然问道:「辰哥儿,你认识叶小子吧?」 第5章 五十两,嫁我 顾青辰一愣,没反应过来,谁?顾母也疑惑的看向他。 「叶小子,就是你们第一天来这里时载你们过来的。」 原来是叶如尘,顾青辰点了点头,回想起前几日在山中的事情,现在耳尖还有点发热。 「你要实在不想嫁人,又急需用钱的话,可以找叶小子帮忙,他是个善良的。」 顿了一下,又道:「他也是初来乍到,孤苦无依,一个人可怜见的,靠打猎为生。你…」 「算了,我也不多嘴,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刘婶儿其实想说叶小子也没钱,但又觉得多事了,念叨完就起身离去。 顾青辰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神游何方。顾母只当刘婶儿是好心指条路,却没懂「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从何谈起? 「叶小子,是前两日你在山里遇见,帮你採药还送了一只鸡的人?」 第9页 「嗯」顾青辰回过神来,当日的事他和父母说过,但隐去了背人那一段。 翌日一早,顾青辰照顾刚睡醒的小侄子穿衣洗漱,顾母在厨房做饭。顾母熄了火打开盖,一锅灰白煳煳,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搀着些野菜叶。 「娘,娘,你快来看看爹 。」顾青辰大喊,声音有些颤抖。 顾母心中一紧,忙放下手中东西跑向卧房。 「娘,我怎么都叫不醒爹,爹的唿吸...」 好弱...,顾青辰话还没说完,顾母便扑倒床边喊着,颤抖的手用力晃着顾父。 「老头子,醒醒,和礼,顾和礼,顾!和!礼!你醒醒,吃饭了。」 顾母慌了,顾父从昨日下午睡着就没再醒过,她以为顾父只是精力不足,累了,怎料是昏过去了! 「青辰,快去请李大夫!」 「不,去医馆!去问村长借车,我们去镇上医馆。」顾母泪眼婆娑,邻村的李老大夫只能看小伤小病,早就说了治不了顾父,只有去医馆才行,无论如何也要求医馆救救她丈夫,只要醒过来便好。 「娘,你去问村长借车,我去找叶大哥。」顾青辰想到昨日刘婶儿的话,拔腿朝着村西跑去。 叶如尘住的地方的确很远,顾青辰一刻不停的急跑来,整个人气喘吁吁。 叶如尘听到动静时便出来了,看着跑的面红耳赤,站都有些站不稳,还双眼通红的小兔子,心中已有几分猜测,便没问缘由。 「叶大哥」,顾青辰气喘吁吁的喊人。 叶大哥?叶如尘挑眉,不是很好听。 待深吸几口气,缓过来劲儿,顾青辰站定,抬头紧张的看着叶如尘,「叶大哥,可不可以借我些银两?我爹病重急需就医,我...」 「我,一定会还你的」,顾青辰紧张又心虚,声音不自觉变小。 见叶如尘迟迟没有回覆,以为他不愿,顾青辰后退一步,有些绝望,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用力的闭上眼睛,本也不该心存侥倖,本也在意料之中,刘婶儿的话不是已经暗示了叶大哥不容易吗? 况且,他们又有什么交情,不过是见了两次面,受了两次恩,便要得寸进尺吗? 「听说大桥村有富商以十两银子买你为妾」,叶如尘问道。 顾青辰紧张的看向他,不知叶大哥何意,莫非是想说自己答应做妾便有钱了? 「五十两,嫁我」 什么!顾青辰不可置信,心中发堵,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终是逃不过卖身的命运吗? 叶如尘见小兔子怔住了,一动不动看着他,先是迷茫,好像没听懂,然后通红的眼眶逐渐蓄满泪水,又凝成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下睫毛上,泫然欲泣。 果然哭起来就更可爱了,叶如尘有些变态的兴奋。 啪嗒,泪珠断了线滑落。 叶如尘觉得体内暴虐因子快要控制不住了,抬起冰凉、修长的手指抹去热泪,顺势绕到顾青辰身后,捏住他的后颈用力往身前一带。 顾青辰踉跄往前迈了一步,差点栽倒叶如尘身上,跟着下巴就被捏住抬了起来,叶如尘盯着他温声细语道: 「不是卖身,以五十两彩礼聘你为妻,此生只你一人,我会和你一起照顾父母,可愿?」 顾青辰耳边嗡嗡的,有些眩晕,感觉这声音像是鲛人一样有迷幻性,一步步诱他漫入海底。 但叶如尘凌冽的目光又将他拉回来,那犀利的凤眸紧盯着他像是看猎物一样,顾青辰有些发憷,不自觉后退,可颈后的手骤然用力不容他退缩。 顾青辰觉得,他要说句不,会发生极可怕的事情。 「我愿意!」 五十两嫁给叶大哥为妻,还能守着父母,总比十两卖与旁人做妾好,眼下也不容顾青辰多想。 叶如尘淡然一笑,如春风化雨,丝毫不见刚才的剑拔弩张,其实不愿也没关系,他总不会见死不救。 「你爹那边怎么样了,请大夫了吗?」 顾青辰忙道:「爹自昨日睡下后便不见醒,娘去问村长借牛车了,要去镇上的医馆。」 「我与你同去」,叶如尘回屋拿上一个包袱,便和顾青辰一起往村里赶。 另一边杨子康也赶着牛车到顾家了,叶如尘两人到的时候,杨子康与顾母正合力将顾父往外抬。 叶如尘主动上前将顾父抱了起来,瞧着只有铺了一层茅草的牛车,转头交代顾青辰,「路上颠簸,把被子拿来铺上。」 顾母一听,率先去房里抱了两床被子铺上。 杨子康是来帮忙驾车的,收拾好后叶如尘便说自己也会去,让杨子康回去了。顾青辰也看向母亲,「娘,我和叶大哥去就好了,你和糰子在家吧。」 顾母小心翼翼的抱着顾父,「我也去,糰子放村长家了,村长夫人帮忙看着呢。」 叶如尘没说什么,便驾上牛车,向镇上出发。 牛车平缓的走起后,顾母心定了下,这才看向叶如尘,真诚的向他致谢,她不知道青辰是怎么求叶如尘的,但人能来帮忙真的感激不尽。 叶如尘客气的应下,心想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都是应该的。 两边的田地里,有农人在锄地,休息的时候坐在一起讨论来年种什么好,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顾母记得这个地方,「我们初到此地,就是在这里,叶小子你驾着牛车赶来,载了我们一程。兜兜转转,又是同一辆车,同一个人,送我们去镇上」。 第10页 她听别人都叫叶小子,便也跟着叫。 叶如尘:「这就是缘分,伯母莫要生分,叫我如尘就好。以后日子还长,等我置了车,伯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顾青辰身子绷紧,顾母却心道这孩子果然如刘婶儿说的一般心地善良,待人温和。 初见时没在留意,现在一看,这人虽身着粗布短衣,但周身 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文气,比之燕京的公子少爷们也不差的。 瞧着该是个儒雅书生,但听刘婶儿说是个猎户? 叶如尘驾着车到了他卖过草药的那家医馆,堂中赵大夫认得他,直接将人领进后堂病房,给安置了张病床。 赵大夫切了脉后又看了看顾父的腿,顾母和顾青辰紧张的在一旁等着,好一会儿后,赵大夫说道:「倒是性命无忧,吃两副药,估计夜里就能醒来,但这身子伤了根本,至少调理半个月才能把病气去完。至于这腿,拖时间太长了,有点麻烦。」 顾母一听性命无忧便舒了口气,腿的事情,她也知道是麻烦事,现在是救急要紧。 叶如尘:「麻烦赵大夫了。」 赵大夫写了方子,安排童子去煎药,又给顾父扎了几针就去看其他病人了。 叶如尘拍拍顾青辰的肩膀,「别担心,会好的,便让伯父在这里住几天吧,等稳定下来再回家调养。」 「嗯嗯」,顾青辰乖巧的点点头。 顾母不好意思多麻烦叶小子,「如尘,等醒来就能回去了,带些药回去自己煎一样的,不必多花钱。」 叶如尘:「伯母放心,诊金有我呢,伯父身体要紧。」 顾母心里自然以丈夫身体为重,叶如尘愿意借钱,她便不再推辞。 几人一早就出来了,都没有吃饭,叶如尘出去买了包子回来。 饭后,叶如尘引着顾青辰到外间,将包袱递给他,赫然是五十两银子。 顾青辰惊了,虽然早上已经说好了,但现在接过这银子感觉烫手极了。 而且,彩礼是这样私下直接给的吗?会不会太直接了点,父母都还不知道呢。 顾青辰早上着急没细想,现在突然察觉不对,疑惑问:「刘婶儿说,你是猎户,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叶如尘:「老本儿,村里人都不知道。而且,我不是猎户。」 \"哦?那你是做什么的?\"顾青辰好奇。 这个问题还真难着叶如尘了,想了想,如实答:「无业游民」 「嗯?」,顾青辰诧异,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以后我会想办法挣钱,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嗯」,顾青辰顺从的点点头,彩礼都收了,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好乖呀,像小猫儿一样,叶如尘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小猫儿的耳尖一下又红了。某人又手欠的捏了捏人耳朵,顾青辰身子一僵,倒是没有挣扎。 第6章 人生方向 叶如尘:「你父母会同意吗?」 顾青辰:「放心吧,我会说服他们。」 不同意就别怪他强娶了,叶如尘心想。 「好,那过几日等你爹病情稳定了,我就让刘婶儿去你家提亲。」 叶如尘又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便走了,明日来接你。饭可以出去买,也可以给馆里些钱,和他们一起吃,不准捨不得。」 因为顾子詹还在村长家,顾青辰和顾母不能一直都在镇上,等顾父醒过来,顾母一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所以顾青辰明日还要回去。 「知道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用来接。」顾青辰觉得他们进度快了点,突然好亲密,有点别扭。 叶如尘:「担心你」 更别扭了... 叶如尘离开医馆后并没有立即回去,又到街里转转购置些东西。 娶妻要果断,下手要趁早,办事要速度 叶如尘不准备将婚期拖太久,既然顾青辰已经答应嫁给他了,那等顾父从医馆回去就可以上门提亲了,最多不超过十日便成婚,免得节外生枝。 所以现在就要开始筹备,虽然他目前没能力让顾青辰风光大嫁,但也要体体面面,婚礼该有的东西都不能少。 他先去成衣店挑了两件婚服,等要买红布红被红烛的时候难住了,好像需要的东西还不少,什么喜字瓜果干果啥的,好吧,还是应该让刘婶儿帮忙...... 最后花了四两银子牵了一头成年毛驴,来时和顾母说的要置车并不是说说而已,他和顾家都没有田地,不需要牛,毛驴更轻便些。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买马,但马太贵了,且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的,一个整不好,可能会落下罪名,打起仗来还会被徵用。 这时,他才真正的入世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无欲无求,一个人蜗居一角逍遥自在,他即将有家庭,要承担丈夫的责任,要为爱人遮风挡雨,要成为家中的顶樑柱。 更要在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占有一席之位,否则如何护着自己的家人? 身份、金钱,一个都不能少! 一路上,叶如尘都在思考人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所有。 身份,他没有功名,没有人脉,惹了麻烦不好应对,小小县令一句话就能将他打入大牢。 金钱,他那区区几十两银子,能让人吃饱但不能吃好,家里一旦有难可能连应急都做不到。 第11页 他家青辰该是位娇少爷,该是衣食无忧被护在手心的,想看媳妇儿头戴玉冠,一身锦衣华袍的样子。 叶如尘心中有了几许思量,他没有做生意的天赋,银子可以慢慢想办法,科举这条路还是要走的,最起码见官不跪。 「叶大哥,你买驴子了!」 叶如尘刚到村长家,杨子伟就欣喜的跑出来,两眼放光的盯着叶如尘手中的毛驴。 杨子伟:「我能摸摸吗?」小孩子总是好奇心比较重。 叶如尘将缰绳抛给杨子伟,「小心点儿,别被踢着了,我来还牛车,你爹在吗?」 「在呢,叶小子,你怎么突然买了头驴?」 村长在屋里听见动静就出来了,见到叶小子买了毛驴也有些稀奇。 「有个代步方便些,以后出行多了,总不能老麻烦村长。」 农家买牛、驴的不多,倒不是真买不起,主要是太贵了不划算。 杨家村,包括村长家也就三家有牛的,驴更是一头都没有,因为驴比牛贵,但力气没牛大,也比牛难养。 村长点点头:「那怎么不买头牛,还能干活?」 叶如尘:「我又不种庄稼,就是买来骑的。」 农家人哪有几个捨得买坐骑的,出远门可以租车,近处像镇上、县城都是走路的。 村长这才想起来叶如尘没有田地,「叶小子,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总不能真的靠山吃吧?」 他并不觉得叶如尘会当猎户,初见时,叶小子态度温和,举止斯文,一身书生气质,又听孩子们说,「叶大哥会飞,跟神仙一样」。 会飞肯定是假的,但想来也是武艺超群。 盖房子的时候,那一张张眼花缭乱的设计图,奇奇怪怪的想法,让人嘆为观止,半点没有要做清修道士的样子。 他才信了,叶小子选在那偏僻的山边真的只是因为人少、清净、地大。 而且叶小子并不穷,旁人以为叶小子盖房用的卖野猪的钱,但他很清楚那些材料费、人工费远超了。 现在又买头驴,估计过两天全村都知道了。 叶如尘听村长这样问,正好说读书的打算,他在这里比较熟的只有村长和刘婶儿。 「村长,我想走科举之道,但不知如何入门,可直接报名考试还是要先入学堂,一应事项小子两眼摸黑。」 「读书?好呀,有出息,瞧着你也是有底子的。我大哥是名秀才,在蒙馆教书,你若有心,我明日便可带你过去。」 村长满脸笑容,很是欣慰,村里又要多一名读书人了。 叶如尘不胜感激,推辞道:「村长之情小子不胜感激,但并不着急,待小子先成个亲。」 「成亲???」 村长十分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转眼一想,该是刘婶儿的功劳,「是谁家的姑娘、哥儿,可定下了日子?」 叶如尘故作神秘,「过几日村长便知,到时候记得来喝杯喜酒。」 说罢,便牵着毛驴告辞了。 顾青辰送走叶如尘回屋时,顾母正在给顾父餵药,见他进来,说道:「这次多亏了叶如尘那孩子,这恩情可要记着,咱家借了他几两银子?」 顾青辰将手里的包袱往桌上一放,「五十两」 「五十两?」顾母诧异的看向顾青辰,她知道这里的人比较贫困,几两银子都是笔不小的开销。 「怎借这么 多?」夫君的病暂且用不了这么多,他们又不知何时才能还,即便叶如尘有银子,青辰也不该如此莽撞才是。 「娘,不是借的,是彩礼钱。」 「什么!」顾母大惊,餵药的手一顿。 顾青辰十分冷静,早晚都要说,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劝了。 爹向来固执,骨子还傲,要是直接和爹说,爹只会觉得儿子是为了给他治病才将自己卖了,怕是宁死也不会同意,更不会去了解叶如尘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託付。 娘心思通透,还是女子,了解他的处境和顾虑,他有把握说服娘亲。 顾母将最后一口药餵完,重重的将碗一放,砰的一声,仿佛砸在顾青辰心头,「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娘,这五十两是彩礼钱,孩儿不孝,已和叶大哥私定终身。」顾青辰跪下,坚定的说道。 「你,你竟然将自己卖了!」顾母气的发颤,用手指着他,咬牙切齿道。 「不是的,娘,叶大哥......」 顾青辰想解释叶大哥是娶他,不是买他,但他娘根本不愿意听。 「好个叶如尘,竟打的这歪心思!还道他心善,也是个趁火打劫的豺狼。」 顾母气急了,掂起装银子的包裹往一旁砸去,「这银子还给他,咱家用不起。」 「娘,用不起也用了,还不了了,哪有将彩礼用了又悔亲的道理。」顾青辰跑去将银子拾起,小心抱在怀里。 「什么悔亲?你二人私自定下,我和你爹没同意,算哪门子亲事。」 「好会算计,吃人不吐骨头。」 「不愧是个打猎的,我看上次在山中,你就已经成了人的猎物还不自知,还收了人家的鸡,你当他是猎鸡?分明是在猎你。」 「刘姐也是他派来的!他们是一伙的!我说昨日怎好端端的提起叶如尘,先劝你去做续弦让你绝望,再指道明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原是这样谈起。」 第12页 「步步为营,诱你入圈,瞧,你便自投罗网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的儿子,也怪娘亲,一时不察...」 「娘!你听我解释!」顾青辰一把按住顾母,头疼至极,他娘可太会想像了。 不得不说,顾母真相了,要是叶如尘在,只会大赞岳母机敏!但刘姐表示很冤啊~~~ 「辰儿,咱把钱退回去,娘给京里去信,用掉的这部分到时候加倍还给他。」 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顾父半月前摔着,病的突然,还来不及联繫京城顾家。 「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是自愿的。」 等顾母冷静了些许,拉着她坐下,「辰儿今年十八,三年不得离开武同府,终身不得回京,到时便二十又一,辰儿愿常伴父母膝下,娘以为呢?」 顾母缄默了,她以为不可,大燕哥儿、女子十五便可出嫁,她没想让青辰终身不嫁。 顾青辰见他娘听进去了,又道:「这里不同于燕京,女子哥儿早早就嫁人了,很多甚至不足十五。我这般年纪,在燕京还勉强过得去,在这里娘也瞧见了,那些上门的媒婆都说的什么人。」 前头提过,大燕朝的女子哥儿地位并没有很差,燕京府那些大城市包容性也更强。 而这偏远农家里多是学识肤浅、思想受限之人,若有大龄未婚的,便会遭受很多非议,被认为是有问题的。 「叶大哥对我挺好,我最狼狈的一面都让他瞧去了,也并未嫌弃我。」 「而且叶大哥是杨家村的,我们就在爹娘眼皮底下,他也答应我会孝顺爹娘的,娘早上还在夸他的呢。」 第7章 进展神速 顾母还想说什么,顾青辰又噗通一声跪下,「娘,是辰儿动心了,孩儿想赌一把,求娘亲成全。」 动心?是对一个见过两面的人,还是对能救他爹的五十两银子? 顾母:「你了解他的底细吗?才见了几次面,清楚他的为人吗?」 顾青辰沉默不语,只是跪着不起。 顾母扯出一个苦涩又嘲讽的笑容,五十两银子,不抵她当年一支髮簪、一个镯子,却将她的儿子拐走了。 但青辰说的也在理,他们如今这般境界,青辰的婚事再拖下去就更遭了。 「都怪娘不好,当初眼瞎看错了人,害你耽搁至此。」 想起这事顾母就火大,顾青辰当年来提亲的人踏破门坎,顾母精挑细选,最后选中了户部尚书嫡次子,杜世安,在顾青辰16岁那年定下亲事。 婚事本定在次年六月,因杜家老夫人病逝推迟了一年,结果杜世安与同窗出去射猎受伤又推迟了四个月,跟着顾家便出事了,杜夫人连忙找人退了亲事! 可恨的是,若杜家认下这亲事,青辰便是杜家人,不用被驱逐离京,偏偏杜家在这当头退婚了,耽搁了她儿两年,他们怎么敢! 「不关娘的事,日久见人心,辰儿很庆幸没有嫁过去。」 左右他与那杜世安都没见过几面,并不熟悉,也无感情。 再说当下,「娘,叶大哥,挺好。」 顾母见他这模样是死了心了,「你当真确定吗?不悔?」 顾青辰:「不悔」 沉默了些许,顾母静静地看着他... 随后缓缓道:「娘,允了...」,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顾青辰轻唿一口气,娘同意了就好,「爹那边,就请娘帮忙了。」 当夜,顾父果然悠悠转醒了。 看着陌生的房间,顾父一阵迷茫,缓缓动了下唇:「宛宛」 宛宛是顾母小名,顾母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隐约听见动静瞬间清醒。 「老头子,你醒了。」顾母扑倒床前,惊喜的握着顾父抬起来的手,跟着声泪俱下,「你终于醒了,你是想吓死我吗?」 「宛宛别哭,这是怎么回事?」顾父对现在的情况很是茫然。 顾青辰在外间听见动静也赶忙进来,「爹,你感觉怎么样了?」 顾母含着泪断断续续说了一炷香,顾父听的心惊胆战,十分后怕。 他不敢想像要是就这么去了,留下妻子孤儿寡母的,还有一个小孙子要怎么办。 同时也很感谢叶如尘,这已经是对方第三次出手相帮了,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对,但要知恩图报。 顾父醒来后明显精神了很多,和顾母絮絮叨叨至夜半,又喝了顾青辰端来的汤药,便被顾母责令休息了。 顾母和顾青辰并未提起婚事,两人商量着等顾父病情稳定了再说。 翌日一早,赵大夫来看顾父,扎了针,又写了副调理的方子。 赵大夫:「昨日那药不用吃了,那个药劲儿大,醒来便可。以后按照这方子抓药,本也不是大病,主要是受腿伤影响又拖时间太久拖垮了,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但要去根待吃个半月。」 顾父:「多谢大夫。」 顾青辰:「那我爹的腿怎么样了?」 赵大夫缕缕鬍子,「没摔断,但伤着骨头了,这是受过板子的吧,碰到了筋骨,也没治好,拖太久了。」 顾父问道:「那还能站起来吗?」 赵大夫:「只能给你固定一下,以后日日用药裹着,每月针灸两次。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也不好说,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至于会不会跛脚就看休养的如何了。」 第13页 顾青辰:「谢谢大夫,麻烦您开药吧。」 顾父听后,一阵悲戚涌上心头,这么长的时间,他若不能站起来,他这一家要怎么办。 顾母握着他的宽慰,「没关系的,咱慢慢治,一定会好的。」 顾青辰也道:「爹放心,家里还有我呢。」 赵大夫要给顾父施针,顾青辰和顾母就到屋外廊下等了,刚好叶如尘也来接顾青辰,他牵着毛驴不方便走正门,和童子打了声招唿,便从侧门进来,将毛驴在院中拴好。 昨日他去隔壁村订了个板车和马车,板车有现成的车架,明日就能取了,不过马车要等几日。 叶如尘刚近身就感到顾母对他敌意满满,再一看顾青辰一脸心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叶如尘嘴角弯弯,没想到媳妇儿办事这么速度,然后大大方方走到顾青辰身边,双手交叉胸腹间,俯身向柳氏作了一揖,甜甜叫道:「娘」 第一次正式见面,庄重点儿总没有错。 顾母脸瞬间就黑了,顾青辰也惊了,那声「娘」是认真的吗?是不是太快了些? 叶如尘瞧顾母这神情,不像是接纳他的样子,但也没有拒绝不是吗?关切的问:「娘怎么脸色不太好?」 顾青辰连忙扯扯叶如尘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了,叶如尘也看见顾母微抖的手了,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再一拱手,「娘也要注意身体,我带青辰先回去了。」说罢拉起顾青辰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站住!放手!」 顾母气急,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如尘,这人怎么如此无赖! 这还是之前见的那个叶如尘吗?原来礼貌谦和、斯文儒雅果然都是装的! 叶如尘也不可置信,昨日的顾母明明温婉端庄、和蔼可亲,怎一天不见就转了性子? 顾母怒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松手!」 顾青辰想抽回手,但叶如尘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小夫夫牵牵手怎么了。」 说着,手往下移,从抓手腕改成牵手,顾青辰的手小,被叶如尘包裹在手心。 顾母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放肆!」 「我还没有同意你们的事呢!」 「娘!」 顾青辰急忙反驳,「你昨日明明同意了!」 叶如尘失笑,一脸揶揄的侧头看着顾青辰,挠挠他的手心。 顾青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尴尬的扭过头。 叶如尘拍了拍胸口,故作害怕,「娘既然同意了,干嘛还装着不满的样子,可吓坏小婿了。」 顾母哑口无言,心口发堵,她设想了好多见到叶如尘的场景,想着要如何立下马威,现在都烟消云散了,主要是没想到叶如尘这般无赖,分明是地痞流氓的姿态。 两边沉默了许久,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叶如尘服软,「小婿真心求娶青辰,必定爱他护他,此生不负,请伯母成全。」 二人皆是容貌俊美之人,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气宇轩昂,一个温润如玉。 叶如尘比顾青辰高了大半头,肩膀宽厚有力,看起来很有安全感,两人这样执手相靠竟十分般配,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顾母本也是同意的,只是刚才被他的轻浮气到了,松了口,眼睛有些反酸,「还未成婚,不可逾距。」 叶如尘顺从的松开手,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叶如尘关心的问:「伯父怎么样了?」 顾青辰:「爹醒了,大夫在给爹扎针,估计也快了,要见见吗?」 「下次吧,你爹该休息了。」顾母防备的看着叶如尘,还未从刚才他胆大妄为的行为中缓过神来,她怕夫君身子弱,经得不气,还是不要见的好。 叶如尘也看出了顾母的意思,想来顾母被吓着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 顾母送两人出门时见叶如尘竟牵了头毛驴,想到昨日他的话,倒是个实在人,办事也利索,又放心了几许。 转而又发现不对,「你打算两人共骑回去?」 叶如尘讪讪一笑,是这个打算,但肯定不能承认!刚还被教育不可逾距呢。 厚着脸皮说,「没有,我们牵着走回去,锻鍊身体。」 顾母看他那样子就不相信,顾青辰眼见娘亲又沉了脸,忙扯着叶如尘走了。 等两人走到偏僻的地方,叶如尘突然停下,拉着顾青辰让他上驴,顾青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托着腰一把举到驴上。 「不要走回去吗?」 跟着,叶如尘一个翻身也坐了上来,双手环过他牵着缰绳,「有驴不骑要走路,傻不傻?」 两人紧紧相贴,顾青辰瞬间僵直了身体,往前挪了一下拉开距离,叶如尘又将人按回怀里,驾着驴开始走,「坐好,别乱动。」 顾青辰僵硬的缩在叶如尘的怀里,觉得他学的那些规矩礼仪碎了一地,十分无措,「这样不合规矩,你刚才还答应娘亲不逾距的。」 叶如尘好笑的将下巴抵在顾青辰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扑在顾青辰莹白的脖颈,「那是哄你娘的,规矩是用来打破的,你不会告状吧?」 顾青辰无奈,「不告状,但你不能这般轻浮。」 叶如尘:「只对你轻浮,我们绕路走,不叫他人看见。」 他才不管那些虚礼,过不了几日就要把人娶回家了,要是在自家媳妇儿面前还不能放肆,那还有什么意义。 第14页 如果顾青辰十分抗拒,他会忍到新婚,但媳妇儿嘴上规矩礼仪,身体却乖乖顺从,叶如尘便愈发得寸进尺。 叶如尘:「叫你阿辰好不好?」 顾青辰:「好」 叶如尘侧头看向顾青辰,鼻尖不小心擦过顾青辰的耳垂,哑声道:「阿辰,好乖呀,好喜欢。」 顾青辰忍无可忍,「叶大哥,不要再说了。」 第8章 洞房花烛 叶如尘不再逗他,老老实实赶路。 两日后,顾父身体好转,不愿在医馆多待,叶如尘用新制的板车将人接了回来,也正式与顾父见了面。 顾母和顾父说过五十两银子的事,顾父只当是借的,对其表示感谢,并不好奇叶如尘的银子来源。 他瞧叶如尘谈吐不凡,听说是不久前从外面落户此地的,想来也见多识广,如果是在大府城呆过,随手拿出五十两银子也并不奇怪。 在顾母眼神的威胁下,叶如尘知趣的没嘴贱,与顾父相谈甚欢。 顾父不欲探听人私事,没有问叶如尘是做什么的,两人只是谈天说地、讲古论今。 叶如尘也对大燕朝了解更深了点,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引得顾父对他赞赏有加。 回去之后叶如尘就找上了刘婶儿,请刘婶儿帮他去顾家提亲,又问了成亲的各项事宜。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刘婶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如尘,「前几日是谁说没有成家的打算?」 叶如尘笑眯眯,「男大当婚,小子后来想了想,觉得婶子说的很对。」 刘婶儿一言难尽,「可我同你说了那么些哥儿,你都不愿意,那日就随口提了句辰哥儿,你就上心了?你看上他什么了?长的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刘婶儿没读过什么书,可也听得出这话酸掉牙,到底是应下了。 叶如尘想一起去,但被刘婶儿制止了,哪有说媒时男方跟着去的道理,叶如尘只能在家捣鼓院子,等刘婶儿的消息。 他在屋边挖了个大坑,修了一个水池,准备用竹子做引水槽,将水引入其中,既能方便日常取水,来日还能种个荷花养个鱼。 村子背靠的这座山叫大别山,延绵百里,围着村子的西、北两侧。 这边的水流较多,水田集中在东南侧,那边地势平整,有两条河流,村里面从不缺水,还打了三口水井。 叶如尘用水并不用到村里去,他家屋后步行十五丈有一条溪流,环山而过,并不经过村里,平时打水都是掂着桶去那边。 但西南侧那片竹林深处还有一支从山里流过来的山泉,沿着石壁顺流而下,形成一条小溪流,在竹林里面绕了一圈,又汇入他屋后那条溪流。 叶如尘看上的就是这竹林里的山泉,早就想把水引到家里去了,坑也弄好了,竹子也砍了,今日得空,便动手开干。 他把竹节全部打通,又做好几个支架,将竹水槽固定到支架上面,从竹林深处一段段往外接。 最后出水口下面放了几块大石垫着,干干净净,明澈清冽的山泉水从固定好的竹节口处涓涓而下,砸到石上溅出水花,又顺着石缝流进池中。 池子很大,要填满需要很久,叶如尘不急,细水长流,两个月也差不多了,而且不怕漫出来,等差不多了,就开个口引出去。 竹林正挨着院里的大竹亭,院子只是用栅栏围了起来,屋前的水池坑也在竹亭那一侧。 待来年夏日,他就能抱着媳妇儿,在亭中煮一壶茶,听风吹竹叶,看雨打荷花,好不逍遥。 叶如尘逍遥了,刘婶儿这边辛苦的紧,自她表明来意,顾父就黑着一张脸。 好在顾青辰知道今日媒婆上门,昨夜顾母就与顾父就说了这件事,顾父与之前顾母的反应同出一辙,大唿「狼子野心!」 不同的是,顾父更加固执。 但有顾母在,顾父也服了软,不为别的,顾父前途未卜,也不忍孩子再拖几年,而叶如 尘看起来也是个良人。 「优点也是有的,最起码能言善辩。」顾母说道。 顾父还是沉着脸,「见识过了。」 昨日从医馆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哲学。 也是从刘婶儿口中,顾家才了解了叶如尘身份,顾青辰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得知叶如尘由道士养大,师父已经不在了,孤身一人,无牵无挂,顾母觉得也好,最起码不受公婆的气。 听到叶如尘是从涪州来的,顾父如鲠在喉,竟有种命该如此的感觉。 刘婶儿身为五里镇十大媒婆之一,业务能力不容小觑,加之她本来就向着叶小子,自然把人夸成了金子。 高大、俊美、识字、会武、心善、手巧、持家,能干,上天下地,绝无仅有。 「不知我家青辰何德何能,得到叶公子的青睐。」顾父语气平平。 刘婶儿想着叶如尘说这话的样子,笑眼眯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叶小子亲口说的。」 顾母看向顾父,诺,能说会道。 顾母:「那改日将两人八字合一下,选个日子吧。」 拉扯了半天,即便顾父依旧不太情愿,顾母也拍板定下了。 这时刘婶儿却突然犹豫了,吞吞吐吐,「日子叶小子已经看好了,十日之后,腊月初五,是个吉日。」 第15页 「荒唐!」 顾父一拍床板,「婚姻大事怎能如此随意!」 顾青辰也没想到这么快,叶如尘并未与他说过。 刘婶儿心里苦,暗道叶小子真会找事,但一个优秀的媒婆,要时刻保持微笑,「不随便不随便,叶小子能掐会算,该是错不了的,那日是大吉!」 顾母不信,觉得叶如尘只是单纯想快点把人拐走,怪声怪气道:「能掐会算,没有辰儿的八字,他怎么算的大吉?」 说罢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见顾青辰那一副心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顾母气道:「你还真是被人吃的死死的!」 刘婶儿充耳不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瞧这样子,她才不信叶如尘只是单纯见过人哥儿两面。 叶如尘即将大婚的消息早早就传遍了,村里先后落脚的两户人家结了亲,大家都很惊奇。 婚礼这天,村长和刘婶儿都带了人来帮忙,还有之前盖房打过交道的十几户人家,整个杨家村,来了大半,也是好一番热闹。 村里成婚没太多规矩,该置办的都准备好了,院子里收拾的红红火火,挂起了红灯笼贴了剪纸。 这边的习俗是晨迎昏行,上午就用花轿欢欢喜喜将人抬了回来,黄昏的时候才行礼拜堂,顾青辰一整天都要在房间里不能出去,中午也只吃了些糕点垫肚子。 叶如尘同样不得歇息,要一直在外面陪客。 自他这房子收拾妥当,村里人还是第一次来,看的十分新奇。 房屋的布局是他亲自设计的,与村里固定样式不同,各个角落都配的有花草树木,不过现在是冬日,花开的不多,大家也想像不出来春日里是番什么景象。 瞧这大院子,大凉亭,山泉水都引到门口了,盖的也太好了! 参与建造的十几个村民都骄傲极了。 但喜欢归喜欢,并没有几个人想要把自己家也改了,毕竟费时费力,而且只是好看却不适合农家。 叶如尘没有忘记房间里还有人等着他呢,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决不可以耽误! 当天空最后一丝光亮褪去,客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叶如尘虚晃着步子走向婚房,推开门的瞬间陡然清醒,不见丝毫醉态。 叶某人眼中亮起一片火热,目光一寸寸扫过床上唇红齿白的如玉小公子,小公子双手紧紧捏着两侧的衣角。 一个优秀的猎人,面对到嘴的猎物也要冷静自持,叶如尘按下心中滚烫,可口的美人需要细嚼慢咽。 当瘫软的娇俏美人儿被扒的只剩一件中衣时,叶如尘突然停下动作,侧身靠在床头,指了指自己整齐的衣着,邪魅的看着他。 顾青辰颤抖的摸上他的腰带,觉得这衣服绳结系得好死,磨蹭了半天,等上衣最后一根衣带解开,衣衫散开,露出一片旖旎风光,顾青辰不敢多看,忙侧过头。 叶如尘不肯放过他,拽过他的手按到自己腰腹上,顾青辰羞红了脸,整个人烧得慌,被迫触摸手下曲线分明、结实有力的肌肉。 某人还状似苦恼,「这就害羞了,长夜漫漫,夫郎可要怎么办呢?」 说着附身压了过去,并拉着手往下滑去,直至小公子的手心被烫到。顾青辰勐地一颤,吓坏了,手被紧紧握着不让往回撤。 他真的要哭了,手足无措的窝在叶如尘怀里,心跳的怦怦响,有些恐惧,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罪魁祸首,轻声呢喃:「叶大哥~」 好像在祈求什么,好像以为听到的人会放过自己。 但并没有,反而惹来不快,叶如尘目光幽暗,危险的盯着顾青辰,「夫郎叫我什么?」 顾青辰缩了缩,红唇微启,「夫君~」 叶如尘心头一盪,这声「夫君」像在燥热的空气中点了把火,直接炸开了。 结果就是顾青辰从害羞无措、任人摆布,疼了也只会小声低吟,到受不住求饶,再到无力的反抗,最后只能不住的哭泣,声声唤着「夫君」苦苦哀求。 谁能想到平时人模狗样的叶如尘脱了衣服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压根儿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折腾到了大半夜,以至顾青辰翌日早晨未能起床。 第9章 先婚后爱 第二日顾青辰迷煳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时大脑有一瞬的放空,跟着意识回笼,想到这是他和叶如尘的家。 身边空无一人,位置也凉了,外面已大亮,想必时候不早。 [好在叶如尘没有长辈],顾青辰心想,否则新婚第一日他就起的这么晚,肯定要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身上的贴身衣物是新换的,后面虽有不适但也干净清爽,隐约记起是昨日睡前夫君抱他清洗的。 躺着不觉得什么,等顾青辰软着腿下床穿衣,才体会到什么叫「腰酸腿痛脚抽筋!」 顾青辰慢悠悠穿过后院站到廊下,看见叶如尘在噼柴,张口要叫叶大哥,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生生憋了回去。 踌躇了一会儿,他红着脸小声唤到:「夫君」 叶如尘自他出来便察觉到了,听到「夫君」耳朵一动,假装没有听到。 顾青辰只能加大声音,又羞涩的喊道,「夫君~」 见叶如尘还是没有反应,顾青辰尴尬地不愿意再叫,对着墙和自己较劲儿,犹豫了下,抬脚走了过去。 第16页 「噗通」一声,叶如尘就见顾青辰趴到了台阶下,急忙大步过去将人打横抱起又送回了房间。 「都怪你!」顾青辰红着脸,有些生气,都是某人昨夜疯狂索取的后果!他虽不知别人这档子事是怎么行的,但总不会这般无节制,像在生死在线走了一遭,想来就后怕。 「怪我,怪我。」 叶如尘看夫郎颦着眉,冷着脸,难得严肃,真是稀奇。也知道自己真的过分了,心疼的捏了捏他的腰,又亲亲耳朵,顾青辰顿时泄了气。 叶如尘刚熬好了鱼汤,催促着顾青辰吃了点就拉着人上床要给他按按缓解酸痛,结果一双手不规矩又把人惹毛了,挣扎着要起来。 叶如尘按着他的腰不让动,「按一按疏通气血好的快些,不然要难受到三日回门,你打算就这样去见爹娘?」 顾青辰不动了,他不信的,可也怕真到回门还好不了。 叶如尘好笑得看媳妇儿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不说话也不闹腾,真是越看越欢喜,手下不时用大了力气换来几声嘤咛。 他也不知道喜欢顾青辰什么,明明只见了几面,不知道秉性脾气,也不知道身份家世。 反正不是贪恋美色... 就觉得,好乖呀,想占为己有。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我不是随便的人,但我随便起来不是人。」用来形容叶如尘最好不过。 别看他平时无欲无求,装的跟要成仙似的,一旦看上什么必定会想方设法得到手。 这时就要把师父拎出来夸一夸了,「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真好,神机妙算! [以后 一定多给师父烧点纸],叶如尘想,如果师父能跨界收钱的话。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熟悉他们的家,顾青辰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看右看,一团黑色小毛球也正好奇的盯着他。 「小狗?」 「是狼,在山里捡的。」叶如尘将毛球塞到顾青辰怀里。 一听是狼,顾青辰变了脸色,「狼不是群居动物吗?丢了幼崽会找来的吧?」 毛球也适时咧了咧嘴,露出尖牙,奶声奶气的狼嚎,「嗷~嗷~~」,叶如尘一记爆栗让它闭了嘴。 顾青辰不满的看着他,揉了揉狼崽的小脑袋,「它还那么小,打坏怎么办?」 叶如尘:「别惯着它,皮的很,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解释道:「狼不是特定的群居动物,捡到它的时候都快饿死在狼穴了,远处还有些骨头,看起来母狼已经出事了,而且那地方很远。」 顾青辰放下了心来,继续跟着叶如尘看他们的家。 叶如尘盖的是两进院子… 前院很大,有竹亭、鸡棚,还有厨房和杂货间挨着在院子东侧;堂屋在中间将前后两个院分开;后院有茅房,洗澡间,和两个房间。 一间北屋正是他俩的婚房。 另一间东屋,屋内家具比较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几本卦书,一把桃木剑,写着「江湖神算」的破布,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青辰好奇,「你会算卦吗?」 「半吊子,算人不算己,准头看运气,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师父从□□着他学,倒也会个七七八八。 「那你会降妖除魔吗?」 一双星星眼忽闪忽闪的,叶如尘嗤笑,敲了敲夫郎脑袋,「不会,想什么呢?哪有什么神神鬼鬼。」 这东屋叶如尘平时也不进,就放了他带下山的家当,虽然不喜那一套,但也是能吃饭的傢伙,随地支个摊忽悠一卦,也饿不死。 本来他是准备以后做个书房的,但这几个月一直忙着没怎么看书,就闲置了。 当然,他也没几本书可看。 买回来的纸笔都在他的卧室放着,卧室置办的齐全,呆着也舒服,就不想弄个书房跑来跑去了。 「不如把这个房间收拾一下,让爹娘和小侄子搬过来吧?」叶如尘突然说道。 就见他家夫郎欣喜的抓着他,紧张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是问你的吗?」 叶如尘有些心疼顾青辰的小心翼翼,觉得应该好好说道说道两人的关系。 「咱俩成了婚,你爹娘也是我爹娘,不是答应过你会一起照顾父母的吗?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嗯」,顾青辰笑了,十分灿烂,跟傻子一样。 叶如尘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好似院里那株腊梅突然开了,是冬日独有的一抹艷丽。 他想出去看看,春天可能来了,但满园的春光加起来怕也不及夫郎倾城一笑。 周幽王也是这个感觉吧... 「回门的时候就接爹娘过来吧」,叶如尘捏捏顾青辰的脸颊,「你该多笑笑,夫郎一笑,便是要天上诸星,我也会给你摘下来。」 顾青辰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有些泛酸,竟然主动抱住了叶如尘,将头靠在了他胸膛。 叶如尘听见他说:「谢谢夫君~」 顾青辰放开了自己,以前的他并不是这样畏畏缩缩,他想过自己的婚姻,大约和京中其他哥儿没什么区别,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相敬如宾,公婆和蔼就行,如果能像爹娘一样更好。 自从家里出事,这一路上尝尽了苦头,一时无法适应,整个人变得十分谨慎,经不得风吹草动。 第17页 而眼前这个人,就这样闯进了他的世界,毫无预兆的,让他措手不及。 顾青辰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此时此刻,他很开心很满足,夫君很好,该是赌对了。 「你师父会道法吗?会降妖除魔吗?」顾青辰满脸期待。 「不会,怎么还瞎想呢。」 晚上叶如尘抱着媳妇交心,毕竟他们走的先婚后爱路线,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起自己过往,从夫郎口中他知道了顾家的事情,也对皇室关系、朝中政党有了大致了解。 叶如尘讲了和师父的事情,编了个不知名的山,由于他本来就没下过几次山,去的最远的地方也没出县城,所以什么地方都不认识也说的过去。 顾青辰没见过道士,坚持认为他师父是世外高人,弄得叶如尘哭笑不得。 原来大燕朝入世道士不多,或者说是燕京府不多,但民间还是有的。 因为前朝道士地位较高,不但有皇家道观,还有国师一职,由于几代皇帝执着于长生不老,疏于朝政,最后亡国了。 大燕吸取教训,开局就废了国师一职,却保留了皇家道观。 后来有一届太子也沉迷修仙,还带着道士在家炼丹,炸了东宫。 好傢伙,东宫都被炸了! 民间顿时流传不祥之兆,当朝天子气急,废了太子,拆了皇家道观,自此就很少有道士出入燕京府了。 【顾家】 三日回门 顾母拉着顾青辰不知道去哪里了,留下叶如尘和顾父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顾子詹好奇的看看爷爷再看看叶如尘。 叶如尘叫了声「爹」,顾父点了点头,一片静默。 叶如尘想说些什么,他之前和顾父聊得挺欢,话题还是很多的,但看顾父神情,应该不想说话。 顾父现在可还憋屈着呢,前一天这人还装模作样与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结果第二天就把自家哥儿拐走了? 他家哥儿的婚事,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更可气的是,他站不起来,又见不到人,也不能对着夫人发泄,只能一遍遍骂道「狼子野心」! 十来天的时间,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不算成婚当日,这是定亲以来两人第一次正式的坐在一起。 叶如尘越是从容不迫,顾父越是心里发堵... 「你都有什么才能?」顾父突然开口。 懂,这是流程,岳父要对儿婿考察一番,确保自家孩子没跟错人。 叶如尘斟酌一下,「会武。」 嗯,顾父点点头,心想要是有机会可以从军,叱咤沙场、建功立业。 紧接着就听见,「不怕流氓痞子,若实在打不过,小婿跑的很快,一般人追不上。」 顾父眉头一皱,面露不满,叶如尘见此路不通,立马改口: 「读过书,准备参加科举。」 嗯,顾父又点点头,他知道叶如尘连童生都不是,但只要有上进之心就行。 叶如尘:「考个举人,见县官不跪,还有补贴。」 ...... 第10章 找人作保 顾父又一皱眉,凝重的看着他,「读圣贤书,应利济天下,若只为享受功名带来的利益不配为读书人!有能力话要一路考下去,位居庙堂,为国效力。」 叶咸鱼表示没兴趣,「功名利禄皆是虚妄,小婿不逐名利,只求与妻儿一生顺遂、逍遥快活。」 「水深,不适合我这样单纯的人,忧国忧民之情怀,为万世开太平之抱负,留给其他人就行了,不差我一个。」 顾父:「你倒心思通透,不愿涉足朝堂也好。」 「我顾家世代武将,你与青辰结为夫夫,也是半个顾家人,将来有机会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顾父想了想,的确官场势力复杂,勾心斗角,一个不小心就完蛋,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还是参军的好。 叶如尘:「打打杀杀太过残忍,小婿心软还怕死,见不得血,去不了战场...」 眼见顾父脸色越来越黑,叶如尘惭愧,岳父思想觉悟太高怎么办? 皇帝老儿是眼瞎了吗?这么忠君爱国的好臣子怎么会贪赃枉法。 「爷爷,你怎么了?」顾子詹见爷爷好像生气了,趴在床边,小心地晃着爷爷的衣袖。 叶如尘见状挺直身板,毕恭毕敬,「还是有优点的,小婿发誓,青辰吾妻,只此一人,永不相负。」 「我虽胸无大志,却也不会让青辰吃苦受委屈,不敢承诺锦衣玉食,但可保证无忧无虑。」 毕竟是岳父,气着了可不好。 顾母回来一听哭笑不 得,「我儿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你个老头,管那么宽干什么!」 饭后,几个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往叶如尘家搬,顾父起先还有些别扭,顾母可不管那么多,她就这一个孩子了,能住一起自然不愿分开。 到了地方,顾青辰高兴地推出了轮椅,「爹,这是夫君亲自为你做的。」 叶如尘:「爹的腿需要休养一年半载,总不能一直躺着,就捣鼓了个轮椅,有些粗糙,爹试试看。」 叶如尘适时的刷好感,推着顾父在院里转了几圈,顾母也好奇的跟着。 顾父还是第一次见,兴致勃勃,「轮椅?名字起的挺好,简单易懂,这是按照四轮车改的吧,看起来轻便不少,构思巧妙,不过这轮子是不是太大了?」 第18页 「爹,这是手推轮。」顾青辰骄傲的介绍着,「你握着轮子外侧这个圈,不用别人推,自己就可以动。」 「一侧轮子不动,另一侧向前推就可以转弯。」 「这两个拨下来可以让椅子固定不动,叫手剎,爹你试试。」 顾父一边听着一边尝试,满脸兴奋,「改造的很精巧,好想法!」 顾母也十分新奇,「如尘竟然还有这般手艺和想法。」 叶如尘:「手艺算不上好,做的也很粗糙,爹不嫌弃就好。」 这轮椅用着应该还行,但外观并不好看,他的木工手艺本就一般,轮子也是找老木匠买得现成的,然后自己改了下。 顾父:「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贤婿有心了。」 「夫君太谦虚了,夫君的主意可多着呢,这小院每一处都是夫君亲手设计布置的!」顾青辰急于让父母认可叶如尘,带着父母熟悉院子。 场景仿佛回到了他嫁过来的第二日... 这几日他已经把院子摸了个遍,角角落落都很喜欢,特别是那个风雅的竹亭。 叶如尘推着顾父,几人出了竹亭又转到后院。 这里除了卧室,还有个洗澡间,里面建了一个竹制浴池。 叶如尘介绍着:「先用泥浆砌好,再用竹片贴面,角落留了个出水口通向外面。」 他当时做水槽引山泉的时候弄了一个分支进房间,因为是洗澡用的,这一段的竹节制得比较精细。 洗澡的时候蓄满水,不用的时候,可以将进水口堵着,不会让房间一直湿漉漉的,夏天还可以淋浴。 说着,伸手将进水口的竹盖打开,清澈水流倾泻而下,尽管是冬天,山泉水却算不上冰冷。 最绝的是,池子下面留了火道,在下面添把柴,可以放肆的泡澡,冬天洗澡再也不怕水凉了。 顾父十分欣喜,他身为工部尚书,清楚这淋浴包括身下的轮椅制作都不算难,只是这想法独特! 特别是轮椅,对伤残人员很有帮助,要是能传播开来,造福于民! 想到一早还看人不顺眼呢,顾父老脸一红,「好孩子,是个人才,爹之前错怪你了。」 安顿好顾父顾母,第二日叶如尘就带着礼物和村长一起去镇上蒙馆拜见村长大哥杨文了。 他此去并非入学,只是打个招唿,混个脸熟。 昨日已从岳父哪里得知科举流程,他首先要参加童生试才能成为秀才。 童生试分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其中县试、府试每年一次,要求五名村里人和一名禀生作保方可参加考试。 他想要参加明年二月份的县试,时间不多了,需要赶紧找个作保人,而杨文正是位禀生。 村长幼时家庭条件不错,兄弟两人都是能读书的,但村长开了蒙就读不下去了,他大哥杨文有点儿出息,少年秀才,当时在十里八乡也是很有面儿的。 可惜杨文乡试屡试不第,考了三十几年的举人也没考上,家底都耗光了,还要靠着弟弟的接济过日子。 为了家人,杨文最终放下了举人的执念,进了镇上的蒙馆教书,一教数年。 「年岁几何,可开过蒙?」杨文眯着眼,并不正眼看他,捋着鬍子问道。 叶如尘:「回先生,年至二十,开过蒙。」 这杨文看起来可比杨书大了至少十岁,嘴角下垂,下巴尖削,晚年运势堪虑呀。 一个照面叶如尘就察觉此人眼高于顶又贪图小利,怪不得年少成名却后劲不足,难成大事。 村长:「大哥,叶小子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大康小伟的救命恩人,在咱们村落户的,他读过书,准备参加明年的县试,想请大哥帮忙作个保。」 杨文这才正眼看向叶如尘,上下打量一番,「之前考过几次?」 叶如尘:「小子开蒙后只私下读了些书,未曾入学,也未曾参加过考试,如今想尝试走科举路,望先生指点。」 杨文听罢嗤笑一声,「弱冠之年,还未进过学堂,小子,童生试可不是开过蒙就随便能考过的。」 叶如尘不以为意,从岳父哪里已经知道了童生试的难度,能不能考过他自己心里有底。 今天是来拉关系、找人作保的,被逞一时口头之快又如何,这样的人反而好应对。 他将手中的篮子往杨文案上一放,轻轻掀开一角。 「小子自知学识浅薄,但也抱有一丝期许,哪怕不中,也当积累经验了。」 「一点心意,农家自己产的几颗鸡蛋,劳烦先生了。」 篮子里除了十几颗鸡蛋外,还有一小块儿猪肉和两吊钱。 大燕朝和之前的世界不一样,一吊钱≠一贯钱,一吊有一百文,一贯有一千文。 杨文看到篮子里的东西后正了正身子,捻着鬍子应下了,还好心的交代了要去书铺买什么书。 村长知道大哥秉性,也不喜大哥的态度,走的时候还不忘解释,「兄长说话有些刺耳,但并无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叶如尘笑笑,交易罢了,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五里镇并没有书铺,他买书需要去县城,刚好明日可以带上夫郎一起去转转。 离县试只剩两个半月了,中间还夹着过年,时间紧迫,但他可不想再等一年。 好在跟着师父功课并没有落下,四书五经都学了,八股文也是写过的。 第19页 说来很巧,这里的四书五经和他穿越前师父教的是一样的,简直不可置信! 这个世界也是以儒家思想为核心,虽然没有孔圣人,但有其他圣人,没有孟子,但还有《孟子》这本书,就离谱... 或许是老天出了纰漏吧,总之这个世界运行的很好,一切都合情合理。 叶如尘回到家时,顾子詹正一个人在院子里抱着毛球玩,毛球是叶如尘夫夫给小狼崽起的名字。 小孩儿并不怕生,反而好奇的看着叶如尘,毕竟也是见过好几面的,只是没怎么说过话。 叶如尘招了招手,顾子詹犹豫了下,颦着眉像是在沉思,然后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随后叶如尘一把将人抱到怀里,软软乎乎可爱极了,捏了捏小脸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 呃,知识盲区,叔叔的相公应该叫什么? 「叔丈,你是我小叔丈。」,顾子詹绷着小脸,奶声奶气的回答,叶如尘瞬间就被萌到了。 「子詹好聪明呀!子詹今年几岁了呀?」 「四岁了」,小萌娃镇定自若,悄悄的在背后掰着手指头。 「夫君、糰子,洗手吃饭了。」 顾子詹一见到小叔,悄悄松了口气,连忙从叶如尘怀里挣出,抱着毛球蹬蹬蹬跑到顾青辰身边。 叶如尘又追上去戳戳萌娃的小髮髻,「糰子,是你的小名吗?」 仗着有小叔在,顾子詹不满地瞪了眼叶如尘,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 第11章 初进县城 顾青辰无奈,夫君怎么连小孩儿也逗弄,又教育自家侄子,「糰子,叔丈在问你话呢,要礼貌。」 顾子詹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人都静静地等着他,知道自己理亏,软软道:「嗯,小名糰子。」 叶如尘扑哧一声笑了,眼见自家侄子小嘴一瘪,顾青辰立马拍了拍叶如尘。 吃饭的时候,大家遵循食不言,都很安静。 叶如尘悄悄凑到顾青辰耳边,小声嘀咕,「糰子真随了爹的性子,你看,小小年纪吃个饭都一幅老气横秋的样子。」 「咳~咳咳~咳...」 顾青辰:「爹!慢点。」 顾父正喝了口汤,一下被呛着了。 叶如尘面不改色关切道:「爹,没 事吧,你听错了,我不是说你。」 一时大意,忘记顾父还在场了。 众人都被他的厚脸皮惊了,糰子都鄙夷地看着他。 叶如尘眨了眨眼,给顾青辰夹了菜,「阿辰,明日我们一起去县城吧,多带些钱,转转看有什么需要的。」 「好,可以再买些菜籽回来。」 成婚前夕,顾母就将剩余的几十两彩礼钱给了顾青辰。 婚后,顾青辰想着夫君还要读书,便要将钱归还叶如尘让他支配,谁料对方不但没收又拿出了几十两。 叶如尘直言随意惯了,花钱没概念,一个家庭的柴米油盐,大小开支算计不来,经济大权还是由夫郎掌管比较靠谱,他负责赚钱。 模范夫君就给自己留了十两银子,剩余的全部上交了。 持家夫郎觉得夫君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叶如尘的十两零花被砍成了五两。 顾青辰:「家里也不富裕,五两银子在这偏乡小镇足以,若是不够,夫君再来取就是。」 叶如尘:!!! 乖乖夫郎哪里去了? 迎着冬日里的暖阳,车轱辘缓缓前行,驶进了城门。 叶如尘坐在前面赶着驴,顾青辰掀开布帘与他搭着话,车厢里还坐着个糰子抱着毛球趴着窗口好奇的往外看。 一行三人都是第一次来县城... 进城后,叶如尘向人打听了驿站。 每个县城都设有驿站,可供传递文书、信件,包来往官员食宿,还有换马服务。 顾父写了封信需要送到忠武侯府,是离京前武侯世子,他大侄子专门交代要回信的。 信中并没提一家人的遭遇,只给了杨家村地址,报了平安,顺便说了顾青辰的婚事。 路途遥远,沟通不便,纵然有驿站,也并不省事。 因为驿站传送多是官方文书、机密情报,或是关系极硬、银子贼多的贵人信物。 平民一般也很少寄信,如有需要,就托人捎信,主要找过路行商,银子还要给到位。 这对商人的诚信问题很看重,如果找不知底的商人,那能否送到就看运气了。 于是有行商想了个办法,跑商前几天先到驿站打声招唿,如果有需要捎信的可以通过驿站找到自己。 这类行商多是靠谱且线路基本固定的人,跑商还能顺便挣个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叶如尘他们运气不错,刚好有一队行商近日去往京里,两吊钱收了他们的信件。 不远处就有一间书肆,于是他们将驴车寄存在驿站,步行过去。 街上叫卖声不断,很是热闹,见没人注意他们,顾青辰晃了晃手,小声嘀咕,「不雅」。 「手好凉,给你暖暖」,叶如尘旁若无人把玩着夫郎的葱白玉指,趁人不注意,飞快地贴近唇边印下一吻。 一点温热覆上指尖,顾青辰瞬间羞红了脸,勐地抽出手,拉着糰子快步往前走去。 叶如尘追上去,又强硬拉过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顾青辰挣不开,咬牙切齿小声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第20页 瞧着夫郎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叶如尘乐的开怀,轻轻捏了捏手心柔软,「就这样牵着,不闹了,旁人看去也无甚,正大光明,由他们羡慕去。」 叶如尘牵着顾青辰,顾青辰牵着糰子,糰子抱着毛球。 略过粗布短衣,三人皆是天人之姿,好一幅融洽又养眼的画面... 然后,数道不满的目光射向他们。 不是因为底下相扣的一双手,主要是挡路了! 本来街道两侧就有摊贩,中间不算宽敞,三人这番,足占了一半道路。 顾青辰也注意到了,奈何叶如尘不肯松手,只能将糰子往身前揽,叶如尘见状,一把将糰子拎到了怀里。 给糰子吓了一跳,小脸紧绷着,就是耳尖泛了红。 明远书肆 进门即为中堂,有掌柜和两个小厮在忙碌,左右两室,室内陈列了排排书架,书盈四壁,类别清晰。 来了客人,掌柜抬头瞥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 其中一名小厮放下鸡毛掸子走了过来,见是生面孔,上下打量了一番,询问过后将人带到了右室。 科举考试以四书五经为主,选书中内容命题,做八股文,另有诗赋、算术、策文为辅,童试也不例外。 八股文虽重要,但也只是敲门砖,后面几项并不能随便。 虽然四书五经他全会背,但防止和自己学的有出入,叶如尘都拿上了。 他主要是想找往年的试题,幸好临近县试,书肆上了不少货,还有剩余。 叶如尘看到了一侧的启蒙书籍,突然想到,「糰子开蒙了吗?」 顾青辰点了点头,轻笑道:「嗯,之前专门请了夫子到家中教的。」 糰子面无表情,骄傲的挺起胸脯,他已经认识不少字,还会背诗了。 叶如尘:「那要不送到私塾去吧。」 糰子一缩,往顾青辰身后躲躲,他不想去。 顾青辰很高兴夫君能为自家侄子着想,但现在的确没必要上私塾,「糰子还小,在家里学就行,等大点再说。」 也是,叶如尘心想,全家都是文化人,顾母也是读过书的,顾父更是榜眼出身,还能教不了一个几岁孩童吗? 叶如尘又挑了本诗集和算术,称了一刀纸,总共四千三百文,几两银子又没了。 啧,读书果然费钱! 叶如尘结了帐正要带夫郎离开,门口哗啦啦上来一堆人。 「站住!」 一名家丁拦住他们,后面四名家丁站作一排,挡了出路。 为首的是两名青年,瞧这衣着仗势,皆是大户人家,其中一名面容愁苦,身边环绕着阴郁之色。 掌柜一看到他们,忙起身苦着脸相迎,「哎呦,王公子、赵公子,这是何意?」 白衣青年一脸急色,「掌柜莫怪,我们是来找昨日丢得那枚玉佩。」 「可是赵公子,今早贵府的人与铺中小厮已经里里外外找遍了,实在没见你说的那枚玉佩,你想想,或是掉在其他地方了?」 身后穿来一声嗤笑,见另一名青年不知何时已绕到堂内,坐在了掌柜的位置上。 青年捏着扇柄轻敲柜檯,说的话不容置喙,「或是早上漏了些地方,才要再找一遍,淮安兄昨日只来了你这书肆,待我们将这几间屋上下翻遍,自会明了」。 「若真找不到...」青年止了话语,略有深意地瞥了掌柜一眼,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掌柜心生恼怒,却并未反驳,像是在忌惮青年的身份。 叶如尘双手一揣,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就只差一个小板凳,再来一盘瓜子了。 下人们散开在各个角落搜寻,动作倒是轻缓,并未对书籍造成伤害。 几位书生装扮的人结伴前来,该是买书的,一到门口看见里面的情形匆忙离去。 顾青辰忍不住打破了沉寂,淡淡道:「找东西有必要这般阵仗,坏人生意吗?再者书肆人来人往,或是被客人捡去了,如何让掌柜担责?」 这王公子好生无理,还将他几个无关人员一起拦下。 毛球适时地嗷嗷两声,像是在给自家人助威。 掌柜感激的看了顾青辰一眼,有些担忧。 王启讶然,没想到竟有人会反驳自己,这才注意到旁边几个闲人,正眼看向说话之人,然后,呆住了... 顾青辰一袭素衫盈盈而立,眉目如画,气质脱俗,眉间一点硃砂痣艷丽十分,衬着冰肌玉肤,当真是精雕细琢的容貌。 这般如玉美人,正凝眸望着自己。 「小哥儿...」王启喃喃道。 叶如尘冷呵一声,不满地站到顾青辰身前,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凌冽的目光逼得王启回了神。 王启对上一双犀利凤眸,也是位俊逸非凡的公子,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戾气。 注意到两人相牵的手,王启漫不经心的勾唇,玩味得看着他们,「所以将你们拦下了,你以为呢?」 「你这是怀疑我们捡了玉佩并昧下了?荒唐!无凭无据,张口就来。」 顾青辰眼中浮现一抹愠色,声音清冷。 王启:「我可没这么说。」 顾青辰正要反驳,叶如尘一手揽过他的素腰,轻轻地拍着后背,「我来处理,莫搭理他。」 顾青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懊恼,抬头看着叶如尘,带了点撒娇意味。 第21页 夫君不会觉得自己兇悍吧? 叶如尘宠溺的笑笑,揉了把夫郎脑袋,安慰道:「没损形象,美人发怒,也是赏心悦目的。」 第12章 江湖神算 顾青辰最受不了他这些话,冷静了不少。 然而叶如尘此刻想的是:夫郎,你乖巧人设真绷不住了... 什么情况?王启看着两人浓情蜜意酸了牙根,这还吵着呢,那边怎么黏一起了!能不能注意场合! 「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 赵淮安刚才在左室跟着僕人一起找,注意到这边情况连忙走了过来,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自己丢了东西才吵起来的。 赵淮安向众人拱了拱手,「那玉佩与我而言太过重要,赵某心中着急,冒犯大家了,望诸位海涵。」 叶如尘冷眼瞧着,话说的好听,却也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没一点诚意。 分明打着找不到就搜身的主意... 他倒无所谓,夫郎绝对不能让这帮子男人搜身。 赵淮安又恭敬的询问掌柜,「李掌柜,不知可否在店前留下一纸告示?让来往客人瞧见,若能寻到,必会重谢。」 掌柜被这样一闹早已面露不满,可当着王启的面又不好拒绝。 今日的事都让外边人瞧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书肆惹了多大麻烦呢,县里可不止这一家卖书的,读书人最看重名声,以后谁还来这里买书。 叶如尘松开夫郎,唇边闪过一丝笑意,「别找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你丢的东西。」 「为何如此笃定?你知道我丢得的玉佩是什么样子?」,赵淮安面露疑色,话中带着试探。 叶如尘取下肩上包袱,将里面刚买的书籍拿了出来递给夫郎。 顾青辰不明所以的接过,疑惑的看着他将包袱翻了个面,然后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哎? 「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只见叶如尘手指上下翻动,轻巧的解开包袱两端的结,抖了抖,散开恢復成一块方形的布。 又捏着两边用力拽拽,将褶皱处抻平,端正的铺在一旁案桌上。 江! 湖! 神! 算! 不用凑近就能看清上面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王启气笑了,赵淮安一言难尽,僵硬得扯了扯唇角。 掌柜也惊呆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了句:「没想到公子还有这本事。」 真是人不可貌相... 就连搞不清状况的糰子都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只有顾青辰一脸兴奋,昂着头,崇拜的看着自家夫君。 还是夫郎给力,叶如尘伸手颳了下他的俏鼻,转身面对赵淮安,端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赵公子,看你家僕从都这么久了也没找到,想来也不在这屋里。」 「江湖神算,童叟无欺,不如来一卦?」 赵淮安还未开口,王启率先窜了过来,围着叶如尘转了两圈,摇头晃脑的感慨,「啧,年级轻轻,就出来招摇撞骗。」 叶如尘没兴趣和他拉扯,「混口饭吃罢了,左右也找不到,不想试就放我们走。」 赵淮安平日里是不信这些的,但现在头昏脑胀不愿放弃一丝希望,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让叶如尘算一卦。 「二两银子,概不还价。」 叶如尘伸手比划一下,他也不确定这边是个什么行情,不过赵淮安身为富贵子弟,刚才还说必有重谢呢,想来不至于为了二两银子计较。 王启跳起来道:「你坑谁呢?宝云观的老道士一卦最多也就几百文。」 赵淮安正掏银子的动作一顿,突然觉得自己跟傻子一样,上赶着让人宰。 叶如尘没有回话,面无表情收起布幡,重新把书包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跟娘们儿一样,要不是他临时起意想挣个钱,谁闲着没事搁这儿跟他们墨迹。 管他什么宝云观,师父出手随便就几百上千,二两银子还不够良心? 两位公子这一身锦衣都不止二两吧,抠抠索索,爱算不算。 眼看叶如尘作势要走,赵淮安连忙拦下,「兄台留步,没说不算。」 王启:「就是,急什么,莫不是心虚了?再说你都没算就要钱,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叽叽喳喳聒噪死了,顾青辰烦透了他,「你说够了吗?话这么多,又不是给你算!」 王启顿时安静如鸡。 叶如尘盯着他没好气的说:「先钱后算,这是规矩,你到底算没算过?」 屋里几道目光锁定王启,后者唰一下展开扇子扇了扇,他的确不懂,只是母亲偶尔会与友人去烧香拜佛算算命,他听过一两句。 顾青辰:「心虚才会扇扇子。」 王启默默合上扇子。 顾青辰:「随便说说。」 叶如尘扑哧一声笑了,心情好上几分,收下了赵淮安的银子,直言道:「你要找的东西算不上丢,就在家中。」 眯着眼像是深思了一下又说,「东南方,离主卧不远,应该没出院子。」 「不准不要钱,你好好想想,昨日回家后都做了什么?」 叶如尘神情有模有样,大师风范拿捏的很到位,把一屋子的人都唬着了,大家都屏住唿吸等赵淮安思考。 此时房间静如潭水,只待一颗石子掀起涟漪。 第22页 「昨日下午来取了书回家后就没有再出门,先是到母亲院里请了安,黄昏时约了几位友人在屋里小聚一场,睡前泡了个澡去酒气…」 「对!我院子的浴房正在东南方向!」赵淮安惊喜道。 随后又摇了摇头,「可今早也去找过了,换下的衣物僕人都洗了,并未发现玉佩。」 顾青辰:「可是掉在了缝里。」 叶如尘:「再找一遍,自会明了」 王启、李掌柜:这话听起来很耳熟… 赵淮安连忙让僕从回去找,剩余的人默契的留下来等消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青辰心里没底,拉着叶如尘,抬眸去看他,后者微微低头,两人四目相对。 叶如尘幽深的瞳孔平静无波,倒映着顾青辰的灼灼风华,将他团团包裹,无需多言,只一眼便抚平了所有的焦躁。 「公子,找到了!」 「公子」,一名赵家下人兴奋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将手中对象递上,「公子,可是这个?」 「正是!」 赵淮安大喜,激动的伸手接过,这枚玉佩单凭材质算不上贵重,但它却是至西林书院报导的信物! 西林书院是大燕八大书院之一,师资力量雄厚,先生多为进士出身,不是卸任翰林们就是当世大儒,所以入院门坎极高。 书院招生对象主要是准备考进士的举人,极其优秀者,也可放宽条件至秀才。 夸张一点说,想进八大书院深造学习,难度并不比乡试中举小。 赵淮安要参加明年的乡试,这枚信物是父亲耗了很大功夫替他求来的。 只待明年八月,桂榜提名,他就能凭此玉佩到西林书院报导。 这些年赵淮安一直在府城读书,其实两年前那次他就能下场了,但当时年幼,先生建议他沉淀些时候。 「这位兄台,方才多有冒犯。」赵淮安向叶如尘深深作了个揖,「在下赵淮安,不知兄台贵姓?」 叶如尘拱了拱手:「免贵姓叶。」 「这真的是算出来的吗?」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不可思议!都没用占卜工具,甚至连姓名都没问! 顾青辰坐不住了,站起身贴近叶如尘,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晃动,难掩胸中澎湃,若不是顾及场合,他必要缠着探究一番。 掌柜回过神来,高兴道:「太好了,赵公子这下可放心了,以后千万要收好。」 王启不愿意相信,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满脸纠结,「不过是凑巧罢了。」 对!算命的都是这种套路,他母亲被忽悠好多次了,说些模稜两可的话,运气好碰巧猜中就算是灵验。 顾青辰凉凉地盯着他,[这人真的好烦!] 赵淮安:「子明兄」 王启向来口无遮拦,赵淮安对此感到无奈,虽然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觉得是凑巧,但总不好落人面子。 王启 双手背后转着扇子,讪讪道:「那不如你再算算淮安兄明年能不能中举。」 赵淮安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算的,他的水平有目共睹,无论是自己还是先生们,都默认他会上榜,只是名次好坏的问题。 一般算这些的考生,就是心里不安想听个吉祥话,图个高兴,也很少会有不长眼的算命先生收了钱还说丧气话。 赵淮安不欲为难叶如尘,拿出二两银子顺水推舟的问,「叶兄,能否再起一卦?」 「可以」叶如尘点了点头,谁跟钱过不去呀,「不过...」 「嗯?怎么了?」赵淮安疑惑的看向他。 叶如尘顿了一下,「干这行的时候,我们一般都被称唿为大师。」 ... 赵淮安楞了下,僵硬道:「叶,大师...」 顾青辰心底乐开了花,[夫君好坏呀~] 「其次」叶如尘又道,「要五两银子。」 「什么!」王启惊唿,双手抱臂不屑的冷哼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 赵淮安也变了脸色,对这样贪婪的行为表示失望,「你这是坐地起价,叶大师这般行径不觉得有违道义吗?」 掌柜大惊,心中哀苦,这位客人也不是个傻的,怎么这样没眼色!当着县令公子的面还敢坑人。 看在叶如尘方才帮了他一把,掌柜好心提醒,「叶公子,可是记错了,方才说的是二两一卦。」 叶如尘摇了摇头,「方才只要了二两银子没错,但我从未说过二两一卦,问的内容不同价格自然也不同。」 赵淮安:「那你这定价标准是什么?」 他语气已不似初时那般客气,是将叶如尘定位成了看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 叶如尘微微一笑:「看心情。」 [有钱一个价,没钱一个价,顺眼的少要点,不顺眼的往死里坑。] 职业道德这种东西,叶某人表示,[我不是职业的~] 第13章 说教 「你坏了行规吧,不怕同行上门吗?」 王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样漫天要价,可属于变相敲诈了,有没有兴趣到县衙走一趟。」 都这样说了,叶如尘再猜不出他的身份,脑子就不用要了。 「王公子此言差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明码标价,我又没逼迫谁,谈何敲诈?」 叶如尘薄唇轻启,嘴角挂着一丝邪魅,凤眼微眯看向赵淮安,「赵公子不愿意就算了。」 第23页 「不过...」 「我瞧赵公子周身隐有黑气环绕,建议还是来一卦趋利避害的好。」 赵淮安被盯得发冷,恍惚间觉得这骗子浑身气势磅礴,莫名感到一丝压迫感,好像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样。 该是错觉,赵淮安心想,是叶如尘占了身高和相貌优势。 一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只会觉得冒犯。 赵淮安回过神后面带怒气,却鬼使神差的拿出了五两银子往桌上一掷。 「有请!」 他倒想看看这骗子嘴里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叶如尘这一次并没有直接下定论,问掌柜借了纸笔,测字。 赵淮安没有丝毫犹豫,大笔一挥,潇洒在纸上落下一「榜」字。 字迹流畅、圆润,看得出来执笔人随和的性子。 只是下笔太仓促随意了,可能没把测字当回事,明明可以写的更好,但现在笔画着力不均,说明情绪易受波动。 叶如尘盯了那字半晌,又缓缓抬眸将视线移到赵淮安脸上,好像穿过他在看其他的什么东西,然后摇了摇头。 赵淮安心里发紧,就像看病最怕大夫皱眉一样,没人愿意看算命先生摇头。 只听叶如尘说:「咫尺高楼半步遥,云水覆薄雾。惊闻悲声踏梦来,劝君勿忘桂落满阶处。」 顾青辰想了想,「夫君的意思是说,凭赵公子之才,上榜很容易,但途中会受到一些外物的影响,只有潜下心来才能成功。可对?」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赵公子功底深厚,只要状态稳定就没有问题。」 王启:「这是自然,淮安兄能上榜是毋庸置疑的,你有本事算算名次吗?」 叶如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还名次,先考上再说吧。 「木,休于冬,多不吉利。」 赵淮安听到这话脸色不太好看,又听叶如尘继续说:「然发于春,生机尚存,随时破土。」 叶如尘敲敲「榜」字的右半边,「你乡试的阻碍不关自身,在于旁人,直白点说,你身边人可能会有血光之灾,影响到你的情绪,能不能上榜就看你有几分承受能力了。」 血光之灾,这不是在诅咒人吗? 赵淮安只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声音带上了些许怒意,「你可敢保证自己所言非虚?」 这怎么能随便承诺,叶如尘脱口而出,「不能!」 「呵」王启又抓着了尾巴,「你刚才那一卦可说的不准不要钱。」 叶如尘:「你也说了是那一卦,这一卦我可没说。」 「算卦讲究心诚则灵,命数也非一成不变,况且在下还年轻,年轻人失误几次很正常吧。」 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王启见友人脸色不好,被这骗子给气着了,安抚他道:「淮安兄,别听这鬼话,这是他们一行的话术。」 「你听这话里话外,还是说靠自己,跟白说一样,你对自己的实力还不清楚吗?」 「什么被身边人影响情绪,谁活在世上不遇见几个扰人的事。」 说着瞥了叶如尘一眼,「这不是就遇上了,平心静气也是先生反覆叨念的,你一直做的都很好。」 赵淮安平日脾气出奇地好,但也听不得有人拿身边人安危开玩笑,对叶如尘好感殆尽,一刻也不想多待。 叶如尘还在一旁喋喋不休,「身边人可多了去,赵公子方才一卦是问考试结果,可要为身边人再起一卦?缩小范围,救...」 「不必了」赵淮安冷声拒绝,叶如尘本想说免费来着... 今日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这一行人终于撤了,赵淮安临终留下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叶如尘好心道:「赵公子,『榜』有船桨之意,舟行于水,存颠覆之危,提醒你身边的人不要近水。」 然而几人已经走远,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见大伙都散了,叶如尘带着夫郎、侄子买了几个包子,又找了家路边摊吃馄饨。 顾青辰好奇的问,「夫君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此人不够沉稳,易受外物影响,这次中举的可能性极小。」 顾青辰:「那血光之灾也是极有可能?能知道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吗?」 叶如尘摇摇头;「他占字问的是乡试,那一卦只能看出来乡试会受影响。所以才让他再为身边人求一卦的,但他不愿配合,我也不便深究。」 「那怎么办,我们既然知道此事,要帮忙吗?「顾青辰面露纠结,心中忧虑十分。 看夫郎那神情,叶如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将他散落到身前的头髮拨到后面。 解释道:「芸芸众生,各有命数。」 「你看这街上来往行人,谁家没个烦恼忧愁,你还能上去挨个问问,然后一个个解决吗?」 「要真这样,就该给你封为圣人,别说圣人,神仙也不过如此。」 顾青辰觉得夫君说得对,自己是管的太多了,但还是不太安心,毕竟刚好遇到了这件事,怎么能坐视不管。 叶如尘:「萍水相逢,咱都不了解他是什么人,我们已经提过醒了,上不上心是他的事情,后果也需要他自己承担。说不定那血光之灾只是摔个跟头、伤个手什么的。」 顾青辰思索着,「那至于影响到考试这么严重吗?」 第24页 叶如尘无所谓的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很重要的人,或许他承受能力太差了。」 看顾青辰还在纠结,叶如尘伸手就给他弹了个脑瓜崩,后者一下回了神,瞪大眼睛捂着额头。 叶如尘:「你见谁家算命先生屁颠屁颠上赶着给人算命的?他们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若每个都伸手管管,就算不累死,也要遭报应的。」 夫君手劲儿太大,顾青辰还没来得及抱怨,一听这话瞬间想到从前看过的话本,忙问: 「遭报应,是因为泄露天机吗?插手因果?」 叶如尘皱眉,「我不信这个,没细究过。」 「啊?可你不 是道士吗?」 「师父是道士,但我不是。」 「不是道士,那你还给人算命?」 叶如尘轻笑,「技多不压身,夫君我会的可多了,走遍天下都不怕,等以后咱家揭不开锅了,夫君就支个摊养你好不好?」 开了个玩笑,又正色道:「阴阳有定数,人生却无常。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是你决定了卦象,而不是卦象规定你活成了这个样子。」 「乖乖夫郎,迷信要不得哦~」 顾青辰一点就通,胸中那抹愁绪烟消云散。 糰子也绷着小脸,在一边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 想到皇家对道士的忌讳,再看看从小长在燕京府没见识的夫郎,叶如尘又解释道:「不是所有道士都给人算命,道士悟道,修的是身心境界,那些修仙的多是魔怔了。」 真好,顾青辰不由感慨道:「你师父一定是位境界高深的道长。」 [才会教出这么优秀的夫君] 呃,叶如尘顿了一下,「并没有,师父走的修仙路线,所以他...,要引以为戒。」 [我优秀,是因为我生来就优秀] 「嗯?」顾青辰呆住了,还能这样? 「客官,馄饨来了~」 一个托盘出现在面前,端下来两大一小三碗馄饨。 老闆是一对中年夫妻,摊子生意不错,两人满面笑容的忙碌着,见他们是第一次来,还送了饼。 「好吃吗?」叶如尘问。 「好吃。」顾青辰抱着碗,暖暖的,小小馄饨摊支于一角,独立热闹之外,宁静祥和。 他将赵淮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这样很好,夫君说的很对,何必庸人自扰呢? 下午几人又转了好几条街,买了一堆肉、菜、各种杂物。 又到布庄给全家各拿了一身冬衣,和两匹粗布。 回去的路上,顾青辰掰着指头算帐,突然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迴荡在田野间。 叶如尘疑惑,「笑什么?」 一只修长白皙掀开帘子,顾青辰从车厢出来挨着叶如尘在他身后坐下,双臂环上了他的肩头。 本想照叶如尘之前那样,把下巴搭在对方肩上来着,但试了试,够不着... 于是顾青辰侧身从叶如尘臂下穿过,调皮的将头探到了前面,笑盈盈仰脸看着他,「夫君好厉害呀~」 叶如尘无情地伸手将他毛茸茸小脑袋摁了回去,严厉道:「坐好,掉下去就不要你了。」 等人退回去坐定,又问道:「怎么厉害了?」 顾青辰慵懒的趴在叶如尘背上,一手搭着肩,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叶如尘后背比划着名,「今天总共花了五千三百五十文,夫君一下挣了七两银子,还余了一两多呢。」 叶如尘勾了勾唇,眼底尽是宠溺... 第14章 来贼 回家后,顾母听了书肆的事也满脸惊诧,没想到儿婿真的会算命! 不亏是母子,叶如尘见岳母这激动新奇的样子,没等她开口,就先说道:「我们是一家人,算不准的,只会徒增烦恼。」 顾父同意,教育顾母道:「路是脚踏实地走出来的,不要想着投机取巧走快捷方式。」 「打住!知道了知道了。」顾母只是好奇罢了,见顾父要开始讲道理瞬间没了兴趣。 一早就说好的晚上要吃火锅。 顾青辰拎着木桶和竹篮去池边洗菜,叶如尘到厨房处理肉食。 平日家里的饭基本都是顾母主厨,叶如尘偶尔也会大展身手。 而顾青辰自始至终都是个打下手的,其实他做饭也能吃,也只是能吃... 天上突然飘起雪花,顾母将刚在梅树下摆好的桌椅挪到了竹亭内,顾父跟着帮忙拿些小东西。 自从顾父坐上了轮椅,就不愿闷在房里了,从早到晚自己推着轮椅在院里熘来熘去。 他将叶如尘做的水槽、栅栏、鸡棚等等都加固了一遍就算了,还差点把院里的花草修秃。 明明春天还没到,人家本就没几片叶子... 全家都是能吃辣的,叶如尘炒了香辣红油底料。 将顾母白日炖了一个时辰奶白浓香的筒骨汤倒了进去,再撒上一把葱花香菜。 红汤夹翠绿,打着旋儿大朵大朵翻滚着。 等这边火锅汤煮的差不多,竹亭内碗筷也都备好了,顾青辰腾出了一个小花架放到桌边,将食材都分好装盘摆了上去。 顾父坐在矮几旁温酒,顾母拿了一床垫被铺在凉床上,又搭上一条毯子,怕凉夜有人冻着。 天色将黑,只剩远处一抹昏黄霞光,檐下挂着四个红灯笼,上头已经覆了一层白。 第25页 雪越下越大,这在南方是极为罕见的。 叶如尘出来后就是见到这样一幅安逸宁静的画面。 「这不是炼丹炉吗?」顾青辰伸手接过叶如尘用来乘火锅汤的炉鼎。 丹炉三脚站立,分上中下三层,最上面一层被拿掉了,只留了中间的大肚,和底部可以填火的地方。 「这个用来吃火锅特别方便。」叶如尘狡黠一笑,取了块儿烧热的煤饼放进炉底。 煤很早就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只是用的不多,因为燃料市场一直被木炭称霸。 然而,木炭长期处于紧缺状态,农村的还能出门捡柴火,城里的却离不开木炭。 当木炭价格一次又一次上涨,普通百姓难以承担,甚至连吃饭都困难的时候,煤终于华丽出场,走入千家万户。 现如今,煤已经被大规模开採并广泛使用,就连五里镇都有六成百姓是用煤做饭的。 叶如尘靠山,方便取柴,所以他们家即烧柴又烧煤。 煤饼上被叶如尘戳了好几个洞,顾父好奇的问:「开这些小孔有什么用吗?」 叶如尘解释道:「多设几个通风口,这样炉火更旺,煤也烧的更彻底。」 顾母笑着夸赞道:「如尘真聪明,大块不好烧,一般人都是分成小块,还没人想过用之前就开几个小孔的。」 丈母娘看儿婿,越看越欢喜,白了顾父一眼,「火要虚都不知道,火不旺时,可以将煤块拨开架起来。」 顾父虚心的听着,以前家务都是顾母一人操持,他忙于政务,连厨房都不曾迈入,也没注意过这些生活常识。 现在远离京城,突然清静下来,倒能好好享受生活之美,学习生活的智能了。 顾父想了想,说道:「每次都要戳几下岂不麻烦?掉下来的残渣积少成多会造成浪费,力道不对还会弄碎。」 「没错。」叶如尘点了点头,「但如果能先将煤块加工成柱形蜂窝状,再进行售卖就好了。带孔的煤火旺、燃烧时间长、可以降低成本,并且有孔更容易夹取,也方便存储运输。」 见顾父在认真思索,叶如尘又说,「不过通风孔大小、数量、间距的设置,需要仔细研究一番,最好能统一模具标准,便于批量生产。」 顾父一听,放下筷子,满脸期待的问:「如尘,咱家还有多少煤炭?」 叶如尘正夹了块爽口的羊肉,笑了笑,「三百来斤,娘知道在哪里,不够再买。」 话不多少,顾父兴奋的举起酒碗,「来,走一个。」 顾母摇摇头,无奈又好笑的看他俩干杯,对叶如尘说:「你呀,可给你爹找了个好事情。」 「哈哈哈哈...」顾父中气十足的爽朗一笑。 一个没注意两人就干了三碗,顾青辰按住酒罈不让他们再倒。 锅内热气升腾,鲜辣味完美融合,给人带来嗅觉上的强烈刺激。 冬日与火锅是绝配。 漫天飞舞的雪花,伴着亭下的欢声笑语,一家人整整齐齐,吃着火锅,温酒赏雪,最是应景。 「嘘!」叶如尘突然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 众人停下动作噤了声,顾青辰怕他耍花招还抱着酒罈不松手。 「怎么了?」顾母小声问道。 叶如尘侧耳细听了下,神秘莫测的说:「有人来了。」 众人顿时感觉身后发凉,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风雪声,没有其他动静,更没人敲门。 「奶奶~」糰子害怕的扑到了顾母怀里,把顾母吓的一颤。 顾母问:「这么晚了,谁会来?」 顾青辰抓住叶如尘的手臂,轻声唤道:「夫君~」 叶如尘勾着唇指了指后院,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顾父反应过来,「有 贼?」 「或许吧。」 叶如尘站起身,「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吃,制造点动静别让他们起疑。」 「夫君,我也去。」顾青辰快速说了句,转身交代:「爹、娘,你们带着糰子在这儿别动。」 然后轻手轻脚的跟上叶如尘。 顾母惊讶,「会不会是错觉,这么远怎么听的到?」 这院子前后距离可不短呢。 顾父:「习武之人听力都好点,等一等就知道了。」 屋后院墙下,三个人鬼鬼祟祟,在一片雪光中极为扎眼。 「这该死的天气,早不下晚不下,把我们脚印印的这么清楚,要不先回去吧,改日再来。」一个瘦小的人影蹲在角落低声说道。 「麻子,你不会怕了吧!」另一个尖耳猴腮的人嘲讽道,「要走你自己走,既然来了,我就要干一票大的。」 「你俩动静小点!」张疤头压着声音说道,两人顿时熄了声。 张疤头看向杨大柱,「你确定这家有好东西?」 「确定!」 杨大柱嘿嘿一笑,眼中尽是贪婪之色,「他成婚那日摆的场可大了,院里养了一头驴,好几只鸡和兔子。」 说着咽了咽口水,「你闻这香味儿。我都馋了,不知道吃什么好东西呢!」 「可是鸡在前院,他们还在吃饭,我们怎么过去,很容易被发现的。」张麻子还是比较谨慎。 杨大柱要被他气死了,「你蠢呀!想个屁的鸡,他们人在前院,我们在后院,翻了这堵墙直接去里屋找银子呀!值钱的肯定都在卧房!」 第26页 「屋里除了那个叶什么,就是女人哥儿,还有个残废和幼童,就算被发现了,咱三个人还收拾不了他们吗?」 张疤头听完露出了阴险的笑,「那搜完后院不如正大光明到前院把驴也牵走。」 张麻子:「强抢吗?」 张疤头:「对,大柱不是说他们刚搬来不久,也没和村里人交好嘛,抢了又怎么样,哼,我们就送他个教训。」 「可是」杨大柱犹豫了下,「这小子和村长挺熟的,到时候他找上村长就不好办了。」 张疤头毫不在乎:「我们遮一下脸,你等下走后面,我俩上去抢,反正我俩不是你村的,他又不认识我们。」 「也行,而且这里这么偏,他们就是喊破喉咙都没人能听见。」张麻子被他俩说的有些意动。 杨大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猥琐,张疤头不满的推了下他。 杨大柱咧着嘴奸笑,浑浊的双眼充斥着邪念,「那个小哥儿长得比百花楼头牌都好看,又白又嫩,跟天仙一样。」 「早就想下手了,但之前他一直在村里很少出门。左右也不是雏儿了,不如让兄弟们过把瘾...」 墙内叶如尘本来漫不经心上扬的嘴角瞬间收了回去,伸手捂住夫郎双耳,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的吓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顾青辰噁心极了,双手紧抓着夫君衣襟,气的浑身颤抖。 另一边三人已经开始翻墙,张麻子最后跳下来,撞上了杨大柱。 后者一个踉跄趴到了地上,起身后骂骂咧咧沖张麻子挥了挥拳头,「你诚心找打是不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闪开的。」张麻子下意识的角落一躲,缩了缩身子,怎么感觉比刚才冷了。 那两人已经蹑手蹑脚的向房间摸去,张麻子抬脚准备跟上,走前习惯性的向身后瞄一眼,「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吓坏了张疤头和杨大柱,顾父他们在前院都听到了。 「鬼呀!有鬼呀~」张麻子软着腿摔倒在地,手足无措地向前爬着。 另外两人慌忙的跑过来看情况,只见叶如尘一脚踩在张麻子背上,而张麻子还在惊恐的尖叫,真以为遇到了鬼。 杨大柱傻眼了,不可思议地指着叶如尘:「你,你...」 第15章 动怒了 话没说完,一道残影闪过,眼前哪里还有叶如尘的影子,紧跟着杨大柱脸上挨了记重拳。 砰!一下倒地。 「啊!!!」 不等缓过神,一只脚踩上了他的大宝贝。 杨大柱叫的悽惨,大声喊道,「他娘的,松开!」 杨大柱抱住叶如尘的脚,企图搬开,后者无动于衷,反而加大力气,碾了碾。 张疤头见势不妙,赶紧从旁找了跟木棍,绕到叶如尘身后。 「小心!」顾青辰大叫,急忙冲上去要挡。 但来不及了,张疤头棍子已经抡了下去... 顾青辰心头一紧,电光火石之间,叶如尘头也没回的伸手一把握住。 接着向下用力一拽夺过棍子,张疤头踉跄地往前栽了几步。 叶如尘顺势一棍下去,三人整整齐齐躺了一排。 他松开了杨大柱的宝贝,又踩上了张疤头弯曲着的膝盖,「咔嘣」一声伴着一声惨叫。 除了夺棍子,叶如尘之后没再出过手,甚至没弯下腰,但三个贼人再没爬起来过。 悽惨的尖叫一声盖过一声,求饶的话此起彼伏,动静传到了前院,几人面面相觑。 顾母捂住糰子耳朵,但糰子挣扎着从奶奶怀里退出来,好奇的盯着后院:「真的是小偷吗?听声音好像不止一个人呢。」 顾父道:「去看看吧。」听起来是小贼单方面受打,过去应该没有危险。 糰子提着灯笼在前面照明,顾母推着顾父在后面跟着,因为地上有积雪,走的比较慢。 等几人赶到、看清眼前情况时,都愣住了,顾父倒觉得没什么,顾母和糰子着实吓了一大跳。 三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哀嚎着,姿势也很奇怪,胳膊腿似是不好使,诡异的扭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顾母刚想说只是偷东西而已,反正没丢东西,不必要下这么狠的手。 但见自家儿子淡漠疏离的站在一旁,到嘴的话绕了一圈没有吭声。 辰儿毫不阻拦,反而满脸不加掩盖的厌恶之色,像在看什么骯脏的东西。 儿子和儿婿都不是兇恶之人,定是这贼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顾母无条件信任自家人。 张麻子和杨大柱泪流满面,缩着身子不断的道歉求饶,杨大柱伸手想抱叶如尘的腿,后者狠厉地一脚踹上他的腹部。 那一脚仿佛带着千斤之势,差点要了他的命,杨大柱面目扭曲地捂着肚子,疼到无法言语,感觉肋骨都要断了。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老子不找人弄死你,就不是你爷爷!」张疤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肩膀被卸了,双手无力的耷拉在地上,全身像散架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用赤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叶如尘放狠话。 叶如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薄唇轻启,不带一丝情绪,「恭候大驾,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墨发随风飘起,覆着白雪在漆黑的夜空中肆意舞动,张疤头战战兢兢蹬着腿往后挪动。 第27页 此刻的叶如尘褪去温润,犹如深渊里爬上来索命的厉鬼一样,浑身散发着戾气,冰冷的话语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人的脖子,令人窒息。 张疤头感到心惊肉跳,声音不自觉颤抖着,「你还想要我们的命吗?」。 他不愿意相信书生模样的叶如尘有胆子杀人。 但人家就是用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揍了他们,脚脚致命,和文质彬彬不沾半分关系,却连衣角都没有脏。 甚至伴着悽厉惨叫,连眉头都没皱过。 太可怕了! 张疤头彻底慌了神,肠子都悔青了,心里怒骂杨大柱,怎么盯上这样一个难缠的恶鬼! 张麻子一听要命,崩溃的哭着说:「你不能杀我们,杀了人要偿命的,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话可不能乱说,官府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人?」叶如尘不以为意,双手慵懒地背在身后。 杨大柱忙道:「我们一路走来留下了脚印,村里人都知道你住这里,杀了我们你也跑不掉!」 笑死,叶如尘一脸戏嚯地看着的他,「这么大的雪,你觉得明天一早还会有你们的痕迹吗?」 叶如尘嘴角泛起一抹讥笑,弯腰俯下身,轻声低语,「你们要消失在这个雪夜了,天一亮,再没有人找得到你们。」 「不要,不要,饶了我吧。」 张麻子泣不成声,不停的用头捶地,「我给你当牛做马赔罪,求求你不 要杀我。」 顾父觉得叶如尘状态不对,有些癫狂了,皱着眉打断,「如尘,不过是偷东西的小贼,左右也没得手,算了吧。」 顾母也被叶如尘这幅样子惊着了,心有余悸劝道:「是呀,大不了送去见官,犯不着做傻事呀。」 叶如尘沉默了,有这么吓人吗?放放狠话而已。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顾青辰,夫郎呆呆的愣着,没有恐惧,叶如尘放下了心。 地上三人见他没有说话,心更凉了。 张疤头突然想到什么,激动指着杨大柱,「是他!杨大柱!就是他说你有钱,教唆我们来的。」 「也是他要糟蹋你夫郎,我只是贪财要偷东西,但我发誓对你夫郎没有半点坏心思。」 「混帐东西!」顾父沉了脸色,没想到中间还掺了这等龌龊。 「对,对!」张麻子也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们遭罪的根本了。 叶如尘二人一定早就到了墙下,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张麻子毫不客气的供出同伴,「我跟疤哥只是想偷东西而已,没有别的心思,杨大柱早就惦记上你夫郎了。」 「胡说!我没有!」 杨大柱慌了,连忙狡辩,「我没有,叶小子,我们可是一个村的呀,你信我,我绝对不敢觑视辰哥儿呀!」 杨大柱控制不住的哆嗦着,浑身直冒冷汗,要是承认了,这个煞神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张麻子反驳道:「你怎么没有!你几次在路上堵不到人,就来找疤哥帮忙,疤哥没搭理你,你还生气来着。」 又转头对着叶如尘说,「有次他听说你夫郎一个人上山採药了,他还跑到下山的路口等,但没想到你夫郎换了条路回村,这才没有得手。」 「我和疤哥是混帐没错,但绝对没有害人之心呀!」 「你说什么!」顾青辰不可置信的抬头。 杨大柱还死咬着不承认,「没有的事,你少冤枉人,不信你问辰哥儿,我们根本就没见过面!」 张麻子:「辰哥儿没见过你,是他运气好,没在路上被你堵着。」 「整个杨家村,谁不知道你好色,叶大哥刚才一定听见了吧,杨大柱亲口说要你夫...」 顾青辰厉声打断:「闭嘴!」那样噁心的话他不想再听第二遍。 「这个混蛋!死不足惜。」顾母大怒,捡起地上的棍子朝杨大柱打了过去。 顾母气急了,用尽力气、毫无章法的乱棍抽打,杨大柱本就被打的动弹不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只能抱着头,蜷缩着身体惨叫。 顾父和叶如尘都冷眼瞧着没有阻拦。 糰子紧张地站在顾父身后,人都傻了,几岁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但也知道这是坏人,还想欺负小叔呢,不值得可怜! 眼见杨大柱声音越来越小,顾青辰连忙上去制住母亲,「娘,够了,别打了。」 「辰儿,你没事吧?」顾母眼睛泛红,丢下棍子抱住顾青辰。 顾青辰轻抚顾母后背,「娘,我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说罢,扭头看向叶如尘,「夫君,这几人要怎么处理?」 顾母直言:「拉他们去见官!」 叶如尘注意到张疤头悄悄松了口气,冷哼一声,「先绑起来,明天拉到村口让村长来领,叫大家都看看,免得再有不长眼的上门。」 顾母问:「不见官吗?就应该送他们进大牢!」 顾父:「行了,就听如尘的。」 毕竟这些混混没有偷到东西,也没对青辰做什么。 而他们把人打成这样,至少要躺上十天半月,那个杨大柱命都快没了,真见了官反倒对他们不利。 叶如尘怕这三人在外面呆一晚会冻死,好心将人绑到了堂屋。 只是关门时一不小心留了条缝... 精心准备的火锅才吃到一半,众人都没了心情,匆忙收拾后就散了。 第28页 一回到房间,顾青辰再维持不住镇定,直接扑进了叶如尘怀中,声音有些发颤的叫着,「夫君~」 顾青辰一阵后怕,原来上山採药那日自己就被人盯上了,不敢想如果当时没遇到叶如尘他会是什么下场。 叶如尘心都揪起来了,抱着人上了床,熟练的褪去外衣,将人搂在怀里安抚道:「阿辰不怕,夫君在。」 叶如尘带茧的手指抚上顾青辰的脸颊,在夫郎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嗯~」顾青辰哼唧了声,眸中隐约还挂着闪闪晶莹,抬头对着叶如尘的下巴轻啄了口,然后将脑袋埋进叶如尘的脖颈... 纵然委屈,顾青辰也说不出什么气话,只想窝在夫君怀里。 倒是好哄,叶如尘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规律沉稳的唿吸声... 第16章 杀鸡儆猴 一夜过后,雪终于停了,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银装素裹,琼枝玉树。 微风轻轻拂过,树枝不时地抖动几下,挥洒几捧落雪,纷纷扬扬。 这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作为冬天的告别,来迎接半月后的春节。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覆着一层白雾,叶如尘一向起得最早,「咯吱咯吱」踩在软绵的积雪上,一步一步行至堂屋。 推开那扇木门,昏暗的室内瞬间被照亮,地上的人浅浅地打着酣,睡得倒挺安稳。 见人还活着,叶如尘不再多管,去厨房烧水准备做饭。 早饭就简单煮了面汤,打几个鸡蛋,烙了几大张葱油饼。 三个混混也有幸得了几口热汤暖暖身子,张疤头他们精神头都好上了几分,这才深深唿出一口气。 三人对视一眼,几乎感动到落泪,活下来的感觉真好。 「走吧。」 清彻和雅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如从天际洒落的梵音,醍醐灌顶。 几人瞬间僵直了身体,顺着声音扭头看向门口嘴角含笑、温文尔雅的叶如尘。 叶如尘背着手侧身站立,挺拔的身姿遮挡了大半光线,一束阳光洒下落在他的侧脸上,照的皮肤近乎透明,面部轮廓也有些朦胧。 就好似谪仙下凡,触之不得,一碰便会化为云烟。 好个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谁敢信这和昨夜那个疯子是一个人! 张疤头心里默默的唾弃,呸,虚伪。 张麻子现在听不得叶如尘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要去哪里?」 「放你们走呀,怎么,一晚上就住习惯了,不想走了?」叶如尘微微眯着眼,语气柔和。 张麻子有些犹豫,「真的吗?我们可以走了?」 「当然,昨夜多亏我及时出现,才没让你们犯错误,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希望你们也能改邪归正。」 张麻子激动的连连点头,「是是是,你放心,我发誓以后做一个好人,再也不偷东西了。」 叶如尘笑了笑,「当时你们突然翻墙进来,吓了我一跳,慌乱之下出手重了点,还请见谅。」 张麻子忙道:「不敢不敢,是我们该打,我们不该偷东西。」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的确错在你们,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欣慰。」 「呵,虚伪」,张疤头冷笑一声。 张麻子瞬间紧张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说错话惹怒了这个煞神。 张疤头凝视着叶如尘,「你到底想做什么?」 「疤哥?对吧?」 不愧是做大哥的人,气势拿捏的很到位,叶如尘颇为敬佩,谦和的说,「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村里人都知道,我一向性格温和,平易近人。」 「昨晚一时情急打了你们,夜里我是辗转反侧,十分担忧,这天将明,我就赶紧起来看你们,更是亲手为你们做了热汤。」 叶如尘自己都感动了,一脸庆幸,「好在当时我没用几分力,看你们都伤的不重,一个个生龙活虎的,这才安心。」 他说的情真意切,给张麻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样子竟然信了! 蠢货!张疤头暗骂,但他明知道叶如尘说的是假话,却也无能为力,淡淡道:「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说了要放你们走吗?」叶如尘带着笑意一脸温和,顿了一下,又道:「但走之前还需要你们帮一个小忙。」 「什么忙?」张疤头一脸防备,他真的搞不懂叶如尘在玩什么花招。 「请你们去村里露露脸。」 见他们一脸疑惑,解释道:「昨晚真的吓着我们一家人了,你瞧我们住的偏僻,真要出了事…」 叶如尘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张麻子,「就是叫破喉咙都没有人能听见。」 「所以请你们去村里熘一圈,给我家涨涨威风,免得再有不长眼的上门扰人清静,我一介文弱书生,哪里应付得来。」 张疤头翻了一个大白眼,就是想杀鸡儆猴呗,还拐弯抹角的,读书人就是屁事多。 等等!书生? 杨大柱明明说的是有几分家底,靠打猎为生的小白脸。 「你不是猎户吗?」张疤头问着叶如尘,扭头去看杨大柱。 杨大柱低着头往后缩了缩,小声的说道:「他根本没有功名,村里人都说他是猎户。」 叶如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低头埋在角落,从早上就没有开口说过话的杨大柱。 第29页 眼底浮现一丝寒意,随即又快速消散,他缕了缕衣袍,不以为意的说:「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 这不是重点。 叶如尘:「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还好心让你们留宿一晚,这点小忙,你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是不会,是不能,也不敢。 生龙活虎的张疤头和张麻子,一瘸一拐的左右拖着生龙活虎的杨大柱,向村子走去。 叶如尘没有带他们去见村长,而是直接将人领到了村子中间的大榕树下。 一路走来遇上不少村民,大家见到鼻青脸肿、浑身脏乱的张疤头三人都离得远远的,不知道什么情况。 「救命呀!救命呀!叶小子要杀人啦!」一路上沉静的杨大柱见来了人,突然张口大叫。 张疤头和张麻子默默松手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没了支撑,杨大柱一下跌倒在地,没能站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榕树下就围了一圈儿人。 哥儿女子,老少爷们的,如今地里没活,爱凑热闹的都跑出来了,吵吵闹闹,大声议论着。 「发生什么了呀?」 「叶小子,这是怎么了?这谁呀?」 「哎呦,怎么打成这样了?脸都看不出来。」 ...... 张疤头和张麻子蹲在树下,低着头不吭声,尽力把自己的猪头脸藏起来。 「二爷爷!呜呜~~二爷爷救命,你可要给我做主呀!」 杨大柱从人群中看到了同支长辈,狼狈不堪地爬了过去,手掌昨晚就破了皮,此刻埋在冰冷的雪地里冻得红肿。 好疼呀,哪里都疼,特别是下面某个地方。 他害怕自己以后都不行了,这一夜又恨又惧,根本睡不着,此刻见到熟人,就像找到了救星。 老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躲去,「别过来,你谁呀?」 杨大柱哭的泪流满面,「二爷爷,我是大柱呀!」 「大柱!」离他最近的一位大娘惊唿,低头细细瞧了瞧。 「还真是大柱!我的天哪!」 另一个中年哥儿上前一步,「真的是大柱吗?完全认不出来,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村长怎么没来?」 有汉子认出来张疤头他们了,指着说:「这不是西水村的张疤头和张麻子吗?」 有人啐了一口,「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遭报应了吧!」 人群一片混乱,有看热闹的,有讨论他们惹什么事的,也有人跑去找村长的。 被杨大柱叫二爷的老头皱着眉头,带着几分嫌弃的问:「杨大柱,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杨大柱愤恨地指向一旁悠闲自若的叶如尘,「是他,二爷爷,我被叶如尘打的,他差点就杀了我,还囚禁我!」 「荒唐!」 杨书姗姗来迟,刚到就听见杨大柱的控诉。 村民听见村长声音,自觉让出一条道,让村长进来。 村长走近一看杨大柱的脸也楞了,犹豫的问道:「你真是杨大柱?」 杨大柱:「村长,真的是我,是叶如尘干的,疤哥和麻子可以作证,我们都是被他打的。」 村长:「胡说!叶小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打你!」 「就是,叶小子文质彬彬的,谁打谁呀?」之前帮叶如尘盖过房子的杨光山附和道。 刘婶儿也来了,「杨大柱,你说话过过脑子行吗?」 杨大柱怒了!这些人都瞎了吗?「就是叶小子打的!没看见是他带着我们三个过来的吗?」 他颤抖地指着叶如尘,后者视线轻飘飘的扫过来,杨大柱下意识收回了手。 又想到大家都在,长了胆子,厉声问道:「叶小子,你敢不敢承认!」 众人看向叶如尘。 叶如尘耸耸肩,上前一步,对着大家拱手施礼,「大清早的,叨扰大家了。」 「昨夜这三个小贼闯入我家偷东西,被我抓了个正着,这才出手教训一番,这三人我不认识,就让大家帮忙认认。」 村民们都傻眼了,不可置信!村长一言难尽的看向叶如尘。 叶如尘:「小子向来与人为善,没有罪过谁,但也不是任人揉搓的性子。若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话说的冷硬,一改平时的温和,带着一身强势。 村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是外来人,有人看不过眼,站出来指责道:「不就是偷你个东西而已,你至于下死手吗?」 叶如尘看向说话人,是个不认识的中年汉子,问:「他死了吗?」 「你!」汉子涨红了脸,「我是说你下手太重,这不是给人往死里打吗?」 有人觉得汉子说的有道理,附和着,「都是一个村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至于这么狠吗?」 「就是,大柱都爬不起来了。」 「大柱这也太惨了吧。」 ...... 第17章 夫夫恩爱 叶如尘面无表情冷声道:「没打死不是吗?什么时候偷东西还有理了?我可不管是哪个村的,敢把手伸到我家,就是这个下场。」 原本还有人不信叶如尘能把三个人打成这样,但现在都信了。 看着这张冷峻陌生的脸,众人恍然想起,叶如尘初到杨家村时就只身打死了三头野猪。 第30页 但因为他平时一身儒雅,见谁都是笑脸盈盈,也没有当众出过手,所以大家渐渐忽略了。 竟有人觉得他好欺负,真是可笑。 杨书头都大了,连带对叶如尘也有几分不满,「叶小子,有事你怎么不直接去找我。」 [何必闹出来让大家都看热闹。] 这三个人中有两个都是隔壁西水村的,想必已经有人去通知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西水村村长就会来领人。 叶如尘看向村长,到底有几分恩情在,客气的说:「村长大善,小子不想让村长为难,便自作主张了。」 触及叶如尘幽深的目光,杨书有些不自在,两人都知道为什么,如果直接把人带去村长家,村长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纵然杨大柱再混,到底没有大恶,杨书作为村长,自然是想保下杨大柱。 「西水村来人了!」,有人喊道。 叶如尘抬头望去,一个小老头带着两个中年汉子正往这边赶来。 杨书迎上去,「冯老。」 「杨村长,这是怎么回事?」西水村长面带薄怒的走上前,一眼就看到蹲在树下安静如鸡的张疤头和张麻子。 两人一见村长来了,连忙起身。 西水村张、冯两姓各一半,村长冯文杰,因岁数年长,在这一片颇有声望。 杨书看了眼叶如尘,说道:「冯老,他们二人偷到了我杨家村,被教训了一番,倒也没有大碍,既然惊动了冯老,就麻烦冯老将人带回去吧。」 「丢人现眼!」冯老头冷哼一声,鬍子都吹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对谁不满。 「杨村长,这是偷了什么东西,值得将人打成这样?未免太不给我西水村面子了吧?」 杨书不卑不亢道:「冯老多想了,黑灯瞎火的,且主人家并不认识这几个人,没有针对西水村的意思。」 又指着杨大柱说:「这人是我们村的,这不是一起被打了。」 这里的人还都挺护短,叶如尘心想。 张麻子忙站出来,「村长,是我们活该,我知道错了!」 西水村长剜了他一眼,越过他去看张疤头,见人老老实 实的不吭声,倒真是稀奇。 既然被打的两人都自认活该,他也不想多说,就带着人先走了。 这边杨大柱还骂骂咧咧的让村长做主。 杨书气坏了,怒斥:「同样做贼,人家都知道错了,你非但不悔改,还有脸在这里哭!想在地上赖到几时,还不给老子爬起来!」 杨大柱嚎的更大声了,「村长,我腿好像断了,站不起来了。」 「什么!」杨书惊诧。 叶如尘:「没断,找个大夫看看就好了。」 杨书发现不对,皱着眉说:「叶小子,大柱的伤可比西水村那两个重多了。」 叶如尘揣着手,淡淡道:「他自己心里清楚,没彻底废了他已经很给面子了。」 杨书疑惑的看向杨大柱,后者动了动唇,察觉到叶如尘的视线,没敢吭声。 「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 杨书招唿着大家回去,又叫住人群中一个中年哥儿,「富贵家的,叫你家富贵来把大柱带回去。」 「祸害」,那哥儿撇撇嘴,小声嘟囔。 杨大柱父母已经去世好些年了,早年也娶过一个媳妇儿,但因为他太混了,媳妇跟人跑了。 现在三十多岁,还是孤身一人,又是出了名的痞子,同族的兄弟都不愿意沾他,现在被打成这样,更是没人愿意凑上去。 杨富贵是杨大柱堂哥,毕竟是一大家的,跑也跑不掉,最起码把人给抬回去,管不管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夫君,怎么样了?」 顾青辰正在铲门前的雪,老远看见叶如尘,立马丢了铁锹小跑过去。 叶如尘将人圈在怀里,「一切妥当。」 「那便好」,顾青辰点点头。 叶如尘突然拦腰将人打横抱在怀里,踩着雪缓步往回走去。 顾青辰已经习惯了叶如尘的搂搂抱抱,双臂环住叶如尘的脖颈,说道:「昨晚第一次见夫君出手,好生厉害!」 夫郎笑起来极好看,浓密睫毛扑闪扑闪的,玉齿珠唇微微张开,叶如尘以公主抱的姿势,低头吻住了那开合的唇瓣。 好在四周没什么人,顾青辰耳尖泛红,上身前倾,乖巧的将自己送了上去,任由叶如尘轻松的撬开牙关,含住他柔然的丁香小舌。 顾青辰有些唿吸不稳,率先败下阵来,推开了叶如尘,伏在他的肩头小口小口的喘息。 叶如尘咬着他的耳朵,「夫君平日在床上不够厉害吗?」 顾青辰涨红了脸不吭声,他明明说是武艺,叶如尘不依不饶的追问,顾青辰闭上眼小声回道:「厉害的。」 「谁厉害?」 「夫君厉害」 「夫君怎么厉害了?」 「夫君床上很厉害。」 气氛逐渐升温,对话莫名变了味道,叶如尘每次稍微戏弄一下,顾青辰都会像这样浑身瘫软无力。 他紧张的蜷缩着手指,面色潮红,似是期待又不安,叶如尘加快了步伐,一脚踹开院门,径直走向后院... 「如尘?」 叶如尘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怎么了?」 顾母一脸担忧追过来,儿婿突然踹门,抱着辰儿匆忙往里面走,难道是辰儿受伤了? 第31页 叶如尘僵硬的转身,讪讪一笑,「没怎么。」 丢死人了,顾青辰把脸埋在叶如尘肩膀上,不敢抬头。 顾母:「那怎么还抱上了?」 顾青辰连忙跳了下来,闪到叶如尘身后。 顾母一看他通红的脸,还有两人的神情,瞬间明了,场面一度尴尬。 叶如尘摸摸鼻子,「雪地打滑,我怕阿辰摔了。爹,娘,你们干什么呢?」 呵,雪还没开始化呢,这里偏远也没人来踩,雪地干干净净,一步一坑,怎么会打滑。 顾母不想拆穿他,「昨晚的菜还剩很多,我收拾一下,咱中午吃。」 叶如尘点点头,「好。」 「爹,娘,我回屋收拾东西。」顾青辰平復了下心情,探头交代一声,落荒而逃。 顾母也转身进了厨房,留下叶如尘和顾父相视无言,顾父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叶如尘搓了搓手,「那个,爹,我回房读书去了。」 顾父点了点头,叶如尘如获大赦,转身向后院走去。 「咳,注意节制。」 叶如尘踉跄一下,加大了步子。 房内,顾青辰真的在收拾东西,将两人的衣物取出重新迭放。 叶如尘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降火,是《诗经》,随手一翻,《硕人》,于是摇头晃脑的念道: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顾青辰耳尖一动,没有理会,只听叶如尘小小的嘆了口气,嘀咕道:「现在和爹娘分家还来得及吗?」 什么!顾青辰搬过凳子往桌边一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着他,郑重道:「来不及了。」 叶如尘心神荡漾,放下手中的书,「嗯,不分。」 「哎!」顾青辰轻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过去,面对面跨坐在夫君腿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迫使他抬起下巴。 叶如尘再一次咬上了那诱人的小嘴,细细地品尝着,将顾青辰嘴角溢出的呜咽声吞食下肚。 一手箍着不让顾青辰退缩,另一只手轻巧地解开他的衣带,指尖带着微凉探入衣襟,触上一片娇软温热。 「夫君,不要~」 顾青辰抓住他的手,无助的挣扎着,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似醉非醉。 叶如尘声音低沉的哄着,「阿辰,乖乖~」 「不行!」顾青辰咬牙切齿的拒绝,一脸坚定,「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叶如尘在他脸上轻啄了下,手指不规矩的动了动,诱惑着,「阿辰不想要?」 「不想!」顾青辰身子一颤,不为所动。 叶如尘微微地眯了眯眼,神情有些危险,「真不想?」 顾青辰往后缩了缩,拉开些距离,犹豫一下,艰难的开口,「等晚上,随你。」 叶如尘思索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眉开眼笑道:「好」 「那阿辰陪我一起读书吧。」 叶如尘又将顾青辰的衣带一根根系好,为他理了理衣袍,认真的拿起书来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青辰一脸纠结,「夫君,你书拿反了。」 ...... 谁现在有心情看书呀,反正他都会背了,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把书合起,往书架上一抛,两个人对着干瞪眼。 顾青辰道:「夫君不如想想有什么要做的正事。」 叶如尘想想。 还真有! 「阿辰,你想习武吗?」 「嗯?」顾青辰心头一动,「我可以吗?」 「可以的,也不需要多厉害,只要能简单防身就行。」 顾青辰有些心动,顾家的少年郎都是自幼习武的,但哥儿和女子却不学。 他曾见过皇室一位受宠的公主,一条鞭子耍的虎虎生威,叫人好生羡慕... 第18章 大展身手 「可我是个哥儿,女子和哥儿习武,会让人觉得粗莽。」 特别是在燕京府,遍地王公贵族,女子、哥儿犹重规矩。 叶如尘:「想学就学,我是你夫君,我都不介意,管别人做什么。」 「嗯」顾青辰顿时喜笑颜开,又想到,「夫君能教糰子吗?」 顾父不会武,糰子如果不能习武,会很遗憾的,更对不起哥哥的在天之灵。 「当然可以」叶如尘摸了摸他的头,「只要爹娘捨得,我可是很严厉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心疼。」 「爹娘自然捨得,不过现在还小,哥哥好像是六岁开始习武的。」 糰子还不着急,顾青辰比较好奇自己要学什么? 「先学基本的防身招式,以后出门常备一把匕首。」叶如尘神秘一笑,「再练一套简单的剑法吧。」 夫郎舞剑,一定很好看。 顾青辰问道:「夫君还会剑器?」 「当然」 叶如尘打开他放杂物的柜子,拿出一把用布团团包裹着的剑,将布解开,露出青黑色的剑鞘,剑鞘上没有任何花纹,做工也比较粗糙。 「噌~」 一声清脆筝鸣,银剑出鞘,散发出阵阵森凉之气,破竹之势迎面袭来。 顾青辰不识剑,但也觉出这是把好剑,一脸兴奋,「想看夫君舞剑。」 「好」 叶如尘提剑来到院中,侧身站立,对着门口的夫郎莞尔一笑,信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第32页 长剑一挥,掀起一地雪花,纷纷扬扬散落在空中。 叶如尘游龙一般穿梭其中,身姿轻盈,手中的剑快如闪电,凌厉的剑光寒气逼人,剑鸣长啸,自成一界,让人置身于暴雪之中。 剑势稍缓,叶如尘骤然将剑往空中抛去,足尖轻点,腾空而起,做了一个利落的后空翻。 宝剑刺下,叶如尘顺势一握,手腕翻转,将剑背于身后。 凛冬逝去,片片雪花回落地面,时间定格,大地一片寂静,只有青丝和衣摆随风飘动... 顾青辰陷入这一幕震撼的场景中,久久不能回神。 叶如尘眸光潋滟,含笑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人没有如想像中那般扑过来,抬脚走了过去。 山河失色,顾青辰满心满眼都是那翩翩佳公子,目光如影随形,心潮澎湃的看着他缓步向自己逼近。 叶如尘在他面前站定,捏了捏他的脸,「好看吗?」 「好!」一道中气十足声音响起,两人一愣,循声望去,顾父正在拍手鼓掌。 糰子也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叔丈好厉害呀!」 叶如尘:「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提剑出来的时候。」 顾父细细端详着叶如尘,点头称赞,「好样的,没想到你剑术竟如此精湛。」 叶如尘摆摆手,谬赞了,他武功是师父教的,学了十几年,也没正经和人交过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水平。 顾青辰笑了笑,「爹,刚才我们还在商量以后让夫君教糰子武功呢。」 「哦?这行吗?」顾父看向叶如尘,「可有什么规矩?」 各家独特的武学一般不会轻易教给外人,是要作为自家传承延续的,但叶如尘没这些规矩,师父教他时也没说什么不能外传。 顾父高兴极了,「如尘的剑术可比顾家的武师还要强上三分。」 不由感慨万千,「如尘,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到武功,叶如尘将剑收回剑鞘,立于墙边,「小婿剑术一般,只会些唬人的花招罢了,其实更善轻功。」 轻功?顾父想起了回门当日的情形。 当时他看叶如尘处处不顺眼,听闻他会武,还想着有朝一日也能上阵杀敌,结果这小子居然说自己跑的贼快,打不过就跑? 这不是逃兵吗!好傢伙,他顾家几代精兵良将,找了个会跑的儿婿。 但通过这些时日对叶如尘的深入了解,他惊喜的发现,这儿婿哪里都好,真是个全能型人才。 就是不思进取... 顾父恨铁不成钢,顾母倒是高兴极了,没志气怎么了,只要人好顾家疼夫郎,小夫夫能无忧无虑过日子就行。 「飞檐走壁吗?我见过哥哥他们,几步上墙,能很轻松的在屋顶上行走。」顾青辰说道,带着几分艷羡。 顾父点了点头:「轻功是内家功底,练武之人多少都会接触,但学好很难,需要多年苦练,你哥哥们都是从小下劲的。」 对!飞檐走壁,简直不要太酷好吗! 叶如尘三岁习武,吃了不少苦头,为的就是学好轻功,毕竟,作为现代人,谁能拒绝一个武侠梦。 「阿辰要不要试试?」叶如尘问道。 顾青辰摇了摇头,「我不会。」 叶如尘低眉含笑,伸手揽过他的腰,顾青辰不明所以。 爹还在呢! 「啊!」 顾青辰瞪大了眼睛。 叶如尘纵深一跃,临空踏上院内的一颗桃树,在枝头借力轻点,飞至了前院堂屋屋顶上,落定。 前后不过剎那间,顾青辰站稳后往下一看,头晕目眩,捂着怦怦跳动的心口,血液在体内激烈的翻涌着。 糰子仰望着:「叔丈会飞...」 顾父:??? 叶如尘在耳边问:「阿辰,没事吧?不要怕,我抱着你呢。」 「夫君,你,你会飞?」顾青辰一时有些结巴。 「嗯?」叶如尘疑惑,「你哥哥不是也会吗?」 顾青辰:... 「辰儿,如尘,你们怎么爬屋顶了?快下来!」 顾母在前院餵兔子呢,突然听到顾青辰一声尖叫,抬头就见两人站到屋顶去了,多危险呀! 「哎,这就下去。」叶如尘应了一声,又搂着顾青辰一跃而下,衣袂飘飘,轻盈地落在在顾父面前。 「辰儿!」 顾母大惊,怎么跳下去了!忙扔了手中菜叶往后院跑。 「吓死我了」,见二人没事,顾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声音有些颤抖,斥责道:「如尘,你怎么说跳就跳,太危险了!」 「不好意思,娘,吓着你了。」叶如尘安抚道,「没事儿的,我有把握。」 见顾父和顾青辰面色都有些怪异,叶如尘不解地问:「怎么了?」 夫郎这表情也不像受惊呀? 糰子跑过来,仰头看着叶如尘,眼睛一闪一闪,激动地说,「叔丈你怎么会飞!」 哟,小糰子难得有点儿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 叶如尘揉揉他的头,「糰子想不想学?」 「嗯嗯,想」,糰子用力的点着头。 「夫君,哥哥不会。」顾青辰突然说道。 叶如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刚才在屋顶的那个问题。 顾父:「如尘,你这身武艺师承何人?可是门派绝学?」 第33页 叶如尘察觉到不对,如实回答:「小子一身本领皆承师父教导,师父孤身一人,无门无派。」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说顾家儿郎从小就学的吗?他也是确定了这个世界有轻功,才会随意展示的呀。 顾青辰说道:「哥哥们只是能轻松的借力上墙而已,不会像你这样踏空而行,简直和话本里一样。」 叶如尘沉默了,就是说有轻功没错,但没他学的这么玄乎,世界的参差呀... 顾青辰:「你师父真的是世外高人!」 夫郎怎么还惦记着呢! 但这次叶如尘没有反驳,总要给自己的异样留下点解释。 「我自幼跟随师父隐居山林,很少出门,对外界知之甚少,不清楚寻常武功是什么样的。」 「但师父已经不在了,也从来没提过功法的事情,想问也问不到了。」 顾父点了点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中的确有很多隐世高人,歷史上也曾出现过,只是他们没遇到而已。 这事儿便过了,大家又散了,顾青辰问:「夫君,我能跟你学轻功吗?」 叶如尘捏了捏他的鼻子,遗憾的说:「不行,这个需要从小练的。」 「好吧」,顾青辰有些丧气,会飞真的好棒呀。 叶如尘好笑的说:「等开春了,我带你上山飞个够。」 顾青辰点了点头,又说道:「夫君,我不学剑了。」 叶如尘:「为什么」 顾青辰:「不想学了,只想看夫君舞剑。」 竟打着和他一样的注意,叶如尘屈指在他脑门上一弹,「那不能白看,你拿什么换?」 顾青辰想了想,「以后买个笛子,我吹与你听,让笛声环绕着你舞剑怎么样?」 也行,不算亏。 可惜他不通音律,不能给夫郎做一支竹笛,等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买最好的。 烟囱上空飘着缕缕炊烟,饭香四溢,满园飘香,不得不说,顾母厨艺真是一绝,可惜被食材和调料限制了。 时间匆匆,这就到了小年,按照习俗,这天要祭灶、掸尘,黎明时分,家家户户就起床打扫房屋,叶如尘家也不例外。 随便一忙活就到了中午,顾母炒了几个菜,几人一起包了饺子,也跟着村里人做了年糕。 这边人都是吃汤圆的,但叶如尘他们都习惯吃饺子,顾母就自己盘了猪肉大葱饺子馅。 饭后,大家继续打扫卫生,别看这么大点儿院子,每天也都扫地,但真要里外各个角落收拾一遍也挺麻烦,还有花草、池塘、鸡圈、竹亭、茅厕... 「辰儿,你爹呢?」顾母问道。 顾青辰摇摇头,有一会儿没见了。 糰子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爷爷好像去茅厕了,一直没出来...」 「什么!」 顾母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忙赶过去。 第19章 三段式化粪池 老头子还坐着轮椅呢,如厕都是她帮忙的,怎么会一个人去茅厕? 好在顾父没出事,顾母见他呆呆地盯着茅坑,一时不解,「老头子,你看什么呢?」 顾父说:「我突然想起茅厕还未清理过。」 顾母还当什么事呢,回道:「上午如尘就将这大缸沖洗了一遍,里面的水都装满了。」 茅厕内十分干净,坑位旁边放了一个大缸,里面蓄满了水,还有一个大木瓢。 当时修茅厕的时候,叶如尘专门入山寻了一整块平整光滑的石头坐坑底,出恭后可取水冲到墙外的粪池内,保持厕所干净。 顾父看向她,眉头紧锁,「我说的是粪池好像从未清理过。」 粪池? 顾母傻眼了,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夫人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京城用的是马桶,每日有僕人负责收拾,来到这里后才用起了茅坑。 还要自己伸手舀水沖走,初时顾母还不太适应,但总比臭烘烘堆上几日才清理一次的强。 只见顾母一脸纠结,犹犹豫豫问道:「粪池是在这后面吗?那,要,怎么清理?」 顾父:「当然是挑出来。」 「这...」 顾母不愿去想那个场景,直犯噁心,但这个问题似乎不可逃避。 顾父见顾母不舒服,带人走到了院子,边走边说:「重点是我刚才去外面看,发现粪池直接用土封着了。」 顾母对这些一窍不通,「那怎么办?再打开吗?需要多久清理一次?」 顾父回道:「清理时间要视粪池的大小而定,咱们家每次都用水沖,按理说会满的很快,除非池子修的极大,可那样并不合理,而且为什么要用土封上呢?」 「封上就不臭了呀,如尘是个爱干净的。」顾母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她也不喜欢臭烘烘的。 顾父摇了摇头,「但这样不便清理,如尘应该想到的。」 顾母一想到池子满了后溢出来的场景就头皮发麻。 「这么点事儿,至于想半天吗?直接问如尘不就行了,看要不要打开清理一下,可不能拖到过年。」 「我是在思考,遇到问题先自己思考知道吗?」顾父反驳道。 顾母耸耸肩,「那你思考吧,我去找如尘。」 叶如尘听后笑了笑,「娘不用担心,那个池子几年都不用清理的。」 「怎么可能?」顾母不太相信,「那要多大的池子呀?它不会满吗?」 第34页 顾青辰也推着顾父出来了,叶如尘所幸带着大家绕到了房后,「这下面是三个池子,叫三段式化粪池。」 「三段,化粪,直接在这池子里面用水将粪便融化分解掉吗?即便全是水,也需要往外排呀?」 顾父一边问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支用布片包裹的长条石炭笔,是顾父把家里的煤弄碎自己做的。 叶如尘见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顾父欣然接受,他已经知道竖大拇指的意思了。 「你们看,这个就是用来排水的。」 叶如尘拨开一处草丛,露出一长段竹节,竹节口正一滴一滴的流水,下面有个破木桶接着,里面已经存了半桶水。 顾青辰疑惑道:「这水看起来很正常,一点异味都没有。」 叶如尘接过顾父的纸笔,一边在上面画了个三段式化粪池了模型图,一边给他们解释原理。 三个池子的大小是有讲究的,比例约为2:1:3,中间用过粪管相连。 粪便进入第一池后开始发酵分解,按重量不同会分为三层,从上至下依次为粪皮、粪液、粪渣。 到达一定高度后,第一池中间的粪液会流入第二池,而粪皮和粪渣则留在第一池继续发酵。 第二池的液体会进一步发酵分解,等流入第三池时,里面的病菌、虫卵基本杀灭。 所以第三池主要是起储存作用,等水从第三池流出来,就可以直接浇地或排放到沟渠,并不会造成污染。 叶如尘说道:「如果设计合理,别说几年,就是十几年不清理都没事。」 顾父快速的记笔记,顾母在一旁感慨着:「太神奇了,如尘你怎么想到的?」 叶如尘:「不是我想的,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顾父追问,「什么书?」 叶如尘摇了摇头,「一本没有名字的奇书,已经找不到了。」 顾父仔细想了想,这个方法听起来确实不错,他要再研究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能推行开来... 不亏是岳父,叶如尘又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盖房的时候我就与村里的人解释过,大家虽然都听懂了,却不感兴趣,因为这粪便在农家是极好的肥料,地多的庄户甚至还需要从别处买呢。」 「虽然三段化粪池最后的水也能施肥,但大家一来心有存疑,二来嫌弃太慢太少。」 「你们在京城时,可是每日都有人上门收金汁?」 顾母点了点头。 叶如尘继续道:「爹娘可能不知,这听起来污秽,却是一门暴利行业,要是改成三段式的,说不定还会动了某势力的利益。」 说的很有道理,顾父很难不贊同,「但这是便民之举,不说乡下,它绝对是利于城市发展的,岂能因为某些人的私利而白白捨弃呢!」 但三段式排出的水可掺假,不好作为肥料买卖,所以粪便的生意也不能断了。 顾父灵机一动,「可以在三个池子上面各开一个小口,平时密封,想要清理时再打开。 「是个好主意。」 叶如尘挑了挑眉,现代的化粪池好像的确有开口的,不等分解完直接抽出来,他倒是忽略了。 燕京府是在北方没错吧,多北叶如尘就不清楚了,提醒道:「北方的话要做到冻土层下面,太冷被冻上就麻烦了。」 顾父点了点头,心情不错,将小本本揣好,「等我研究一番,再去封信到京里。」 叶如尘嗤笑一声,顾青辰无奈的沖他摇了摇头。 回去之后顾父又问起:「如尘,你最近书读的怎么样了?」 之前不确定四书五经的内容和自己所学是否完全一样,最近通读了一遍,叶如尘表示倒背如流。 顾父前段时间天天坐在煤堆里,现在终于想起来关注一下叶如尘的学业了。 听他说可以倒背如流,顾父随意点了一句,「博厚,所以载物也。」 叶如尘脱口而出:「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顾父:「是故君子有大道。」 叶如尘:「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嗯」 顾父点了点头,他对叶如尘颇有信心,也没有考问他句子意思。 「童生试没什么难度,你自己看着学吧,等考上秀才就入县学读书。」 叶如尘心道,[以榜眼的身份说这话,根本没有可信度好吗?] 要叫那些五六十还没考上童生的人听见估计要气坏,但对于叶如尘来说,确实如此... 县试考试前一个月,考生需要到各县礼房报名,还要让五名村里人和一名禀生作保。 禀生早就找好了村长大哥杨书,村里人也很好找,叶如尘有几个相熟的,村里多了个读书人自然是好事,村长一说,好几个人挣着要作保。 元宵节一过,叶如尘就去了县里报名,回来后开始闭门不出,认真复习了,离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再自信也不能大意。 顾青辰怕打扰到他,提出要分床睡,果断被驳回。 美其名曰,劳逸结合,房事真一点儿没耽搁... 距离考试还有三天,顾青辰就陪着叶如尘提前赶到了县城,连续问了几家客栈后终于住了下来。 顾青辰舒了口气,庆幸的说道:「幸好不算晚,没想到一个小县城也有这么多考生,要是再迟一两天,怕是要全城客满。」 第35页 「可不是嘛,每年就这个时候最热闹,你们真是赶巧了。」小二说道,「昨日我们店就已经满了,但你们进来前刚有位要出城的客人退了房。」 「要是再晚一两天呀,城里是绝对没位置了,不过周边村里也能租住。」 叶如尘温和的笑了笑,「还是夫郎有先见之明。」 叶如尘将驴车交给小二拉去后院,又要了饭菜和热水,吃完午饭,两人稍作歇息就出了门。 熟悉考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虽然不让进,但也要 先摸摸路。 县试由县令主持,一般考三场,分别为八股文、帖经、墨义,有时会加试一场。 八股文,是从四书五经中选一命题做文章,文章形式要求很严格,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且句子的长短、声调高低、字数都有限制。 要求贼多,叶如尘十分怀念在现代读书写作文的日子。 帖经,又称「填帖」,就是填空题,将一段话用纸条盖住其中几个字或几句话,要求考生默写出来。 墨义,选取经文句子做题,翻译默写出来,只要熟读经文和註疏就行。 帖经和墨义,说白了就是考死记硬背,过目不忘的叶如尘最为拿手。 第20章 县试 考试这天,叶如尘和顾青辰早早的就起床了,顾青辰将前一晚准备好的包袱放到篮子里给叶如尘带上,一路上不断的叮嘱着。 叶如尘按住他,失笑道:「都说了好几遍了,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 钟鸣声响起,伴着一声吆喝,考生开始入院,人群迅速如潮水般向门口汇去,眨眼之间就排起了长队。 顾青辰赶紧催促他过去,叶如尘不慌不忙点了点下巴,问道:「没有告别吻吗?」 顾青辰又气又急,看了看四周,飞快地掂起脚尖在叶如尘脸颊轻啄一下。 好在天刚破晓,他们站在角落里,大家又忙着排队进门,没人注意这边。 叶如尘不满,拉着顾青辰厮磨了好一会儿,才在夫郎的怒视下,提着考篮,悠哉悠哉排到了最后一位。 考试搜查比较严格,除了检查专门用来盛放考具和食物的考篮之外,还要让考生脱掉外衣搜身,所以排了很长时间才进入院内。 等所有考生都检查完毕后大家再一起前往考场。 叶如尘注意到考生其实并不算多,看来城内客满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与随行人员。 考试的地方是在一个极大的空场上搭建了四座考棚。 每座考棚有左右两排,一排约几十个位置,位置中间设有隔断,分成一个个三面环绕的半封闭小室。 开放的那一面即为门口,正对着过道,有一个高度至胯的可开关挡板,即禁足考生,又方便监考人员在外面查看考生考试情况。 县官按考号依次点名,被点到名字的人带着自己的东西找到座位。 叶如尘虽然进来的晚,但考号靠前,第六十六位,可能是因为报名比较早吧。 找到位置后,并不能直接进去,要先在自己门口站着,依旧是等所有考生进场完毕。 然后十几名小吏同时开始髮捲,将卷袋放置在小室内的案桌上。 再由县官宣读考试纪律,最后众考生拜过知县大人,三声锣响,开始考试。 叶如尘是卯时赶到的,这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落座已经巳时了。 童生试都是一天一场,不需要过夜,所以这样的流程还要再走两天。 不过叶如尘宁愿多走几遍,也不想在考场过夜。 八股文作为第一场无疑是最重要的,一般来说,这一场成绩基本就可以决定县试能否考过,而后两场算是锦上添花,让名次更漂亮一点。 叶如尘先拿出笔墨纸砚摆好,这才小心打开卷袋。 题目:【信近于义,言可復也】 拿到题目后第一步先作破题,顾名思义要点破题目要旨,阐明论点,叶如想了想,落笔写下破题: 【为人诺者,循道而约之】 从题目各个角度分析,随便就能找出大把论点,且没有绝对的对错,所以「破」很容易,但「破好」却不简单。 重点在于要抓住题眼,且立意必须包含在四书五经之中,确保后续能自圆其说。 最难的地方是后四部分: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每部分都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共八股,叶如尘斟酌片刻,先写在草稿纸上,待检查无误后,誊抄至考卷上面。 写完后,他把试卷放置在一旁晾着,将笔墨收起,防止不小心污了卷面。 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外面阳光正灿,约摸着正直晌午,距离结束还有很长时间。 叶如尘随意吃了点东西,小抿了几口水,不敢喝太多。 县试是可以上厕所的,只需要向监考人员报告,拿着出恭的牌子由专人领着前去便可。 但会被登记在册,除非忍不住,否则没人愿意这么丢脸。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考试终于结束了,叶如尘活动了下关节,快步向外走去。 果然,夫郎就站在早上的位置等他,视线穿过人群.交汇在半空,两人同时抬脚向对方走去。 顾青辰顺势接过叶如尘手中的考篮,笑盈盈的问:「夫君累吗?」 第36页 叶如尘难得露出几分颓气,伸出一条胳膊搭到了顾青辰肩上,嘆了口气,「累,坐的好难受。」 考场小室的位置不大,两边隔断又没有封顶,所以不允许考生随意站起来走动,要不是考官一直转来转去,叶如尘早就想躺下了。 顾青辰有些心疼,没有在意周围书生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任由他不雅的倚着自己。 上了的驴车,叶如尘立刻甩掉最后一丝形象,整个人瘫到了顾青辰身上。 美滋滋喝着递到嘴边的温茶,眯着眼享受夫郎葱白玉指在肩头轻巧的揉捏。 顾青辰给他按了一会儿,忽然瞄到他隐藏在阴影下上扬的唇角,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在他背上怒拍了两掌,洋装兇狠,「起来!」 这手劲儿跟挠痒痒似的,叶如尘将人拽进怀里,亲了亲他泛红的掌心,笑着问:「疼不疼?」 「坐好,我要去驾车了。」顾青辰抽出手,推了推他。 「我来,哪有让夫郎赶车的?」 叶如尘松开他,起身坐到了外面,挥了挥鞭子,握起缰绳控制着毛驴前进。 顾青辰掀开帘子,「你不是累吗?休息一会儿吧。」 「正好活动活动,进去坐好,很快就到了。」 后面两天考试时间都挺短的,轻松了很多。 发榜需要再等三天,第三场墨义考完,叶如尘就直接带着夫郎回村了。 家门口,刘婶儿和几个妇人老哥儿来找顾母,几人坐在菜园边上聊天,顾父突兀的凑在一旁听,时不时点点头。 几人脚边还放着竹筐和农具,想必是从地里干完活顺道过来的。 「婶子阿么,挺热闹呀,在聊什么呢?」叶如尘从车上跳下来问道。 顾青辰也掀开帘子出来,向大家点了点头,「几位婶婶、么么们好。」 叶如尘伸手扶着他,将人从车上揽腰抱了下来,两人立刻被一圈火热目光包围。 「哟,瞧瞧这小两口,好的就跟那啥,蜜什么油啥的。」,一位阿么打趣道。 刘婶儿笑着补充,「蜜里调油,亲的分不开呢。」 「这俩人每次见都在一起,那手呀,就没撒开过,我都不敢多看。」另一位大娘也说起,还冲他们牵着的手挑了挑眉示意。 顾青辰耳尖泛红,不太好意思的抽出手背到身后。 「你俩在外面也不知道注意点。」 顾母假模假样的教训一下,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嘴上解释着,「这俩孩子新婚燕尔,小年轻的没个分寸。」 「也对,才两个多月吧,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各位婶子、阿么,快放过我二人吧,我家阿辰都害羞了。」叶如尘上前一步将顾青辰半挡在身后。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把视线汇到后者身上,顾青辰顿时涨红了脸,只想赶紧找个洞钻进去。 「哈哈」,刘婶儿大笑,适时的转移话题,「叶小子这是考完县试回来了?」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三日后才发榜,我们就先回来了。」 忙有人好奇地打听:「感觉怎么样?题难吗?能考过吗?」 叶如尘委婉的回答,「还行,等发榜就知道了。」 「如尘一定能过,名次估计也不会差。」好不容易有插话的机会,顾父一点儿也不低调。 众人一阵夸赞,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一位穿着花布衣裳的大娘突然说道:「辰哥儿可真有福气,刚来几天就嫁了个这么好的,我家柔妹以后也要找叶小子这样的才行。」 「早干什么去了,晚喽~」 「看,我们之 前还说可惜了叶小子只会打猎,谁想他转身就变成了读书人!」 「哈哈,叶小子又俊又有本事,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小心你闺女嫁不出去。」 大家纷纷调侃着,顾母意味深长的看了花衣大娘一眼,暗暗将人记下。 那大娘反驳道:「辰哥儿不也十八才嫁的,我家柔妹年轻又漂亮,才不愁嫁。」 刘婶儿见的人多了,听出这话酸熘熘的,心里翻了个白眼,「说起来,叶小子和辰哥儿那是天作之合,般配的不得了。」 「你们不知道,当初我想着给叶小子说门亲吧,这十里八村介绍了个遍,嘴皮子都给我磨破了,人就是没那份心思。」 「哎,好不容易开窍了,巧嘞,月如妹子一家搬来了。」 刘婶儿两手一拍,「我第一眼见到辰哥儿就觉得,这孩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叶小子太配了!」 「而且这两人一前一后住到咱杨家村,就相差了一个月,你们说这不是老天爷作配吗?」 叶如尘知道刘婶儿是在帮自己,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俩是私下自己定的,多少对名声有些影响。 顺着说道:「我和阿辰是千里来相会,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但多亏了有婶子这个好红娘,才能及时相见。」 「哟,你们看,又来了~」 再次引来一阵闹笑,花衣大娘面露不快,暗暗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发榜之日,县衙边上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考生之外还有许多过路百姓。 有人喜笑颜开,有人号啕痛哭,有人就来凑个热闹... 第21章 庆功 叶如尘刚站到外围就听见里面有人念着他的名字问是谁,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想来名次不差。 第37页 前面几个书生像是认识的,问了一圈儿都不清楚,又开始讨论,「那杨家村是哪里有人知道吗?」 一个十几岁的矮个子书生和自家小厮半天没挤进去,气急了一直喊人帮他看榜,但声音和身高一样被淹没在人海。 叶如尘仗着身高优势挤到了中间,远远的就看到了长案上横列首位的几个字。 【杨家村叶如尘】 为防止同名同姓的,发榜都会带上籍贯或居住地,并不奇怪。 但竟然是案首,倒有些令人意外。 叶如尘知道自己学的还行,可由于没有同伴,所以无法判断水平层次,如今名次一出,他心中有了几分瞭然。 旁边人见他好不容易挤到中间却转身就走,满脸疑惑,「怎么只看一眼就走了?」 「嗐,又一个落榜了呗。」 竟有人认出他了,小声和同伴嘀咕,「这就是每次考完就立刻和俏夫郎勾在一起的那位。」 「被美色迷了眼,能考上才怪。」 往外走比进来还难,叶如尘没出去反而被挤得离榜又近了几分。 「喂,那个高个子的,五十文钱帮我看榜!」 环顾四周,没有比自己更高的了,叶如尘顺着声音看去,见一个小矮子一蹦一蹦的,好像是刚才站他身边的那位。 小矮子跳起来,「对!」 落下去了。 又跳起来了,「就是你!」 贫穷且持家的叶如尘问:「名字?」 小矮子再次跳起来,「余朝云。」 叶如尘:「没考上也给吗?」 余朝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咬了咬牙,大声喊道:「给!」 叶如尘边上那位看不过去了,拽了拽他,「兄台不觉得此举不妥吗?」 「要我帮你看吗?」叶如尘记得他也挤了好一会儿。 「你!」那书生惊呆了,这人不觉得羞愧吗? 「只收你十文。」叶如尘往后看了一眼,悄悄的对他说。 见人没有响应,叶如尘想了想,为自己辩解,「家境贫寒,生活所迫。」 然后仔细在榜上找着余朝云的名字,找到后又将剩余的名字看了一遍,确保没有同音的。 正要走,胳膊被人抓住,听见旁边那名书生说,「楚秋归」。 叶如尘怔了下,朝他伸出手。 楚秋归尴尬中带着愤懑,手忙脚乱的掏出荷包拿了十枚铜钱递过去。 「恭喜,第二名」叶如尘说罢,发现个空子立刻钻了过去。 楚秋归连忙喊道,「你确定吗?不用再看一遍的吗?」 「确定!」叶如尘大声回復。 余朝云和他小厮早已退到一边静等,小厮注意到叶如尘出来了,忙叫他家少爷,「少爷少爷,那人出来了!」。 叶如尘朝他们走过去,直奔主题,「中了,三十二名。」 余朝云大喜,「当真!」 叶如尘点了点头,伸出手。 余朝云爽快的让小厮拿了一吊钱给他,又问道:「喂,我表哥第几?」 「你表哥那位?」 「楚秋归,刚才你旁边那个,我看见你俩偷偷摸摸说话了!」 「第二名」,叶如尘面不改色的接过钱,也没问怎么翻了一倍。 「怎么可能!」那小矮子不可置信,先是一脸气愤不平,咬牙切齿的,而后又捂着肚子狂笑不止。 叶如尘觉得他可能是疯了,还是离远点好,拱了拱手先撤了。 经过大榕树时,遇上了村长和几个村民,杨书知道今天发榜,一见他就紧张问:「叶小子,过了吗?」 杨小天跟他爹杨平也在,嘻嘻的说肯定过了,直接问第几名? 叶如尘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一下。 杨书大喜,「案首!」 「叶大哥好厉害!」 「真好,咱们村又要出秀才了。」 「对了」,杨平突然想起,「你家里来客人了,快回去吧。」 「都好一会儿了,不知道走了没。」另一名面熟的粗壮汉子说。 客人?他在外面好像没有熟人吧,叶如尘谢过大家的祝贺就回家了。 「我回来了!」 「夫君」,顾青辰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叶如尘将驴栓到棚下,「就你自己在家吗?」 「爹娘带着糰子去竹林挖春笋了,前脚刚出门。」 看来客人已经走了,叶如尘先说了县试结果,顾青辰笑笑,和爹料想的一样。 竟然一点都不惊喜,好吧,叶如尘哗啦啦拿出一百一十文钱,「看,我今天挣钱了。」 夫郎果然眼睛亮了,「夫君又给人算命了?」 叶如尘摇了摇头,讲了事情经过。 顾青辰哭笑不得,直夸夫君厉害。 「今天收到了京里的回信,大哥委託余家商行送来的,余家商行是京里几大商行之一,没想到他们本家是这里的,在府城有生意。」 原来如此,叶如尘问:「哪个大哥?」 「堂伯父家的大堂哥,顾德维。」 哦,他记得,就是那个在京军任指挥同知的忠武侯世子。 「大哥送了一千两银票过来,爹又写了封回信,将你好一番夸赞,还把你那三段式化粪池的点子和他捣腾出来的十六孔蜂窝煤写了进去。」 桌上平展着顾青辰拿出来的一千两银票,叶如尘再看看他那一堆铜板,徒生几分挫败,「真好,以后都不用努力了。」 第38页 顾青辰忍不住笑出了声,站起来将他脑袋搂在怀里像哄糰子一样,「还是要努力的,在我心里,夫君挣的才是最好的。」 「夫君,咱一家老小可都要靠你呢,嗯~」 顾青辰低头看他,眼波流转,眸中有星光闪闪,卖萌的夫郎简直要酥死人,这谁能受得了。 叶如尘拖着人回了房间,顾青辰追悔莫及,可惜离晚饭还有很久,爹娘刚出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院里的梅花谢了,褪去一身高洁清雅后,凌乱的散落一地,任由那清风卷着飘摇起伏,最后被碾入泥土之中,留下一片残红。 桃树上却陆续长出许多小巧玲珑的花骨朵,枝丫上还颤悠悠挂着露珠,将落不落。 微风掠过,一个淡粉色花苞颤抖的打开花瓣,露出娇嫩的花蕊。 空气中散发着一缕清香,醉人心脾,引来一只体态优美的凤蝶,落在花心上欢喜的吸食花蜜。 天色渐晚,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嘘,爹娘回来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叶如尘伸手捂住顾青辰的嘴,将哭泣声堵了回去,但动 作却未停,任由那晶莹的泪珠沁入青丝。 顾青辰摇着头推拒,叶如尘却轻声说着:「阿辰哭起来美极了,以后只能在床上哭,记住了吗?」 听动静,爹娘只在前院活动,并没有到后院来。 只是糰子哒哒跑过来,敲了敲房门,「小叔,叔丈回来了吗?我们挖了好多笋,奶奶说晚上要多炒几个菜。」 某人突然用力,换来一声嘤咛从唇角溢出,顾青辰连忙咬住嘴,叶如尘捏住他的下巴,用手指撬开贝齿,问道:「阿辰吃饱了吗?还吃笋吗?」 「不吃了」,顾青辰双眼迷离地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颤。 叶如尘对外面道:「糰子,和奶奶说不用炒太多,我一会儿过去。」 「知道了,叔丈。」 顾母这边刚煮好鸡蛋面汤,正要炒菜时,叶如尘过来了,「爹、娘」。 顾父一边往土灶里添柴,一边问道:「县试怎么样?」 「案首,阿辰说爹都猜到了。」 顾母高兴的说:「今晚我们多炒几个菜,庆祝一下。」 「不就是个县案首吗?理应如此,我当初小三元都没见你表示。」顾父冷哼一声。 顾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那时候咱俩很熟吗?」 顾父日常遭人嫌弃,叶如尘被逗笑了,「娘,不用麻烦了。」 「爹说的对,一个县案首而已,不算什么。」 顾母:「别听你爹瞎说,凡是好事都值得庆祝。」 叶如尘拿过洗好的春笋,熟练的切成薄片,「那不如等两个月后府试结束吧,现在连童生都不是呢。」 顾母还不太愿意,叶如尘又说,「今晚阿辰身体不适,已经休息了。」 「辰儿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呀,我去看看。」顾母说着就要走,叶如尘忙叫住她。 「娘,不严重,就是有点着凉,发发汗就行了,一会儿我把他的饭端到屋里吃。」 「行」,顾母点点头,「那我先把饭盛出来晾晾。」 叶如尘先将笋片下入沸水中加盐煮了几分钟,去除涩味,沥干后配着顾母切好的葱蒜、腊肉、辣椒翻炒出锅。 快速的吃完后,叶如尘端着一碗鸡蛋面汤和一小碗菜回了房间。 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栗子花香,被子遮盖了一床狼藉和夫郎赤.裸的身体。 顾青辰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俯趴在床上,光洁的肩头露在被子外面,昏昏欲睡。 叶如尘轻声叫他起来吃饭,顾青辰闭着眼睛低语,「不吃了,想睡觉。」 「不行,不吃饭晚上会饿的。」叶如尘将他裹着被子抱坐起来,腰后塞了一个枕头,靠在床边。 顾青辰疲倦的挣开双眼,眼角带着浅浅红晕,嫣红微肿的小口含住递到嘴边的勺子。 温度刚好,并不烫嘴,他清醒了几分,直接端过碗大口喝完,又吃了些菜,叶如尘将碗筷收到厨房,顾青辰又躺下了。 突然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一角,叶如尘带着丝丝凉意靠了过来,顾青辰下意识以为夫君要带自己去清洗,主动钻进了他的怀里。 未着寸缕的玉体上遍是红痕,媚态毕现,叶如尘失笑的看着毫无防备的夫郎,调整了下姿势。 顾青辰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要干什么?」 叶如尘声音低沉又悦耳,带着笑意说道:「如你所想。」 「我不想!我要洗澡睡觉!」顾青辰大声抗议,挣扎要起来。 叶如尘按住他,好声好气说:「乖乖夫郎,今日为夫得了县试头名,不值得庆祝一番吗?」 顾青辰咬牙切齿,「不是刚庆祝过吗?」 「呵」叶如尘轻笑,「阿辰,庆功宴都是晚上开场的,这才刚刚开始呢。」 片刻后,顾青辰眸中又泛起泪光点点。 月上枝头,室内娇喘连连,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一声谩骂,「叶如尘,你真是个禽兽,唔~」 「嘘,阿辰小点声,别吵醒了爹娘。」 第22章 府试 县试过后就是四月中旬的府试了,各县的考生到本县所属的府考试,由知府主持。 府试与县试一样,一般为三场,还是考八股文、帖经、墨义,但难度会增加。 第39页 驴车比不上马车,从他们这里到府城走走停停至少要两天,叶如尘还是带着夫郎,这次他们提前十日就出发了。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到城门口时,叶如尘和顾青辰下了车。 城门楼气势雄伟,约有三丈高,上面黑底金漆石刻着「安定门」三个大字,这就是武同府了。 湘荆行省下有八府两州。 武同府正是其治所驻地,相当于现代的省会城市,名副其实的政治、经济中心,将来的院试、乡试也会在这里进行。 城墙上的守城兵腰佩长刀、手握长.枪,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如炬,威慑力十足。 府城不像县城那样可以随意进出,有士兵设关卡检查来往人身份,所有进城的人必须查验,出城的话只要举止正常无异状一般都不会被阻拦。 中间三米高的正门专供大型商队和官府人员通行,行人和小车只能从两侧偏门通行。 叶如尘拿出身份文书,士兵看过之后就放行了,并没有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嚣张跋扈乱收钱。 城内红砖绿瓦,高楼林立,精巧华丽的店铺和川流不息的行人,远不是他们那个小县城可以比拟的。 啊,这就是大城市! 天很蓝,路很广。 叶如尘深吸一口气, 是银子的气息。 不对,是久违的气息。 二十年了,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景象,有些许感动。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我以为我穿到了春秋战国,结果外面是大唐盛世。 大山孩子代表叶如尘,想回去刨了师父的坟,给他埋到燕京府去。 「夫君?」 「嗯?」叶如尘扭头看向夫郎。 「我们靠边走吧,挡路了。」顾青辰小声说道。 「好」,叶如尘摸摸鼻子,牵着驴往边上走。 他们这次可能运气不好,虽然来的不算晚,但问了几家普通客栈都满了,最后只能住进一家高档酒楼。 半两银子一晚,吃喝还另算,一直到发榜他们要住十二天,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好他们有大舅哥寄来的一千两银票,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不用努力的感觉,真好。 府试除了题更难、考场更大、监考更严之外,流程和县试差不多。 考生们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叶如尘一个都不认识,依旧每日由夫郎陪着考试,入场磨磨唧唧,出场健步如飞。 过了府试就有童生之名了,才真正有资格参加科举。 但院试的门坎很难跨过,童生要变成秀才可不容易,所以童生的年龄参差不齐,上至古稀,下至小儿。 府试发榜的这天,因为离得近,不需要赶路,叶如尘没有早去,反而悠哉的吃了个早饭。 顾青辰提前收拾好东西,准备看完榜回来就走。 下楼的时候,叶如尘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阿辰,等一下。」 「怎么了?」 「我去挣个钱。」 顾青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二楼临窗位置坐了一大一小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喝茶聊天。 桌上的两人注意力都在窗外,没发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 叶如尘礼貌的问道:「需要帮忙看榜吗?只要一两银子。」 「噗~」余朝云一口茶喷出。 叶如尘迅速后退半步,楚秋归躲闪不急,被溅了一脸,顾青辰跟上来默默递出了一块手帕。 「是你?」余朝云惊讶的看着叶如尘。 楚秋归闭着眼睛都没来及看是谁,匆忙接过帕子道了声「谢谢」赶紧擦试着脸上的茶水。 擦完后抬头看到叶如尘也一脸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叶如尘耐心的回答这两个白痴问题:「是我,我来参加府试。」 「你考过县试了?」楚秋归脱口而出。 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失礼了,站起身拱手作揖,「抱歉,我听信旁人的议论,还以为兄台没过。」 余朝云看了看旁边的顾青辰,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你呀!」 莫名其妙,叶如尘问:「你认识我?」 余朝云两眼放光,「你就是那个,沉迷美,不是,和俏 ,和夫郎一起走的考生。」 嗯?顾青辰愣住了。 叶如尘嘴角抽抽,一脸无语,「亲属陪考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余朝云语塞,的确正常,所以他俩究竟是有多过分,才会如此引人注目? 叶如尘不忘初心,又问一遍,「需要帮忙看榜吗?只要一两银子,两个人可以优惠。」 ...... 余朝云眨了眨眼,「不用,我家小厮已经去了。」 叶如尘见楚秋归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对着他抬了下手示意请说。 楚秋归:「上次还是十文,这就涨到了一两,我认为兄台此举不妥。」 「十文!」余朝云瞪大眼睛,「我上次给了一百文!」 叶如尘耸耸肩,「不是你主动要给的吗?」 也对,余朝云突然心塞,好憋屈的感觉。 叶如尘还是同样的理由,家境贫寒。 「福顺楼的物价,贫苦人家很难承担吧。」,楚秋归忍不住吐糟。 「对」,叶如尘贊同的点点头。 第40页 「怪我们第一次出远门没经验,来的晚了,平价的客栈没有空房,无奈之下才住到这里,这几天的费用都够全家生活几个月了。」 叶如尘深深嘆了一口气,「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顾青辰好生感动,如果那些所谓的穷秀才都能像夫君这样抛去面子、放下身段挣钱养家,何至于让妻儿吃糠咽菜。 「少爷,过了!」 楼下一道兴奋的声音传来,几人沿窗看去,是余朝云的小厮回来了。 小厮小跑上楼,喜笑颜开,「都过了,少爷第四十八,表少爷第二!」 「第二?哈哈~」,余朝云又大笑起来。 「楚秋归,还是第二,你丢不丢人,这次可没病吧?」 楚秋归一脸平静,「无关其他,是我学问不精,若有机会,倒想认识一下这位案首。」 余朝云问小厮:「头名是谁?来给咱表少爷引荐一下。」 「也是桂宁县的,叫叶如尘。」 几人皆是一愣,余朝云说道:「桂宁县案首好像也是他吧?」 楚秋归感慨,「桂宁县十几年没出过双案首了,要是他能顺势拿下小三元,真乃一大幸事。」 叶如尘与顾青辰相视一笑,前者对后者说,「不用看了,直接退房回家吧?」 「好」顾青辰点了点头,「我回房拿包袱,你去退房。」 说着两人便转身就走。 「哎!」 余朝云叫住他们,「你们不去看榜了吗?」 「不必」 叶如尘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修长白皙的左手置于身后,拇指与中指相掐,其余三指自然弯曲,轻狂的说道: 「吾屈指问天,得之。」 呃,余朝云与楚秋归对视一眼,想法出奇的相通了,这人一定不正常! 「夫君」,顾青辰突然叫住叶如尘,走到他的身侧,拽着衣袖,抬头小声说道:「我想起院试需同考之人互保,夫君不如趁机结交一番,也好先做准备。」 是吗?没人和他说过,他一直以为县、府、院都属童生试,保人该是一样的。 「阿辰怎不早点想起,为夫刚才那么潇洒,现在回头,有些落俗了。」叶如尘面露难色。 顾青辰眨巴眨巴眼睛,「抱歉夫君,是我不好。」 叶如尘握住夫郎的手抵在心口,「阿辰很好,是夫君的错。」 后面包括小厮在内的三人,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俩,好小的声音呀,但就这两步的距离,当他们是聋的吗? 余朝云瞠目结舌,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洗礼,他隐约明白这两人是怎么在考场出名的了。 「咳~」眼看气氛逐渐升温,楚秋归轻咳一声打断。 「相逢即是有缘,二位若不着急赶路,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也好。」 叶如尘又换了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儒雅的转过身,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方才忘记祝贺两位兄台府试上榜,在此补过,祝二位院试顺利。」 「多谢兄台,还未请教兄台姓名。」楚秋归拱了拱手。 叶如尘回礼,「在下叶如尘,这是我的夫郎顾青辰。」 面前两人一愣,余朝云喃喃问道,「你就是叶如尘?」 「难怪当日叶兄只一眼就转身离去,原来名字就在首位。」楚秋归恍然大悟,笑了笑。 想到叶如尘和夫郎刚才悄声的议论,楚秋归问:「叶兄不识同考之人吗?」 叶如尘:「惭愧,在下未入学堂,故没有同伴。」 「刚好,我二人在此地也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先凑个伴,来年再寻两名就够了。」 顾青辰疑惑,「你们不在这里就读吗?」 余朝云点点头,「我和表哥在燕京读书,只是回来考试而已。」 几人闲聊了几句,余朝云跟倒豆子一样心直口快、毫无防备,楚秋归一脸无奈。 说起余家是做生意的,他们住的这福顺楼也是余家产业,顾青辰突然想到,「可是余家商行?」 第23章 硝石制冰 「咦,你知道余家商行?」余朝云有点心虚,自己暴露了很多吗? 顾青辰笑了笑:「几日前,有亲人在京城委託了贵府商队送信过来。」 「原来是这样,竟然这么巧!」 只小坐了一炷香,叶如尘夫夫就该走了,楚秋归表示他二人不日也要返回京城,三人互留了地址,约定来年一同考试。 楚秋归还在一口一个叶兄,余朝云就已经叫上叶大哥和青辰哥哥了。 「叶大哥,下次再需要寄信,记得找我家商队,有机会的话,要来京城找我玩哦。」 余朝云依依不捨,他都来几个月了,没想到在临走前能交上两个有意思的朋友,还是以这样特别的方式。 楚秋归也很遗憾,还未来得及和叶兄深入交流一下呢。 家人和先生们都笃定他会拿下小三元,谁料半路会杀出个叶兄,连压他两次。 县试他染了风寒,的确受了影响,但府试信心满满却仍然位居第二,果然人外有人,不可自傲。 叶如尘笑着感慨,「少年人呀~」 同为少年,两个人性格大相迳庭。 十二三的余朝云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满脑子玩乐,楚秋归一副成熟内敛的模样,却也不过十七岁。 楼里的小二将他们的驴车牵出来,见多了长鬃飞扬的骏马,还从未接触过毛驴,余朝云好奇的碰碰驴耳朵。 第41页 楚秋归拉过他向叶如尘二人告别,「叶兄,明年见。」 「明年见。」 叶如尘和顾青辰上了车,车轱辘转起,走出一小段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青辰哥哥,我好喜欢你哦~」 楚秋归连忙拽着余朝云跑了,叶如尘气坏了,要不是楚秋归动作快,这臭小子绝对要挨顿打。 翌日,顾母算着时间,提前洗好了菜,只等人到家就可以直接下锅了。 门前的池塘种上了荷花,但还未到盛开的时候,只冒着数个俏皮的粉红菡萏苞。 他们到家时刚好中午,顾父在竹亭温了一壶小酒,糰子蹲在门前池塘边看小鱼。 听到了车轮转动的声音,糰子抬头一看,兴沖沖的哒哒跑了过去,小叔和叔丈一走半月,虽然知道他们是去考试了,但心里总有莫名的恐慌。 「小叔,叔丈~」 叶如尘停下,将糰子抱了上来,「糰子有没有想我们呀?」 糰子点了点头,钻到了顾青辰怀里。 「糰子是不是胖了?」叶如尘笑着问。 顾青辰掂了掂,「好像是。」 糰子小脸绷着,一本正经软软的说道:「是长大了。」 双案首! 顾母高兴坏了,「必须要好好庆祝,连带上次,咳,我去做饭。」 说起上次就来气,顾青辰瞪他一眼,叶如尘讪讪一笑。 那晚疯狂过后,翌日一早顾青辰果真没起来,顾母还以为他病得厉害,不放心进了房间。尽管叶如尘已经清理过了,但顾母一眼就看见了顾青辰红肿的唇瓣和脖间点点痕迹... 好在顾母当时没说什么,沉默片刻,意味深长看了他二人一眼就退出去了,给足了两人面子。 顾母做了满满一大桌菜,丰盛程度简直快赶上过年了,顾父心情也不错,和叶如尘喝了好几杯。 后来的几天,不断有村民上门道喜,都是些打过交 道的,也算熟络, 一个小小杨家村,竟然出了个双案首,在整个县都刷足了存在感,一番打听后,大家发现叶如尘竟然未入书院、学堂!县里书生们都好奇极了。 村长请叶如尘到家里喝上一小盅,叶如尘不便推拒,到了后发现杨文也在。 杨文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因为是他作的保,沾叶如尘的光,这段日子也让他在一群夫子面前风光了一阵。 饭桌上杨文拐弯抹角的问叶如尘要不要到他那里读书,甚至连免束修的话都说出了口,叶如尘自然是笑着婉拒。 杨文脸色不太好看,最后村长出来打圆场,直夸叶如尘天资聪颖,四书五经都读通了,家里岳父也是会读书的,只要自己静心参悟,院试一定没问题的。 院试三年二次,分岁试和科试。 过了岁试就是生员了,生员又分癝生、增生、附生,统称诸生,俗称秀才,可以到官办的府、州、县学读书。 而科试是为乡试准备的,在乡试前一年举行,岁试成绩好的生员才能参加,通过之后取得次年乡试资格。 岁试在明年二月,科试在后年,所以叶如尘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了,不用再像县试、院试那样匆匆忙忙,大半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叶如尘偶尔会去镇上支个算命摊,生意还不错,之前说要教夫郎和糰子武功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每日卯时准时起床,叶如尘先带着夫郎、糰子绕山跑圈。 三天后,人废了。 「夫君,我真的不行了~」 「叔丈,我也不行了...」 顾青辰沮丧的说,「夫君,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是夫君不好,设的强度太大了,你毫无基础一时受不了很正常,以后循序渐进慢慢来,只要掌握基本防身能力便可。」 叶如尘抱着夫郎揉捏一番,哄着让人好好休息,然后拎着糰子出门了。 「男人的世界没有不行二字!」 糰子惊恐无助的被带走,顾青辰没有丝毫同情。 经过院子时,糰子亲切的喊着奶奶,顾母打着扇子,扭头看了一眼说道:「如尘,遇到好看的花再带回来点儿,我想围着菜园种一圈。」 顾父和顾母最近沉迷养花、种菜、逗毛球,每日不得闲。 毛球现在长得威风凛凛,就是性子太软了,丢狼的脸。 叶如尘隔山差五会带些花回来,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山里采的,竹亭下三个花架满了,院里也是争相斗艷。 这日,叶如尘到镇上给顾父取药,恰巧柜檯上有一盒硭硝。 叶如尘两眼放光,「赵大夫,这芒硝怎么卖?」 「一两四文钱,怎么了,热毒侵体还是肠胃不适。」 「都不是,不知店里还有多少芒硝?」 「你要多少?」 叶如尘想了想,「几十斤?」 赵大夫沉默的看着他,「......」。 「少一点也行。」叶如尘摸摸鼻子。 赵大夫问:「刚才你进来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车看见了吗?」 「看见了。」 赵大夫捋着鬍子,「那是专给药铺送芒硝的,你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叶如尘人就没了,赵大夫差点把鬍子揪掉,「你药还没取呢!」 叶如尘:「一会儿来拿!」 第42页 幸好街上人多,马车行的慢,叶如尘很快就追了上去。 这玩意儿不是什么稀罕物,也只有药铺会收,用量也不大,那小哥一听叶如尘要的多,激动的将人带回了自家院子。 从小哥这里拿只要三文一两,叶如尘一看他家里存货那么多,张口就要了一百斤。 转眼就夏天了,气温快速上升,虽然他家靠山相对凉快一些,但再过些时日,酷暑就要到了。 之前问了夫郎,这里用冰都是冬季将冰存放在冰窖,夏季再取出来,所以夏天的冰极贵,尤其是南方,即便是富贵人家都难以实现用冰自由。 「这是什么东西?」 回家后,顾青辰不解的问。 「是硝石。」 「芒硝?为何要买这么多?」 叶如尘神秘一笑,「阿辰可听过硝石制冰?」 顾青辰摇摇头,「没有,制什么?兵?」 「冰,凉凉的冰块。」 「真的吗?这,从未听说。」顾青辰不可置信。 「什么制冰?怎么制冰?」 顾父浇花的手一顿,木瓢一扔,推着轮椅就飞驰而来。 「爹,你慢点儿。」顾青辰看得心惊胆战,忙过去扶着。 叶如尘取了一个大缸和一个厨房用的干净水桶,顾母见状也牵着糰子来凑热闹。 他先将装了半满的水桶放进大缸,然后把硝石围着水桶放入缸中,最后在往缸里注水,用木棍搅拌硝石溶解。 叶如尘解释道:「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降低周边温度,比例控制得当,可使水结成冰。」 几人秉着唿吸,静静地等待着,见证这一神奇的现象发生。 「这么多硝石和水呢,没有那么快,需要时间,我们等一会儿再来看吧。」 顾父不听,非要亲眼看着。 叶如尘笑了笑,对夫郎说,「我们回房吧。」 顾青辰摇摇头,眼巴巴的说:「我也想看。」 叶如尘扶额,怎么办,陪着呗,最后搬了几把椅子,大家围着水缸坐了一圈。 顾父摸着水缸边缘,有些激动,「好凉呀,快了吧。」 凉气越来越重,叶如尘皱眉:「用东西包裹起来隔绝外界热气,效果应该会更好。」 顾父听罢伸手抱住了大缸,顾母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没事吧,是想冻坏吗?」 顾父讪讪的松手,缸里的水开始肉眼可见的凝结,不一会儿,大缸的水结冰成功,木桶的水也成了冰渣。 「太神奇了!」,顾父激动得要跳起来。 顾母感慨道:「简直不可思议~」 第24章 火药 顾青辰想了想,「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医术,里面有提起芒硝溶于水会让水变凉,想来医馆大夫们和用过芒硝的人都该知道的。」 叶如尘打趣道:「你还看过医术?你有认识的草药吗?」 「随便看看而已,这不重要。」顾青辰涨红了脸,又想到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硝石矿各地都有,需求量却不大,这么常见的现象,怎么就没大夫能早点联想到制冰呢!」,顾父扼腕长嘆。 叶如尘悠悠的解释:「硝石制冰不难,但需要的量大,平时药用都太少了,比例也不对,所以没人会注意。」 「大夫就算了,但前朝不是很多道士吗?若其中有炼丹方士,多摸索几次早该发现了。」 顾父:「那群废物!」 叶如尘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说起来,硝石最大的用处还不是制冰。」 顾青辰:「哦,那是什么?」 叶如尘看了看顾父,神秘莫测的说:「等我做出来,爹就知道了。」 他要做的自然是火药。 按理说,火药早该被发明出来了,大燕道士行业不景气,炼丹方士少就算了,前朝那群是怎么回事,也太不职业了吧! 顾父迫不及待:「如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叶如尘笑笑,已经可以想像顾父见到那东西的反应了。 「爹,留个惊喜不好吗?而且还需要再准备两样东西,莫着急。」 第二日,叶如尘训练完糰子后带着人进了山,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一片硫磺,取了一小部分回家。 有医书记载到,「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 硫磺也是一味中药,医药方面对它研究的还挺透彻,不可大量服用,不可与硝石同用。 但总有方士将其炼丹吞食,妄想长生不老,却不知反而会加快人生进程。 午饭过后,叶如尘将硫磺、硝石、木炭分别处理好制成粉末,然后按比例混合在一起。 「一斤硝,二两硫,三两炭,约摸是这个比例。」 「硝的增加可以使其快速燃烧,提高威力,当硝不纯时,需要增加硝的含量,根据使用情况不同可上下调整。」 叶如尘说着,顾父揣着小本子在一旁认真做笔记,不漏下任何一个步骤。 虽然不知道叶如尘到底要干什么,但直觉很不简单! 最后叶如尘取来了一个带盖子的瓦罐,将混合后的火药倒入罐子中,盖上盖子拿麻绳綑扎好。 恰好盖子上有 个出气用的小孔,他用一根长长的棉线做引线,从小孔中穿了进去。 万事俱备,叶如尘竟一时想不到去哪里引爆合适。 第43页 最后几人沿着屋后的溪流一路往下,寻了块僻静无人但有水的地方,找了一颗周围相对空旷的歪脖子树,将瓦罐挂了上去。 叶如尘又提了四五个木桶放到溪边,随时准备灭火。 他们选的地方离村子很远,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顶多一声巨响大概会被误认为是雷声。 「如尘,好了吗?」顾父急得抓心挠肺。 他知道硫磺是可以燃烧的,叶如尘也说了增加硝用以助威,脑子里隐隐约约好像闪过了什么,但就是拔不开迷雾,抓不住那一丝重点。 啊,到底是干什么的! 「夫君,现在可以说了吧?」顾青辰拿来了叶如尘要的火摺子递给他。 叶如尘想了想,慢吞吞的说:「阿辰还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个东宫被炸的事情吗?」 顾青辰点了点头,顾父连忙说道:「那都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 「出事之后,民间流传说是当政者不仁,惹来天怒,最后明帝废了太子,好一番整顿才压下此事。」 「爹认为东宫为什么会炸呢?」叶如尘问。 顾父想了想,「炼丹炸炉的例子书中有不少,应该是操作方法有误。」 「但听说那次事件将东宫的房子都炸毁了,很是严重,那道士连同数个道童当场身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威力太大,不像是炸炉。」 「要我说,可能就是运气不好,遇上了难得一见的惊天霹雳,但如尘你既然问了,定然不会这么简单,难道是,人为的?」 叶如尘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顾父问:「何以此说?」 「我认为与天罚霹雳毫无关系,纯粹是操作不当,但那道士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属无意间酿成了大祸。」 「而原因,就在这里。」叶如尘伸手指向装着炸药的瓦罐。 顾青辰恍然大悟:「莫非这三样东西混在一起就会炸炉,夫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师父也炼丹吗?多炸几次就知道了。」叶如尘笑了笑,「威力如何,一试便知。」 叶如尘让人退到了百米之外,用火摺子点燃了引线,然后运起内功,迅速的撤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只发生在剎那间,引线燃烧殆尽。 待叶如尘站定、转身的那一刻,「轰—!」 一声惊天巨响,火光四射,瓦罐的碎片向四周飞射而出,其中一片就落在他们不远处,在地上划出一道利痕。 那颗粗壮的歪脖子树「咔嚓」一声拦腰折断,轰然倒地,火舌迅速席捲蔓延,将整个树团团包裹。 空气涌动着炽热的波浪,滚滚浓烟顺势而起。 叶如尘一声令下,「灭火!」 顾母和顾青辰迅速跟着沖了上去,三人有条不紊,顾母在溪边给几个桶灌满水,叶如尘和顾青辰提着水往树上倒。 如此往復,等顾父推着轮椅和糰子一起过来时,火差不多就灭了。 顾母脸都吓白了,顾青辰也一身狼狈心有余悸。 顾父呆呆盯着一地残骸,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后,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不可置信。 倒是糰子因为什么都不懂反而一点儿也不怕,心潮澎湃只觉得好厉害呀。 等火完全熄灭,烟气也散了,叶如尘这才说道: 「它的名字,叫火药。」 「可做烟火杂技、可替爆竹庆年,亦可开山破石、卫国驱敌。」 顾父像是魔怔了,动了动唇,喃喃自语:「火药,以火为名,有雷霆之威,焚天地之势,当之谓神物。」 叶如尘说:「纵然为神物,若无神兵以用之,亦无用。」 顾父比平时还要安静几分,静默片刻后,才回了神志。 张口便道:「我要写封信。」 果然是这样,叶如尘笑了笑,「若想用于军事,它需要与合适武器相结合,比如火箭、火.枪、火炮一类的。」 顾父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如尘,你能把与关于火药使用相关的详细介绍一遍吗?」 「当然可以」,叶如尘点点头,「但我只是有一些想法,具体要怎么操作需要由专人去研究。」 顾父小心翼翼将写好的信封装起来,交给叶如尘,这信表面上是寄给忠武侯府,实际上是要到三皇子手中的。 他在信里如实说到,硝石制冰和火药都是叶如尘发现的,还附上了叶如尘画的几个火器图片。 由于信的内容太过重要,不能随便交给驿站挂名的陌生商人,叶如尘准备抽空去一趟府城找余家商队。 其实就算没有余朝云,顾德维也已经和余家商队说好了的,上次余家的人来送信,就给顾父他们留了下了地址。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再一次去了府城,循着地址,他们找到了一家绸缎铺,也正是这家铺子的孙掌柜,负责府城与京城之间来往的余家商队。 信是顺利送出去了,还在铺子里遇见了福顺楼的刘掌柜。 两个掌柜现在都知道了叶如尘他们和京城顾家以及自家少爷的关系。 刘掌柜说道:「叶公子有所不知,那日你上午刚走,下午知府大人就设宴邀请了府试录取的童生。」 啊,这... 「不过,我家少爷他们替公子解释过了。」 顾青辰担忧的问:「不会给知府留下坏印象吧?」 第44页 这谁知道呢,知府的心思他们如何猜。 叶如尘安抚道:「没事儿,反正我们住得远,又不往他眼前凑。」 ...... 已经连续几日了,顾父每天神采飞扬,晚上都睡不着觉。 叶如尘表示,这倒没什么,但能不能别天天和他讲在工部任职的诸多好处... 顾青辰在一旁偷笑,最后顾母看不下去推着顾父出了门,「你个老头子,能不能安生点!」 第25章 官兵上门 【五里镇】 叶如尘头带草帽,坐在桂花树下眯着眼纳凉,面前支着一个小桌,桌腿绑着一块江湖神算的牌子。 「咯吱」一声,旁边店铺的门开了。 「哟,小叶大师来了,有些日子没见了。」 卖猪肉的胖老闆一边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唿,一边把摊子搬出来,将准备好的肉挂了起来。 叶如尘笑了笑:「是呀,最近生意怎么样?」 「嗐,中秋那段时间生意还不错,这两日客人少了些,就和往常一样。」 微风不燥,秋日的暖阳带着一丝凉爽,桂花的香气瀰漫在空气中,与长巷融为一体。 叶如尘背靠树干,慵懒地双手抱胸,一派悠然自得。 「小叶大师,你可终于来了。」 一位挎着篮子的妇人行色匆匆,生意来了,叶如尘坐直身子。 那妇人说:「我要给当家的写封信,下午我兄弟就要出发了,你再不来,我都急死了。」 叶如尘生意不错,很多人会找他代笔写信。 一来这字写的是真漂亮,看着就舒心。 二来便宜,无论字多字少,只要一页纸能写完都只收一文钱。 书生的字可都金贵着呢,那些代写信的一般都是按字收费,一传十、十传百,往常写不起信的人都来找他了。 至于来算命的? 呃,暂时一个都没有... 叶如尘提笔沾墨,「莫着急,你慢慢说。」 妇人的丈夫在外地干活好久没回来了,她弟弟正好有事要去她丈夫干活的地方,顺便能带封信过去。 妇人想到哪里说哪里,先是交待父母、孩子安好,再是孩子认了几个字,家里的羊生了,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大哥家的收成等等... 叶如尘将她的话理顺,一条条写下。 没有文绉绉的辞藻,通篇白话,简单易懂,满满当当写了两页纸,妇人高兴的拿着信走了。 而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单,都是些家长里短。 胖老闆乐呵呵的说:「你来之前,咱这小镇上可没有这么多需要写信的呢。」 「啵啷啷、啵啷啷~」一串节奏欢快的熟悉声响传来。 身穿粗布短衣的杂货郎,背着挑担,手里晃着拨浪鼓,他将挑担往地上一放,挺直了背,伸伸胳膊捶捶肩膀,蹲在叶如尘身侧歇息。 「我车上还有个小板凳, 你拿下来吧。」叶如尘说道。 货郎嘿嘿一笑,熟练的搬过板凳坐下,「叶小大师,前些日子怎么没来?」 「家里事忙。」 糰子五岁了,之前都是和顾父顾母住的,前段时间又加盖了两间房,一间做书房,一间给糰子。 货郎那不起眼的两个箱子里东西繁多,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叶如尘拿了针线,挑了些零嘴和小玩意儿。 货郎介绍着,「我这里刚进了些胭脂,要不要买给夫郎?」 「不必,我家夫郎不需要,有护肤的吗?」 「有的有的,你看这几种,特别受欢迎,我昨日刚去县里拿的货,他们是从府城缘诗坊进货的,靠谱还好用!」 叶如尘挑了两种不同花香的,分别给顾母和夫郎。 又来了一名哥儿要给自家大哥写信,货郎在一旁看着叶如尘写字。 等那哥儿走了之后,货郎咂咂嘴感慨道:「小叶大师,这一手好字真是漂亮,你怎么不好好读书呢。」 说着,又敲了敲叶如尘「江湖神算」的牌子,「你看这都没生意,而且你长得也不可信,不适合干这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算命这行都是越老越吃香,你长得像个读书人,听哥一句劝,早点回头。」 叶如尘草帽拿在手里轻轻扇着,「我的确有在读书呀。」 「啊?」货郎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那你去考功名了吗?」 「小生不才,夏初将将过了府试。」叶如尘嘴角含笑看向他。 「嚯!」货郎一拍大腿,激动的站起来。 「好呀你!这么长时间了都没透露半分,该叫你叶童生才是。」 货郎稀罕极了,兴奋扭头喊:「王胖子,你知道小叶大师是童生的事吗?」 「什么!」胖老闆一脸震惊,「我不知道呀!」 他这一喊,附近两三家铺子都听见了,纷纷出来倚在门旁凑热闹。 「小叶大师是童生?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我就瞧着小叶是读书人,果然是真的!」 「叶童生真是好,待人亲切,没有一点儿架子,写信还便宜。」 胖老闆问道:「小叶大师,那你还考秀才吗?」 「在准备呢,明年春上考。」 「那你考上秀才还会来写信吗?」对面小饭馆老闆娘大声问道。 叶如尘实话实话,「不敢保证,到时候应该会进县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如果没事儿的话我还会来的。」 第45页 听到这话大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为他高兴。 「说起县城,这两天县里一直在找算命先生呢,衙役都出动了。」杂货郎突然说道。 「哦,怎么说?」 是有生意吗?叶如尘来了点儿兴致。 杂货郎想了想,「好像和赵家有关,你知道赵家吗?祖上出过两个进士的那家。」 叶如尘摇摇头,货郎继续道:「听说前不久赵家一个哥儿出事了,差点丢了性命,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 「昨日乡试发榜,那赵家公子竟然落榜了,可能被那哥儿的事影响到了吧,我听人说他学问挺深的,在一众学子中小有名气。」 「这可真是倒霉,坏事都赶一起了,或许他们想找人算算命,去去晦气?稀罕事,亏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像我们俗人一样还信这些东西。」 叶如尘咂咂嘴,这人听起来很熟悉呀,可是,「赵家找人关衙门什么事?」 这... 货郎挠挠头,他还真不知道,疑惑地反问:「我也不知道,难道县令大人也想算命?」 叶如尘心下瞭然,掸了掸飘落在桌布上的桂花,指尖缠绕了一抹幽香,起身收东西准备回家。 货郎还在问:「小叶大师要去县里看看吗?我昨日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找到人,说不定你能去赚一把。」 叶如尘摆摆手,「我学艺不精,就不去凑热闹了。」 去什么?自投罗网吗?他不跑就不错了,谁知道去了是好是坏。 晚上躺在床上闲聊,叶如尘将这事儿说给了夫郎听。 顾青辰疑惑的问:「为什么会出动衙役,该不会是那王公子要找你吧?掌柜不是说他是县令公子吗,看起来是挺难缠的。」 「这谁知道呢,或许他觉得为夫好厉害呀,也想找我算命呢?」 不然事情都应验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找他干嘛?别是来算帐的吧。 顾青辰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忧,「那出事的哥儿究竟怎么了?」 叶如尘不清楚,心想既然和水有关,猜测道:「莫非是溺水了?」 却不知,他真相了。 「要去县里看看吗?还是避上一避?」顾青辰问道。 叶如尘无所谓,「不进不退,随缘吧,如果他们能找过来的话。」 于是,缘分天降。 第二日,几个官兵就策马找上了门,「叶大师对吗?跟我们走一趟吧。」 ...... 顾青辰:「夫君的嘴,是开过光吧?」 顾父即便坐着轮椅也威严霸气,冷声问道:「官兵上门抓人,是个什么缘由?」 为首那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奉县令大人之命,传唤这算命的,识相的话...」 顾父冷哼一声打断他,「我却不知,县令大人,竟能毫无理由随便拿人。」 「误会,误会。」 那衙役正要反驳,赵淮安姗姗而来,他和僕人驾的马车,因为怕错过叶如尘,便让骑马的衙役们先行一步。 几名衙役侧身让出一条路,赵淮安走上前行了一礼,「叶大师,这位老伯,我们来是请叶大师到县里帮忙解决一件悬案的,并非问罪。」 「这衙役不知何故,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那衙役见状忙下了马,涨红了脸,不情不愿的道歉,「多有得罪。」 一番解释过后,赵淮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叶如尘和顾青辰一起上了马车,在家人的目送中离开了。 顾青辰不放心非要跟着他一起去,叶如尘劝说无果,转头一想还是带着的好。 那话本里的恋人多是因为分离而出事,他自觉有能力护住夫郎,还是时刻放在身边安全。 上车后,叶如尘和顾青辰坐在一侧,赵淮安坐在对面。 三人都没说话,静默了片刻,赵淮安为二人各斟了一杯茶,率先开口:「叶大师可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叶如尘并未看他,一手揽着夫郎,一手搭在车窗上轻扣着。 「我弟弟溺水了,若不是发现及时,可能...」 赵淮安声音有些沙哑,顿了一下继续说着,「他昏迷了数日才醒来,现在身子还弱着,一直在吃药。」 听到溺水顾青辰怔住了,一言难尽地看向叶如尘,[夫君的嘴,果真开过光吧。] 叶如尘:[别瞎猜,我没有。] 叶如尘语气淡淡的说:「听到你弟弟的事,我表示难过,但我并不知情。」 赵淮安有些激动地说:「可你那日的话都应验了,你还说让我身边人不要近水,你该知道的,你...」 「赵公子莫不是忘了,你当日只求了一卦,是问乡试结果。」 叶如尘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眼中似有寒潭,「我又不是神仙,该知道什么? 」 第26章 失踪案 「夫君那日的话,赵公子若是不记得了,在下可以帮你回想回想。」顾青辰冷冷的说道。 「夫君只不过是看出了你考试会受旁人影响而已,也问过你是否要为身边人求卦,你自己拒绝了。」 「况且,即便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会信吗?最后的提醒你也听见了不是吗?可你放在心上了吗?」 顾青辰的厉声发问直击赵淮安痛处。 赵淮安侧过头去,不敢再与他们对视,眼睛有些微微泛红。 第46页 过了一会儿,他动了动唇,哽咽地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去游湖...」 赵淮安年后就一直在府城读书,偏生乡试的前几日回了趟家想要拜见父母。 赵老爷深知儿子火候已到,勉励了几句,讲了讲考试的注意事项。 赵夫人高兴极了,拉着好一番细细叮嘱,主要是衣食方面的。 临行前一日,赵夫人替他约见了手帕之交家的女儿,那是赵淮安打小就心动的姑娘,一年前两家人订了亲,准备在乡试后成婚。 但即便是,私下见面也不太好,两人就选了个人少、较为安静的地方游湖。 那家小姐只带了一名丫鬟,赵淮安本打算只身赴约,但小弟也想去,他想了想,孤男寡女万一传出去坏了名声就不好了,所幸就带上了小弟。 中途小弟藉口没意思就下了船,独自在杨柳岸散步赏景。 他知道小弟是不想打扰他们,笑着随他去了。 谁料转眼的功夫,小弟就落了水,等被发现救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然而考试在即,没等小弟醒来,他就去了府城。 坐在考场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弟弟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模样,根本无法落笔写字。 顾青辰嘆了口气,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就算后悔也没有用,好在你弟弟性命无忧,好好将养吧。」 赵淮安点了点头,收起悲伤情绪,说道:「前段时间,县衙接到报案,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失踪了。」 「据说,他当时和父亲一起赶路,父子俩步行走在没什么人的乡间小道,中途父亲去树林里解手,回来时孩子就不见了。」 「这几年,县衙已经累积了数起未解失踪案,县令大人毫无头绪,听说了你给我算命的事,便想要见一见。」 叶如尘皱眉,听起来有些麻烦,他没有接触过破案这种事,只能尽力尝试一下。 话说回来,叶如尘忍不住问赵淮安,「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在路边听人说起你,于是一路问了过来。」 赵淮安努力扬起一丝笑:「叶大师卦钱虽贵,给人写信倒是便宜不少。」 这么说,是碰巧遇见了找他写过信的人? 赵淮安一番解释,原因令人啼笑皆非。 昨日那位要拖兄弟给丈夫带信的妇人,他兄弟是从县城出发的,妇人紧赶慢赶达到县城时,弟弟就站在街边等她,随时准备出发。 妇人将那密密麻麻写满了两页纸的信递过去的时候,她弟弟都惊了。 「姐,你找人写这信,要多少钱呀?」 妇人伸出两根指头比划了下,兴高采烈的说:「只要两文钱。」 「怎么可能?!」那汉子一脸不信。 于是那妇人骄傲的将「小叶大师」介绍并夸赞一番。 小叶大师? 就是这么巧,赵淮安正好路过。 于是他们顺着妇人的话找到了五里镇,又问到了猪肉摊老闆哪里,最后找到了杨家村。 命中注定呀,那么这事还真要插手一管。 好马就是快,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县衙门口。 通报之后,赵淮安直接带着他二人进了后堂办公的地方。 屋里有三个人正在谈论事情,坐首位的,该就是本县的头号人物了。 大燕开国皇帝规定,官民相见行揖拜礼即可。 也就是说,除了面见圣上和公堂审案,私底下百姓与官员、官员上下级之间都是不用下跪行礼的。 叶如尘和顾青辰跟着赵淮安一起俯身拱手作辑,「学生/草民见过大人。」 叶如尘低着头,清晰地感觉到县令大人的视线环绕在自己身上。 没过多久,县令抬了抬手,鼻腔发出「嗯」的一声,叶如尘等人才挺直腰背。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神算?」县令目光如炬盯着叶如尘,话却是对赵淮安说的。 「正是」,赵淮安介绍道,「叶大师虽然看着年轻,但却有真本事的。」 「那日子明兄也在,可以作证,叶大师一卦帮我找到玉佩,又一卦...」 说到这里,赵淮安顿了一下,「又一卦,断我乡试落榜。」 「哎,我可没这么说。」 叶如尘反驳道:「我的意思是,能否上榜还要看你自己心静不静。」 赵淮安点点头,苦笑道:「确是如此。」 县令看了眼顾青辰,又问赵淮安,「那另一位呢?」 赵淮安面露尴尬,说道:「是叶大师的夫郎。」 哼,拖家带口,当他县衙是什么游玩之地吗? 「想必淮安已经和你说了本官寻你来的缘故,那你可知道,这失踪的少年现在何处?」 嗯?他要有这本事,岂不成活神仙了? 叶如尘上前一步,「回大人,草民学艺不精,只不过会些吉凶祸福的占卜罢了,并非无所不能。」 「况且草民对这案子知之甚少,无从起卦,还望大人见谅,但如果大人需要,草民可从旁协助。」 这么一说,倒是令人信服,县令点了点头,若这什么神算真就无凭无据找出了人,恐怕要请他去公堂跪上一跪了。 县令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叶如尘拱手回答:「草民叶如尘,家住五里镇杨家村。」 第47页 「哎,这名字好生熟悉。」一旁翻卷宗的主簿突然抬起头说道。 县令大人一时语塞,他亲自点的县案首,还不至于忘了名字。 另一侧的师爷兴致勃勃的问道:「可是今年的县、府双案首,叶童生?」 叶如尘回答:「正是。」 赵淮安愣住了,早听闻今年县里出了个双案首,众书生无人认识,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是,叶大师? 徐师爷捋着鬍子,喜眉笑眼,「叶童生,久闻大名呀,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主簿咂咂嘴,「你就是连知府大人都宴请不到的叶童生呀,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什么情况,谁传的谣言? 「不敢当。」 叶如尘解释道:「那日是草民不懂规矩,走的早刚好错过了宴席罢了,可惜没机会当面向知府大人致歉。」 「放心好了,知府大人没那么小的度量,不会与你计较的。」 居然是自己点的案首,还很有可能是近年来本县第一位小三元,县令态度顿时好上几分,语气也缓和很多。 叶如尘问到几起失踪案,师爷说: 「每年都有报失踪的,但多数都是孩子贪玩偷跑出去了,时不时还有几个私奔的。」 「未破的案子中,共有四起失踪案十分相似,皆是哥儿孤身一人出门突然失踪,且这四名哥儿都没有离家出走的理由。」 「往下面一查发现,其实并不止四人,还有一些在家里不受重视,或无父无母的哥儿,消失了也没人报案,五年间,林林总总有近十名哥儿失踪。」 「等等!」 叶如尘打断问道:「这次失踪的不是一位少年吗?」 县令道:「那名少年扮作了哥儿。」 主簿给他解释,原来那名少年出生时体弱多病,父母得高僧指点,说他家孩子噩运缠身,命有一死劫,要扮成女子或哥儿才能渡过。 所以少年失踪时,眉间点了硃砂,做哥儿打扮。 失踪的几人,均是十几岁的年纪,面容清秀,案件暂时被定为拐卖。 太远的案子不好查了,近的应该能找出不少线索。 叶如尘问道:「这名少年失踪当日,城中可有异样?」 师爷摇摇头,「差人调查过了,城中一切正常,没有奇怪的人和事,而少年失踪的地方是在城外,正当午时,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许多车辙印。」 「但每天来往车辆太多了,无从查证,且少年失踪的地方没有挣扎的痕迹。」 叶如尘注意到赵淮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思一动,「赵公子,你弟弟是什么时候落水的。」 众人顿时看向赵淮安,赵淮安有些犹豫的说道:「正是那少年失踪当天,巳时左右。」 什么!县令大人眉头紧皱,「淮安,只听闻你弟弟落水,却不知缘故,方便说吗?」 赵淮安不敢隐瞒,「那日小弟独自逗留岸边,不幸遇上了登徒子,小弟挣扎之下掉入湖中,那人一看不妙立刻就逃了。」 叶如尘想了想,「或许,你弟弟遇到的不是登徒子,而是人贩子呢?」 「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现在才说!」县令有些微怒。 「大人恕罪,学生不知那些失踪的人都是哥儿。」 赵淮安心下无奈,虽然小弟是受害者,但与登徒子拉扯,终究... 赵夫人三令五申,告诫府中人不准乱说,外人只以为是失足落水。 第27章 画像(倒v开 始)) 叶如尘推演道:「假如他当天计划要拐走一个, 寻了半天也没遇见合适人选,巳时恰巧碰到了你弟弟,出手失败后慌忙逃跑。」 「因你弟弟衣着华贵, 他担心很快会有人报案, 于是匆忙出城, 午时左右, 碰巧在半道遇上了那名少年,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晕截上了车。」 师爷点点头:「合情合理。」 县令问赵淮安:「你可知那人是何模样?」 赵淮安摇摇头,「学生赶到时,已不见那厮人影。」 「那你弟弟可有印象?在下不才, 学过几年丹青,如有需要, 可以一试。」 背景板顾青辰突然开口,引来大家注意。 赵淮安愣了愣,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 「实不相瞒,家里已找了两名画师, 画的都不像。」 叶如尘冷哼 一声,这是在拐弯抹角质疑他家夫郎画技吧? 县令倒觉得可以,「徐山善画通缉画像,就让他和叶夫郎再试一次吧。」 赵淮安自然不能拒绝,况且他也想找到害小弟的人,于是带着徐师爷和叶如尘两人前往了赵府。 进门后,赵淮安第一时间就安排下人去准备了画画所需的工具,然后让叶如尘三人留在了书房稍作歇息, 自己去找小弟。 他弟弟正在房间里看书,虽然还有些虚弱, 但早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听哥哥说完缘由,也很配合的应下了。 叫来丫鬟,简单整理了下仪容,赵淮宁跟着哥哥来到书房。 一进门,他的目光瞬间被叶如尘吸引,只见叶如尘满目柔情,唇角含笑说着什么,窗外的光线恰好落在他身上,宛如画中仙。 「诸位久等了,这是我弟弟,赵淮宁。」 赵淮安向大家介绍着,房间的几人包括叶如尘都看了过来。 目光相碰,赵淮宁唿吸一滞,颔首低眉,气若游丝,「淮宁见过诸位大人。」 第48页 徐师爷捋着鬍子,缓缓说道,「不必多礼,赵二公子身体不适,还是坐着吧。」 赵淮宁再抬头又是一愣,方才背对着他与那俊朗男子说话的人,竟是位貌美的哥儿。 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相配。 顾青辰微微皱眉,见这赵二公子直直的盯着自己,不解的与他对视。 赵淮安在一旁给赵淮宁介绍,「这位是徐师爷,这两位是叶童生和他的夫郎。」 他自打知道了叶如尘的书生身份后,就再不以「大师」相称了。 听到「夫郎」二字,赵淮宁如梦初醒,慌忙移开视线。 他先是礼貌的向三人一一问好,然后看向叶如尘,问道:「是叶童生要作画像吗?」 叶如尘淡淡的说道:「是徐师爷和我夫郎。」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赵淮宁讪讪一笑,「抱歉,那就劳烦徐师爷和叶夫郎了。」 下人早已将东西备好,就在这书房中,左右各放置一张长桌,顾青辰和徐师爷分立两侧。 赵淮宁怀抱手炉坐在一旁,丫鬟拿来一件红色羽缎披风将他包裹起来,衬着苍白的小脸,更显柔弱。 「那人,约有三十多岁,中等体型,身高与哥哥差不多。」 赵淮宁颦着眉,仔细回想,声音飘忽细弱,断断续续地说着: 「五官扁平,肤色蜡黄,眼睛一大一小,是塌鼻子...」 徐师爷很快就画完了,他画的是专门通缉犯人用的那种画像,墨笔简单勾勒,只有一个大概模样。 赵淮宁看后摇了摇头,只有四分形似,除非人和画像放在一起,要是只看画再找人,很难一下辨认出。 但通缉犯人不只是靠这幅潦草的画像,还会在告示下方述明犯人的五官特徵,用文字描写具体长相。 顾青辰则画的十分细緻,徐师爷停笔之后大家都围到了顾青辰这边,看到画像纷纷惊嘆不已。 赵淮安面色微异,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对人抱有质疑,感到十分愧疚,「叶夫郎果然技艺高超。」 「这颗痣在左上方,对,就是这里。」 赵淮宁移到顾青辰身边坐着,在一旁不断地指点、纠正。 半个时辰后,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物画像完成了,叶如尘一脸骄傲,与有荣焉。 「太好了,大致就是这模样,有七分像,咳咳~」 赵淮宁激动的站了起来,勐咳了几声,身侧的丫鬟忙上来轻抚他的背。 「小弟,先回房休息吧。」,赵淮安紧张兮兮,生怕小弟病情加重。 赵淮宁摆摆手,「哥,我没事。」 随即一脸期许地看向顾青辰:「叶夫郎好画技,恰巧我也喜欢画画,但总不得要领。」 「可否留下姓名,交个朋友?」 看着赵淮宁那弱柳扶风的样子,顾青辰到底不忍拒绝,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顾青辰。」 赵淮宁浅浅一笑,「那我叫你青辰哥哥好吗?咳,以后...」 「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秋日寒凉,莫加重病体。」顾青辰说道。 叶如尘揽过夫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正事要紧。」 徐师爷同意的点点头,「赵公子,办案要紧,我们就不多停留了。」 谢过了赵淮安,徐师爷带着叶如尘两人回到了县衙。 因为赵淮安不是县衙的人,案子的事不便多问,便没有跟着去。 徐师爷先拿着画像去禀明了县令大人,出来后又派人去叫负责此案侦察的张捕头。 很快,张捕头带着一个小跟班过来了。 张捕头是个壮硕的中年汉子,从进门就黑着脸,叶如尘能看出,他没有针对谁,生就这一副不茍言笑的样子。 徐师爷先与他说了赵二公子的事情,然后将两幅画像递给他看。 张捕头看到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很是惊讶,又看向旁边的叶如尘,认定叶如尘是师爷请来的画师。 徐师爷说道:「张捕头,先找人临摹这张通缉画像吧,然后散到各镇张贴。」 之所以不临摹顾青辰那一张,是这小县城没几个画画好的,而且时间也来不及。 张捕头静静地盯着顾青辰画的那副画像,像是要把贼人的脸刻到骨子里。 啪!张捕头勐地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 「怎么了?」徐师爷问道。 张捕头面无表情的说:「之前的大肆搜捕必定引起了贼人注意,并多加防范。」 「但现在案子已经过去好些时日,衙里这两天也都没什么动作,说不定那贼人已经放松警惕了,毕竟他干了这么多次都没事,应该对自己很有把握。」 「如今我们有了画像,不妨先暗地里搜寻,以免打草惊蛇。」 别看张捕头五大三粗的,但粗中有细,分析得头头是道。 师爷也觉得有道理,转头问叶如尘的看法。 叶如尘并没有回答师爷的话,低头写着什么。 知道了一点线索,也看了嫌疑人的画像,他试着起一卦看看。 张捕头凑上前一瞧,只见叶如尘在纸上画了一个大框,分成了几个小格,格子里写着方位和奇怪的字符。 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张捕头想要开口询问,徐师爷伸手挡了一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然后小声问顾青辰,「叶童生可是在排盘?」 第49页 顾青辰点了点头,徐师爷拉过张捕头在一旁静等。 片刻之后,叶如尘放下笔,徐师爷上前问道:「叶童生,可有什么结果?」 叶如尘指尖敲着桌子,说道:「离下、坤上,落阳之象,寻人可往西南方向找,未出县。」 张捕头愣了下,皱起眉头,「这靠谱吗?」 徐师爷与张捕头说了叶如尘算命先生的身份,张捕头半信半疑,然而现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叶如尘问道:「可分析过这些哥儿的失踪地吗?」 「有!」张捕头一连说了好几处地名,甚至他们五里镇也在其中。 「失踪的人分布在东、西、南三侧,其中东边最少。」 叶如尘想了想,「有地图吗?」 徐师爷亲自去取了一份详细的县域地图,在叶如尘的指点下,根据张捕头所说,将每名失踪哥儿的位置标记了出来。 「这店安镇最多,五年内失踪了三名哥儿,其中一名哥儿的家人报过案,记录 在册,另外两名没人报案,我们下去排查时才发现的。」 张捕头指着店安镇,「我怀疑,贼人就在店安镇中。」 师爷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在熟悉的地方最方便下手。」 「你们不觉得这里更可疑吗?」 叶如尘点着其中一处,正是五里镇的隔壁,顾青辰顿觉毛骨悚然,「大桥镇?」 「为什么?」 张捕头十分不解,「大桥镇并没有人失踪,就因为他刚好在西南方向吗?」 叶如尘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分析道:「除去东边零散的这几个不算,西南侧这一片以大桥镇为中心,他旁边两个镇各有一名,越往外失踪人数越多,但最外边这三个偏远的镇却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为什么这一片只有大桥镇没有失踪的呢?」 大家一听都沉默了,表面上失踪地点零零散散,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叶如尘画的这么一个圈,瞬间将大桥镇暴露了出来。 对呀,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为什么只有大桥镇没有失踪案呢? 第28章 大桥镇 张捕头身侧的小捕快小声说道:「难道大桥镇没有好看的哥儿?」 张捕头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怒道:「蠢货,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还不快去给老子叫人!」 小捕快挠挠头,连忙跑了出去。 徐师爷揪着鬍子笑了笑, 问道:「张捕头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张捕头表情凝重, 「不能打草惊蛇, 派一队人私下悄悄搜寻这画中贼人。」 徐师爷一边将地图小心捲起, 一边说道,「还要再找几个人分布在街头、饭馆打探一下消息,重点问问近年来有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张捕头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我倒是听过一件大桥镇的异事, 可以重点查一下。」叶如尘突然开口说道。 徐师爷动作一顿,张捕头急忙催促着, 「什么事?」 「听说大桥镇有一富商,特别喜欢哥儿,纳了五房哥儿妾室, 前年还死了一个,不知真假。」 叶如尘注视着远方, 身边隐约泛起阵阵寒意,语气却是平淡至极,就像说着一件很普通的八卦一样。 「还有个媒婆,在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黑心,介绍给那富商的哥儿,都是要买断人家里关系的。」 顾青辰心跳加快,夫君知道大桥镇的媒婆曾经想让他卖给富商了? 也是,那媒婆三番五次上门, 村里应该很多人都知道。 叶如尘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稍作安抚。 「竟然有这样的事, 那是该重点查查。」张捕头心中有了几许思量,已经在想要如何安排。 徐师爷有些不解,「叶童生怎么会知道这等秘事的?」 书生不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叶如尘淡淡道:「村里有位热络的婶子,消息比较灵通,说起八卦时,我恰巧听见了。」 哗啦啦,院子里进来了一群人,小捕快紧跟其后。 大家自觉的在门外站列两排,身着统一服饰,黑衣红边,下配长靴,后背一个「捕」字。 叶如尘等人见状走了出来,张捕头简单说了下情况,给大家分了队,准备一边暗地找画像上的人,一边探听消息。 叶如尘叫住抬脚就要走的张捕头,「不如加我一个吧,多一个人多份力。」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嗤笑,其余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手无寸铁的书生郎想什么呢,当过家家吗? 张捕头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反正这书生能掐会算,脑子还好使,带上也不吃亏。 左右是私下打探消息,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次叶如尘没让夫郎跟,顾青辰也知道自己去了非但帮不上忙,有可能还会添乱,便乖乖留下了。 今夜他们註定要在此过夜,徐师爷直接在衙内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顾青辰便回屋等了。 大桥镇到县城比五里镇近不少,张捕头让所有人换上了便衣,三三两两分头出发。 叶如尘这一行四人出发的比较晚,准备了两匹马,两两共骑。 一名捕快先骑上马,然后朝叶如尘伸出手准备拉他。 叶如尘笑着拒绝,随后掀起衣摆,利落地翻身上马。 第50页 那捕快有些错愕,然后爽朗的笑起来,「还以为你是文弱书生,看这潇洒的动作,骑术肯定不差。」 「还好,只是会骑而已。」 他的骑术,还是那些骑马来找师父的人教的,学的断断续续,也就姿势能看。 快到镇上时,叶如尘和其中一个人下了马开始走路,而另外两人则是骑马进镇。 张捕头专门分了个人给叶如尘,说是做伴儿,实际是怕他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遇上贼人应付不来。 这个伴儿就是刚才那名小捕快,小捕快也姓张,叫张小武。 十六七岁,个头不高,虽然看起来有些呆,但张捕头说他力气大,能打。 为了不暴露身份,两人说好以兄弟相称,假装赶路经过大桥镇。 叶如尘背着一个包袱,悠哉悠哉的走着,一副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样子。 实际上他还没有头绪,正在盘算着要如何下手呢。 话说身边这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是否太聒噪了? 「大哥,我们要怎么做?」 「大哥,我们去问谁呀?」 「大哥,你好慢,要不要走快点。」 「大哥,一会儿天就黑了。」 「大哥,我好像没记住那个贼人的样子,怎么办?」 张小武难掩激动心情,绕着叶如尘转来转去,不停的询问着。 叶如尘受不了了,问道:「小武,你是第一次出外勤吗?」 张小武停了下来,「什么是外勤?」 「就是像现在这样到外面来办案。」 「对!第一次!」 张小武扬起笑脸,原地蹦了蹦。 「那你当捕快多长时间了?」 「四个月了!我还不是正式的,老大说表现好明年就转正。」 说完,又绕着他要开始转,但这次还没转起来,刚走到了叶如尘身后时,就被按住了。 叶如尘伸手搭上他一侧肩膀,用力一拽,张小武原地转了一圈,回正了。 「那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叶如尘又问。 张小武挠挠头,羞涩地嘿嘿一笑,「我之前是干混混的。」 然后又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我打架很厉害,大哥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得嘞,叶如尘扶额,这那是来保护他的,分明是张捕头不想带才将人丢给他的吧。 没听一会儿,张小武又开始叽叽喳喳,叶如尘忍无可忍,说道: 「小武,我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张小武万分激动,大脸盘子怼了上来。 叶如尘往旁边迈了一步,拉开点距离,「你跑的快,先到镇上问问其他人都打听到了什么,问完再来找我。」 「好!」 张小武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几步后又拐了回来,「我回来后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走的慢,就这一条直路下去,如果我走到街口你还没回来,我就站在那里等你。」 叶如尘顿了一下,又加了句,「时间紧迫,你要跑快点儿,劳烦了。」 「好!我会很快的!」 说完,张小武嗖的一下窜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中。 随后叶如尘缓缓走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 巨大的树冠向四周延展开来,长长的鬍鬚垂落下来,扎入泥土。 树下有好几个大石,像是专门被搬过来供人歇脚的。 他 吹了吹浮尘,坐了上去... 虽然前两天确实挺凉快,但南方真的没有秋高气爽这个词,正如现在。 空气有些沉闷,约摸着午时了。 他们出发前简单吃了点饼填肚子,现在并不饿,也不知道阿辰吃饭了没,衙门伙食不会差吧。 叶如尘拿出水囊喝了口水,又找到了一把扇子轻轻扇着风。 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了三枚铜钱。 之前算的是画中贼人的位置,这次他想算算那名消失的少年。 走之前,他看了这次失踪案的卷宗,里面记有少年的生辰八字。 叶如尘将三枚铜钱放于手心,合掌摇晃后掷出,又顺手捡了一棍树枝在地上记录。 铜钱连掷了六次,看着最后的结果,叶如尘面色微异。 又卜算了几次,才起身继续前行。 等叶如尘走到街口时,张小武正好跑了过来。 跑了过去... 叶如尘喊道:「张小武!回来!」 张小武一个急剎,转身缓缓跑了回来,弯着腰,双手扶膝,大口地喘着气。 「我找了,好多人,还,见了老大。」 汗水顺着下巴打在了地上,叶如尘递给他一放手帕。 「谢谢。」张小武接过胡乱擦了擦脸。 然后一句一喘讲着各种零散的消息,叶如尘打断他:「不差这一会儿,你先歇歇。」 张小武顺势坐在了一旁的草丛上,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个富商,绝对有问题!」 「怎么说?」 「那个富商叫朱至宝,这名字,真俗。」 叶如尘:...... 张小武继续说道,「听说他夫人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后来陆续纳了几房妾室,都不怎么出门,几乎没人见过。」 「虽说他有钱,请的起丫鬟、护卫,不需要妾室出来干活,但从未出过门,这也太夸张了吧!」 第51页 「大哥,你说是不是?」 「是,张捕头有说什么吗?」,叶如尘问。 「老大他们准备去朱府周围探探,让我们别过去,在镇上熘熘看有没有其他消息。」 叶如尘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过去吗?」,张小武凑上来,巴巴地问。 「嗯?」叶如尘满脸疑惑,「你老大不是不让我们去吗?」 「好吧。」张小武垂下头,像打了霜的茄子,有些失望。 叶如尘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那富商可有什么别院吗?」 卦象显示,少年的位置在南边,而且不近,应该不在朱府。 张小武挺直腰背,想了想,「别院没有,但听说有田庄,几十亩地呢,可是我不知道在哪里。」 「几十亩地,肯定不在镇上了,我们往南走,到了村里找人问问。」 张小武傻傻点了点头,也没问为什么是往南。 这一路上,张小武安静了很多。 因为,没力气了... 第29章 别院 叶如尘和张小武一路找了过来, 周边寂静无人,只有树林中鸟啼声不断。 「大哥,那个就是吧!」张小武激动的指着不远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算大的小院子, 看起来极其普通。 院子门前一条小路通向他们脚底, 院子后面是大片的庄稼, 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山, 厚厚的云在上面积压着。 「大哥,我们要怎么做?」 张小武停住脚步,拉着叶如尘走到旁边的树后面,悄悄地问。 叶如尘回答:「藉口路过, 敲门讨碗水喝,顺便问问路。」 看着他紧握的双手, 叶如尘又安抚道:「不要紧张,假装自己真的是过路人,但记住, 要了水后别喝。」 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呢, 放心就是,你好好学着点。」 两人走上前,木质的院门看起来有些破旧,上面甚至裂开了几道口子,若不是提前问了临近的村民,真难以想像这会是大户人家的院子。 张小武看了叶如尘一眼,在后者的点头鼓励之下,深吸一口气, 抬起手叩响了门。 张小武已经不像来时那样跳脱了,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但此刻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名身着短打,皮肤黝黑,看起来颇为老实的庄稼汉,约有个三四十的模样。 看到门外面生的两人,他粗声粗气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事吗?」 张小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如尘向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大哥,我兄弟二人要去往五里镇,途径此地,好像迷了方向,我看这一片只有你这间院子,特来问问路。」 「五里镇?那你可走错了。」那汉子皱着眉头,伸手一指,「五里镇在东边呢。」 叶如尘表现出吃惊的样子,「那要怎么走?」 汉子还挺有耐心,详细的和他们说着路线,叶如尘细细的听着,不时反问两句。 「说远不远,但走着可费劲了,你们估计要走到天黑。」 说完后,汉子建议他们往回走,去镇上租个牛车一类的。 叶如尘点了点头,再次拱手,「多谢大哥,另外...」 「还有什么事吗?」,汉子问道。 叶如尘咽了咽唾沫,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哥,我们路上水喝完了,能不能讨口水喝。」 说着,伸手擦了擦额头。 汉子瞧他们满头大汗热得不行,点了点头,直接将门打开,「你们进来吧。」 叶如尘和张小武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 「是谁呀?」 院里传来一道女声,随后走出一名粗布短衫的妇人。 汉子回道:「过路的,讨口水喝。」 「你来的正好,去给他们端两碗水来。」 张小武听罢忙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空空的水囊,双手一递,「这位大姐,可否,可否...」 妇人哈哈一笑,伸手拿过水囊,「行,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等着哈。」 趁此间隙,叶如尘装似无意地问道,「这附近是只有你们一户人家吗?」 汉子实诚的说道:「这不是我家,我家在隔壁习水村,这一片地都是主家的,我就是个干活的,现在农闲,来看个门。」 「哦?那不知这片田庄是谁家的?」 叶如尘面露欣喜,「实不相瞒,我...」 「来,喝水了。」 妇人端着两碗水过来,一人给他们递了一碗,笑着说,「快喝吧。」 张小武端着水,看向叶如尘,后者微笑着将碗递到了嘴边。 张小武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说不喝吗? 下一刻,只见叶如尘手腕一松就倒向了张小武,碗是没碎,水洒了一地。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张小武声音颤抖地问道,抱着叶如尘不知所措。 「小兄弟!你没事吧?」 汉子和妇人也惊了,这人怎么突然躺下了。 叶如尘手指悄悄戳了下张小武,然后睁开眼扶着额头虚弱的说:「我没事,老毛病了,天一热就这样。」 「是中暑了吧。」妇人说道,「要不来屋里歇一下。」 汉子和张小武扶着叶如尘进了屋,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其他人出来,想必院里只有这两人了。 第52页 叶如尘对张小武做了一个手势,张小武说道:「我想解手,能不能借用下茅房呀。」 「可以。」汉子给他指了路,张小武谢过后就走了。 妇人说去拿东西给叶如尘降温,屋里又剩下汉子和他。 叶如尘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大哥,实不相瞒,我正是收粮食的,想谈谈这季水稻。」 「你们庄主要怎么联繫呀?」 「我没见过庄主。」汉子有点蒙,怎么就开始谈生意了? 叶如尘问:「你们庄主不来这里吗?」 他摇摇头,「这里是我们农户干活时落脚的,农闲时就轮流来守着。」 「穿过这片地,再往南,山脚那边有个别院,庄主来的话都去哪里,管事也在那边住。」 「你要不去找管 事谈吧。」 竟还有座别院?怪不得,这院子看着也不像能藏人的。 妇人又来了,端了一盆水,里面浸着一块粗布。 叶如尘谢过后,拿起沾水的布擦了擦脸。 过了一会儿,张小武也回来了,悄悄对着叶如尘摇了摇头。 叶如尘便说自己休息好了,起身向汉子辞别。 汉子将人送到了门口,给他指了指别院的方向,说道:「我还要看门呢,就不带你去了。」 叶如尘点了点头,顺着汉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走出一段后,张小武好奇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叶如尘解释道:「去朱家真正的别庄。」 山脚的温度有些偏凉,张小武搓了搓胳膊,莫名觉得心慌。 好像太过寂静了,连鸟叫声都消失不见。 黑漆大门映入眼帘,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窥视,一砖一瓦都透露着诡异。 没等张小武,叶如尘先伸手敲了敲门。 很快,一名管事点头哈腰走了出来,抬头看清眼前的两人后,皱巴巴的脸瞬间收敛了笑容。 见张小武视线向门内探去,那管事立马转身关上了门,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叶如尘微微一笑,「我是收粮食的,见你们这片水稻长势很好,想谈...」 管事直接打断,「不必谈了,不卖!」 「价钱好商量,你们这么多粮食,总不能留着自己吃吧?」叶如尘依旧好声好气的说道。 「听不懂人话吗?」管事黑着脸,十分不耐,「再不走我就叫人来赶了。」 叶如尘嘆了口气,只好转身走了,管事一直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等身后视线消失,叶如尘又带着张小武绕路到了别院靠山的一侧。 「大哥,这院子绝对有问题!」张小武坚定的说道。 叶如尘点了点头,「一会儿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不行!太危险了!」张小武紧绷着脸,「我进去,你在这里等我。」 叶如尘看了看他,「放心好了,我会武。」 「你毛手毛脚的,敲个门都紧张,进去惊动他们怎么办?」 「才不会!」张小武反驳道:「我,我还当过小偷。」 说完又弱弱的补充了一句:「小偷都不敲门的...」 叶如尘沉默了,少年,你履歷真丰富。 「那行吧,一会儿进去你跟紧我。」 两人来到后墙一个角落,张小武皱着眉头,「这墙太高了!」 然后叶如尘一跃而上,张小武连忙捂住嘴,将惊唿声吞了进去。 跟着叶如尘又轻盈的跳了下来,蹲在地上,拍了拍肩膀说道:「现在没人,你踩我肩膀上去。」 见半天没动静,叶如尘抬头一看,张小武还傻楞在哪里,催促道:「快点。」 「哦哦」,张小武胡乱的点了下头,然后踩着叶如尘肩膀爬上了围墙。 还没等他坐稳,叶如尘已经翻进了院里,藏到一旁杂物后面沖他使眼色,张小武连忙跳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做缓冲。 别院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 两人小心翼翼的搜寻着,忽然不远处走过了一个护卫。 叶如尘迅速拽着张小武伏在了地上,面前有一大片花丛,五彩缤纷,长势极好,足以遮挡两人。 等护卫走后,叶如尘二人走向了护卫出来的地方。 廊下一排房子,叶如尘在门外听听了,确定没人后推开了门。 屋内装扮的极其艷丽,长长的帷幔从屋顶垂落下来,正中间是一个大圆床,铺着大红被褥。 奇怪的是,屋内没有任何日常用品,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叶如尘拉开梳妆檯上的抽屉,眸中一片寒意。 张小武好奇的凑过来,顿时涨红了脸。 挨个屋子搜下去,几乎都差不多。 直到最后一间,屋内有着极其微弱的唿吸声,但门是锁着的。 张小武在叶如尘的注视下拿出一根铁丝,瞬息之后两人进了房间。 地上奄奄一息躺着一个人,眉心有一片红,是没擦干净的硃砂痕迹,叶如尘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名失踪的少年。 少年衣不蔽体,脏兮兮的还带着血迹。 叶如尘握了握拳头,解开少年身上的绳子,掀开衣服。 身上满是鞭痕,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有些还流着脓。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拳打脚踢留下的淤青。 第30章 结束了 第53页 张小武腿有些软, 颤抖地坐在地上,震惊到无法说话。 少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叶如尘拿出水餵给他, 并让张小武去门口守着。 喝下水, 少年恢復了些意识, 艰难的睁开眼睛, 一看到人惊恐地蜷缩起来。 叶如尘轻声说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是方天对吗?」 方天不安地盯着他好一会儿,确定那些人是不知道他名字的, 然后缓缓点了下头,泪水夺目而出。 事已至此, 完全可以做实朱至宝的罪名了。 叶如尘让张小武回去叫人,而他则在这里守着。 看那管事方才开门时的神情,或许晚上会有什么人过来, 正好一起端了。 另一边,大堂里压着一个汉子, 正是那画中贼人,叫孙三。 张捕头他们守在朱府附近,刚好遇见了出府的孙三,二话不说将人捆了。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失踪案和朱家拖不了干系了。 但这孙三十分嘴硬,非说自己只是调戏了赵淮宁,拒不承认绑架了少年方天,最后只能先扔进大牢,再找其他的证据。 天色渐晚, 外面已经不剩几许亮光。 所有人都回到了县衙,却独独不见叶如尘和张小武。 顾青辰有些慌乱, 徐师爷在一旁安抚着,「他俩可能走的远了些,张捕头已经派了人回去找,你放心好了。」 「对,还有小武在呢,不会有事的。」 张捕头抓耳挠腮,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没底。 哎,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让他俩去了。 「小武来找我时,我明明和他说了,让他们在镇上随便转转就回来。」 「这臭小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夫君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耽搁了。」顾青辰斩钉截铁的说道。 外面马蹄声响起,顾青辰飞快跑了出去。 可来人不是夫君,是刚才派出去的两名捕快和张小武。 张小武走到镇上时已经没有他们的人了,只能去驿站要了匹快马往回赶,然后在半路遇到了来找他们的人。 顾青辰拦下往屋里沖的张小武,问道:「我夫君呢?」 「大哥,叶大哥,他还在朱家田庄里。」 「怎么回事?」张捕头一出来就听见这句话,噼头盖脸就要开骂。 「臭小子,你怎么把叶童生一个人扔下了?!」 赵小武急忙说道:「老大,快带人跟我走,我们在一处别院找到了方天!叶大哥还在那里守着!」 「什么!你们在哪...」 「别说了,还不快去!」顾青辰厉声打断。 张捕头反应过来,忙召集人手,很快十几名腰佩长刀的捕快牵着马集合完毕。 顾青辰说:「张捕头,我也要去。」 张捕头摇头拒绝:「不行,你一个哥儿,凑什么热闹。」 徐师爷也劝,「叶夫郎,张捕头会带你夫君回来的,你就别去添乱了。」 「况且你一个哥儿,你要与谁同骑?」 顾青辰冷着脸,不容置疑的说道,「我要找我夫君。」 紧接着,突然拽过离他最近的一名捕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驾~」 哎? 那捕快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一脸懵,其他人也愣了。 张捕头黑着脸,「还不快跟上!」 一群人快马加鞭追上了顾青辰,张捕头看了看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张小武见他脸色不好,安慰他说:「你别担心,叶大哥武功那么好,他不会有事的。」 顾青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别院里,叶如尘从方天口中得知了他被拐后的事情。 方天说,他 醒来时就已经在这座别院了,他被关进了一间密室,里面还有不少衣衫凌乱的哥儿。 叫喊声没有人能听见,还会换来护卫的殴打。 晚上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人,别人都叫他老爷。 那些人将他带到了现在这个房间,屋内一个大大的浴桶,床上散落着红绸、蜡烛等物件。 当着那老爷的面,下人扒了他的衣服,要给他洗澡。 都到这幅境地了,方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激烈的挣扎着,说自己不是哥儿。 老爷顿时变了脸,最后他侥倖逃过了失身,换来一顿鞭打。 后来的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会挨上一顿打... 方天哽咽的说道:「我以为,我要死了。」 叶如尘压下心中怒火,将方天藏了起来。 这院子里只有管事和几个护卫,叶如尘跟着管事来到一间书房,找到了密室的入口。 地下传来细碎的哭泣声,叶如尘没有冒然跟随,而是等管事出来后将人打晕,然后才进了密道。 密道挺宽,可供两人并行,两侧的壁灯没有点亮,伸手不见五指。 但没走几步,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亮光。 他推开半掩的木门,脑袋「嗡」的一声,额间青筋暴起。 一座冰冷的囚笼矗立在眼前...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皮鞭,两个架子上摆满了淫.秽器具,密室正中间还放着几个另类的刑具。 地上并排铺着几床被褥,五名衣不蔽体的哥儿坐在上面,长长的锁链一头锁着哥儿们的脚腕,一头镶嵌在墙内。 其中四名哥儿面如死灰,即使有人进来了也毫无反应。 第54页 只有一名抱着腿哭泣的哥儿,听到开门声后哭的更厉害了,颤抖着往墙角缩。 叶如尘被眼前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无法遏制的怒火迅速蔓延着,他闭上了眼睛,声音低沉地说道:「别怕,我会带你们离开的。」 哭泣声停了,哥儿们茫然地抬起头,没有人响应,密室陷入一片沉静。 谁都无法确定这话的真假,有哥儿眼中渐渐明亮了起来。 但在叶如尘转身就走后又消失不见。 叶如尘冲出了密室,迎面撞上了一名护卫,那护卫是来找管事的。 护卫大惊,伸手要拔腰间的棍子,被叶如尘一脚踹上胸口,撞到了一侧的书架,发出一声巨响,书册散落一地,花瓶四分五裂。 叶如尘卸了他的胳膊,踩上脖颈,冷声问:「那些脚镣的钥匙呢?」 护卫一脸痛苦,咬牙切齿,「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叶如尘加重的力气,「不知道就去死吧。」 护卫瞬间唿吸不畅,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知,道...」 叶如尘放开他,护卫勐吸了一口气,说道,「钥匙都在管事哪里。」 话音刚落,只见叶如尘从书桌下面拖出了一个人,正是管事! 护卫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死了吗? 叶如尘扒拉出来一大串钥匙,看向护卫,「在这里吗?」 护卫颤抖地点点头,叶如尘残忍地对他说:「最好是,否则...」 「是,是,我保证!绝对在!」 叶如尘敲晕了这个护卫,将他和管事绑在一起,然后拿上屋里的烛火,点燃了密道里的壁灯。 再次回到密室时,哥儿们缩在一团目光复杂的望着他。 上面的动静他们听见了,但依旧没人敢说话。 叶如尘没有走上前,而是将手中的钥匙扔了过去。 「打开它,跟我出去,官兵一会儿就到,不会再有危险了。」 一名哥儿伸手拿过钥匙,试了几把之后打开了脚镣,然后不可置信的哭了。 其他几名哥儿见状纷纷打开了自己的脚镣,裹着床单跟上了叶如尘。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其他护卫,叶如尘让哥儿们留在书房里,他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黑夜中,叶如尘宛如一个恶鬼,视线所及之处,是四处逃窜的猎物。 惨叫声此起彼伏,划破漆黑的夜空,精緻的院落仿佛沦为了炼狱。 哥儿们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声音丝毫不觉害怕,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动静渐渐小了,最后没有一丝声音,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叶如尘握着一棍从密室拿出来的鞭子向门口走去。 长长的鞭子拖着地,裹满了灰尘和血迹。 门开了,一个面容虚浮的男子坐在轿上,皱着眉头,语气不满地质问:「怎么这么慢?」 接着一脸震惊,「你是谁!」 ...... 张捕头等人赶到时就听见院里撕心裂肺的叫声和鞭子抽动的声音。 顾青辰大惊,忙推门沖了进去,声音戛然而至,叶如尘转过身来。 张捕头等人进门就拔了刀,锃亮的刀身散着寒光,将院中等人团团包围。 叶如尘静立在那里,身后七七八八绑了一排人,浑身是伤,地上还零散躺着几个,一动不动。 洁白衣袍上沾了点血迹,红的刺眼,微弱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宛如一尊鬼魅。 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张捕头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时不知要对准谁。 「夫君~」 顾青辰扑倒了叶如尘怀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叶如尘扔下手中鞭子,推了推他,反而被抱得更紧了,他嘆了口气,一脸无奈,「我身上脏。」 顾青辰满不在乎,闷闷的说:「以后不能再让我担心了。」 「好。」叶如尘回抱他,带着一身血腥味。 第31章 哥儿约见 剩下的事就交给张捕头了,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先行一步,回了县衙。 翌日,叶如尘走出房门, 衙门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极不对劲, 明显都听说了昨日那别院里的惨状。 一天一夜, 压了几年的失踪案就这样告破了, 像做梦一样。 小吏来传话,说县令要叫叶如尘过去问话。 堂内,叶如尘理直气壮说自己是正当防卫,堵得一众人哑口无言。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但你出手也太重了吧!」 县令大人头疼不已,心情十分复杂, 他是真没看出来叶如尘还会武。 若要较真,叶如尘昨夜的行为属于滥用私刑,也是该问罪的。 但那群畜生的确该死, 县令也有些私心,叶如尘这样文武兼备、不可多得的人才, 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与之交恶。 后续的审案就和叶如尘没关系了。 听说这件案子太大,惊动了上面,府城会派人前来一同调查详情,所有和此案有关联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有一点令人不解,顾青辰问:「不是说失踪了许多哥儿吗?可现在只找到了五个。」 叶如尘摸了摸夫郎的头髮,有些不忍告诉他真相。 张捕头等人昨夜将朱府和别庄翻了个遍,最后在别庄后院那一片花丛下挖出了数具尸骨。 第55页 据交待, 这些哥儿,不只是周边拐来的, 还有从各地买的。 而百姓口中的那五名妾室,也已经去世很久了。 那些妾室是朱至宝早期还不太敢放肆时纳的,都是些家庭不好,直接买断了关系的,是死是活家人都管不着。 反正对外挂了名分,内里怎么糟践别人也不知道。 其中一名妾室去世的消息传出来,还是因为那哥儿的无赖弟弟欠了赌债,被逼无奈找上了朱府,谁知怎么都见不到人,无赖气急,到处传言朱家害死了自己哥哥。 最后朱家对外宣称那名哥儿病逝,又给了无赖一笔钱,就这样不了了之。 顾青辰见夫君欲言又止的模样,也大概猜到了,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是都不在了吗?」 「嗯」,叶如尘点了点,此事到此为止。 徐师爷安排了一名捕快送叶如尘二人回家,还未出门,赵府小厮来请,说是他家大公子邀叶如尘入府一叙。 叶如尘自认和赵淮安并没有几分交情,没什么好叙的,便以回家为由拒绝了。 小厮一脸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如尘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一事不算二遍,只要他功底深厚,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叶童生误会了,我家公子不是找你算命的,公子邀了几位秀才到家中,个个才华横溢,大家一起赏花饮酒、聊聊诗书而已。」 小厮连忙解释,心想这下叶童生肯定该同意了吧。 谁料叶如尘还是摇了摇头,「昨日走的仓促,家中父母不知情况,此刻定然着急了,还是有缘再聚吧。」 打发了赵家小厮,叶如尘二人跟着捕快就要出发,谁知走到门口,刚上了马车,又有人请。 这是一名小童,只递了张纸条,说是有人让他来送给叶如尘的。 纸条上寥寥几语,是想请叶如尘算命,约在一家酒楼见面,并未留下姓名。 「奇怪,夫君在县城不认识什么人吧,难道你神算的名号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叶如尘淡淡道,「去看看就知道。」 「嗯?我们又不着急回家了?」顾青辰打趣道。 叶如尘背着手,深深嘆了一口气,「我的娇娇,为夫不努力挣钱,拿什么养活你。」 顾青辰哼了一声扭过头,刚好瞥见一旁的捕快,那捕快连忙转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谁是娇娇!」 顾青辰咬牙切齿,伸手拧上了某人的腰,结果某人绷紧了肌肉,他什么都没掐到,好气! 「好阿辰,除了你还有谁呢。」叶如尘抓住了他作乱的手,调笑道。 既然要逗留,就不方便多麻烦捕快小哥送了,叶如尘提出他们自己走。 但那名捕快尽职尽责,坚持要送他们。 于是三人驾着马车来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捕快小哥在楼下等着,店小二将叶如尘两人带到了二楼雅间。 一名丫鬟在门口看到后忙走了过来,「叶公子,叶夫郎。」 「你不是,赵府的人吗?」 顾青辰一眼认出,这丫鬟正是赵淮宁身边的人。 丫鬟笑了笑,「叶夫郎好记性,我家公子有请。」 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两人引进雅间。 屋里除了赵淮宁,还有一位温柔娴静的姑娘,两人站起身来相迎。 赵淮宁看到顾青辰明显一顿,没想到叶如尘赴约还会带着夫郎一起。 他礼貌的笑了笑,让丫鬟加了把椅子,先请两人坐下。 然后向叶如尘二人介绍了女子的身份,「这位是李家的凝姐姐,我未来的嫂嫂。」 原来是赵淮安那位青梅竹马,倒是位佳人。 赵淮宁站起来对叶如尘欠了欠身,「听哥哥讲了叶公子的本事,心中有些好奇,这样突然约见实在冒昧,还请叶公子勿怪。」 叶如尘点了点头,开门见山,「你们谁要算命?」 赵淮宁看了看旁边的凝姐姐,微微有些脸红,小声低语,「是我想请叶公子替我算算姻缘。」 顾青辰有些惊讶,「你是有喜欢的人?」 哪有哥儿、姑娘会正大光明给自己问姻缘的,难怪要私下约见,还拉着好友壮胆。 这赵淮宁看起来柔弱,倒是个直爽、胆大之人,顾青辰有些佩服。 赵淮宁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暂时没有,就是好奇,想算算。」 叶如尘爽快的说道:「没问题,十两银子。」 「啊」,赵淮宁有一瞬间的呆滞,「可我记得,哥哥说是五两银子。」 某人面不改色,「涨价了。」 赵淮宁下意识看向顾青辰,后者面带微笑,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一旁的李家姑娘很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赵淮宁叫丫鬟拿了钱,叶如尘让他伸出一只手看了看,再结合面相,斟酌着说道:「感情的事,不要过于执着,顺其自然就好。」 这话有些敷衍了,赵淮宁不满,看叶如尘的神情,好像他的爱情之路会不顺利。 「叶公子,你能说的直白点吗?就算不好也没关系。」 「确定吗?」叶如尘看向他,可别听完闹起来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叶如尘直白的说道:「命里无时莫强求,不是你的,就别执着了,否则伤人伤己。」 第56页 赵淮宁听后脸色有些不好,扯了扯嘴角,「叶公子的意思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我到没这么说,就是劝你不要固执,既然你们走不到最后,那说明不是良缘。」 赵淮宁接着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叶如尘说:「珍惜身边的人。」 赵淮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没有。 「赵二公子,我们还赶着回家呢,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就先告退了。」叶如尘见他半天不说话,出声打断他的沉思。 「哦,好。」赵淮宁回过神,忙点了点头,起身相送。 叶如尘轻揽着顾青辰出门,赵淮宁瞧见后一脸艷羡,对凝姐姐说道:「叶夫郎真幸福,能遇到叶公子这般良人。」 回去的路上叶如尘突然皱起眉头,拍了下大腿,「我想起一件事!」 顾青辰问道:「什么事?」 叶如尘:「衙门还没给银子呢!」 顾青辰扶额:「好像一直都没提银子的事吧?」 叶如尘探出身子,满怀期许地问捕快,「你回去后能和你家大人提一下银子的事儿吗?」 捕快面露纠结,「这...」 「算了」,叶如尘也不为难他,「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找王大人要回来。」 进了村子,叶如尘二人就下车了,捕快本意是将他送到家门口的。 叶如尘说道:「几步路而已,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村里有来往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见捕快走了,才凑上来:「叶童生,你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要带你走呀?」 昨日一大早,那么多捕快纵马进村,威风凛凛的,村里人那见过这样的场景,都被吓坏了。 叶如尘前脚被带走,后脚村里就炸开锅了,议论纷纷,还以为他犯什么事了,甚至有人担心会不会连累村里... 村长无奈,只好作为代表上门询问,奈何顾父顾母也不了解情况。 但既然确定叶如尘是被请去的,不是犯事,大家也安了心,只剩下好奇。 可案子未结,自然不能瞎说,叶如尘未同村里人解释,只与村长说是县令大人要见见他。 村长倒不意外,毕竟叶如尘是难得的双案首,桂宁县的骄傲,县令大人要见他也是好事。 见两人安然无恙,顾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对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顾父问起,叶如尘便三言两语将失踪案讲了讲。 顾母听的心惊胆战,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颤抖地问:「这个富商,是不是之前几次登门的张媒婆,要说与辰哥儿的?」 顾青辰一时不知怎么说,叶如尘忙道:「当然不是。」 顾母两眼一翻,往后一仰,差点晕了过去... 第32章 顾父钓鱼 学武真不容易, 自己瞎练会出事,拜师又特别费钱,所以穷书生遍地, 穷武生却寥寥无几, 大多都是有钱人家。 至于那些武状元、武举人什么的, 基本都是世家出身。 因为想学好, 就必须要打小开始练,还要请专业的指导,要知道一些武术世家,在婴幼儿时期就开始练功了, 称为胎骨功。 胎骨功,当然不是婴儿自己动。 而是由大人用特殊手法为其按摩槌捏, 再结合药浴、控制饮食,以此来调理气血,增强肌肉张力、关节灵活性的, 是为了给内功修炼打好基础。 内家功夫,重在悟性和毅力, 但年龄越小越吃香。 特别是轻功这样的,对年龄和体质有更严格的要求。 俗话说得好:「童体 练轻功,一直往上沖,成人练轻功,总是不成功。」 所以轻功一般都是五六岁就开始练,这时候的孩子,一来筋骨柔软,二来心思澄澈, 三来学习能力强。 但因为过程太过艰苦,能成功的少之又少。 「糰子, 你是不是不行呀,这破桩叔丈当年就走了半个月,窜上纵下,身轻如燕。」 叶如尘躺在摇椅上,左手拿着话本儿,右手端起茶轻抿一口。 「累了就说一声嘛,咱讲究循序渐进,叔丈又不是那种把人往死里逼的师父。」 叶如尘一个人自言自语,糰子根本无暇打理他,全身心聚焦在脚下的梅花桩上。 竹林中被清出了一片空地,上面打了高高低低数排圆木桩,最低尚不过膝,最高八尺有余。 桩与桩之间只有成年人的一步距离,但对五岁的糰子来说,就像难以跨越的鸿沟,更不提他四肢上还绑了小小的沙袋。 瘦小的身影穿梭其中,每一步都跳的极为艰难,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来。 摔了无数次之后,现在的他,已经能稳稳走上半个时辰了。 只是速度不快,离叔丈的要求还差很多。 「糰子,你说中午奶奶会做什么饭呀?麻婆豆腐还是土豆丝?」 「你爷爷今天能钓上来鱼吗?他走的时候带鱼食了吗?别又放个空勾。」 「带了...」 糰子跳了下来,双腿虚浮,直接仰面躺倒了地上,四肢大开,张着嘴大口喘息。 小桌上的香炉里,正好最后一抹青烟消散,只剩一小节短棍插在香灰里。 哦,时间到了呀。 叶如尘放下话本,伸了伸懒腰站起来,走到糰子身边踢了踢他的小腿,「爬起来,都说了多少遍别躺下。」 第57页 「下次衣服自己洗,别找我夫郎。」 糰子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一动不动说:「我好累。」 叶如尘笑了笑,弯腰将人提熘起来,拿出手帕轻柔地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那就两刻钟马步休息一下吧。」 糰子皱着小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叶如尘,好想骂人,但与生俱来的涵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要不再跑几趟桩?或者去跳坑?」 叶如尘见他好像不太情愿,自觉是个好说话的师父,有商有量的询问意见。 糰子立刻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还是扎马步吧。」 扎马步也没那么简单,糰子走到一旁与他腰部平齐的两个矮桩边儿上,深吸一口,原地踮脚跳了两下,然后勐地向上窜起,双腿向胸前曲起,一跃而上。 站稳后屈膝下蹲,双臂向前伸开,手心朝下,叶如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姿势到位,蹲半个时辰。」 糰子目瞪口呆,「不是说好两刻钟吗?」 叶如尘摩擦着下巴,做沉思状,「我想着,半个时辰后回去,刚好可以洗手吃饭。」 糰子:...... 林中不时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惊得鸟群一闹而散。 叶如尘不知道在看什么话本,里面还写了不少笑话,一边捧腹大笑,一边和糰子讲。 糰子咬牙切齿不予理睬,压根儿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时间终于到了,叶如尘喝完最后一口茶,摆了摆手让他下来。 糰子如蒙大赦,迅速跳了下来,伸伸胳膊蹬蹬腿。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叶如尘抱着摇椅,糰子扛着和他一样高的小桌,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去。 「呀,这是爹钓的鱼吗?」 叶如尘惊喜的看着饭桌上奶白色的鱼汤,鲜香味儿伴着热气散发出来,那嫩滑的肉质一看就很好吃。 顾父冷哼一声,顾青辰说:「这是娘从荷池里捞的。」 叶如尘噗嗤一声笑了,「爹,你这一上午又空手回来吗?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顾父吹鬍子瞪眼,「谁说我空手回来的!」 「哦?那你的鱼呢?」叶如尘问。 「在这儿呢...」 顾母端着最后一个盘子出来,往桌上一放,「开吃吧。」 盘子里是三条炸的两面金黄、外酥里嫩的小黄鱼,连糰子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更别提叶如尘了。 顾父率先夹了其中一条,淡淡说道:「那条河里都是这么大的。」 顾母点点头,「嗯,你说得对。」 叶如尘忍俊不禁,顾父已经连着去四天了。 第一天,鱼竿掉河里了。 第二天,人掉河里了,湿着两条裤子回来。 第三天,忘带鱼食了。 今天能带回来三条小黄鱼,真是不容易。 半个月前,顾父正式甩掉了轮椅和拐杖,痊癒后的他真是更闲不住了,总是在屋里给顾母捣乱。 顾母刚把院子收拾好,顾父又搬出来一堆木料。 顾母洗完衣服让顾父晾,衣服掉了一地。 顾母跟着村里人学种菜,顾父把菜浇死了。 顾母买了一群小鸡仔要养,顾父把鸡餵死了。 气的顾母万分怀念当初他天天驻守工部,早出晚归的日子。 下午叶如尘和顾青辰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顾父带着糰子在亭下读书。 刘婶儿来了,给顾母带了些风信子的种子。 前段时间刘婶儿的大儿子要去府城办事,顾母便央着刘婶儿捎些县里没有卖的花种。 顾母高兴极了,忙拉着刘婶儿进屋聊,然而给钱的时候刘婶儿却拒绝了。 顾母拉着刘婶儿的手说,「刘姐,这种子可不便宜,你不收我以后可是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刘婶儿难得有些拘谨,抿了抿嘴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母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刘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与我见外什么?」 刘姐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月如妹子,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你且说,要是我能帮忙一定帮。」顾母拍了拍她的手。 有这句话刘婶儿就放心了,看了看门外,说道:「是这样的,我,我想让小天跟着糰子读几天书。」 「小天还是挺聪明的,他已经认识一些字了,咱也没想他读什么名堂,能把字认全便好。」 刘婶儿家在村里的条件其实已经算可以的了,早年也送杨小天到镇上杨文那里读书了。 但因为丈夫杨平干活时受伤,家里经济一下紧张起来,杨小天刚读了几天书又回来了。 后来的几年,她家大儿子、二儿子陆续成婚,找的都是好姑娘,彩礼肯定不能亏了人家,屋子也住不下了,还要再盖。 现在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嫁妆也要备起来,免得到婆家受气。 那里都是花钱的地方,镇上的学堂费用又太贵,跑来跑去也不方便,就没让杨小天上了。 也是这几个月,每次来找顾母都见到糰子在读书,她才起了心思。 叶小子这一家都是会读书的,连月如妹子都认字,听说顾父以前还是大官,刘婶儿心怀期待,「也不是白学。」 「月如妹子,你看这束修要多少钱?」 顾母笑了笑,「就这么点儿事还吞吞吐吐的。」 第58页 「叫小天来便是,不收你束修。」 刘婶儿连忙摇头,「那不行,束修多少还是要给点儿,怎么能让你们白教。」 顾母说:「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小天来了还能给糰子做个伴儿呢,你再提钱的事,就太见外了。」 刘婶儿不太确定这就定下了?悄悄问道:「这事儿,你家的能同意吗?」 「当然!」顾母说道:「放心好了,我拍板就够了。」 刘婶儿顿时喜笑颜开,最后走的时候,顾母还是坚持将风信花的钱给她了。 两人约定,后天就让杨小天过来,刘婶儿暗暗在心中思索,要带什么礼合适... 第33章 识字 晚饭的时候, 顾母将刘婶儿想让杨小天来读几天书、认认字的事情说了。 毫不意外,顾父答应的十分爽快,并表示, 「左右都是教, 不如让村里想认字的孩子都来算了。」 「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 月, 可以先开一个月的班试试, 能学几个是几个。」 对此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叶如尘开玩笑说:「等爹教顺手了,咱也可以开一个学堂。」 此话一出,顾父反倒沉默了。 叶如尘后知后觉, 忘记顾父已经没有功名了,在村里教人识字还好, 正大光明开办学堂还是算了,免得招来麻烦事。 「那就这么定了,其他人先不说, 刘姐那里我可是答应了的,小天后天就过来。」 顾父点了点头, 反正他最近也没什么事。 叶如尘第二天就找村长说了这个想法,村长喜出望外,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自然是支持的。 兴奋过后又想到,「你明年春上就要岁试了,不会耽误你读书吗?」 「不耽误,是我丈人教他们。」叶如尘解释道。 村长诧异,他还以为叶如尘要亲自教呢, 也对,读书人时间多紧呀, 哪有功夫教孩子们认字。 差点忘记顾二是当官下来的,那肯定也是读过书的。 村长有些好奇,「叶小子,你家丈人是什么功名呀?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官的?」 「村长,这个不太方便说,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村长急忙摆摆手,他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不能说就算了,免得知道的多了惹祸上身。 「对了」,叶如尘说道:「不只是小子,若有哥儿、姑娘想学也可以过来。」 「这不合适吧?哥儿女子,怎么能和小子在一同读书,读了又不能参加考试。」 倒也不能说村长有多迂腐,只是受了时代的枷锁,思想局限在此而已。 叶如尘笑了笑,一脸无所谓,「村长多想了,哪儿算得上读书,不过认几个字罢了。」 「无论小子还是哥儿女子,认几个字总不吃亏,免得出门被骗。」 村长还想说什么,叶如尘再次强调:「村长转告时可要说清楚了,不收束修,但只教认字不教读书,若有读书想法的就别来耽搁了,自己去寻学堂便罢。」 这么一说村长也是明白了,叶如尘自始至终都只说的教识字,而他一开始就曲解了意思,误以为是开村学,若只认个字倒真没必要考虑太多。 「行!」村长点了点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三日后吧,这几天就麻烦村长让大家在村里相互转告一下,有意向的直接上我家说,或者报给村长你都行。」 「但是报名时间也就这两天,不接受后期陆陆续续的来人,那样会影响大家整体进度。」 「时间是每日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两个时辰,麻烦村长和大家说清楚。」 考虑到秋收已过,现在正是农闲时候,孩子们在家除了玩乐也没什么事,这个时间应该是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 「放心好了,我一定传达到位。」 村长不由感慨,「大善,我杨家村能同时迎来你和顾二一家,真是莫大的荣耀。」 叶如尘失笑,「村长言重了。」 叶家早饭吃的较早,因为叶如尘和糰子天不亮就起床跑步去了,顾父顾母觉少起的也早,只有顾青辰会多睡一会儿。 一般顾母做完饭,顾青辰就爬起来了,叶如尘和糰子也正好回来。 饭后休息一会儿,叶如尘就会带着糰子去林中或者山上习武。 这日早上,糰子跟着叶如尘前脚走,刘婶子就带着杨小天来了,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竹篮。 顾母看着眼前的一条腊肉和十几个鸡蛋,「说好的别带东西呢。」 这腊肉可不便宜,村里人家也就过年才捨得多买点肉。 「月如妹子,你可一定要收下。」 顾母说道:「我家老头想着既然教,就多教几个,说的都不收束修,怎能单拿你的呢,快收回去。」 「那不行」,刘婶儿坚持道:「旁人我不管,这是我的心意,必须收着!」 顾母最终拗不过刘婶儿,还是收下了。 杨小天今年十二岁,平时跟着母亲也来过几次叶家,虽然不闹腾,却也是个胆大贪玩的孩子。 只是这次情况不同,毕竟是来见「先生」的,整个人都拘谨了起来,进门就小声问了声「顾叔、顾姨好。」 之后就不再说话,挺着腰板站在刘婶儿身后,一幅待审阅的样子。 顾父招了招手,把他叫到身边,问:「你都认识几个字。」 第59页 「几十个吧。」杨小天低下头看着地面,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纠缠着。 顾父:「没事,不用不好意思,慢慢学就是了。」 之后的几天陆续有人上门报名,虽然说是免费教,但大家都很自觉的带了些东西,或是几颗鸡蛋,或是几颗菜,礼不重,主要是心意。 原本想着十个孩子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这报名可不少,小的才五岁,最大的都有十六了。 总共十八人,其中有三名姑娘、两名哥儿。 叶如尘帮着将竹亭收拾出来,把花架都移到边儿上,中间的凉床、茶几也搬走了,只留下了一桌一椅,供顾父讲课用。 好在当时建的就大,挤一挤,十八个孩子是能坐下的。 可凳子也不够呀,于是通知各家,凳子自带。 当初想的突然,现在准备起来,才发现缺的东西还挺多。 比如没有那么多桌子,这让人自带也不合适。 又比如纸笔太贵,孩子们买不起。 三天的时间,准备这些还是有点仓促了。 纸笔的话,本来顾父觉得他们提供就行,但顾母与他算了算帐。 他们家是不缺这个钱,可这些孩子毫无基础,是很费纸的。 况且又不了解品行,万一有些个捣蛋的,不好好练字光糟蹋纸呢? 万一有死活学不会的呢? 万一有学到一半放弃了,跑了呢? 要是以前的顾母,根本不在乎这区区几页纸,但经歷这些事后,顾母深知钱的重要。 她不怕花钱,可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白白浪费了。 顾父一脸纠结,媳妇儿说的很有道理,那怎么办? 「可以拿木棍在沙土上画。」叶如尘说。 「我们的目的是教他们认字,又不是写一手好字,只要能正确书写就行,美丑不要紧,可以等他们都会写了,再拿出一些纸让他们练练。」 大家都表示同意,不过又担心一直蹲在地上写字会累,还容易弄脏衣服。 叶如尘又说:「可以让每家做个木沙盘,用一小块儿木板,周围封个边儿,里面倒上沙子就行了,写的不对还可以抹了重写。」 「桌子的话,既然有木沙盘,就不需要正常的桌子了,砍几根长竹,一破两半,两两一组,间隔二十公分架起来就行。」 「孩子们可以把沙盘放在竹架上,调整好高度,坐在凳子上就能练字。」 「若有家里实在找不到木板的,拿个碗、盘子一类的也行,我们那个凉床现在又不用,可以拿出来让没有木沙盘的当桌子。」 这真是个好主意,说干就干,叶如尘和顾父掂着砍刀直接进了竹林。 不多时,又扛着竹子出来了,顾青辰也在旁边帮忙,一下午的时间,就把放木沙盘的竹架架好了。 另外他们又做了一个木沙盘的模型,叶如尘拿去给各家看了看。 农村的汉子们动手动力都不算差,这木沙盘做工也简单,大家看一眼基本就会。 还确实有几家找不到木板的,叶如尘也说了可以用盘子、碗。 到了约定的这天,早早的孩子们就来了,因为是第一天,没有一个迟到的。 大点的孩子是自己来的,一个村的,几步路的距离也不用担心什么。 小点的孩子是家长送来的,年纪小难免会有胆怯,家长反覆交代孩子不准哭闹,要认真学习后才离开。 这些孩子叶如尘他们都认识,毕竟也在杨家村落户一年了,哪怕住的有些远,总归是见 过几次面的。 顾父给他们按照高低个排了座位,那几名哥儿、姑娘专门排在了一起。 识字小课堂正式开始! 因为连续学习时间太长,没一会儿,大家的学习兴致就降下来了,只有极个别好学的孩子能一直安稳坐着,其他孩子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如坐针毡。 叶如尘见状直接提出「劳逸结合」,每学习两刻钟就休息一小会儿。 这么一试,果然,大家的学习效率迅速提升。 虽然开始说的是顾父教,但其他人也都没闲着。 顾母喜欢小孩子,时不时会做些小零嘴投餵大家,顾青辰也会来纠正大家写字。 小糰子因为和他们不在一个阶段,所以没有一同上课,依旧是按照以前的节奏走。 叶如尘自己也是要读书的,但他在读书、训糰子、陪夫郎之余,也会来指导孩子们写字。 区区几天时间,差距就凸显出来了。 大部分孩子都是一般水平,虽然记得比较艰难,但勉勉强强也行,毕竟是刚开始。 可是有几个小孩儿,真难为人了,他们几个轮番上阵,甚至连叶如尘都尝试了,就是教不会,只有期待「勤能补拙」了。 而刘婶儿说的没错,杨小天确实挺聪明的,总是能第一时间掌握学到的新字,是这群孩子中最优秀的。 除了杨小天,另外还有两个小子、一个姑娘、一个哥儿,都学的还行,算是较为聪明的。 第34章 主意 当初说好的等孩子们学的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在纸上练练。 叶如尘骑着小毛驴, 今日去镇上买了二十根毛笔,因为比较粗劣,只是能写字而已, 所以价格特别便宜。 「我回来啦~」 一推门就闻到了诱人的饭香, 叶如尘的肚子也适时咕噜两声, 表达它的愉悦之情。 第60页 「真巧, 饭刚做好,正准备放锅里热着,等你回来呢。」顾青辰打了盆水,接过他手中的包袱。 洗手上桌后这气氛不太对呀, 顾母不说话,顾父一脸心虚。 见怪不怪, 这样的情形近几个月经常出现,指定又是顾父坏了顾母什么事儿。 叶如尘看了看顾青辰,眼神示意:这又怎么了? 顾青辰一脸无奈, 还没怎么表示,顾母就出击了:「顾和礼, 你就不能安生一点吗?那破轮椅有什么好折腾!」 哎,这话顾父就不同意了,立刻挺直身子,「什么破轮椅,那可是如尘亲自给我做的,风风雨雨陪我走过了春夏秋冬,我想改造一下让它发挥余热怎么了?」 顾父大刀阔斧的坐着,两手支着大腿, 说的话铿锵有力,但目光却不敢直视顾母, 还问:「如尘,你说是吧?」 叶如尘挑眉,行吧,他大概猜出来是为什么了。 一定是顾父在顾母给孩子们讲课的时候,把轮椅拉到院子里改造,动静太大吵着人家上课了。 没错,这还不到半个月,顾父已经退位了,教字先生变成了顾母和顾青辰。 事实证明,顾父真的不适合当先生,更不适合教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孩子认字。 他原想着,就和教糰子一样,他说几遍,孩子们自己再比划着名写写就会了,更是计划一个月的时间教完半本「千字文」。 理想是美好的,教了几天之后,顾父只得到了一点感想:哦,我家糰子原来是天才呀。 那些孩子稍微跟不上点儿,顾父就急的抓耳挠腮,更何况还有几个极难开窍、怎么都说不通的。 几天之后,顾父彻底摆烂了,精疲力尽地说:「真教不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的。」 于是顾母和顾青辰万分无奈的顶替上去,顾父又过回了游手好闲的日子。 因为顾母和顾青辰都要辅导孩子们,所以午饭就不能及时做,任务落到了叶如尘和顾父身上。 叶如尘掌勺,顾父洗菜,几天之后,顾父被赶出厨房,糰子被提熘进去,一代大厨要从小培养。 至于为什么叶如尘不去教孩子,别问,问就是学业繁忙。 虽然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字,反反覆覆学了两天都记不住! 咱不带任何歧义,就实话实话,活了两辈子,真没遇见过这样的。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从没想过教书育人这条路... 叶如尘默默吃着菜,没有回答顾父的话。 顾母现在就跟火药桶似的,叶如尘都快忘记,一年前那个举止端庄,说话温柔,家务也不太会做的顾母是什么样子了。 「这是重点吗!什么时候不改造偏在我们上课时弄,叮叮咚咚敲个不停,吵得人头疼。」 「顾和礼,你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当初是你豪言壮气要教大家识字,这才几天?」 「行,你干不下去了,我和辰儿给你顶。可你倒好,不说帮忙了,还三番五次影响我们,都不指望你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了,你能自己找些正事干吗?」 顾父嘆了口气,「那我明天钓鱼去,给咱家添一道菜。」 顾母冷哼一声,嘲讽道:「你放过那几条可怜的小鱼仔吧,让人家长大点不行吗,回来还要费时费力费油给你炸。」 顾父又看向叶如尘:「如尘,你学业上可有什么问题?不如我教你读书吧?」 啊?叶如尘一愣,摇了摇头,「爹,我没有问题。」 于是顾父又看向糰子,糰子说:「爷爷你布置的任务我都有好好完成呀。」 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旁威勐健硕又乖巧的毛球身上,毛球嗷嗷叫了两声。 顾母说:「你不准给毛球洗澡。」 顾青辰默默移过身子靠向叶如尘,悄悄地问:「夫君,能不能给爹找点事儿呀?」 「让我想想...」 顾父和顾母又伴了几句嘴,顾青辰劝道:「爹、娘,快吃饭吧,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 战火暂时停歇,一桌人默默的吃饭。 叶如尘很认真的想,要找什么事呢? 这个事既要引起顾父兴趣,还不能给别人带来烦恼,最好还是个能长期做的事情。 有了!叶如尘灵机一动,笑出了声。 动静引来了桌上人的注意,顾青辰下意识觉得夫君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顾父不解的问:「你突然笑什么?怪吓人的。」 叶如尘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爹你想听吗?」 顾父一看他这不怀好意的表情就有些犹豫,但奈不住好奇,抬了抬下巴,「嗯」了一声。 于是开启了以下对话: 「为什么孩子会长的像父母呢?」 「废话,孩子随父母天经地义。」 「为什么给家畜配种都要选良种的呢?」 「当时是为了优良血脉能延续下来,这样生下来的崽才会更好。」 「那为什么明明是同一窝崽,却有好有坏呢?」 「有意外不是很正常吗?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 「所以这个血脉到底是怎么往下延续的呢?」 「我怎么知道,这是未解之谜。」 「那爹为什么不能解解呢?」 「这...怎么解?」顾父面露难色,谁闲着没事儿想这些呀? 第61页 「为什么不能?」 「贵族爱花,就有花师想尽办法提高栽培技术、孕育新种,让本该在春天盛开的艷丽绽放在冬天,让单一的花卉变得千姿百态。」 「那莲花,清雅廉洁,深受君子喜爱,众人追捧,于是就有了大量新种,形态丰富、花色各异,更有「并蒂莲」、「千瓣莲」等珍品。」 叶如尘夹起菜盘里的一颗豆子,对顾父说,「爹不如就从这豌豆着手研究,也不求真解开血脉传承之谜,但凡能育出稳定的优良品种就皆大欢喜了。」 「若真是成功了,再去瞧瞧小麦、水稻什么 的。」 「富人们有钱,只求吃好,从不在乎粮食产量。但不少穷苦百姓,还在温饱在线挣扎,每到战乱征粮时,受苦的总是百姓。」 「农人们不懂那么多,没精力像花师那样折腾,只会在播种时挑看起来还行的种子,但照顾的再仔细,收成也不会高多少。」 最后,叶如尘十分严肃、郑重的说道:「民以食为天,提高农产量才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大事,此事不易,可一旦成功,必将惠及子孙万代。」 顾父两眼放光,听的热血沸腾,叶如尘话音刚落,他就勐地站起来,「有道理,那我直接研究水稻吧!」 叶如尘吐血,起身将顾父按回了凳子上,「爹,一步登天的美梦要不得。」 「你最起码先学会种地,然后从小入手,找找规律吧?」 顾父斗志昂扬,很不服气,「那为什么是豌豆,而不是水稻、青菜、土豆!」 叶如尘白了他一眼,「因为豌豆特徵明显,高与矮,圆与瘪,黄与绿,一目了然。」 「至于其他的,你能分清米的优劣吗?青菜,土豆,除了小点儿,大点儿,再大点儿,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顾父哑口无言,怎么办,儿婿说的好有道理。 「那行!明天就去种豌豆!」 顾母凉凉地插了一句,「种什么种,咱家连地都没有,要先买地...」 「现在是冬天,播种最起码要过了年吧?」顾青辰看向叶如尘。 「我不知道,回头问问村里人吧。」叶如尘耸耸肩,他也没种过豌豆。 第35章 买地(倒v结束) 夜晚, 顾青辰窝在叶如尘怀中,好奇的问:「夫君是怎么想出这主意的,这没个几年, 研究不出来吧?」 几年?叶如尘忍俊不禁, 若顾父下了狠心, 恐怕后半生都要搭进去了。 但顾父压根儿不会种地, 这种未知的领域,步步艰难,估计干一两年就会歇了心思。 顾青辰一时不知道该为娘高兴,还是为爹祈福, 伸手戳了戳叶如尘的胸膛,吐槽道:「夫君你太坏了!」 赶在下一季庄稼还没开种前, 叶如尘买了两亩旱田和一亩水田。 村长还记得当年他死活不买地的场景,不能接受,「你如今都读书了, 还买地干什么?等岁试一过,你就该去县学读书了, 心思应该放在读书上!」 叶如尘表示,「我丈人种...」 村长:...行吧。 买水田是为了种水稻,顾父说既然要学种地,水稻必不可少,反正将来也是要研究的,现在先熟悉熟悉,记录一下。 旱田是村里剩下的公地,就在村西头, 离他家不远。 而水田则要走上好一段路,这一亩水田称得上是良田了, 从村里一户地多的人家那里高价买来的。 顾父满心欢喜在他的领地里转了两圈,十分满意,含情脉脉握着叶如尘的手,「如尘,我们一起种地吧!」 叶如尘:??? 顾母打断他,「别,这样虚无缥...」 「伟大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做吧,如尘还要参加科举呢。」 顾青辰点了点头,连忙拽过夫君护在身后。 叶如尘哭笑不得,顾父说:「也行,我先打好基础,等你金榜题名后,在官场混不下去了再来跟我种地。」 顾母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拿了鸡毛掸子,叶如尘抱起顾青辰就跑了。 跟着身后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声.... 一个月的识字小课堂到时间了,来时有十八个孩子,而坚持下来的却只有十二个孩子,其中六名在中途就跑了。 最后一堂课结束,顾母说道,「暂时就到这里了,孩子们,回去之后记得要多多练习。」 区区一个月,顾母和顾青辰还真就教完了半本千字文,完成了顾父原定的计划。 虽然只有几个孩子完全掌握,但已经出乎意料了,而大部分孩子也都能熟练掌握一二百个字。 令人意外的是,当初吊车尾的那位,居然坚持了下来!虽然只记住了几十个字,但也不容易了。 孩子们依依不捨,其中一个孩子问:「顾姨,以后还会再教吗?」 这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叫杨小春,父母都不在了,和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为了这个家每天忙忙碌碌,生活比较艰辛,小姑娘也十分懂事,小小年纪已经担起了家里重担,每天上完课还要回去帮奶奶干活。 她家住的比较远,是奶奶听说可以来免费学字后,专门将她送来的,在此之前,顾母从未和她家打过交道。 虽然顾母很喜欢杨小春,但这一个月可把她累得不轻,暂时是没有继续教的想法了,最起码也要休息一段时间。 第62页 顾母摸了摸杨小春的头髮,「年前不会再开课了,年后的话,再看情况吧。」 杨小春乖巧的点点头,有些失落。 顾母让孩子们回家,人群散了,顾母又喊了声:「小天、小春,你们两个留一下。」 杨小天知道顾母想说什么,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顾母先拉过小春,「虽然不对外开课了,但是你想学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每次来学几个字,回去练熟后再过来。」 顾青辰拿来了一份装好的笔墨纸砚,「小春,这个送给你。」 杨小春傻眼了,连忙摆摆手,「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顾青辰轻声哄着说:「你这一个月表现的特别棒,这是给你的奖励,你难道不想继续识字吗?」 杨小春十分犹豫,她心里自然是很想要的,可是也知道随便收人东西不好。 本来教她们认字都是免费的,怎么还能往自家拿东西呢。 顾母说道:「你要是不收,怎么练字?如果不想学了,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想学!」杨小春急了,「我想学的。」 最后杨小春还是郑重的拿上了,顾母想了想说:「小春,要是以后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顾姨说。」 杨小春顿时红了眼睛,自从爹娘走后,除了奶奶,再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了。 送走了小春,顾母对小天说:「你知道为什么让你留下来吗?」 杨小天心情有些激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我好像知道,但不确定。」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杨小天瞬间红了脸,伸手挠挠头。 顾青辰:「娘,你就直说了吧。」 顾母也笑了笑,「我和你娘商量过了,你就继续留下来和糰子一起开蒙吧。」 「小天,你可要加油呀,你娘说了,要是能读出个名堂,砸锅卖铁也会送你进学堂的。」 果然猜的没错,杨小天用力点了点头,「顾姨,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杨小天是这群孩子中最聪明的,也是唯一一个顾父看得上的。 让杨小天留下的主意也是顾父主动提起的,并且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教到一半就撒手不管。 他这次想的挺好的,让杨小天和糰子一起,还能做个伴儿,有问题他俩自己讨论去,不懂了再来找他。 其实顾母也想让杨小春来的,但是杨小春家困难,她本身也没多少时间,既要干活,又要照顾奶奶。 第二日,杨小天按约定的时间赶了过来,结果顾父找不到人了。 走之前给糰子和杨小天留的任务,就是抄书练字。 顾母气的不行,才第一天,人就不见了! 杨小天倒不觉得什么,本来他也才刚认了字,就是该抄写默记的。 糰子拉着杨小天来到书房,家里就这一个书房,叶如尘也是在这里学习的,糰子和小天只占小小的一角就足够了。 杨小天低头写的很认真,他看了糰子的字,感觉十分惭愧,才一个五岁孩童,比自己写的好数倍,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赶上来。 叶如尘写完一篇八股文,站起来在屋里转了转,然后走到了杨小天和糰子的身后。 杨小天不好意思捂住自己的字,抬头看向叶如尘,嘿嘿一笑,「叶大哥,你在看什么呀?」 「你又看什么呢?嗯?」,叶如尘反问道。 别以为他没注意,这小子时不时就瞄一眼自己。 第36章 上元夜(三合一) 原来被发现了呀, 杨小天不怕生,嘻嘻一笑,「没看什么。」 他就是挺喜欢叶大哥的, 长得好看, 书读得好, 武功还厉害。 当初叶如尘从天而降, 把他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曾经一段时间,杨小天坚持认为叶大哥就是神仙下凡,可惜村里人都不相信他们说的叶大哥会飞。 叶如尘问:「你们开始学算术了吗?」 糰子摇了摇头:「爷爷还没有教呢, 说不着急。」 叶如尘又问:「那会数数吗?」 两人:...... 糰子一脸鄙夷,「很早就会了!」 杨小天自然不用说, 虽然没读过书,但都十二岁的人了,怎么可能不会数数。 他二哥在镇上卖豆腐, 他也经常会过去帮忙,所以不但会数数, 还能收钱算帐呢! 叶如尘突然来了兴致,「我教你们一个特别的数字写法,配上简单的运算符号,如果能熟练掌握,以后做算术题会容易不少。」 他从来就没有要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也从没想过为世人传播什么,之前的硝石制冰、火药等等,都是随便玩玩。 但这个算术真的忍不了! 岁试及之后都要考《九章算术》, 他最近刷算术题刷的头疼,并非不会, 岁试的算术题特别简单,他心算都没问题,但写下来的过程太费事了! 叶如尘一边写一边吐槽,终有一日,他要让整个大燕朝都用上阿拉伯数字!用上现代数学公式! 还有那九九表,也要倒过来! 但这肯定不能像火药一样,直接就呈上去,往皇帝桌上一拍,「以后算术都照这个给我改了!」 需要慢慢来,那就从眼前这两个傢伙下手吧... 叶如尘在纸上写了从0到9,十位数字,糰子和杨小天满头问号,这是什么东西,长得好奇怪呀? 第63页 但既然叶如尘教了,那就学呗,两人跟着叶如尘念了两遍。 糰子说道:「原来是数字,为什么要这样画成弯弯的呢?好像还没原来方便。」 原本的写法几笔就行了,横平竖直很简单的,这样弯弯的总画不好。 小孩子问题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叶如尘敲了敲他的脑袋,「别问,学会你就知道了,刚好能练练控笔。」 剩下的时间,两人一直在练这十个数字,虽然写的还不太好看,但都记住怎么念了。 叶如尘出去一看,顾母和顾青辰刚给毛球洗完澡,两人一狼坐在亭下喝茶。 还挺悠闲,于是他将这俩人也拉入了学习小组。 顾父很晚才回来,挽着袖子,卷着裤腿,从脸到胳膊,再到腿,沾满了泥土。 原来他大老远看到村里人结伴往村西的地里去了,于是扛着锄头就追了上去。 顾母本来憋了一肚子话,但看见他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瞬间气散了,甚至有些心疼。 「你这是何必呢,临老临老给自己找罪受。」 「要不算了,咱还是在家玩木头吧,反正现在也不上课了。」 顾母有些后悔,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事,这不是瞎折腾吗? 顾父摇摇头,「宛宛,昔日我总在嘴上高谈论阔,却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今日不过锄了半天地,就已成这模样,可想农人们是多么辛苦。」 「如尘说的很有道理,花能培育出各类品种,马和驴还能生出骡子集二者之长呢,粮食为什么不行!」 「此道,我走定了!」 顾母有些恍惚,这一幕让她想到了三十年前,那时的顾父意气风发,也是这样斗志昂扬的说,「男儿壮志,既不能征战四方,那便要为生民立命。」 她嘆了口气,拉着顾父到门外的池子边上,洗了好一会儿才洗干净,泥水流了一地,然后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吃饭。 顾父后知后觉的问,「小天呢?」 糰子正好走过来,幽幽的说道:「小天哥早就回家了。」 「嗯」,顾父点点头,双手背后严肃地问道,「今日布置的任务,你们两个都完成了吗?」 「没有。」 哎?没完成?还这么理直气壮! 顾父小鬍子一抖,正待发问,糰子又说:「叔丈在教我们学数字。」 「数字?你不是会这些吗?难道杨小天不会?」 糰子也背着手,高深莫测道:「是另一种写法,配上特殊的符号和公式,区区算术,不在话下。」 「哦?是吗?」 顾父乐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别的写法,这小子,又玩儿什么花样呢。」 说着,顾父推开了书房的门,「如尘,你教的那什么数字,来我看看。」 叶如尘放下书,「爹你才回来吗?这一下午干什么去了?」 「锄地去了,不说这个。」 顾父走近书案,看到左上角放置的一摞纸张,好奇地拿起来,是下午四个人写的数字。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算术变简单的数字吗?」 「除了长得奇怪,也没什么特别的。」 叶如尘笑了笑:「不是它能让算术变简单,而是要结合一些运算符号和公式。」 顾父问道:「运算我懂,符号也知,运算符号何意?是将加、减、乘、除等运算过程用一个符号代替吗?」 「正解!」 不亏是老丈人,沟通无障碍的感觉太好了。 话不多说,叶如尘直接拿出九章算术,翻开第一章 ,找了道简单的「方田」,就是计算图形面积。 叶如尘读完题想都不用想,直接在纸上写出式子,短短三行,瞬息之间说出了答案。 顾父诧异,看了看题,再看看叶如尘写的过程,一脸懵。 题是很简单没错,但这过程是不是太短了? 叶如尘和顾父讲了讲几个数字排列在一起的念法,又解释了「+ - x ÷ =」的含义。 「比如「八万四千三百五十六」,直接写作「84356」,不用再写出「万、千、百、十」这几个中间字。」 这并不难理解,顾父有很深的算术基础,叶如尘一讲他就听懂了,只是看着别扭,不能很快的适应。 顾父拿过九章算术,往后翻了道「粟米」题,递给叶如尘,叶如尘看了一眼,又是迅速写出过程。 说实话,这种比例折换的题,他都不用动笔,心算就够了。 顾父接着翻,「衰分」、「少广」、「商功」等等。 每一题叶如尘都很快的写了出来,中间出现了新的奇怪符号,顾父看后有几分猜测,倒也没问,继续找题。 直至本书中最难的一道题,被叶如尘用了不足半刻钟就写出来,而且过程极为简短时,找题活动正式结束。 顾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默默合上书,搬了一把凳子挨着叶如尘坐下,「快教教我,这个是怎么用的?」 《九章算术》,是现今几大算经中最重要的一本,极具了多少代人的智慧,也是科举必考项。 院试就不说了,乡试和会试,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考生因为算术不好被拒之门外。 顾父当年八股文作的不算出众,就是靠着算术好,才得了「榜眼」之名,并进了工部。 然而难倒众学子的九章算术,在叶如尘这里却如小儿科一般,简直不可思议。 第64页 叶如尘耐心的从头开始讲起,「这数字的写法 ,是我在一本书中看到的,应该是从西方传来,我叫它西数。」 之所以不叫阿拉伯数字,一是因为它并非出自阿拉伯,二是不确定是否有阿拉伯这个国家,就算有,这时候也不一定是这个写法。 暂时抛开九章算术,要从最基础开始,即第一步,认识数字,掌握「个十百千位」,这个很容易理解。 然后是运算符号、加减法竖式计算、乘除法竖式计算,这个地方,叶如尘是一边在纸上写一边解释,讲的十分详细。 顾父就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亮闪闪,让叶如尘出了一堆题给他练习。 加减乘除自然是难不倒顾父的,他感兴趣的是这种形式的计算方法,看起来尤为简洁。 「妙,妙极了!」 做了十几道题后,顾父更加确定了。 要知道较大数值的算法,如果离开了算盘是很难的! 除了精通此道的商人或极具天赋的书生,能做到心算的人寥寥无几,这并不是大家笨,而是思维被局限了。 因为心算的前提就是实际操作要极其熟练,然后将现实搬到脑海中去,若现实中都不简单,那心算自然更难。 比如珠心算,指的是在脑海中打算盘,不但需要熟练掌握算盘打法,还要有强大的记忆力,记住脑海中的每一步操作,一步错,步步错。 在珠算出现之前的「算筹」更是如此,所以能做到心算的人并不多。 而眼前这种竖式计算,操作便利,在手边没有算盘时,只需要简单的一笔一纸就能轻松得出结果。 甚至不需要笔,用一节树枝在地上划划就成了。 也正因为它简单,更适合心算,学好之后,便是千上万的加减,也能轻松在脑海中得出。 顾父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运用,「如尘,你继续讲。」 「爹,夫君,出来吃饭了。」 书房的门没关,顾青辰站在门口敲了敲,打断两人说话。 「不吃不吃,不要管我们。」 顾父正听的入迷,头也不抬摆了摆手,见叶如尘放下笔不再讲了,顾父问道,「怎么了?」 叶如尘眉眼含笑,恭敬的说:「爹,要不你先练着,我去吃个饭。」 顿了一下,「再洗个澡。」 又顿了一下,「再睡个觉。」 顾父顿时沉默了,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 叶如尘丝毫不觉的尴尬,微微一笑,「爹,我还年轻,在长个子呢。」 顾父嘴角一抽,鬍子抖了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把门口的顾青辰下了一跳,「爹,你干什么?」 「吃饭!」 铿锵有力的二字落下,叶如尘和顾青辰相视一笑,跟着去洗手了。 吃饭的时候,顾父火速的扒拉着饭碗,顾母只觉得眼疼,「你就差这一小会儿时间吗?」 顾父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轻轻的放下,优雅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深情看向叶如尘,「如尘,你吃饱了吗?」 叶如尘摇摇头,顾父又说:「晚上吃多了不易消化。」 叶如尘:「没关系,运动一下就好。」 顾父总是拗不过叶如尘,知道今晚没希望了,就自己去了书房,自己出题自己写,复习刚才学到的知识。 饭后,除了勤奋好学的顾父,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堂屋门口,围着炉子烤火聊天。 堂屋门大开,抬头便能望见璀璨的星空,无数星光汇聚在一起,点亮漆黑的夜晚。 叶如尘用火钳换了一块新煤,他家还是用的蜂窝煤,不同的是,现在这个比当初顾父自制的强太多了,标准的十六孔蜂窝煤,方便,快捷,又实惠。 这是从镇上买的,果然有人就是好办事,顾父将点子递上去后,才一年的时间,蜂窝煤就已经开始大批量生产,并投入使用了。 唠了会儿嗑,叶如尘来到洗澡间,在浴池里放了一小半儿的水,然后在下面添了柴慢慢烧着。 因为池子比较大,需要很长时间才会热,顾青辰也到厨房烧上一大锅水。 没过太久,顾母和糰子就回去睡觉了,厨房这边也开始烧第二锅水。 浴池唯一的缺点就是费水,但他家最不缺的就是水,更何况冬天,谁能拒绝泡一个暖暖的热水澡呢?且没有时间限制,水也不会凉。 叶如尘打开淋浴竹管的盖子,又放了点凉水进去,伸手探了探水温,刚刚好。 「阿辰,可以了。」 「嗯。」顾青辰坐在浴池边上答应着。 水中热气升腾,瀰漫了整间屋子,朦朦胧胧的,也将顾青辰的脸颊和耳垂熏得有些泛红。 叶如尘从背后扣住顾青辰的腰,指尖轻佻,勾开了他的衣带,「阿辰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青辰点了点头,转身把脸埋在了叶如尘怀中,轻声回答:「琴瑟周年。」 叶如尘把玩着他披散的墨发,目光温柔,像哄小孩儿一样说道:「真棒。」 接着利索的脱去两人衣物,抱着夫郎浸入水中。 水温有些偏高,却不及夫君身上传来的温度,顾青辰觉得两人相贴的肌肤烫得灼人。 「不过是洗个澡而已,都老夫老妻了,阿辰怎么还如当初一般害羞。」 「嗯~」 第65页 嘤咛声脱口而出,顾青辰颤抖了一下,忙抓住叶如尘作乱的手,抬头瞪他一眼,「好好洗澡!」 这话说的毫无震慑力,带着一圈红晕的双眼蒙上了雾气,显得楚楚可怜,叶如尘看的心痒痒,「不正在洗吗?洗澡不上手,难不成泡泡水就干净了?」 好气!顾青辰从他怀里出来,移到浴池另一角,根本不是他容易害羞,分明是某人花样过多,太会折腾人了。 叶如尘追了过来,勾起他的下巴亲了亲,「乖,不闹了,好好洗澡。」 嘴上说的好听,洗完澡后,顾青辰已经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了,就连他准备的换洗衣物也被打湿了。 叶如尘独自穿好衣服走出去,很晚了,就连顾父都去睡觉了,他听力惊人,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屋内几人沉沉的唿吸声。 门又开了,顾青辰眼睁睁看着叶如尘抱了床被子进来,心头一跳,咬牙切齿问道:「衣服呢?」 叶如尘勾了勾唇,「穿了一会儿还要脱,多麻烦。」 说着将夫郎从水里捞了出来,迅速用浴巾擦干水,裹进了被子里。 「叶如尘!」顾青辰大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就要这样出去吧? 「放心,都睡了,就几步的距离。」叶如尘抱起夫郎走了出去。 顾青辰羞愤不已,但还没羞完,就已经进了房间躺在了床上,速度之快,不过瞬息。 身上的被子被人像剥粽子一样打开,顾青辰涨红了脸,紧闭双眼,细白的肌肤染上了粉色,毫无遮挡的呈现在叶如尘眼前。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忽然一丝冰凉触上肌肤,寸寸滑过,顾青辰颤抖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 叶如尘说道:「周年礼物,喜欢吗?」 「喜欢。」顾青辰一愣,欣喜不已,接过玉笛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夫君最近好像没出门吧? 叶如尘说:「上次一去县城的时候,我还记得你说要吹与我听,伴我练剑呢。」 顾青辰笑的腼腆,像猫儿一样,「那现在就要听吗?」 「只是拿出来过过场,大晚上的,不怕吵着人吗?」 怎么这么傻,叶如尘好笑的揉了揉夫郎尚未干的头髮,从他手中抽出笛子放在枕后。 然后翻身上床,凑到顾青辰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听吹笛,想听吹箫。」 顾青辰一脸迷茫,「你还买箫了吗?」 「一直都有」,叶如尘在他唇瓣上轻啄了下,声音低沉:「我教你。」 ...... 正月十五夜 华灯初上,暗香浮动。 十里长街张灯结彩,花千树耀眼夺目,灯火摇曳,欢声笑语夹杂着丝竹声遍布每一个角落。 又是人间元夕夜,万盏花灯邀月明。 叶如尘等人 找好了落脚的客栈,漫步在人声鼎沸的长街上,今晚他们准备留在县城过夜,逛一逛这一年一度的千灯会。 「汤圆,吃汤圆咯~」 「天上皓月满,地上煮汤圆,人间走一遭,不吃汤圆可不行!」 「花灯看一看,金光灿灿小鱼灯,五光十色千瓣花。」 「客官,精緻华丽的绢纱宫灯来一盏?」 街上叫卖声不断,随着人群流动,叶如尘等人停在了元宵摊前,吃一碗元宵,团团圆圆。 「老闆,这元宵都有什么口味的?」叶如尘问道。 「黑芝麻、红豆沙,甜甜美美蜜心头,香菇肉沫撒葱花,鲜咸可口吃不腻。」 卖元宵的是位白面小哥,笑容可掬,语气轻快,声音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让听到的人心情愉悦、远离烦恼。 「客官,煮个甜的还是咸的?」 几人面面相觑,叶如尘一脸纠结,「元宵,还有咸的?」 其余四人茫然的摇摇头,对面小哥开怀大笑,「几位打北边过来的吧,这咸汤圆是南边独有的,不如尝个鲜?也不枉此行。」 也好,叶如尘问过其他人后对摊主说道:「要两碗红豆沙,两碗香菇肉沫,一碗黑芝麻。」 「好嘞!」 白面小哥嘴里念着段子,手握簸箕两边,有节奏的打圈晃动着,然后勐地一抛,十几个汤圆向上飞起。 「瞧着,飞龙在天~」 簸箕中的糯米粉也迎面扑来,洋洋洒洒飞散在空中,落了叶如尘和顾青辰一头白。 两人相视一笑,叶如尘抬起与顾青辰相握的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吃了汤圆,叶如尘就带着顾青辰跑了,与顾父他们分道而行。 扇子摊前的小哥不停的向人展示着自家扇子,顾青辰拿起一把青玉木骨扇,「唰」的一下在叶如尘耳边打开,轻轻扇了扇,扬起叶如尘身前一缕髮丝。 「夫君,喜欢吗?」 扇面无字,只一株墨柳镶嵌其中,扇柄下垂着青黑渐变色穗坠,跟着顾青辰的动作轻轻晃动。 叶如尘双手背后,目光醉人的看着他,嘴角不禁上扬一笑,薄唇微启,「喜欢。」 悠扬的唢吶声起,阵鼓擂擂,身后桥上突然涌现一群衣着华美之人舞动起来,众人欢唿着围了上去。 一片歌舞昇平、热闹喧譁之景,但顾青辰的时间就此静止,沉浸在叶如尘编织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叶如尘抚过他执扇的手,将攥握的玉指打开,从他手中拿过扇子,手腕翻转,扇子在空中优雅地滑过,落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扇着。 第66页 又是骤然一笑,叶如尘说道:「很喜欢。」 顾青辰开心的拿出荷包,转身问老闆:「这把扇子多少钱?」 老闆满面春光,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客官,只要三两银子。」 老闆是个精明的,止不住的夸这扇子与叶如尘是多么般配,这扇骨又是多么的值钱。 顾青辰根本没有听进去,将钱往桌上一放就拉着夫君走了。 叶如尘失笑:「夫郎好生大方,连价都不用还的。」 顾青辰眨了眨眼,凑近叶如尘,「公子一笑百媚生,为你散尽家产也不悔。」 「是吗?」 叶如尘抬起扇子指向顾青辰身后,「我瞧那灯也不错。」 顾青辰转身掏出荷包,动作一气呵成,「夫君喜欢那个?买了!」 摊子上摆着、挂着色彩缤纷的花灯,样式繁多,做工精细,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如尘提起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小兔子睁着圆熘熘的红眼睛,怀里抱着一颗胡萝蔔,安静的窝在草地上。 「你看它像不像你?」 顾青辰昂着脸,高傲的摇了摇头,「不像。」 「那这个呢?」 叶如尘指着一盏晶莹剔透的四角宫灯,上面有只仰着脖子、神情傲然的孔雀,长长的尾巴炫彩夺目。 顾青辰瞪他一眼,「也不像!」 叶如尘合上扇子抵在下巴处,作沉思状,然后点了点头,「我看两个都像。」 于是大手一挥命令道:「付钱!」 顾青辰付了钱拿起两盏灯,将孔雀宫灯递给叶如尘,愤愤道:「这只孔雀分明和夫君一模一样。」 伴着不知源头的凤箫声,两人一路斗着嘴,猜灯谜、吹糖人、看星如雨落的打铁花,将街上可看的、好玩的都转了个遍。 最后他们来到河边,水面波光粼粼,数不清的河灯漂浮在上面,宛若人间银河,美不胜收。 两人一起点燃满载祝福与心愿的荷花灯,用手轻轻拨弄河水,推着花灯飘向远方。 叶如尘说道:「阿辰,生日快乐。」 仗着此地光暗人少,顾青辰悄悄将头靠在叶如尘肩上,「很快乐,夫君今日都说三遍了。」 叶如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生日那天,你说了五遍。」 月亮渐渐往西边挪动,回去的路上人少了些,但依旧是灯火通明。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唤他们,顾青辰疑惑地望向身后,看了一圈却没找到人,「夫君,你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叫你。」 叶如尘头也不回,「嗯。」 刚才看铁树银花时就听见了,也不知道是那个眼瞎的,没看见他和夫郎浓情蜜意的吗? 「叶公子~」 「叶童生~」 「叶大师~」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转过身,又一句唿叫声随着而落,「叶如尘!」 一个贵气逼人的身影急忙顿住,差点朝他们栽过来,叶如尘立刻搂着顾青辰往旁边闪去,好在那个身影被人扶了一把,只是踉跄一步,并没有摔倒。 两人定晴一看,有些眼熟,「王公子?」 王启站稳后挺直腰背,扇子放在手心敲了两下,朝他们点了下头打招唿,「一年未见,没想到叶公子还记得在下。」 「我听淮安兄和父亲讲了你的事,原来你当真会算命,简直不可思议。」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王启语气轻快,带着些许兴奋。 叶如尘替他说道:「找个地方坐下畅聊几句?」 王启点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燕春阁雅室,叶公子请?」 没想到叶如尘此次态度比先前热络了许多,难道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 顾青辰讶然,没想到夫君会主动,又顺着王启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皱起眉头。 那是一栋青漆涂饰的精緻楼阁,飞檐画角,挂着彩灯数十盏,楼中笑语喧譁、笙歌不断,门前还停着宝马雕车。 王启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叶夫郎莫要误会,那并非花柳之地,只是以歌舞为业罢了。」 「不必麻烦,我看这里就挺好。」叶如尘指着僻静一角,是个茶摊。 王启偷瞄了眼顾青辰,点了点头,也行,总比带着人家夫郎去那风流之地强。 叶如尘问摊主要了三碗茶,看向王启:「王公子带钱了吗?」 王启一愣,「带了。」说着就准备付茶钱。 「哎」,叶如尘伸手挡了一下,「区区一碗茶,怎能让王公子破费,我来就好。」 然后作势要拿荷包,在身上一摸突然想起今天没带钱,默默看向顾青辰。 顾青辰无奈,拿出三文钱给了老闆。 王启眼神闪了闪,好像懂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几人坐下饮茶,叶如尘小抿一口,「真是不巧,几次进县城都没见到王公子,恰逢佳节,竟然偶遇了。」 王启一时不懂他到底是在说「巧」还是「不巧」?解释道:「我家不在此地,只是年前随母亲过来,一家人过个团圆年而已,几日后便要走了。」 原来是这样,叶如尘问道:「那你听说去年那件轰动全县的案件了吗?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处理的。」 「自然。」 王启点点头,「这案子后来移交给了府城,前后查了月余,处置了三十余人,其中五人,包括朱至宝,被定了死罪。」 第67页 「那活着的五名哥儿得了些银子补偿, 其中三名送回了家,另外两名本就是无根之人,听说有几分手艺,在府城落脚找了个活干。」 说罢,王启喝了口茶,狡黠一笑,「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叶公子是此案最大的功臣。」 叶如尘勾了勾唇,「是王大人说的吗?」 「正是。」 王启摇着扇子,听到此问有些失望,确定了叶如尘态度热络是因为父亲,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哪有父亲说的那么特别。 「父亲对你的赞誉不低,夸你神机妙算、才思敏捷,所以我才好奇想要一见。」 叶如尘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笑意说道:「既然如此,王公子把卦钱结一下吧,上次走的匆忙忘记了,一直没机会上门讨要。」 「欠钱终究不好,相见即是有缘,我以为,这一面正是为了结此事。」 王启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如尘,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等惨事,叶公子不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吗?为什么满眼都是生意?」 叶如尘摇摇头:「王公子此言差矣,求卦给钱,天经地义,这和为民除害是两码事,莫要道德绑架,况且我也出了一份力,亲手将恶人抓住了不是吗?」 王启竟然没办法反驳,硬着头皮问道:「多少钱?」 「十两银子。」 「什么?上次在书肆,你给淮安兄算乡试结果时,才要了五两!」 叶如尘嘆了一口气,「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王公子见谅,我们这行不景气,生意愈发难做,我在外风吹日晒数月都接不到一单生意,涨价也是迫不得已。」 王启看了看他腰间别着的青玉木骨扇,手边两盏精緻的花灯,和一大包吃食、小玩意,强迫自己相信了他的话。 背景板顾青辰此刻恍然大悟,难怪夫君突然这么积极,原来是在挣钱。 夫君好辛苦,顾青辰有些失落的想着,自己怎样才能和夫君一同挣钱养家呢? 刚收了钱,叶如尘就起身辞别,王启如鲠在喉,「叶公子,不再坐一会儿吗?」 叶如尘拱了拱手,面露歉意,「我和夫郎该回去了,真是不巧,今日相见的太晚,下次有缘再会吧。」 王启幽幽说道:「其实不晚,很早就看到你了,但没叫住。」 叶如尘笑了笑,没有回答,提着东西拉着夫郎就走了。 王启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谈,这人真是... 时间的确不早了,比之来时,街上冷清了不少,顾父顾母和糰子早早的就回到客栈休息了。 虽然叶如尘依旧精神焕发,但顾青辰已经累了,在外面走着还不觉显,一回到房间就不想动弹了。 叶如尘将买来的东西放好,然后又下楼找小二要了热水。 两人洗完澡后,叶如尘抱着顾青辰熄灯上床,顾青辰软软得靠在叶如尘怀中,叶如尘再一次说:「阿辰,生日快乐。」 顾青辰睁开眼睛笑了笑,搂住叶如尘的脖子,主动凑过去献上甜甜一吻,「夫君晚安~」 「不想晚安。」叶如尘按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一会儿,顾青辰趴在叶如尘胸膛上小口喘气,眸中含嗔带羞,「不要,今天好累。」 「那行吧,夫郎晚安~」 叶如尘也只是说说而已,明天还要赶路回家呢,他没这么禽兽。 「夫君晚安~」 不多时,顾青辰就已沉沉睡去,当真是累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几人先去了一趟书肆买些书。 还是那家书肆,叶如尘来过几次比较熟悉,铺子里的书也挺齐全的。 因为顾父收了杨小天,就不能像之前教糰子那样想到什么教什么了,最起码要有几本开蒙书籍,的学习一下。 另外顾父又为自己选了几本农书,顾母挑了些话本当消遣。 一个书童打扮的人跑了进来,掏出怀中一本书递给掌柜,「李掌柜,这是我家公子新作,您给瞧瞧。」 「哎哟,都不用瞧。」 掌柜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信誓旦旦,「浮生公子讲的故事绘声绘色,感人肺腑,大家都排着队买呢。」 「你放心,咱给浮生公子安排加紧印制,不日便让这城中哥儿小姐,人手一本!」 书童听到这话高兴极了,连连道谢。 等人走后,叶如尘随口问道:「掌柜,你们还收话本,还有自己的刻印坊吗?」 「是呀,就在这书肆后面,别看我们铺子小,但五脏俱全!」 掌柜一脸骄傲,开玩笑问:「叶童生,你也有兴趣写话本吗?」 叶如尘摆摆手,「没兴趣,我写不来这些。」 第37章 来客 书房里又添了两张桌子, 本也不算小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满满当当坐了好几个人。 顾青辰与叶如尘同坐一桌,红袖添香, 读书效率蹭蹭下降。 也不一定, 顾父在的时候, 就是蹭蹭上涨。 顾母提着洒水壶, 给院里花草浇水,这满院春光每天打理也需要不少心思和时间,快速给花草浇完了水后,她抱着毛球躺在了竹亭里的摇椅上。 摇椅的位置相对隐蔽, 恰好被一面花架挡住了。 顾母是借着浇花的名义跑出来的... 第68页 她小心的朝书房方向望了望,确定没人过来后, 松了口气,闭着眼轻轻揉捏着额头。 真是想不通,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要在抱子弄孙的年纪被迫学习什么新型算术,什么要跟上时代的脚步, 可放过她吧。 就在顾母快要睡着的时候,怀里的毛球突然动了动,警惕地站了起来,顾母张开眼睛,疑惑地问道,「球球,怎么了?」 毛球跳下摇椅,朝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 然后扭头看向顾母,张着嘴小小的嚎了一声。 顾母立马明白是有人往这边来了, 虽然隔着围栏向外望去还看不到人影,但毛球的判断一般不会出错。 果然,没过多久一辆马车就出现在视线中,径直向她们这边驶来,顾母随即起身回书房去叫人。 马蹄声哒哒地逼近,最后在门前停住。 楚秋归和余朝云一下车就被眼前这精緻小院吸引住了。 院子门口立着两株茂盛的迎春花,小巧玲珑的金色花朵镶嵌在碧绿的枝条中,随风摇曳,清香袭人。 随行的小厮上前敲了敲院门,朝门内喊道:「有人在家吗?」 并没有人响应,倒是毛球垂着蓬松的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隔着栅栏,目光幽深的盯着几人。 「你们看,这条狗相貌普通,但气势很足,这小眼神儿还挺吓人。」 余朝云一边对两人说着,一边蹲下身与毛球对视,还伸出手在它眼前晃了晃,「小狗狗,你家主人呢?快让他出来迎接本公子!」 话音刚落,毛球扬起脖子长啸一声,「啊呜~~」 余朝云连忙缩回了手,还没站起身就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跌坐在地上。 小厮离门最近,一熘烟就跑了老远,突然发现自家少爷没跟上,又急忙回来捞起余朝云。 见毛球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几人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激动这头看起来很兇的狼。 余朝云腿都软了,两手紧紧抱着小厮,欲哭无泪,「怎,怎么会有狼?」 小厮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两股战战,小声说道:「小,小人,不知。」 「呜呜,表哥,怎么办~」 这时候知道叫表哥了,楚秋归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也很害怕。 顾母和大家说了好像有客人来,但叶如尘在给顾父答疑解惑,且正讲到关键时刻。 因为不确定外面的人是找他们还是路过,所以并不着急,如果真是客人,到了自会敲门,若只是过路人,就没何必专门跑一趟。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毛球的一声长啸就刺破了云霄 ,几人自然是听见了,顾母抿了口茶,「瞧,我就说有客人没错吧?」 顾父一拍桌子,「我懂了!」 叶如尘缓缓放下笔,「爹你自己写着,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顾父点了点头,叶如尘慢悠悠整理一下衣袍再向外走去,他倒是不着急,因为知道毛球不会伤人,且外面也没别的什么动静。 叶如尘刚走到前院就引起了门口几人的注意,毛球扭头望向他,楚秋归大惊,连忙喊道:「叶兄,不要过来!这里有狼,你快回房间躲着!」 他已顾不得害怕,叶如尘的处境比他们危险多了,毕竟狼在院子里面,如果它突然发难,第一个攻击的必定是最容易下手的叶如尘。 叶如尘脚步一顿,就看见几人如惊弓之鸟的架势,他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毛球瞬间朝他扑了过去。 余朝云紧闭眼睛尖叫一声,楚秋归和小厮僵直了身体,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流动,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电光火石之间,叶如尘一把抱住毛球,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吐槽道:「真沉。」 毛球发出呜呜的声音,叶如尘拍了拍它背,就这样抱着去开门了。 楚秋归傻眼了,这怎么和想像的不太一样? 余朝云还死死捏着小厮的胳膊,咦,好像没听到动静,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挣开眼睛。 睁眼就和毛球来了个脸贴脸,余朝云腿一软,差点要吓晕过去。 叶如尘举着毛球哈哈大笑,等余朝云站稳了才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毛球。」 几人不可置信,见毛球乖乖的趴在叶如尘肩上,不挣扎也不吵闹,觉得十分新奇。 在确定这头狼不会咬人后,他们谨慎地跟着叶如尘进了院子。 楚秋归惊得一身冷汗,还有些后怕地问:「叶兄为何会在家中圈养一头狼呢?」 「从山里捡回来的,从小养在身边,放心好了,它没伤过人。」 叶如尘在前面带路,将人引到了堂屋落座,顾青辰和顾母也跟着出来了。 叶如尘介绍了几人身份,楚秋归立刻带着余朝云对顾母行礼,「见过夫人。」 顾母点了点头,笑着请人落座。 顾青辰取来热水给大家斟了茶,顾母见没什么事就带着毛球离开了,留他们几个年轻人喝茶聊天。 叶如尘对一旁的小厮说:「站着干什么,我家又不缺你这一把椅子。」 小厮后退一步,客气的拒绝,余朝云见状直言道:「二全,过来一起坐吧,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 果然还是自己主子说话好使,叫二全的小厮不再推拒,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第69页 楚秋归和余朝云都已经知道了顾家人的身份,余家商队也归属于三皇子势力范畴,既然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关系自然更进一步。 两人这次过来除了来找叶如尘交代岁考事宜,也是为了拜见顾父,毕竟都到门上了,作为晚辈,礼不能废。 楚秋归问道:「叶兄,怎么不见顾大人?」 顾大人?乍一听到这个称唿,叶如尘怔愣了半秒,顾青辰回答:「家父在忙,若有要事我这就去请他。」 「不用,不用。」 楚秋归连忙摆手,「只是想要拜见一下,并无要紧事,不必打扰大人。」 顾青辰点了点头,便没去请顾父,叶如尘乐了,突然觉得老丈人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你笑什么?」 确定顾大人不会过来,余朝云放肆了起来,冷哼一声,「叶大哥真不厚道,天天往京里去信,没有一封是给我的,我想着,你是不是都忘记我这个人了。」 「怎么会?」叶如尘笑着说,「我可一直在惦记二位回来考试呢,说起来,你们何时到桂宁的?」 楚秋归拱了拱手,面露歉意,「昨日刚到,让叶兄久等了,岁试报名已经开始了吧?」 叶如尘给几人填了茶,「前日刚开始,谈何久等,秋归不必这般客气,我还指着二位作保呢。」 「就是就是,你别管他,他从小到大都这样端着,也不嫌累。」 余朝云说着,伸手捏了一块儿桌上的点心放到嘴里,眼睛一闪,「嗯,真好吃!」 「余朝云,你有没有规矩?」楚秋归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无碍。」 余朝云比杨小天也大不了多少,热闹的性子也讨人喜欢,在顾青辰看来就是个孩子,「自家做的,你喜欢的话走时带一些。」 「好呀!」 余朝云嘻嘻咧着嘴,说出的话调了蜜一般,「青辰哥哥真好~」 楚秋归无奈,不再管他,与叶如尘谈论着考试的事。 岁试、科试都需要五名同考之人互保,还要有一位禀生作保。 这些不需要叶如尘操心,余家早已联繫好了人,并且在好久之前,府城余家商铺的孙掌柜就已经来信和叶如尘说了此事。 三人约定好,两日后一起去报名,岁试要在府城考,但报名不需要跑那么远,在各县报考就行。 余朝云吃的美滋滋的,喝口茶如是说道,「叶大哥,我表哥这一年在京里都要学疯了,你这第一的位置怕是有些悬了。」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圆熘熘的眼珠狡黠地转着,一幅看热闹的样子,好像在等他们打起来。 楚秋归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吃你的,别瞎说。」 余朝云瘪瘪嘴,本来就是嘛。 叶如尘好笑的问他,「那你这一年有什么长进吗?本来就是吊车尾,这次能跟上你表哥的脚步吗?」 这... 余朝云有点虚,梗着脖子,「我还年轻,机会多多~」 两人小坐了一会儿,临走时顾青辰把顾父拉出来让两人见了见。 顾父捋着鬍子,装模作样说了几句话,勉励年轻人读书要平心静气、态度端正什么的。 两人连连称是,余朝云老实缩在楚秋归身边,安静如鸡。 顾父一走,余朝云又变回吊儿郎当的样子,叶如尘纳闷了,是顾父气场太强大,还是他太平易近人? 哼,这臭小子走的时候还舔着脸顺走了不少好吃的,都是他们自家做的小零嘴。 第38章 小三元 岁试在即, 叶如尘和顾青辰提前三日到达府城。 这个点才来着实有些晚了,但这次并不需要担心客栈房满的问题,因为他们受邀前来余府暂住, 方便一起去考试。 朱红色的大门, 叶如尘抬头看向门匾上「余府」两个大字, 确定没找错地方, 走上前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弓着背,迈着小步子来开了门。 「叶公子、叶夫郎,我家少爷已恭候多日。」 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 老管家客客气气将两人领到了正厅,「二位稍作歇息, 这就去请少爷过来。」 诺达的庭院里,只有几位洒水下人,显得有几分冷清。 府里丫鬟刚取来了茶水, 余朝云就突然露出了圆圆的脑袋。 大老远还见他欢喜的样子,走近后马上耷拉起脸, 抱怨道:「叶大哥,你们怎么才来?房间早已备好,却空了好些日子,我差点以为你不考了呢。」 「没规没矩的,成何体统!」 楚秋归从后面快步跟上来,左手还拿着书本,想来方才正在温习呢。 叶如尘越过叽喳的余朝云,对着后面的楚秋归会心一笑, 「抱歉,家里近日事忙。」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 一旁的丫鬟给他们斟了茶就退下了,独留四人说谈。 初春时节,正赶上豌豆播种的时候。 此前,叶如尘带着顾父到县里的种子商处挑了六个不同的豌豆品种,需要将两亩地分成六块种下。 而豌豆种子在种之前也是需要处理的,村里只有少许人家曾在家门口种过几行豆子,也没有专业的经验。 顾父翻了许多本农书,才总结出自认的最佳种植方法。 无论是处理豌豆种子还是整地,都挺费功 夫,一大家子人,总不能让顾父独自在地里折腾。 第70页 「顾大人在种地吗?」楚秋归不明白,顾大人一个在燕京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可能会种地,是生活艰辛至此吗?可他们不是一直和京城顾家有联繫的吗? 叶如尘没有多做解释,几人吃了点儿茶,顾青辰跟着下人四处转转,叶如尘他们则去书房复习功课。 俗话说,临时抱佛脚,不快也光。 余朝云捧着本《春秋》虔诚膜拜,叶如尘嘴角抽抽,问楚秋归他这是在干什么。 「听闻此届学政大人是治春秋的,他这两个月都抱着春秋苦读,其余几课一眼未瞧,真是魔怔了。」 楚秋归无奈嘆息,余朝云十分不服气,「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都不行才孤注一掷拼一把的,万一中了呢?说了你也不懂,叶大哥会理解我吧?」 叶如尘摇摇头:「不理解。」 「叶大哥,临考前的选择性复习是很重要的!」 余朝云自诩有几分聪明,毫不吝啬地传授自己的学习技巧。 最后问道叶如尘:「叶大哥,你的长短板分别是什么?」 「算术和赋诗。」叶如尘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好巧!我表哥也是!」 余朝云乐了,「他最善赋诗,成日混迹在各大诗会。」 楚秋归面露欣喜,知己难觅,「叶兄,若有机会...」 叶如尘及时打断,「不巧,我善算术,讨厌写诗。」 啊,这... 楚秋归突然被定住了,脸上的表情还没收回去,模样有些滑稽。 余朝云捧腹大笑,「太好了!我也不喜欢作诗。」 叶如尘和楚秋归都没有再说话,就看着余朝云自顾自的哈哈笑,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才停歇,然后问叶如尘:「叶大哥,你在复习什么书?」 「没什么。」 听见这么个敷衍的回答,本来只是就随口一问的余朝云偏生出些好奇,非要凑过来看看。 于是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念出封面上的几个大字,「笑林记?」 叶如尘用书抵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推,帮他合上大张的嘴巴,淡淡说道:「有问题吗?」 楚秋归一脸纠结,「叶兄,你...」 不等他说完,余朝云都看不下去了,大声批判,「考试在即,你怎么能看这种闲书!」 「不行吗?」叶如问道。 「当然不行!连我都知道复习,你一个双案首就这态度吗?你疯了吧!」 叶如尘瞧他未免太激动了些,解释道:「适时地放松有利于舒缓焦躁之情。」 余朝云想了想,犹豫着将手中的书放下,叶如尘瞥了一眼说:「考不上别来找我。」 「你!」 余朝云冷哼一声,气鼓鼓的回到座位上看书。 晚上,福顺楼的厨子专门过来给他们做饭,因为他们这座宅院平日都是闲置的,每隔一段时间,京里来人查帐才会小住几日,所以没有配备专门的厨子,甚至下人都只有几个。 考试这天,老管家安排了两辆马车送他们去考试地点,下车时之前联繫好的另外两名童生已经到了。 楚秋归快步上前拱手作揖,「宋兄,陈兄,久等了。」 两位书生看起来年岁较大,其中一人面露不耐,但见他们到了后连忙收起了情绪。 想来这两人也是余府花钱找的,不指望能相处多么愉快,只要人品没问题,不会考试作弊拖他们下水就行。 叶如尘是第一次见两人,楚秋归简单做了下介绍,他们行了拜礼道了名字便罢,双方都没什么兴趣详聊。 虽然院试是三年两试,但童生考秀才只能参加岁试,明年的科试只有新秀才能参加,是为了获得乡试资格。 所以岁试的考生不少,毕竟这三年的童生都等着这一天呢,还有往届没考过的童生,除此之外还有往届秀才,因为秀才并非一考定终身,隔段时间就要重考岁试。 因为人多,所以进场口就分了四个,楚秋归等人抬脚准备走时,突然发现少了个人?扭头一看,叶如尘和顾青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旁的树下聊天了。 其中一名陈姓书生见此状面露不满,眼中带着些鄙夷神色。 余朝云白眼一翻,牛气沖沖的往两人面前一站,瞪着眼睛催促。 叶如尘摸摸鼻子,看向入场处的长队,「你们不用等我。」 余朝云两手叉腰,「这位考生,我们五个人是要一起的,不然进场查验会很麻烦!」 行吧,叶如尘几步一回头,顾青辰在树下捂着嘴偷笑。 余朝云边走边念叨,「怪不得你之前会出名,也太放肆了吧,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考试的事。」 岁试共考了四场,前三场依旧是八股文、帖经、墨义,另加了一场算术。 院试结果要等五日,这段时间叶如尘两人一直住在余府。 等到发榜之日,四人前去福顺楼等消息,他们依旧坐在府试发榜那日的位置上。 「少爷,少爷过了!」 几人朝窗外看去,是余家小厮二全回来了,只见他咧着嘴笑得张扬,跑得飞快,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上了楼。 「少爷,都过了!」 「等一下!」余朝云立刻抬手打断二全接下来的话。 此情此景挑起了美妙的回忆,余朝云勾着唇角,戏嚯地盯着叶如尘,「叶大哥,我的人去给你看榜,收多少钱合适?」 第71页 叶如尘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杯子拱手一拜,「告辞。」 说罢便作势要起身,余朝云气得吐血,「叶大哥,你也太抠了吧!」 叶如尘耸了耸肩,「勤俭节约的优秀质量,我觉得你应该培养一下。」 楚秋归失笑,「行了,二全你快说吧。」 余朝云也不闹了,抓着二全的胳膊,「先说我,先说我,我当真过了?」 二全嘿嘿一笑,「小的从下往上找,一眼就看到了少爷的名字,第五十!」 余朝云表情一僵,脸上肌肉扭曲着,不知是哭是笑,然后勐地一点头,「不错!过了就好。」 「哈哈,哈哈~」 叶如尘不厚道的捂着肚子笑了, 「倒数第一,你还真是吊车尾呀。」 余朝云咬牙切齿,「有什么好笑的,我还小呢,你在我这个年纪,连童生的都不是。」 叶如尘:「对对对,你是天才你厉害...」 顾青辰满不贊同,「夫君,朝云还是个孩子,不要欺负他。」 夫郎都开金口了,叶如尘端正身子,正儿八经对余朝云说:「余小朋友,你很棒哟,请再接再厉!」 余朝云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气鼓鼓的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二全这才继续说道:「表少爷是第二!」 楚秋归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看了叶如尘一眼,心下瞭然。 余朝云耳朵一动,又转了过来,似乎也猜到什么了,但就是不相信,指着叶如尘问二全,「他呢?」 二全本来挺激动的,但看自家少爷不爽的样子,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强装冷静,「叶公子是案首。」 就知道!余朝云又哼一声,「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然后又将矛头转到楚秋归哪里,「亏你还有才子之称,怎么总是第二呢。」 楚秋归一脸无奈,叶如尘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带小孩儿真不容易。 楚秋归他们过两日就要动身回京了,与叶如尘聊起往后打算,叶如尘直言不讳,自然是要入县学的。 「县学?叶公子不去云怀书院吗?」 福顺楼的刘掌柜过来了,他从小二哪里听说了叶如尘是院案首。 云怀书院?几人都不了解。 刘掌柜解释道:「云怀书院是武同府最好的书院,入学考试很难,多少学子挤破头都进不去。」 「但岁试前五,直接获得入学资格,估计要不了多久,叶公子就会收到入学凭证了,就 算没收到,直接找上书院也是行的。」 叶如尘点点头,问道:「贵吗?」 「啊?」掌柜一愣,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 顾青辰扶额,「夫君,贵也要去。」 而且,咱家也没那么穷... 第39章 烂桃花 叶如尘和顾青辰在府城逗留了好几日, 直至楚秋归二人返京的前一日才踏着露水回村。 春水淙淙,涨满了小河,青翠欲滴的榆钱儿成串地缀满了枝头。 路过一处山野洼里, 叶如尘突然停下车, 「阿辰, 吃榆钱儿吗?我们摘点儿回去吧?」 抬眼望去, 是成片的榆树,苍郁的枝叶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能吃吗?它们有主的吗?可以随便摘吗?」顾青辰三连问。 叶如尘笑眼流转,「阿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顾青辰不知,叶如尘捋一把榆钱儿摊开在他眼前, 圆薄如钱币,鲜嫩不已。 「这里是榆镇, 遍地榆树,你看这一片都没有田地,该是无主的。」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爬上一颗粗壮的老榆树, 给他找了一个好位置放下。 顾青辰两眼放光,学着叶如尘的样子摘榆钱。 满满的一把榆钱握着手心, 细细软软的,捏起一小片放在嘴里,嚼着一口清甜,妙不可言。 小竹篮很快被装满,叶如尘站在树下对顾青辰张开手,「阿辰,跳下来。」 顾青辰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一袭水蓝色长袍飘逸出尘, 额间一点朱红,明媚动人, 给本来清雅脱俗的美人添了几分妖冶。 他一手扶着树干低头望去,眉头轻锁,犹犹豫豫,「我不敢。」 「别怕,我会接着你的。」叶如尘清亮的声音安人心神。 顾青辰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往前倾去,像一只折翼的蝴蝶,飘然而下。 叶如尘足尖轻点,飞身搂住顾青辰,缓缓落地。 过了好一会儿,顾青辰还趴在叶如尘的怀里不动,叶如尘哑笑,伸手颳了下他的翘鼻,「别装了,睁眼。」 顾青辰睫毛轻颤,悄悄睁开眼,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灵动的眼珠转了转,装模作样,「好吓人,腿都软了。」 叶如尘弯腰伸手抄起他的膝窝,以公主抱的姿势把他的娇夫郎塞进了车厢。 两人慢悠悠赶着路,进村时已临近黄昏。 迎面走来一个貌美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肩上还背着包袱,有些面生,叶如尘不甚在意。 姑娘无意间瞥了眼叶如尘,脚下不稳,突然踩着一颗石子歪倒在他们的车前。 她狼狈地坐在地上,伸手握着自己的脚腕,精緻的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惹人怜惜。 叶如尘急忙拽着缰绳,让驴停止前进并往后退了两步。 不会是碰瓷的吧? 第72页 叶如尘问道:「你还好吗?」 那姑娘作势想要站起来,发出「嘶」的一声抽气声,连忙按着脚腕。 她抬头望向叶如尘,紧咬着下唇,明亮的眼眸含着薄雾,「我脚歪了。」 「公子,我好像走不了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姑娘娇声祈求,眼巴巴的模样楚楚动人,任谁都拒绝不了。 「好呀,那你自己上来吧。」叶如尘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话,正要掀开帘子看什么情况的顾青辰动作一顿,神思恍惚。 那姑娘眸光微闪,「多谢公子。」 然后用手撑地,在叶如尘的注视下缓缓站起来,走到车厢一侧。 没有脚凳,她还歪着脚行动不便,这驴车不太好上。 姑娘飞快地看了眼叶如尘,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问道:「公子,我,你能扶我一下吗?」 车厢内的顾青辰唿吸一滞,瞬间冷了脸,起身准备出去。 「驾~」 叶如尘轻笑,小驴鞭「啪」的一声脆响,驴车突然动了起来,快速走去。 顾青辰半站的姿势勐地晃动一下,跌坐回去,忙扶着侧壁稳定身体。 坐稳后顾青辰一脸迷茫,掀开帘子,「夫君?那姑娘呢?」 叶如尘冷哼一声,「她是装的,这种人我见多了,要是真给她送回家,肯定会被赖上说我们撞了她,用心险恶。」 顾青辰伸手戳戳叶如尘肩膀,问道:「那夫君知道她为什么要赖上我们吗?」 「当然是讹钱呀,阿辰,出门在外切忌滥好心,以免惹祸上身,记住了吗?」 顾青辰听后一时语塞,叶如尘扭头追问:「阿辰,记住了吗?」 「记住了。」顾青辰哭笑不得,心情十分愉悦。 到了家,院门落了锁,竟是没人。 想来顾父他们可能去地里了吧,叶如尘拿出钥匙开了门。 桃红梨白春意浓,半月不见,这满院风光更胜。 他卸了车,将驴牵到棚下歇歇,给它的食槽填满草。 顾青辰将车里的东西都拿到了屋里,独留一篮榆钱儿在院中石桌上放着。 收拾完东西,他拿着榆钱问:「夫君,这个怎么吃?」 「拌糖,拌豆腐,蒸饭,做窝窝,煮粥,包饺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今晚怎么吃呢?」 叶如尘想了想,「煎蛋饼吧。」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一起去厨房做饭,顾青辰烧火,叶如尘下厨。 不多时,顾父他们都回来了。 「小叔,叔丈!」 糰子闻着味儿兴沖沖跑进厨房,「你们回来了!」 顾母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发榜好些时日了,大家轮番上门祝贺,总不见你们两人。」 「娘,我们在余府多住了些时日。」叶如尘回答。 「大家都知道夫君考过了?」 顾青辰注意到顾母说的有人来祝贺,有些诧异,院试结果不会报上门的吧? 「镇上恰巧有人从府城回来,可不得了,这消息整个县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咱杨家村出了个小三元。」 顾母笑了笑,开心极了,自己这宝贝儿婿,真是越看越喜欢。 翌日上午,院外突然传来咚咚敲门声,顾母对叶如尘道:「看,定是知道你回来了,上门寻你的。」 说着,顾母起身去开门。 然而门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陌生妇人,正踮着脚尖好奇的往院内探视。 那妇人手里捏着帕子,一身呛人的脂粉味,一见有人出来,手一挥,咧着嘴问道:「这是小三元叶秀才家吧?」 叶如尘跟了出来,「娘,是谁呀?」 门外妇人的眼珠一下就转到叶如尘身上,大声说道:「哎呦,这就是叶秀才吧,可真是一表人才。」 「你是那位?」顾母皱着眉头,客气的问道。 「我这儿有一桩好事要说与叶秀才,妹子,咱进去细说。」 顾母打开门将人放了进来,坐在院内石桌上,叶如尘开门见山,「你是何人,有什么事?」 那妇人拿着帕子掩口而笑,「叶秀才,我是与人做媒的,这儿有一门绝好的亲事要说给你。」 顾母和叶如尘瞬间沉下脸,顾母目光犀利地盯着媒人,冷声道:「你上门说亲,难道不知别人已经成家了吗?」 「嗐,自然听说了。」 媒人不以为意,讥讽的说道,「不就是个上了年纪的哥儿吗,都成婚一年多了,别说儿子,连根毛都没生出来,怎么配的上我们叶秀才。」 「妹子,我与你儿子介绍个姑娘,长的是如花似玉,年纪也小,你儿子这么优秀,就该配个美娇娘才是。」 顾母冷冷一笑:「你搞错了,他是我儿婿,不是儿子。」 第40章 送上门 「也是你们杨家村的姑娘, 她...」 哎?媒婆话音一顿,笑容僵在脸上。 她隐约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不确定地问:「妹子,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顾母没有回答, 淡漠的目光幽幽地锁定着她, 媒婆一脸窘迫, 不自在的挪动了下身子,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尴尬的气息扑面而来,失策了... 早知道来之前先打听清楚,怎么会将丈母娘认 作亲娘了! 这媒婆不是杨家村的人, 前些日子,她们村一个外嫁到杨家村的女人, 叫何花,回乡探亲时找上了媒婆,让媒婆帮忙将她家的姑娘说给叶如尘。 第73页 叶如尘多有名呀, 前几日十里八村都传遍了,谁不知道杨家村出了个小三元。 别说小三元了, 她们桂宁县近二十多年连个院案首都没出过,真是不得了! 媒婆收了钱,自然是美滋滋的应下了,给小三元说亲,这事儿要成了,她就是小三元的媒人,说出去多有面子呀! 当知道这叶秀才已经成婚了,媒婆起初是有些犹豫的。 但何花信誓旦旦的说叶秀才娶的是个哥儿, 一大把年纪了,成婚一年多肚子都没动静, 她一下就说服了,又做起了给小三元牵线的梦。 何花家的姑娘她见过几面,从小就是娇养,长得白白嫩嫩水灵灵的,比起城里的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但如今刚进门就撞上了人丈母娘,这可怎么办?她就是再大的脸也不好意思当人家的面挖墙脚呀! 毛球不知道从那个角落了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几人身侧。 像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毛球亲昵的在顾母腿边蹭蹭。 能做媒婆自然有几分洞察力,她见这狗对顾母这么亲切,再结合顾母行为判定,顾母应该长期住在叶如尘家。 哪有丈母娘住到儿婿家的道理? 媒婆心中有些鄙夷,听何花说这哥儿一家起初穷的很,是靠着叶秀才方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算丈母娘在又如何?这亲事行不行,当然是男方说的算! 媒婆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壮了几分胆子,她直接略过顾母,对着叶如尘讪讪一笑,「叶秀才,你的意思呢?」 叶如尘嗤之以鼻,「既然你说的姑娘那么好,怎会如此自贱,上赶着给人做妾,是生怕自己嫁不出去吗?」 自贱做妾? 这话太难听了,媒婆连忙反驳:「谁要做妾的?」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瞬间凛冽了好多,有些刺骨。 媒婆立刻冷静下来,看了眼顾母,没敢直说何花提出的让叶秀才休夫郎的打算。 左右平衡之下,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毕竟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 「年龄、容貌都比你夫郎强,家里条件也还行。」 「还比哥儿能生,而且以后是要生儿子传宗接代的,自然不能屈于哥儿之下做妾。」 媒婆每说一个字,温度就下降几分。 「不如,做个平妻。」 气氛成功降到冰点,叶如尘冷哼一声,熟悉的人会知道,他这表情是非常生气了。 顾母忍无可忍,「想的可真美,真不要脸!」 媒婆不满的皱眉,既然已经把人得罪了,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不是我说,你家哥儿能扒上叶秀才真是运气好,你家什么条件你不清楚吗?你自己想想你那哥儿能配的上叶秀才吗?」 「我说妹子,咱也没必要这么生气,你该知道的,叶秀才这么优秀,就算没有这个姑娘,也迟早会有别的姑娘上门,而且这姑娘和你们是一个村的,还亲近些不是吗?」 「妹子,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儿子又生不出来,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教他大度一些,帮着夫君开枝散叶,以后有了孩子也会孝顺他的。」 「夫君,谁来了呀?」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媒婆话一顿,抬头望去,瞬间愣住了。 她的位置正对后院方向,眼见顾青辰霞姿月韵,神态自若慢悠悠的从后面走出来。 顾青辰刚到杨家村时大家就知道他好看,但当时粗布短衣,脸上也故意弄的灰扑扑,时常低着头,并没有太惹人注目。 而如今的他走在村里,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嫡仙下凡。 要是和叶如尘一同出现,那就是神仙眷侣。 上当了! 只一眼,媒婆瞬间想收回她刚才的胡言乱语,怪她脑子一热只顾收钱,竟然什么都不打听,大忌! 瞧人家这夫郎,那柔妹与之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顾母见她一直盯着自家辰儿,气不打一处来,「就这杨家村对吧,你到说说是谁家的姑娘?歪主意打的真行。」 媒婆收回目光,僵硬地笑笑,瞧着此情此景,还是管好嘴别乱说了吧。 叶如尘语气平平,「我也想知道是谁家姑娘,既然敢来说亲,总要留下个姓名吧?」 媒婆捉摸不透叶如尘的意思,看看生气的顾母,再看看迷茫的顾青辰,毕竟收了钱,犹豫中抱着一丝期待,万一叶秀才有别的想法呢? 媒婆已经没了刚进门时的底气,心虚不已,怯声说道:「何花知道吗?她家的柔妹,杨柔,再过几个月就十六岁了。」 何花?顾母冷笑一声,这人她还真有印象。 一年前就在酸他家辰儿有福气,当时就说要给她家柔妹找叶如尘这样的,没想到还真敢伸手。 叶如尘点了点头,抬眸盯着媒婆,淡淡的说道:「我没有纳妾的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回去转告她们,那杨柔与我家夫郎提鞋都不配,聪明点,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媒婆打个了激灵,胡乱点了点头慌忙走了,走出老远后才拍了拍胸口,扭头看了一眼,奇怪,怎么有种再待下去会很危险的感觉。 顾青辰也听出大概了,问道:「那是媒人吗?来给夫君说妾的?」 「不知羞耻的混帐罢了,辰儿无需在意。」顾母堵得慌,什么妾,人家想的是正妻。 第74页 「阿辰,有人觑视为夫怎么办?」,叶如尘拉着顾青辰笑笑。 顾青辰心下不爽,锤了叶如尘两下,「不许笑!」 叶如尘听出来他声音压下了一丝委屈,有些心疼,将人打横抱起回了房间。 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独留顾母和毛球大眼瞪小眼,顾母深深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发泄一下,拿了把镰刀上地里找顾父去。 房间内,叶如尘压着顾青辰扣着他的下巴问:「让我看看,是不是眼睛红了?」 「才没有!」顾青辰死不承认,但夫君越这样他越委屈。 竟有人要挖他的墙角,要抢他的夫君! 好气!气死了! 好难受,好想打人。 「阿辰,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不会也不能有第三个人插进来。」 叶如尘安慰并教育道:「若以后有不长眼的凑到你面前,尽管打回去,不是练了些拳脚吗,给我往死里打。」 有被安慰到,可是,那也太损形象了,夫君会喜欢那样善妒、兇恶的他吗? 叶如尘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喜欢,你被欺负了我会心疼的。」 他们以为这事儿就完了,谁料第二日村里就传出了顾青辰不能生的流言蜚语。 叶如尘他们住的偏远,这几日没往村里去所以不知道。 顾父去地里检查豌豆苗时会遇见几个村里汉子,汉子们并不多话,只是偶尔神色有异,顾父也没放在心上。 本来这话是私底下在传,现在越来越离谱,甚至有长舌妇搬到在明面上闲聊了。 刘婶儿见苗头不对,这日一早赶忙来告知叶如尘他们。 「定是那何花干的,不要脸的贱妇!」 「何花?你怎么知道是她?」 顾母沉着脸,讲了那日媒人上门,何花想把她女儿嫁给叶如尘的事。 顾父听后十分恼怒,难怪当日顾母那么生气,但问她为什么也不说。 刘婶儿啐了一口,撇着嘴说道:「她年轻时就是个狐媚子,到处勾搭人,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老实,竟然要把女儿嫁给有夫之夫,真不要脸。」 又问其他人,「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村里传的可难听了,辰哥儿最好不要过去。」 叶如尘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片吵闹,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 好呀,主动送上门了。 「呵,这是干什么呢?」顾母率先打开门走了出去,淡淡地瞥了一眼为首的何花和她背后的杨柔。 叶如尘等人随后跟上,两方人分立而站,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不过叶如尘几人的气势更胜一些,一个飘飘的眼神就能穿人心肺。 「大伙们,可要为我母女俩做主呀~」 何花突然破口大嚎,指着叶如尘质问:「叶秀才,你看了我家柔妹的脚,毁了柔妹的清白,这事儿怎么说!是不是该对柔妹负责?!」 人群中议论纷纷,嗡嗡地如苍蝇一般。 叶如尘冷眼瞧着何花身后低头抽泣着的姑娘,正是前些日子在半道假装崴脚的女子。 「别哭了,丑了吧唧的,眼泪快用帕子接好,可别掉在地上弄脏了地。」 叶如尘嫌恶地说道:「既然你说我看了你的脚,便将事情经过完整说一遍,让大家都听听。」 杨柔傻眼了,委屈地看着叶如尘。 众人一愣,也都静默了,没想到温和如玉的叶如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情。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跟着来凑热闹的,没有帮谁说话的意思,就等着看好戏,有人不耐地催促:「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呀!」 第41章 打 眼见众人都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杨柔有些胆怯,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那日在路上, 我不小心崴了脚, 叶秀才路过就, 就脱, 脱了我的鞋,帮我看了脚。」 「这也是好心,不能人家帮了你,反而要负责吧?」 有村民看不惯这母女俩, 但也有拱火的,藏在人群中嘿嘿说着, 「帮忙也要注意分寸不是,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占便宜?毕竟柔妹这么好看。」 「也是,好心没错, 但姑娘的脚怎么能乱看呢。」 顾父暴跳如雷,头髮都要炸开了, 可对着两个女流不知怎么办。 「颠倒黑白!」 顾青辰一脸鄙夷,怎会有这般无耻之人? 他不屑地看着杨柔问:「你说的便是五日前夫君从府城回来,在榕树东,地头间那条道上吧?」 杨柔诧异,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就坐在车内呢,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可能, 你明明没在...」 杨柔不自觉后退一步,有种被拆穿的窘迫。 眼尖的人注意到了, 「所以是真的见面了,只是人夫郎也在场呢,哈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花眼珠子一转,叉着腰恶气沖沖,「你说谎,你是嫉妒我家柔妹,怕她进门会威胁到你,故意使绊子不想叶秀才对我家柔妹负责。」 何花没敢将矛头指向叶如尘,虽然媒婆传话过来说叶如尘看不上柔妹,但她不相信!那个男人不好色?否则叶秀才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还让她们说事情经过。 就算顾青辰有几分姿色,但毕竟是个哥儿,抱在怀里肯定比不上玉软花柔的女子。 第75页 媒婆说顾母和顾青辰当时也在场,何花便笃定叶秀才是顾及他母子二人的脸面才这么说的。她家柔妹勾了多少男子魂牵梦萦,叶秀才一定也不例外,只是有顾青辰挡着罢了。 何花母女俩自以为是,打了一把好算盘,此次来逼婚,逼得就是顾青辰松口。 顾青辰接着说:「你不知道我是与夫君一同去的府城吗?那自然是一起回来的。」 「你假意崴脚,摔倒在我们车前挡了去路,夫君根本就没有下车,只是口头询问你是否有恙。」 「你嘴上说着站不起来了,主动提出让夫君送你回家,紧跟着又自己起身走到车边,开口让夫君扶你上车。」 「发现你是装的,我二人就径直走了。」 他说的一字不差,杨柔眼神飘忽,不知如何反驳,硬着嘴狡辩,「不是这样的,叶秀才真的看了我的脚。」 顾母紧握着拳头,感觉要气坏了,却干不出撒泼对喷的事情,除了「不要脸的贱人」都想不到还能骂什么,而且何花那边根本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 我方友军刘婶儿冲到前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柔破口大骂:「分明是你勾搭人不成反咬一口!」 「故意摔在人家车前,还让陌生男子送你回家,你可真要脸,这种事情只有花楼的狐媚子才干得出来!」 「你放屁!」何花张开双臂护在自己女儿前面。 「我家柔妹脚崴了,站都站不起来,请个过路的帮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要那天掉河里了有本事别喊救命呀!」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呀,受伤了找人帮忙合情合理。」 「所以叶秀才究竟帮了没有?」 「就算要帮忙,送人回家就行,叶秀才不会真的脱人家鞋,再帮忙揉一揉吧,嘿嘿~」 「瞎猜什么,辰哥儿都说了没有,这母女俩搁这儿演呢!」 「对呀,受什么伤,辰哥儿说杨柔自己站起来了。」 杨柔一脸委屈,掉了几滴眼泪,「他胡说的,我当时疼的根本站不起来。」 「是吗?」叶如尘终于又开口了,大家都想听当事人说话。 杨柔抬起头,无措的看着他,心里有点紧张又有些期待,娘说叶秀才一定会顺着他们的意认下的。 只听他说,「但我亲眼看着你站起来了,若我记错了,你又是怎样回家的呢?爬回去的吗?不知道有没有乡亲欣赏到杨柔姑娘优美的爬姿?」 「爬着会累吧,是不是用滚的?要不给大家表演一下?」 四周爆发出一阵闹笑,顾母捂着嘴忍俊不禁,杨柔涨红了脸,听不得这刺耳的笑声,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哎,我想起来了!」 一位大娘突然说道,「前几天黄昏时,我和当家的从外边回来还在路上遇见柔妹了。」 「我记得当时柔妹穿的红裙子,涂了脂粉,我还夸她收拾的好漂亮来着。」 顾青辰问:「请问婶子见她时,她的腿脚可便?」 「走路很正常,没有毛病。」大娘回想了一下,确定的说道。 刘婶儿啧啧摇着头,「看吧,就说是个狐媚子,出来勾引有夫之夫,真是不要脸。」 「你她娘的才不要脸!」 何花气急败坏,骂了刘婶儿又对着那说话的大娘,「你记错了,不是同一天!」 「反正叶秀才就是看了我闺女的脚,不但看了还上手了,我闺女的清白都毁了,他今天必须负责!必须给个说法!」 顾母冷静的问:「空口白话,你可有什么证据?」 本来就是编的,哪里来的证据,何花不管不顾,咬死了不松口,「就是看了我女儿,别不承认,你们就欺负我母女俩吧,你有本事,你证明叶秀才是清白的呀!」 「我不需要证据,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叶如尘烦了,已经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下去,「你二人也不配我花心思来证明自己,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这话一出,叶如尘落了下风。 明明两边都没证据,但看热闹的人可不在乎,何花还坚持着让叶如尘负责,叶如尘直接说不需要证明,那是不是心虚了? 一个老光棍岔着腿蹲在大石上,对着叶如尘吹口哨,昂着头大声喊,「叶秀才,我们都看出来了,人家小姑娘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呗。」 「你就别装了,心痒痒赶紧把人收了吧,你夫郎长得是好看,但又不能生,正好再娶一个,左拥右抱快乐似神仙,大家说是不是呀?」 有不正经的汉子听了这话偷偷笑着,但周围这么多妇人哥儿,大家都要脸,还有惧内的,没有人附和老光棍的话。 叶如尘低头挑了块圆润的石头,弯腰捡了起来。 大家疑惑的看着他,见他将石头上抛到空中在手心颠了颠,突然冷下脸,勐地将石头向外掷了出去。 「啊!呜~」 太快了,大 家的头跟着石头线路、顺着惨叫声方向扭过去,一脸震惊,立刻围了上去。 「牛蛋!牛蛋你怎么了?」 「天哪~」 离得最近的老哥儿不可思议的捂着嘴,怯怯地退了一步,看着就疼。 老光棍杨牛蛋身边围了几圈人,叶如尘这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嘆声。 顾父看看叶如尘,再看看那一圈人,「如尘,你打到哪里了?」 第76页 叶如尘淡淡地说:「也不知道碎了几颗,但四个门牙应该保不住了。」 嘶~想想就疼,顾父开心的拍着手,「打得好,他活该!」 杨牛蛋躺在地上吱哇乱叫,嘴上、手上满是鲜血,五官扭曲着,眼泪肆流。 「牛蛋,你没事吧?」大家不忍地问道,但杨牛蛋疼的根本说不出来话,双手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苍天呀,太恐怖了。 周围人瞪大眼睛看向叶如尘,叶如尘和杨牛蛋的距离有四五丈远,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叶如尘让人有些害怕,杨柔都不敢哭了,何花也闭了嘴。 仗着人多,有村民皱着眉头批评他,「叶秀才,牛蛋是说的难听了些,但你也太过分了吧?」 「对呀,骂回来就行了,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要是不小心打在脑袋上,牛蛋的命就没了。」 「这和杀人没区别吧。」 众人越想越后怕,看叶如尘的眼神都变了,「平时那么文气,书读的也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 叶如尘勾了勾唇,冷声一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有些人误会我是好欺负的?」 「也对,杨大柱上门偷东西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想必他的下场也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认识一下。」 叶如尘目光幽幽的看向何花母女,「反正我没兴趣自证清白,可你们脏水都泼到门上了,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气氛不对,众人都不敢吭声了,何花有些腿软,护着杨柔往后退了好几步,往人群方向靠去。 后面的人见状,下意识躲开何花母女俩。 何花咽了口唾沫,挺直腰杆强装镇定,「我们是女人,你不能对女人动手。」 叶如尘挑了下眉,微微歪着头作思考状,「有何不可呢?」 他微笑着,「只是,我怕弄脏手。」 何花松口气,众人也放心了。 叶如尘抬脚踢了踢毛球的屁股,毛球向前踉跄几步,站稳后仰天长啸,「啊呜~~」 众人又绷紧神经,但没有太害怕,毕竟大家都知道叶如尘养了只狼,比狗还乖顺。 毛球叫了一声扭头看向叶如尘,叶如尘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看向何花方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上」。 毛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双眼冒着幽光,何花与杨柔打了个激灵,全身僵硬。 倏尔,一道黑影闪过,毛球箭一般蹿了出去,何花大叫一声被扑倒在地,杨柔腿一软被她娘撞到在地。 危难当前,杨柔眼见自己的母亲躺在狼口之下却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狼狈地往外爬去。 人群尖叫着一闹而散,有些人头都不敢回瞬间跑出老远,还有部分人被吓的走不动道,立在原地不敢乱动。 何花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利爪滑过,在她脸上留下几道印子,跟着眼一翻,吓昏了去。 杨柔也没爬多远,毛球往前一扑正好踩到了她的脸上,娇嫩的肌肤冒出血珠。 「救命!救命呀!」 毛球都没做什么,杨柔挣扎之下自己给自己添了几道伤,衣服被尖爪勾破,髮髻也散下来,浑身沾满了土。 毛球沖她咧了咧嘴,口水滴在了她的脸上,冒着寒光的尖牙近在咫尺,杨柔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场面一片混乱,叶如尘平静的问:「你错什么了?」 杨柔闭着眼睛,颤抖地说,「是我不要脸,是我想嫁给你,是我和娘冤枉你。」 「村长来了!」有人激动的叫了声,像看到了救世菩萨一样。 叶如尘望了过去,村长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 等村长赶到看见了眼前的场景,心脏勐一跳,差点就背过气去,「叶小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叶如尘态度较为冷淡,「没什么,有人上门挑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村长,你来晚了。」 「毛球,回来。」 叶如尘一声令下,毛球蹭的一下又蹿了回来,杨柔连忙爬起来就往外跑。 「站住!」叶如尘叫住她,杨柔瞬间双膝着地,用力地磕着头,「不敢了,叶秀才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叶如尘嫌恶地说道:「把你娘拖走。」 「是是是」,杨柔好像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娘,忙上前去拖,但她力气太小,拖不动也背不动。 周围的人睁眼看着都不敢吱声,更不敢上前帮忙,还是村长指着几个人去帮忙,才将何花和杨牛蛋给带走了。 第42章 村霸 村民不敢再多待, 都跟着一起走了,院门前除了他们一家人就只剩下刘婶儿和村长。 除了叶如尘,顾父等人其实也吓着了, 只是在强装镇定, 刘婶儿躲在顾母身后, 生怕毛球会突然发疯。 叶如尘带村长进屋坐下, 并给他倒了杯热茶压压惊。 两边沉默了许久,村长的脸色很不好看。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叶如尘的解释,见他毫无悔过之情,村长心下不满, 「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还想要了人性命不成?」 叶如尘深深地看了村长一眼, 「若村长早点过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杨牛蛋与何花母女都会安然无恙。」 「你这是什么话!你伤了他三人反倒怪在我的头上?」村长绷着脸, 语气不太好。 第77页 叶如尘恭敬地说:「村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若村长早点来,我也能冷静些,不会一时冲动。」 村长不再说话,他自然知道叶如尘的意思,也听出来叶如尘这是怪他的。 相识了这么久,村长不说多了解叶如尘,但也发现了他是个极小心眼的人,尤其是在护短这一方面。 很巧, 村长也护短,而且叶如尘一早就发现了。 叶如尘喝了口茶, 随意地问道,「这几日村里的流言,村长应该都听说了吧?」 「何花二人这一番意图村长应该也知道吧?」 「杨牛蛋什么货色?村长和他同支,应该他比我更清楚,村里女子、哥儿有几个没被他骚扰过?」 何花闹哄哄带着一群尾巴上门闹事,村长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什么没有跟着出现,反而在杨牛蛋出事后有人去喊才急匆匆地过来。 村长憋了火,胸中烦闷,就算他来晚了,叶如尘也不该这么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叶小子,可你...」 「可我过头了,我认。」叶如尘打断他的话。 「先说清楚,他们三人都活该,道歉的话不可能有。」 看着心烦意乱的村长,叶如尘顾念着两人的情分,终究不想让他太为难。 「医药费我包了,不是已经去请大夫了吗,一会儿我们一同过去。」 「杨牛蛋的牙,刚才他们说只掉了上面两颗,具体情况等大夫来了看。」 村长忍不住问:「只掉两颗,你还想掉几颗?」 「我以为至少四颗,失手了。」 「你...」村长语塞,如鲠在喉。 叶如尘继续说:「除了医药费,我会再赔他十几两银子,如果他想,这钱也够装个简单的义齿了,但要是拿去花天酒地或者赌博我可不管。」 「到时劳烦村长做个见证,钱一次给完,将来要敢上门纠缠,后果自负。」 村长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这 样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杨牛蛋那混帐,要是知道有十几两银子,说不定还敢再给自己敲掉几颗牙。 「至于何花母女俩,没有赔偿,我说的医药费仅包括并让脸上、身上的抓痕癒合,若后续留疤毁容,或有其他问题,概不负责,是她们自找的。」 「可柔妹正是出嫁的年纪,脸上落下几道疤,怎么...」 「关我什么事,她们自己上门闹事惊着了毛球,要是不乐意可以去报官,刚好算算毁我夫夫清誉之事。」 「村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村长摇了摇头,话都让他说完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说不定大夫已经到了。」 出门前,村长在叶如尘背后付之一嘆,「叶小子,你我生分了。」 叶如尘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下,说道:「走吧。」 他不会忘记,初来乍到是村长帮他落户,遇到问题村长都会热心帮忙,借他牛车,带他找杨文作保等等。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是杨大柱偷东西的事吗?不对,还要更早,从他发现杨书很护短开始。 自始至终他就是个外人,哪怕落了户,也终究不姓杨。 杨书这个村长,当得称职极了,事事为村里人着想,就是不知,当初热情的留下叶如尘,究竟有几分真心。 这种较为闭塞的小地方,但凡能出个人才,对村子的影响都是很深的,杨书的眼光确实不错。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叶如尘因此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份情是不能忘的。 见叶如尘不想聊这个话题,村长知趣地避开了,心情很复杂,眼神也带了几许歉意,他的确一直都有私心。 就单单说这次,他之所以没有早点过来,也是带着试探之意,若叶如尘真有机会和杨家姑娘在一起,那就算半个杨家人了,将来自会为村子谋福的。 事到如今,村长已歇了一切乱七八糟的心思,叶如尘太过狠厉,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况且他还是小三元,成为举人老爷是迟早的事。 该警告村里人了,若再有不长眼的,这最后一丝情谊恐怕就散了。 院子里只剩下顾母与刘婶儿,毛球一早被顾青辰带下去了。 「你家毛球,它,会不会吃人呀?」刘婶儿心有余悸,满脸纠结,小心翼翼地问着。 顾母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当然不会,你也是看着它长大了,该知道毛球一向很乖。」 话是这么说,其实顾母也才缓过来劲儿,尚有几分后怕,从未想过她一手抱大的小崽子会有这样一面。 毛球平日喜欢黏着顾母和糰子,也一直是顾母在照料,有时叶如尘都叫不动它,谁料今日那么听叶如尘的话。 刘婶儿按着自己的胸口,对顾母说:「可刚才突然就扑了上去,何花她俩的脸都花了,那血流的,太吓人了,我这心尖儿颤的呀~」 「但也没咬人不是吗?毛球很有灵性,她们这样欺负人,就是条狗还知道护主呢。一个月前,那老胡家的狗不就咬掉了偷羊贼的腿吗?还扯了一块肉下来,血淋淋的。」 「行了,你快别说了,我晚上又要做噩梦了。」刘婶儿苦着脸,不愿想那个场景。 另一边,何花三人叫的一个比一个大声,老大夫面不改色的给他们处理伤口,从医几十年,什么伤病没见过,几人的情况就是看着吓人,并不难治。 第78页 大夫开了药,何花问:「我们脸上的伤会留疤吗?」 「看你们皮肤的自愈能力,大概率是会的,除非用珍贵药。」 珍贵药自然用不起,何花怨恨的瞪了叶如尘一眼,当叶如尘看过来时又慌忙低下头。 在大家的见证下,叶如尘按照和村长说的方案付了医药费,送走了大夫,又赔了杨牛蛋些银子。 杨牛蛋用两颗牙换了十几两银子,但他觉得还不够,而何花与杨柔偷鸡不成蚀把米,担着毁容的风险却得不到任何赔偿,三人都不满意,可叶如尘一个眼神就退却了他们所有的心思。 事情到此为止。 小三元的身份已成过往。 自今日起,叶如尘有了更响彻的名头:杨家村一霸。 几日后,叶如尘果然收到了云怀书院的录取通知,半个月后这一届学生统一入学。 府城路远,来回不便,虽然书院会提供宿舍,但叶如尘不想长期与夫郎分地而居,所以他们准备在府城买房。 顾父还有庄稼要照看走不开,顾母放心不下顾父,便和糰子一起留下了,只叶如尘和顾青辰两人搬到府城住,他们约定每月顾父顾母都要去府城小住几日,或者叶如尘两人抽空回来看看。 家里有毛球坐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本来他们住的就偏,现在这么一闹,除了顾母交好的几位,再没有人上门打扰了。 年前那一批识字的孩子中,有两个小子挺聪明,当时那两家都想让叶如尘收他家孩子做学生,但被叶如尘以没有时间为由拒绝了,后来两家人就送了孩子去学堂。 因为很多人家都想让孩子继续学字,顺便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读书的天赋,于是过完年顾母的识字小课堂就又开了。 不像之前那样连续上,而是每月末开五天课,不需要报名,不限性别年龄,只要想学都可以来。 除了孩子们,还有不少大人也会来凑热闹,反响很不错。 可这次月末,只有杨小春一个人过来。 也罢,顾母所幸停了识字课堂,还省了不少事。 明日叶如尘要去县里买东西,临走前为家里备足日常所需。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爹,你书写多少了?」 上元节在县城明远书肆买书时,掌柜说他们能刻印话本卖出去,叶如尘不在意,但勾起了顾父的兴趣,顾父前半生忙忙碌碌,如今清闲下来,什么乐子都想尝试一下。 叶如尘说:「不是想要发出去吗,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顾父哼了一声,闷闷不乐,「不去,我的着作怎么能随便发。」 这又怎么了?叶如尘看向顾青辰,后者也很不解。 顾母笑了笑,「你们还在府城没回来时,我和他就去了趟县里,书肆不收他的书,说没意思卖不出去。」 顾母还安慰顾父,「老头子,不是你写的不好,是这个小地方容不下你的着作,话本就是看乐子的,书生艷妖情谊绵绵,你写的太正经了。」 叶如尘忍俊不禁,「爹,我之前就说你这书名不行,《村中杂记》,没有吸引力。」 「你又不是隐居田园的当世大儒,没有名气支撑,这书要放在大城市或许有人看,在这小县城没有销路,怪不得掌柜,人家做生意也是要挣钱餬口的。」 「娘说的对,你写的太正经了,文绉绉的,话本看的就是轻松。这《村中杂记》用来压箱底可以,百年后指不定还会小火一把,但现在肯定不行。」 叶如尘眨眨眼,「爹,想写话本就要换个叙事手法,这名字也要改。」 「不如改成《我那天才儿婿》?你信我,肯定火。」 顾父放下碗,两手支着大腿白了他一眼,「你能要点脸吗?」 第43章 入学 临行前一晚天落了雨, 第二日放晴后空气有些湿润,刮着小风很是凉爽。 叶如尘他们收拾了好几个大包袱,不只是衣物和书籍, 甚至连被褥都带上了。 小小车厢放不下, 被褥只能绑在车顶, 顾父送他们去了镇上。 这一次他们不再自己驾车去府城, 而是租镇上的马车,让人送他们过去,驴车就留在家里,让顾父他们用。 马儿跑的就是快, 比他们之前赶着驴慢慢晃悠快了将近一天。 但主要还是归功于驾车的师傅,一路疾行, 生怕耽搁一点时间。 也实在颠簸,还好他们都不晕车,忍忍就好 了。 两人先在一家普通客栈落脚, 然后在余家商铺孙掌柜的介绍下,找了一名靠谱的牙人看房子。 书院附近的房价有些贵, 而且周边太过冷清。 在村里他们可以偏安一偶,但到了府城,还是要将安全与出行便利放在前面。 看了三日的房,最后叶如尘选了一个离书院稍微有些远,但地段尚可的青砖小院,离街市比较近,步行也就半刻钟。 院子不大,讲完价, 二百三十四两。 省会城市的物价令人有些窒息。 这小四合院正对大门是正房,中间是堂屋, 左右两间卧室,一间他们住,一间留给顾父顾母。 另有东西厢房各一,东西耳房各一。 房间倒是挺多,牙人说他们可以租出去,还能挣一点。叶如尘拒绝了,本来院子就小,厨房也就一个,再住进来几个外人,又挤又麻烦。 第79页 夜晚,叶如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感觉心在滴血。 「阿辰,咱什么时候能把这钱挣回来?」 叶如尘掰着指头,他家好像一直在吃师父和大舅哥给的老本儿。 最开始他偶尔还会上山打猎去换几个钱,但后来打的东西全都自家吃了,美滋滋的。 除了算那几次卦挣了几十两银子外,就是去帮人写信几文几文的进帐,攒了有几百文吧? 所以,他那么努力的挣钱养家,却一直都在吃软饭吗? 小迷弟顾青辰摇摇头,「夫君很好,而且你考中了秀才,每月可从官府领补贴,家里的赋税也免了,刘婶儿他们都将地挂在你名下,每年也会给咱家些钱不是吗?」 叶如尘嘆了口气,「傻夫郎,这些不够的,若我们一直在村里不出来,一年都花不了多少钱。」 「但如今出来了,就算物价贵,也绝不能凑凑合合的过,往后路长,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呀。」 顾青辰才不傻,道理他都懂。 算了算,家里还剩七百多两银子,也不少,别说在府城,就算去燕京,都够花好久了,但如夫君所说,不能坐吃山空没有个稳定的进项。 况且夫君之前还说,以后要将大堂哥的一千两还回去,虽然人家没说是借,但这么多钱,咱也不能就花的心安理得。 顾青辰想,夫君还要读书,古来那些寒门书生是怎么读书的?好像都是妻子挣钱养家吧? 话本里不是讲过很多吗,什么卖豆腐,做糕点,打零工... 顾青辰思索了一下,不行,这些他都不会。 而他会的琴棋书画等等,貌似都挣不了钱,卖艺?不行不行,顾青辰摇摇头,夫君会生吞了他的。 怎么办,顾青辰感到十分挫败,他太没用了,永远都是拖后腿的。 叶如尘闭着眼睛,没有注意到他的傻夫郎在自暴自弃。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勐地坐了起来,把顾青辰吓一跳。 「夫君想到了什么主意?我能帮忙吗?」 「阿辰,爹往京里递了那么多点子,火药暂且不说,那硝石制冰和蜂窝煤挣了不少钱吧,怎么没给我们这齣点子的人分一些?」 「就算不给分成,也要给买点子的钱吧,真当白送吗,太不自觉了,太不象话了!」 叶如尘开心的跟夫郎算着,「明年科试,后年乡试,大后年会试,咱就上京要帐去!保底得要两千银。」 顾青辰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小声说道:「那些点子三皇子都报给了圣上,夫君你问谁要?」 叶如尘义愤填膺,「圣上怎么了,圣上就能不给钱吗?」 顾青辰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儿。」 叶如尘笑笑,抱着他低声说道:「圣上有钱,或许还能多要点,又可以少奋斗几年。」 别人上京赶考,他家夫君上京要帐,顾青辰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该哭该笑。 谷雨天,萍始生,新生报导日。 云怀书院虽说难进,可面对全省招生,每年还是会收不少学生,下至童生上至秀才,成为举人后虽然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学习备考进士,但不用听课,就算不得学生。 因为岁试,今年新出了一批秀才,云怀书院的秀才招生名额也多了些,有不少其他府的秀才都会过来。 今日和叶如尘一同报导来的学子都是前不久通过云怀书院考核的秀才,而童生的报导在六月份,要等各地府试结束。 说起来,岁试前五直接获得入学资格这事,叶如尘觉得很虚,免入学考核算什么,人家都能考前五,还怕你这个入学考核吗? 应该免学费才对! 岁试前五只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叶如尘,第二名楚秋归人在京城,还有两个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 说不定是学费劝退! 进了大门,左手侧一排倒座房就是报导处,叶如尘拿出身份文书和入学凭证走到第一个房间做登记。 看了他的名字,登记人立刻知道是今年的小三元,态度顿时热络几分,但不能耽误后面的人,也没多说话。 叶如尘交了学费,拿过一枚精緻的圆形木牌吊坠,这是书院独有的信物,也相当于学生证,一面刻着云水图与书院名,一面刻着叶如尘的名字。 随着指示,叶如尘又来到第二个房间,领了统一的服饰,白衣青衫,挺不错。 叶如尘带着行李来到他的宿舍,书院理论上不让纯走读,十天课获假一天,家近的学生寻常夜晚想回家也可以请假,但无正当理由不可长期请假。 所以这宿舍,他不想住也不行。 屋内没有人,共有四张床,其中两张是空的,也没有注名字分床,叶如尘就直接挑了一张最边上的。 今日全天都是报导时间,明日一早办完开学典礼后才开始上课,叶如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准备到外面转转。 刚打开门,就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小豆丁径直跑了过来,那小童看看叶如尘,再看看门牌,叶如尘以为他是来找宿舍其他两个人的,便没说话。 谁知那书童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最后叶如尘问:「你找谁?」 小童讪讪一笑回了神,对叶如尘行礼一拜,「请问是叶如尘叶秀才吗?」 原来是找他的,叶如尘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第80页 小童说:「山长有请。」 叶如尘知道山长就类似于校长,估计是从报导处那里听说他来了。 刚来就被山长邀请,他自恋的想,是不是太优秀了。 叶如尘从容自若地跟在小童身后,一路走一路看周边的环境。 九曲十八弯,似乎穿过了整个书院才来到山长所在之地,叶如尘都要怀疑是不是小童带他绕路了。 亭下坐着两个人在对弈,一个有点老,一个十分老。 小童将他带到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叶如尘站在亭外,里面的两人屏气凝神盯着棋盘。 上前打断似乎不好,叶如尘静立了会儿,见两人还是没注意到他,便走到一旁等待,左看右看赏赏风景。 围着小院转了一圈,他沿着亭子边的石阶下到了湖边,旁边正好有个高度过膝位置恰好的大石,叶如尘顺势靠坐上去。 背对着亭子,他没看见执棋的老头手抖了抖,差点下错地方。 湖面上飘着白雾,湖水很美,碧波荡漾,有成群的鱼儿在嬉戏。 好像是在打架,有点小凶,叶如尘看的津津有味。 其中两条打着打着脱离了群体,你追我赶,你追我赶,你,哎?鱼嘞? 前面那条鱼来了招神龙摆尾,接着一招潜踪匿影迅速撤到湖边石缝中,半个身子扎在泥里隐藏自己。 后面那条鱼傻了,烈火烹油时刻,它的就转了个身,正准备放大招呢,对手去哪里了? 那条傻鱼在原地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敌人,而鱼群也移动到远处了,它的身旁一片寂静,湖水都不带波动。 另一条鱼倒是耐心,一动不动,颇有忍者风范。 过了好一会儿,藏身石缝的鱼缓缓沿着湖边向远处游去,似乎是出了安全距离,为了庆祝,它欢快地跃出水面打了个挺,然后精神抖擞的原地浪两圈跑掉了。 而叶如尘眼前这条傻鱼,还在原地晃悠,叶如尘嗤笑,坏坏地捡起一颗石子,掷在刚才那鱼跑的方向,掀起一阵涟漪。 这条傻鱼察觉动静,尾巴一摆沖了过去,很快也消失在视线中。 叶如尘起身掸了掸衣摆,都这时候了,他可以断定那俩老头不是瞎了就是在像励志故事里那样用奇怪的方式考验学生心性。 真可惜,他心性不好。 还是趁着时候尚早,熟悉一下环境吧,这书院可真大。 叶如尘踏着石阶上去,经过亭子时,余光瞥见两个老头挺直了腰背。 而他目视前方,越过亭子沿来时路返回。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道呢喃细语,「他怎么走了?」 另一人不解,猜测道:「人有三急?」 叶如尘脚步一顿,当他聋吗? 随后转身,两个老头正望着他,这下可不能装瞎了。 叶如尘走入亭内,对着两人拱手作揖,也不知哪个是山长,他直接说道:「学生叶如尘,方才小童传言说山长有请。」 年轻一点的老头点了点头,指着面前的石凳请他坐下。 想必这个就是了,叶如尘礼貌的微笑点头,坐下后,他主动询问,「山长可是知道学生家境贫寒,特地请我来说免学费的事?」 山长:??? [我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4章 受教 两个老头相视无言, 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一脸呆滞的模样。 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有点,有点, 别致? 他们是为什么要见叶如尘来着? 哦, 是在报导处帮忙的杂工来给他们送东西时说了句「小三元面如冠玉」。 所以, 好奇。 穷困的学子不少, 但山长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正大光明的摆出来,张口就要免学费的,这样直爽的性子,能否成长起来只能看运气。 山长捋了捋鬍子, 说道:「书院一视同仁,不论贫富, 所有学生统一标准。」 学费该交就交,叶如尘本也没打算搞特殊,他要真有意见就不会来府城读书了。 但这两个老头闲着没事让他等了那么久, 不争取点儿什么总感觉这一趟亏了。 叶如尘试着给他们分析,「书院愿意让岁试前五免除入学考核, 该是抱着人才引进的想法,但凡实力足够且有志求学者,书院都不该拒之门外。」 「岁试前五从不缺寒窗苦读的书生,可进入书院后,除了学费,总也少不了食宿费、书籍费、学杂费等。并且学生吃住在校,平日也回不了家,家中失去一位劳动力, 所有的负担都要压在了家人肩上。」 「如此,穷苦人家, 哪里还敢来求学?」 两个老头都沉默了,叶如尘开始回归主题,「书院可以设置适当的奖励,一来吸引人才,二来激励大家。」 「比如,岁试前五免学费...」 面前的两人怎么毫无反应?难道比我还抠?叶如尘看着他们的表情,试探地问:「前三?第一?」 怎么还没反应? 人要脸,树要皮,我不要脸,天下无敌。 叶如尘犹豫地问道:「要不只免小三元?」 另一个白鬍子老头忍不住了,鬍子抖了抖,「你是不是对我们云怀书院有什么误解?」 叶如尘摸摸鼻子,误解到没有,不解是真的,他收到入学通知就来了,没有向旁人打听过什么。 第81页 刚那一番话是有些闹着玩儿的意思,看他们这样子,自己该是闹出笑话了。 山长见他真的不知道,十分惊奇,然后与他细细讲了云怀书院的奖惩机制。 书院有自己学田,作为主要收入来源,官方也会另外给些补贴。 所以书院并不靠学费挣钱,反而在尽可能的为学生提供保障。 学校的食宿、书本、笔墨纸砚等都是免费的。 开学是收学费没错,但还会给学生发膏火钱,每月两贯钱,是书院杂工工钱的几倍。 叶如尘来了精神,这么算的话,几个月就能把学费挣回来了,来上学不用花钱反而挣钱! 除了膏火钱,还会有其他的奖励,形式也很多,给钱、积分、发粮食等等。 但是书院学规十分严格,若出现旷课、缺考、抄袭等问题,都会被扣膏火钱,严重的会被逐出书院。 所以学费有点像是押金,如果表现不好就会被扣了,一般来说,只要中规中矩,基本都是挣钱的。 「家境困难的学子,只要说清楚就不用交学费,但前几个月的膏火钱只会发一半。」 叶如尘十分惭愧,书院大义,听山长的意思,其他书院也都是这样。 是他短见薄识,孤陋寡闻了,读了这么久的书,却从未主动了解过大燕朝的办学模式。 他承认对这个时代抱有偏见,也看不上迂腐的读书人,却从未想到书院文化有如此崇高风尚。 山长严肃地问道:「你当真家境贫寒吗?如此,可去报导处退回学费。」 开玩笑可以,但叶如尘做不到正儿八经编自己穷的瞎话,这样对不起那些真正的寒门子弟。 叶如尘起身行拜礼,「学生知错,不该语无遮拦。」 山长点了点头,对他还算满意。 叶如尘原路返回,走到宿舍门口才突然发现不对,所以山长找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第45章 夫郎养家 宿舍门半敞着, 是叶如尘的两个室友回来了。 他走进去,屋里的人同时扭过头看向他。 两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衣青衫,头髮高高束起, 一丝不乱地包裹在头巾中, 年岁看起来与他差不多。 「你是我们的新室友吗?我叫罗之清。」其中一人主动介绍自己。 另一人也说道, 「徐时年。」 叶如尘关上好了门, 对他们点点头,「在下叶如尘,多多关照。」 两人异口同声:「叶如尘?」 罗之清凑上来,像是瞧见什么稀罕物一样, 「小三元,久闻大名。」 叶如尘笑了笑, 两个室友看起来都是好相与的。 四人寝,但这次只分了一个叶如尘过来,还剩下一个空位。 徐时年问:「你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可曾四处转过熟悉一下地方?」 该办的都办好了, 但没来得及转呢,只是熟悉了去找山长的那一路。 刚好也到饭点儿了, 叶如尘跟着两个室友到饭堂吃饭,书院饭堂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禾下堂。 大堂十分宽敞,整整齐齐排列着许多长桌,入眼是清一色的书生服,数人结伴,说说笑笑,也有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举着书忘食的。 熟悉感扑面而来, 梦回当初上学的那些年。 不同的是,当初的他无牵无挂, 可以在实验室一连待上几天,可以数月不出校门。 现今有了夫郎,如何能潜心待在书院?十天半月才回家见一次面,整个跟牛郎织女似的。 而这样的日子,至少要到下一次乡试,也就是后年八月。 叶如尘骤然顿住,两年多?这么久! 想退学怎么办... 「如尘,你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徐时年见他突然停下动作,关切地问。 「没事。」叶如尘心塞地扒了一大口饭,用食物麻痹自己。 罗之清神秘兮兮,「你吃到什么了?锅刷毛还是头髮?」 叶如尘再一次顿住,嘴里的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徐时年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罗之清,教训他不要吓唬人,然后对叶如尘笑笑,「他爱玩笑,你莫理他。」 叶如尘放心的咽了饭,又听徐时年说,「禾下堂整顿后已经好多了,很久才会出现一次。」 更想回家了...... 月上枝头,叶如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夫郎现在睡了没。 成亲以来,两人成日黏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 叶如尘有些担心,顾青辰对府城不算熟悉,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害怕? 或许不该带他到府城的,留在村里起码安全有保障。 翌日一早,罗之清两人结伴去上课了,叶如尘按照通知来到指定地点参加隆重的「开学仪式」。 再一次见到山长,比昨日威严了许多。 山长身侧站着数人,服饰与山长一样,灰衣蓝领,都是先生。 首先是山长讲话,点明书院办学宗旨、教学理念,强调了院规院纪。 仪式开始,「正衣冠」,新学子们列排站立,先生走上前依次为学生整理好衣冠。 跟着「行拜师礼」、「净手净心」... 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先生才带着他们去讲堂开始上课。 书院的班级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三个等级。 叶如尘他们这些新来的都在外舍学习,相当于基础班,一个月后会进行小考,然后按成绩再次分班。 第82页 上舍有四个班,内舍有八个班,外舍有好多班。 他的两个室友,都是上舍的学生,却不在一个班。 书院课时安排挺合理的,上课形式也多种多样,并非一直坐在讲堂。 休息时间,叶如尘散步在附近,白墙黑瓦,水榭长亭。 有一个班的学生不知在上什么课,三三两两站在院里,有拿着书一起读的,有辩论的,也有说笑打闹的。 叶如尘准备回去,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好也看见他了,愣了一下,却并不吃惊。 见那人朝自己走过来,叶如尘站定,「赵公子,好久不见。」 「叶兄,真的是你。」 赵淮安说道:「上次一别再未相逢,早知当时该去送一送你。」 叶如尘笑笑,「就说有缘再聚,这不是缘来了吗?」 「是呀。」赵淮安感慨道:「岁考发榜日,叶兄的名字传遍各大书院,我便想着,或许能在这里见到呢。」 「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要恭贺叶兄取得佳绩。」 叶如尘:「谢过赵公子,也祝赵公子与夫人百年好合。」 赵淮安小吃一惊,「叶兄又算出来了吗?」 叶如尘摇摇头,「上次不是你说的准备成婚了吗?」 是吗?赵淮安不记得了,倒也没在意,「叶兄,以后都是同窗,叫我淮安就好。」 「淮安,这是谁呀?怎么没见过。」刚才与赵淮安一起读书的人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赵淮安介绍道:「叶兄,叶如尘,刚进书院的。」 「叶如尘?」那人颦着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旁边的人反应及时,「可是今年的小三元?淮安,原来你们认识,怎么从未提过。」 赵淮安正要给叶如尘介绍眼前几人,一个身影插了进来,挡在他面前,「如尘,你来找我吗?」 赵淮安后退一步,「之清,你们认识?」 「自然!」 罗之清转过身,一手搭上叶如尘的肩,「介绍一下,这是我室友。」 说罢,他就拉上叶如尘要走,「如尘,来看我们下棋。」 叶如尘歉意地对赵淮安等人点点头,然后跟着罗之清走了。 罗之清将他带到自己的圈子,小声问道:「你认识赵淮安?你们很熟吗?」 叶如尘回答:「几面之缘,怎么了?」 罗之清撇撇嘴,「没什么,他这人成日装模作样的,我看不惯。」 下棋的一人嗤笑道:「你是嫉妒人家优秀,招先生喜欢。」 「放屁!」罗之清张牙舞爪像被踩了尾巴一样。 又一人用书捂着嘴笑,「之清,你站远点,有损我们形象。」 时间过得挺快,叶如尘也交了几个朋友,终于等到了休沐日。 最后一堂课结束,叶如尘便匆匆回了家。 院门自里面反锁,不错,警惕性还行。 「咚咚咚」,他伸手敲了敲门,「阿辰,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的人跑了过来,中途还绊了一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叶如尘跟着心颤了颤。 好在没有摔倒,顾青辰打开了门,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他用力抱住叶如尘,「夫君,我好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十日不见,夫郎说起情话都不会害羞了。 叶如尘抱着夫郎进院,注意到院子里圈了一群小鸡仔,怪不得在门外会听到叽叽喳喳的声响。 「怎么想起养鸡了?」 「闲来无事,养大了可以下蛋,还能卖钱。」 走进堂屋,顾青辰跨坐在叶如尘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满心欢喜地说道:「夫君,以后我养你。」 什么?叶如尘揉揉耳朵,宠溺地笑问:「靠这些小鸡仔吗?」 「当然不是~」 顾青辰昂着优美的脖颈,趾高气昂的样子。 叶如尘将手伸到他后面摸了摸,顾青辰身子一僵,低下高贵的头,「干什么?」 叶如尘勾着唇,认真的说道:「我看你是不是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快晃到天上了。」 哼!顾青辰羞红了脸,将头埋在叶如尘脖颈里。 叶如尘抚摸着他散在后背的髮丝,侧头啄了啄他的耳朵,惹得怀中人一阵颤慄。 晚饭后,两人一同沐了浴。 顾青辰神秘兮兮拿出一本画册,举到叶如尘面前,问道:「夫君,你猜这是什么?」 叶如尘拦腰抱着他,指尖滑过眼前洁白的玉臂,摇头晃脑道:「芙蓉帐暖度春宵,夫郎是寻了新招式要为夫学习吗?荣幸之至。」 顾青辰咬牙切齿,「你正经一点!」 叶如尘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猜测,「是你的画吧?靠画挣钱...」 「既然拿出一本小册子,定不是卖画,也不是给人当画画先生。」 「莫非,是画书中的插图?」 顾青辰放下胳膊,十分泄气,「总是瞒不住你。」 叶如尘上学的第二日,顾青辰独自上街买东西时,恰好经过一家书坊,门口贴着告示在招画师。 顾青辰正苦恼怎么挣钱呢,这机会就递到了眼前,他欣喜地走进铺子,自告奋勇一试。 掌柜见是个哥儿,直摇头觉得在捣乱,果断拒绝了他。 第83页 若是以前的顾青辰,定然会不好意思的离开,但现在受叶如尘影响,心性坚韧了许多。 他坚持要画给掌柜看,掌柜拗不过他,只能让出笔墨。 起初掌柜并不放在心上,但看到顾青辰寥寥几笔勾勒出梅花的傲骨后,立刻拍板定下。 府城的书坊不少,也没有一家独大之说,可前不久新开了家书坊,特别针对他们。 不但位置离他们近,店铺面积、装修也都比他们强,重点是高价撬走了他家三名画师! 以至于现在印的插画都是从前剩下的刻板,招人的告示贴了数日,期间也来了两名画师,都没有灵气,画技也不行。 顾青辰的到来让掌柜看到了希望,深层次不敢说,但就这小巧的简单插图,并不比走的那三个差。 书坊正是用人至极,掌故也顾不得顾青辰的哥儿身份,就这么定下来了。 「阿辰真棒!」 叶如尘刮刮他的翘鼻,毫不吝啬地夸奖。 好在书院每月给点儿膏火钱,否则这软饭他真吃定了! 第46章 漫画法 顾青辰的工作就是根据要求提供画稿, 书坊会找人按照底稿刻制成雕版,印在书里做插画。 版画插图工艺已经发展地十分成熟,就连彩色雕版套印也能做到, 虽然彩图较为复杂, 但能在府城占有一席之位的大型书坊, 都不缺这个能力。 好的插画 能给书籍增添无穷的魅力, 越是精美、鲜活的插画越受人欢迎,于是便形成了逢书必有图的盛况。 所以书坊要做大做强,除了有印书能力之外,优秀的画师与雕刻师也缺一不可。 顾青辰刚开始只接了些花鸟鱼虫一类的小单子, 这些小画都是通用的,可以印在很多书里。 掌柜看他做的不错, 坊里也缺人手,就给他增加难度,让他尝试照着书本内容画, 大多都是写意的风景画,偶尔会有童趣十足的小人儿图, 顾青辰轻轻松松挣了不少钱。 今早,掌柜一脸凝重地交给顾青辰一个本子,郑重其辞,「辰哥儿,本店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一定要搓搓他们的锐气。」 这是顾青辰第一次画大火的话本,并且要以人像为主。 叶如尘接过顾青辰递来的本子,首先看见的是书名下面的几个小字「浮生公子着」。 「新出的书吗?娘要是在这儿肯定高兴。」 「嗯, 还没写完,只出了这一册。」 浮生公子的书他们家里也有好几本, 顾母特别喜欢看,叶如尘夫夫俩没事儿也会翻翻。 只有顾父对其嗤之以鼻,但因为他自己的书被叶如尘批评不够接地气,只能一边嫌弃一边抱着学习。 顾青辰感慨道:「之前在明远书肆见到书童送他的书去印制,一直以为他是桂宁县的,今日听掌柜说,才知道他在各地都印过书。」 「因为比较受欢迎,很少会让一家书坊买断他的书,有书坊想和他谈,却连面都没约上。」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次的书同时送到了【缘书阁】和【雅风书苑】,把掌柜气的食不下咽。」 缘书阁就是收顾青辰画稿的书坊,雅风书苑便是撬走缘书阁画师的对家。 叶如尘信手翻看着,故事主人公是一只叫绪娘的狐仙,依旧是书生救了狐狸,狐狸化形报恩的老套框架。 但浮生公子的脑洞新奇,文笔也好,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叶如尘看得津津有味。 顾青辰却很苦恼,不知如何下笔。 很多佳人才子话本中的人物插画,都是一个虚幻的背影,几笔寥寥的曲线,或者露出一个侧脸,主要靠气氛与服饰衬托,重在意境。 正面的插画不是没有,可让读者满意的极少,且都是销量一般的书,读者不多。 它的难点不在于画技,而在于雕刻。 画一个绝代美人,对顾青辰来说不是问题,但雕刻师要在木板上雕得栩栩如生是极难的,想活灵活现的印在纸上,展现出人物脸部的明暗与质感更是不可能。 且这种大火的本子,画人物最麻烦。 一旦画不好,毁了读者心中所想,就会被喷的很厉害,像浮生公子这种人气,绝对会有人跑到书坊门口骂。 若要写意,倒也不难。 然而浮生公子说了,尽量把绪娘的仙姿玉色展现出来... 这到底是在为难画师,还是为难雕刻师? 顾青辰皱着眉头,叶如尘轻轻为他揉开愁绪,「阿辰,我有个主意。」 嗯?顾青辰眸中亮起小星星,「夫君快说。」 「你瞧这故事本就虚无缥缈,那人物插画又何必求真呢?既然脸部明暗难以雕刻,无法刻印出完美的立体感,那就不要了。」 顾青辰似懂非懂,「不要了?那还是简单的线条勾勒,重意不重实。」 「不要太简单,该有的细节不能少。既然是狐仙,就别追求清雅了,给她画的光彩夺目,精美绝伦。」 光靠说解释不清,叶如尘来到书桌前,提笔画与他看,他展示的正是古风漫画人物的画法。 玲珑的脸蛋,闪光的眼眸,脸部最难画的鼻子,只画了一个笔挺的小尖尖。 三千髮丝散落在空中,衣着华丽,赤足踩在一片残花瓣中。 叶如尘的画技一般,还是跟着夫郎才长进了几分,所以他只是画出了大致的形象。 第84页 但画的同时,还一边和顾青辰描述应该画成什么样子。 顾青辰痴了,夫君在纸上给出了轮廓,但他能通过描述在脑海中想像出成品。 这种画法,从未见过,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顺带着,叶如尘又画了几个q版人物,大头大眼小身子,瞬间戳中顾青辰的萌点,「好可爱,我喜欢这个。」 顾青辰得了趣,当即按照叶如尘的指导画出几个小人,开心得不得了。 这个q版人物不适合用在狐妖绪娘的话本上,顾青辰选择了第一种古风漫画法,细细钻研着。 叶如尘虽然画不出来,但是有很多想法,可以从旁给出意见。 等顾青辰完成了第一幅画作,叶如尘贊声不绝,果然画画是需要天赋的。 顾青辰笑逐颜开,还想再画,叶如尘提着他扔到了床上,「夜深了,乖乖睡觉。」 翌日上午,叶如尘带着顾青辰去附近玩,珍惜这短暂的休沐时光。 中午两人提着一堆好吃的回家,刚走到巷口,就遇见了来看他们的顾父顾母和糰子,甚至连毛球都带上了。 叶如尘又炒了两个菜,下了些面条。 顾母听到这里有浮生公子的新作,还是未发行的,果然笑眯了眼。 顾父努努嘴,「情呀爱呀,都是瞎编的,有什么好看。」 真酸,叶如尘体贴地问道:「爹,你书改的怎么样了?可以让阿辰拿到缘书阁印发,这里不同于县城,便是冷门的书也会收来充库。」 顾父听取了叶如尘的意见,全书翻写,换成了轻松诙谐的风格。 他随意地点点头,假装毫不在意,从包袱里拿出装订好的书稿放在桌面上拍了拍,「都改好了。」 封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下面还属了名,「豆苗居士」,是顾父取的自号。 叶如尘伸手去拿,顾父如惊弓之鸟一下将稿子抱在怀里,防备地看着叶如尘。 叶如尘失笑,「爹你干嘛?我就看看而已。」 顾父摇摇头,「不用看了,不改了。」 莫名其妙,不让看就算了,「那你让阿辰看看吧,阿辰在给书坊画插图,可以帮你画好再拿过去。」 顾父直接拒绝,「这样即可,不需要插画,辰儿事忙,我自己去书坊就行。」 「爹,我不忙。」 顾青辰走过来,「昨日夫君教我了一种萌版画法,和你书很搭,我帮你画吧。特别可爱,让你这本书独一无二。」 顾父犹豫了,十分纠结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什么萌版画法,但听起来很有意思,还能让他独一无二吗? 看了眼叶如尘,他下狠心再次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用了。」 叶如尘危险地眯起眼睛,绝对有鬼,顾父的书他之前都看过,书的开头还是他帮忙修文的,难道后面又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或者说,是见不得他? 「爷爷后面新增了几个小节,怎么不让大家看看?」 顾父不可置信地看向糰子,眼神似乎在说「叛徒!」 糰子坐在矮凳上,怀里抱着毛球,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给人的感觉与叶如尘同出一辙。 叶如尘背着手,居高临下微笑地看着顾父,「爹写了什么?我帮你审审稿。」 顾父紧紧揣着稿,「和前面内容差不多,不用麻烦了。」 这扭扭捏捏的样子,顾青辰也察觉不对,满不贊同,「爹,你是不是写夫君坏话了?」 顾父心头砰砰直跳,起身想跑,被叶如尘一把按下。 他终究抵不过叶如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书稿落于魔爪。 顾母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娘,爹好像干坏事 了,不想让我们知道。」顾青辰连忙告状,坚定地站自家夫君。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一圈,叶如尘翻开书稿,像个审判者一样,淡淡地扫视顾父一眼,然后低头看书。 伴着书页翻动的声音,顾父有些紧张,转念想想,自己可是长辈,不怕! 叶如尘冷哼一声,将书传给顾青辰,顾青辰看后传给糰子,糰子又传给顾母。 加上毛球,十只眼睛盯着顾父。 书中新增了四个小节,分别是: 我家温柔贤淑的娘子—最近越发暴躁 我家天真无邪的哥儿—居然是恋爱脑 我家天才神童小孙孙—越来越不可爱 我家那不要脸的儿婿—是真的不要脸 顾父顽强地挺起胸膛,有一夫当关之势,「如尘说的对,这样写比较有吸引力。」 叶如尘问:「我是这样说的吗?」 顾父坚定地点点头,「嗯。」 「是吗?」 顾母语气淡淡,却十分有重量,顾父听后有些气短,不自觉弯下了腰。 叶如尘笑了笑,将顾父留给顾母处置,带着顾青辰和糰子退出战场。 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反正顾父坚强地挺过了顾母那一关。 叶如尘和顾青辰其实没什么意见,也就标题看着不爽,内容还挺有意思的,况且别人也不知道写的谁。 过了明面,顾父越发放肆,居然还敢问叶如尘有没有修改意见? 完事又兴高采烈地看顾青辰给他们设计萌版造型,乐的合不拢嘴。 第85页 第47章 山长的课 休沐时间结束, 叶如尘回到了书院,不久后,顾青辰也完成了绪娘的画稿。 按照书中的描写, 一共画了两幅图, 第一副是绪娘刚出场的样子。 大雪纷飞, 绪娘穿着一身挂满珠饰的火红衣裙, 赤足走在雪地中,玉足纤细,一只若隐若现藏在衣裙中,另一只正向前迈着, 脚腕处繫着一个红绳铃铛。 绪娘的干净明亮的眼眸显得有些迷茫,脸上没什么表情, 像是伴着风雪初生一般,对这个世界十分陌生。 第二幅是绪娘与书生初遇的场景。 书生背着竹筐路过一片树林,上空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书生抬头望去,绪娘坐在树杈上笑吟吟看着他, 画面定格,锁住了半空中的落叶与随风扬起的长长披帛。 顾青辰带着两幅画来到缘书阁,掌柜与穆大师看后大为震惊,尤其是穆大师,激动地心情难以掩盖,像是见到了什么绝世之宝。 穆大师是府城有名的雕刻师,技艺高超,更是缘书阁自己人, 也正是有他坐镇,手下的一批优秀雕刻师才没有被挖走。 顾青辰问:「穆大师, 这样会不会太复杂了?如果不便雕刻,我再改一改。」 「不用不用。」 穆大师见猎心喜,摆摆手,「虽然看起来复杂,但只是拆分成各细小板块会费点时间,这种画法很适合版印。」 好久没遇上这样新奇的设计了,穆大师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拿着画稿回了刻印坊。 顾青辰的地位一夜之间水涨船高,掌柜抓紧时间与他签订了为期一年的合作协议,顾青辰就此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 没过一段时间,对面的雅风书苑率先出书了。 「浮生公子新作,《梦仙》,雅风书苑首发啦~」 读者蜂拥而至,一连几日,到雅风书苑门口购书的顾客络绎不绝。 一边门庭若市,一边门可罗雀,街道两侧泾渭分明。 缘书阁掌柜急得直跳脚,然而他们这边加班加点也才刚制好了雕版,还没有开始印刷。 「慢工出细活,你耐心点儿。」 掌柜当然急,这几日正是买书高峰期,顾客有限,都买了对家的书看,等他家印出来,谁还会闲着没事再多买一本放着?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点儿销量,而是担心雅风书苑就此压他们一头。 穆大师不急不躁,「且等着吧,这两幅图一出必定引起轰动,此后话本人物插图的风格,估计要大变。」 抱着学习的态度,顾青辰也去对面买了一本回来看。 雅风书苑并没有按照浮生公子的期许挑战正面,依旧採取了保守画法。 共四幅图,两幅近景侧面,两幅远景背影。 整体效果也还不错,读者较为满意,毕竟被撬走的三名画师,都是缘书阁坐镇级别的。 这日,叶如尘月考分班结果出来了,毫无意外的被分到了上舍。 上舍有甲、乙、丙、丁四班,四个班成绩均衡,并无优劣之分。 叶如尘在甲班,正好与徐时年一起。 「啊,为什么我和你们不是一个班的!」罗之清捶胸顿足。 他分班后的第一堂课,正是算术,还是由山长来讲。 叶如尘与徐时年早早来到讲堂,讲堂的座位基本固定,徐时年在前排,叶如尘自觉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班级里有了新成员,还是今年的小三元,大家都挺感兴趣的。 趁着山长没来,附近的几个同学围了上来与他打招唿,叶如尘态度温和,一一回应,并记下了几人的名字。 不远处有人不耐地小声啧了一下,被叶如尘敏锐地察觉,但隔着人群无法确定对方何意。 不过他进门时就感觉到了,班里有几人似是对他不满,但那又如何?不满便忍着。 过了一会儿,叶如尘这边气氛依旧热络,刚才那人越发不爽,轻蔑地说道:「小三元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看的,山长马上就来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的确,小三元虽然难得,却也不少见,每隔几年总会出现一个。 真正罕有的是□□,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自大燕建国以来不足十人。 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量,不少人都听见了。 叶如尘身边的人闭了嘴,下意识侧身朝声音方向望去,叶如尘也透过缝隙看到了说话的人。 但他初来乍到,连人都不认识,不易在此刻展露锋芒,这种人也没必要理会。 主要还是入学以来,他一直表现的温和话少,不想崩人设。 讲堂突然静了下来,说话的人拿着书本装模作样,神色有些得意。 其余人有毫不在意专心看书的,也有悄悄看热闹的,找叶如尘聊天的这几人十分尴尬,被这么一说,好像他们是赶上巴结的一样。 「呵~」一声轻笑,清澈悦耳的声音出来救场。 徐时年缓缓说道:「向路兄,你扭头瞧瞧,如尘的确好看,又或者,是向路兄眼光过高了?」 周向路沉了脸,竟然忘记那小子是徐时年的室友了,该死的徐时年,竟然讥讽他好高骛远。 其他人自然也听出来了,刚才话说一半被周向路打断那人不敢示弱,也笑着说,「小三元是多,可咱书院就这一个,我等没见识,的确稀奇。」 第86页 周向路心下不爽,还想要讥讽,却见窗外山长走了过来,连忙收起表情。 叶如尘也发现了,提醒身边人,让大家快回到座位上。 这是叶如尘第一次上山长的课,也是自开学仪式后第一次见山长。 不知有意无意,山长步入讲堂时,首先看了眼叶如尘。 大家一同站起身,整齐划一的对山长行礼,山长点了点头,让大家坐下。 叶如尘本以为山长会与之前的算术讲师差不多,直接给他们讲题,没想到这小老头还挺与众不同,直接出了四道题让学生写。 众人将题目誊写在纸上,开始冥思。 这四道都是方程题,不难,就是题目绕口了些。 叶如尘快速的在草纸上写下方程组,得出结果,四道题用时不足一刻钟。 然后是他最不喜的步骤,在纸上用「正确」解法写一遍。 最后一排只有叶如尘,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写完后便无所事事,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大树发 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叽叽喳喳秀恩爱。 过了好一会儿,鸟儿终于被盯得受不了了,非礼勿视不知道吗!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叶如尘缓缓将视线移回室内,撞上了瞪着眼睛盯他的山长。 叶如尘:? 这老头子干嘛?盯他多久了?他左看右看发现大家都还低着头写题呢,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扎眼。 山长见他终于回了神,用眼神传达了一下警告之意。 叶如尘大概是接收到了,但有代沟,没懂什么意思。 是他姿势太帅,乱了阵型? 于是放下胳膊揣起手,向大家一样,低头盯着桌子发呆,这样可以吧? 少顷,山长见他就这样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似的,连手都放到桌子底下,根本不像认真想题的样子,眼睛瞪得更大了。 本就布满皱纹的额头挤出了一条条沟壑,山长气的鬍子颤了颤,对叶如尘的学习态度十分不满。 其他学生还在努力解题,山长起身走下讲台,他经过的学生都默默挺直了背,表情更加认真。 穿过一整个讲堂,山长走到最后一排,绷着脸在叶如尘身边站定。 叶如尘疑惑地扭头抬眸看他,不明所以,这个老头一直这么奇怪吗? 山长严肃地质问:「叶如尘,为何左顾右盼不认真做题,你都会了吗?」 叶如尘眨眨眼,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的答案,乖巧地回答:「山长,我写完了。」 山长一愣,拿起叶如尘的答案,字迹工整,条理清晰,重点是答案都对! 怎么可能!他才用了多长时间?旁人能写一道就不错了。 况且这题是他自己出的,不可能提前做过,难道是练过相似的题? 像被一根鱼刺卡着了嗓子,山长一时无言,又注意到了叶如尘的草稿,写着奇怪的符号。 他拿过来看了看,没看懂。 山长问:「你怎么写这么快?」 叶如尘想了想:「因为我会?」 真有道理,山长嘴角一抽,「放堂后留一下。」 说完,山长便回到了讲堂上,两人继续一个在上面发呆,一个在下面发呆。 叶如尘前面的几个学生心痒难抓,他们都听见了,叶如尘竟然已经全做出来了!好奇,好想问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半堂课没了,山长才让大家停下笔。 只有几个人勉勉强强全写完了,还不确定对错,大多数人都只写了两三道题。 山长点明:「叶如尘,你来讲一下。」 叶如尘站起身,将自己的过程一句一顿缓慢念了一遍就算讲完了,给大家留下了反应的时间。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依旧不懂,叶如尘耐心地一一解答,山长点点头,表情愈发慈祥。 周向路突然发问:「叶兄能不能给同窗分享一下快速解题的经验?」 「多写多练多总结。」 叶如尘看了眼草稿纸上的方程组,心想,我讲了你能听懂吗? 「原来叶兄也是从题海中过来的,想必是做过类似的题了。」 有心人都能听出他是想说叶如尘做过一样的题,所以才会这么快,其实大家多是这么认为的,但这话说的可真酸。 叶如尘点点头,语气淡淡,「差不多。 」 放堂后,叶如尘收到了山长递过来的一本题集,「三日,能做多少做多少。」 第48章 算书精 在上舍的一天, 比在下舍的一个月要轻松许多,主要是同窗们水平都挺高,理解能力强, 讲师们教的内容更有深度, 讲课速度也快。 下午放学后, 叶如尘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带着山长给的题集准备和室友一起去吃饭。 徐时年瞧见那本题集,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叶如尘十分不解,「怎么了?」 即便是上舍的学生, 也视山长的算术题如洪水勐兽,四个班加起来, 算术好的一只手就数过来了。 徐时年算术一般,在他看来,三日内做完半本题集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后三日课程较满,而且别的讲师也会留作业, 课余时间根本不够。 他安慰道:「如尘,你不用太担心,山长只是看着严厉,即便真写不完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叶如尘算术课上表现很好,那四道难题解释地很清楚,旁人提出的问题他也能迅速回答上来。 第87页 由此可见,叶如尘的算术功底的确很强。 但再厉害也不可能逆天呀,因为课上的四道难题叶如尘用时过短, 徐时年便和大家想法一样,下意识认为他是恰巧做过相似的题罢了。 叶如尘温和一笑, 「多谢时年关心,放心好了,我没什么压力。」 「时年、如尘,你俩好了吗?」 罗之清也放学了,两个班离得不远,便跑过来找他们一起去吃饭。 晚饭过后,还有一节自习课,一直上到天色昏暗。 这节课并非是强制的,也没有讲师看管,不过是讲楼大门不锁,可供学生在里面学习罢了。 若不想温书,也可以在书院自由活动。 徐时年和罗之清结伴去了教室,而叶如尘则独自回到宿舍,拿出一摞空白稿纸,开始写山长留下的作业。 山长也是个狠人,随手就拿过一本丢给他,还好手边这本不算厚。 这本题集是手写的,字迹苍劲有力,看起来像是山长自己出的题,山长喜欢将数个知识点迭在一起增加挑战性,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上他的课。 题集难度与今日课堂上的几道题差不多,只是后半部分相对复杂了些,要拆分好几个步骤。 好在题量不算多,叶如尘约摸着,加快速度的话今晚应该能做完。 暮色降临,徐时年与罗之清回来时,屋内已经点上了灯。 烛火摇曳,叶如尘专心致志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伴着蛙鸣声,有寒窗苦读那味儿了。 罗之清已经从徐时年那里听说了叶如尘被山长「关照」的事,回屋后安安静静的,没有上前打扰叶如尘。 过了一会儿,叶如尘放下笔,扭了扭脖子,带着洗脸帕和木盆出去打水。 罗之清以为他是写累了要休息一下,顺便洗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对徐时年感慨道:「如尘往日总是早早就睡下,今日看样子是准备夜战了,真倒霉,怎么就被山长揪着了呢。」 「毕竟是山长布置的任务,就算写不完也不能懈怠。」徐时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边回答一边低头写着东西。 叶如尘图省事,直接在外面洗漱完才回宿舍。 见他进来,罗之清说:「如尘,也没必要熬太晚,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嗯,正准备睡呢,你们两个也早些休息。」叶如尘脱下外袍挂了起来,然后上了床。 咦?罗之清满脸疑惑,「你这就睡了?不再写会儿?」 徐时年扭头问道:「如尘,你写多少了?」 「写完了。」叶如尘闭上眼睛,美美地躺在被窝里。 徐时年/罗之清:??? 「怎么可能?」徐时年不可置信,「那一本虽然不厚,但题也不少吧?」 「不算多,在桌上放着呢,要看吗?」 徐时年和罗之清连忙走到他桌前看,厚厚一摞稿纸整齐放着,约摸有十几页,翻开题集一看,果然是对着的,竟然一题不少! 徐时年目瞪口呆,喃喃自语,「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怎么可能?」 「啊,啊,啊~~」 罗之清大叫着扑向叶如尘的床,「你不是人,你是算书成精。」 叶如尘勐然张开眼睛,伸手及时抵住了罗之清,「这位同窗,请你冷静些。」 罗之清还大张着胳膊,一脸癫狂,做拥抱姿势,「算书精,快让我吸点精气,快赐我些慧根。」 叶如尘十分嫌弃,「拒绝。」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罗之清痛心疾首,「亏我们同居这么久,你竟如此薄情~」 「如尘,你真厉害。」 徐时年渐渐缓过劲儿,将题集和答案放好,看向叶如尘的眼神也带着光,大佬竟然在身边! 叶如尘说:「你们有不懂的尽管问,我会尽力解答。」 「嗯 !」两人异口同声,兴奋不已。 罗之清灵机一动,笑得猥琐:「如尘,你这些答案能接我抄抄吗?我学习一下。」 叶如尘十分爽快,「可以。」 「之清,你这是投机取巧。」 徐时年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叶如尘刚进上舍不知道,山长算术课上布置的题,基本都是从这本题集里抽的。 罗之清哼一声,「积极主动有什么错,这是好学,是上进!谁让山长的题碰巧出现在这里呢。」 于是叶如尘蒙着眼睡下了,而罗之清带着徐时年挑灯夜战,奋笔疾书。 翌日没有山长的课,但叶如尘也将题带到了讲堂,想着找机会送过去。 讲堂里有些热闹,前日有位学生请假出去了一趟,今早回来时带了两本书,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两本书被同窗们在私下里传阅,最后传到了叶如尘这里... 前桌两个人捧着一本书,一脸兴奋,「天吶,这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美!」 「叶兄,你快看这画中人,如梦如幻,不似真人~」 「嗯,的确。」叶如尘点了点头。 被传阅的正是外面爆火的《梦仙》,缘书阁出版。 缘书阁慢了雅风书苑好几日,错过了客流高峰期,《梦仙》的热度早已降下来。 记得雅风书苑发书时,一早就有人在门口排起长队,而等缘书阁发书时,开门半天都没卖出去一本。 第88页 正如之前所说,谁看完了还闲着没事再多买一本? 好在下午运气不错,卖出去了三本,买书的人翻开两页就看到了绪娘的出场画,顿时震惊了! 第二日又卖了十几本,顾客同样被惊艷到,一传十,十传百。 第三日,上门买书的人都快挤破了门。 凭着两幅插画,一夜之间,《梦仙》爆火! 此前《梦仙》的受众基本都是哥儿女子,然而这两幅风格独特的插画一出,不只是哥儿女子,众多书生也被吸引了,就连不看话本的人都会好奇买两本瞧瞧。 热度一天天增长,甚至远超雅风书苑首发之日。 叶如尘心想,我家夫郎可真厉害~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苍老有劲的声音从头顶穿过来。 两位前桌顿时像被点了穴一样,其中一位默默的把绪娘扒拉到怀里捂着。 叶如尘抬头看去,「山长好。」 山长站在窗外,手里还拿着书,许是要去其他班上课,恰巧路过他们。 前桌也恭敬地向山长问了好,山长点了点头,两人连忙转过身去,正襟危坐,拿出课本目不斜视。 叶如尘无处可转,迎着山长犀利的目光,礼貌地微笑。 「我给你的题写了多少?」山长直直地问。 叶如尘拿出那本题集,和他写好的一摞稿纸递了过去,「山长,我写完了。」 清风卷着堂内学生的说笑声,隔着窗户,山长仿佛自成一界,幻听了什么。 他愣住了,盯着叶如尘递过来的题和答案,迟缓地伸手接过,「你刚才说什么?」 「山长,我写完了。」 才过了一天,这么快? 山长不太信,低头快速翻看着,然后他愣住了,居然真的写完了! 瞎写的可不行,山长又开始抽题检查,这些题都是他精心出的,答案他自然都是知道的。 钟鸣声响起,一个讲师匆匆走进了讲堂,开始上课。 本节课讲歷史,叶如尘没再管山长,目视前方专心听课。 看了好几道题都是对的,山长在窗外傻傻站了一会儿,晕晕乎乎地走了。 第49章 浮生公子 《梦仙》爆火的同时, 顾青辰也为顾父的种田话本画好了图,并交给了缘书阁,进入刻印阶段了。 这本书轻松诙谐, 插图也用的可爱萌版小人儿, 家中所有成员, 包括毛球都有设计。 《梦仙》的插画精緻, 但只有两幅,而这本书顾青辰毫不吝啬按照内容画了许多,诠释了图文并茂一词,画面简单, 没有复杂的背景,童趣十足。 书的内容, 是以顾父视角捕捉的琐碎生活趣事,有他自己第一次钓鱼的狼狈、种田的手足无措、亲手布置家园的快乐。 还有爱生气的顾母、傻唿唿的儿子、有些小聪明总爱耍酷捉弄人的儿婿、老气横秋的孙子、懒散粘人的毛球。 也有全家到山顶露营、看日出日落、在野外生火做饭、摘野果、摸小虾、带不知名的野花回家种等等。 书的最后,又新增了一节「儿婿之西数篇」, 是顾父在府城住的那段时间临时写的,专门请了叶如尘修文。 通篇不算长, 先说他们全家挤在书房跟儿婿学西数的故事,然后讲了「西数」的认识,加减乘除等运算符号,百以内加减法,和九九表西数版写法。 经过叶如尘的修改、排版,增加了不少题目,答案见最后一页,再由顾青辰在题目内画插图, 基本有了小学数学课本的雏形。 但没有那么细緻,将一二两个年级的内容凝缩在一篇文章, 并不适合直接用来教学。 若是早早就开过蒙的孩子,认识不少字,思维不受限,又喜读书的话,大概也是能看懂的。 书送到缘书阁,掌柜自然要先过目的,开始他还觉得颇有意思,看着看着就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三段式化粪池,十年不用掏粪?硝石制冰?蜂窝煤的研究?种豌豆探索遗传奥秘?提高农产量的伟大事业? 除了火药,顾父把能写的都写了... 硝石制冰和蜂窝煤如今已经广为人知,皇家和商人挣了不少钱,即便顾父写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硝石制冰很多人都试过,掌握不好用量又麻烦,还不如去买商家制好的冰,便宜得紧。 至于蜂窝煤,明眼人一看就懂了,但也不是谁都有能耐大批量生产的。 掌柜万万想不到,能在这种田话本看到它们的诞生,却不知真假,会不会是胡编乱造的? 翻到最后算术篇时他一头雾水,细看下来,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但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令人思绪不清,好像没抓住什么,觉得有些烦闷。 着者「豆苗居士」,顾青辰只说是替人送的本子,按规矩,书坊收书只看内容,不应探究着者是谁,但能让辰哥儿画这么多图,关系必定亲密。 书中恰好有一名哥儿,掌柜在想,会不会就是顾青辰? 掌柜深深打量着顾青辰,第一次好奇他的身份。 一个哥儿能有这般画技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家,而顾青辰的衣着打扮又一般,想来是家道中落的,府城之大,他见的事多了,所以之前他并不在意。 而这奇怪的数字写法和算式,着实令人耳目一新,不知谁创的用法,看似简单,又仅此而已。 第89页 单单这一点儿内容,不够完善,要如何运用到九章算术中?恕掌柜眼拙,想不出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作为一个高度敏感的商人,掌柜已经能预见此书发出后必定会引起争议。 尤其那句「九章算术小儿科,会试算考没难度。」 气焰嚣张,连他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心里讥讽,到时不知会刺痛多少学子的心,恐怕要招来铺天盖地的谩骂。 他对顾青辰说:「辰哥儿,这本子书坊可以收下。乡野琐事类型的书虽然冷,但此书名字新颖,文笔不错,内容又引人发笑,在府城总会有人看的。」 「而这大头大眼睛 的可爱小人图,又是前所未有的新画法,不出意外能带着书卖出不错的成绩。」 「只是」,掌柜表情变得凝重,「最后关于西数的这部分内容,会招来书生们的意见,或许不太友好,你确定要发吗?」 顾青辰莞尔一笑,「确定,无所谓意见,只是全了豆苗居士发书的念想罢了。」 瞧这态度,掌柜越发想问豆苗居士是不是他爹?里面那个鬼主意很多的儿婿是不是他夫君? 但掌柜怕吓跑顾青辰,这可是他们缘书阁唯一的镇店级画师了,可不能搞丢,有什么问题还是忍着吧。 晚上在宿舍,叶如尘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喋喋不休的罗之清拉着讨论绪娘的盛世美颜。 「我的绪娘,我不要插画,我要看原稿,我想要绪娘的大图,呜呜~」 「如尘,后天休沐日,我们杀上缘书阁好不好?」 「不好!」 叶如尘灵魂归位,「我要回家,你去找时年。」 [我要回家,告诉阿辰近日别去缘书阁。] 徐时年一进门就听见这句话,问道:「找我作甚?」 罗之清立刻抛下叶如尘,缠上徐时年,「后日我们去缘书阁好不好?」 徐时年满眼笑意,「好,我正要去买书。」 「啊,时年,还是你好~」罗之清兴奋地转起圈圈,徐时年笑的一脸宠溺。 叶如尘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诡异,罗之清好像定了亲,徐时年也说过他喜欢姑娘。 应该,不会吧? 罗之清开心完就跑去串寝了,徐时年十分镇静的走到自己书桌前写东西,他一向自律,每晚都会温书学习。 叶如尘走到他身边,「时年,谢谢你的笔记,还给你。」 他的作诗能力不行,便借徐时年以前的笔记抄来学习一下。 徐时年伸手,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本子。 叶如尘及时接住,无意间看到了内容,「这是,梦仙?」 「嗯,当个消遣,随便看看。」徐时年装似无意,拿过本子说道。 叶如尘无语,当他没看清吗?那字分明是手写的,正是徐时年的笔迹。 突然知道罗之清提起缘书阁时,他那笑容是什么意思了,买书,正是要买《梦仙》吧。 徐时年也意识到字迹可能暴露了,强壮镇定,温和地说:「抄来练字。」 叶如尘毫不留情地戳穿,「但这不是发行的那一册。」 徐时年一愣,「如尘也看了这书?」 「夫郎看,凑了热闹。」 叶如尘一笑,「浮生公子,久闻大名,家中可有不少你的书。」 「当个消遣,随便写写。」徐时年手足无措,有种被人扒了衣服的感觉。 「如尘,帮我保密行吗?」 「放心,除了我夫郎。」万万没想到,室友竟然是浮生公子。 叶如尘好奇,「知道你这的人多吗?」 「除了家里人,没有知道的。」 「你正大光明在宿舍写,之清与你同住就没发现吗?」叶如尘觉得不可思议。 徐时年哭笑不得,摇摇头,「有时我就坐在他边上写,从未被发现。」 更有意思的是,一般学子很少看这等情爱话本,觉得上不了台面,这次火到书院还是因为那两幅特别的插画。 偏偏罗之清很喜欢看,还经常在宿舍讲话本内容,猜测浮生公子是个风流才子,叶如尘十分期待,等他知道真相时的表情。 第二日上午,一位同窗陆子昂说:「明日休沐,我想在轩雨楼组一场诗会,大家一起过来如何?」 众人自然愿意,很多家远的都回不去,左右无事,不如一起畅玩。 只有叶如尘拒绝道:「子昂兄,我还要回家,就不去了。」 「别呀如尘,不会耽搁一天的。」 陆子昂挽留道:「就约在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小玩一会儿,下午就散了。」 「如尘你来呗,还没和你在休沐日见过呢。」罗之清也兴致勃勃。 「你不是要和时年去缘书阁吗?」 「哎呀,我错错时间就行了呗,你也是,错错时间~」 「大家好久没聚过诗会了,再邀几位佳人鉴诗,美酒做衬,叶兄,你分来的正是时候,便来凑个热闹吧。」 叶如尘摆摆手,「已有家室,要陪家人。」 异地恋很难好吗,谁也别想夺走他宝贵的夫夫时间。 「哈哈~」 有人大笑起来,「叶兄,你是不是想多了,轩雨楼不是那等地方,佳人冰清玉洁,善诗赋,辨音律,我等不过是饱饱眼福,万不敢唐突。」 又有人说:「叶兄风姿绰约,说不定去了能得佳人青眼呢。」 第90页 叶如尘敛了笑意,正色道:「在下已有夫郎,莫要开玩笑。」 那人知趣的闭嘴,拱了拱手讪讪道:「叶兄见谅,口无遮拦惯了,未料叶兄如此君子,与夫郎情意深重。」 总有不长眼,嬉皮笑脸,「才子配佳人,可惜叶兄了,早早便在村中成婚,该等金榜题名时才好,寻个德才兼备,能与你赋诗讲词的。」 周向路插话,「没听过叶兄作诗呢,想必才情不凡,期待明日能见识见识。」 叶如尘瞥了这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让二位失望,叶某不才,无诗词天赋,不喜诗会。」 陆子昂急忙打圆场,「不喜便罢,有机会再聚嘛,也不差这一次。」 罗之清说道:「我就是爱凑热闹,诗会也没多大意思,咱不想去就不去。」 「叶学子,山长有请。」一个小童突然冒出来,还是第一次带叶如尘去找山长的那位。 叶如尘向大家拱了拱手告辞了。 见到山长,还未行礼,便听他说:「院里算学部讲师缺人,你便顶一下吧。」 叶如尘:??? 第50章 有喜 于是叶如尘又稀里胡涂的被小童带到了算学部报导。 也好, 书院讲师的福利待遇不差,离家财万贯又进了一步。 路上小童和他讲,算学部共有四名讲师, 三名助教, 再加上山长, 放在别处也不算少了。 不过他们书院学生太多, 师资还是有些紧张的。 山长临时做的决定,尚未提前告知算学部众人,叶如尘的到来令大家措手不及。 「小圆,你没听错吧?确定山长说的是讲师, 而不是助教?」 「是讲师,山长说让大家先熟悉一下, 休沐之后就开始排课开讲。」 小圆是个无情的传话筒,说完便哒哒跑走了,留下叶如尘和屋里的人相顾无言。 屋里只有两名讲师和一名助教在, 其中一人还教过叶如尘,是他在下舍一个月的讲师许先生。 叶如尘作为后辈, 主动向几人作揖问好。 既然是山长介绍来的,必定得了山长的认可,几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恰好屋里还有一张空桌,大家便帮着收拾出来供他用。 讲师之间,最快的熟悉方法便是交流教学经验、探讨学术问题。 几番下来,叶如尘迅速得到了二位讲师的认可,并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心底残存的一丝质疑也消失殆尽。 许先生大为感慨, 教了整整一个月,他只知道叶如尘是这一批学子中比较出众的, 布置的课业完成的很好,却从未深入了解过他的实力。 发掘人才,还得是山长出马。 慧眼识珠,办事果断,这才入上舍三日,就把人拉进了算学部任教。 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位讲师同时下课,结伴归来,得知突然多位同事双双愣住了。 在许先生的介绍下,经过短暂的交流,几人也算是熟悉了。 因为休沐之后便要直接开讲,叶如尘带了书回家,需要提前准备一下教案。 顾青辰知道他今日回来,一早出门买了他爱吃的菜,还挑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鲫鱼回家。 做鱼要趁鲜,顾青辰将它养在水桶里,估摸着时间,等叶如尘快要放学时才开始处理。 而叶如尘今天下午少了节课,比往日回来的早些。 「怎憔悴成这样了?」 叶如尘一眼看出顾青 辰隐藏在精神皮下的倦色,感到疼惜,「是不是熬夜赶画稿了?」 顾青辰摇摇头,「画完爹那本就没再接了,近日也没什么新书,就是睡不够,白日也困。」 「那你回房躺会儿,等我做好饭叫你。」 那条鲫鱼刚被刮好了鳞,还没开膛破肚呢,叶如尘净了手,解下顾青辰的围裙,系在自己腰上。 顾青辰不愿走,非要在厨房守着,叶如尘无奈,只让他在一旁坐下。 顾青辰呆呆盯着叶如尘做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心酸。 近日不知怎么了,睡不好,吃饭也没食慾。 街上的热闹只觉得扰人,可回到空荡荡的小院,又觉得孤寂万分,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夫君不在身边,每日睡醒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好难受,又说不出为什么。 顾青辰坐在灶前越想越委屈,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叶如尘毫无察觉,在专心处理鱼腹,把肚里的内脏掏出来,将鱼身里外洗净。 满屋的鱼腥味令人头晕目眩,顾青辰突然干呕了一下,捂着嘴跑了出去。 叶如尘手都没洗,放下东西就追了上去。 顾青辰来不及找东西,蹲在院子里,靠着一块大石呕吐起来。 一身鱼腥味逼近,顾青辰皱眉,吐得更厉害了。 叶如尘发现后,连忙去洗了手,解下围裙,并倒了一大碗温水过来。 眼见顾青辰面目痛苦,吐得苦水都出来了,叶如尘心疼坏了,轻抚着他的背,等他缓过来劲儿后,端着温水餵他漱口。 「怎么回事?」 叶如尘抱着顾青辰在屋里,语气怜惜中带着些质问。 那呕吐物几乎都是水,要么是没好好吃饭,要么是吐过很多次了,可他却只字未提。 顾青辰双眼通红,脸色发白,少有的脆弱之相。 叶如尘也跟着难受,「阿辰,哪里不舒服都说与我听,好吗?」 第91页 「嗯。」 顾青辰像个孩子一样,要人哄着,才乖乖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和难受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说完后心里松快了许多,悲伤之气烟消云散,叶如尘问道:「有没有找大夫瞧瞧?」 「没有,我就是自己乱想,身体没有问题。」 叶如尘不贊同,「吃不下睡不好,这也叫没问题?明日我们就去医馆。」 「好,都依你。」顾青辰窝在叶如尘怀中,紧紧抱着他,贪恋这熟悉的气息,一刻都不想分开。 该是叶如尘在的缘故,他吃饭时胃口好了很多,夜里,有叶如尘抱着,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顾青辰生龙活虎,「夫君,我觉得不用去看大夫了。」 「不行,必须去。」 早上两人赖在床上说悄悄话,磨蹭了很长时间才起床。 叶如尘做了清粥小菜,两人简单吃了些,便去了医馆。 大夫把着脉,「没什么问题。」 顾青辰扭头望向叶如尘,「看,我就说没事。」 大夫:「只是有喜了,两个月。」 两人一愣,叶如尘恍惚地问道:「有什么?」 大夫白了他一眼,「有身孕了,有孩子了!」 「嗜睡、呕吐都是正常现象。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忌食辛辣刺激寒凉食物,忌食山楂、桂圆等活血食物。」 「还有,前三个月避免同房。」 顾青辰呆呆地低下头,叶如尘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夫郎的肚子。 那里,有了他们的孩子? 即便知道哥儿能怀孕,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让他措手不及。 茫然之后,叶如尘突然大笑,激动地语无伦次,抓着大夫问注意事项。 大夫见多了这场景,一脸淡定安抚他冷静下来。 叶如尘问的十分详细,用笔一条条记录下来,顾青辰也听的十分认真。 大夫讲的口干舌燥,但见他如此在意夫君的夫郎,很是欣慰,事无巨细,耐心地交代着。 过了好一会儿,叶如尘和顾青辰才带着几包安胎药走出医馆。 顾青辰精神挺好,身体也并无不适,两人第一时间给家里去了封信,然后买了一堆补品。 顾青辰还有两幅画要送到缘书阁,叶如尘陪他一起。 之前掌柜传话说他们少东家想邀顾青辰一见,顾青辰拒绝了,除了接稿,他不想和生人有过多接触。 那边听到顾青辰已成婚,也觉得唐突了,便让掌柜代表歉意,他不过是想要一幅绪娘大图,愿意出钱买下。 四十两银子,顾青辰应了。 不多时又传来浮生公子也要一幅,五十两银子。 缘书阁少东家要的是绪娘出场图,而浮生公子要的是绪娘与书生初见图。 顾青辰也应了,各一幅大图,仅此为止,暂时不再接绪娘图了。 物以稀为贵,夫君说的,要爱惜羽毛。 叶如尘一路上护着顾青辰,生怕他被碰着,快到缘书阁时还在想,不会遇到罗之清吧? 绪娘图大火,想见画师的人不少,求画的更多。 好在签协议时便说了,只要顾青辰不愿,缘书阁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 掌柜是第一次见叶如尘,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辰哥儿呀。 说话间,掌柜忍不住往叶如尘身上瞟,联繫种田话本里的萌版小人,试图找出「不要脸儿婿」的影子。 还别说,气质与外貌的确有点像。 时辰也不早了,两人从缘书阁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来到福顺楼要了个雅间吃饭。 开心的日子,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两人面对面坐在窗边,手持菜单,叶如尘谨遵医嘱,点的都是孕夫适合吃的。 顾青辰不满,他好想吃辣,苦苦哀求之下,给他留了一道微辣猪蹄。 没过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顾青辰吃的开心极了。 叶如尘起身开窗通风,真是万万没想到,轩雨楼就在福顺楼隔壁。 更没想到,他们正好与陆子昂等人一窗之隔。 陆子昂带着笑意,正好转了过来,一愣,「如尘?」 那边人都跟着看了过来,罗之清兴奋地挤到窗边,「如尘,来吃饭呀~」 「叶兄,叶夫郎,好巧。」赵淮安也在对面,除了徐时年,人都全了。 「赵公子,好久不见。」顾青辰对赵淮安点点头。 叶如尘对他说:「是我的几个同窗。」 然后举止大方向众人介绍,「我夫郎。」 罗之清扯着嗓子大喊:「嫂子好!」 其余人有些拘束的跟着问好,眼神不知该放何处,没想到叶夫郎这么好看,与叶如尘般配极了,顾青辰笑着点头回应。 陆之昂有些尴尬,按理说碰面了应该客气的邀一下,可叶如尘还带着夫郎,且昨日明确表示不想参加了。 但什么都不说,又显得无礼。 看叶如尘不顺眼的周向路竟然出奇的安静,没说什么挑刺的话。 倒是昨日调侃他成家过早的那位直了眼睛,叶如尘不爽,「诸位玩的开心,不打扰了。」 说罢,便又关上了窗户。 对面几人面面相觑,只听罗之清大声喊:「如尘,我去找你!」 叶如尘忙打开窗斥道:「不准过来!」 第92页 陆子昂拽了罗之清一把,「你有点眼色行吗?」 第51章 走读 休沐结束, 叶如尘又要回书院了。 十日又十日,何时能到头? 顾青辰恋恋不捨,但知道夫君要以学业为重, 他不能拖后腿, 便面带微笑装着镇定送夫君出门。 叶如尘怎会瞧不出夫郎的小心思, 「我会申请走读, 晚上乖乖在家等我。」 顾青辰惊喜,假笑变真笑,「可书院出了名的学规 森严,会同意吗?」 「没那么严, 平常有事都很容易请假,更何况是我要当爹的大事。」 顾青辰道:「走读与请假可不一样, 没听说书院有过走读的学生,只有大事休学的,走读是长期的事, 可行吗?」 叶如尘揉了揉他的头,说道:「放心好了,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山长会同意的。」 「嗯」,顾青辰笑眯了眼,无条件相信夫君。 一早便到了书院,趁着尚未开课,叶如尘径直找到了山长的住处。 水榭长廊,风光旖旎。 山长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一身白色宽松练功服,脚踩平底软鞋。 动作到位, 一招一式颇具风骨。 叶如尘站在远处,山长自他过来就发现了,缓缓收了势,问道:「有事吗?」 叶如尘直截了当,「山长,学生夫郎怀有身孕,特来申请走读。」 「申请多长时间?」 「一年」,叶如尘保守想着,一年后就出月子了。 不过带孩子也麻烦,没事,到时候大家都适应他走读了,可以继续申请。 「一年?」 山长不可置信,「你夫郎怀孕几个月了?」 「两个月。」 「两个月?」 山长无语,本来还想咬牙给他批一两个月的。 「原以为是快生了,不过两个月罢了,依我看,并没有走读的必要,家中可有长者帮忙照看?」 叶如尘不贊同,「我的夫郎,自然要我亲自照看。」 「学生本就不愿住宿,一旬一归家,一城两相思,如今夫郎都怀孕了,我怎能还不在身边,任他日日惦念。」 山长皱眉,「书院自有规矩,成家的学子并不少,若人人如你这般,岂不乱套了?」 见他坚持,山长也思量着,「不如,每隔几日准你回家一晚?」 叶如尘摇摇头,昂首挺胸,「既然学子不被允许走读便罢了,据我了解,书院的讲师不受此拘束吧?」 山长不会忘了吧,前日亲口给了他讲师的身份。 没想到他这么会钻空子,山长绷着脸,十分坚持,「不行,你的第一身份还是学子,不能随便开先例。」 「好吧!」 叶如尘轻轻嘆了一口气,山长以为他放弃了。 又听他淡淡说道:「那我退学好了。」 「什么?」 山长大吃一惊,严肃质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就这样拿前途开玩笑?」 叶如尘正色,「在学生心中,夫郎孩子比读书重要。」 是,谁也不能说这话是错的,但读书之事岂能轻贱? 山长问:「那你读书图什么?」 「图钱。」轻飘飘的两个字,风一吹就散了,但山长听的一清二楚。 「俗不可耐!」 山长瞪着他,怒目横眉,叶如尘毫不畏惧。 片刻后,山长先泄了气,可能是因为师资真的紧张吧。 「早上不准迟到,中午要留下。」 「好。」 叶如尘十分爽快,知趣的应下。 上午放堂后,叶如尘与徐时年并肩立于廊下,等罗之清过来一同去禾下堂用饭。 罗之清姗姗来迟,嘴上抱怨着讲师又拖堂了。 叶如尘见他手中还拿了本《梦仙》,随口问道:「昨日去过缘书阁了?」 「去了。」 罗之清十分遗憾,带着些愤愤不平,「无论我怎么逼问,店里的人死活不告诉我画师是谁。」 「这不重要,但他们也不愿意帮我传话,还说画师不画绪娘了!那我就想着,买个底稿吧,结果他们说,底稿概不出售!书都发了,一张底稿而已,为什么不卖!」 徐时年笑了笑,替缘书阁解释道:「你见过那家书坊会出底稿的?底稿都要仔细保存,万一雕版坏了,还要重新照着刻印呢。」 叶如尘问道:「你们两个是一起去的吗?」 徐时年点了点头,罗之清说:「是呀,我们提前约好的,你忘了吗?先前约你被无情地拒了。」 叶如尘发笑,那日给缘书阁送去了两幅画,其中一幅就是给「浮生公子」的。 要是让罗之清知道,他惦念的画作被身边人悄悄买去了,怕是要气死。 徐时年还装模作样地安慰:「没事的,或许画师正在家中画,准备多画几张一同售卖也说不定。」 有被安慰到,罗之清期待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叶如尘心想,不可能了,最近他家阿辰要休息呢。 叶如尘转移话题,说起自己要走读的事,「晚上我就不回宿舍了,从今往后,要开始走读了。」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叶如尘眼笑眉舒,「我夫郎怀孕了,回头请你们吃酒。」 两个单身狗目瞪口呆,好突然的消息,为他感到开心。 第93页 罗之清总是有奇怪的想法,「以后如尘就能帮我们从外面偷偷买东西带回来了哎!」 「我早上想吃二面斋的肉包子~」 「那你想着吧...」 下午的第一堂课就是算数,叶如尘在宿舍小眯了一会儿,就早早来了讲堂。 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悠哉地翻看着教案。 干一行爱一行,既然收了钱,就要敬业些。 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眼见快要上课了,大家都正襟危坐,静静地等待山长过来。 然而左等右等,怎不见山长身影? 上课铃被敲响,叶如尘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下缓缓走向讲台。 站定,「同学们好,本节课就由我来带大家学习。」 台下一片静默,众人面露困惑,只有室友徐时年一脸淡定。 「叶兄,你做什么呢?」 「别闹,赶快下来,一会儿山长就来了。」 叶如尘疑惑,大家是没听清他的话吗?于是一本正经又说了遍,「今日讲师由我担任,把书翻到第十二页。」 面无表情且语气平淡的叶如尘没有一丝亲和力,台下竟然没有喧闹,纵然心中存疑,也老老实实按照叶如尘说的去做。 山长讲课一向是先甩几道难题让大家做,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讲正确解法,虽然痛苦,但大家也都习惯了。 而叶如尘的授课方法完全不一样,先给大家讲例题,由浅入深,然后再出几道相似的题,不会追求难度,主要为了加强巩固。 他讲的头头是道,同窗们惊喜地发现,平日里绞尽脑汁也做不出的难题似乎简单了不少。 同窗的问题越来越多,尤其是周向路,攒了多少年的问题一股脑倒出来,好在他也不算笨,叶如尘一点就通。 往日枯燥乏味的算数课今天过得十分快。 下课铃响起,叶如尘立刻收了书走回座位,一个优秀的讲师,绝不可以拖堂。 于是几名同窗抱着书围到了他的周边继续发问,周向路视线移过去,一脸纠结,似乎也想上前,却又尴尬地坐了回去,完全没有上课提问时的干脆利落。 数日后,顾父顾母快驴加鞭赶到了府城。 他们收到顾青辰有孕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让顾母带着糰子搬到府城照顾儿子。 至于顾父,为了他的伟大研究,要一个人留在村里,只能时不时过来聚聚。 毛球也跟着顾母、糰子留在了府城,毕竟顾父能照顾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毛球在村里只会添麻烦。 但留在府城也有些不便,为防止伤人,只能每日关在院内活动。 当晚,换了新家的它就嗷了一嗓,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周边的人家。 好在训练得当,毛球平日很乖,也很少会乱叫,只要带上项圈关好门,就不用担心招来祸事。 第52章 争论 悄悄地, 《我种田的那些日子》开售了,顾青辰率先买了两本回来,一本给顾父, 一本自己留。 乡野趣闻果然有些冷门, 也就刚出书的几日, 有人到书坊买书时, 一见是新书,便顺手买了本回去,销量极低。 接着因为这书名与众不同,又陆陆续续吸引了一部分人, 种田的日子发生了什么?在好奇心趋势下,大家拿起书翻开一看, 呀,好可爱的插图。 听种田二字,本以为就是枯燥无味的乡野纪事, 没想到内容这么有趣。 突然间,在少年群体中, 这本书热了起来。 缘书阁一连数日,迎来不少小顾客,上来便要种田日子的「画」本,果然是被那些可爱且量大的插画吸引来的。 比起乱七八糟的情爱话本,长辈们也喜欢孩子多读这些「正经」书籍,顺便扩展一下见闻。 少年们互相传阅着,虽是因为插画才买的书,但图文是相配的, 买了自然要看。 一看,好看! 不少孩子抱着书聚在一起, 想摸鱼,想野炊,想爬山,想学武,想在稻田间奔走,想在雪夜吃火锅,想登高望远,看日出日落... 还想着要按书中的方法自己尝试用硝石制冰,甚至有少年想在家里挖个化粪池,可惜只挖了两铲子,就被不明所以大人痛斥了。 少年们这波动静有些大,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在孩子们极力推荐之下,也好奇地看了两眼书。 这小人画真可爱,与之前大火的绪娘图媲美也未尝不可,细看之下,画法是比较相似的,只是简单了些。 内容也挺有意思,呀!原来硝石制冰和蜂窝煤是这样来的?不可置信,有人开始好奇「豆苗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是看到最后的算术篇,众人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风头就开始变了,慢慢有书生看到这本书,对后面的内容抱有不满。 最开始,是一名书生无意间看到此书,前头还津津有味,后面一头雾水。 那句「九章算术小儿科,会试算考没难度」确实会得罪人。 不知那书生做九章算术是有多痛苦,看到这句话顿时恼了,后面的内容估计也没细看,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批判了此书。 斥责豆苗居士胡言乱语,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愚昧之徒,后面的一堆奇怪符号更是乌七八糟。 受他影响,这才有同行的书生开始看这本书,或许是人以群分吧,大家的口径几乎一致,将此书贬到了尘埃里。 第94页 这书都没卖出几本呢,就背上了一堆骂名,缘书阁的小厮有些苦恼,还剩这么多,掌柜怎么让刻印坊加印呢?没搞错吧? 书生们嗤之以鼻的算术篇,倒是少年们抱着好奇心看了下去,按照书中教的,认识数字,跟着步骤一步步学。 没有大人教,少年们学着有些困难,但总有少年天才,一看就会,大的教小的,他们自己就学透彻了,个个变成了口算小天才。 就连七八岁的孩子,也在哥哥们的带领下,能随地一划,做出百以内的加减法。 「私塾的老夫子讲的我头疼,总是学不会,这样太简单了!」 然而此时,城中因为这本书闹开了。 一年一度乞巧节,游园会上鼓乐喧天,才子佳人,共聚一堂。 其中不乏有八.九十来岁的少年们穿梭其中,凑个热闹,一起嬉戏玩耍。 又有人闲聊时提到了《我种田的那些日子》,也不知这人是不是之前那位书生,总要贬低些什么来拔高自己的才情。 可惜没得到姑娘们的青睐,却迎来了少年们的怒气。 少年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本合心意的书,无论是内容还是图画都极适合他们,看着喜欢、大人们也不会反对。 这书几乎在他们群体中封神了,自然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这段日子一直有人说书不好,少年们已经憋屈好久了,但平日总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于是便当众,与那书生争论了起来。 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带头,指责书生根本没有仔细看后面的内容,明明是很好的计算方法,而他只会闭着眼睛装瞎,浅见薄识,故步自封! 这番一闹,大众皆知。 第二日,顾客纷至沓来,缘书阁掌柜乐坏了。 《我种田的那些日子》自开售这么久以来,终于迎来了高潮,销量暴涨,小厮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事态越演越烈,争论从少年中上升到了书生间。 有人觉得颇为玄奥,的确简单易懂,方便计算。 虽然书中写的是百以内加减法,但大家都有算学基础,不太笨的一看就懂,列竖式,往前进位,自动就会了百位、千位、万位甚至更多的加减计算。 而有人却视为糟粕,甚至上升到误人子弟,会毁掉孩子们的程度。 还扬言里面的硝石制冰和蜂窝煤都是假的,一个读了点书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想出这些?估计是笃定没几个人知道这东西的出处,就编来揽功吸引眼球。 书院里也会有人讨论,但上舍的学子们相对比较理智,绝大数是中立派,等看后续,所以并没有很激烈。 讨论了许多时日,最后这事儿淡下去了,原因是无果。 虽然有部分人比较看好它,然而书到此为止,仅仅一个加减法并没有什么用,这只是基础,后面要怎么做书里没有写,或许编这东西的人根本就没想出来呢。 他们却不知,顾父已经惦记着来一本惊世骇俗的「九章算术西数改写本」了。 但这个靠他自己有些难,需要以叶如尘为主,而叶如尘一直在忙,所以此事还没提上日程呢。 午时,徐时年在宿舍写题,桌上放的正是《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他觉得内容不错,跟着书中内容一步步演算,将里面的题目做了遍,已经能熟练掌握此方法了,还能用毛笔字完美的写出十个数字。 「可惜到此为止了,我还有疑问呢,不知着者是否还会继续写。」 叶如尘问:「你有什么疑问?」 徐时年遗憾地说:「书中只给到了九九表的西数版,我想知道多位数乘除如何进行,莫非着者真的没有想好吗?」 叶如尘默默走过去,拿起一支笔写给他看,「乘法可如加减一般列竖式,数少的写下面,从个位乘起,满十进一。」 「这样,最后将所有积相加。」 罗之清也凑过来听,讲到除法时,两人秉着唿吸,专心致志。 「除法的竖式这样画...」 「被除数在内,除数在外...」 两人跟着叶如尘练习,试做了几道题,果然没错。 叶如尘的实力一次次刷新他们的认知,罗之清已经不会受惊了,只感动到想哭,「不亏是如尘,凭书中给的这一丁点内容,就能推出后面怎么做的。」 「特别是这个除法,太棒了!我觉得着者也没想到可以这样写!」 徐时年也知道叶如尘厉害,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这乘除法和前面的加减衔接的太完美了,就像一个人想的一样。 罗之清又问:「乘除也会了,现在能运用到题目中了吧,着者不是说可以做九章算术吗,要怎么做?真有那么厉害吗?」 只会整数的加减乘除当然不行,还要有小数分数未知数,平方立方多次方,方程组、勾股数、图形面积公式等等。 叶如尘用手边九章算术题举例,挑了最简单的题写给他们看,要素过多,两个人看得直愣愣。 等叶如尘讲完,徐时年欲言又止,纠结地看着他。 罗之清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两个人默默地盯着叶如尘。 叶如尘问:「怎么了?」 徐时年忍不住问:「如尘,你怎么会这么多?这本书,是你写的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不是我。」 第95页 罗之清一拍脑门,「胡涂了,这豆苗先生,分明是个老爷子,怎么会是如尘呢。」 叶如尘点了点头:「是我岳丈,不老。」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顾父遭病魔侵蚀,腿脚也不便,让他误以为成老头,后来才知,不过四十多岁而已。 如今病好了,身体奔儿棒,别的不说,下地干活很有劲。 徐时年两个人后知后觉,他们竟然忘了,这一篇章的名字叫做「儿婿之算术篇」。 这个算法根本不是豆苗先生想的,是他儿婿!是叶 如尘! 罗之清忍不住大叫,不顾一点儿形象。 隔壁怒喊:「吵什么吵,让不让人午休了!」 罗之清连忙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激动,就连徐时年都绷不住了,他室友究竟是个什么人? 对了,因为算术篇的争论,大家都忽略了前文的什么化粪池、制冰、煤球改造等,甚至还说是假的。 但既然是叶如尘,那肯定都是真的! 室友太强是什么感受? 徐时年表示,不可言传~ 毕竟是才智远超同龄的叶如尘呀,两人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很快接受叶如尘变成他们讲师一样。 第53章 学政大人 叶如尘可以毫无保留的将算法教给徐时年与罗之清两人, 却不会在课堂上讲与同窗们听。 毕竟现在不是时候,这方法尚未真正走入大众视野,哪怕整个府城的学子们都学会了, 科举照样没用, 写到卷子上也不会给分的。 教育的推行, 必须有国家的支持, 否则就是徒劳,还会惹得一身腥。 况且同窗也没几个人感兴趣,甚至还有不屑的。 [读书是为修身,是为明理] 纵然书生们嘴上说的再好听, 也掩盖不了大多数人读书是为科举、为做官、为名利、为生计的事实。叶如尘也不例外,参加科举只是为了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 所以他没兴趣占用课堂时间, 上赶着逼人学自己的方法,费力不讨好,耽误人家科举, 还浪费自己时间。 没过几日,山长突然找上了门。 当初说书院算学讲师缺人, 毫不犹豫地拉来了叶如尘,结果他自己拍拍屁股跑掉了,合着叶如尘是专门来顶替他的。 自那之后,除了每月三次的大讲,山长会来讲经之外,就很少见面了。 这天叶如尘一个人坐在四顾阁办公,其余几位讲师又去上课的,也有没来的, 他将同窗上交的课业一一批改完毕,准备回家时, 山长走了进来。 斜阳拉长了他的身影,径直往叶如尘这边靠拢。 山长在叶如尘案桌前站定,叶如尘正待起身问好,一只饱经风霜的手抬起,将一本书放置在他面前。 叶如尘低头看去,是《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山长指着它,问道:「这是你写的吗?」 叶如尘有些诧异,仔细回想一下,是山长给他上第一节课时,看了他写的那四道题的草稿。 他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山长便说:「狡辩!」 叶如尘无语,就不能等人把话说完吗? 他拱了拱手,「此书确不是学生所写,着者豆苗先生,乃学生岳丈。」 山长低头翻开书,看了看「儿婿之算术篇」,有什么区别吗?一个意思。 见山长搬过来一把椅子,叶如尘立刻明白他的意图,约摸着时间,叶如尘说:「山长,下节我还有郑先生的课,讲诗赋。」 「就你那作诗水平,少上一节课也没什么影响。」 叶如尘默不作声,山长抬眸瞧了他一眼,「不算你旷课。」 行吧,只要不扣膏火钱,啥都好说。 一回生二回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鍊,叶如尘授课水平提高了不少,比最开始在家里讲的清楚多了,也更容易理解。 时间过得很快,放学铃声响起时,叶如尘一点儿都不愿意耽搁,山长没拦着,他也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下。 走之前,山长叫住了叶如尘,问道:「这种算法,你可愿意外传?」 叶如尘点了点头,「自然,学生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出现在各地夫子的教案中呢。」 没过多久,书院里就秘密组建了一个学习小组。 由山长牵头,成员包括算学部四名讲师,叶如尘和他的两个室友。 另外还有两位出乎意料的人。 其中一位是陆子昂,他是自荐上门,着实让叶如尘有些意外。 徐时年和罗之清不是多嘴的人,叶如尘左思右想,书院的日子里,确实没在陆子昂面前暴露过什么。 陆子昂歉意地说道:「叶兄,缘书阁,我家的。」 叶如尘:...... 「实非专门调查,只是问了掌柜,得知顾画师的夫君正是你,我便来碰碰运气。」 原来是这样暴露的,缘书阁不是说会保密身份的吗? 对哦,缘书阁是他家的,不算违约。 说起来,虽然那日在轩雨楼与顾青辰有过隔窗的一面之缘,但陆子昂并不知道顾青辰就是顾画师。 作为缘书阁的少东家,他却是等同窗们为此书争执起来后才去看了书,细品之后,也对书中的算术很感兴趣,迫切地想知道后续该如何。 找来掌柜一问,书竟是顾画师送来的。 叶如尘这段时间经常陪顾青辰出入缘书阁,久而久之,掌柜自然知道了他的名讳,虽然掌柜不确定豆苗先生是不是他家的人,但陆子昂一听叶如尘的名字,立刻断定了是他。 第96页 陆子昂暗想,不亏是顶替山长做了上舍算学讲师的人... 学习小组最后一位成员,是个白鬍子老头,正是入学第一天在亭下与山长对弈的那位。 刚一见面,几位讲师,还有陆子昂与徐时年、罗之清三人连忙行礼问好:「见过学政大人。」 真是令人意外呀,只有叶如尘不知道他的身份,迟了一步,直愣愣站在正中间,俯视着学政大人,然后不急不慢地跟着行礼,「见过学政大人。」 学习小组正是成立第一天,大家在书院的文渊阁会面,位于讲师办公地点后面的一座院子,叶如尘还是第一次过来。 他们总共十个人,山长给小组起了个名,叫十人组。 之所以没有叫更多的人,是因为山长也同他一个意思,觉得时候未到,不宜多事。 第一天见面,并未正式学习,只是由山长简单讲了下小组成立的目的、意义等,四位讲师听完就回去忙了,叶如尘等人安静坐着,也没人说让他们走。 学政大人突然问起叶如尘:「豆苗居士是谁?」 其余人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其实大家都好奇,但不好意思开口询问而已。 书里的两个方子可都是从燕京,准确说是宫里传出来的,而叶如尘又毫无背景,那他的岳家肯定在京里有关系。 叶如尘直言不讳:「正是学生岳丈。」 众人秉着的气差点憋着自己,这谁不知道呀? 叶如尘又道:「顾和礼。」 学政大人捋着白鬍子,点了点头,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罗之清惊唿:「是一年多前,被剥去功名,贬到武同府的前工部侍郎,顾大人吗?」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好,连忙又捂着嘴,假装什么都没说的样子,悄悄看了眼叶如尘。 叶如尘一脸镇静,其余人没有再多问,叶如尘也未作解释。 学政大人说:「我记得他当年算学也是出了名的好。」 山长直言:「不如把你岳丈叫来一起学习。」 叶如尘摇了摇头,「他学的有些时日了,基础内容已经掌握。」 潜意:你们更不上进度。 那样更好,可以当老师!山长眼睛一转,叶如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行,他在家里种地,没时间。」 学政大人嘴角一抽,不能想像,「他真像书中写的那样,在家种豌豆?」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水稻。」 顾父近日刚好来了府城,回了家后,叶如尘第一时间向他说了此事。 虽然白日面对学政大人时有问必答,但并不代表对他毫无防备。 提督学政是从 朝廷委派到各省的,三年一任,一来主持岁、科两试,二来监督各学官的官员,既然是京里来的,难保不是敌对派别。 顾父听完说:「他是圣上的人。」 叶如尘心想,圣上真不是东西,压榨劳动力,那提督学政鬍子都白完了,竟然还不让人家退休! 第54章 生子 顾父说道:「他曾在上书房教过圣上, 也是圣上为数不多能信得过的人之一。」 「原来是帝师」,难怪这把年纪还在尽瘁事国,但帝师怎么不在京里待着呢? 顾父啧了一声, 「帝师参与叛乱, 早在圣上登基时就被砍头了, 教过圣上的人多了去, 他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顾母插话说道:「严大人也教过你不是吗?按理说,你也该称唿为先生的。」 「才没有!」 哦?还有一层渊源呢,看顾父一脸不爽的样子,花生瓜子备起来。 顾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忘了当年给圣上做伴读, 也在上书房读了半个月的书吗?」 「爹,你给圣上做过伴读?」顾青辰有些小吃惊, 竟然没有听说过。 叶如尘乐了,「爹,你这伴读, 是不是混得有些惨了?」 「的确忘了,在宫里太过拘束, 一堆老古板围着叨叨念,我不喜欢,就没待下去。」 顾父装似无意,顾母毫不留情地拆穿,「明明是你太会得罪人,净给圣上惹事,被圣上赶了出来。」 「胡说!是我太过聪慧招人嫉妒。」 顾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叶如尘说:「我不想见那个糟老头子, 与他没有任何交情,他定是被圣上派来监视我、顺便看我笑话的, 凡是提见面的事全都拒了!」 叶如尘笑笑,点头应下了。 书院宿舍里,罗之清跟着徐时年一起在温习叶如尘教的一元一次方程式,设未知数,解鸡兔同笼问题。 写完了题,罗之清突然凑到徐时年身边,「没想到如尘的岳丈竟然就是前工部左侍郎,你说他真的是冤枉的吗?」 徐时年不贊同地看向他,未等他回答,罗之清继续小声说:「涪州水患一事,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听闻朝中人手都不够用了,这才将年近七旬的严大人派来任提督学政。」 「可独独顾大人,背着贪赃枉法之罪名,怎么就只是剥去功名,贬至祖籍而已呢?」 「我爹说,是因忠武侯的面子,我觉得不是。」 罗之清闪着智慧的小眼神认真说道:「我觉得能写出那般有趣的书,定是位清高洒脱之士,还能得到如尘的认可,必定不会贪污受贿。」 「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第97页 徐时年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这张嘴真该好好管管,朝堂之事岂能胡乱猜测,以后开口前先过过脑子。」 「不是我猜的,是我爹。」 「家门不幸,你爹知道你这样出卖他吗?」 罗之清嘿嘿一笑,毫不在意,「没事儿,我只与你说。」 「咱俩什么关系?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能出卖我不成?我与你没有秘密,反正你不会乱说的。」 徐时年无奈,不予理会。 「咦,绪娘?」 罗之清顺手拿起徐时年桌上的书翻开看,一眼就看到了绪娘二字,十分疑惑,「原来你也看梦仙呀,为什么还手抄呢?」 徐时年平静地说:「练字。」 「啧,闲着没事!」罗之清瘪瘪嘴,低头继续看。 一会儿,他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徐时年。 见徐时年毫无反应,他又低头看了两眼,再次抬头,呆滞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徐时年拍了拍他的肩头,「之清,人心莫测,出门在外记得长个心眼儿。」 第二日,叶如尘刚到书院,罗之清就激动地跑过来,「如尘,你知道吗,徐时年就是浮生公子!他竟然满我们这么久!」 叶如尘一脸淡定,平静地说:「我知道呀。」 罗之清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倒退几步,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欺骗。 徐时年手中拿着书缓步走过来,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故意隐瞒,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罗之清哼了一声不愿搭理他,一想到自己从前在宿舍看话本时的傻样就气得慌。 叶如尘勾着唇,笑眼微眯,罗之清莫名觉得他不怀好意,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教室。 叶如尘只是想起,当初罗之清拉着徐时年去缘书阁求绪娘图无果,而当天徐时年就收到了珍藏版的场景,非但如此,回来后还一本正经的安慰罗之清。 这要再让罗之清知道,怕是气的饭都吃不下了。 好在叶如尘不是多话之人,也不打算主动暴露夫郎画师的马甲。 这点他和徐时年挺像,不会故意隐瞒,但也不会主动承认,随缘咯~ 在不耽误正常课业的情况下,十人组开课了。 每隔几日,几人就会聚在文渊阁听叶如尘讲课,然后一起练题巩固。 除了事务繁忙、经常旷课的学政大人,其余人员的进度都挺快。 寒风瑟瑟,吹起地上的落叶。 眼见着就要过年,云怀书院终于放假了。 随着月份增大,顾青辰的身子也越来越沉,越来越笨重了。 叶如尘初时曾想过夫郎大肚子的场景,怎么都觉得奇怪,但真到了这时候,压根没有别的想法,满脑子都是夫郎太辛苦了,吃不好,睡不好,夜里还会腿抽筋。 每次出门逛街,叶如尘都要小心护在夫郎身侧,巴不得三尺之内生人务近。 因为顾青辰行动不便,预产期就在正月,所以他们没有回村过年,而是全家在府城团聚。 叶如尘亲手打了一张婴儿床,就放置在他们卧室。 同时又打通了卧室与耳房的墙,三尺宽的门洞,但未装门,只是用帘子隔开,准备用来做婴儿房。 顾母也隔三差五买一些用品玩具,婴儿所需的全部东西基本都已准备齐全,只等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十五这天,又到了上元佳节。 外面很热闹,从几日前就开始布置了,十里长街,满是花灯,要比去年县城里繁华多了,十分壮观。 就连他们自家小院,也挂起了一排小彩灯,顾母早早便煮起了元宵,准备吃完饭出门过节。 听说晚上会有节目,几大乐坊舞馆一起出来表演,很是难得。 可惜顾青辰没有这个眼福,虽然大夫说产前需要适当运动,可以多出门散散步,但今夜人多,摩肩擦踵的,叶如尘不准他去。 因他这日生辰,软磨硬泡后,叶如尘才勉强同意早点吃完饭出去小转一下,但要在天黑时回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方是真正的开始,顾青辰嘆了口气,要知足,能出去就很不错了。 只是顾母刚煮好了元宵端上桌,尚未开吃,顾青辰突然捂着肚子,面容痛苦,「夫君,好难受...」 叶如尘赶紧抱着他,手足无措,顾母连声说:「是要生了,快进屋!」 一家人顿时被调动了紧张的情绪,顾母与叶如尘左右搀扶着顾青辰,将他带到床上躺好。 顾父急忙要去叫稳公,叶如尘喊住他,「爹,我去,糰子跟上!」 说罢,他便迅速跑了出去。 邻居大娘听到动静也赶过来帮忙,一来就熟练地进入厨房先烧上热水。 好在他们早早就联繫了一位稳公,距离不远,就住在他家附近。 生怕稳公会出门过节,叶如尘一点儿不敢耽搁,直接纵深跃上了屋顶,顾不得惹人注意,运起轻功,飞快地向稳公家赶去。 糰子紧跟其后,但速度太慢,追不上叶 如尘,好在他也知道那稳公家的地址。 稳公的丈夫是个手艺人,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许多串成串儿的,夫夫两人收拾着,准备吃个饭就出门卖灯。 叶如尘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直接落在稳公面前,把人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 第98页 叶如尘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沈阿么,我夫郎要生了,你快去看看!」 「你,你,怎么进来的?」沈阿么心有余悸,还捂着胸口结巴呢,来不及多想,就被叶如尘催促着出了门。 刚走没几步,糰子也赶到了,沈阿么去过他家好多次,自然认识糰子,又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叶如尘忙对糰子交代:「你快带沈阿么回去,我去请大夫。」 一般人家生孩子,只请产婆就够了,出事了才会赶紧去找大夫。 然而哥儿因为身体构造的原因,生产风险比女子大,叶如尘赌不起,一定要先请大夫到家里守着。 今日灯节,医馆都没什么病人,叶如尘卷着一袭冷风,突然冲进了门。 坐诊的吴大夫正是一直为顾青辰保胎的那位,见他这架势,忙问怎么了,「可是辰哥儿要生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 叶如尘点点头,「是的,劳烦吴大夫快与我走一趟。」 说罢就要拉着吴大夫往外走,吴大夫连忙说:「慢着慢着,我药箱还未拿,还要再带上几味药!」 吴大夫边转身拿东西边问:「稳公去了吗?」 「去了去了,就差您了,您老可快点儿吧!」 「好,好!」 吴大夫装好了药箱,叶如尘说道:「我背您。」 吴大夫连忙摆摆手,「犯不着,着急的话,我这就让小童将院里马车牵出来,你家又不远,很快的。」 街上人多,一堆小摊子都推了出来,马车不知要堵到什么时候,叶如尘二话不说,弯腰背起大夫就往外走去,小药童急忙追了出来。 吴大夫还在说,「真不用!你背个人怎么跑得过马车呢!」 下一刻,叶如尘就上了房顶,吴大夫吓一跳,瞪大了眼睛,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你,你,怎么上来的?你要干什么?」 「吴大夫,失敬了,您莫怕。」 说完,叶如尘拔腿就跑,即便背了个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身轻如燕快速移动着,寒风飕飕,擦着两人的耳边唿啸而过。 吴大夫觉得多亏了自己平日注重养生,坚持锻鍊,不然非要吓晕过去才是。 街上一声惊唿,其余路人纷纷抬头看过去,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再一揉眼睛,那身影不在了,好像只是眼花了。 然而很多人都看到了,不由议论纷纷。 第55章 买下人 回到了自家小院儿, 叶如尘将人放下,忙问顾父:「爹,怎么样了?」 房门紧闭着, 顾父糰子和邻居大娘留在外面, 只有沈阿么和顾母进去了。 听着屋内一声声痛苦的□□, 叶如尘心揪了起来, 紧张不已,伸手就要推门进去。 邻居大娘赶紧拉住了他,「叶秀才不可!屋内血气太重不吉利啊。」 这等封建糟粕思想,里面躺着的, 可是他的阿辰,谁也不能阻拦他进去。 邻居见他不听, 又接连说道:「没有哪个哥儿、女子想让夫君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 「而且屋里正忙呢,你进去也是添麻烦,站在中间碍手碍脚, 还影响辰哥儿情绪!听大娘的,在这里等着最好!」 叶如尘脑子一团糟, 心乱如麻,也怕自己帮不上忙会添乱,一时顿足不前。 「嗯~夫君~」 「用力,辰哥儿用力!」 屋里传来顾青辰痛苦的唿唤,叶如尘不再顾忌,强硬的推开邻居大娘要进去。 但是房门被从里面反锁了,他急促的拍着门,「娘, 快开门,让我进去!」 「秀才在外等着吧, 不能进来呀。」 沈阿么也在屋里说着,不让叶如尘进来,他不是没见过有的丈夫看了自己夫郎、娘子的生子过程后,接受不了,就在心中埋下了嫌弃的种子,没多久感情就淡了。 叶如尘不停的用力拍门,要不是还尚存一丝理智,他就要破门而入了,顾青辰撕心裂肺的不断叫喊着,顾母稍作犹豫,还是去开门了。 门开了一条缝,叶如尘迅速闪身而进,走到床边蹲下身去,与顾青辰平齐。 「夫君,夫君,好疼~」 顾青辰满头大汗,双手撕扯着床单,疼的大叫。 叶如尘握住他的一只手,瞬间被用力紧抓着,痛苦的情绪通过手心传递,叶如尘难受的紧,「我在,阿辰我在,不要怕,阿辰用力。」 沈阿么在一旁指挥着,「用力,用力!」 「头冒出来了!快,忍住,不要在叫喊上浪费力气了,趁现在全力向下!」 顾青辰忙闭上了嘴,紧咬着下唇,叶如尘怕他咬破唇,将另一个手伸上去给他咬,顾母及时过来把他手拍开,用迭了几层的帕子让顾青辰咬着。 时间太过缓慢,就那么一个小脑袋,磨蹭了老半天,叶如尘恨极了,这个混帐东西,再不出来以后就靠棍棒教育了。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宝宝用力一挣,头终于出来了,顾青辰一下感觉轻松了不少。 沈阿么大喜:「快了,很顺利,再加把劲儿!」 一般来说,胎儿的头出来之后就容易了些,身体会顺利的娩出,但偶尔也会出现肩难产的情况... 好在顾青辰运气不错,没有遭那种罪。 又过了些许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宝宝来到了这个世界。 第99页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孩子一出生,顾青辰连带着叶如尘都虚脱了,叶如尘轻轻地揽着顾青辰,再不会有比这更惊心动魄的事了。 「是个男孩儿」,沈阿么将洗干净并裹上柔软小被子的宝宝放到顾青辰怀里,宝宝立即停止了哭泣,安静下来。 一瞬间,刚才所有的痛楚仿佛都消失了,看着又小又软的宝宝,顾青辰不自觉留下了眼泪。 十月怀胎,终于见面了。 好奇妙的感觉,叶如尘心也化了,覆上顾青辰的手,「这一个小混蛋就够了,以后咱不生了好不好。」 顾青辰笑了笑,轻声说道:「好。」 享受完片刻的温馨时光,后续还有一大堆事。 顾青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叶如尘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心翼翼抱着宝宝出去让大家看看。 顾父也激动坏了,糰子踮着脚尖好奇的不得了,叶如尘让大家轮流抱了抱,宝宝竟然也不哭,乖巧地闭着眼睛,还会张嘴打个小小的哈欠。 顾母给沈阿么、吴大夫以及邻居大娘都包了红包,吴大夫什么忙也没帮上,但图个喜庆,也要收下。 「你带我来时怎么做到在屋顶上又跑又飞的?」吴大夫暗戳戳地问叶如尘。 叶如尘笑了笑,「自幼习武苦练的,也就比常人跑的快点儿,跳的高点儿罢了。」 「那可不是一点儿呀,真厉害!」 吴大夫十分惊奇,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见过不少会武的,加起来都没叶如尘厉害,但他也不懂武学,只想着是自己没见识而已。 顾青辰累极了,清理完身子少少喝了点汤,一觉睡到第二日太阳升起。 书院过了十五就要开学了,但顾青辰还要坐月子呢,只是不需要姑娘那么久,叶如尘向山长告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陪着夫郎。 叶如尘左思右想,给宝宝起了好几个名字,一会儿看上这个寓意,一会儿觉得那个好听。 想了两天,最后定下「叶青舟」,小名就叫「元宵」。 顾青辰随口问道:「夫君,你有小名吗?」 叶如尘愣了下,脱口而出,「没有!」 顾青辰一瞧他就在说谎,好奇心涌上心头,不停的盘问着。 「你的 小名是什么?」叶如尘反问。 顾青辰大大方方,「我没有小名,你有听爹娘叫过我别的名字吗?」 叶如尘问为什么糰子有,顾青辰解释到,是因为糰子命苦,听人说小名好养活才起的。 「你快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也绝对不会笑!」 叶如尘拗不过他,最后满脸嫌弃的说道:「小雪儿。」 好可爱,顾青辰差点笑出了声,及时收敛了表情,强装淡定地点了点头,「你师父迎着风雪将你带回了家,这挺好的,有纪念意义。」 「我能这么叫你吗?小雪儿~」 叶如尘咬牙切齿:「不能!」 「唉,那好吧。」顾青辰垂头丧气,表现的一脸伤心,被叶如尘摁着好一顿揉搓。 哥儿的奶水不足,不够餵养孩子,叶如尘专门去定了羊奶,每日一早会有人送上门来。 顾青辰坐月子的各种注意事项都提前问了沈阿么,最主要的就是休养,饮食要注意,这个问题不大。 主要是未满月的婴儿不好带,全家没一个有经验的,即便顾母生了两个孩子,但她当初身边围着一堆下人,还有专门的奶娘照顾,别说带孩子了,就连自己坐月子都是人家让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没有专业人士帮衬,不过两日,就把一大家人整的手忙脚乱,叶如尘想着,该请一个月嫂来家里才是。 洗三这日,叶如尘给相熟的人都送上了红鸡蛋,还提着一筐到书院中发了一波,大家纷纷送上诚挚的祝福。 第二日,叶如尘就找上了当初给他们介绍房子的牙人。 本来只是想雇一个月嫂,但雇来的不能一直吃住在他家,做不到全面的照顾,也怕两头跑不能精心。 徐时年提议可以买个靠谱点儿的僕人,他觉得主意不错,但还需要考虑。 因为本来想着只需要照顾几个月,最长一年就够了,他们平日多多学习,往后有顾母帮着就能带了,也不需要像大户人家那样,找个奶娘从小带到大。 若为了区区几个月,买个僕人回来多此一举了,而且他也不喜这种人口买卖的事情,不过到时间放人自由也可以。 说起来,他家年前又在村里买了三亩地,顾父一个人种不完,叶如尘也没有时间回去帮忙,原本也是准备僱人的。 这么一想,叶如尘决定干脆多买几个僕人,还能帮顾父种地,打打下手一类的。 牙户有官私之分,官牙各类手续比较齐全,相对靠谱,但价格也贵一点,且大多都是罪奴,有犯了大罪的达官贵人,其家眷被降为奴籍,连带着家中的下人一起送到官牙发卖。 私牙就相对比较乱了,有奴隶出身的,有自小被父母卖掉的,有家境困苦逼不得已卖身的,有别人不要的小妾,甚至可能会有被奸人拐卖的良籍人。 叶如尘不想多事去官牙碰罪奴,大户人家出来的僕人自然比较会伺候人,但心思也多,况且叶如尘主要是找会干活的,能帮顾父种地的僕人,还是私牙比较多。 叶如尘是带着糰子一起出来的,刚走到门口,就被牙人招唿着进去了。 第100页 还是之前那名牙人,与叶如尘较为熟悉,「叶秀才,你看看,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叶如尘转了一圈,相中了一家人,一对面黄肌瘦的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十四五的孩子,瞧面相都是老实人家。 中年男子见他看过来,忙介绍自己,说是家乡糟了难,一家人逃难到半路逼不得已卖身为奴,转了几手最后来了这里。 「这位老爷,我很能干活的,只一个要求,要与家人在一起,她们娘俩也都是勤快的人!」 叶如尘问妇人:「你会照顾未满月的婴孩吗?」 那妇人有些惊喜,点了点头,「会的,我以前在镇上给富贵人家做过短工、当过奶娘,还会织绣。」 叶如尘点了点头,男子和少年可以干活,妇人可以帮忙带孩子、做饭。 但看她并不是专业的,即便有心也不懂,带婴儿估计做不到精细。 叶如尘想着最好再找个经验丰富的,可看了一圈也没遇到合适的。 正准备付钱走人时,另一名牙人又带进来几名奴隶,叶如尘注意到里面有一名带着孩子的老嬷嬷。 两个人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伤,虽然外衣破破烂烂,但气度不凡,袖口露出一截里衣,材质上佳,是叶如尘捨不得买的料子。 完全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那嬷嬷,应该是富贵人家的下人,而孩子,如果没猜错,是个贵族小少爷。 难道是官奴?官奴管的极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两人眼中充斥着防备,少年该是桀骜不驯的性子,鼻青脸肿估计被打怕了,咬着牙默不出声。 极有可能,是被拐卖的... 第56章 行善积德 两个牙人在一旁交谈着, 刚带这些人进来的牙人在给另一个介绍情况。 叶如尘先瞧瞧老少二人的面相,确定了少年的身份非富即贵,也不是犯了罪的, 只是命中该有一劫。 那老嬷嬷是个心细的, 叶如尘想着, 可以买回家, 不指望老嬷嬷能将元宵带大,毕竟她们总要回自己家,但能教教另一名妇人也好。 与叶如尘相熟的牙人见他在打量那两人,一脸纠结走上前小声说道:「叶秀才, 实不相瞒,这两个人转了几手刚送到我们牙行, 上家没说清楚,我们买了才觉得不对。」 「她二人奴籍是有的,但不确定真假, 看着不像自愿的,问话也不说。」 「我觉得可能是大宅私怨, 被当家或主母发卖的,这种事常有。」 叶如尘抬手表示知了,走到老嬷嬷面前,老嬷嬷下意识将小少年护在了身后。 叶如尘客气地问道:「这位嬷嬷,你会带刚出生的婴孩吗?」 老嬷嬷果真像牙人说的那般,一声不吭,只是防备地盯着叶如尘。 牙人帮着说话,「叶秀才是好人, 他家新添了人丁,找个有经验的带一下, 你跟着他指定不亏,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老嬷嬷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带婴儿。」 叶如尘一眼瞧出她在说谎,只是不愿跟着自己走而已,想着是顾虑身后的孩子。 叶如尘又道:「我会一同买下这孩子,让你们两人在一起。」 老嬷嬷听罢反而后退了一步,死死抓着小少年,小少年从后面露出头,恶狠狠地瞪着叶如尘,仿佛他敢买自己,就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糰子见状,不甘示弱也上前一步,与这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孩子对视。 这性子,难怪挨打。 叶如尘心想,老嬷嬷能护着他一路没有被拆散真是不容易。 新来的牙人可不管那么多,只想多卖几个人,对叶如尘说:「叶秀才,你若想要的话,十两银子带走吧,不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叶如尘拒绝了,不愿跟他走就算了,他也没有强迫人的癖好。 在怀里摸出银钱,二十二两买下了刚才看好的一家三口,中年汉子叫李大,妇人李桂花,十五岁的少年居然叫李狗蛋! 叶如尘无语,怎么会将狗蛋当大名呢,回去之后要帮他改个名字,人生还长,不能顶着这个称唿过一辈子。 走出门口没几步,就听见屋里牙人呵斥着刚才进来的一批奴僕到指定位置待着。 叶如尘又想了想,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被拐卖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平日看不见就算了,既然遇上,就算为了自家宝宝,也该做这行善积德之事。 见叶如尘去而復返,牙人又热切地迎上来,「叶秀才还要再看看吗?」 叶如尘越过他们,走到蹲在角落的老嬷嬷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二人可是被拐卖来的?」 糰子愣住了,仔细打量着眼前两人,好奇叔丈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嬷嬷一怔,带她们来的牙人瞬间大惊,连忙说道:「叶秀才 可不敢乱讲,我们是正经牙行,在官府备过案名声极好的,绝不做那等腌臜事!」 叶如尘不敢茍同,这一行业自古以来水就深得很,即便是名声不错的大型牙行,也只能保证自己经手的这一过程手续齐全,不会管被卖过来的奴僕曾经是怎么变成奴籍的。 更何况像这种被转手卖了好几次的,更是难以查证。 老嬷嬷情绪明显有波动,像是见了救星,但她定定地打量着叶如尘,不敢随意搭话,不确定他什么意思,更不知他是否愿意出手相救? 第101页 毕竟这一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恶人,好几次差点以为要脱险了,却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甚至有两次,人贩子要将她与孩子分开,要不是她拼死不从,人贩子也怕闹出认命,更怕亏了生意,这方才作罢。 叶如尘说道:「若信得过我,可助你们脱离险境。」 与叶如尘相熟的牙人察觉不对,若这老少两个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事情败露惊动官府,多少会牵连到他们牙行。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叶秀才愿意接受,对他们牙行来说,就是件好事。 知道老嬷嬷戒备心强,牙人替叶如尘正名:「叶秀才可是本省去年的小三元呢,才情与品行,都是顶好的。」 「听过云怀书院吗?我们武同府最好的书院,叶秀才进去读了几个月就当上了讲师,你们跟着他不会有错的。」 老嬷嬷不知什么云怀书院,但听到小三元降低了防备,缓缓松了口气。 秀才遍地走,小三元却百里挑一,在当地也会名气,看来书读的好就是吃香,在外人眼中直接和品行挂上了勾。 老嬷嬷站了起来,先是俯身行礼,然后又跪了下去,压着激动地心情哽咽的说:「我二人的确是被拐卖来的,恳请秀才公救命,老奴先在此谢过,日后必将好好报答。」 这个情况,牙行是不敢再多收银子了,巴不得将麻烦赶紧送出去。 可也不会真的白送,毕竟是做生意的,商人怎么会干赔本的事情呢?况且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被拐卖的。 七两银子,叶如尘带走了两人。 出了门,叶如尘没有直接问两人的身份,而是先问:「你们家住何处?」 「燕京。」 老嬷嬷说道:「我带着孩子在外游玩,一时不察,就落入歹人之手。」 燕京?叶如尘微微皱眉,「这么远?」 老嬷嬷心思敏感,连忙说道:「若秀才公愿意送我二人一程,回京后必将百倍报答。」 叶如尘干脆利落,「不愿意!」 老嬷嬷大惊!这是要变卦? 小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或是脱困了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大声说道:「我可是,唔~」 老嬷嬷快速捂住了他的嘴,好声好气,「秀才公方才不是答应好的吗?你放心,只要我二人回京,无论是钱财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瞧这样子,小少年身份还不一般呀,可惜叶如尘不感兴趣。 他解释道:「嬷嬷误会了,并非我言而无信,只是无法亲自送你二人回京。」 「一来家中事忙走不开,二来科考将近,我若送你们回家必定会错过考试。」 「如果嬷嬷着急走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你们自行离去。若是有心,回京后请将路费和赎身的七两银子一同寄回来。」 「再或者,送信至燕京找家人来接你们,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小住月余,我也不需多余的报答,家中孩子不足月,就请嬷嬷帮忙照看一下,也算我没白救你们。」 听这话,老嬷嬷也知道没可能让他送了。 她二人自己回去肯定不行,路途遥远,太不安全了,万一再被卖了怎么办? 看来只能选择第二种了,老嬷嬷看了眼叶如尘,想必这秀才从一开始就打好了主意吧,等京里来人,他家孩子也足月了。 也罢,带孩子而已,她确实擅长,只要有希望回京就好。 叶如尘对这一趟较为满意,家中院子虽小,但房间多,住下这么多人不成问题。 只是被褥不够,要多买几床,叶如尘带着他们走了几家铺子,满满当当买了一堆用品,还给每人各买了两身衣服。 李大夫妇两对视一眼,高兴极了,运气真不错,跟了一个好主子。 只是小少年暗地里撇了撇嘴,对粗布短衣较为嫌弃,叶如尘可不会惯着他骄纵的性子,只当没看见。 回去的路上,叶如尘对李大一家交代说:「我家在村里有几亩地,离府城较远,赶驴车约两日路程,过段时间,李大你和狗蛋要同我爹一起回村种地,且会长期在村里待着。」 「桂姨就留下,跟着我娘做事,照顾一下我夫郎和孩子。」 「李大,你与狗蛋在村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能过来聚一聚,农闲时也可以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但无法与桂姨一直待在一起,你们可有异样?」 「全听主子安排!」 李大一家自然没有异样,这已经比他们想像的好很多了,而且他们本就是农家人,种了半辈子地了,根本不算什么。 聚少离多也没事,终究是在一起的。 叶如尘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会按月支付你们工钱,干满三年并攒够了二十二两卖身钱可自行离去。」 「因为是包吃包住,所以工钱不会太高,但干的越好自然越多。」 三人大喜,夫妇俩拉着孩子给叶如尘下跪磕头,李大痛哭流涕,「多谢恩人,恩人大善呀!」 他们是走投无路才卖身的,从卖身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还能恢復自由身了,万万没想到叶如尘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老嬷嬷在一旁听着,心下也越发安定,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次当真是得救了! 说完李大一家,叶如尘又转头看向小少年。 这傢伙,真不是个省心的,一路上几次想蹦跶,都是被一旁的老嬷嬷按住了。 第102页 嬷嬷暂时能管住他,估计也得益于这一身伤,要是养好了伤,确定安全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呢。 叶如尘不喜欢闹腾的熊孩子,况且夫郎还需要静养,他提前警告小少年,「在我家,你最好安生一点,否则,别怪我...」 话说一半,他突然觉得自已有以大欺小的嫌疑,有损形象。 于是话头一转,「别怪我家糰子对你不客气。」 无辜的糰子一愣,关他什么事? 那少年一听这话怒了,立刻就想回怼,嬷嬷连忙喝住:「淳儿!不得无礼。」 嬷嬷拽了拽少年的胳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少年倒是没吭声,瞪着眼睛噘着嘴。 糰子小手背在身后,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不懂吗?我揍人,可是很疼的。」 少年回怼,「老子怕你不成?」 糰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等他真闹事了再说。 第57章 小世子 「爹, 娘,我们回来了。」 院门轻掩着,叶如尘一推就开。 顾青辰在房中睡觉, 昨夜元宵醒了数次, 闹得他与叶如尘都没有睡好。 叶如尘尚且受得住, 他目前的身体却不行。 顾母与顾父抱着元宵在院子里玩耍, 元宵吃饱了羊奶,不哭不闹,乖巧极了。 叶如尘先带着顾父顾母认识了李大一家人,然后又说起了老嬷嬷二人自燕京被拐卖来的事。 这才想起, 还未询问姓名,叶如尘看向老嬷嬷, 「嬷嬷如何称唿?」 「老身姓于,叫我于嬷嬷便可。」 她又拉过来小少年说道:「这是我家小少爷,淳儿。」 说话间, 于嬷嬷一直在悄悄打量顾母,总觉得十分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偏又想不起来。 既然要往京里送信,自然需要详细的地址,顾母问道:「嬷嬷,你们家住何处,这信要送到哪里?」 于嬷嬷欠了欠身子,「燕京东市街,有一家胭脂铺, 名为六春阁,送信到哪里就行。」 「铺子挺大, 生意也不错,到街上随便一打听就能找到。」 这话一说完,顾母看他们的眼神立马变了,仔细看了看小少年鼻青脸肿的样子,费力地与记忆中的身影联繫起来,似乎是有一些像的。 顾母有点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偏偏让她家遇上了。 于嬷嬷见顾母的反应,觉得她应该是知道六春阁的,六春阁的确做得大,但顾客多是京中贵女富哥儿,应该不至于传到这么远的一处寻常人家耳中吧? 这么想着,就更觉得奇怪了,难道眼前的妇人曾去过京里的六春阁,还恰巧与她相遇,所以才会眼熟吗? 好在六春阁虽然名气大,却没几个人知道它背后的人。 于嬷嬷如今是经不得一点儿风吹草动,见顾母盯着小少年发呆,她试探地问:「夫人,怎么了?可是听过这个地方?」 顾母将视线转到于嬷嬷身上,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六春阁是睿亲王妃的店,你们是睿亲王府的人。」 这话甚至没有用疑问句,十分明确地指出两人出身。 顾父后知后觉,也看向小少年,用手捋着鬍子思索,「睿亲王世子叫什么来着?」 勐地一拍石桌,想起来了,「淳安!」 「对吧?!」 于嬷嬷愣住了,没想到就这样暴露了,这下瞧顾母更眼熟了,一定在京里认识,于嬷嬷绞尽脑汁,死活想不起来! 她问:「不知二位是?」 「既然知道本世子,还不快护送本世子回京!」 「现在就走,立刻!」 萧淳安一见有人认识自己,顿时来劲儿了,趾高气扬地命令着。 他话音刚落,糰子上去就是一记爆栗,「怎么说话的!」 「啊!」 萧淳安疼的蹲在地上捂着头,于嬷嬷吓坏了,连忙蹲下将他抱在怀里,一边用手给他揉揉一边心疼地说:「世子,你没事吧?」 顾父顾母也愣了下,没想到一向乖巧有礼的糰子会突然来这一下。 萧淳安抬起头,疼得沁出了泪花,怒瞪着糰子,兇狠地说:「你竟然敢打我,回去我就告诉父王,你死定了!」 然而他这样子就像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糰子低头俯视着他,语气淡淡,「谁叫你用刚才那种语气对长辈说话的?没有教养。」 「好!该打!」 哌唧哌唧,叶如尘看了半天戏,鼓了三下掌。 于嬷嬷不淡定了,她们这是又到了什么贼窝?明知道世子身份还如此放肆! 她扶着世子站起来,有些生气地看向顾父顾母,这两人看起来还好,不像是贼人,既然知道亲王,那也该对她们客气点。 谁料还未等她开口,顾父就先说道:「亲王殿下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成何体统!」 于嬷嬷哑声,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这一家竟然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 「世子还小不懂事,他只是想快点回家而已。」 「这一路世子糟了不少罪,王爷王妃想必也急坏了,老身请求几位帮忙送我们回京,王爷王妃必定感激不尽。」 她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知道这情形对抗不了,只想服个软赶紧走,既然叶如尘要考试,那眼前这对夫妻总可以送吧? 第103页 王爷王妃一向与人为善,应该没什么仇家才是。 「不好意思。」 顾父说道:「圣上有旨,我顾家未经传召不得进京,更何况,三年之期未到,连武同府都出不去。」 「还是让你家王爷派人来接你们吧。」 「记得多带些银子,这时日的吃住费用都要算上的。」 一个大雷,将于嬷嬷砸的晕晕乎乎,她这才想起顾母是谁了。 前工部侍郎夫人,殿阁大学士柳家的姑娘,柳月如。 再看向顾父,她欠身行了礼,本要开口叫「顾大人」的,却又不合适,想了想,说道:「原来是顾老爷,失敬了。」 顾父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这时日你二人就安心住下吧,我们一家都是和善之人,莫担心我们会做什么欺客之事。」 萧淳安伸手指着糰子,不服气地说:「刚才他还打本世子,你不管吗?」 顾父抬眸瞥了他一眼,「小世子难得出来见见世面,能学的东西可多了,若这一身骄纵性子改不掉,我可以替亲王殿下教育一番。」 说起出来见世面,叶如尘好奇,「堂堂世子究竟是怎么被拐的?」 「睿亲王府可真有本事,你们丢多久了?」 于嬷嬷这才正经说起,是冬日里皇家举办围猎,王爷王妃带着世子一同前去,围猎进行到一半,世子突然身体不适,想要回家,于是王妃就派了一行人送世子回府。 结果半路世子淘气,趁众人不注意跑掉了。 这哪里是淘气,大家都听出来了,分明是萧淳安嫌围猎无聊,想偷跑出去玩,于是被人贩子盯上了。 世子丢了,一行人顿时急坏了,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人连忙分头去找。 人贩子在僻静街角将萧淳安拐上车时,于嬷嬷正好赶到,于是被一起带走了。 本来人贩子只是想送出燕京,随便找个地方卖了,没想到萧淳安一路大喊大叫,愚蠢地亮出世子身份,扬言要让父王砍了人贩子,挫骨扬灰。 人贩子被吓坏了,反正没有回头路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送到了极远的地方卖掉,卖前还揍了一顿。 萧淳安就这样一次次暴露身份,于嬷嬷也管不住他,于是被一路卖一路揍,离燕京越来越远... 最后终于落在了正经牙人手里,然而牙人已经不信他的话了,只觉得他有病,闹得厉害了就是一顿打,萧淳安这才在嬷嬷地劝说下闭了嘴。 「近两个月呀~」 本来还想感慨皇家怎么能在眼皮子下丢孩子的叶如尘闭了嘴。 大家都被萧淳安百折不挠、顽强不屈的精神折服了。 叶如尘说道:「糰子,明天早起练武时叫上他。」 就这勇气 ,不配一幅强悍的躯体,早晚被人打死。 叶如尘为自己的善良而感动。 萧淳安冷哼一声,「我家有专门的武师,才不要和这个讨厌又鲁莽的小屁孩儿一起习武,休想偷师。」 糰子也哼了一声,转身回房间读书去,不想再与他说话,真的好嫌弃这个蠢货呀。 没多久顾青辰就醒来了,惊奇地听着叶如尘讲今日发生的趣事。 中午饭是桂姨和于嬷嬷帮着顾母一起做的,依旧是顾母掌勺,桂姨虽然会干活,但厨艺没有顾母好,以后要慢慢学习。 家中一下添了这么多张嘴,今日的午饭做得尤为丰盛,满满一大桌子。 叶如尘挑了饭菜,端着碗进屋与顾青辰同吃。 李大一家十分拘谨,「我,我们去厨房吃就好,怎么能和主家同桌呢?」 顾父大方说道:「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顾母也在一旁温雅含笑招唿大家上桌,不要拘谨。 李大一家憨厚地点头道谢,有些拘束的准备坐下。 刚被于嬷嬷带着洗完手的萧淳安走进来,一看又不爽了,「下人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世,世,世子。」还没坐下的李大尴尬地僵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糰子微微皱眉,冷冷地说道:「关你什么事,不想吃算了。」 萧淳安又是瞪眼,从见面他就只会这一个表情,只不过现在有些红红的,这话好伤自尊,小世子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肚子咕噜噜叫了,萧淳安撅了噘嘴,默不作声,顾母说道:「都别闹了,赶紧吃饭!」 大家这才乖乖做好,老实开吃。 于嬷嬷心中五味杂谈,既生气又心疼,世子平日被王爷王妃捧在手心含在口中,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也知道世子的确骄纵过头了,她嘆了口气,罢了,该让世子成长一下了。 萧淳安也是饿坏了,自被拐卖以来,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吃着吃着,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滴了下来,萧淳安呜呜哭了起来,「我想回家...」 于嬷嬷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萧淳安哭的更大声了,积攒的委屈在这一 刻彻底爆发,在路上被打都没这样哭过。 桌上一片沉默,糰子也停下动作,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重了,要不要道歉哄一哄? 顾母最见不得孩子哭,心疼坏了,从于嬷嬷怀里抱过萧淳安温柔地哄着。 唉,毕竟是个孩子呀~ 第58章 废物本物 睿亲王是圣上最小的弟弟, 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更是圣上四个兄弟中,唯一在世的... 第104页 其他三个兄弟, 几十年前就倒在了皇位之下, 而当时的睿亲王, 正如萧淳安如今这般大, 于是幸运的茍活了下来,还得了个亲王爵位。 圣上对这个弟弟也是不错的,起码能让他在天子脚下安安稳稳、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虽然大权没有,可皇室的尊贵一丝不少, 谁见了都要敬上三分。 睿亲王与王妃少年相识相恋,因为王妃身子不好, 两人成婚了六七年才诞下萧淳安这一颗独苗苗,自然疼到了骨子里。 这也是萧淳安长歪的根本,从出生起就被整个睿亲王府的人捧在了手心, 甚至在皇宫都可以横着走。 谁叫圣上有病,对别人家的小孩儿永远比自家皇子皇孙宠。 嚎啕大哭声不断, 檐下鸟都被惊飞了。 闻着伤心听者落泪,叶如尘却知这是命劫,还是自找的。 如果不偷跑出去就不会被拐。 如果听嬷嬷的话,不出三日就会脱困,毕竟皇家的实力可没那么差。 可惜没如果... 顾青辰不贊同,「夫君,他还这么小,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换个孩子,说不定就已经落入深渊了。」 「张牙舞爪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就像受惊的狼崽,一个多月来,时刻都不敢松懈。这好不容易脱困,才破除了心中的防线。」 叶如尘点点头,「毕竟再淘气,也不是人贩子下手的理由,怪不得他,这傢伙虽然愚笨,却也顽强。」 「只是这性子,真让人头疼,都是被大人惯的,该好好调.教一番。」 外面还在没完没了的哭,顾青辰说:「就让他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淳安终于哭累了,肚子又开始叫,糰子说:「再不吃饭就凉了。」 萧淳安这时才想起屋内的一圈人,觉得好丢脸,趴着顾母怀里不肯抬头。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位置上老实吃饭。 下午于嬷嬷就主动带起了元宵,跟顾母和李桂花讲照顾婴儿的各种事项。 叶如尘带着于嬷嬷的亲笔信出门,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可以让余家商队捎他们两个回京。 余家绸缎铺里,孙掌柜听了叶如尘讲的事一脸震惊,亲王家的小世子竟然流落此地! 「叶秀才,此等大事我们肯定愿意帮忙!」 「不过,他们是否能多等几日?」 孙掌柜解释说道:「各地帐目尚未清算完毕,等结束后,我会亲自带队回京。」 「可以,大概要多久?」 孙掌柜想了想,「十日左右吧,到时我去你家找你。」 「行。」 叶如尘想着,十日时间,也够于嬷嬷给他们开一个育婴速成班了。 叶如尘又将信交给孙掌柜,「这封信麻烦掌柜找驿站的熟人帮忙送一下吧,早一日送到也好叫京里安定下来。」 晚上,萧淳安和糰子睡在一个房间里。 洗了脚脚,爬进被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糰子:「你后上来的,为什么不熄灯?」 萧淳安:「我怕黑,习惯点灯睡,睡着之后会有人熄的。」 糰子:「这个习惯不好,改了。」 说着,糰子掀开被子坐起来,萧淳安连忙问:「你要干什么?」 「下床熄灯。」 「不行!」 萧淳安按倒糰子,压住他,「不准熄!」 糰子没有反抗起身,而是伸手掀开褥子一角,下面藏着一些圆圆的小石子。 萧淳安十分不解,见他拿起来一颗,问道:「你又干什么?」 话音刚落,屋内瞬间没了光亮,黑暗中传来糰子的声音,「熄灯。」 「顾子詹!老子跟你没完!」 萧淳安大叫着,吓得赶紧爬进被窝,把头也缩了进去。 糰子扯了扯被子盖住小小的自己,闭上眼睛说道:「胆小鬼,不要吵。」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糰子就醒了,发现身上缠了个八爪鱼。 糰子推了推他,「萧淳安,起床了!」 萧淳安松了手,迷茫地睁开眼睛,「?」 糰子一边坐起来穿衣服一边说:「你也起床,和我一起练功去。」 萧淳安好像还没醒,呆滞地盯着房梁,屋里还有些黑,他缓了缓神儿,问道:「什么时辰?」 「卯时。」 「卯时?」萧淳安不可置信,「天都没有亮!我不去,我要睡觉!」 他气唿唿地用被子捂着头,糰子一把掀开,「不行,叔丈让我带着你,免得你回程路上被打死。」 「不要命了,谁敢打老子!」 萧淳安坐起来,瞪着糰子,「我习武,都是京中武学世家的武师教的,我想什么时候练就什么时候练,你家有武师吗?大半夜练什么呀?」 「没有武师,我带你练,另外,现在是早上,你没听见隔壁的鸡都起床了吗?」 萧淳安气笑了,「你能带我什么?」 糰子想了想,「你,扎马步吧...」 「我不去!」萧淳安又躺进了被窝。 糰子穿好了衣服,「我要迭被子了,你起来。」 「等我起床了,让嬷嬷来迭。」 「不行,我现在就要迭。」 萧淳安默不作声,干脆不理他了,糰子又一把掀开被子,抬脚将他踹了下去。 第105页 「顾子詹,你有病吧!」萧淳安赤脚踩在地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困吗?」 糰子快速迭好被子,转身问他,难得笑了笑。 萧淳安要气死了,穿上鞋披了外衣就往外跑,要去找于嬷嬷。 只不过刚迈出半步就被拽了回去,糰子绷着小脸严肃地说:「穿好衣服和我去练功,不听话就不给吃饭,别想找帮手,否则我打你。」 「你敢!」萧淳安宁死不屈。 「你觉得我敢不敢?」 萧淳安昂着头冷哼一声,「反正我不去。」 糰子笑了一下,揽过他的脖子将人拖出了门,萧淳安连忙张口大喊:「嬷,唔~」 糰子本打算在院里练的,见他不配合还这般吵闹,想了想,还是出了门,一直把他带到了巷子深处无人的地方。 萧淳安最终屈服了,先跟着糰子做些奇奇怪怪地热身运动,然后开始扎马步。 糰子也不练功了,兴致勃勃在一旁监督,他似乎体会到了叔丈的快乐。 才一小会儿,萧淳安就开始打哆嗦,「顾子詹,我冷。」 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和外衣,无法抗衡春日的凉意。 糰子摇了摇头,「你不是冷,你是基本功太差。」 萧淳安欲哭无泪,「我是真的冷~」 糰子想了想,「那我教你打拳吧。」 「你会吗?」 「当然。」 「那我回去穿个衣服再出来吧。」 「不行,谁叫你刚才不穿的,就当长记性了,你如果认真和我练,一会儿就暖和了。」 天将亮,顾父顾母和于嬷嬷也起床了,于嬷嬷洗漱完注意到糰子的房间门居然大开着。 进去一看吓了一跳,床上没有人,小世子的衣服还在呢! 「不好了!」 于嬷嬷慌乱地找上顾母,「世子他们 不见了!」 顾母拍拍于嬷嬷的胳膊,「嬷嬷安心,该是糰子带着世子去晨练了。」 「晨练?」 「对,糰子每日卯时就要起床锻鍊。」 「这样吗?」于嬷嬷有些不敢相信,别人家孩子这么优秀的吗? 「可是世子他,他起不来的呀?」 顾母笑了笑,「小孩子熟得快,还喜欢一起玩,见糰子起了他自然也就起了。」 于嬷嬷点点头,总觉得还不对,「可是衣服...」 「或是去跑步了,不冷。」 过了一会儿,糰子与萧淳安回来了,萧淳安一下就瘫到了凳子上,喘着气一句话也没说。 于嬷嬷见他大汗淋漓的模样,暗地松了口气,果然没冻着。 「世子,来擦擦汗回屋将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嬷嬷~」 萧淳安见到于嬷嬷就找到了主心骨,筋疲力尽地坐起身,「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呀?」 「怎么了?世子,不是说的过几日吗?」 萧淳安一脸绝望,糰子轻咳了声,萧淳安摇摇头,「没怎么,就是有点儿想父王和母妃了。」 不知道糰子做了什么,这几日的萧淳安温顺多了。 糰子也不会时刻管着他,比如读书时。 于嬷嬷忙着带元宵,也不能一直跟着萧淳安,只是看糰子在学习,也会抽空说一句,「世子,你看糰子在读书呢,你也一起吧?」 「不要。」 萧淳安抱着《我种田的那些日子》,在看里面的图画,听到于嬷嬷的话果断拒绝。 「千字文我都已经会了,蒙学诗也背了,论语也看了,上次先生还夸我呢。」 说着,他还一脸骄傲地看向糰子,「顾子詹,你千字文学完了吗?」 糰子点了点头,「嗯。」 「那你蒙学诗背几首了?」 糰子没说话,萧淳安得意洋洋,「我全会背了!已经在读四书五经了。」 顾父在不远处听到后差点把鬍子揪了下来,摇了摇头,「废物本物。」 这个词还是跟叶如尘学的,顿了一下又道:「跟他爹一样。」 顾母瞪他一眼,「不准乱说!」 于嬷嬷抱着元宵,好奇地问:「糰子在写什么呢?」 萧淳安背着手凑上前,「写什么呢?咦,你字真好看!」 「八股文。」 「什么?你会写八股文了?这是抄的吧!」萧淳安一脸不相信。 于嬷嬷夸道:「糰子好厉害。」 顾父清了清嗓子,「我家糰子准备参加明年的县、府两试考童生呢。」 于嬷嬷/萧淳安:??? 于嬷嬷看看小世子,心道:别人家的孩子... 第59章 耽搁 自打知道了顾子詹都在准备考童生了, 萧淳安深受打击。 虽然他的确有些贪玩犯懒,但学业也不算差呀,起码与京中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相比, 并没有掉队。 怎么顾子詹就先他们一步了呢?这就是大人口中的神童吗? 书读不过人家就算了, 打架也打不过, 真的好挫败呀。 「唉~」 萧淳安嘆了一口气, 还是看看有意思的书,来缓解一下悲凉的气氛吧。 他默默地打开那本种田的日子,接着之前的往后看,刚翻了两页, 我家天才神童小孙孙? 萧淳安又气唿唿地合上书,怎么遍地都是天才, 有什么意思。 第106页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奇地打开书,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小神童。 只是越看越不对劲儿, 这里面的人怎么感觉好熟悉呀? 他看着插画小人儿图,下意识地望向伏案写字的糰子, 再低头看看画,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天才不会就是眼前的顾子詹吧? 萧淳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似乎是多么神奇的事情,他走到了糰子身边,「顾子詹,这书上的小孩儿是你吗?你是怎么跑到书上去的?」 当然是被写上去的呀, 糰子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这个书是你爷爷写的!」萧淳安想了想, 恍然大悟。 他又惊喜地问:「那这些图画也是你爷爷画的吗?」 糰子摇了摇头,「不是,」 萧淳安有些失望,拿着书出了房间去找于嬷嬷。 于嬷嬷在耳房哄元宵,萧淳安进了门,没想到叶如尘与顾青辰也在。 他快跑的脚步顿了一下,见到叶如尘就莫名有些怂,好在有于嬷嬷给他壮胆,都来了再跑掉也太奇怪了,萧淳安轻步走了进去。 于嬷嬷问道:「世子,怎么了?」 萧淳安翻开手中的书,指着上面一个手拿烤鱼蹲在火堆旁,特别可爱的小人儿图,「嬷嬷你看,这个是顾子詹,他被画进书里去了。」 「是糰子?」于嬷嬷觉得十分稀奇,她虽然没有看过这本书的内容,但知道名字,年前在京里销量不错,听别人提起过。 叶如尘解释道:「这本书是爹写了,讲了些鸡零狗碎的生活片段。」 「竟然是顾老爷写的,真是有趣。」 萧淳安说:「嬷嬷,我好喜欢这个小人儿图。」 于嬷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哄着说:「那等我们回京了,找画师给你画。」 「我不喜欢他们画的,他们能画成这种样子吗?」 「应该能吧。」这可难倒嬷嬷了,这图看着很简单,可是她也没见过有画师这样画。 「你要是喜欢的话,最近就乖乖地,等你走时我画一幅送你好不好?」顾青辰突然说道。 他见萧淳安这幅样子十分乖巧招人喜欢,并不像夫君口中那般淘气。 萧淳安十分惊喜,「真的吗?你真的会画吗?」 顾青辰笑了笑,「当然啦!」 「不行。」 叶如尘打断,「除非你能在走之前跟糰子学会一套简单的拳法,并将这书后面写的数字学会,能做出两位数加减法就给你画。」 这个混蛋!萧淳安又怒了,但不敢发作,只是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毕竟他已经深刻体会了寄人篱下的心酸。 「这有什么难的!」萧淳安嘴硬地说道。 他想了想,应该不难,拳法都快学一半了,这个什么数字,想必也没什么难的。 萧淳安自认为也是比较聪明的,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日一早,孙掌柜登门拜访,说了明日启程回京的事。 萧淳安高兴坏了,激动地要开始收拾东西,然而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他的。 冷静下来,他又想起了顾青辰答应送他的画。 萧淳安蹑手蹑脚走到婴儿房门口,左右探头观望了一下,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顾青辰请他进门的声音,萧淳安推门走了进来,元宵正躺在婴儿床里睡觉,于嬷嬷也不在,只有顾青辰。 萧淳安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看着一边,小声地嘟囔:「之前说要送我一幅画的...」 「那你达到我说的要求了吗?」 萧淳安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你怎么在这里?」 叶如尘失笑,「一直都在。」 萧淳安看向他身后晃动的帘子,竟然忘了这两间屋子是相通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已经学会一套拳法了。」 「是吗?」 叶如尘直勾勾盯着他,萧淳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反正动作都记住了,将将能完整的做一遍。 虽然没什么力度,只有个花架子,但也算学会了吧。 叶如尘又问:「那算术呢?」 「嗯...呃...都已经会写那十个数字了。」 「加减法呢?」 萧淳安尴尬的笑笑,伸手挠挠头,「个位数加减法是会的。」 「个位数~」 叶如尘问道:「手指头加脚指头吗?」 「才不是!」 萧淳安抬起胸脯,「这才几日时间,你要是早点说,我肯定能学会两位数的。」 「好啦,夫君别逗他了。」 顾青辰无奈地笑笑,回房取来了一幅画。 叶如尘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框上,「臭小子,这次就便宜你了。」 画卷在桌上缓缓打开,萧淳安张大了嘴巴,激动不已,「这是我哎,这真的是我!」 萧淳安乐坏了,道谢之后就被叶如尘赶了出去,免得吵醒元宵。 翌日,于嬷嬷和萧淳安就跟着孙掌柜走了,家里一下安静了许多。 走之前,叶如尘给了于嬷嬷三十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并交待道:「嬷嬷,吃住就不算了,别忘了还有赎身钱和衣服钱,回去后,记得让人捎回来。」 于嬷嬷哭笑不得,这自然是要还的,于是点头应下了。 他们前脚刚走 ,楚秋归和余朝云就敲响了门。 第107页 科试在即,两人又回来考试。 余朝云看着元宵傻了眼,「你俩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什么时候的事?」 叶如尘笑了笑,「你们回来的正好,再有半月就能吃酒了。」 楚秋归道:「恭喜恭喜,今日来的匆忙,等满月一定补份大礼。」 两人围着元宵逗弄了一会儿,桂姨就来抱走了元宵,几人这才说起考试的事儿。 「我在云怀书院有两位室友,叫徐时年和罗之清,已与他们打好了招唿,我们五人互保。」 叶如尘问:「你们两个今年为何来的这么晚?再慢一步,就要错过递交保状的时间了。」 「嗐,别提了。」 余朝云嘆了一口气,十分心累地说道:「年前,睿亲王家的小世子走丢了,闹得京中鸡犬不宁,还封了几日城。最后抓了好些人贩子,但依旧没找到小世子。」 「京里解封没几日,我们就出发了,结果刚到桐陵又遇到官兵搜城,好不容易出了铜陵,又被困在平阳。」 「那一段路难走的呀,耽搁了好些日子,再往南离京远了才恢復正常,于是我俩立即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天大地大,谁知道小世子被拐哪里去,也不知现在找到没有。」 「找到了。」 叶如尘淡淡地说:「半个时辰前,刚随你家商队一起回京。」 「什么?」余朝云一头雾水。 叶如尘与他们解释,「不久前,我在牙行遇见了世子和他家嬷嬷,就买了回来,刚才孙掌柜带他们走了。」 就连楚秋归都听楞了,「这么巧的吗?」 顿了一下,又道:「可这事儿发生在叶兄身上,我竟然不觉得十分意外。」 第60章 满月酒 顾父自过年时就一直和他们在府城待着, 准备等元宵过完满月酒再一同回去。 说起来,元宵自出生就在府城了,村里面按理也要通知的, 但考虑到路途不便, 叶如尘想着等科试结束后再回去补一场满月酒。 满月这日, 叶如尘在家中设宴, 请了书院的同窗和府城相熟的朋友们,左邻右舍、缘书阁、吴大夫还有福顺楼的刘掌柜都来了。 家里人手和桌椅都不够,还特意雇了外面的厨子来帮忙。 一大早,全家都换上了新衣, 吃完早饭,厨子们就带着桌椅过来了。 客人陆陆续续进门, 顾母和桂姨抱着元宵在堂屋里坐,叶如尘夫夫俩带着顾父在外迎客。 几乎每个客人进院后第一时间都是去瞧瞧酒宴的小主角,元宵也不怕生, 今日他心情不错,见谁都嘿嘿笑着, 小手伸在半空中不断地挥舞着。 酒已经在炉上温着了,客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交谈着。 徐时年二人与楚秋归二人在签科试保状那天之后就再未见过面,这次凑在一起,刚好能相互熟悉一下。 临近饭点,客人几乎都来的差不多了,叶如尘点人时陆子昂说道:「山长还没来呢,你通知了吗?」 「通知了。」 那日去算学部找几位先生时,恰巧山长也在, 就一同说了。 因着十人组的缘故,他们几个与算学部先生们及山长都十分的熟悉, 平时争论题目时,可不管什么身份年龄的,比的就是谁嗓门大。 没过一会儿,山长出现了,谁后还跟着不请自来的学政大人。 叶如尘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瞧了眼顾父。 学政大人笑得十分和蔼,叫身后的小厮送上了礼,先对叶如尘说了声恭喜,再看向顾父,「顾大人,别来无恙啊。」 「自然。」 顾父隐约间好像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去干别的事儿了,大喜的日子,不能因为某些人扫兴。 学政大人的到来,顾父不觉得什么,一圈书生紧张地却坐立难安。 要知道三日后就要参加学政大人主持的科考了,此时坐一起吃酒,怎么都感觉奇怪。 所幸是他们想多了,学政大人只与叶如尘闲聊了几句便走了,甚至都没再和顾父说话。 众人忙松了一口气,但不免有人好奇叶如尘与学政大人的关系了,吃饭时,趁着酒劲儿旁敲侧问,「叶兄竟然认识学政大人?」 山长听见了,装似无意地说着,是学政大人恰巧与他在一处,心情不错便来沾个喜气。 几日后科试,叶如尘毫无压力,榜单一出,又是第一。 书院的同窗们似是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毕竟在一起学习了近一年,每次的小考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叶如尘还一直担任他们的算学讲师。 但想想也难受至极,怎么会有人一路这么顺利呢? 大家不由期待叶如尘明年乡试的表现,是否能将战绩保持下去? 与叶如尘互保的其余四人,除了余朝云都过了。 余朝云只沮丧了半个时辰就缓过劲儿来,原本岁试就是运气好才过的,这次科试,他早就做好了落榜的准备。 「也罢,谁叫我年轻呢,再等三年也比你们强。」 众人冷笑一声,对他仅有的一丝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发榜后的第二日,叶如尘一大家便启程回村了。 带好了衣物与吃食,又另雇了一辆马车,与自家驴车同行。 李大一家也跟着了,这次回村,李大父子两人就会随顾父一同留下。 第108页 叶如尘给李狗蛋换了个名字,叫李沧海。 「真好听。」李沧海挠挠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叶如尘笑笑,交给他一个任务,闲暇之余要多认些字。 到家没多久,刘婶儿就带着杨小天过来了。 杨小天今年十四,比李沧海要小一岁,好久不见,叶如尘差点没认出来。 「好小子,长高了。」 非但如此,因为读书的原因,气质也提升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 杨小天跟糰子一样,都要参加明年的县试,顾父对他二人都挺有信心的。 这已经不是当初说的随便教教而已了,杨小天本想拜顾父为师的,再不济正式称句先生也好,可顾父不愿,所以一直叫的顾叔。 「月如妹子,有一年没见了呢。」 刘婶儿逗逗元宵,拉着顾母家长里短,自从顾青辰怀孕,顾母去了府城之后就再未回村。 叶如尘说了要回来再办一场满月酒,刘婶儿立即拍着胸脯要帮忙。 当初叶如尘两人离开村子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给众人留下了心理阴影,虽然之后没多久大家就和顾父顾母缓和了关系,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但再次见到叶如尘还是有些拘束。 主要是大家意识到了叶如尘再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叶小子了。 小三元之后大家就该知道叶小子是个不普通的,但偏有人不长眼,乱嚼舌根,还妄想勾搭上叶小子,做个秀才夫人,生生把情分给磨掉了。 当初没有趁机打牢关系,如今人家上着最好的书院,住着府城的房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还考过了科试,成为举人老爷指日可待,村里人反而不太敢亲近了。 再见村长,他的脸上添了数道皱纹,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村长犹豫了一下,说起:「杨柔半年前与过路的商客跑了,将她娘气的一病不起。」 叶如尘一时没想起来杨柔是谁,村长见他这个神情,知趣地没再提起。 办完酒席又在村里待上了数日,叶如尘心血来潮,还翻出他的算命傢伙去镇上出了一天摊。 卖猪 肉的胖老闆打开门顿时愣住了,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小叶大师?不对,叶秀才?」 叶如尘靠坐在树边,勾唇笑了笑,「好久不见,近日生意怎么样?」 「同寻常一样。」 胖老闆连忙将摊子推出来,搬出凳子与叶如尘聊天。 「没想到还能见到小叶,叶秀才,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叶如尘解释道:「岁试后我就去了府城读书,前些日子刚回来,便想着来看看,但明日就准备回府城了。」 胖老闆表示理解,毕竟读书很重要的。 「前段时间有科试呢,你参加了吗?」 「嗯,过了。」叶如尘点了点头。 胖老闆激动不已,满怀期待地问:「那你是不是要参加明年的乡试了?」 「是呀。」 「太好了!」 胖老闆笑起来中气十足,「我居然能和未来的举人老爷坐在一起聊天。」 「叶秀才,不如你也给我写封信吧?我要收藏起来。」 叶如尘哭笑不得,「你要写给谁,写什么?」 胖老闆想了想,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 「那我写一封祝你生意兴隆的信吧?」叶如尘问道。 胖老闆一拍大腿,「好!」 叶如尘提笔写了今日的第一封信,胖老闆掏着荷包要给他钱,叶如尘拒绝了。 「这是我写与你的信,你是收信人。」 「好,那我给你留块肉,你走时带上,千万不能和我客气。」 叶如尘推拒不过,最后应下了。 一直到下午,来找他写信的人络绎不绝,挣了几十文钱。 天色不早了,叶如尘这才收起「江湖神算」的牌子,装上胖老闆给的肉,赶着小毛驴悠哉悠哉地返村。 第二日,叶如尘等人就驾着马车回了府城。 他向山长请的假也到时间了,该回书院上课了。 当初因为顾青辰怀孕才申请的走读,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习惯了,山长竟然也没提出让他重新住校的事情,于是叶如尘依旧中午留校,夜晚走读。 乡试在明年八月份,时间尚早,叶如尘终于将《九章算术西数翻版》提上了日程,倒也不赶,只是闲时添上几笔,慢慢写。 山长看得十分着急,都想帮他写了,只可惜山长还没有完全掌握。 科试后书院的学习劲头明显下降了很多,科试没那么容易,即便是云怀书院,落榜的学子也很多。 而科试落榜,就直接与明年的乡试无缘了,一等就是三年,折磨的人心力憔悴。 顾青辰身体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因为有顾母和桂姨帮忙带孩子,他的时间很充裕,立刻投入了插画事业。 之前的绪娘图和种田萌版小人图直接火出了府城,传到了京里去,果然为人物插画开创了两个新的潮流。 市面上不断出现类似的插画,但总差那么一点儿意思,特别是古风漫画法,没有一个比得上顾青辰的绪娘图。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期待画绪娘的画师能再出新作,然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不由地怀疑,是否画师本人也画不出来了? 第109页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句话,叫「开局即巅峰」,逐渐流传开来,众人纷纷感慨,是这个意思没错。 叶如尘也很无奈,他只是在外面吃饭时随意和夫郎说了句,不知道被谁记住了。 缘书阁掌柜再次见到顾青辰时,激动地手舞足蹈,心中在想,那个画师终于回来了! 好巧不巧,《梦仙》下册也送来了... 掌柜深吸一口气,小厮连忙扶着他,「掌柜,快冷静。」 顾青辰笑了笑,带着《梦仙》下册,和另一本书回去了。 第61章 约会遇麻烦 「夫君, 你在干什么?」 顾青辰好奇地伏在桌案前看叶如尘写写画画,一个房间内的立体布局呈现在纸上。 「我想着把耳房重新布置一下。」 叶如尘在纸上比划着名,「分一半出来, 在木板地上铺一层厚厚褥子, 玩具装在篮里堆在墙角, 可以脱了鞋带元宵坐在上面玩, 也不怕摔。」 「这上头挂帐子,不那么容易落灰,省的清理麻烦。」 「另外还要再开一扇窗户,现在的耳房不够明亮, 通风也算不得好,你看如何?」 顾青辰用一直手支着头, 「好,我觉得特别好。」 叶如尘被他的傻气逗笑了,伸手颳了下他的鼻子, 放下笔,学着他的姿势也用手支着头。 两个人面对面, 离得十分近,叶如尘说:「明日我休沐。」 「嗯。」顾青辰点了下头,「我知道的。」 「那我们要干什么呢?」叶如尘问道。 顾青辰歪头仰望屋顶,认真的思考着,「干什么呢?」 叶如尘戳了戳他眉心红印,「你是属鹦鹉的吗?」 「对呀,你不知道吗?」 夫郎越来越调皮了,叶如尘伸手将人抱进怀里, 「明日我们去城外寒山寺吧,听说山涧桃花遍开, 美不胜收。」 「朝去,暮归,如何?」 顾青辰有些意动,「但娘估计不愿去,她今日与桂姨在外逛了一天,累了。」 叶如尘眸光熠熠,眨了下眼,含笑说道:「只你和我。」 「元宵也不带。」 这么一说,有些意思,顾青辰瞬间来了精神,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好。」 「那我们不回来,中午吃什么?」 叶如尘敲敲他的小脑瓜,「有什么吃什么,离了村,你就不记得山中野炊的滋味了吗?」 呀,忘了!顾青辰已经一年没上过山了,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以往的情景。 他掰着手指头,「烤鱼,烤野兔、烤野鸡、 烤...」 叶如尘伸手给他擦了一下嘴角,顾青辰满脸疑惑,「怎么了?」 「我怕你流口水。」 「......」 顾青辰瞪他一眼,「睡觉!」 第二日吃过早饭,顾青辰和叶如尘两人背了一个包袱,带着烧烤要用到的一些调料就出发了。 出门前,顾母还交代着,「早些回来,不要玩的太晚了。」 叶如尘连声答应,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就不知道了。 这可是元宵出生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出来私会,约会。 顾青辰一路上脚步轻快,掩盖不住内心的小雀跃。 春日凉爽,今日也无阳光,微风轻抚,两人未驾车也未骑马,而是选择步行前去。 路途是有些远了,会耽搁一点时间,却无大碍,本就是出来散心的,一路走走停停更为自在欢快。 半个时辰后,叶如尘背起了顾青辰。 顾青辰搂着他的脖子,「夫君,我真不累。」 「但是我们要赶时间了。」 叶如尘托着他的双腿往上颠了颠,加快了速度。 寒山寺算是一个荒废的寺庙,本来也不大,坐落在山腰上。 两年前,寺里仅有的几位和尚搬家去了大寺庙,紧接着佛像也被撤走了,于是就没什么香客过来了。 到了山脚,叶如尘将人放了下来,两人沿着石梯走上去。 叶如尘也是第一次来,只是听同窗说起,桃花林在寺庙的背面,便摸索着带路。 没多时,就看见了隐在林中的飞檐屋角。 两人走到推开寺门,房屋不算破旧,只是长时间没有打扫,布满了灰尘,庭院内落叶遍地,带着一股子萧条悲凉之气。 「果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顾青辰好奇地走到屋内,除了柱子与破旧的桌子,竟连一个香炉蒲团都不剩。 「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叶如尘拉着顾青辰,绕过寺庙,向山里走去。 再往里就没有石梯了,本该也是有小道了,但因为长时间无人前来,都被周边的狂草霸占了。 「我好像看见了,在那里。」 顾青辰手指着一边,穿过密林向下远望,是能看到粉色点点。 往下走的路有些崎岖,叶如尘 一手拿着竹棍,一手扶着顾青辰,慢慢往下走去。 「好一场旖旎风光。」 走进山谷后顾青辰看呆了,眼前的桃树枝丫上缀满了粉色花朵,只冒了些尖尖的嫩绿小叶作以装饰。 这是一片灿若朝霞的桃花谷,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桃花朵朵醉人心脾。 一条溪水穿过山谷,在清泉石上潺潺流动,水面上散落一片花瓣,仔细一看,还有鱼儿在水中欢快戏耍。 第110页 顾青辰蹲下身来,用手抚过水面,冰凉绕上指尖,泛起道道涟漪。 仿佛感受到了自然的力量,顾青辰全身心沉浸在其中,静听春的声音。 突然,叶如尘指着一条肥美的鱼儿,「瞧,你的午饭。」 顾青辰一愣,身心快速归位,落入了红尘烟火中。他看了看那条鱼,再看看叶如尘,哭笑不得,「夫君,你真是...」 真是什么,虽然还未到晌午,但把东西架起来,鱼处理处理,也就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 「阿辰,美景美人配,你不能光饱了眼福就不管肚子了。」 「是是是,夫君说的对。」 叶如尘用石头树枝支起架子,顾青辰熟练的去捡枯枝枯叶。 等他回来时,岸上已经躺了两条肥鱼,叶如尘用溪水清洗干净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头。 然后拿出匕首,利索的颳起了鱼鳞,顾青辰在地上垫一块儿餐布,将包袱里的瓶瓶罐罐和油纸、小刷子都拿了出来。 很快,叶如尘就处理好了两条鱼,用树枝插着走了过来,顾青辰生了火,叶如尘将鱼放在上面,熟练的抹起了调料。 如梦如幻的山涧桃林中,两位俊逸非凡,宛若桃花仙人一般的翩翩佳公子,举止优雅地在烤鱼,亲手为这胜境添上了一笔烟火气。 鱼涂好了酱料,火也上来了。 两人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风花雪月,而不是口腹之慾。 所以除了这一堆调料,叶如尘还带了把与他气质很搭的摺扇。 他唇角勾笑、双眸含情温柔地看着几步外的顾青辰,手腕甩动,「唰」的一下,扇子在身前打开,儒雅的轻轻扇着,气质绝尘。 也顺便扇一扇面前有点呛人的烟气。 顾青辰一身青衣,在站一颗枝繁花茂的老树下,手中捏着一只玉笛放在嘴边。 悠扬的笛声迴荡,宛如天籁之音,为每一缕清风送行,为每一株桃树祈福,为每一只蝴蝶伴奏。 吃完了烤鱼,两个人毫无顾忌地躺在桃树下小憩,身下是一片鲜嫩碧草,只用餐布垫了下肩头的位置。 太阳在此时冒头了,暖暖的,光线透过枝丫洒在两人身上。 叶如尘伸手环着顾青辰,顾青辰侧身靠在叶如尘怀中,眯着眼,享受午时的惬意。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两人在山中闲逛了一阵,差不多就该回家了。 他们走的不是来时路,沿着山边慢慢往下走,最后越过一个小山包,就逼近山道了。 吵闹的声音传来,短兵相接,马蹄纷乱,叶如尘拉着顾青辰蹲在山脚旁的茂密草丛内。 同一时间,前方人群行至,好几匹马拦截了一辆马车,将它团团围住,马上下来数名持械黑衣蒙面人,约有八九十来个。 而马车上只有三人,两个年轻人带着一名老者,两个年轻人手中握剑,皆负了伤。 三人见无路可走,下了车与黑衣人打了起来,老者不会武功,只是自保的拿着一把剑靠着马车防备着,偶有来袭击的也会被年轻人挡回去。 而黑衣人的目标也重点是这两个会武的年轻人。 两人武艺皆不错,即便负伤也抵挡了一阵,但奈不住敌方人多势众,渐渐落了下风。 顾青辰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一动不敢动,叶如尘抱着他轻轻拍着肩膀安抚。 三人被团团围住,中间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对面黑衣人谨记反派不可多话的道理,一声不吭,几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准备来最后一战。 「啧,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夫郎,你说他们这是私人恩怨,还是半路劫匪?」 叶如尘见顾青辰实在紧张,便与他说说话缓解一下气氛。 顾青辰顿时唿吸一滞,睁大了眼睛,压着嗓子道:「夫君,你小点声!」 叶如尘轻笑,「好。」 顾青辰小声回答:「我也不知,但见中间几人好像有些眼熟,可是看不清楚。」 道上的众人齐齐望了过来,一群黑衣人瞬间提高了警觉,就连顾青辰都能清晰察觉到他们的杀气了。 为首的黑衣人给另一个人使了眼色,那人提着刀谨慎地向他们这边缓步走来。 「什么人,出来!」 顾青辰倒吸一口气,「夫君,我们碰上麻烦了。」 叶如尘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没事,只要跑的够快,麻烦就追不上我们。」 「夫郎,你说我们走那边好?」 这对话虽是小声说的,但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 天空一排乌鸦飞过,马车前的一名年轻人沖他们喊道:「快跑!」 「受死吧!」靠近的那名黑衣人一看到隐匿在草堆内的身影,立刻挥起长刀。 叶如尘捡起一颗石子朝他手腕处掷了过去,黑衣人吃痛缩了下手,长刀脱手落下,叶如尘顺势接着,站起身来反手一挥。 黑衣人伸手去挡,划破了胳膊,但无性命之忧,连忙退后回到自己人队伍。 顾青辰跟着站了起来,被叶如尘挡在身后,叶如尘对众人拱了拱手,「在下与夫郎游山玩水途径此地,绝无打扰之意,你们继续,我与夫郎先行一步。」 叶如尘说着,便拉着夫郎跨过草丛走到路上,准备沿着路边离去。 奈何黑衣人不给他机会,离他最近的三人立刻砍了过来。 第111页 「小心!」有人提醒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叶如尘冷哼一声转过身,顾青辰及时退到一边。 不等那三名黑衣人逼近,叶如尘瞬间闪现过去,伤了几人的小臂,近身卸了一人的胳膊。 其余黑衣人大惊,也动了起来,马车旁的两名年轻人加入战局,又是一场混乱。 顾青辰静静站在一旁,表面丝毫不慌,眼神却紧盯着自家夫君。 有了叶如尘的加入,战局顿时一面倒。 黑衣人来者不善,招招致命,下的是死手。 因为不了解情况,更不想惹麻烦,叶如尘只是拽拽胳膊踹踹腿,能废一个是一个,但绝不取人性命,纯粹是正当防卫。 眼见躺了四五个黑衣人,剩下的惊觉不妙,立刻上马要跑。 叶如尘皱眉,自己和夫郎露了脸,若是让他们离开了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还是全部留下送官的好。 他追了两步,足尖用力一点,在另外几人震惊的目光中,临空跃起,踩着数名黑衣人的头顶,落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衣人马上。 用力一踹,那名黑衣人重重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好似断了肋骨一般。 叶如尘一手持刀一手控马,拽了拽缰绳,坐在马上缓缓转过身来。 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见状拽着马后退了几步,十分畏惧,至今不明白怎么就惹上了这一号人。 顾青辰已经没有一丝紧张了,痴迷地注视着叶如尘,刚才转身那一剎那简直太帅了。 那名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顾青辰这边,用剑拄着地和他一起观望战局。 叶如尘往前一步走,黑衣人往后一步退,另外两名年轻人从后方攻了上去,黑衣人双面受敌,一触即溃。 此时,突然有一名黑 衣口吐鲜血闭了眼睛。 「不好!他们要服毒自尽。」另一个剑眉冷脸的年轻人连忙说道。 叶如尘听罢及时敲晕了剩下几人,死人什么的最麻烦了。 终于处理完所有黑衣人了,叶如尘抬腿下马,手中刀一扔,抖了抖衣袍,未沾染一丝血迹,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儒雅书生郎。 受他所救的两位年轻人收了剑,走过来向他抱拳致礼,为首那人肩膀虽受了伤,但眉头都未皱一下,是个能忍的。 他感激地对叶如尘说道:「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救。」 顾青辰这才将注意力移到其他人身上,当看清与叶如尘说话人的脸时怔住了,不可置信喃喃道:「三皇子?」 正要走过去的老者听见脚步一顿,错愕地扭头看向他。 第62章 留宿 「阿辰, 你没事吧?」 叶如尘叫了一声顾青辰,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转了一圈,确保没有被误伤到。 「青辰?」三皇子转身看到顾青辰也是一愣, 走了过来。 这下面对面让顾青辰瞧的更清楚了, 确实没认错人, 他上身微倾示了下礼, 「青辰见过三殿下。」 顾青辰对叶如尘介绍道,「夫君,这位是三殿下。」 三皇子身边的人说道:「殿下不久前得圣上亲封,出宫立府, 为安王。」 叶如尘有些许惊讶,「见过安王。」 「不必多礼。」 安王对叶如尘点点头, 十分赞赏的神情,「你就是叶如尘吧,久闻大名, 果然是位玉面郎君,不曾想竟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叶如尘没有问从哪里知道的他, 别看顾父平日总嫌他没志气,但回回往京里去信都要夸一夸自家儿婿是多么的优秀。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叶如尘指着一地黑衣人,他无意打听安王私事,但既然插手了,还是要问一下,已保不会伤及自家人。 安王似乎十分信任他们,倒也未隐瞒, 直言道:「有闻溪平官场污浊腐败,百姓苦不堪言, 本王接圣令前往调查整治,中途临时决定离开随行队伍,暗地前行,就遇上了这些人。」 「想必是王爷的随行队伍不太干净。」 叶如尘问道:「这些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先让此地府衙暂收吧。」 安王语气平平,目光却有些冷,拿出一枚令牌递给身侧的人。 「月息,去请此地知府带人过来。」 「是」 侍从月息抱拳应声,随即接过令牌纵身上马,不消片刻就没了影子。 怎么处置是安王的事,叶如尘大概明白了情况就不再插手,天色不早,他和顾青辰也该回家了。 只是就这样将安王仍在荒郊野外也不好,至少要等月息带人回来才行。 见安王还流着血,叶如尘说道:「王爷的伤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你们带伤药了吗?」 「带了。」一旁的老者应声道,然后去车内取了包袱,里面装有处理伤口的药粉和绷带。 安王伤的是胳膊,自己不方便动手,老者扶着他坐在边上给他伤药,看起来也挺有经验,只是动作迟缓。 叶如尘说道:「我来吧。」 老者看他一眼,「行。」 然后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安静地站到一边看着。 叶如尘注意到老者在打量他,老者没有鬍子,说话声音也比较尖,虽然刚才安王并没有主动介绍,但叶如尘也对老者的身份有了猜想。 面相无妻无子没错,只是他从未见过太监,不是很确定。 第112页 包扎完伤后,叶如尘问安王:「王爷等会儿是同知府大人一起走吗?」 安王点了点头,「嗯,先将这事处理了。」 「你不妨留个地址,既然遇上了,晚点去你家坐坐,不介意吧?」 他能说介意吗,叶如尘顺从地留了地址。 旁边的老者突然出声说道:「王爷,咱家就不同你会见知府了,不知这位叶公子,是否愿意留宿咱家一晚?」 果然是太监,安王对叶如尘和顾青辰介绍道:「这是宫里的曹公公,确实不易露面,你们哪里可方便?」 安王刚问完又紧接着说了句,「不便也无妨,找家客栈就行了。」 李大父子二人不在,家里有空房,自然是方便的。 况且人都开口了,也不好拒绝,只是叶如尘觉得这公公总想借着机会试探他们。 探便探吧,无所畏惧,正好相互摸摸底。 没一会儿,月息就带着人回来了,马蹄声远远响起,地面有一丝震感,来的人应该不少。 曹公公不想暴露身份,叶如尘也不愿此时当着官府的面,与安王和这一地黑衣人扯上关系。 于是和安王约好晚上见面后,叶如尘就准备驾着安王他们的马车,带着顾青辰和曹公公先走一步。 曹公公与顾青辰进了车厢后,叶如尘将前面一个挡路的黑衣人拖到一边,安王拉着他,低声交代了一句,「圣上的人。」 叶如尘点了点头,心里有几分思量,拉起缰绳就走了。 几人刚走,官府的人就迎面过来了,叶如尘驾着马车靠边让行,带头的月息瞄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其余的人便也没有拦着。 路上,曹公公在车厢内与顾青辰聊天,「这一晃都两年多了,等入了冬,顾家的三年之期就该到了,咱家没记错吧?」 顾青辰点了点头,「是的,公公没记错。」 「挺好的,京中新建了一个梅园,文人墨客很是喜欢,等花开了,可以与家人一起去瞧瞧,白雪映着红梅,甚美。」 「公公说笑了,便是过了三年,爹也不能回京的。」 顾青辰淡淡地回答,心中有些防备,面上一脸平静。 曹公公岔开话题问道:「顾大人近来身子可好?离京时负了伤,可令人挂念的紧。」 顾青辰:「尚可,初来时伤了腿,休养了一整年才好,如今也经不得折腾。」 「这样呀...」曹公公点了点头。 「豆苗居士是顾大人吧,咱家瞧书里写的真有趣,叫人嚮往,他还下地干活了对吗?」 曹公公笑了笑,像是在思考,「真难想像,那是怎样一幅场景?」 外面的叶如尘微微皱眉,这个公公到底什么意思,究竟是敌是友,安王就不能多说一句吗。 又听曹公公继续问:「他可与你们住在一起?」 幸好顾父在元宵满月后回了杨家村就再没过来,顾青辰想着,爹估计也不想见宫里的人。 「家里田地需要照看,爹留在了村里,不在此地。」 曹公公一愣,出乎了他的意料,温和地说道:「真可惜,咱家与顾大人许久未见了,不知能否见上一面?」 「公公不知,村子离府城颇远,来回要好几日呢。」 「行吧。」曹公公随意说道,也瞧不出失望的神情,像是根本不在意。 进了城,曹公公掀开帘子看了看街上的光景,又开始与叶如尘聊天。 「原先只听闻叶公子文採风流,博学多识,没想到还有一身好功夫,登峰造极,令人嘆为观止。」 「尤其是那轻功,行步如风,飘忽若神,竟能连踩数人借力,见所未见。」 叶如尘谦虚地说:「公公谬赞了,熟能生巧,算不得什么。」 曹公公真是没话找话,什么都想问问,先是功课、爱好,最后又问起了身份。 通过前面的一系列对话,叶如尘可不会单纯的以为曹公公真不清楚,怕是在火药方子上交时,或者更早,宫里就已经派人将他调查了一番了吧。 只是他前二十年都是黑户,又称师父是云游道人,在杨家村之前,应该查不到一丝踪迹。 曹公公一直追问他师父是谁,叶如尘还是老一套说词,师父没有提过身份,只在临终前说起让他回来落户,此前二人一 直生活在无名山中,不常入世。 曹公公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就作罢了。 叶如尘二人去寒山寺是步行,走了好长时间,但驾马返回快得很。 到了家门口,叶如尘率先下来开门。 院门从里落了锁,他伸手敲了敲,立刻就听见院里人过来开门的动静。 「爹,你怎么来了?」 叶如尘诧异,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顾父。 「地都种完了,不怎么忙,就留李大一个人守着了,我带着沧海来看大小孙孙。」 顾父透过缝隙见他身后有马车和外人,问道:「谁来了?」 叶如尘侧身,露出了下车的曹公公和顾青辰,解释道:「半路遇见的。」 顾父与曹公公相视,双双愣住了。 曹公公先反应过来,露出了笑脸,「顾大人,好久不见,刚还问起你呢,以为见不到了。」 「爹?」顾青辰见是他爹开门也怔住了,这来的还真是巧。 「公公请进。」 第113页 顾父除了开始的错愕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叶如尘卸了马,牵到一边拴着。 也快到了晚饭时间,他们家一向吃饭比较早,桂姨已经收拾好了菜准备动火了。 叶如尘拦了一下桂姨,想起三皇子说的晚点要来,转念又一想,知府大人应该会管饭吧。 「没事桂姨,现在做吧,多添一个人的饭。」 顾母在房间带元宵,听到曹公公来了,也出来见了一面打声招唿,心下有几分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青辰安抚她没事,与她一同回了房间讲事情经过。 顾父请曹公公到堂屋里坐,曹公公走在前面,顾父经过叶如尘时顿了一下,将他往边儿拉了一步低声说道:「你怎么随便捡人回来?这个毛病不好,要改掉。」 顾父说完就走了,叶如尘心道冤枉,曹公公摆明就是沖你来的。 况且,捡的人里面还有你家亲亲三皇子呢。 叶如尘随即也跟了进去,担心曹公公忽悠顾父,他先讲了下今日发生的事情,然后随意拉了几句家常就撤退了。 在外面玩了一天,席地而眠,横穿丛林,还打了一架,顾青辰与顾母讲完后也出来了,两人去简单清洗了一下,又换了身衣服。 顾母去帮着桂姨一起做饭,顾青辰抱回睡着的元宵,和叶如尘一起回了房间。 真不巧,房间与堂屋一墙之隔,能将那边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第63章 叙旧 不知何意, 曹公公一直在和顾父讲当年他离京之后,其他涉案人员的下场,然后又聊了聊这两年朝堂的一些变化, 谁升官了, 谁犯事了, 谁和谁联姻了... 然后又听他装似无意地说起:「工部尚书年事已高, 数次与圣上提及思乡之苦,也是时候告老还乡了。」 顾父皱眉,「公公与我说这些作甚,还指望我给他送行不成?」 「顾大人的性子还如当年一般, 丝毫未变。」 曹公公失笑,忽然又正色道:「咱家是要替圣上问一句, 两年多了,大人可想家了?若是想回...」 「呵,公公说笑了。」 顾父皮笑肉不笑, 一脸嘲讽,「顾某籍贯桂宁县五里镇, 家中几亩地刚播完种,我人就在这儿,回哪里去?」 「顾大人知道我的意思。」 「你在工部干了这么些年,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尚书的位置了,大人这也算是苦尽甘来,这么多年的付出,圣上一直都看在眼里呢。」 顾父顿时暴起,翻了个大白眼, 若不是有多年涵养在身,当场就要啐一口在地上了。 「他当我顾和礼是什么人,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都不要想。」 叶如尘暗地里为顾父竖了个大拇指,「有骨气。」 顾父气道:「当日做得那么绝,现在这是干嘛?缺人了又想起我来?哼,不是还有个右侍郎,难不成也被砍了?」 曹公公淡淡地回答,「流放了...」 呃,真令人意想不到。 顾父哑声,嘴角抽搐,面容纠结,曹公公在想,这是不是动容的表情? 「大人是在怨圣上吗?你该知道,当年的事也是无奈之举,圣上自有考虑的。」 顾父:「什么考虑?无非就是帝王之道,制衡之术,断了太子的路,又不想三皇子得势,自然要敲打一番。」 「拿我开刀正好不是?还能清净几日对吧?这就算了,他怎能狠心地将我妻儿一同赶出来?」 「大人慎言!」 曹公公连忙打断他,「这话可不能乱讲,叫有心人听去了又要遭罪,你快收回去,我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公公别装了,我还不清楚你吗?这头说与你的话,转身就会一字不差的落入圣上耳中,知道便知道吧,都已经这幅田地了,还能将我怎么样?」 「你!唉~」 曹公公嘆了口气,十分无奈。 「顾大人,不管当初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这是和圣上过不去,还是与自己赌气呢?」 「何苦呢,回去服个软,升个官,总比在村中田间耗了余生强,你的雄心壮志呢?我所认识的顾大人,向来越挫越勇,不会因此就一蹶不振吧?」 顾父冷静下来,坐回凳子抿了口茶,「多亏圣上,我如今恋上了悠闲宁静的乡野生活,喝喝茶,种种地,一人家熙熙融融,逍遥自在。」 「含饴弄孙的年纪,谁要回去吃宵旰忧勤的苦。」 曹公公笑了,摇摇头,「你种田的那些日子,还得了圣上的夸奖,只是好奇,大人会种地吗?可分的清麦苗稻谷?」 顾父捋着鬍子瞪他一眼,「自然!」 这情形有些出乎意料,叶如尘与顾青辰趴在床上小小声地八卦。 「爹这脾气竟然毫不收敛,原来他在官场也是这幅样子。」 叶如尘好奇,「圣上对爹究竟是什么态度?要说好的话,怎会为了打压安王随意罢爹的官,要说不好,这又是什么情况?是爹飘了,还是他从前当圣上的面就这么大胆?」 顾青辰轻轻摇了摇头,与叶如尘头挨头趴得极近,压着声音说道:「爹以前在家,不会提及官场的事,更没有谈论过圣上。」 「只是爹那性子,经常在家骂同僚,我也不知他骂的是谁,反正爹看这个、那个都不顺眼。」 第114页 「所以他在朝堂上有些招人厌吧,整天被弹劾,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圣上赶回家反省几日,还会气得闭门不出。」 「我想,圣上大抵是不喜欢爹的。」 「圣心难测,谁知道怎么想的。」 顾青辰有些感慨,「曾经,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政事上,除了被罚禁足思过时,一家人很少能正经聚在一起热闹。」 「叫我说,那日子远比上如今,就这样开开心心关起门过日子多好。」 叶如尘伸手将他拦到怀里,亲了一嘴,「我觉得也是。」 另一边曹公公对顾父说:「其实圣上挺挂念大人的,当初本要叫你养好伤再离京的,没想到晚了一步。」 顾父小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有这事儿,但他依旧语气淡淡,「说的那板子不是他让人打的一样。」 曹公公气不打一处来,「谁叫你站宫门口骂人的?」 顾父反驳,「谁叫他抄我全家的?我妻儿...」 「停!」 曹公公伸手打断他,「这事儿不再说了。」 「后来,你们这边刚落脚,顾世子就送来了一千两银票,你们以为圣上不知吗?是圣上默许了。」 这一场八卦听得有意思,叶如尘悄悄说,「这故事走向有些熟悉,放在书里,下一步就该火葬场了...」 顾青辰一头雾水,「什么书?什么是火葬场?」 「杂书,回头我讲给你。」叶如尘眨眨眼,笑得像个狐狸。 「吃饭了~」 桂姨从厨房出来,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 叶如尘和顾青辰爬起来,走正门出去有些尴尬,两人轻声慢步从耳房的门走了出去。 顾父与曹公公也止了话,去净手吃饭,顾父跨出门时还嘟囔了一句,「又不是他的银子...」 曹公公听见了,在心中给他打上了「无可救药」的标籤。 叶如尘两人帮 着顾母和桂姨端菜盛饭,天色暗了,屋内光线不足,桂姨点起了灯。 今日饭桌上额外地安静,顾父与曹公公可能是顾忌其他人,也可能是说够了,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晚饭后,桂姨收拾出一间房给曹公公住,没多久,安王带着月息找来了。 叶如尘提前与顾父说过,顾父并不吃惊,但见到安王到底是比见曹公公热情几分。 顾青辰和顾母等人都回房了,院子里点了灯,叶如尘陪着几人围在石桌旁唠嗑。 他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取了壶茶过来,斟茶时发现少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月息跑屋顶上坐着去了。 叶如尘其实也想去坐着,当然他更想回房,在这里陪聊真没意思。 看得出来顾父与安王应该挺多话想说的,可惜曹公公杵在这里不太方便。 毕竟顾父还是戴罪之身,曹公公私下与他讲朝政就算了,但不能同时与安王和曹公公一起聊政事,哪怕民生都不易多谈,否则传到那位耳中,谁知道又会怎么想? 而当着安王的面,曹公公也没再提让顾父回京任工部尚书的事情,看起来这只是圣上的一个想法,甚至连安王都不知道。 顾父与安王叙了旧,几人可能真没什么说的了,不多时话题就转到了叶如尘身上。 —叶公子才华横溢... —尚可尚可 —叶公子文武兼备... —一般一般 几句话下来,安王就已经亲切的称唿叶如尘为「如尘」了。 没坐太久,安王带着月息走了。 第二日,月息接上曹公公也走了,他们还要赶路去溪平,不易久留。 叶如尘送曹公公出门,曹公公上车前笑着说了句:「叶公子,有缘再见。」 因为早上耽搁了一下,叶如尘上学迟到了,好在今早没课,是上自习,幸运地没被抓住。 午饭的时候,罗之清暗戳戳地问徐时年,「你的书都送出去好些日子了,怎么还没发?」 徐时年说:「可能插图还没画完吧。」 罗之清满怀期待,「这次会是那个画师吗?我只想看他画的绪娘,外面仿的那些太污眼睛了。」 徐时年失笑,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这次的书只送到了缘书阁,他没找人问,若是那画师未封笔的话,缘书阁自会安排。 叶如尘说道:「快了。」 顾青辰不久前就已经画好送到了缘书阁,刻印需要些日子,但也就这几日了,估计不等下一次休沐就会开售。 徐时年好奇,「如尘,你怎么知道?」 「如尘,你是不是缘书阁有人,有小道消息?」 罗之清眼中闪着智慧光芒,他想着顾父的书也是缘书阁发的,里面的萌版插画应该与绪娘是同一个人画的,说不定叶如尘认识呢。 叶如尘笑了笑,「猜的,都这么久了,算算时间也快了。」 下午几人去了文渊阁,其他人在练题,叶如尘在编改写的九章算术。 通过几人现在这个学习进度来看,西数版的九章算术并不好学,因为众人毫无基础,一下要吸收的东西太多了。 叶如尘本想直接用这种算法将九章算术的所有题解一遍就好,但这样的这书对众人来说就如天书一般。 或许有些奇才看了书后,能摸索着解出来,但大多数人都是看不懂的。 于是他又打算增添些东西进去,起码将各种符号意思,公式用法列出来。 第115页 即便这样,九章算术也是完整的成书,不是开蒙教育书,不会将全部内容拆分成一步步教给大家。 叶如尘估计,书发出来后能完全掌握的人依旧不多,但优秀学子钻研一下应该也能懂个几分。 路要慢慢走,先等众人,尤其是上层的算学家们,接受了这种算法并想要学习、推行时,再正式的分步教授。 第64章 送礼物 书院内又热闹起来了, 正如叶如尘所料,《梦仙》下册发书了,最令人兴奋的是有了三幅新插画。 「至美!」 书院的同窗们议论纷纷, 颇为感动, 「一年多了, 终于等到了画师的新作!」 「市面上那么多仿此画法的, 我见过最好的也只能给七分。」 「这个画师不露面就算了,怎么连名号都没有?」 叶如尘静静地听着,在想是不是该让夫郎起个名号,省得大家提起来都是「那个画师」。 中午回到宿舍, 果然见到罗之清在看《梦仙》,脸上挂着既兴奋又失落的表情。 叶如尘走近一看, 发现他正盯着绪娘的新插图呢。 这一篇章绪娘换了新造型,比起之前华丽了许多,正因为此, 光是制作雕版就用了好长时间。 罗之清见叶如尘过来了,拉着他分享遗憾, 「还是没有大图,掌柜的说画师又不接稿。」 「这么好看,怎么不画大图呢,太可惜了...」 叶如尘安慰道:「这才刚出书,说不定过些时候就有了呢。」 「我信你!」 罗之清闻言挑了下眉,「你总是能猜中,说什么都准!」 叶如尘笑了笑,他可没有乱猜, 是缘书阁已经在印制大图了,并不是顾青辰亲手画。 想要大图的人那么多, 顾青辰就是有八只手也画不过来,所幸缘书阁就抓住机会再挣一笔。 虽然印的终究比不上亲手画的,但基本能满足大众需求了。 因为制作不易,这一次缘书阁只选了三幅图,绪娘与书生各一副单人画,另有一幅两人初见图。 新出的插画中还有一幅绪娘与书生的双人图,但比起这个,还是初见图更令人印象深刻,两人对望的画面太过美好,无论是哥儿女子,还是书生们,都十分喜欢。 之前两次发书,都是在他们读书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赶上太过遗憾了。 而这次售图,缘书阁提前好几日便放出消息,掌柜特意挑了书院学生的休沐日。 罗之清一大早就亲自带人去排队,然而他到的时候,缘书阁门前已经站满了人。 掌柜从后门出来悄悄看了一眼,头晕目眩,「失策了失策了。」 他连忙叫来小厮,「去通知刻印坊开始加印第二批。」 来的人远比他想的要多,目前印的怕是还不够卖呢。 时间不早了,眼看外面的人要等着急了,掌柜和数名小厮将东西收拾妥当,平復了下心情,缓缓开了门。 一个时辰后,画卖完了,掌柜和小厮们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一般刻印的画,只要将雕版制作出来,就能一直印下去,所以并不贵。 而这三幅图太过华丽了,且大图比小图更注重细节,制作过程艰难,穆大师带着一众雕刻师费了极大的功夫。 最后掌柜算了半天的帐,定价半贯钱。 半贯钱一幅画,着实不便宜,却没想到能卖这么好这么快! 这里面有一份罗之清的功劳,他一个人买了三套,共九副画,一套自己留,剩下的送人。 第二日来到书院,罗之清喜气洋洋的,一见徐时年和叶如尘就问:「你们买到画了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徐时年回答:「我买了三幅。」 「哈哈,我买了九副!」 罗之清看向叶如尘,有些纠结,「如尘,你要吗?要的话我含泪送你一幅。」 叶如尘失笑,「不用了,对它不敢兴趣。」 「好吧。」 罗之清松了口气,他是帮姨娘家的表妹抢的,少了一幅估计要不愿意了,他也不捨得拿自己的去补。 昨日缘书阁卖完直接就关上了门,外面还有好些排队的呢,太可怕了,听说缘书阁已经没有一点儿库存了,谁知道下一批什么时候出来呢。 过了好些时日,这一波热度才渐渐降了下去。 由于没有好的话本,顾青辰就没怎么接人 物插画的本子了,多是些花鸟鱼虫景物图,偶尔会画些孩子们喜欢的萌版小人图。 而「浮生公子」呢,因为忙于学业暂时也不会再写话本了。 沉寂了些日子,罗之清也收了心,老老实实跟着大家天天向上。 这天,顾父带着糰子从杨家村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李沧海和杨小天。 糰子和杨小天通过了两个月前的县试,只要这次府试稳住,杨家村就要再多两个童生了。 三天三场后,叶如尘接回了糰子和杨小天。 糰子看起来十分平静,倒是杨小天,出场后重重唿了一口气,一路上都在紧张。 「叶大哥,我心里没底,感觉答不好。」 叶如尘捏了捏他的肩膀,「放松点,别想那么多,等结果就是了。」 几日后发榜,一家人过来陪着看榜,糰子是太小不便和一群大人挤,而杨小天则心里打鼓,怂的不敢上前。 第116页 最后杨小天被李沧海生拉硬扯,拽着他挤了进去,而其他人,则在远离人群的一角等着他们。 元宵一岁了,被顾青辰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爹,爹...」 糰子面无表情拿着拨浪鼓在旁边逗他玩,顾青辰每次看到这个场景就想笑,顾母有些头疼,很发愁糰子的性格。 「中了!中了!」 李沧海和杨小天一边喊着,一边兴奋地跑了过来,杨小天神采焕发,和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两个人都上榜了,杨小天排名有些靠后,而糰子排到了第十名,是武同府近年来最小的童生,年近八岁。 「不错。」 顾父眯着眼捋着鬍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李沧海也激动的很,就像自己考上了一般,他眼睛亮闪闪的,确实羡慕,但更多的是钦佩。 跟着顾父种了一年的地,李沧海也认了不少字,可他一看经书就头疼,着实没有读书的天赋,吃不了这碗饭。 顾父经过叶如尘的指点,精准地抓住了豌豆种的几种性状表现特徵,并发现了它们出现的比例有规律可寻。 但规律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叶如尘提出了一些见解,顾父觉得很有道理,也正能解释他目前得出的结果。 可这些不能仅靠猜测来断定,必须要经过反覆实验,用大量的数据来做支撑,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顾父还在这一阶段努力奋斗着。 除了读书,李沧海其他方面还是挺聪明的,比如特别能干活,算术也学的不错,能帮着顾父一起处理豌豆种子,分类计数。 虽然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顾父一说要怎么干,他总能很快的理解并上手,深得顾父满意。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所幸就不回家做饭了,趁着人齐,大家决定下馆子吃顿丰盛的。 叶如尘提前说了中午会回来,顾青辰等人找好地方后,就派了李沧海去书院门口接人。 杨小天在府城玩了几天,顾父就带着他和李沧海回去了。 刚到杨小天家门口,刘婶儿就迎了出来,杨小天笑得一脸开心,「娘,我考上了!」 「真的?!」 「好,太好了!」 「我家小天考上童生了,我家小天是童生了!哈哈!」 刘婶儿激动坏了,喜极而泣,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连忙请顾父进屋里坐。 顾父摆摆手,杨平听见刘婶儿的喊声,大步流星从屋里出来将顾父拉了进去。 自然而然的,这顿饭是躲不掉了,杨平夫妇俩感激不尽,县试中榜对他们来说就像做梦一般,更何况是府试。 他们至今都不太相信,明明当初只是抱着多认几个字就好的愿望将杨小天送到顾父身边的,没想到杨小天会考个童生回来。 杨平跟顾父一起喝酒,一杯一杯下肚,这个沉闷憨厚的汉子也流泪了。 一下多了两个童生,对村里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杨家村再一次扬名十里八村。 第二日就有人带着孩子找上顾父,问还愿不愿意收学生,顾父哪有这些精力,统统拒绝了。 众人很失望,突然怀念起当初顾母开的识字班,就连大人也能学。 但那件事后,是他们主动放弃了机会,不让孩子们来学,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免费识字的机会,正如天上掉馅饼一样,叫他们白白浪费了,唉~ 书院内,罗之清兴沖沖地邀约,「如尘,月底我生辰,来我家吃饭呀。」 「好。」 叶如尘应下后,罗之清又跑去找别人说,没一会儿,身边就围上了一圈人。 有人直白地问罗之清想要什么礼物,罗之清敲敲桌子,「这应该是你们想的事情!」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李兄说的有道理。」 罗之清想了想,「我要绪娘的手绘大图,你送吗?」 众人哈哈一笑,「这要求可难了,有钱都买不到,还是换个吧。」 刚才那人改口道:「我不想知道了,之清,你看我空手去合适吗?」 罗之清点点头,「合适合适,你带张嘴就够了。」 叶如尘笑了笑,这么久了,罗之清还惦记着呢。 当初他无意间知道陆之昂和徐时年居然人手一张画时憋屈了好久,纠缠了几天要买下来,被两人坚定地拒了。 尤其是他们几个都知道了缘书阁是陆之昂家的,罗之清非想见画师一面,就连徐时年也很感兴趣,陆之昂看了叶如尘一眼,十分无奈,「别想了,就连我都见不到。」 晚上回家后,叶如尘与顾青辰说了此事,顾青辰莞尔一笑,「那就送他一幅,又不麻烦。」 第65章 乡试(捉虫) 罗之清的生日宴设在了自家府里, 门口有专门的僕役接待客人,叶如尘不是第一次来了,无须他人引路, 自己便轻车熟路找上了罗之清。 他来的不算晚, 但徐时年和陆子昂更早一步, 都已经在书房坐着聊天了。 叶如尘腰间插着摺扇, 右手转着画轴,左手挑起纱帘,优游自如地走了进去。 陆子昂看见他手中拿的画,心下似是瞭然, 「之清,你朝思暮想的美人到了。」 「啊?」罗之清看了看叶如尘, 满头问号,搞不懂陆子昂莫名其妙说的什么。 叶如尘抿唇轻笑,将画卷送给了罗之清, 「生辰快乐。」 第117页 「咦,这是你画的吗?」 罗之清好奇, 他还没见过叶如尘正经作的画呢,当场就想打开看看。 「之清!」 门外一声唿喊打断了罗之清的想法,数名同窗一起跟着下人过来了。 罗之清放下画卷,走了出去,人多了起来,便不好在书房待了,大家就一起去到了院子里坐着。 酒菜上桌,祝酒词先行一圈, 一祝罗之清生辰快乐,二祝在场各位都能登上不久后的桂榜。 书生们聚在一起除了把酒言欢, 自然免不了吟诗作对,叶如尘也跟着念了一首凑凑热闹。 在书院读了这么久的书,他赋诗能力长进不少,起码也能叫先生点头称赞了。 酒阑人散,剩下的几人歪倒在凳子上,眯着眼,都带着醉意。 唯一清醒的叶如尘帮着僕人将他们几个送到了房间歇息,然后僕人端来了醒酒汤,餵给几人喝下。 叶如尘与管事的交代了一句,便回了家。 晚上罗之清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其他几个醉酒的也都睡醒走完了。 洗了把脸,僕人已经把客人送的礼物整理到了一起,旁边还附上了礼单。 僕人统计的礼单上没有叶如尘的名字,因为他送的画卷还在罗之清书房放着,罗之清简单看了眼,想起了叶如尘的画,叫人去书房取了过来。 灯火摇曳,他头还有些晕,坐在桌前用手揉捻着额角。 清醒了一会儿,罗之清慢慢打开了画卷,姣姣 美人跃然其中,他呆愣了会儿,又闭上了眼睛,看来还醉着呢。 翌日中午回到宿舍,罗之清将叶如尘堵在墙角,叶如尘失笑,「我以为你该痛哭流涕,感激不尽。」 「不准转移话题,说,你到底是不是那个画师!」 叶如尘摇头,「不是。」 罗之清一拳锤在他的肩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叶如尘坚持,「真不是。」 徐时年在一旁等得捉急,「如尘,你快说吧。」 叶如尘推开罗之清,一脸骄傲,「是我家阿辰。」 「你太不厚道了,竟然瞒了这么久!」 徐时年与罗之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同时心中又无限感慨,这夫夫俩可真配。 【八月】 城中尤为热闹,三年一次的乡试来临了。 无数考生陆续从各地赶了过来,这次余朝云没有再回来,楚秋归独自带着一名小厮参加考试。 乡试考场在城东南角的贡院内,占地极大,由圣上钦命的主考官下来主持考试。 共三场考试,一场考三天,每人一个小单间,称为「号房」,三天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小小的号房内进行。 乡试很重要,人也是真多,进场也要抓紧时间排队,不能像之前的考试那般磨磨唧唧。 顾青辰照例来送叶如尘,两人没有腻歪,抱了抱后叶如尘提着考篮进场,顾青辰则远远目送着他。 第一场考完后,叶如尘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但起码还保留着体面,而大多考生都是一脸菜色的走出来,甚至有人刚出了考场就扒着柱子吐了起来。 考场内实在令人绝望,这边吃着饭,那边拉着肚,味道和声音交相唿应。 叶如尘觉得,适当辟谷还是好的,可以调理身体,还能使头脑清醒,增强记忆力。 顾青辰心疼坏了,提前做了一桌叶如尘爱吃的,可叶如尘一想到还有两场,就完全没有胃口。 而且下午就跟着又要提前进场了,不适合吃太好,叶如尘简单吃了几口小菜,喝了些清粥垫垫肚子。 等整个乡试结束,叶如尘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明。 因为考生太多,发榜的期限定在了九月初,书院也放假了。 叶如尘顿时有种高考解放的感觉,在家左手夫郎右手儿,坐等成绩出来。 潇洒了些日子,终于等来了发榜,为求吉利,发榜日特地选在了寅日。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还有楚秋归、徐时年等至交好友一起去看榜。 虽然身边不缺小厮,而且中榜的话是有人上门送捷报的,但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还是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好。 榜单张挂在布政使司门前,黄底黑字,上面还钤盖了巡抚关防印,一旁有数名士兵看守着,会在这里展示三天。 除了最里面临近士兵的位置没人敢挤外,后面一圈被围的水泄不通,有的人鞋子都被踩掉了,徐时年等人,磨蹭了半天还在最外层,就连他们的小厮也挤不进去。 这种时刻还待指望叶如尘,楚秋归下意识就想掏钱,其余人奇怪地看着他,他讪讪一笑,尴尬地放回荷包。 叶如尘暗暗嘆了口气,竟有些许的失望,接着又承载着众人的希望,优雅地挤到了最前排。 他从头往后看,第一眼便是自己的名字,接着就是楚秋归。 真好,都中了。 大家一见叶如尘出来立刻围了上去,见他一脸凝重的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罗之清痛心疾首,「我就知道,我...」 「皆大欢喜!」叶如尘哈哈笑出了声,罗之清立刻扑了上来,叶如尘迅速转身,几步闪到了顾青辰身后,罗之清瞬间泄了气,愤懑不已。 整个湘荆行省今年共录取了一百人,他们云怀书院就中了十三人,不亏是众书生挤破头也想进的书院。 第118页 其中有四人是前五十,首先是解元叶如尘,当之无愧的书院骄傲。 其次是【第九名徐时年】,【第三十三名赵淮安】,【第四十五名陆子昂】。 而罗之清,第五十一名,也不错了。 顾青辰提醒道:「快些回家吧,报喜人估计也出发了。」 「对对对,我爹还在家候着呢,回晚了可是要挨打的。」 罗之清听罢,一熘烟儿就跑了。 叶如尘也说了告辞,与夫郎手牵手回家了。 报喜人前脚进了巷子,叶如尘夫夫后脚就跟了过来,叶如尘揽着顾青辰,踩着屋顶提前回了自家小院。 鸣锣声声响,巷子里的人们都跟着出来了,热络地在前面引路。 叶如尘家中院门大开,顾父顾母早做好了接喜的准备。 「喜报!解元叶举人!」 「叶秀才,叶秀才中举了!」 「还是头名嘞~」 邻居们热热闹闹拥着报喜人进了门,锣声震耳欲聋,铛铛连敲了好几声。 一家人满面笑容,连忙请报喜人进屋坐,桌上备好了酒,与报喜人连倒了三杯,顾青辰用红纸包了喜钱塞给他。 报喜人接到手心一握,嚯,可不少呢,脸上瞬间更灿烂了,好话一筐一筐的往外说,听得人笑眯了眼。 报喜人坐了好一会儿才走,他还要赶着去下一家呢。 捷报除了送到新科举人在府城的地方外,还会往老家送一份,所以即便叶如尘不在杨家村,村里人也是能知道的。 次日,巡抚大人设鹿鸣宴,宴请所有新科举子一同参加,为新科举子们饯行,预祝来年春上能再接再厉。 鹿鸣宴之后,楚秋归就回京了,走前给叶如尘留下了地址,约定明年京中再见。 第66章 进京赶考 其实叶如尘觉得现在这样就不错, 名声地位都够了,官府还会给补贴。 就这样在云怀书院当一名讲师,薪水也不低, 够餬口了。 但他家消费还是有些高的, 那再计划找个别的营生, 比如开个铺子什么的, 努力挣钱钱。 美滋滋的过日子,挺好,已经没有更高远的梦想了。 「什么!」 顾父横眉竖目,「你不准备往上考了?」 「半途而废, 那你这读书是为了,为...」 [见县官不跪, 还有补贴] [只求与妻儿一生顺遂、逍遥快活] [官场水深,不适合我这样单纯的人] ...... 单纯个屁! 这些话突然响在顾父脑海中,回门那日的场景歷歷在目, 顾父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就忘了自家儿婿从来没上进过。 「没出息, 没志气,气死老子了。」 顾父咬牙切齿,一手锤胸口一手扶额,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模样。 「爹,你冷静些。」 叶如尘被吓了一跳,搂着顾青辰从屋顶上下来。 他正与夫郎手牵手、肩并肩地赏月谈心,绘制美好蓝图呢,顾父怎么突然冒了出来。 顾青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其实无所谓啦,夫君怎么选他都支持。 不过, 顾青辰突然想到什么,踮起脚凑到叶如尘耳边,悄悄问道:「那还要帐吗?」 「要帐?」 叶如尘一愣,眸中精光一闪,「要!」 不要帐拿什么还大舅哥的一千两,虽然现在是挺好,但他不排斥更好啊。 叶如尘想着,进士的补贴应该会更高吧,其实当个公务员也不错。 「爹,我什么时候说不考了?」 「你刚才...」 「刚才我也没说呀。」 是没说,但明明就是这个意思!顾父吹鬍子瞪眼,「你俩咬耳朵密谋什么呢?」 叶如尘嘻嘻一笑,「谈情说爱呢,爹也要听?」 顾青辰无可奈何,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用胳膊肘怼了怼叶如尘。 顾父冷哼一声,扭头回了房间,走了两步又转身拐回来,他是出来打水的,差点又忘了。 《九章算术翻版》叶如尘也编写的差不多了,后期的完善修改让其他人都参与了进来 。 算学部几人先生和徐时年等人负责前面简单的部分,而顾父与山长配合叶如尘负责后面。 整本书来来回回修了好几遍,才让它看起来没那么难懂。 至于很少露面的提督学政严大人,目前水平应该和罗之清不相上下,更是全程没有参与,只会时不时冒出来催促一下,最后给作了一篇序言,顾父怒道:「不要脸,他就是来沾光的,就想署个名。」 也不能这么说,谁沾谁还不一定呢,有了严大人作序,起码被黑时也能让人顾忌点。 年前,这本书彻底定了稿,送去了缘书阁。 因为里面的内容排版很特别,还有大量的数字、符号、公式,所以不能直接印刷,需要新制活字,这又赶上了过年,便暂时搁置了。 年后没几天,叶如尘就准备进京了。 这日初五,离元宵两周岁还差十天,然而却等不及了。 会试在三月间,这路上就要耗费一个多月,去了还要熟悉地方、做准备。 为避免路上遇到意外耽搁时间,越早走越好,像赵淮安,年前就与几个朋友先行一步了。 如果只有叶如尘自己的话,他肯定要等元宵过完生日,可是同行的还有徐时年、罗之清、陆子昂三人,不好叫友人陪自己耽误。 第119页 前一晚,叶如尘就和顾青辰收拾好了东西,顾青辰反覆清点了几遍,确定没有少的,这才安心睡下。 「小爹爹,吃饭饭。」 元宵洗干净小手,乖巧地让顾青辰给他系上围兜。 顾青辰有些心酸,亲了亲他的小手,十分不舍,叶如尘抱过元宵,放到婴儿凳里,端起小碗餵他吃饭。 亲亲夫郎,叶如尘自然是去哪里都要揣上的。 上次曹公公的那一番说词,顾父拒绝之后就没下文了,也没个解除罪名的意思,叶如尘想,圣上可真没诚意。 顾父咂嘴,小声跟他嘀咕,「那位心眼儿可小着呢,不解就不解,咱不稀罕。」 好在顾青辰嫁给叶如尘后就转了户籍,按照大燕朝的律法,出嫁的哥儿、女子就是夫家的人了。 所以顾家「无召不得入京」的规矩对他无效,他可以陪叶如尘一起。 至于元宵,考虑到路途遥远,他还太小,受不住路上的颠簸,还是留在家中好。 叶如尘和元宵说,「宝宝可以养很多,媳妇儿却只有一个,等你长大就懂了,你会理解爹的,对不对?」 「对!」 可怜的元宵压根儿听不懂,乐呵呵拍着手附和,都不知道他两个爹就要远行了,还不带他。 吃完饭,夫夫两人就要出发了,李沧海也会跟着去照应一下。 他们和徐时年等人约在了码头,要先走一段水路出省。 因为怕元宵看见船也想坐,便让桂姨带着他在家里玩,而顾父、顾母和糰子,则一起来为叶如尘三人送行。 徐时年三人各带了一名随从,众人还准备了不少干粮在船上吃。 船只离了岸,叶如尘两人站在船尾挥着手,越行越远,直到拐了下弯看不清岸上人影时,两人才回到船厢坐着。 顾母问道:「老头子,你说如尘能三元及第吗?」 顾父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听到顾母的话目光闪了闪。 「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如尘自县试以来,皆为案首。若真能三元及第,便是本朝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六首状元\。」 「难,太难了,却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是叶如尘呀,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对叶如尘了解越深,顾父就越觉得他是天命所归,是来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瞧我带了什么。」 走了好些日子,几人终于找了家正经的客栈住了进去,陆子昂收拾包袱时拿出来一本书。 罗之清凑上去一看,「《九章算术翻版》,不是还没开始印制吗?」 「是手抄本。」陆子昂翻开,竟是他自己的笔迹。 这一本可不少呢,罗之清问道:「你过年这几日就在家闷头抄这个吗?抄它作甚?」 叶如尘说道:「是要带到京城卖吗?」 陆家在京城也有书坊,府城的缘书阁也只是一个分店而已。 陆子昂点头称是,「等缘书阁这边印出来再送到京城太慢了,所幸我直接带过去,省时省力。」 「那你怎么不找人抄呢?」 陆子昂笑笑,「怕别人抄错,再检查一遍多麻烦,也还好,顺便巩固一下呗。」 一个月后,几人终于到了京城,坐了一路的马车,几人皆是疲惫不堪,浑身难受极了。 陆子昂家在京城也有房,在他的指挥下,马夫直接驱车到了他家门口。 天色也临近黄昏,京城的繁华热闹完全吸引不了几人,他们只想能躺倒床上好好休息一番。 管家派下人去收拾了几间客房出来,几人稍作歇息,洗了把脸,散去一身舟车劳顿,简单吃了晚饭。 是夜,顾青辰带着叶如尘出来转了转。 走在灯火辉煌地长街上,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几年过去也无甚变化,却叫人有些伤情。 两人站在石桥上,水面波光粼粼,映着彩光琉璃。 叶如尘捏了捏他的脸,将人拥入怀中静静地抱着。 顾青辰说:「挑个时间,我们去伯父家拜访一下。」 「好」 叶如尘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笑了声,「还有楚秋归和余朝云要见呢。」 顾青辰点了点头,又想到,「还有外公家。」 「嗯。」 叶如尘和顾青辰在陆子昂家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便要出去找房子。 陆子昂挽留道:「时年、之清都在这儿住,家中又不是没有空房,何必浪费钱呢。」 「你知道的,我喜静。」 叶如尘眸中含笑,看了眼不远处地顾青辰,陆子昂懂了,也不再劝说。 这明显是小夫夫需要独立了,两人亲亲我我了一路,陆子昂等人真受够了,酸地牙疼,还被惊掉了下巴。 一直都知道叶如尘夫夫感情好,却没想到两人私底下相处那么腻歪,毫不顾忌他人看法,叶如尘在几人心中的形象也颠覆了大半。 找房子不难,京里有很多专供来参加会试的考生租的独户小院,就是价格有些贵。 叶如尘花了四十两租了三个月,一直到殿试结束。 等殿试成绩出来后,再根据工作安排情况定下一步计划。 小院十分干净,家具也齐全,可拎包入住,真对得起价格。 倒是被褥有些薄旧,要住三个月呢,叶如尘夫夫不想用别人盖过的被子,李沧海得了钱去为两人添置了一床新的。 第120页 安顿下来后,两人先去看了会试的地方,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但离会试还有些日子呢,翌日,夫夫俩推开房门,开启了社交模式。 社交第一站,忠武侯府。 顾青辰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带叶如尘来到了忠武侯府,因为初到此地,两人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府中妇人哥儿们用的蜀锦吴绫、钿合金钗等,抠唆的夫夫俩自然买不起。 听说大舅哥家的小子学习不太行,叶如尘精挑细选,选了两本题集,又买了些水果糕点。 第67章 忠武侯府 忠武侯府门大开着, 叶如尘两人走上台阶时,正好府内的门房出来关门,两人连忙出声拦了一下。 「二位是?」 门房上下打量着面前两人, 气度长相倒是不错, 只是穿着简陋, 一幅穷酸秀才的模样, 手中还提着礼,难道是来求人办事的? 顾青辰曾经也常出入忠武侯府,幼时还在这里住过一段,年长的僕从都该认识他的。 见这门房面生, 估计是这两年新招的。 顾青辰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在下顾青辰, 与夫君来拜访侯夫人,劳烦通报一下。」 大伯常年不在京,大哥平日也不得闲, 顾青辰想着还是报伯母更可靠些。 「有什么事?」门房问道。 顾青辰一愣,「无事, 就是多年未见,好不容易进京一趟,特地上门来问安。」 「可有拜帖?」 「并无,我与夫君初到此地,还没来得及送贴。」 不止如此,他都没想过来大伯家还需要准备拜帖。 门房皱起眉毛,「抱歉,夫人今日没空见外人。」说着便要关门。 「等一下!」 顾青辰连忙出声制止, 门房不理不睬,继续关门的动作。 叶如尘伸手轻松抵住, 门房隐隐有些生气,使劲关门,「都说了没空,改日递了拜帖再来!」 叶如尘手下用力,一侧门骤然被推开,门房被带着向后连退了几步,再抬头脸色十分不好,冲着叶如尘想要发火。 顾青辰拦在叶如尘身前,耐心地对门房解释道:「我是侯府的亲戚,称侯爷一声伯父,与夫君前来只是单纯地见过长辈,并不是有所求,劳烦通报一声,伯母听说了一定会见我的。」 门房冷哼一声,姓顾怎么了,顾家那么大,旁支都远到天边去了。 瞧他们这一身装扮,听表述又是才进京,谁知道那个犄角旮旯跑来的穷亲戚,瞧着叶如尘又是书生的模样,必定是来攀关系的。 门房虽然心里瞧不上,但也不会说些难听的话将事情做绝,反倒认真回了句:「今日府中小宴,稍后还有贵人们来,你们换个时间吧,莫冲撞了。」 话音刚落,便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这次叶如尘没有再拦着,在门要合拢时将顾青辰拉进了怀中,以免好看的翘鼻碰灰。 顾青辰嘆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看向叶如尘,怕他有意见,解释道:「夫君莫要误会,伯父一家不是这样的人。」 「嗯。」 叶如尘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见过,但通过这些年顾父和这边来往的书信也能了解一二。 顾青辰说:「只要伯母在家,无论是否有宴,一定会见我的。」 见不得他沮丧的样子,像个受气包一样,叶如尘捏了捏他鼓鼓的脸蛋,问道:「你确定吗?」 顾青辰坚定地点点头,「确定。」 叶如尘歪头一笑,「那行吧。」 顾青辰被叶如尘牵着下了门前台阶,不解地问道:「我们要干什么?」 叶如尘没有回答,拉着他走到了一侧无人的院墙拐角处。 顾青辰眨了眨眼,好像猜到了哎。 叶如尘挑眉,一幅玩世不恭地样子,「这样伯母还愿意见吗?不会被赶出去吧?」 顾青辰觉得可行,这么想着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好像跟着夫君学坏了,这么出格的事情放在几年前想都不会想的。 伯母能接受吗?好像不确定了... 叶如尘见他这幅模样十分可爱,不等他思考完,直接抱着人几步跃上了墙头。 又沿墙小跑一段,借着几棵树,瞬息之间闪身上了一个挺高的屋顶。 这个位置不但能看见侯府大部分院落,还能远眺燕京,只可惜周边都是精緻的府苑,没有繁华热闹的街市。 可这一番宁静也很美,蔚蓝的天空,团团簇簇漂浮着大朵云彩,白白软软,像棉花糖。 若是黄昏应该会更有意境,余晖洒在楼阁飞檐上,洒在红砖绿瓦上,将整个燕京城轻轻地笼罩起来。 虽然在省城也经常跟着叶如尘登高,见过了许多美景,却总是看不够。 只是两人坐别人家屋顶看风景好像不太合适,顾青辰欣赏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的目的。 叶如尘四下看了看,他们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深处有个院子挺热闹的。 那门房不是说有客人要来吗,想必是下人们在那里做准备吧。 「阿辰,你认识路吗?我们要去哪里?」 顾青辰纠起小脸,看着叶如尘,「认识,但不能这样去后院吧?」 「我们下去吧,走到院前找个认识的人通报一声。」 叶如尘答应道:「好。」 第121页 「嗖~」 利刃刺破天空沖他们袭来,寒意四射。 叶如尘眼眸微凝,绷紧神经迅速搂着顾青辰闪身躲过,电光火石之间,侧手一握,抓住了飞来地红缨长.枪。 手腕一转,让长.枪在空中翻了几个花,竖立在身旁。 好在他十分冷静,知道是他们擅闯别人家,没有顺势将枪掷回去。 顾青辰唿了一口气,太快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呢。 「什么人!滚下来!」 下方一声怒喝,振聋发聩。 顾青辰一愣,「是大伯。」 叶如尘闻言搂着顾青辰飞身而下,动作轻盈似风,飘飘然落于院中。 身前站着一名瞧不出年纪的魁梧硬汉,除了眉眼与顾父有一丝相像外,根本看不出是堂兄弟。 旁边还有位少年郎,张大嘴巴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们。 落地后顾青辰立马走上前,惊喜道:「大伯。」 叶如尘双手握枪置于胸前,微微颔首致礼,一身儒雅,「在下叶如尘,见过大伯。」 顾青辰离京前,忠武侯就好久没回家了,前后加起来有五六年未见了,差点没认出来自家侄儿。 听见这声大伯,还有叶如尘的名字,这才惊愕地说道:「青辰?」 顾青辰笑着点了点头,「大伯,近来可好?」 「好!好!哈哈~」 顾大伯颇为激动,习惯地伸手想要拍拍人,落到顾青辰肩头一顿,放缓了动作轻拍两下,「回来就好。」 然后对着叶如尘的后背哐哐捶了几下,「这就是如尘吧,不错不错,长得人模狗样的。」 叶如尘想,这是在夸他吧? 顾青辰拉过自家夫君,生怕被大伯捶坏了。 「走,进屋聊。」 顾大伯神采飞扬带他们往院子里面走,一名老奴经过,定晴一看愣住了,不可置信,「辰少爷?」 「吴伯。」顾青辰眉眼弯弯,点头回应。 顾大伯吩咐道:「吴山,上一壶热茶。」 进屋后,顾大伯对身边的少年说:「子征,这是你青辰小叔,还记得吧?」 「嗯,记得!」 顾子征笑嘻嘻地打招唿,「小叔好。」 少年个头喜人,大概到顾青辰眉头处,皮肤也晒成了小麦色,和顾青辰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惊喜地感慨道:「小征长得好快,变化太大了。」 顾大伯又指着叶如尘介绍,「这是小叔丈,叫人。」 顾子征双手抱拳,老实地叫道:「小叔丈好。」 「好孩子。」 叶如尘温和地笑了笑,掀开篮子,「叔丈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里有几本题集送给你当见面礼。」 顾子征表情一僵,尴尬地笑着,「不,不用了。」 「我已经长大了,不收礼物。」 「还小着呢,客气什么。」 叶如尘将书往他怀里一塞,顾子征被迫接着。 只听眼前这小叔丈说:「听说你学习有些吃力,专门为你挑的,我将里面较为简单的题都画了出来,你可以先做做看。」 顾大伯轻咳一声,顾子征皮笑肉不笑,幽幽说道:「谢谢小叔丈。」 「不用客气。」 叶如尘欣慰地点点头,对自己给的见面礼颇为满意。 第68章 比划 「青辰, 是青辰来了吗?」 两名衣着华丽的妇人从外面一路小跑过来,是得了信儿的侯夫人余氏和少夫人梅氏,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 「伯母, 大嫂。」顾青辰眼笑眉舒, 走到门口迎上两人。 侯老夫人一把抓住了顾青辰 的手, 用力握了握, 细细端详着他,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回来就好。」 伯母这个样子,勾的顾青辰眼眸也有些泛酸,梅氏含笑, 对两人说道:「娘、青辰,先进屋里再好好叙吧。」 想说的话太多, 见了面却一时张不了口,悲伤突然在房间瀰漫了起来。 顾青辰先介绍叶如尘,「伯母, 大嫂,这是我夫君, 叶如尘。」 叶如尘双手迭合置于身前,「如尘见过伯母、大嫂。」 侯夫人看着叶如尘点了点头,仅一面就对他十分满意,「我知道的,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孩子,青辰没找错人。」 「恭喜如尘中了解元。」 梅氏问道:「这次是来参加会试的吧?」 乡试之后,他们虽没有往京里来信,但也不难猜, 楚秋归回来时就带了叶如尘中解元的消息。 「我收拾个安静的院子出来,这日子就在家里住下, 安心复习。」 「春兰」 侯夫人对旁边的丫鬟交代道:「马上带人将含竹苑整理一下。」 「是。」 「慢着!」 顾青辰赶紧叫住春兰丫头,对侯夫人说:「不用了,伯母,我和夫君已经租好了住处。」 顾大伯皱眉,跟着说:「租什么院子,就在这里住下。」 顾青辰无奈,看向叶如尘,叶如尘三言两语说服他们,承诺会经常过来坐坐吃饭。 侯夫人左右看看,问道:「元宵呢,怎么没有带过来让我们见见?」 「他还太小,路上不方便。」 「好吧。」侯夫人有些失望,这个年纪,就喜欢抱抱家里添得新人。 「这些年,你们都还好吧?」 第122页 纵然一直有通信,但许多事不是几行字能交代清的,侯夫人事无巨细,问起他们刚到杨家村时的境况。 顾青辰略去了艰难困苦,净拣着好的说,即便这样还是让侯夫人伤了心。 都不是傻的,当初走前交代好了,说是一到地方就往回寄信报平安和地址。结果拖了一个月不说,来信就是青辰已经成婚了,顿时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顾青辰离京前刚被杜家退了婚,顾父顾母对自家宝贝哥儿的婚事上心的很,怎么会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他在偏远的村中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成了婚。 侯夫人怎么都觉得不对,想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当时信中对叶如尘没有过多描述,只说了看着是个好的,更是让人心凉。 于是叶如尘在他们心中成了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急忙找了余家的人帮忙送信,顺便看看情况。 幸好自第二封信开始,每次顾父都要夸夸叶如尘,还送来了那么些想法主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这才让他们彻底放下心。 「对了,那个西数呀,你们大哥大嫂都学了点,我看着头疼,可你嫂子用着极为顺手。」 侯夫人特别开心,虽然她没学,但看别人学会也很骄傲。 梅氏掩口一笑,「是呀,用来记帐特别方便,也不容易出错,我已经安排几个店的掌柜一起学了。」 「小征,你去哪里?」 梅氏叫住半只脚悄悄迈出门坎的顾子征,温柔的声线突然变得有些冷。 顾子征讪讪的收回脚,「我刚才看太阳没了,以为要下雨呢,现在又出来,哈哈。」 「糰子比你小了整整六岁,都已经是童生了,而你呢,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先生换了一波又一波,不觉得惭愧吗?」 「娘,我又不参加科举,我走武举,考武状元。」 顾大伯沉着脸,「武举就没有文试了吗?就你这样的,还状元,武举人都摸不到边儿。」 侯夫人也说,「小征呀,你...」 「小叔丈!」 顾子征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大家对他的絮叨。 他窜到叶如尘身边,一脸崇拜地问:「你刚才从屋顶飞下来的样子太好看了,怎么做到的?」 「我上房顶也超级快,就是跳下来不太好看,虽然我打滚的姿势很霸气,但少了些风度,还有救吗?」 轻功要打小开始练,他这个年纪按理说有些晚了,但叶如尘瞧他根骨不错,而且有底子,是打小就练武的。 「若你能狠下心苦练,五年内应该可以。」 但若超过五年还没学会,就基本没可能了。 顾子征兴奋不已,「真的?那小叔丈你能教我吗?」 梅氏打断他,「别捣蛋,都能上房了,你还想干什么?你小叔丈还要准备会试呢,少给我惹事。」 「不打紧。」 叶如尘一笑,「我有空帮你看看。」 顾子征这么一提,顾大伯突然想起,「你们两个跑屋顶上做什么,怎么不走正门?」 果然被问了,顾青辰有些不好意思,爬人屋顶是不太光彩,还差点被当成了贼人。 「抱歉,唐突了。」 叶如尘说道:「是我的主意,想快些带青辰来见长辈。」 梅氏秀眉微颦,机敏地想到,「是不是门房不让你们进吗?」 「今日谁当得值,吴山,将人换了。」 「恰巧不认识罢了,是我二人没递拜帖,没那么严重。」 顾青辰解释道,那门房只是没让他们进而已,也没说什么冒犯的话。 侯夫人拉着顾青辰的手,「青辰你不用管,由你嫂子安排就好。」 突然有下人来报,「唐家夫人与小姐来了。」 顾青辰想起门房提起的,今日府中设宴呢,侯夫人说:「青辰,如尘,我和你们嫂子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小姐,你们也一起来见见吧。」 「青辰去就行,如尘凑什么热闹,跟我去武场过两招。」 顾大伯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 顾子征跟着蹦起来,「我也去!」 叶如尘不容拒绝地被带到了一个练武场,场地一边放了三个架子,上面挂满了武器。 顾大伯听说他会武,刚才也见了一招,深感不凡,迫不及待的想试试他,但也只打算过拳脚功夫,不准备动用兵器。 顾大伯一身肌肉,体型健硕,完全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叶如尘与他面对面,对比之下显得身体十分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叶如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伯,你是长辈,你先请。」 「你先来,我让你三招。」顾大伯仰天大笑,雄厚的声音迴荡在场地之中。 「那好吧。」 叶如尘拱了拱手,「多有得罪。」 说罢,他迅速出拳袭了上去,顾大伯闪身躲过,万万没想到叶如尘那么快,后面两下差点中招。 顾大伯连忙还手,两个人近身缠斗在一起,出拳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大伯力道极大,毕竟是经过战场洗礼的人,实力强悍,防御力极强。但叶如尘也不差,身法轻盈,游刃有余,顾大伯根本碰不到他。 十几招之后,叶如尘找到了顾大伯的薄弱处,但没直接击破,而是继续陪着打了一会儿,顾大伯意识到了不简单,集中十分精神,认真了起来。 第123页 顾子征在一旁看得激情澎湃,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叶如尘就成了他心中的偶像,从没见过有人能和他爷爷这样轻松的过招。 顾大伯也发现了叶如尘在让他,大声道:「用全力!」 于是几招后,顾大伯输了,简直不能想像,顾子征尖叫一声欢唿,「小叔丈好厉害!」 顾大伯收起了笑容,缓了几口气,他用力地拍在叶如尘肩膀上,十分严肃道: 「别读书了,随我来军中吧,直接提你为副将。」 啊,这么突然? 叶如尘摆摆手,「大伯莫开玩笑,不久后我就要会试了呢。」 顾大伯想了想,「那你考吧,落榜了就跟我走。」 「大伯,应该不至于落榜那么惨。」 叶如尘哭笑不得,心想,要是落榜了爹还等着他回家一起种地呢。 顾大伯安慰道,「没事,武功好的一般读书都很困难,你能走到 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就算勉强挂上个末尾贡士,在官场也不好混的,不如跟我到军队,能让你大展拳脚。」 「爷爷~」 顾子征飘得两人背后,幽幽地说着,「难道你不知道,小叔丈从县试一路过来都是案首吗?」 顾大伯愣住了,「都是案首?」 他还真不知道,只是听说武功不错,文武双全,还有许多新奇的主意。 顾子征点点头,叶如尘谦和一笑,「运气好而已。」 「那你先读书吧。」 顾大伯觉得十分可惜,这样的武学奇才,怎么能当文官呢。 「不冲突,你可以先考着,等殿试结束我向圣上请旨,再将你拉入军中。」 「殿试录那么多人,只要你考不中前十,少你一个他们也不会在意的。」 多谢大伯这么为他着想,叶如尘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大伯,我会努力考前十的。」 「为什么!」 「你这一身武艺,不从军太可惜了。」 顾大伯绷着脸,这么一做表情,突然和顾父好像。 叶如尘摇摇头,「我不想从军。」 「不想与家人聚少离多。」 战场多危险,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怎么办?他的阿辰会哭死的。 第69章 闹事 顾大伯不再多说, 现在想这些尚早,眼下还是先等叶如尘考完试吧。 顾子征趁两人说话的间隙,装模做样在武场边上挑武器, 晃着晃着一熘烟跑出了府。 两人自是瞧见了, 顾大伯也没管他, 带着叶如尘去了书房聊天。 书房较为整齐, 放了许多书,还有一个大沙盘。顾大伯从外形上看像个大老粗一样,却是饱读兵书,颇有内含。 两人说起了火药的事, 那时候顾大伯还在边关没回来呢,他大舅哥顾德维收到信后第一时间找上了安王。 信中写的非常详细, 比例都给到位了,说是威力之大,震人心魄。 两人都知道顾父做事严谨, 若不是亲眼所见必定不会告诉他们,于是半信半疑叫人找来东西试验了一番, 按信中所说,用量不敢过大,果然成功了,令人震惊。 这要是用作军事可谓神兵利器,安王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自己收着,立刻进宫上报了圣上。 没多久,京里就秘密成立了一支队伍,由工部和军营各抽取一部分人组成, 暗地里研究火药。 「听德维说,最开始进展太慢, 而你又再信中写了一些想法,圣上便想将你调入京中参与研究呢。」 「是安王拦下了,说你只是因为师父炸炉,碰巧发现了这个现象而已,自身又是个书生,还在寒窗苦读走科举呢。」 「圣上便歇了这心思,转头又寻了几个炼丹师过来,还真有进展。」 当时顾父可能也担心圣上会将他掳去,在信里着重强调了叶如尘是无意间发现了,没深入研究过,还极力夸奖他读书是多么的好。 但叶如尘觉得,当时的他区区一个童生,圣上肯定不会在意燕朝未来是否会损失一名优秀的秀才,举人,乃至进士。 之所以没将他调入研究队伍,八成是因为不好意思,毕竟前脚才将顾父一家赶出京城,后脚再把人儿婿拐走,这也太不要脸了。 而剩下两成,估计就是觉得叶如尘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叶如尘问道:「那进展如何?」 「京军三营之外新设一营,名火器营。」 顾大伯讲,以往的火攻,是将火箭箭头绑上用油脂、松香、硫磺之类做的燃烧包射出去,或者用投石器投掷油脂火球。 而现在改用火药包代替,效果要好很多。 除此之外,火器营还弄了一个震天雷,用生铁做外壳,里面装满火药,只留一截引线在外,就与叶如尘当初示范的那样差不多。 不过都是在京郊试验,并未真正开始用,因为这两年周边小国较为安分,除了时不时骚扰一下,并未大举进犯。 这些只是火药的基础用法,三年时间能摸清火药属性并添加其他东西完善配方已经很不错了。 估计下一步就该研究□□火炮了,叶如尘知趣地没再多问。 按理说他们好不容易登门,应该全家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才是。 只是不巧,偏偏今日后院请了一堆客人,还是几日前便定的时间,总不能突然撤了席。 第124页 而大舅哥顾德维也在卫所当值,今日不会回来。 午饭时,侯夫人与顾青辰来了前厅,和顾大伯、叶如尘一同吃饭,梅氏则留在后面陪客人。 后院的夫人们见到顾青辰回来都惊了,听说他是陪着夫君上京赶考的,就对叶如尘十分感兴趣。 好奇曾经那个名满京都,容貌与才情并齐,最后却被尚书府退婚的顾青辰,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农家子? 可惜她们并未如愿见到叶如尘,无论怎么明示暗示,侯夫人都没有将叶如尘往这妇人堆里领的意思。 饭后几人又聊了几句,侯夫人便叫来人领他们到客房稍作歇息。 顾青辰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去后面陪那些夫人们了。 小憩了一会儿,叶如尘两人便准备走了。 侯夫人不舍,留两人吃过晚饭再走,叶如尘婉拒了,说要与顾青辰出去闲逛。 顾青辰说:「夫君刚到京里,我带他熟悉熟悉。」 热闹的人群,繁华的街市,高楼林立,川流不息,京城的路都比他们那地方宽了好多,方便几辆马车并行。 「破云踏月阁」 顾青辰问道:「里面在干什么呢?」 道路正对面有家店,楼前挂着红布,门口撒了一地花瓣,往内里望去,聚了许多书生,好生热闹。 「瓦子开张。」 他们旁在门口坐着的店主好心解释:「里面正在办赛诗会,为期三日,今日是一天,诗会前三名还有奖呢。」 「会试在即,各地才子汇聚于此,他们这时间挑的可真好。」 叶如尘问道:「想不想去看看?」 「好呀。」 两人走了进去,内里空间很大,共有三层,三楼坐着几位姑娘、哥儿在奏乐,二楼栏杆边儿上围了一圈人。 而一楼大厅中央一个台子,墙上挂着几个题目,台子最里面有几个人专门将大家的诗抄写记录下来。 人很多,位置更多,他们要了一壶茶一盘瓜子坐下。 叶如尘好奇地向旁人打听奖品是什么,虽然他水平一般,但若有利益驱使,或许可以激发下潜能。 「第一名可与晚烟姑娘游湖一日,第二名得墨宝一幅,第三名得文房四宝一套。」 旁边那人打趣道:「兄台可想一试?能见晚烟姑娘的机会可不多呀。」 叶如尘举起和顾青辰相牵的手,「管他什么早烟晚烟炊烟的,我只同自家夫郎游湖。」 那人这才注意到叶如尘另一边还有人,抬头看一眼讪讪收回目光,「第二第三也是不错的。」 「唉,不感兴趣。」 叶如尘嘆了一口气,对顾青辰说道:「要是直接给银子就好了。」 声音不大,但旁边的人都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俗不可耐。」 「在诗会谈钱,读书人的风骨都被糟践了。」同桌的人跟着附和,引起一阵嘲笑。 顾青辰不满,想要回头看看,叶如尘揽着他的肩,淡淡道:「跳樑小丑,不用理会。」 这话一出身后桌上的人怒了,拍桌起身,「你骂谁呢!」 叶如尘本不想管,可那人动静太大,整个大厅都静下来了,纷纷看向这边。 「有事出去闹,莫要在这...」 有人不满地大声斥责,但看清闹事的人后闭了嘴,想必是认识的。 叶如尘侧身而坐,众目睽睽之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勾唇轻笑,「我骂小丑呢,你跳起来做什么?」 这幅样子进一步坏了他读书人的形象,痞气十足,但 更显迷人,至少顾青辰是这样想的。 后桌共坐了四个人,三个男子和一名哥儿。 「李兄,罢了。」 一个黄衣青年拉了拉站起来那人的袖子,安抚道:「莫与他们计较,浪费口舌。」 顾青辰转过身,不客气地回怼,「能对号入座,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李姓公子更气了,「得寸进尺,你们...」 「青辰?」 对面桌另一位公子一下认出了顾青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青辰诧异,盯着男子看了两眼,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没有任何印象。 叶如尘疑惑地看向他,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人犹被一盆冷水临头浇下,有些尴尬。 黄衣青年好奇地问:「世安,你们认识?」 这熟悉的名字,顾青辰记起来了,本就没见过几面,所以忘了长相。 叶如尘也知道这个名字,顿时看他不爽,有揍人的冲动。 「世安,他不会是你那被抄家的前未婚妻吧?」李姓公子问道。 「顾青辰,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名哥儿突然开口,听声音正是刚才嘲讽叶如尘没风骨的人。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顾青辰也不认识,但通过刚才的话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哥儿眼中带着些敌意,放眼看了眼楼内众人,放大声音质问道:「顾青辰,你可是戴罪之身,圣上有旨无召不得入京,你竟如此大胆,私自返京!」 楼中立刻有了议论之声,离叶如尘较近的几人不明所以,但也迅速后退了几步,生怕和罪人扯上关系。 这哥儿的小表情被叶如尘净收眼底,成功噁心到他了。 叶如尘冷哼一声,满脸嫌弃地上下扫视他一眼,好像在看什么脏物,「你是个什么东西,管的还挺宽。」 第125页 杜世安皱眉,「兄台有话好好说,这样对一个哥儿有失风度。」 叶如尘看向他,「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管的也挺宽。」 「叶大哥!青辰哥!」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余朝云兴奋地从二楼跑下来,身后跟着楚秋归,看热闹的人自觉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叶大哥,真的是你!」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去找我!」 余朝云一把抱住叶如尘,压低声音对他说:「杜世安,户部尚书嫡次子;李飞泉和那哥儿的爹是御史大夫。」 楚秋归走上来,对他们拱了拱手,「叶兄,嫂子,好久不见。」 顾青辰眉眼含笑,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叶如尘说道:「前不久刚到,正准备明日找你们呢。」 「楚秋归,你和他们认识?」 黄衣青年问道,楚秋归点了点头,「知交好友。」 听他这么说,黄衣青年笑了笑,打圆场劝道,「都是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就算了吧,别因为我们几个扰了赛诗会。」 「哪有误会。」 那李家哥儿不依不饶,自认为占了理,斥责顾青辰,「这人违背圣意,私自返京,我定要叫父亲禀明圣上...」 「找你爹算什么本事,有种直接把圣上叫过来,亲自说说我夫郎违背那条圣意了。」 叶如尘忍无可忍,捏起一颗瓜子脱手而出。 瓜子擦着李家哥儿脸侧划过,虽未留伤痕,却断了几根头髮。 李家哥儿唿吸一滞,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你干了什么?」 第70章 游园会 楚秋归语气不太好的说道:「叶兄进京赶考, 夫郎陪同,有什么不对吗?」 李家哥儿下意识要反驳,被自己哥哥制止了, 对面都明白过来, 出嫁户籍随夫, 人家进京合情合理。 杜世安眼底划过一丝苦涩, 紧握地拳头轻颤,有些痛心,似是不愿接受这一事实。 主办方的人终于过来协调了,黄衣青年摆摆手, 「没事没事。」 他拱手对着众人说了声「抱歉,打扰了」, 然后主办方请来评诗的貌美姑娘们几句好话将众人目光拉了回去,诗会又接着进行了。 「青辰,好久不见。」杜世安走到前面, 突然说道。 顾青辰还未回答,叶如尘率先开口说道, 「这位公子,我夫郎都不认识你,麻烦客气些,叫顾公子。」 「或者...」 他牵着顾青辰的手举起来晃晃,「叫叶夫郎。」 顾青辰忍不住轻笑,醉人的桃花眼弯弯似月牙,脸颊一点梨涡,叫人心荡神摇。 杜世安被这一笑刺痛了眼睛, 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叶公子, 既然有缘,不如坐下喝杯茶,交个朋友吧。」 「不必了。」 叶如尘拒绝道:「没什么好说的。」 气氛有些冷凝,杜世安没想到叶如尘会这么痛快的拒绝,丝毫不给面子,感觉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楚秋归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叶兄,随我们上楼聚聚吧?」 「好。」 叶如尘应下,带着顾青辰头也不回的上了二楼雅间,留下杜世安四人窘迫地站着给人当笑话看。 人都走了,李家哥儿才渐渐缓过劲儿来,盯着自己断的几根头髮心有余悸。 他回想刚才自己丑态百出的样子懊悔莫及,偷偷看了杜世安一眼。 怪他没稳住,一听到顾青辰的名字有些偏激了,希望杜世安没有放在心上。 李飞泉轻蔑地说道:「这人真是狂妄,还以为这是在他家那偏远小城吗,不知天高地厚。」 「听他说的话就知道没有几两墨水,来京一趟不过走走过场,长个见识而已,世安何必与这等人有交际。」 黄衣青年好生尴尬,他本是约着杜世安出来玩的,半路遇上了李家这两位,便被拉着过来看看赛诗会。 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杜世安一言不发,默默转身走了,黄衣青年立刻跟上。 李家兄弟两对视一眼,也一起出去了。 二楼雅间内,楚秋归问:「叶兄怎么会和他们起冲突呢?」 以他对叶如尘的了解,是能少一事绝不多事,杜世安脾气也挺好,那估计就是李家的在找茬儿了。 「谁知道呢,我与夫郎说着话,那李什么,李飞泉突然开始叫唤。」 叶如尘讲了事情经过,余朝云听完笑坏了,「用钱做奖品,不亏是叶大哥,务实。」 「李家那两个呀,是庶出,李飞泉虽然是独子,但上头还有个嫡哥儿压着呢。这其实也没什么,但他自己特别在意,总怕别人瞧不上他,到处找存在感。」 「你一说小丑,可不是刺着他了呗。」 「行了,慎言。」 楚秋归制止了余朝云,又问:「那杜世安呢,好像与你们相识。」 顾青辰淡淡说道:「他与我曾有过婚约,父亲被罢官后两家就解除了。」 竟然还有这事,楚秋归和余朝云皆是一愣。 都几年过去了,当时他俩年纪皆不大,从没听说过这些八卦,怪不得叶兄那个态度,想来是看杜世安极不顺眼的。 「真看不出来杜家背地里这么势利。」 余朝云愤懑不平,握紧拳头在空中挥一挥,「叶大哥会试好好考,一定要将他比到尘埃里去!」 第126页 嗯?顾青辰诧异,「他不是上次就考过了吗?」 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他离京时杜世安就已经在准备乡试了。 「没考中呗~」 余朝云挑了下眉,一脸坏笑,「杜世安和表哥都是国子监的,虽然他多准备了三年,但我觉得他肯定比不上表哥。」 「表哥又考不过你,叶大哥,你稳了!」 「别胡说。」 楚秋归认认真真道:「杜世安学问不差,曾数次听过先生对他的褒奖,而我知识浅薄,根基不稳,还需要勤学苦练。」 「虚伪。」 余朝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向叶如尘夫夫两人,用大拇指指着身侧的楚秋归,「最烦他 这样。」 顾青辰浅笑,杜世安与他唯一的关系就是曾经有过婚约,都过去这么久了,两人根本不熟悉,也无甚交际。 所以没什么好比的,他不在意,想必夫君在不会放在心上。 不,叶如尘突然有了奋发图强的斗志。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那杜世安分明还存了几分小心思。 真男人,就要好好学习,不求名列前茅,起码发榜时,他的名字要在那小子前头。 当晚,叶如尘就捧起了书,准备挑灯夜战。 没一会儿厨房的热水就烧好了,秉持着节约用水的原则,他放下书去陪夫郎洗个澡。 片刻后两人回到卧房,叶如尘挑了灯,上床夜战,只道美色误人。 第二日李沧海早早起床做了饭,然后蹲坐在厨房门坎上,左等右等不见人起床... 随后几日,夫夫俩带着李沧海将京城好玩的地方转了个遍。 期间还与徐时年几个一起,和年前就过来了的赵淮安等人聚了一下,没再遇上什么扫兴的事。 直到这日,陆之昂递了信过来,说是应邀参加游园会,各地学子都会去,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顾青辰恰巧要陪侯夫人和梅氏到寺庙烧香,叶如尘闲着没事,所幸跟着陆之昂等人去凑个热闹。 他们来到城边的一个大型园林内,风景倒是不错,适合休闲漫步。 来的人不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多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抱团,这游园会也没个主题,只是交个朋友,互相切磋下技艺。 叶如尘跟着陆之昂、徐时年和罗之清来到湖边亭下,赵淮安等人已经提前到了,跟着又陆续来了些人,都是他们省的。 大家互相之间都叫的上名字,只除了叶如尘,因他大多时候都和夫郎在一起,没有和武同府之外的学子见过面。 叶如尘挨个认了人,小聊几句后大家就散开了。 楚秋归也来了,正和两个朋友在聊天,远远看见了叶如尘,便带着朋友过来打声招唿。 「这便是楚兄提起的叶如尘吧?」 「哈哈,湘荆省解元,久仰大名。」 来人十分热情,楚秋归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朱兄朱长葛,崔兄崔石旭。」 「朱兄,崔兄。」叶如尘抬手请人坐下。 两人对叶如尘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就像在看什么稀罕物,只因叶如尘每次考试都在楚秋归之上。 楚秋归自小天资聪颖,文采斐然,四年前初次回乡考试,书院的朋友先生们都默认了他会取得小三元之称,却万万想不到居然考了个第二回来。 听说他一回乡就病了,想着估计是影响了发挥,但楚秋归却表示自己发挥正常,是案首才学在他之上。 有人不以为意,那小地方能有什么厉害人物,科举佼佼者,几乎都出自燕京和苏水一带。 那湘荆行省近几次殿试排名都不出众,楚秋归的话,反倒给他招来几分笑话。 考中秀才后他以官生身份进了国子监读书,后来居上,几次小考碾压了同班学子,深得教授们器重。 然而再次回乡考试依旧是第二,且他上面一直都是一个人,身边朋友这才信了不是他发挥失常的缘故,同时也对叶如尘十分好奇。 「这游园会是明月社主办的。」 听楚秋归介绍,明月社由几个国子监的学生组建而成。 最初只是几个志同道合的书生聚在一起谈经论道,偶尔拉上旁人组个文会。 后来渐渐壮大,社员也不再局限于国子监内,其他书院,或外地过来的学子都可以加入,但外地学子还是占少数的。 想进明月社,非但要才学兼优、博闻强识,还要有里面的熟人介绍,最后经过会长团的同意才行。 而杜世安正是副会之一,楚秋归说到此处下意识看向了叶如尘。 叶如尘晃着扇子,「瞧我作甚,我又不感兴趣。」 赵淮安问道:「为什么?以如尘之才,想入社轻而易举。」 赵淮安和云怀书院另外几个同窗已经通过别人介绍入了明月社。 想起叶如尘不喜扎堆与作诗,赵淮安又说道:「不过是挂个名儿而已,不用事事都插手,偶尔可以参加个小活动以文会友,也挺有意思。」 罗之清打趣道:「如尘对任何花钱的都不感兴趣,楚兄,会费要多少钱?」 楚秋归笑了笑,他倒把这事忘了,伸出手比了一下,「五两银子。」 「咝~」 罗之清捂着胸口,「我替如尘感到心痛。」 几人被罗之清夸张的表情惹得发笑,云怀书院出来的人都懂什么意思,他们「叶先生」,可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儿郎。 第127页 而跟着楚秋归来的朱长葛和崔石旭,只以为是叶如尘家境贫寒,捨不得银子。 所以不觉得好笑,认为开这种玩笑非君子所为,可为何楚兄也跟着笑,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第71章 比诗 虽然叶如尘不想入社, 但陆之昂和徐时年表示有些兴趣。 来都来了,找个组织玩玩嘛,正如赵淮安所说, 挂个名而已, 又没什么损失, 他们也都不是缺几两会费的人。 「我要与如尘共进退, 就不和你们去了。」 罗之清右手握拳锤了锤自己左胸,一副仗义模样,伸手要揽叶如尘的肩。 「少来。」 叶如尘举起扇子抵在两人之间,「没志气的傢伙, 可别拉上我。」 罗之清佯装气愤地质问,「你知道义气两个字怎么写吗!」 叶如尘做出单纯无害的表情, 摇摇头道:「不知道。」 哪什么义气,他还不了解罗之清? 这傢伙就是抱着走过场的念头来的,认定自己会落榜, 不入明月社也是因为做好了成绩一出就捲铺盖回家的准备。 好歹也是他们省第五十一,就这么直接躺平了, 丢人啊丢人... 来的路上罗之清理直气壮地辩解,「你知道会试多少考生吗?数千,数千呢!」 「你知道会录多少人吗?撑死二三百,少的话连一百没有!」 「今年应该不会少,我预计能录个三百左右。」 叶如尘心想,圣上不是缺人吗,或许会趁机补点血。 也正因为有叶如尘的支持,虽然罗之清嘴上说着考不过, 但还是有跟着大家认真复习的。 楚秋归也是明月社的,听到徐时年和陆之昂两人有兴趣, 便自告奋勇当他们的介绍人。 楚秋归和会长团同是国子监的人,关系虽没有很亲密,但也不会下他面子,能让楚秋归介绍,百分百可以入社。 徐时年心细地注意到,刚才楚秋归提起一个叫「杜世安」的副会长时神情有些奇怪。 于是问道:「杜世安是什么人?」 楚秋归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 提了杜世安再看向叶如尘,无意间暴露了两人有关系,若是有心人注意到,可能会私下打听一番。 他下意识又想去看叶如尘,不知叶兄是否会介意,但这次忍住了。 朱长葛为徐时年解惑:「杜世安是明月社副会之一,也是国子监的,乃户部尚书嫡次子。」 徐时年点点头,也不明白这身份有什么问题。 叶如尘悠闲地扇着风,缓缓说道:「是我家阿辰前未婚夫。」 「!」 楚秋归勐地扭头看向他,一脸吃惊,想不到他这么直接。 其余人震惊脸:??? 崔石旭愣了下,不确定地问道:「阿辰是?」 「我夫郎呀~」 叶如尘其实并不在意,在场除了楚秋归和他两个朋友外,全是他云怀书院的人。 陆之昂、徐时年和罗之清不用说,绝对的自己人。 赵淮安和另外几个人也都与他相熟,除了同窗,他们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呢,勉强也算自己 人。 最主要是,这也瞒不住,大家早晚都会知道的。 众人全都傻了,啧,这算情敌吗? 徐时年三人好歹还知道顾父曾在京为官的事情,赵淮安等人却不知,还傻傻地问: 「嫂子与如尘,不都是桂宁县的吗?」 怎么会和千里之外的杜世安有婚约呢? 朱长葛与杜世安不熟,崔石旭倒和他有过几分交际,仔细回想了一下,杜世安曾经好像是有一门亲事。 没错!他记得当时两人都快成亲了,结果他们一行人出去狩猎,杜世安受了伤导致婚事推迟。 后来他就一直未成婚,崔石旭和他也算不上朋友,就没有注意过,慢慢地便忘了此事。 原来婚约取消了呀,不过杜世安的未婚妻应该是京城人士吧? 叶如尘说道:「阿辰自幼长于燕京,解了婚约后才回的桂宁县。」 这么一说,众人更好奇了,能和尚书府结亲,那顾青辰是身份呢?又为什么突然解了婚约? 徐时年立刻转移话题,「突然对明月社没兴趣了...」 陆之昂点头附和,「我也是。」 叶如尘说道:「多大点事至于吗?况且明月社又不是杜家开的,你们想进就进呗。」 他可没有拉帮结派搞斗争的癖好,多无聊呀。 而且陆之昂家还在京城有生意的,怎么能因此就不让人扩展交际圈呢。 要不是杜家退婚,他上哪里找媳妇去? 目前只有一个小理想,会试要考过杜世安,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除此之外,叶如尘对杜家并没有什么想法,前提是别来招惹他和夫郎。 那行吧,既然如此,陆之昂和徐时年还是选择加入明月社,两人心里都想着要去当个卧底。 他们这边聊着天,另一边已经在切磋技艺了。 场面不太友好,按地方抱团,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斗得激烈。 正在进行的是对对子环节,燕京这边有国子监和各大书院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完的重量级才子坐镇,而其他省乡试解元也都在场,只除了叶如尘。 湘荆行省的学子们输的有些惨,几人不服,派了代表过来叫叶如尘等人。 第128页 叶如尘听罢一阵无语,好幼稚呀。 来人斗志昂扬,「这关乎到我们整个省的荣辱,一定要叫他们刮目相看。」 叶如尘心道,科举也不考对对子呀,这么有集体荣誉感,那应该回去多看几页书,争取考个好名次才是。 那人带着叶如尘他们来到战场时,对子环节刚好结束,燕京学子和扬州学子打得不可开交,最终也没分出胜负。 「这纸团内写了题目,抽中什么就以什么为题,如何?」 人群中央一个人手里拿着笔筒举过头顶,里面装了很多纸团,众人纷纷同意,并催促着快些开始。 拿着笔筒的人笑问:「有谁想来抽题吗?」 「我来!」 人群中立刻走出一人,上前挑了一个纸团缓缓打开。 「梨花!」 他将打开的纸张向众人展示了一圈,另一人宣布道:「便以梨花为题,各位开始吧。」 这是开启了作诗环节,叶如尘默默合了扇子,现在转身走会不会被定死在湘荆行省的耻辱柱上? 虽然他作诗能力得到了书院先生的认可,但也只是及格的水平,要和在场几位才子对上,应该会死的很惨。 这种争光的事情,还是交给徐时年等人吧,叶如尘背着手,悄悄后退半步。 这一幕被对面眼尖的李飞泉瞧见了,不屑地冷哼一声。 杜世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扬州一位学子作了诗,赢得众人大赞,连叶如尘都伸出手为他鼓了两下掌。 压力来到燕京学子这边,杜世安站出来,稍稍思索后作了一首,也获得了大家的赞赏。 但比起扬州那位学子还差了些,楚秋归跟着有感而发。 「写景抒情融为一体,白髮二字勾人心弦,妙,太妙了!」 扬州学子向楚秋归拱了拱手,表示自愧不如。 有人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是何地考生?」 楚秋归:.... 对面国子监的同窗们盯着他,身边湘荆行省的学子们也盯着他。 楚秋归心想,我代表自己,要不站中间吧。 「哈哈~」 有人指出,「楚兄虽是户籍在湘荆,但却是我国子监的学生,自然算国子监的。」 李飞泉目光落在叶如尘身上,藉机说道:「那不知湘荆可还有人?」 叶如尘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我大湘荆当然有人。 徐时年作诗超强的好吧,赵淮安也不差,都是常年混迹各大诗会的神人。 徐时年闻言上前一步,顺势挡在了叶如尘前面,直视李飞泉,温和地笑了笑,「自然。」 徐时年走到场地中间,背着手仰着头,一步一句,四步成诗,引来喝彩声连连。 李飞泉泄气,正待再说些什么,就有其他省份的学子站了出来对诗。 这一轮结束,再次有人从笔筒内抽了一道题,是「雪」。 燕京学子率先开始,扬州学子接上,又转了一圈,轮到了湘荆行省。 徐时年将机会留给了赵淮安,后者尚在思考中,李飞泉又冒出来。 这次不再拐弯抹角,矛头指着叶如尘,「叶兄,你来这么久也不见说话,怎么不试一试?」 叶如尘一脸平静,挑了下眉,问道:「你哪位?」 他在心中暗骂了句,李飞泉是吧,老子记住你了。 李飞泉愣住了,脸上红白交错,皮笑肉不笑,「在下李飞泉,叶兄不记得了吗?前些日子我们在破云踏月阁见过的。」 「哦~」 叶如尘点点头,「记性不好,忘了。」 好尴尬呀,场内众人察觉气氛不对,都不说话。 但叶如尘说完也闭了嘴,平静地站着,丝毫没再表示什么。 李飞泉又问,「叶兄不打算作首诗吗?」 「不打算。」 叶如尘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态度回答。 李飞泉一阵无语,这人怎么能这样? 叶如尘心想,若再逼下去,就别怪我启用脑海中的现代文库了,毕竟是辛苦背的,不用白不用。 为省争光不容易,希望各位诗仙诗圣理解一下,回头多烧些纸。 树欲静而风不止,叶如尘一退再退,而李飞泉真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这次他言语犀利,直言:「抱歉,没想到叶兄不会作诗,是在下唐突了。」 大家都看了出来,这是有私怨在找事呢。 「笑话。」 湘荆行省的学子不能忍,那位专门去找叶如尘过来的学子直接说道: 「叶兄可是我湘荆解元,区区一首诗算得上什么。」 叶如尘幽幽地看向说话的人,[兄弟,我谢谢你。] 「湘荆解元?」 周围人说:「刚才一直没见,还以为今日没来呢。」 叶如尘身边的人的其他湘荆学子回道:「叶兄也是刚过来。」 李飞泉听后脸色变了,这怎么可能是解元? 杜世安也跟着露出了几分诧异,直直望向叶如尘,实在没想到。 「有来才有往。」 叶如尘对李飞泉说道:「我不善作诗,还没什么思路,不如李兄先作一首抛砖引玉,我再想想。」 [我想想背哪一首合适...] 抛砖引玉?李飞泉气死了,亏你还是解元,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第129页 第72章 趋炎附势 身边的人捂着嘴忍俊不禁, 叶如尘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去他这么说究竟是有意无意? 李飞泉下意识看向杜世安,后者丝毫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国子监的同窗们露出不满神色,小声嘀咕着, 搞不懂李飞泉为何这么针对那个叶如尘。 知道他喜欢踩低捧高, 但不能认清场合吗?有什么私人恩怨不能放到下面解决吗? 如今李飞泉站在国子监这边, 丢得自然是他们整个国子监的脸面。 李飞泉表情有些牵强, 纵然不情愿,叶如尘的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众目睽睽之下,是他先步步紧逼叫人作诗的,如今轮到自己了, 若是不作只会让人瞧不起。 可是,他的诗比刚才那些才子们的差远了, 若是拿出来岂不闹笑话吗? 「这个李飞泉,人缘看起来不怎 样呀~」 罗之清小声和自己人说着,也不见他的同窗替他说话。 叶如尘见李飞泉迟迟没有回应, 他往前迈出一步,右手拿着合拢的摺扇, 轻敲与左手掌心间握住。 「李兄,可是...」 他面上表现出一丝愧疚,犹犹豫豫,将李飞泉方才的话还了回去。 「可是,在下唐突了?」 「没有。」 李飞泉笑笑,装得一身轻松,虚伪地表皮还是要尽量护住的。 他以退为进,自贬三分, 向众人拱手说道:「在下才疏学浅,为给叶兄做衬, 就献丑供大家一乐便罢。」 临场作诗很考验功底,李飞泉静不下心来思索,更不想给叶如尘留太多时间。 正巧关于雪的诗他以前也是写过的,在心里斟酌了下字词,觉得尚可便悠悠念了出来。 确实很一般,不过还是有人大方给了面子,赞赏了几句。 李飞泉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叶如尘,收起了獠牙,已不像刚才那样莽撞,知趣的没说话,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说起和雪有关的诗,叶如尘的第一反应就是柳宗元先生《江雪》。 一幅空灵淡雅的画卷,一份穿越千年的孤寂。 叶如尘想了想,不愿拿出来做他打脸的工具,平白毁了好诗。 快速地翻了下记忆,叶如尘嘴角上扬,[郑先生,多谢了。] 他优雅地展开摺扇,在胸前轻轻扇着,缓步走到了正中间的空地上。 抬头望去,周围种了数颗高大的樱花树。 白色的花团成簇,微风卷着清香拂过,几片雪白飘然而下,如一触即化的薄雪似的。 周围一圈人静等着他,氛围感拉满。 李飞泉绷紧了神经,聚精会神盯着叶如尘。 只见叶如尘执扇的手伸出,低头数着地上樱花瓣。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六七八.九十片」 李飞泉破了功,差点笑出了声,他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就这水平,怪不得要往后藏。 众人一头雾水,不是很确定,这是在作诗吗?不会要数个千万片的雪花吧? 叶如尘勾起唇轻笑,手腕用力一摔,摺扇打旋而出。 众人视线随之移动,不可思议地看着扇子飞出一圈,击中数颗樱花树,最后又回到了叶如尘手中。 霎时间,一场花雨倾盆而下,漫天的樱花瓣纷纷扬扬。 全场鸦雀无声,均仰着头沉浸在这醉人的场景中。 有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下几片樱花瓣,企图留住一抹美好。 等大家渐渐回了神,叶如尘这才继续念道:「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可惜这里没有梅花,不是很应景。 没事,叶如尘自我安慰,大家可以意会,毕竟现在也没有雪。 李飞泉再笑不出声了,懊恼自己多事,早知道就不该乱说话,平白让叶如尘出了风头。 「妙!」 罗之清率先开口,激动地为叶如尘鼓掌欢唿。 「好诗~」 「前三句数字做垫,看似平淡无味,而末尾却出奇制胜,妙。」 「多谢叶兄赠花,令人心旷神怡。」 「献丑了。」 叶如尘抱拳,谦虚地向众人致礼,然后回了原先的位置。 同作诗一般的学渣罗之清凑上前,眼睛闪亮,「如尘,我觉得我也可以。」 叶如尘嘴角一抽,淡淡地回道:「错觉,你清醒点。」 「雪」这一题还未轮完,但其他学子也作不下去,如今再绝的诗,都敌不过方才樱花雨给人带来的冲击。 有学子去抽了新的一题,叶如尘没再参与。 过了一会儿作诗结束,又开始了作画。 围观的人不多,大家渐渐散开了。 叶如尘刚才那一手露的漂亮,引来好几个人要与他结交。 特别是听说了他来自乡野,毫无背景后更是热络。 学子中的抱团并非只有地域之分,还有家境之分。 在达官贵人遍地的燕京府,寒门子弟抱团更紧密,国子监有明月社,他们还有秋水社。 不同的是,明月社成员虽官宦世家居多,但什么出身的都有,而秋水社基本都是寒门学子。 寒门不寒,没想像中的那么穷苦。 像他们这一行人,包括陆子昂、徐时年等,都可称之为寒门。 而衣着朴素,出身小县城的叶如尘,自动被大家归为了寒门中的寒门。 第130页 秋水社成员向叶如尘伸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入社,叶如尘委婉地拒绝了。 邀请人也不在意,只当他刚来不熟悉,又是个慢热性子而已。 书生们走来走去,互相打招唿聊天,李飞泉那边听说了叶如尘的寒门身份后嗤笑出声。 同伴问他何意,李飞泉眼中精光一闪。 「叶兄家境一般没错,但他可是忠武侯、顾大将军的亲戚。」 「哎?」 众人诧异,「如何说起?」 李飞泉说道:「忠武侯府有一旁支,数年前因犯了罪被赶出京城的事你们可知?」 一人小声问道:「我知道,你说的可是因涪州水患被贬的顾侍郎?」 李飞泉点点头,「对,叶兄是顾侍郎的儿婿呢。」 「我好像知道,不久前母亲好友来家中做客,听她们闲聊说起什么顾家的哥儿回来了,还带了个泥腿子出身的夫君上忠武侯府做客。」 「当时没在意,不会说的就是叶兄吧?」 「应该就是了。」 这消息太令人意外了,不乏有看热闹的。 乡野出身的学子,风头正盛的解元,既是忠武侯府的亲戚,又是罪臣的儿婿。 若那些上赶着与他交好的人知道了,该是怎样的反应? 「哎?顾侍郎家的哥儿,曾经是杜世安的未婚妻吧?」 又是一个重磅八卦,不知情的人都惊呆了。 大家继续深扒,「我记得是,叫顾青辰,被杜家退婚了。」 「罪臣之子,当然配不上杜兄了,万一成了婚将杜家拉下水怎么办?」 「所以说,叶解元的夫郎,是杜世安不要的。」 「哎,这么多年了,杜兄只纳了一房妾,还未娶妻呢,不会还惦记着那哥儿吧?」 「怎么可能,以杜兄的身份和学识,什么样的找不到,难不成那哥儿貌若天仙?」 「或许呢,否则玉树临风的叶解元为什么看得上他?我记得曾经听过,世安与未婚妻差三岁,这么算,那哥儿离京时年纪也不小了。」 「哈哈,还能为什么,忠武侯府的靠山谁不想要。」 「啧,这可真有意思。」 这边发生的种种叶如尘皆不知道,他算着时间,顾青辰与侯夫人应该烧香回来了。 便辞了友人去侯府接夫郎,顺便蹭个饭。 翌日,叶如尘的八卦就已经满天飞了。 游园会里多是受邀而来的外地学子,和部分燕京的后起之秀,认识顾青辰的有却不多。 如今往外一传,京里自是有人想起。 顾青辰才貌双全,画技一绝,当年也是颇有知名度的,不少人上门求娶,最后与杜家订了婚,这才让其他青年才俊歇了心思。 不曾想等了两年,两人竟没完婚,还传出了杜家退亲的消息。 如今很多人都对这个娶了顾青辰,又来与忠武侯府攀关系的泥腿子感兴趣。 且大部分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尤其是本次要参加会试的考生们 。 传了两日,叶如尘莫名其妙成为了趋炎附势的代表,贵族派看不上他,寒门派也瞧不起他。 湘荆行省的其他学子听说后自觉与叶如尘划清了界限。 「我等是来考试的,而人家是来走亲戚的,呵,这样的人居然是本省解元,我以为耻。」 不知是谁说了句话,广为流传。 而叶如尘却与亲亲夫郎窝在小院里红袖添香,几日未出门,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两波人同时排挤的事。 直到徐时年等人上门看望,罗之清一脸愤怒,「如尘,你莫要理会那些人。」 院子里整整齐齐站了十二个人,再加上他自己,云怀书院的都到齐了。 叶如尘十分迷茫,干嘛呢这是?考前谢师礼? 「沧海,咱家凳子够吗?」 李沧海面露纠结,「加上两条长凳,挤挤也坐的下。」 说完,他就转身跑去搬凳子了。 陆之昂说,「如尘,我们退了明月社和秋水社。」 「为什么?」叶如尘问道。 「你不知道吗?」 叶如尘与顾青辰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徐时年哭笑不得。 罗之清义愤填膺地将外面传的话讲了一边,他还收敛了些,知道叶如尘的性子,没敢提那些讲顾青辰的八卦。 叶如尘听完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哦」字。 见他一点都不在意,罗之清问:「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叶如尘想了想,「你们退社,会费要回来了吗?」 几人:...... 第73章 会试 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痛痒的话,随他们说去,反正不会掉肉掉银子。 叶如尘当真对这些没兴趣, 倒是把一旁的顾青辰和李沧海气着了。 马上就要会试了, 叶如尘问这一众人:「你们复习的怎么样了?」 来自先生的灵魂发问, 大家顿时心虚不已。 是有认真学习的, 不过近日受那些风言风语的影响,忍不住在外与人争执了几句,有些心浮气躁。 叶如尘端起架子开始教育,离考试就剩几日时间, 人家优秀学生都在家偷摸冲刺呢,也只剩那些混不吝的在外嚼舌根, 自己考不好就想多拉几人一起颓废。 亏眼前这几位都是他云怀书院的佼佼者们,怎就上了当呢。 第131页 即便众人是为他打抱不平,但叶如尘仍站在老师的立场上, 将他们训斥一番赶了回家,并责令考前不准再出门, 必须埋头苦学。 前脚刚送走一行人,后脚一辆马车就停在了他家门口。 叶如尘向门口走去,马车上先是下来了一名少年,他定晴一看,这不正是萧淳安吗? 两年不见,这小子变化挺大,看起来稍微稳重了点,小身板也比从前结实了, 看来回京有认真锻鍊身体。 萧淳安看见叶如尘,招了招手, 「喂!」 还是那么没礼貌,叶如尘移开目光没有搭理。 于嬷嬷扶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下了马车,妇人说道:「淳儿,不得无礼。」 虽是教训的话,妇人却不忍重说,眼底净是疼爱。 叶如尘看出来,这便是无脑宠孩子的家长。 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于嬷嬷向睿亲王妃介绍,「这就是叶解元。」 睿亲王妃对叶如尘点点头,一脸温和柔婉,「叶解元,今日突然登门叨扰,是特地来拜谢当初你救我家淳儿一事。」 顾青辰听到门口的说话声好奇地出来看看,睿亲王妃对他嫣然一笑,「想必这就是顾公子吧。」 叶如尘将她们请进了屋里坐,叫李沧海倒了茶。 睿亲王妃坐下后又将感谢的话展开说了一遍,跟来的护卫及时拿来了礼物放在桌上。 叶如尘客气地推拒,谢礼当初于嬷嬷和萧淳安回京不久亲王府就给他们寄过一次,没有再收一次的道理。 「那怎么能算,此等恩情自需亲自来谢,若不是王爷突然有事,便与我一同来了。」 睿亲王府只知道叶如尘会上京考试,却不知何时到的。 后来睿亲王妃无意间听其他夫人说起什么顾家哥儿借着夫君的光回京了,立刻便知道是叶如尘夫夫。 不过睿亲王考虑到叶如尘是来会试的,考试前与他们接触传出去不太好听,便和王妃商量着等会试结束。 却没想到突然之间叶如尘就名满京城了。 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夫妻俩自然是力挺的,这种时刻若还不出来会见,有撇清干系之嫌,怕事后寒了恩人的心。 睿亲王妃说道:「除了救命之恩,还要感谢叶解元对淳儿的管教之情。」 当初萧淳安一回到京里就是一番痛哭,亲王妃与他对着哭,心痛极了,只想千宠万宠加倍宠,弥补那段时间遭的罪。 却没想第二日萧淳安早早便起了床,独自到院里打起了拳,惊呆王府众人。 听了于嬷嬷描述的萧淳安在叶家的日子,睿亲王妃心中五味杂谈,一面疼惜孩子受苦了,一面又欣慰孩子懂事了,欣慰之余又是伤痛。 经此一事,加上在叶家被教育的那一段时间,萧淳安真的改变很大。 挑食、犯懒、目中无人脾气大的毛病虽没完全消失,但都收敛了不少。 读书也乖了点,另外还主动找到武师要好好习武,从糰子哪里学来的一套拳法也有继续练。 本以为要不了几日他就会化为原形,没想到竟然坚持下来了。 睿亲王夫妇俩感动的要哭,他们不是不知道孩子欠管教,但总狠不下心。 尤其是睿亲王妃,宠子无度,而睿亲王又是个宠妻无度的。 这还有理了?叶如尘心想,活该养出熊孩子。 虽然他也宠夫郎,但自家孩子如果敢这么熊... 哼,三言两语劝诫,怎敌他,一顿暴打。 当然,这是教育孩子的下下策,一般不建议使用。 他家主张以身作则,刚柔并济,自小帮助孩子树立正确三观。 萧淳安一会儿的时间便坐不住了,探头探脑地四处看。 顾青辰向周围看去,也没什么东西,好奇道:「你在找什么呢?」 萧淳安问:「顾子詹呢?怎么没见他?」 顾青辰一愣,说道:「糰子在家呢,没和我们进京。」 他们也想带糰子来呀,可惜他不能进京。 顾青辰想到这就有些难受,若圣上对顾家的判罚解不了,糰子书读的再好也只能考个举人。 萧淳安听到糰子没来顿时有些丧气,叶如尘问:「怎么,你还想他了?」 萧淳安撸起袖子,秀秀自己紧实的小胳膊,「这两年,我勤学苦练,小有成就,师父们都对我赞不绝口。」 「纵观整个燕京府,无一能战的,想着他若来了,还能与我切磋一番。」 说得头头是道,还切磋?萧淳安扬着脸,神情傲然,浑身都透露着,[想,我想打他。] 叶如尘一阵无语,就这小身板,还无敌?大舅哥家的顾子征一只手就能掀翻他。 他说的应该是同龄无敌吧,而且很大可能还是别人忌于他的身份故意让着呢。 叶如尘丝毫不顾及一旁还坐着睿亲王妃,直言道:「你比糰子还差的远。」 「你胡说,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厉害。」 萧淳安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旁边对空气狠狠挥了两拳,又转身一个侧踢。 叶如尘评价道:「嗯,有模有样,但就是打不过糰子,你信不信,让你两只手你都碰不到糰子。」 几句话就把萧淳安气坏了,很不服气,「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我有三个师父,个个名声显赫,全是武举人。」 第132页 叶如尘说:「哦,我不知道。」 萧淳安抬了抬下巴,「那你现在知道了。」 叶如尘轻笑:「知道又如何,你就是打不过糰子。」 顾青辰推了推叶如尘,「夫君,别逗他了。」 眼看萧淳安就要爆炸了,睿亲王妃赶紧招手让他回来坐好。 同时对叶如尘的表现十分诧异,这 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地,怎么气度有些小呢,和一个孩子争辩什么。 于嬷嬷心下感慨,还是当年那个叶公子,丝毫未变,依旧这么不畏强权。 会试分三场,三日一场,一连九日,由礼部主持。 虽是三场,但考试内容远不止三种题,包含了四书文、五经文、试帖诗、策问和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放在了最后,十道题五道怪,做得人崩溃,导致考生出场时个个萎靡不振。 叶如尘和徐时年等人并没有一出来就扎堆儿,而是各回各家洗漱休息一下,约了三日后相聚吃酒。 他们约在了一家地段不错的酒楼,叶如尘来的挺早,恰巧与徐时年三人在门口遇上。 今日酒楼生意爆火,因为没有提前定,包间都没有了,于是在一楼大厅选了靠窗的位置。 他们人多,又与小二交代了声,把两张桌併到了一起。 没过一会儿,赵淮安等几人就到了,大家都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 刚考完试,好多人都还没缓过来,这一见面,顿时激动不已,就差抱头痛哭了。 菜还未上,众人话不绝口地开始復盘整个考试。 从八股文到试帖诗,再到策问。 其中几人比较沮丧,感觉八股文和策文答得不好,他们将答案大致说了一下,其余人讨论着给出了修改意见。 而罗之清则是紧张中夹杂着兴奋,总体感觉自己考得还可以,能不能过就要看运气了。 等到酒菜上齐时,他们已经聊到了最后的算术。 这次考试争议较大的就是最后的算术题,难度比上一次拔高了几个层级。 好在云怀书院有叶如尘,被这么好的先生教了三年,算术都不带差的。 这么长时间,上舍的学生们都知道了叶如尘会西数的事。 虽然没有明说那本种田的日子最后的西数篇是叶如尘弄的,但大家都默认了。 叶如尘并未在课上正式、系统地教大家西数,但他们的十人组扩大成了社团,不少感兴趣地学生都纷纷加入了组织。 话又说回来,虽然他们算术都不差,但这次题又难又怪,对完答案,只有六人全部做对,且耗时较长。 罗之清因为时间问题,最后一题只写了一半,考完回房间难受了好久。 陆之昂说:「那几题是怪,但如尘曾经都出过类似的题呀,你们忘记了吗?」 其中一人捶胸惋惜,「我没忘,读完题的一瞬间我就想起来了!可当初我就没做出来。」 叶如尘深深嘆了口气,恨铁不成钢,「我不是讲了吗?」 另一人心虚地回答:「一环扣一环实在太绕了,我想着反正也不会考,就没认真听...」 其余几个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甚至还有一人根本不记得曾经做过类似的题,换来了叶如尘的死亡凝视。 那人讪讪一笑,「好歹我也做出来了八道题,也,也不错了。」 他又反问道:「如尘,那几题你做着怎么样?有难度吗?」 叶如尘还未答话,他旁边一人就兴奋地说:「当然没有!区区几道题,我们叶先生准是看一眼就会了。」 「对!」 罗之清一脸骄傲,大声捧场,「就这程度的算术题,我们如尘闭着眼睛都能算出来。」 叶如尘胳膊支在桌上,扶额轻笑,摇了摇头,「我不能。」 不远处传来一声嘲笑,但和一楼的聊天声融合在一起了,他们并没有在意。 紧接着又听见人笑着说:「哈哈,你们听听,人家叶解元一看就会,闭着眼都能算出来,好生厉害~」 第74章 答疑解惑 「呵」 又一道声音响起, 「口出狂言。」 叶如尘等人循声看去,原是他们旁边也来了一桌书生,共四个人, 均不知名字。 但其中两人叶如尘有些印象, 在那日游园会上见过, 是外省的举子。 除了那一桌, 周围还有不少桌书生呢,估计都是考完试出来聚会放松的。 叶如尘淡淡瞥了一眼收回目光,他们桌上的人都没有说话。 罗之清很不满,叶如尘好脾气地劝慰, 「有什么可论的,浪费口舌, 吃好咱自己的酒。」 那桌说话人见叶如尘这样的反应,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有些无力憋屈, 显得自己很是刁钻一样。 原以为能看到叶如尘出丑,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同桌还坐着他来京里刚交的朋友, 有点丢人。 那人尴尬笑了笑,顿了会儿,他似乎想挽回自己的面子,圆一下场。 于是又和同伴嘀咕道:「湘荆行省很缺才吗,都让这样的人把牛皮吹到京里来了。」 桌上有人讪讪一笑,「林兄,也不能这么说,能考上一省解元, 自然是有几分实力的。」 「这还真不一定的。」 林书生语气轻蔑,「我省乡试人数可比湘荆多了数倍, 湘荆今年只录了一百举子,我省两百多,高下立判。」 第133页 叶如尘这桌人若无其事,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人提议道:「如尘,要不你再和我们讲一下最后两道题吧。」 「哎,还有第六题也讲一下。」 叶如尘答了声「好」,周围隐隐安静了几分。 有几桌距离近的人没有说话,都默契地停止了聊天,竖着耳朵悄悄听。 可是听了半天,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艾可丝、什么歪? 云怀书院考出来的这几个人都是西数社的,所以叶如尘用这个方式大家都能懂,而且相对还简单些。 叶如尘讲得不快,留给了人思考的时间,其他人听得专心,时不时跟着点头。 有两个心算不行,用筷子的另一头沾了水在桌上写公式。 最后恍然大悟,两个人抱在一起悔不当初。 周围其他桌的人完全没听懂,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们。 这次那林书生没有开口,而是有别的人评价道:「乱七八糟,不知所言。」 大家好像都看不过叶如尘这一桌假模假式的样子,觉得自己无端被戏耍了,居然真了信这人会写,还听的那么认真。 「不会就别出来误导人好吧。」 「就是,还找一桌人陪着演戏,真是可笑。」 云怀书院的人这次没有生气,互相对视一眼,反倒有些骄傲,这种别人都不懂,只有自己懂的感觉太爽了。 尤其是陆子昂,低着头用手背掩着嘴,没发出声,但肩膀笑得颤抖不停。 赵淮安不解,「子昂为何这么开心?」 陆子昂卖关子说道:「你们猜猜。」 叶如尘张口便要答,陆子昂立刻伸手一挡,「如尘除外。」 这傢伙总是一猜就中,没一点意思。 其余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轮着猜,陆子昂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罗之清暗戳戳拽了下悠闲吃菜地叶如尘,被眼尖的陆子昂抓个正着,「之清,禁止场外求助。」 大家完全摸不着头脑,「子昂,总要给些提示吧?」 陆子昂想了想,「与我家生意有关。」 「你家生意又做大了?」 「要再开一家店?」 「改行了?」 罗之清说:「不会关门了吧?你这是悲极生乐?」 陆子昂捏起手边的花生壳砸了过去,「生你还差不多。」 「我知道了。」 徐时年想了半天第一次开口,「可是那本九章算术准备发书了?」 「还是时年靠谱。」 陆子昂说道:「已经印的差不多了,第一批备了五百本,这两日就要开售,到时人手送你们一本。」 「叶兄。」 一人突然出现在他们桌前,对大家拱手说道:「在下风轻扬,打扰了。」 这人叶如尘记得,是那日在破云踏月阁与李飞泉兄弟两起冲突时,一直打圆场的黄衣青年。 叶如尘问道:「有什么事吗?」 风轻扬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先说道:「叶兄,在下并无恶意。」 「方才听你们讨论会试的几道算术题,我也不会,便想来请教一下。」 「刚才叶兄说的方法奇特,不知可否有常规法子?」 其他桌的旁人见状说道:「风兄,你还真信了他呀?」 风轻扬对那人笑笑没有说话,他又不是傻子,怎会轻信外面质疑叶如尘才学的谣言。 他与楚秋归也有一丝交情,能考过楚秋归,并得到楚秋归认可的人,必定 不像传言说的那样。 叶如尘见他认真,自然不会拒绝,问道:「你带纸笔了吗?」 用常规解法的话,过程要写很长,光嘴上说,很难记住。 「叶兄稍等。」 风轻扬转身去柜檯借了纸笔来,叶如尘等人给他空出了一个位置。 但他们桌本来就人多坐得比较挤,空出来的位置也不大,尤其是在桌上书写不方便。 风轻扬说道:「叶兄,若是不建议的话,可否去我那一桌?」 这样也好,不会耽搁其他人继续聊天吃饭,叶如尘就跟着风轻扬走了。 风轻扬这一桌离他们有些远,别说刚才没听懂了,估计都听不太清。 桌上还有两位风轻扬的朋友,三人都是国子监的。 另外两人本是不贊同风轻扬去找叶如尘的,也不信这人是真的会。 要知道国子监几位算术不错的同窗都没全部做出来呢。 而且已经有同窗去找教授问了,用不了几日解题步骤就会公布出来。 但风轻扬已经把人请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原以为叶如尘八成会拒绝,没想到居然同意了,难道他真的会吗? 叶如尘走了过来,风轻扬为他拉开凳子请他坐下。 另外两人也不好再多言,客气地打了招唿。 「在下顾生。」 「在下吴永飞。」 叶如尘点了点头,「叶如尘。」 话不多言,风轻扬一坐下,叶如尘就开始与他讲题。 「你要听哪几道题?」 风轻扬说道:「最后四道怪题。」 顾生跟着说:「第三题和第五题能也讲一下吗?我写了,但不知对错。」 吴永飞默默看向他,这人变得也太快了吧。 「可以。」 叶如尘应下,出于当先生的习惯,他随手先将题目各写在每张纸的最上面。 第134页 风轻扬三人见状顿住了,他们只记得自己哪题不会,记得题目大概问的什么。 但看叶如尘想都不想直接将题目按顺序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突然意识到,他们自己都不记得详细的题目内容了... 顾生和吴永飞眼神变了变,不敢再轻视,搬着凳子从对面来到叶如尘这一边坐好。 叶如尘讲得很细緻,一边讲一边在演草纸上比划着名。 一个环节解开后,又及时在带题目的纸上写出规整的步骤,且字迹漂亮,苍劲有力。 另顾生困惑地第三题并不难,但有好几种解题方法。 叶如尘先讲的大家常用的方法,这个方法步骤过多易出错,容易凭感觉写到一半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如尘讲完后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换了种简单的方法,令人耳目一新。 不知何时,他们这边又围上了几名书生,起初都是好奇凑上来的,听了几句便入迷了。 而最开始冷嘲热讽的几人,见叶如尘真有些本事,早就尴尬地灰熘熘走掉了。 最后几道题,叶如尘步步分解,思路清晰,他讲得通俗易懂,大家基本都跟得上。 有人听着听着忽然跟不上,会及时提出疑问。 叶如尘一听便知道他哪个知识点没掌握住,会另起一张草纸三言两语简单说一下为什么。 这时有好几个对此知识点掌握不牢、理解不透的人纷纷提出让他展开讲一下。 而叶如尘会以讲到一半的题为主,讲完题之后,再单独把刚才的知识点详细讲一下,然后举几个例子,最后又往相关知识点延伸一下。 风轻扬三人提出的六道题全部讲完了,另有其他人想要听别的题,叶如尘所幸把剩下四道题全讲了一遍。 众人听完茅塞顿开,神清气爽,还有人感动不已。 讲得太好了,比他们自家先生强上太多。 风轻扬趁大家尚未反应过来,将叶如尘写好的题连带草稿纸都收了起来。 「叶兄,这些可否让我带回去再认真想想。」 叶如尘点了点头,「光听没用,下去之后要自己做一遍,并多练练相似的题。」 「我再给你出几道吧?」 风轻扬一愣,脱口而出,「好。」 叶如尘又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共十道题。 从易到难,最后两道光看题目就让人发晕,难度不亚于会试的题。 风轻扬僵硬地接过两页纸,莫名有点虚,仿佛回到了国子监的讲堂。 他晃晃头,奇怪,怎么将叶兄和拿戒尺的助教联繫在一起了。 顾生说道:「哎,轻扬,你不能全带走呀,第三题和第五题是我问的。」 其他人反应过来,「第四题是我问的。」 「一二我的。」 「我也问了!」 「别的我就不和你们抢了,将第六道题让给我吧。」 风轻扬似是早就料到,已经将题迭好收进了怀中。 第75章 新书宣发 讲题花了不少时间, 菜都凉了,小二实在忍不住,见他们终于结束了才过来委婉地问是否还要用餐? 毕竟他们本就吃的差不多了, 讨论题又过了近一个时辰。 人是不多, 但分别来自不同的桌, 帐也没结, 碗筷也不能收。 酒楼位置都满了,这样会影响后面的客人用餐。 几人马上意识到不妥,纷纷去结了帐准备走人。 徐时年他们早就结了帐给别人腾了位置,小二给他们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 正坐着聊天等叶如尘呢。 叶如尘有些愧疚:「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忘了和你们说先走就好。」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大家的问题比较多,后来就忘了时间。 「这有什么, 本来今天就没事。」 他们只是提前约了饭,还没定饭后要去哪里呢。 徐时年说:「如尘, 我们商量着先到澄湖走走,然后去湖亭书坊,如何?」 「好。」 湖亭书坊正是陆家在燕京的书坊,开在澄湖岸边,应该是准备取书呢。 顾生和吴永飞去结帐了,风轻扬独自过来和叶如尘说话。 「叶兄,你们也要走了吗?」 叶如尘点点头,「嗯。」 「我们一起出去吧。」 风轻扬说着, 抬脚和他们一起走。 罗之清问:「你不等等你那两个同伴吗?」 风轻扬低声道:「我们说好了,在外面等他俩。」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 就听见一声大喊。 「风轻扬!」 是刚才一起听题的别桌书生,风轻扬身体一震,便要快步出去。 好几个书生跑过来团团将他围住,「太可恶了,居然趁我们结帐时偷跑。」 「把题交出来。」 这阵仗,将其他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打群架呢。 徐时年等人哭笑不得,看向叶如尘,叶如尘挑眉,不关他的事。 赵淮安忍不住对那群书生说:「你们找地方再抄写几遍不就行了。」 对哦,几人后知后觉,一时冲动竟然没想到。 叶如尘等人不再多管,准备走人。 「叶,叶兄。」 他们刚出了门,就听见一声极小声的唿唤。 叶如尘转身,是一名书生叫他,也是刚才听他讲题的人之一,但一直很安静,没有提过问题。 第135页 「叶兄,我也有个问题,不知能否帮我讲一下。」 「就一个,绝对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与叶如 尘毫不相识,人家没有教他的义务。 而且他前不久还听了叶如尘的八卦,总觉得有些亏心。 叶如尘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看向同伴们寻求意见。 「没事,我们又不急。」 得了大家的同意,叶如尘便应下了书生的要求。 饭都吃完了,不好继续占用酒楼的地方。 其他几个书生商量好了去隔壁茶楼抄题,叶如尘与徐时年等人就一同过去了。 茶楼里,叶如尘和那书生在一边答疑,风轻扬等人在抄题。 风轻扬作为率先拉叶如尘讲题的人,一番友好协商后,叶如尘所有的手稿全部归了他,其他人根据自己的需要自行抄写。 风轻扬和没排到书生一起来找徐时年等人聊天,趁机结交一下。 「什么,你们全是一个书院的?」 其他人着实没想到,只以为他们出自同省或同府,万万想不到是一个书院的。 湘荆省的乡试总共才录了一百人,他们一个书院就能出十三人! 这可不得了呀! 其实以往云怀书院并未一次性出过这么多举子。 云怀书院是湘荆省数一数二的书院没错,但最好的一次也不过考中了十人,而上一届只中了八人。 这次确实出人意料,这么多优秀学子恰巧汇集在了同一届。 或许还有一丝叶如尘的功劳,一个优秀的学生往往会带动身边一群人。 学习路上有个好的战友帮助很大,可以互相监督激励,比拼探讨,共享学习方法等。 书院学生多先生少,先生很难兼顾到每一位学子。 自从大家适应了叶如尘先生的身份后,就时常找他请教问题,不只是算术,像经文解析,写作指导,只要叶如尘会,皆无保留。 「你们六人全部写出来了!」 聊到会试的算术题,风轻扬等人震惊了。 徐时年他们竟然有六个人写全对! 且剩下的七人也不差!真不敢相信... 这个书院的算术水平,着实令人羡慕... 吴永飞觉得自己酸了,「你们书院的算学先生太强了。」 「难道是当代有名的算学家?」 徐时年笑了笑,「我们都是如尘教的。」 几位书生听这话,以为是说叶如尘太厉害了,被书院先生选做了助手,先生不在时帮同窗们答疑解惑。 罗之清伸出一根指头左右摆了摆,「不是哦。」 「如尘就是我们先生,正儿八经在书院挂了职的,教了我们三年。」 吴永飞瞪大了眼睛,其余人也是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当真?」 徐时年等人点了点头,一人一句,「当真。」 「当真。」 「当真。」 ...... 风轻扬一阵恍惚,想起刚才叶如尘给他出题的样子,怪不得那么熟悉,原来是先生。 这个消息彻底刷新了众人对叶如尘的认知,但好像也不难接受,毕竟刚刚才见识了人家的实力。 而不久前还在戏听叶如尘八卦的人,此刻只想扯着衣领大唿,[啊,谣言误我!] 另一边叶如尘刚结束答疑,说是就问一个,但叶如尘看那书生问题不少,便多讲了些。 「叶兄,感激不尽。」 书生双手水平迭合置于身前,行了个大礼。一为叶如尘替他解惑表示感谢,二为自己轻信传言感到羞愧。 叶如尘扶起他的胳膊 ,「不必多礼。」 书生说道:「叶兄,我还未做介绍呢,在下扬州万家明。」 叶如尘拱手回道:「武同叶如尘。」 互道姓名后叶如尘就来找徐时年等人了。 才一会儿功夫不见,眼前众人皆换了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叶如尘不知道,他的好同窗们逮着机会给他好好洗白了一番。 让他从贪财好利、傲慢无礼、趋炎附势变成了躬行节俭、卓逸不群、清风亮节。 又重点宣扬了一下他的绝世之才。 一行人离了茶楼,游了澄湖,最后来到湖亭书坊。 湖亭书坊是燕京三大书坊之一,背靠澄湖,占地一亩有余,书目众多。 杨柳水岸,这里不仅仅是卖书,还可供人看书、抄书、谈经论道。 叶如尘改编的九章算术已经送了一部分到书坊,陆子昂拿了十二套出来送给他们。 书本做工精细,蓝皮金线,书嵴两角处用锦布做了包角,不亏是大书坊出品。 封面白底书籤上写着《九章算术翻版》,一行小字注写「编着 叶如尘」,最下面印着湖亭书坊的标志。 翻开后先是一页参与人员名单,叶如尘名字在首位,之下是顾父,接着是最初的算术十人组成员。 内里是按叶如尘书写排版刻印的,不同于寻常书籍,前面几章是基础知识和符号用法解释,后面按照九章算术的章节划分,每章的开头又写了本章出现的特殊公式和符号。 由于内容过多,分了上中下三册。 取完书又稍坐了会儿,众人就各自归去了。 会试取中者称「贡士」,考完要等近一个月才发榜。 第136页 余下的时间就一边等成绩一边准备殿试了。 叶如尘掌握了大家考试的情况,约摸着他们书院这次应该至少会中七个人,但前提是能取个三百名贡士。 算学放在最后,重量级不高。 一般来说,除了特别出众的算学人才,和特别废的算学渣渣,这一科对多数人的作用都只是锦上添花。 而这次突然提高难度,不知道评卷时会不会有所侧重,若有的话,他们书院估计能再多中两个。 《九章算术翻版》首发日定在了月底。 尽管陆子昂很重视这本书,很想大肆宣传一番,可西数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唯一的接触还是两年前传入京中那本种田小说最后的西数篇,当时的确有人感兴趣,但因为等不到后续就淡忘了。 熟思审处,这本书后力十足,前期没必要在内容上过于宣扬。 不过还是要想办法提高销量的,否则没人买怎么办? 是金子会发光不错,可也不能藏在角落等大家自己发现呀。 陆子昂毫不犹豫地搬出了湘荆省前提督学政严大人的名头。 严大人在湘荆任满后就回了燕京,目前在翰林院养老,任最高首长翰林学士。 于是湖亭书坊直接为《九章算术翻版》打出了好几条gg。 「翰林学士都在学的九章算术...」 「翰林学士亲笔提序,这书有多大本事?」 「会试算术难?真该看看这本书!」 除此之外,一次性购满上中下三册可参与抽奖,每人仅限一次,凡抽必有奖。 奖品分三等,二三等为小礼品。 而一等奖共三份,其中两份是画作,由顾青辰特供,用来支持自家夫君。 画法依旧沿用吸人眼球的古风漫画法,内容选自两本燕京较火的书籍。 一为《夜月怪谈》,由八个仙鬼精怪的小故事组成,顾青辰画的是八位女主群像。 二为《天涯会》,武侠小说,画的是文中最扣人心弦的一战,数名主要人物都在场。 第76章 一等奖 新书首发日, 湖亭书坊的柜檯上放置了一个抽奖箱,里面装着有湖亭书坊特制的小木牌,抽完奖当场兑换。 最先来的是三名结伴书生, 三人本就是要来挑些书的, 顺便看看那本严大人推荐的新书。 小厮拿了两本展示用的递给他们, 一人接过书, 看见封面作者名字就顿住了,「叶如尘?」 可是他听过的那个叶如尘? 之前的宣传并未提起,本想着能让翰林学士提序的人必定也是一代人物,怎么是个名不见传的外省举子? 旁人问道:「叶如尘是谁?从未听过。」 「前段时间听说了一外省举子带着夫郎进京赶考, 其岳父是前工部侍郎,与忠武侯府沾亲带故, 传出了些不好的言论。」 那人和同伴解释着,说罢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小厮解释道, 「是的,可传言不能信, 叶公子绝不是那样的人。」 书生礼貌地笑了下,没有应声,是不是他可不知道。 翻开书,看见内容三人又是一顿,「这...?」 「这是用另一种方法写的九章算术,几位公子感兴趣的话不妨买一套回去看看,还能参加抽奖活动哦~」 三人直接翻到了中间的题,看得毫无头绪, 再翻回开头,基础知识还挺多, 需要坐下来细看。 书生锁着眉,这东西若不是有翰林学士的提序,他绝对不会看。 抱着研究一下的想法,三人决定买回去看看。 「公子,一次性买全册可以抽奖,要不要考虑一下。」 在小厮的推荐下,一位书生抱着抽奖的乐趣买了全册,而另外两位十分理智的买了上册先回去看看。 今日正是各大小书院学堂休沐日,过了会儿,书坊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书坊掌柜让人拿出了十本放上书架做展示用。 书坊的宣传没有白做,有不少人就是冲着严大人来买的,但整体不算多。 好在他们首发本就只准备了五百套,预计能卖个五六天。 下午的时候,叶如尘也带着顾青辰来了湖亭书坊,顾青辰准备买一套送给自家嫂嫂。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对面点心铺传来的一股香甜,两人看去,对面生意极好,门口排了长队,于是叶如尘也加入了队列。 「青辰。」 顾青辰独自站在书坊门口等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转身看去,有几分诧异,「杜公子?」 「你也是来买书的吗?」 杜世安问道,他身边只带了一个僕人,那僕人也有顷刻的失神,明显认出了顾青辰,有些意外。 「嗯。」顾青辰淡淡回应了一声,便错开目光。 杜世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顾青辰以为他准备走时,又听见他开了口,「青辰。」 顾青辰疑惑地看向他,「有事吗?」 杜世安犹豫了下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杜公子还在关心我回京的事吗?」 顾青辰秀眉微颦有些不满,打断他的话,「你大可放心,贵府的退婚很彻底,顾家与杜家毫无关系,就算我爹私自返京也不会牵连到杜家。」 「不是的,那日在踏月阁是误会。」 第137页 杜世安连忙解释,突然快步向顾青辰走去,而顾青辰则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杜世安顿住脚步,看着面无表情的顾青辰,心中如有所失,苦笑了一声。 「李小南的话不是我的意思,当年退婚也不是我的意思,我从没有...」 「夫君~」 杜世安的话戛然而止,他顺着顾青辰温柔带笑的目光望去,叶如尘手中提着油纸包往这边走,同样眉语目笑。 中间明明横着一条三丈街道,然而身边的行人、事物仿佛都化为虚影,两人眼中似乎只有彼此。 想说的话流于嘴边,杜世安咬了下唇,终是咽了下去。 叶如尘走了过来,顾青辰习惯而自然地伸出手给他牵着,叶如尘对杜世安问道:「有事吗?」 杜世安扯了扯嘴角微笑道,「无事,叶公子也来买书吗?」 「嗯。」 叶如尘点了点头,拉着顾青辰进书店,杜世安与其僕人紧跟其后。 进入书坊往左手走第一间书屋正是《九章算术翻版》所在地,里面有一名书坊管事和三名小厮在,围了不少顾客在一边抽奖,很是热闹。 而书架这边却没几个人,这边的小厮认出了叶如尘夫夫,对他们点了点头,向后面的杜世安问道:「公子,需要什么书?」 杜世安说道:「听说有本新上的九章算术,取来看一下。」 「好嘞。」 小厮拿起手边的范本就递了过去,杜世安问叶如尘:「叶公子可也是为此书而来?」 「嗯。」 叶如尘回道,然后看向小厮,「帮我包一套全册。」 杜世安说:「叶公子不看一下再买吗?」 「虽然宣传带上了翰林学士,但丝毫未提起编者身份,也没说内容怎样,不翻看一下,怎知好坏?」 叶如尘/书坊小厮:...... 叶如尘提起笑容,「我看过,还行。」 杜世安点点头,翻开了书开始看,他皱起眉,连翻了好几页,都是奇怪的内容。 但里面的数字他认识,是两年前出现过的西数。 顾青辰这边已经付了钱,接过小厮包好的三本书,与叶如尘走到了一边看别人抽奖。 顾青辰买了全册,按理说也有抽奖资格,但毕竟是自家夫君的书,两个一等奖也是他画的,于是放弃了抽奖机会。 万一不小心抽到自己的一等奖,那多尴尬。 杜世安看了好一会儿,虽没懂,但觉察出不简单,不亏是能叫翰林学士提序的书。 他合上书,扫了眼封面编着名,叶如尘三个字让他突然哑声。 小厮还在一旁说着,「公子,只要买全册就能到旁边抽奖,一人仅有一次机会哦。」 「一等奖有三个呢,中奖机率极大,分别是...」 杜世安打断他,「要全册。」 「好,稍等!」 小厮眉开眼笑,赶紧取出三本书给他包上。 抽奖的人群中有个熟人,正是风轻扬,风轻扬转眼就看到了叶如尘夫夫和杜世安,开心的穿过人群来和他们打招唿。 「叶兄。」 风轻扬对叶如尘点了头,再看向他身边的顾青辰,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唿,思量一下,唤了声「叶夫郎」。 脑子涌现出那日在破云踏月阁的场景,又想到几步之外的杜世安,有些窒息,后悔过来打招唿了。 他尴尬地对叶如尘笑了笑,杜世安是他同窗,两人一班,关系也还行,见面不问声好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刚抬脚准备向杜世安走去,杜世安就已经带着僕人走了。 书架旁卖书的小厮嘀咕着,「有钱真好,抽奖都不在乎。」 风轻扬松了一口气,又回来和叶如尘聊天。 再次见到叶如尘,他显得有些激动,眸中充满了敬慕之情。 书室内抽奖的人都未见过叶如尘,风轻扬声音不大,没叫他人听见。 「叶兄,真想不到,这本书竟然是你写的!」 「两年前有本《我种田的那些日子》,里面提到过西数,那豆苗先生,可是…」 「少爷!到咱们了!」 人群中一个书童喊了一声。 风轻扬的话被打断,对叶如尘拱手说道:「叶兄稍等,我先去抽个奖。」 风轻扬挤过人群,来过抽奖箱前,将手伸进用黑布遮盖的圆圆洞口,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小木条。 摊开手心定晴一看,一等奖! 「一等奖!哈哈,我家少爷中了一等奖!」 书童激动万分,人群一片喧譁,「运气真好。」 虽然准备了五百套书,但考虑到部分人是分册买的,于是抽奖箱中只准备了三百份奖。 三百份,三个一等奖,按这个比例来说,中头奖的机率是很高的。 截至目前,约卖了近百份全册的,风轻扬是第一个一等奖。 排他下一位的书生见状,也紧张地伸手去抽奖。 他摸了半天,试图靠手感摸出上面的字迹,然而木牌十分平整,根本摸不出来。 犹豫了半天,他才挑了一个出来。 离他近的人瞬间震惊,紧接着人群爆发了更大的欢唿声。 又是一等奖,余下的人迫不及待要赶紧抽。 连续两个一等奖,管事唿吸一滞,不 会吧... 第138页 这才第一天,不会三个一等奖就要全部交出去吧? 好在剩下五个人抽的全是三等奖,管事唿出一口气,面部重新堆上笑。 最开始兑完奖的已经走了,屋里还剩下十几个人。 旁边几个书室的顾客听说这里抽出两个一等奖,都凑了过来,叶如尘和顾青辰也站在外围墙边看着。 一旁的小厮先将二三等给中奖人兑了,大家纷纷催促着,「一等奖到底是什么呀!」 「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瞧瞧吧。」 「稍等,稍等!」 管事站在柜檯里面,双手举着示意众人安静。 他对风轻扬和另一位中奖的说道:「风公子,蔡公子,请把木牌翻到背面。」 两人照做,发现木牌背后还有字,风轻扬的是「一」,蔡公子的是「二」。 管事解释道:「一等奖共三份,是不同的东西,不能自选。」 「风公子的一等奖,享有终身优惠的权利,凡本人到店来买书,可享七折,併到书房雅间读书免费,不限时长。」 「大赞!」 「好可惜,我要是晚一步抽,是不是也能抽到这个?」 对一个书生来说,花费在书本上的钱是不可估算的,虽然可以自己抄,但还是没有书店印的好。 而且湖亭书坊的雅间租一天可不便宜,这个一等奖太值了,对顾客来说很实在,对书坊来说也不会有多大损失,还能多一份宣传。 不过风轻扬并不高兴,他苦笑一声,还没开口自家书童就替他说了。 「可我家少爷本就是你们书坊的资深顾客呀,少爷本来买书就是打折的,至于那雅间,少爷基本不会来这边读书学习的,不能换吗?」 管事有些为难,「这,不太好换。」 一旁的蔡公子笑了笑,「那我这一份是什么?」 「除了风公子那一份,余下的两个一等奖都是画作。」 「哦?」 蔡公子有几分兴趣,问道:「什么画?」 管事神秘一笑,摇了摇头,「只有打开了才知道。」 蔡公子又问:「那是谁的佳作?说个名叫我猜猜内容。」 管事犹豫着,店里的人都知道是顾青辰画的,叶如尘夫夫好像没说是否愿意公布。 他早早就注意到了叶如尘,朝他望去,叶如尘搂着夫郎,对管事点了点头。 于是管事仰脸一笑,对大家说道:「此话乃本书编着叶公子的夫郎,顾公子亲笔所画。」 他话音一落,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本在热烈讨论会是那位名家的人都静默了。 本来叶如尘就是无名之辈,他夫郎又是那位? 有人科普道,「一个哥儿,他爹以前是当官的,犯了罪被圣上贬黜出京。」 「还和顾大将军是一家的呢。」 「旁支罢了。」 蔡公子脸色不太好,甩袖愤愤说道:「随便一幅画都能做一等奖,你们书坊就是这样办事的?」 管事不太高兴,以他的眼光,顾公子的画要拿出去卖,怕是能叫人争破脑袋。 「蔡公子,书坊的决定自有道理。」 「不妨说了,剩下一份一等奖,也是顾公子的画作。」 蔡公子将木牌往桌上一放,「那这一等奖我不要了。」 大部分人都站在了蔡公子这边,帮着说道:「书坊这样做不太好吧?」 「一等奖不说价值连城,起码也要拿得出手吧,毕竟是书坊的脸面。」 「就是,哪怕与风公子一样也行呀。」 风轻扬紧张地偷偷看向叶如尘夫夫,见叶如尘好像有点不高兴,但顾青辰并没有在意,还带着笑在哄自家夫君。 风轻扬转头对蔡公子说道:「我正好也不想要这个,不如你我二人换一下如何?」 第77章 工笔绢画 蔡公子随意挥了挥手, 颇为慷慨的样子,「多谢风兄好意,不必交换, 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风轻扬说:「不可, 同为一等奖, 怎能白得了蔡兄的画。」 「我本就享有书坊优惠权, 这一等奖与我无用,倒对那画有些兴趣,我们两相交换,何乐而不为呢?」 「我无所谓, 但风兄可不要后悔。」 蔡公子一身富贵并不差钱,买书打折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明白风轻扬的意思,交换一下互不相欠嘛。 叶如尘轻哼一声,「不识好歹的傢伙。」 他才没有生气, 他家阿辰妙手丹青是事实,这傢伙等着被打脸吧。 顾青辰将手搭在叶如尘肩上拍了拍, 「还是我夫君慧眼识珠。」 「那是自然。」 叶如尘轻弹了下顾青辰的脑门,「不看他们了,我们把书送给嫂嫂,然后出去玩。」 「好呀!」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轻晃着出了门,幼稚的像个孩子,路过的小厮默默捂了眼。 「这位兄台别换呀,你的一等奖不想要可以卖给我。」 「对呀, 我也想买。」 人群里还有说着想买优惠权的,风轻扬也没注意到是谁, 他问道管事: 「可以交换吗?」 管事回答:「当然可以,奖品是二位的,转让和送人都是自己的事,书坊无权干涉。」 「不过二位要考虑清楚,想好了我们立刻兑奖,兑奖后再有异议我书坊概不负责。」 第139页 蔡公子嗤笑,「这小事能有什么异议?」 见他们这般随意,一旁书坊小厮忍不住提醒,「顾公子的画技不差,不如再考虑一下。」 「对呀。」 另一位小厮说道:「这画是顾公子为庆祝叶公子发书所作,就算想买市面上也没有呢。」 「这是人家夫夫情深的见证呢,还有几许美好。」 「心意没错,可怎么能当做一等奖呢,这不是戏耍人吗?」 「还是湖亭书坊问题最大,竟然真这么干了!失望至极,我以后不想来了,好心情都被毁了。」 「这夫夫俩是不是有些招摇了?叶如尘自己出风头还不够,作甚要拉上夫郎呢?」 蔡公子的同伴用扇子掩着上扬的嘴角,一脸揶揄的对蔡公子说:「听听,市面上都买不到呢,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一位离得近的书生哈哈笑道:「这话说的好像市面上有就能卖的出去一样。」 风轻扬微微皱眉,「兄台慎言,你连画都没看,怎么能随意贬低。」 「我相信书坊的判断,能做一等奖必定有可取之处。」 风轻扬看向蔡公子,「蔡兄,你觉得呢?」 蔡公子勾了勾唇轻笑,「既然书坊都夸了画技不错,那定是挺好。」 「但名画我见多了,致使眼光挑了些,而这顾公子满含柔情蜜意为夫君所作之画...」 「我实在没有兴趣。」 他的同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管事心中不悦,见他们越聊越偏,连忙拉回话题,「那我最后再问一次,二位确定交换吗?」 风轻扬点了点头,蔡公子也说道:「确定。」 既然如此,管事对身边一位小厮交代道:「为蔡公子登记一下身份。」 随后对风轻扬拱手说:「风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后堂取画出来。」 小厮拿来了专门登记特殊客人的簿子,问了蔡公子的详细信息,记录了外貌特徵,最后又递上一枚精緻信物。 事情到此为止,在场的也都抽完了奖,本该散了的。 但大家默契的没有走,都想看看这一等奖的画作是什么水平。 而风轻扬却打定主意带上画就走,毕竟他拿不准顾青辰画的好坏。 这里看热闹的人多,难免会有不好听的话,即便顾青辰真的画技不错,可只要比名家差了些,就会落人话柄。 单是刚才那些议论就够糟心了,想必叶兄... 哎,叶兄呢? 风轻扬一脸呆滞,叶兄夫夫俩什么时候走的? 「掌柜也来了。」 「嚯,盒子不错 ,有些期待。」 管事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湖亭书坊的掌柜。 管事将一个棕漆木盒放在了桌子上,对风轻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风公子,你的画。」 风轻扬颔首道谢,示意书童抱过木盒。 「两位公子好运气,第一日就抽中了一等奖。」掌柜满面春风,笑眯眯的对风轻扬和蔡公子道贺。 风轻扬客气的回了句便准备带着书童离开。 掌柜一愣,「风公子不打开看看吗?」 风轻扬客气地笑了笑,「我还有事,便不耽误了,回家看也是一样的。」 可屋里这么多人,怎会轻易叫他跑了。 「兄台,我们都等了这么久,好奇极了,让大家一起开开眼吧。」 「风兄可不要藏私呀~」 蔡公子虽没有说话,但不动如山的样子也是打定了主意想看。 风轻扬正在想如何拒绝呢,只听掌柜说: 「风公子留步,我还想和你谈谈这幅画呢。」 风轻扬诧异,「兑完奖不就是我的了吗?还需要谈什么?」 难道兑奖流程还没走完?一幅画有那么麻烦吗? 掌柜说道:「的确是你的,但我书坊想租借十日放在店里做展示用。」 「做展示?」 不只是风轻扬,其他人也都一头雾水。 「对,我们打算挂在书坊入门正堂,叫所有进店的客人都能看见。风公子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好防护措施,决不会让画作受损。」 顾青辰画的都是有名话本,常年销量不断。 掌柜不亏是个精明的商人,将画作挂在正堂引流,再将对应的话本搬一整个书架到正堂,专门放在画作旁边售卖。 掌柜的话为大家种下了一颗神秘种子,勾得人难受,什么样的画能让书坊专门租来展示? 管事忍不住说道:「风公子,不妨打开看看。」 「风兄,快打开吧!」 风轻扬心下微动,从书童手里接过木盒放到柜檯上,在大家的催促声中缓缓打开了木盒,从中拿出画卷。 众人情不自禁的围了上来,蔡公子和他同伴离得最近,直接与风轻扬并肩齐站。 画卷缓缓打开,先是露出了一片血红的晚霞。 内圈的人都屏住了唿吸,有人轻声说道:「是工笔绢画。」 风轻扬开画的动作极慢,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渐渐露出了一柄红缨长.枪,和一个侧脸。 男子带着半边狰狞鬼面具,露出了一只眼,寒意四射,令人胆寒发竖。 仅从这一小部分就可见画技之精湛,工笔细腻。 人物画法是近年来流行的那种,且比市面上大多数人都要好,只半边脸就能感觉到画中男子的盛气凌人。 第140页 风轻扬自己都忍不住了,顿了一下,迅速打开整幅画卷。 内圈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入目是一幅惊心动魄厮杀图。 飞沙走石,刀光血影,地上七零八落躺着残缺的尸体和兵器,空中飞旋着落了羽的秃鹫。 画中中央的几个主要人物特徵醒目,带马具的人坐于马背之上,马抬前蹄,男子挺直的腰背后仰,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被虚化拉长与霞光糅杂一体。 还有一青衣男子,清冷的面上染了一道血迹,手持寒光银剑,剑尖处画了一根被拦腰斩断的灰色羽毛。 「廊亭之战!」 有人迅速反应过来,「是《天涯会》,是廊亭之战!」 「啊!!鬼面教主和逢春剑!还有十三郎和秃驴!」 风轻扬心潮澎湃,发亮的眸子和张着的嘴巴将情绪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后面看不见的人着急了,挤着要上前瞧瞧。 书生们如狼似虎地挤过来,风轻扬被撞的回过神,赶忙收起画放回盒子盖好。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怎么收起来了?」 「别呀,我还没细看呢。」 「才看了一眼!」 「风兄,别那么小气嘛~」 风轻扬笑得合不拢嘴,太惊喜了! 他不敢让书童代劳,而是自己紧紧抱着盒子,生怕被人抢了。 蔡公子同样没看尽兴,一脸震惊,面目纠结的盯着风轻扬。 风轻扬嘿嘿一笑,「多谢蔡兄。」 蔡公子张了张嘴,艰难地问道:「换回来行吗?」 风轻扬摇了摇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蔡公子的同伴也十分痛心的说道:「蔡兄,你亏大了。」 蔡公子侧头瞪他一眼,元气大伤,气得要吐血。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蔡公子捶胸顿足,难受地说不出话。 屋里叽叽喳喳,吵闹不停,有在感慨画作的,有在缠着风轻扬看画的。 掌柜插说道:「风公子,现在可愿谈谈?」 风轻扬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换个地方,快换个地方。」 在掌柜和几名小厮的帮助下,风轻扬轻松挤出人群,一熘烟儿跑入了后堂消失不见。 蔡公子抓上小厮的胳膊,「我要再买一套全册!」 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对呀,还有一幅画呢! 「我也要一套!」 小厮被吓得一个激灵,平下心来慢条斯理地解释:「再买一套也无用,每人只有一次抽奖机会。」 蔡公子大受打击,小厮心中乐开了花,哼,就知道你会后悔。 管事适时站出来,双手一伸屋里安静了很多,他对众人说道:「请大家相信我们湖亭书坊,绝不会随便拿东西来煳弄顾客。」 「再也不信了!为什么事先不说清楚!」 「为什么不说是漫画法,是廊亭之战!」 掌柜回应:「内容提前公布就没意思了,但我们有反覆强调顾公子画技不错的。」 「这哪是区区不错二字能概括的,分明是逆天。」 「此画一出,直接比过市面上所有同画法的,呜呜,我终于亲眼见到这漫画法的精髓了。」 「京中所有漫画法画师加起来,怕都比不过这哥儿...」 「只有水风清能胜过了。」 「我看不一定,水风清又半年多没画了,而且这哥儿的画可比水风清宏伟大气多了。」 另一人气笑了,「顾公子是亲手所绘工笔绢画,想怎么发挥都行,而水风清是画本子里的插图,要考虑大小、刻印等问题,二者有比较的意义吗?」 「水风清可是漫画法的开创者,我还是觉得水风清更胜一筹,只可惜看不到他的亲笔画。」 「同意,梦中仙绪娘,谁都不能撼动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第78章 八卦 掌柜与风轻扬的谈话很顺利, 风轻扬同意将《廊亭之战》放在书坊展示。 机缘巧合之下得如此佳画,炫耀欲简直爆棚,风轻扬自己独赏完后, 巴不得叫所有人都过来长长眼。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画收回自己怀里, 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哈哈~」 风轻扬饭吃到一半突然仰面大笑, 疯魔的样子将桌上人都吓了一跳。 风母着急的问:「阿杨,你怎么了?」 「阿杨,阿杨...」 「娘,我没事, 就是突然想到了些有意思的事。」 风父皱着眉,「疯疯癫癫, 不成样子。」 风母温声细语地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风轻扬放下碗筷,带着无法掩盖的小兴奋对风母说道:「娘,湖亭书坊出了一套新书, 叫《九章算术翻版》,是我刚结交的一位友人所作, 买全册可以参与抽奖。」 「娘,你明日带人去买一套再抽个奖好不好!」 「九章算术?」 风母笑笑,「我又不看买它作甚,你都有了为何还要再买?」 风轻扬激动地说:「我今日中了一等奖,得了一幅好画!娘,剩下奖品中还有一幅画呢,你就去买一套好不好?」 「你不看可以给爹看呀!对吧爹。」 「对什么对!我也不看!」 风父一脸严肃,「再过不久会试就要发榜了, 你殿试准备了吗?还有心思到处乱跑!」 第141页 「看看你国子监的同窗们,杜家的, 孙家的,刘家的,谢家的,还有楚家的,哪个不是在家苦读呢?」 「那楚秋归,小小年纪叫人刮目相看,你要是有人家五成才智、七成上进,我都要烧高香了。」 风轻扬扒了口饭,嘟囔道:「叶家的就没苦读,整日带着夫郎瞎转悠。」 「你只会向差的看齐吗?」风父将碗重重放到桌子上。 「那个叶家?我怎么没听过。」 风轻扬用帕子擦擦嘴角,又端起一碗汤放到嘴边吹了吹,「以前被罢官的那个工部左侍郎顾大人,爹你记得吗?」 风父脸色变了变,「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 风母插话说,「咱家还去他家提过亲呢,本想让你和顾家哥儿结为一对,结果让杜家抢了,嗐,都怪你太差劲了。」 「咳,咳咳...」 风轻扬差点被一口汤呛过去,「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娘,这话可千万不能出去乱说。」 风母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说这干什么。」 「前不久听说顾家辰哥儿跟着夫君回来了,可是你说的叶...」 「叶如尘。」 风轻扬解释道:「他从武同府来的,与我们一同下场会试。」 风母嘆了口气,「唉,可惜了才貌双全的辰哥儿。」 「如果当初杜家没有退婚,他也不会沦落到偏远村野随便嫁人。」 「不过你说的这个叶如尘,能考上举人想必也不算太差,否则顾夫人是万不能同意的。」 风轻扬嘴角一抽,「沦落?娘你想多了,人家夫夫般配的很,叶兄一表人才,世安与他还差了些。」 「外貌是虚的。」 风父问道:「你说他整日与夫郎玩乐,那学问比之杜世安如何?」 风轻扬笑道:「爹,叶兄从县试到乡试皆为案首,你赞不绝口的楚秋归与他同乡,只是第二哦。」 「而且叶兄算学极好,我刚说的《九章算术翻版》正是叶兄所作,而那一等奖佳画出自叶夫郎之手!」 「娘,你快答应我,明日定要去参加抽奖!」 风母连连答应:「行行行。」 「哎,叶夫郎,辰哥儿?你要人家的画干什么?可别起乱七八糟的心思。」 「娘你想什么呢,我只要画,水风清知道吗?就是叶夫郎!那可是绝世好画,有钱也没地方买!」 风母吃了一惊,「是吗?你那副画呢?让娘看看。」 「画不在我这里,借给湖亭书坊了,你明日到书坊就能看见。」 风父气道:「净关心些乱七八糟的,我问你,那《九章算术翻版》内容如何?」 「呃,还没看呢,应该不错吧,毕竟翰林学士都提序了,副编还有顾大人。」 风父更气了,「你买书不看就只为抽奖吗?」 风轻扬嘿嘿一笑,「当然不是,我现在就去看。」 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风母记得去买书。 湖亭书坊下午抽奖的事被迅速传开。 一等奖是一大副精美绝伦的画作《廊亭之战》,还是出自《九章算术翻版》编着夫郎之手,真有意思。 湖亭书坊当晚就将画作挂了起来,第二日,不少人慕名过来买书,其中不乏还有哥儿姑娘们。 才一日的时间,买过《九章算术翻版》的人估计连第一章 都没看明白,自然不会对书有什么宣扬。 所以后面买书的基本都是冲着剩下那个一等奖来的。 《廊亭之战》挂着书坊最明显的地方,进门即可看到,画前围了不少人,其中还有昨日没看仔细今日带着朋友一起来的。 昨日匆匆一眼,没看到画的右下角是盖了印章的。 「水风清!这是水风清的画!」 「什么?那顾青辰就是水风清!」 「原来是同一个人,怪不得!除了水清风,谁能画出这个样子,好想买回家收着。」 众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开始一点点抽丝剥茧。 「哎,这本西数改的九章算术是叶如尘编着的,而水风清又是顾青辰,没记错的话,西数和水风清的漫画小人儿都出自《我种田的那些日子》。」 「所以豆苗先生就是被贬出京的前工部侍郎!」 「那本种田书我挺喜欢的,特别有意思。」 「天哪,那书中提到了硝石制冰、蜂窝煤,还有什么三段化粪池...」 众人大吃一惊,「都是叶如尘提出的!」 「蜂窝煤是叶如尘提出后,豆苗先生自己研究的。」 一个人闭上眼睛扶着额头,「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令人震惊了。」 「叶如尘当真这么有才吗?」 「他可不只是湘荆解元呢,从县试到乡试人家一直是案首,这个消息绝对真实,我是听国子监的人说的。」 「叶兄在书院还兼任算学讲师,与他一个书院出来的十二名举子全是他的学生。会试结束不久,我在悦来楼吃饭正巧遇上他,他为我们讲了会试的十道算术题,多复杂的题经他口一出就变的浅显易懂,性格也极好。」 「会试前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来的?」 「说不定是太优秀碍了谁的眼,从没听叶如尘出来解释过什么,人家根本就不屑理会。」 第142页 「当时传的那么厉害,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这事我知道。」 一位青衣书生摇着扇子说道:「会试前明月社办了一场游园会,各地学子汇聚在一起切磋技艺,叶如尘本不打算参与,但国子监的李飞泉不知发了什么疯,特别针对叶如尘,硬逼着他作诗,结果自己闹了笑话。」 「而谣言就是从游园会传出来的,不知谁说了叶如尘和忠武侯府的关系,然后叶如尘就莫名其妙变成上京来攀亲戚的了。」 「后来我听说,叶如尘最不擅作诗,那李飞泉的举动可就着实引入遐想了。」 听八卦的人中还有两名哥儿和一名女子,身边带着下人。 其中一名哥儿轻笑了声,「这可真精彩,李小南一门心想攀上杜世安,李飞泉又来踩叶如尘一脚,缘由显而易见连猜都不用了。」 「话说回来,叶如尘还会武艺呢。」青衣书生兴奋地用手中扇子比划着名。 「游园会上他就这样把扇子往外一抛,打上樱花枝,在空中旋转一圈又回到手中,顷刻间漫天花雨美不胜收。」 一个人突然问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硝石制冰和蜂窝煤可是从我们燕京开始传播并迅速融入民众生活的,并且是...」 那人伸手暗示了一下,「是官府带动的。」 「如今再看这两样东西的出处,还有时间,你们没想到什么吗?」 「什么?」 他说的太过含蓄,有人没有听懂。 可说话的人故作神秘,摇了摇头不做解释。 倒是有其他人听懂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隐晦地感慨道:「谁说被贬就一定会失势呢。」 这两日来买书抽奖的人特别多,第三日抽奖活动就结束了,成套的全册书没有了,只剩中、下两册。 最后的一等奖落在了一名姑娘手中。 兑奖时有人提出想买下这幅画,被姑娘果断拒绝。 受《廊亭之战》的影响,很多人都猜测剩下这幅画可能还是《天涯会》的场景。 如果不是,那很大可能是其他武侠小说的打斗场景,总之就下意识觉得一个画家不会同时画两幅大相快捷方式的画。 于是很多武侠爱好者摩拳擦掌想得到最后一幅画。 但无论如何中奖的姑娘都不愿意转让,谁说女子哥儿就不能看热血沸腾的武侠小说了? 再者,画中的男子容貌俊美,赏心悦目,哪怕她没看过书,也不妨碍收藏美男图。 管事抱来了个同上次一模一样的木盒,姑娘开心不已,身边好友催促着她快些拿出来。 是一幅横轴长卷。 画卷被徐徐打开,先入眼的是清新淡雅的背景,完全没有肃杀之气。 围观人疑惑:「咦,这次不是打斗吗?」 一个冰晶美人显露出来,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唿吸。 美人闭着眼睛蜷缩在淡蓝色冰面上,三千白髮散落,手心握着一串红豆手鍊。 玉骨冰肌,绝色佳人。 姑娘的朋友不确定的问道:「是雪 女吗?」 「我也觉得是。」 中奖姑娘继续打开画卷,是另一名女子,与雪女完全无关的另一幅画,中间画了隔断。 这名女子特徵明显,众人立刻认了出来,「是藤花妖!」 画中女子红缨小嘴,柳眉大眼,眸中还带了一抹紫色,头髮上缠着藤条,绿叶紫花,一身精緻的青衣纱裙,手中还提了一盏灯笼,十分俏皮可爱。 「那前面的肯定就是雪女了,这画的是《夜月怪谈》!」 第79章 会元 「下一个会是谁?按顺序该是鬼公主了吧?」 「真的是鬼公主!」 画中一名长发及地的红衣女子, 背后是荒凉破旧、杂草丛生却挂满灯笼的街市。 女子凤眼忧郁,眼角带痣,愁容满面的样子透过画卷散发出悲伤之气, 叫人心疼。 「八街九陌灯万千, 帝京无夜, 公主莫怕。啊!!!凤灵第一人, 公主绝美!」 《夜月怪谈》总共有八个故事,随着七尺长画卷完全展开,剩下的五位主角也一一现身。 中奖姑娘用团扇掩口而笑,一手捂着胸口平復心情。 友人激动地想哭, 「神仙中人,绝世无双。」 众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心中五味杂谈。 「不亏是水风清,画得比我想像中的还美。」 「以后做梦都有参考了。」 「七尺卷八幅画,姑娘好运气, 夜月八美让你一下收齐了。」 中奖姑娘乐的开心,缓缓收了画, 「这要多谢水风清和书坊。」 姑娘将画装回盒子,身后有人不甘心的说道:「水风清为什么将八人画在一幅图上,为什么不分成八幅图!」 「对呀,长图看着也不便,分成单图多好,还能多七个一等奖。」 中奖姑娘嫣然一笑,「我觉得挺好,可作绝版珍品收藏。」 绝版, 这两个字让人更加痛心。 掌柜照例来与中奖姑娘谈租借十日画作的事,姑娘欣然同意。 一人问掌柜, 「这抽奖活动以后还会有吗?」 掌柜回道:「活动有是有,但水风清的画估计不会有了。」 「那水风清接画吗?我愿高价求画。」 第143页 「我也愿!」 「我们也愿!」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与本店不存在合作关系,这次只是为了庆祝叶公子发书专门提供的两幅画,而且是免费的。」 「这两幅画随便都能卖出高价,竟然是免费提供的!」 一名青年翻看着手中如天书一般的九章算术,不由感慨,「情爱使人沖昏头脑,不知这书是否值得。」 掌柜说:「值与不值,公子将书看透便知。」 抽奖结束,湖亭书坊依旧很热闹,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看水风清的两幅画,连带着《夜月怪谈》与《天涯会》又迎来了一波热销。 后面几天还有人陆续上门想买《九章算术翻版》,但是上册已经没有了,有几人抱着随便瞧瞧的心态买了中册,却是怎么都看不懂。 而湖亭书坊则表示近期不会再加印了。 其他人不明白,前期宣传做的那么大,又是翰林学士提序,又是水风清赠画的,怎么首发一过就停印? 对此掌柜深谙生意之道,自有一番考虑。 这书不同于故事话本,受众有限,且内容新奇生涩,一时半会儿很难懂。 在无人指导靠自学的情况下,十天半月估计也只能摸索个皮毛。 若陆子昂在的话一定会告诉掌柜,即便有人教,想熟练掌握前几章的基础知识也需要个把月。 所以现在没有加印的必要,静等即可。 前期肯定会有不少人对内容提出质疑,但是没关系,总会有识货的。 只待有人过了基础知识进入正式习题章节,必会带起一阵风波,市场需求量狂增,那才是加印的好时机。 几日后,《九章算术翻版》的反响出来了,果然质疑声颇多,直言书为尘垢秕糠。 「编的乱七八糟,怕是他自己都看不懂吧,净拿出来误人子弟了。」 有人笑话说叶如尘正经事不干就会找偏门,本想显摆一下算学水平却不料弄巧成拙。 不过这样的嘲讽到会试发榜这天戛然而止。 会试不比乡试,人是真的多,叶如尘完全没有去挤的想法,甚至李沧海想去也被他拦住了。 「榜就在哪里又跑不了,展十日呢。」 「可早点知道不是更好吗?反正我没事,就去看看!」 李沧海抓心挠肺的着急,这么重要的时候,一刻也等不了呀! 「那你去吧,中午吃拨霞供,我和阿辰在[此间居]等你。」 「好嘞!」李沧海得令,立刻跑着出了门。 李沧海走后,叶如尘夫夫俩又黏到了一起。 顾青辰轻笑,「夫君觉得如何?」 叶如尘自信满满,「应该不差。」 顾青辰问道:「今日温书吗?」 叶如尘搂着夫郎,将下巴抵在他肩窝,嗅着夫郎身上的清香,「今日休息。」 离午饭还早,两人穿着同色情侣装出了门,手牵手沿河岸散步。 走到一处景色尚可的地方,两人沿石阶下到水边,吹了吹石板上的浮灰便直接坐下了。 叶如尘最喜欢这样子,悠闲的与夫郎呆在一起。 顾青辰也是,就这样与夫君相靠,坐一整天也会很充实。 「夫君,我想元宵了...」顾青辰盯着水面突然落寞地说道。 叶如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他揽入怀中。 过了一会儿安慰道:「等殿试完,我们就回家一趟把元宵接过来。」 「爹娘他们,我们再慢慢想办法解除禁令,或者让爹娘搬到京城附近?」 顾青辰想了想,无奈地笑着说:「爹怕是捨不得家里的地。」 叶如尘揉揉了夫郎,「没关系,我们一家人必定会团团圆圆的。」 「嗯。」 顾青辰伸头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后搂着叶如尘,快速在其嘴角印下一吻。 光天化日,何其放肆,老夫老妻真是大胆。 叶如尘正待礼尚往来时,远处转角出现了一个小船,顾青辰立马伸手给他挡了回去,并从叶如尘怀中退出来坐好。 叶如尘郁闷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突然脑子一热,捡了五颗大小形状适中的石子,在手中抛了抛。 「耍石子吗?」 「好呀。」 顾青辰挽起袖子,两人各挪一步,留出空地。 叶如尘问:「要不要赌点什么?」 顾青辰拒绝:「想都不要想,就随便玩玩。」 他很有自知之明,除非叶如尘故意让,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赢。 叶如尘轻笑,将石子递给顾青辰,「让你先来。」 顾青辰轻轻地将石子撒在地上,纤巧玉指捏起一颗向上抛起,然后快速抓起地上一颗再反手接住空中那颗,动作十分熟练,第一关轻而易举。 两人你来我往玩得专心,毫不在意河上船只缓缓朝他们逼近。 船上两个男子带着哥儿、女子各一名出来游船,经过他们两人时,其中一男子认出了叶如尘,唤船夫减了速。 「二哥/元吉,怎么了?」 其余人疑惑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两个容貌俊秀之人挽着袖子,抱着衣摆,蹲在地上,耍石子? 刘元吉说道:「那个就是叶如尘,我在见过他。」 「那旁边的就是水风清吧?」一旁的女子惊喜的问道,正是得了夜月八美群像图的姑娘林慧。 第144页 另一个哥儿刘宇白怀疑地问道:「二哥,你确定没认错人吗?」 「确定,叶如尘相貌出众,岂会轻易认错。」 刘宇白不敢相信,「可他们,好幼稚...」 「夫君,他们是在看我们吧?」 顾青辰余光注意到那船只走到他们这里就停下了。 叶如尘抬头看了一眼,随手朝他们掷出一颗石子。 「啊!」 一条水蛇突然掉在林 慧脚边,吓的她立刻蹿了起来,刘宇白慌乱地扶着林慧闪退,船只一阵颠簸,好在船夫及时稳住了。 几人这才发现水蛇晕了过去,旁边还有一颗石子,是被叶如尘击中的。 林慧的哥哥林文急忙询问了妹妹,确保林慧无事后松了口气,对岸边的叶如尘拱手道:「多谢叶公子出手相救。」 船夫见状将船往岸边靠了过去,叶如尘默默将石子抛到一边拍了拍手。 林慧也对叶如尘行礼一拜,「多谢叶公子。」 「太吓人了。」 刘宇白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它什么时候上船的,不敢想被咬了会怎么样。」 叶如尘回道:「无毒,不会怎样。」 顾青辰想了想,「会疼会流血。」 刘宇白:... 林文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叶公子。」 刘元吉四人简单做了下介绍,林慧看向顾青辰的眼神尤为热切,特别兴奋地表示自己就是中了画的人。 刘宇白眸中闪着光,连忙问道:「顾公子,听说你已经在画《夜月怪谈》的插画了,对吗?」 「嗯?」 顾青辰有一瞬的呆滞,「没有呀,谁说的。」 刘宇白也愣了一下,「大家都这么说。」 「那你画的什么?」 顾青辰:「什么都没画。」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呀,顾青辰一时哑言,目光随意瞟向了脚边石子。 刘宇白也将目光移了过去,顿时换了一幅受伤的神情,这么幼稚... 刘元吉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今日发榜,叶公子在这里干什么?」 叶如尘淡淡说道:「约会。」 刘元吉讪讪一笑,「抱歉,打扰二位了,我们是游湖正巧路过。」 「无碍,临近晌午,也正准备走了。」 今日发榜街上热闹,饭店必定人多,他们要去早点占个位置。 走之前,刘宇白忍住不问顾青辰:「顾公子,你接画吗?」 顾青辰莫名有些心虚,「暂时不接。」 刘宇白锲而不捨,「那什么时候能接?」 叶如尘拉过夫郎替他说道:「等我家没饭吃的时候。」 不只是刘宇白,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顾青辰对他们点了点,便与夫君走了。 两人转身后,叶如尘含情脉脉侧头看着夫郎,「阿辰放心,我一定努力挣钱,不会有那一天的。」 顾青辰轻笑,「好。」 后面听得一清二楚的四人:就不能走远点再说吗? 刘宇白欲哭无泪,「慧姐姐,你的画真要成绝版了...」 此间居内果然人很多,不过还有位置。 叶如尘点好了菜,要了饮品,没过多久李沧海就来了。 「会元,是会元!」 第80章 殿试 李沧海站在厅内巡视一圈, 叶如尘伸手晃了晃,他急忙跑了过来。 止不住的兴奋,连茶水都未曾喝一口便赶紧报了好消息。 叶如尘给他倒了杯水, 又将扇子递给他。 李沧海满头大汗的坐在两人对面, 接过叶如尘的扇子用力扇了扇。 「我还未走到榜前就听见有人念了公子的名, 但想着还是要亲眼见的好, 然后我等了半天才挤到榜前。」 顾青辰笑逐颜开,看向叶如尘的眼神中包含崇拜之色,伸手竖起大拇指,「夫君真厉害!」 叶如尘笑了笑, 抱拳低头道:「多亏了夫郎日夜伴读。」 李沧海刚跑到桌前的那一句「会元」声音不小,周围的人无论认识与否, 都纷纷说着恭喜。 会试共录取了二百八十人,李沧海专门用笔抄了下来,他们云怀书院中了九人, 徐时年、罗之清、陆子昂和赵淮安皆在其中。 楚秋归也一如既往的好,排第五名。 而书院里除叶如尘外, 就属徐时年最靠前,排在第十二位。 吃完饭,李沧海找准时机靠近落单的叶如尘,一脸鬼鬼祟祟地小声说道:「公子,杜世安也中了。」 李沧海见叶如尘十分淡定,心想公子还挺装,于是贴心的说道:「第八十七,我以为多厉害呢, 和公子比差距也太大了。」 叶如尘耳尖一动,面上平静, 本会元不感兴趣。 侯府得了叶如尘中榜的消息后,也设宴请叶如尘夫夫俩过来聚了聚。 顾大伯对叶如尘欣赏之余还带了点可惜,唉,若是学问不那么好,就能随他们从军了。 大舅哥这日也在家呢,本想与叶如尘来个不醉不归,结果把自己喝倒了。 顾子征惊嘆不已,「小叔丈,你不会醉的吗?」 叶如尘用手支着额头笑了笑,「醉了。」 顾子征不信,明明意识还这么清醒。 梅氏让人端了三碗醒酒汤给几人,但并没有太大作用。 第145页 叶如尘小憩了一会儿便告辞要和顾青辰回家。 梅氏见他行动自如,毫无醉态就没有多挽留,派了马车送二人回家。 马车上叶如尘安安静静搂着顾青辰,顾青辰抚上他泛起一丝红晕的眼周,清楚夫君这个样子是醉了的。 叶如尘睁开眼睛,拉过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回到家后,叶如尘拉着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气,颦着眉说要泡澡,李沧海立刻到厨房烧上热水。 顾青辰打了水先去浴房将浴桶沖洗一遍。 叶如尘过来帮忙,利索地备好凉水,将洗澡用品准备妥当,又去卧室取了换洗衣物,顺便给顾青辰也拿了一身。 顾青辰看到后眉头一跳,「你拿我的干什么?」 叶如尘抱住他蹭了蹭,咬着耳朵说道:「一起洗。」 热水烧好后叶如尘就支开了李沧海,自己将水挑到了浴房。 醉酒的叶如尘固执且不讲道理,顾青辰只能顺他的意,褪去衣服一同泡澡。 这里洗澡不如家里的大浴池方便,小小浴桶虽够两人一起洗,但经不起大动作折腾。 顾青辰反覆交代他不准胡闹后才下了水,刚站稳就被叶如尘拉到腿上坐下。 叶如尘言出必行,确实没有大动作,但小动作不断。 顾青辰咬牙切齿,「你洗你自己就行。」 叶如尘道:「我已经洗完了。」 顾青辰跟着说:「我也洗完了,不用再搓了。」 叶如尘轻笑,唿出的热气打在顾青辰耳垂上,痒痒的。 他抱着顾青辰在怀里转了个身,让人张开腿面对面跨坐在他腰间。 叶如尘抬起顾青辰的下巴,浅浅吻了下,咬着唇道:「还没洗完呢,夫君帮阿辰洗。」 说着,另一只手顺着顾青辰光滑白皙的腰背滑入水下,修长有力带着薄茧的手指正中目标。 「唔~」 顾青辰呜咽一声,叶如尘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不消片刻,顾青辰便浑身酥软,双臂无力地环着叶如尘脖颈,乖巧趴在叶如尘怀中。 叶如尘洗得敬业,惹得顾青辰发出难耐的哼咛声,忽然浑身痉挛,一个颤慄差点交代在了水中,却被叶如尘堵着了出口。 顾青辰脑中弦瞬间绷断,仿佛从云端栽了下来,红着眼睛狠狠咬上了叶如尘的肩头。 叶如尘委屈极了,「阿辰太过敏感,我们还在洗澡呢,回房间再要好不好。」 「不要好不好...」 顾青辰低声拒绝着,身子轻颤了两下,还未缓过劲儿。 「阿辰最乖了对不对。」 叶如尘轻吻顾青辰的脸颊,待他歇好了便将人抱出水面,用浴巾包裹住全身细细擦了擦。 顾青辰伸手勾过另一条浴巾给叶如尘披上,「别冻着了。」 两人换好衣物擦了头髮准备回卧室,几步距离,叶如尘执拗的要抱着顾青辰走。 一转眼,两人就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叶如尘放下床帘,面对顾青辰支着头侧身躺下,手指绕上顾青辰的中衣系带把玩着。 轻轻一扯,衣衫散开。 顾青辰抓住他的手,「夫君,你酒醒了吗?」 叶如尘目光沉静地看着顾青辰,不如往日清明,听了顾青辰的问话,他微微沉思了一下,眼底似有几分迷茫。 然后摇了摇头,邪性十足地勾起唇,认真回答:「还没有呢。」 说着,俯身逼近了顾青辰。 顾青辰不战而怂,救命,醉酒的叶如尘他真受不住。 几个回合后,顾青辰丢盔弃甲,崩溃推拒着,「停下,快停下。」 叶如尘放慢了动作,顾青辰睫毛挂着泪珠抽泣了声,颤抖着主动抱上叶如尘亲了亲,软软哀求,「夫君,不要了好不好。」 若是平日的叶如尘,必定会心疼地抱着又亲又哄。 但眼前这个却不吃这一套,反而血脉偾张,对着致命点用力研磨。 「嗯~不~」 顾青辰咬唇闷哼,蹬着锦被往后退,叶如尘缓缓将人拽了回来,没使什么力气便让顾青辰逃脱不掉。 事后叶如尘表示,「都是大哥的错,以后不喝他的酒了。」 顾青辰静静凝视着他,叶如尘讪讪一笑,握着夫郎双手诚恳道歉,「我也有错,阿辰不气了好不好?」 顾青辰冷哼一声扭过头,一连几天,床上变成了两条被筒,泾渭分明。 然而无论前一晚他将被子裹得有多紧,第二日总会在叶如尘被窝醒来。 叶如尘举着手对天发誓,「天地为证,真是你自己过来的。」 顾青辰也知道自己睡觉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老实,气得无话可说,只能算了。 殿试日,叶如尘与一众新晋贡士天未明便来到宫门前,经过细緻的搜查核对后,由学官与禁军带领,行至太和殿。 殿试是科举的终点,只考策论,时限一天,日落交卷,由圣上亲自出题并主持考试。 虽说是圣上主考,但也不是真的必须要守考生一整天,有的皇帝确实会亲自前来,有的是开场来一下,还有的会直接派大臣代替。 其实大多考生也都不想在殿试窥见圣颜,压力忒大。 但偏偏圣上不叫他们如愿,带着一众朝臣早早守在了殿内。 考生们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圣上,然后开始各种仪式。 第146页 叶如尘作为会元站在首位,静静听一名大臣念着冗长的昭布。 直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已,叶如尘抬眸望去,与圣上四目相对。 圣上居高临下坐在龙椅上,面容与安王相似,没有安王柔和,多了几分凛冽,微眯着眼看不出神色。 圣上两侧各站了一名太监,其中一位还是熟人。 曹公公努力给他使眼色,叶如尘会意,默默低下了头。 流程走完后开始正式髮捲考试,因考生众多而殿内位置有限,考试座位一直从殿内排到了殿外。 数名朝臣一同监考,外围还有禁军把守,十分庄严,对考生心理素质是个极大的考验。 考试位置按会试名次排,叶如尘坐首位,就在圣上眼皮底下,好在他心理强大无所畏惧,看隔壁那位都紧张的坐卧难安了。 题目共三道,一问时政,二问军事,三问灾祸。 叶如尘构思片刻,先在稿纸上落笔,反覆琢磨修改,然后誊写至考卷上。 待他答完时政,在稿纸上起草军事问题时,圣上屈尊走下了台阶。 先是来到了叶如尘的身边,叶如尘不觉得什么,倒是周围几名考生唿吸一滞,立刻绷紧了神经。 叶如尘正在写第二题草稿,考卷静置于案桌左上角,一只手出现视线内,衣袖处盘旋着金线龙纹,圣上拿起了他的卷子。 叶如尘一愣,也适时紧张了一下,又静下心来接着写。 过了一会儿,圣上将看完的考卷放回了原处,又走到了其他地方。 他每到一处就会有几个考生不安地断了思绪,从前至后通转一圈,圣上回到了龙椅上,考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圣上又下来了,叶如尘怀疑他是坐累了才起来熘达的。 这次圣上经过叶如尘时只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停留。 依旧是从殿内至殿外转一圈就拐了回来,但没回龙椅,反倒幽幽站在了叶如尘身后。 叶如尘仍然在草拟第二问,没有写好的卷子可供圣上拿。 他看任他看,反正没写完。 不过这次圣上站的有些久,成功影响到了叶如尘,任凭他再淡定,也不习惯除夫郎外的人一直盯着他写题。 于是下笔断断停停,可圣上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又过了片刻,叶如尘实在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圣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用目光表示疑问,你怎么还不走? 时刻关注圣上的朝臣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这个考生竟然如此大胆,顿时警钟长鸣,生怕圣上现场发威! 曹公公心头一紧,还想使眼色可叶如尘这个角度看不见他。 圣上动了下,像是终于站累准备回去了,叶如尘收回目光继续答题。 而朝臣瞪大了眼睛,只见圣上招了招手,另一名太监会意,立刻搬来了椅子放到叶如尘身边。 椅子落地一声轻响,叶如尘真的有些凌乱了,不可思议地扭头,周边考生齐齐傻眼。 圣上迎着叶如尘的目光坐了下来,还接过了太监递来的一杯茶,抿了一口,对他抬抬下巴,示意认真作答。 叶如尘默默低头看卷子,心中... 想骂人。 爹说的不错,圣上的确有病。 第81章 阅卷 事已至此, 叶如尘也无可奈何,看就看吧,反正早看晚看都是看。 叶如尘不再多想, 把注意力放到题目上, 第二道他已经拟定了主体及分论点, 写了近一半。 圣上起初一直安安静静的旁观, 看叶如尘写到一个新节点时皱了眉头,极小声的啧了下,只叶如尘能听到。 可作答的对策叶如尘脑中还有许多种,时间也充足, 只要没誊写至考卷上,怎么改草稿都没问题。 圣上作为最后的评卷人, 他的想法很重要,现在改还来得及。 但那又如何,反正殿试只定名次不淘汰, 不满就不满吧。 叶如尘选择没听到,继续洋洋洒洒, 他的草稿不在乎字迹,龙飞凤舞,写得极快。 过了一会儿,叶如尘停了笔,通看一遍没什么问题,开始往卷子上抄。 不等他将卷子拿过来,面前的草稿被人缓缓抽走了。 似在意料之中,叶如尘除了有些无语外没什么别的反应, 默默拿过新的草稿纸开始写第三题。 [饥荒] 一个沉重严肃又现实的问题。 两年前北边就闹过一次饥荒,受灾面积说大不大, 但也不小,死了不少人,各类问题纷沓而至,给当地造成了极大的重创,如今才将将喘息过来。 由于消息闭塞,叶如尘都是进京后才听说的。 题目问的是饥荒来临如何应对,叶如尘从几个方面阐述了对策。 最后又稍微引申了一下,每次发生饥荒朝廷都是会调粮救灾的,然而效果却不好,主要原因有二,一为贪官污吏,二为路途损耗。 贪官就不说了,暗地里老虎苍蝇不知多少,但圣上铁血手腕,这些人起码不敢在大灾大难时跑到圣上面前蹦跶。 可道路问题很重要,交通不便,首先饥荒来临的消息传到京中就会耽误很久,再有中间官吏报着侥倖心理上下瞒报一下则更严重。 其次是调粮。 受灾面越广,则调粮范围越广,路途越长,损耗越大。 救灾不及时,再 第147页 多粮食也无用,而千里运粮,人力物力耗费巨大。 大燕的路只有大府城修的好,像他们五里镇,只有区区几条主干道不错,再就是小巷里十几户人家一起修的石头路。 而大燕数量众多的村落乡野,基本全是土路,单人策马还好说,运粮的话十分难走。 其实大家也都明白交通问题,却没想过要从根本上解决它,因为修路也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平衡之下众人都觉得不划算。 可来自现代的叶如尘深知一个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不过题目的重点是在救灾,叶如尘只在结尾提了一下交通,并未过多赘述。 圣上早已看完第二题并还给了他,叶如尘放下笔没做动作,自觉等圣上拿走草稿看。 在心里默数到了十,草稿竟然还在面前丝毫未动。 难道圣上睡着了?叶如尘悄悄扭头看了眼,并没有睡着。 圣上目光从草稿上移到叶如尘身上,动了动唇,无声说道:继续写。 叶如尘看着已经收尾的策论,还写什么? 想了想,再延伸一下农业发展吧。 大燕朝农作物种类颇丰,除水稻小麦外,玉米红薯土豆也都有,但种的不多。 然而几十年来,浇灌技术、耕作器具、堆肥技术、粮食产量,毫无长进。 农户能力有限,而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都说重农重农,却无人真正为农业发展而努力。 农事归为户部,然户部掌财政事宜,涉及到农的也仅是田地、赋税等。 另有皇庄千亩地,养着不少种地能手,名义上是要研究良种的,实际情况不得而知。 叶如尘直言,此事需要官府支持并组织实施,划试验田,集专人研究。 这下可以了吧,叶如尘放下笔,再扭过头。 圣上:继续。 叶如尘:好,工业发展。 圣上:继续。 啪,叶如尘握拳,断了一支笔。 没关系,有备用的。 于是,商业发展、教育发展... 圣上:继续。 叶如尘心中拍案而起,破口大骂,继续什么!这跑题都跑出天际了。 如果是高考,这妥妥的零分作文。 曹公公过来小声说道:「圣上,该用膳了。」 「咕噜噜~」 叶如尘不争气的肚子适时叫了声,他隐约听见圣上笑了一下。 正午都过去许久了,圣上跟着公公回去吃饭歇息,其余监考官包括禁军们也都轮换着班去吃了饭。 可怜他们这些考生,要坐一整天,理论上他们也可以带东西来吃,但没几个好意思的。 且大部分考生专注于答题,根本无暇吃东西。 好在殿试能提前交卷。 圣上前脚走,叶如尘就开始奋笔疾书,往考卷上抄答案。 奶奶个腿,千字策论让他翻了几番,还要用工工整整的馆阁体,抄了一个时辰,手都酸了。 这次真正停了笔,叶如尘收拾好东西,举手示意,一个官员过来收了他的试卷,当场装封。 作为第一个交卷,又被圣上贴身监考的考生,围观朝臣们都对他好奇极了,但是碍于考场纪律,不便多话,只能看着叶如尘拂袖离去。 叶如尘走出考场,甩甩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随即而来一阵不祥的预感,忙催促着带领他出宫的禁军加快脚步。 他踏出太和殿大门的那一瞬,圣上正好回了考场。 看着空荡荡地位置,圣上沉声问道:「会元呢?」 为叶如尘收卷的官员莫名打了个哆嗦,上前躬身道:「回陛下,提前交卷离开了。」 圣上没再说话,挥手退去那名官员,然后继续看其他考生答题。 考场气氛有些冷,屋内的考生们将头埋得极低,写字都不敢让衣袖发出太大动静,生怕引来圣上注意。 「夫君,怎这么快?」 顾青辰打开门,吃了一惊,昨晚夫君不是还说要低调些,绝不会提前交卷吗? 叶如尘耸了耸肩,揽着顾青辰进屋,与他说了考场上的事。 「还好我跑得快。」 顾青辰眉头一挑,拉过叶如尘写字的手揉捏着,「圣上怎么能这样?」 「着实没想到。」叶如尘无奈地笑了笑。 他张开双臂压倒顾青辰,一身慵懒松快,「考完了,解放了。」 殿试阅卷极快,虽然这次贡生有些多,但绝不会超过十日。 顾青辰好生期待,眸光亮闪闪的小声问道,「夫君这也算是得了陛下青眼吧,会中状元吗?」 叶如尘揉了揉他的脑袋,戳破了他的想法,「怕是不能。」 顾青辰不解,「为什么?」 「夫君本就是会元,又擅策论,连圣上都被吸引了,怎么不能是状元呢?」 叶如尘想了想,「或许因为最后跑题了,东拼西凑,论点混乱,阅卷人不喜,就排到后面了。」 顾青辰摇头说道:「可最后卷子是要呈给圣上钦定的,圣上会认出你的卷子。」 叶如尘轻笑,「不知道,就是感觉而已。」 「嘘~」 顾青辰握住他的嘴,「不要瞎说。」 「不重要,反正殿试不淘汰,考倒数第一也关系。」 叶如尘拉下他的手,抱着人在床上滚了一圈,低着墙边把人圈起来。 第148页 顾青辰小声说,「可若考了状元,那夫君便是六元及第,大燕第一人呀。」 「那怎么办呢,考不了状元阿辰是不是不要夫君了?」 「不会不会。」 顾青辰抱着叶如尘,嘻嘻一笑,「无论如何都要的。」 叶如尘勾唇,「便好。」 阅卷首日,二百多份封了名的试卷交给专人誊抄,防止考官靠辨认考生字迹作弊。 最给送到数名阅卷管手中轮流传阅评卷,阅卷官会根据好坏做五种不同的记号,「○」为最佳。 经过阅卷官初评、覆核后,会先排出名次,再将前十递给圣上做最终排名。 圣上的御案上,按顺序放着十份卷子。 打开第一份,内容长得出奇,远超一般策论字数。 正是叶如尘的。 第82章 授职 八名阅卷大臣列坐两边, 皆为一、二品官员,众人恭默守静,等待圣上做钦定。 能送到御案上的前十, 评分必定都是八个「○」, 但依旧是煳名状态, 要等圣上排完才会揭晓名字。 圣上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会儿, 然后放置旁边,再挨个看下去。 许久之后,方提起硃笔,然而却略过了第一份卷子, 直接拿过了第二份。 「陛下!」 笔尖将落未落,被台下突然的开腔惊得一颤, 圣上不满地看过去,「怎么?」 礼部尚书王大人面上惊恐模样尚未收回,一只手还向前伸着悬停在空中。 见圣上顿了笔, 这才惊觉自己的莽撞,他缓缓松了口气, 站起身走到中间拱手附身略带紧张地问: 「陛下,恕臣斗胆一问,陛下看好的一甲是...?」 「爱卿急什么,朕不是正要下笔吗?」 圣上拿起面前的考卷,「朕觉得此卷不错,担得起状元之名。」 王尚书果然瞪大了眼睛,其余大臣也都坐不住了,不应该呀, 圣上不是更看好第一份吗? 作为首席阅卷大臣的太傅率先发言询问,「陛下, 那第一份卷子呢?」 圣上说道:「最后一道题末赘述过多,偏离题意。」 众大臣齐齐无语,这不正是你催着人家写的吗? 太傅说道:「确实跑题了,但其想法甚有创意,且前面答得极好,瑕不掩瑜,若一步之差错了状元未免太可惜了。」 「一步之差?」 圣上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带笑看着众大臣,「朕觉得需要两步,探花足以。」 「陛下慎重!」 王尚书又一惊一乍的,他急急说道:「叶如尘确有状元之才。」 圣上微微眯眼,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王典,你怎知这是叶如尘的卷子?」 王尚书哑声,屈膝跪下,「臣,臣妄猜的。」 不只是他,大家阅完卷将全优的挑出来对比后就都猜到了好吗。 虽然他们没有在考场上看叶如尘的卷子,但圣上坐会元身边监考的事情朝堂上下谁人不知。 他们中也有三人当时在场监考,亲眼见到那考生几次停笔,然后被陛下逼着继续写。 陛下重变革,年轻时没少折腾,也就近些年才停歇,突然将重点放到了官场队伍上面,弄的血雨腥风, 把几个儿子都整顿傻了。 再看考卷,只有一份别具一格,符合圣上口味的。 这份卷子确实不错,是凭实力得了八个圈的,但八圈的卷子远超十份,并不是八位阅卷大臣都同意将其排在第一名。 一是因为跑题,二是因为那些想法不切实际,太过天马行空。 阅卷大臣投票表决,四比四平,首席太傅站在了叶如尘一边,最后其余人顾及着圣上的喜好也只能达成统一。 却不想,猜错了圣意? 其实最初表决同意的那四位阅卷大臣也不见得真欣赏叶如尘,而是另有原因,比如王尚书。 「陛下。」 王尚书语气激动,「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若点了叶如尘为状元,那将是本朝第一位六首状元,乃一大幸事!」 另一位大人也上前说道:「陛下,自科举实行以来,只南朝出过一名六首状元,距今已有二百年,且他第一次会试还落了榜,第二次才得会元。」 「而叶如尘一气呵成,无间断连中五元,实属不易,何不成了其六首状元的美名,为我大燕添一笔彩。」 两人见圣上不说话,心里没底,频频给其他人使眼色。 太傅大人无奈,明知左右不了圣上,但看在王尚书眼睛都快抽了的份上,开口道:「请陛下三思。」 见太傅大人开口,也有几位大臣出来帮着说了几句。 静默了许久,几位大臣心中不安地打起了鼓,圣上这才缓缓坐直身子。 圣上指着第二份卷子问道:「这么会猜,那你们猜猜这份卷子是谁的?」 数位大臣面面相视,「臣等不知。」 圣上将卷子递给身边的公公,挥了下手示意,公公连忙将卷子送给了几位大人。 其余几个没发表意见的大臣也上前查看,这卷子是重新抄录的,无法通过字迹辨认。 八人围着一份卷子,反覆传阅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 圣上问:「如何?」 众人摇了摇头,根本猜不出。 圣上又问:「内容如何?」 第149页 太傅答:「分条析理,崇论宏议。」 能被他们排在第二自然是不错的,若没有叶如尘在前,这份卷子的确配得上状元之名。 圣上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昌宁黄仲生的卷子。」 殿试时,圣上眼中并非只有叶如尘,他转了几圈,看了不少答卷。 呈上来的这十份中,有五份他都记得座位号。 黄仲生是谁?有大人一头雾水,但总有其他大人记得,「是会试第二名。」 可会试第二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圣上说道:「朕记得,昌宁还未出过状元,没错吧?」 众人瞬间懂了圣上的意思,太傅回答:「是的,昌宁行省教育相对落后,莫说状元,能走到殿试的都寥寥无几。」 另一位大人跟着说:「今年贡生取二百八十人,昌宁行省仅一十九人。」 王尚书不太甘心,「可是...」 可是圣上的眼神不太友好,他想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话到嘴边一转,又问道:「为什么不是榜眼呢?」 圣上看了眼被他们排在第三名的卷子,如果没记错,这位都有白髮了。 「朕以为,没有比叶如尘更适合的探花了。」 王尚书沉默了,也罢,反正不是状元,第二和第三也没什么区别。 殿试结果已定,所有新科进士穿着新领的进士服再次入宫参加传胪大典。 传胪大典在太和殿进行,文武百官齐在,场面隆重壮观。 乐章奏起,鸣鞭三响,内阁学士取出黄榜,由传胪官高声唱读名字。 先是状元,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由礼官引领至御道旁跪下,接着便是榜眼和探花,榜眼看起来比顾父还要大几岁。 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 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 二百八十位进士一一点名,唱名结束,所有新科进士一同行三跪九叩之礼。 传胪大典结束,銮仪卫接过黄榜送至宫外布榜,新科进士们随榜出宫,一路游街示喜。 一甲三人中叶如尘最为淡定,榜眼激动之余掉了不少眼泪,上马时,还是叶如尘伸手将他扶了上去。 城内热闹非凡,街道旁挤满了人,两侧楼阁亭台也全打开了窗户,都等着一睹进士们打马游街的风姿。 顾清晨早定好了包间,带着李沧海守在窗边等叶如尘。 「来了!状元来了!」 随着锣鼓乐声传来,一行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状元在最前头领队,叶如尘和榜眼老伯并排随其后。 周围欢唿声不断,无数鲜花手帕纷沓而至,其中叶如尘最受欢迎,坐在马上微微一笑就惹得姑娘哥儿们尖叫不已。 「啊!!探花郎好俊!」 「探花郎名副其实~」 不知是那位开放的姑娘藏在人群中大声问道:「探花郎可有成家?」 叶如尘春风满面,目视前方高声回道:「家有夫郎,如胶似漆。」 即便这样说,也抵不住姑娘哥儿们的热情,砸到身上的鲜花香包丝毫不见少。 这一路走的艰难,虽然一甲中只有叶如尘吸人眼球,但两三甲的青年才俊可不少。 姑娘哥儿们根本不挑人,谁走到身边都要高唿两声好俊好喜欢,甚至还有人家喊着要招婿,将未成婚的进士们惹得脸红。 没多久队伍就走近了顾青辰这边,李沧海忙叫道:「探花,公子是探花!」 「嗯,我看见了。」 顾青辰满脸欢喜地扒着窗户,眼神紧紧锁定在叶如尘身上。 叶如尘知道夫郎在这里等,也抬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织。 顾青辰周边炸了起来,「探花郎看过来了!」 「他是不是在我?」 「胡说,分明是在看我!」 一名哥儿伸出手挥舞着,「探花郎,看这边~」 李沧海打开屋里的另一扇窗户,伸出头大声对旁边说道:「没有看你们,探花郎在看夫郎呢!」 但是周围太过热闹,并没有几个人将他的话听到了耳里。 眼见叶如尘快走到楼下了,顾青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花环,瞄准叶如尘扔了过去。 可惜失了准头,眼看就要往旁边落去,叶如尘纵然起身,迅速接过花环又回到马上。 一手持缰绳控马,一手将花环戴到了头上,这一举动直接迷倒众人。 状元惊呆了,「叶兄好身法。」 榜眼也瞪大了眼,叶如尘突然窜起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你竟然还会武!」 叶如尘轻笑,「会一点。」 专门为不会骑马的榜眼牵马的小吏调侃道:「探花郎接了谁家的花环,可是看对眼了?」 叶如尘望向顾青辰,笑唇微启,「自然是我夫郎。」 一圈人随他目光看去,顾青辰倚着窗,容貌艷丽,眉目含情。 「探花夫夫好般配呀!」 「探花郎是叶如尘吧,那楼内的会不会是水风清?」 「对!探花郎就是写《九章算术翻版》的人呢,他夫郎是水风清!」 「是画廊亭之战和夜月八美的水风清!原来水风清长这样。」 「水风清真好看!」 「探花郎更好看!」 「我要水风清!」 第150页 「我要探花郎!」 身后突然有人小声感嘆:「和离吧,我选水风清。」 叶如尘瞬间黑了脸扭过头,二甲第一讪讪一笑,「叶兄,开个玩笑。」 游街结束并没有直接回家,众人还要参加圣上亲赐的琼林宴,在皇家花园琼林苑举办。 叶如尘头戴花环出席,惹得人调笑不止,圣上也点了点头,对自己钦点的探花颇为满意。 宴罢席散,第二日大家再一次进宫。 一甲三人可直接授职,而其余进士则要参加朝考,按朝考成绩再分职位。 叶如尘跟状元、榜眼一同站在殿外阶下,等里面来人叫他们进去听封。 昨日琼林宴圣上表现的较为「亲切」,导致身边两位对圣上印象极好,如今也不会太紧张,还能和叶如尘闲聊几句。 按照惯例,状元应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则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三人对此都清楚,所以并不好奇。 殊不知,殿内一片喧譁,正吵翻了天。 「探花外派史无前例,陛下不可呀!」 「状元才从六品,探花任从五品像什么话,哪有探花压过状元的道理?」 「罗大人,陇州偏远贫瘠,区区一个从五品知州罢了,怎么就压过在京状元了?」 「杜大人为何支持探花外派,难不成见到探花会让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就事论事罢了,罗大人莫要乱扯,陛下这么定自有道理。」 杜尚书对圣上说:「陛下圣明,臣也认为探花适合外派,叶探花策论写得头头是道,想法新颖,见解奇特,说不定能解陇州贫瘠。」 王尚书说:「陛下,探花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怎能担任知州一职?」 「探花就应该在翰林院才是,以探花之才,外派为陇州知州着实有些委屈了。」 「从五品比正七品委屈?」 李御史说道:「陇州是直隶州,由行省直管,地位仅次于府,这知州与知府也差不多,怎就委屈了?」 「陇州在什么地方,翰林院又在什么地方,李大人脑子不太好建议请个郎中看看。」 从品阶上说,知州比翰林院编修高出一大截。 但陇州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难以获得功绩,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而翰林院内皆为拔尖人才,可谓之「人才储备库」,是阁老、重臣的起步点与脚踏石。 且翰林院与圣上接触紧密,若有幸受到赏识,可直接获得参政机会,如鲤鱼跳龙门一般荣耀。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众官竟一时摸不清皇上的意思,到底是不喜探花,还是有心对其磨鍊? 朝堂上有反对有支持,更多是在看戏。 李御史没有理王尚书,而拱手对圣上谏言:「陛下,臣以为,探花外派的话做个知县就够了。」 太傅皱眉,「李大人,朝考结束后成绩较次的进士才会外派做知县,哪有探花做知县的道理。」 李御史又说道:「若非要做知州,便做个府属州的知州吧。」 王尚书白眼一翻,「那与知县也没什么区别吧?直隶州我都觉得不行,还府属州,李大人,探花是不是得罪你了?」 「咚咚咚」 圣上伸手敲了敲御案,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第83章 陇州知州 「朕心意已决,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陛下...」 朝臣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陛下已经叫身边的元公公去宣三人进殿了。 原来站在中间的大臣尽数归队,将地方让出来, 叶如尘三人并列行跪礼, 只听元公公宣读: 「第一甲第一名进士及第黄仲生, 授翰林院修撰; 第一甲第二名进士及第王伯业, 授翰林院编修; 第一甲第三名进士及第叶如尘,授陇州知州。」 听到最后叶如尘的职位,三人齐齐一顿,叶如尘率先反应过来, 说了谢言,黄仲生和王伯业连忙跟着叩谢。 这结果真是出其不意, 但叶如尘表现得极为冷静,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授职后三人并未直接退下,而是得了机会站一旁顺便听个朝会, 还能认认各位大人。 安王又被外派了,太子不知何故被禁足在东宫, 叶如尘见到了被封为晋王的二皇子。 晋王长相应该随母,一幅温润模样,面色苍白像是久病缠身,他频频看向叶如尘,被发现后大方报以微笑,叶如尘只觉得其心机颇深。 朝会吵闹的如菜市场一般,圣上就静静地看着,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叶如尘注意到一个年事已高的老臣, 是工部尚书袁大人。 叶如尘记得,两年前曹公公就说工部尚书要告老还乡了, 怎么还没找到接班人呢。 不过瞧这战斗力,延迟退休也不是问题。 吵了许久,朝会也终于结束,圣上从殿后直接回了内宫,朝臣们也陆续离开。 叶如尘盯着圣上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黄仲生以为让还在苦恼任职的事,也不知如何安慰,客套地询问:「叶兄,想什么呢?我们该走了。」 [想银子。] 叶如尘嘆了口气,转身和黄仲生走了。 进京赶考到底是为了什么?按原计划在老家当个逍遥举人平淡安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第151页 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是来找圣上要银子的。 为了拿到赏银,放弃了原计划。 本想着在京里混个小官也不错,不要官拜朝堂大富大贵,只求朝九晚五工作稳定。 啊,万万没想到,会被丢到陇州当知州。 外不外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当父母官好吗! 一直将自己定位成职场优质螺丝钉的叶如尘表示万分抗拒,不愿掌管一地大小事务。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单独面圣的机会,银子一分还没捞到,就摊上这种操心又费脑的事情。 几十年的平静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叶如尘想,现在撂挑子走还来得及吗? 黄仲生见他这样,也更加确定了心中想法,「叶兄,我家就是昌宁的,陇州虽然穷苦,也有些盗匪,但民众大都淳厚善良,叶兄莫要太过忧虑。」 唉,忧虑的也不是这个。 不过事已定,叶如尘接受能力挺好,还是想认真了解一下这个地方,「黄兄去过陇州吗?」 「没有,我家在平川府。」 黄仲生实话实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们昌宁人都很善良。」 末了又补一句,「如我一般。」 叶如尘深深地看向他,「多谢黄兄。」 黄仲生听这话有点变扭,说不出哪里奇怪,礼貌地回覆:「不客气。」 「陇州?」 顾青辰露出吃惊的小表情,不可置信,「可是,探花一向都是授翰林院编修的呀?」 顾青辰心中发堵,「圣上怎么能这样!是偏和咱家过不去了吗?」 「没事。」 叶如尘安抚顾青辰,「三年而已,很快的。」 大燕朝官员赴任并未禁止携带家眷,顾青辰表示:「我要和你一起去。」 叶如尘有些犹豫,夫郎去了会不会跟着一起吃苦。 但顾青辰态度坚决,叶如尘想想还是同意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夫郎的。 「元宵...」 顾青辰问:「元宵怎么办?」 叶如尘说:「他肯定不能去,留在爹娘身边吧。」 顾青辰心痛万分,几个月不见都够难受了,这一去又要等多久。 可夫君和儿子只能选一个,怎么办,顾青辰思绪杂乱,不知如何抉择。 叶如尘也不想让自家孩子做留守儿童,「不如等个一段时间,待我们安稳下来后,让爹娘带着糰子元宵一同搬去陇州如何?」 顾青辰觉得主意不错,「好!」 叶如尘笑了笑,「如此说来,外派也挺好,不用担心爹娘进京问题,一人家可以团团圆圆。」 顾大伯听了此事沉默许久,说:「还不如随我从军。」 叶如尘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吧,打打杀杀不适合我。」 朝考结束,楚秋归与徐时年入选了庶吉士,暂入翰林院学习,为期三年,三年后再次考试,成绩优秀的话可正式留任为翰林。 其余进士依朝考成绩排名会分别授予不 同官职,期间过程繁杂,等了好些日子才陆陆续续结束。 徐时年等人对叶如尘远赴陇州一事都不太能理解,直到殿试前十的试卷被展示出来。 看见叶如尘那一堆改革创新观点,大家都沉默了。 这坑挖得又大又深,圣上摆明了是让叶如尘自己填坑去。 罗之清悲痛不已,「如尘呀,你这写的什么,你为何这么想不开呀~」 叶如尘也悔呀,他也没想到圣上能这么不要脸。 徐时年反倒一脸兴奋,「期待如尘能实现这些东西,如需帮忙,一定和我说!」 在正式任职之前,根据家里远近不同,众人会获得不同长短的假期回乡看看。 分为京官的,可先回乡探亲,等返京后再办入职。 而外派人员则需要提前办好手续,不再返京,直接上任。 叶如尘这边不知是手续复杂还是怎么,上任时间也没说,只接到通知让他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 如此便不能和徐时年等人一同返乡。 悦来楼里订好了包间,叶如尘与顾青辰一同前往,与徐时年、罗之清、陆子昂三人吃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气氛伤感,因为第二日便要走,所以不能喝太多酒,但也都醉了几分。 徐时年说:「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三年,或更久...」 罗之清似乎都哭了,「如尘啊,我捨不得你啊~」 「我跟陆子昂考那么差都留在京里了,你怎么那么倒霉,呜呜,答应我,好好干,任期满了一定要回来。」 徐时年说:「干太好或许就回不来了。」 罗之清顿住,「那别干太好?」 陆子昂说:「干不好就更回不来了。」 「呜呜~」 罗之清抱着叶如尘一条胳膊,「如尘啊,你怎么这么惨呀~」 叶如尘啼笑皆非,用力拽了拽胳膊没扯出来,「注意下,别把鼻涕蹭我身上了。」 罗之清吸了下鼻子,嫌弃地放开叶如尘,「真是个没良心。」 「又不是生离死别,总会再见的。」 叶如尘端起酒杯敬大家,「有机会来陇州玩,到时不醉不归。」 众人同举杯,一饮毕,陆子昂说道:「我家在昌宁也有书坊。」 罗之清瞪了下眼睛,一言难尽调侃道:「你家生意还真大...」 第152页 陆子昂笑了笑,「在昌宁治所地平川府,一个小店而已,没怎么管,生意也不好。」 「本来准备年底关门的,但现在倒可以考虑搬去陇州了。」 「让如尘帮忙管,哈哈~」 叶如尘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想的可真美。」 第二日一早,叶如尘送走了徐时年等人,然后又去找牙人续了半个月房租。 余下的时间,叶如尘一边等通知,一边和夫郎到处游玩,珍惜宝贵的悠闲时光。 每隔几日会顾子征会跑来让他指点一下练武,期间他还被大舅哥拉去卫所转了一圈,探讨了一下士兵的日常训练。 这日宫中突然来人,召叶如尘面圣。 然而马车却并未将他送往皇宫,而是来到了京郊。 大舅哥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叶如尘这才知道,原来是火器营改进了火箭,并重新调整了炸药包配方,在这里试验。 叶如尘跟着大舅哥来到圣上面前,「微臣见过陛下。」 圣上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试验场在一片无草荒地上,这里应该是军营地盘,也建了一个小城墙围起来。 圣上对他说:「这是你提出来的,便一起瞧瞧威力如何吧。」 叶如尘默默地站在圣上身后,观看这一场试验。 在叶如尘看来,这威力效果着实一般,用法也较为简单,不能几年时间能有如此进步已经很不错了。 圣上看向叶如尘,「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叶如尘面无表情眨了下眼,伸手哌唧哌唧鼓起了掌,「好厉害,臣十分意外。」 圣上静静地看着他,叶如尘放下手解释道:「臣面瘫。」 过了一会儿,圣上开口:「最好是。」 圣上又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叶如尘回道:「臣没有深入了解过,见识短浅,并无看法。」 圣上听后没有再问,而是带叶如尘回了屋内,其余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几名护卫和元公公。 叶如尘被赐了坐,圣上说起去陇州的事情,「你那策论写得很好,朕就欣赏你这样的有志青年,陇州不错,适合你大展身手。」 「朕实在不舍良材流落在外,故特免陇州三年农税,等你任期结束,带陇州脱贫,必调你回京。」 叶如尘忍不住问:「要是没脱贫呢?」 圣上和蔼地笑了笑,「那便继续完成你的宏图大志吧。」 叶如尘嘴角一抽,他并没有这样的志向。 第84章 离京 圣上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如尘眸光一闪, 来了精神,「陛下,臣确有一事, 不知如何开口。」 圣上抿了口茶, 「且说。」 叶如尘拱手说道:「陛下, 臣一届寒酸书生, 穷困潦倒,几年前,臣不是贡献了两个点子嘛,硝石制冰和蜂窝煤。」 「唉~」 叶如尘嘆了口气, 「若不是养家餬口实属艰难,如今又要远赴陇州上任, 前景未可知,臣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圣上放下茶杯,「那就别说了, 知道你脸皮薄,不必勉强。」 叶如尘牵强地笑了笑, 一脸苦涩,「那两个好点子如今也广为普及,当真造福于民,臣深感欣慰。」 「陛下,臣缺钱,不得已相问,可有奖赏?」 旁边的元公公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圣上盯着叶如尘幽幽问道:「你不是面瘫吗?」 叶如尘表情凝固, 考虑到现在收回去太假,扯了扯嘴角, 「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圣上冷哼了一声,「知道了,回去等着吧。」 「是!」 叶如尘恭恭敬敬,「多谢陛下,臣告退。」 「慢着。」圣上突然叫住叶如尘。 叶如尘谨慎地转身,咋地,不会这么快就反悔吧? 圣上问道:「连中五元,差一步名留青史,可心有不甘?」 「臣才疏学浅,没有不甘。」叶如尘松了口气,不昧他银子就好。 「可你殿试所答并不比黄仲生差。」 啊,这... 叶如尘无语,那还说什么,干嘛挑明,并不好奇您老怎么想的。 「殿试严苛,臣策论跑题,能进一甲已是侥倖。」 「那你跑题可有不甘?」 叶如尘沉默了,这事过不去了是吧,为什么跑题你不知道吗。 两人眼对眼都不吭声,静默了许久,圣上点了点头,「嗯,没有就好。」 叶如尘:哎?我说没有了吗? 「你岳丈对你的成绩似乎很不满意,气大伤身,回去好好开解一下。」 叶如尘眉头一跳,问道:「爹他怎么了?」 往老家报喜的人已经回来了吗?居然这么快,不会是圣上派专人去的吧... 圣上问一旁的元公公,「报子是怎么说的?」 「回陛下,说是听到消息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然后突然发狂开始乱说胡话。」 呃,编得太夸张 了吧,叶如尘根本不信。 他问道:「爹都说什么胡话了?」 元公公假装没听见,垂眸观鼻缄口不言。 圣上又端起茶杯悠哉喝了一口,缓缓道:「说朕昏君。」 说罢又静静地看着叶如尘。 得嘞,这天真没法聊了。 第153页 不过这样一说叶如尘放心很多,爹还是挺清醒的。 见叶如尘半天也没表示什么,圣上自觉无趣,便让他走了。 只是不等他后脚迈出门坎就又被叫住,「告诉他,昌宁状元。」 叶如尘一愣,「好。」 虽不知缘由,应下便是。 翌日,有人敲响了院门。 叶如尘打开门,一个熟悉的面容。 曹公公微笑着,「叶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叶如尘望向曹公公身后的两个箱子,十分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家门,「劳烦公公了。」 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好的东西了,如果有,那只能是金子。 三百两黄金,令叶如尘陷入沉思。 快扒拉一下脑海,要是什么都不干,光靠卖各种点子挣钱,应该也能美美过完后半辈子吧。 啧,后悔呀,当初怎么就选了科举这条路。 曹公公说:「这里面还含了大人去陇州的路费,祝大人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谢公公吉言。」 叶如尘送走了曹公公,顾青辰在屋里一遍遍点着数。 「小财迷。」 叶如尘嗤笑,然后陪着他一起点。 顾青辰点数的手指点到面前,说道:「大财迷。」 顾青辰感觉在做梦一样,「没想到夫君真开口问圣上要了,圣上居然真的会给。」 叶如尘说道:「当然会给,毕竟是圣上嘛,不给显得太小气。」 顾青辰有些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呢。」 虽然以前顾家不穷,但也不会闲来无事取一堆现钱摆着看。 当天下午,叶如尘就和顾青辰去了最大的钱庄。 本来叶如尘是打算自己一路扛去的,顾青辰担心招摇,让李沧海叫了辆马车过来。 马车一路行至钱庄门口,叶如尘轻松扛了下来。 店内小厮一见这架势热情迎了上来,掌柜听了叶如尘所需,连忙将人带入了内堂,并叫了好几个人。 一阵忙活后,叶如尘夫夫出了钱庄,怀里揣了三千两银票。 叶如尘提议先去大伯家,将之前大舅哥给的一千两还了。 听到叶如尘问圣上要来的钱,顾大伯全家震惊。 大伯父:「好胆量。」 大伯母:「这孩子,没疯吧。」 顾子征:「小叔丈,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回家的路上,两人又遇到了风轻扬。 「叶兄!」 风轻扬远远看见他们,一路小跑过来。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叶兄,我会加减乘除了。」 叶如尘满脸问号,这很骄傲吗? 「是用西数算法!」 风轻扬喜笑颜开,「就是看的《九章算术翻版》,真的有用,真的可以计算!」 原来是说这个,之前沸沸扬扬了一阵子,有很多看不明白的人出来群嘲,后来叶如尘先后考了会元和探花,那些人才歇了声。 渐渐这事儿就没什么动静了,研究需要时间,但对此感兴趣且能沉下心的人并不多。 也就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传出一些议论,说谁谁谁看懂了,说似乎真的能用,说加减乘除不难。 还说有人已经学会前面的基础知识章节,正式进入九章了,但不知真假。 叶如尘没兴趣了解这些,这几日他在办上任的手续。 委任状已经下来,说是九月上任,看似还久,但算上路途可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从燕京到陇州要一个多月,而他们要先回家一趟再去陇州。 不巧的是,燕京、陇州和武同呈三角形,真是一点都不顺路。 正在收拾东西的顾青辰动作一顿,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好像是,我出去瞧瞧。」 叶如尘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 李沧海已经开了门,是一个陌生男人,一身短打。 李沧海问道:「你找谁?」 那人打量了下小院子,「这里是叶如尘叶探花的家吗?」 「正是,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是国子监的,叫你家老爷...」 男人原是国子监的小厮,正回着李沧海话,突然见到了叶如尘走了过来,大声问道:「是叶探花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有事吗?」 小厮说道:「叶探花,国子监祭酒有请,劳烦叶探花随我走一趟吧。」 「国子监?」 好像与他没什么干系,「祭酒找我何事?」 小厮微笑着,神情傲然,「探花去了便知。」 叶如尘皱眉,「有事直说。」 小厮也有些不高兴,探花怎么了,国子监祭酒还不是谁都能见的呢。 「不止祭酒,还有几位博士、教授呢,叶探花快随我过去吧,莫让大家久等了。」 李沧海黑了脸,这是请人的态度吗,谁稀罕见你家祭酒。 叶如尘淡淡说道:「没空。」 转身之际又交代了句:「沧海,送客。」 说罢便径直回了屋内。 小厮傻了眼,「你...」 「抱歉,我家公子没空,还请回。」 李沧海将人请了出去,小厮还想说些什么,院门砰得一声关上,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小厮脸色铁青,在国子监这么久,第一次被人下面子。 第154页 他气愤地驾着马车离去,走前留了句,「毫无礼数。」 第二日一早,叶如尘三人便带上东西离了京。 没过多久,昨日的马车又来了,这次下来了三个老头,手上还拿着《九章算术翻版》。 昨日那名小厮上前咚咚敲起了门,只是半天没有响应。 小厮为难地说道:「祭酒,好像都不在家。」 邻居大婶刚巧买完菜挎着篮子回来,见他们问道:「你们是找探花郎的?」 「正是。」 小厮快速问道:「你可知他们去哪里了?」 「哟,那你们可来晚了,一早刚走。」 其中一位老头语气温和,却有些急切地询问:「请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回不来咯~」 大婶笑了笑,「探花郎一家离京返乡了,这院子都退了。」 说完也没再管他们,径直回了自己家。 三个老头面面相视,祭酒怒问:「张广,让你请人,你是哪般请的?」 小厮此刻低头弓腰,再没有昨日张扬姿态。 又一个老头开口,「那只能去翰林找严佐生了。」 祭酒听后皱着脸,满不情愿。 第85章 回家 叶如尘夫夫带着李沧海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回到了武同府, 车夫并未将他们三人送到家门口,而是停在了府城驿站。 思家心切,下了马车后三人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好在驿站离家不远, 他们的行李也不多。 夏风暖煦, 数日烈阳后好不容易迎来阴天, 却并不凉爽,十分闷热。 叶如尘不畏寒不畏热,天生不易出汗,而顾青辰与李沧海额上已大汗涔涔。 顾青辰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的飞快, 叶如尘轻松在后面跟着,他背着行礼, 还腾出一直手给顾青辰打着扇子。 转角进入他家所在的小巷时,见顾青辰走得越来越快,叶如尘伸手拉住他停了下来, 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 「别急,不差这一刻。」 顾青辰挥着袖子扇风, 急色匆匆,一副随时准备跑起来的样子,「夫君,我好想元宵,想爹娘想糰子,等不及了。」 「就快到了。」 叶如尘说着,取下夫郎肩上的一个包袱,拉着他, 「我们走。」 巷内弯弯绕绕,刚走到屋旁, 就听见了孩子玩闹的声音,沿着院墙拐过最后一个弯,顾青辰停住了脚步。 糰子正带着元宵在门口玩。 毛球慵懒地侧躺在地上,元宵背对着叶如尘夫夫蹲在毛球身边,正拿着一把木梳给毛球梳毛。 是敏感的毛球率先发现了他们,抬起头盯着三人看了几秒,然后低声叫了一下。 糰子也第一时间随毛球的动静看了过来,愣了一下站起身,开心说道:「小叔,叔丈,海哥,你们回来了...」 然后赶紧走过来帮忙拿行礼,只有元宵还什么都没发现,专心地为毛球服务。 毛球顾忌着元宵,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蹬了 蹬腿,磨蹭着动了两下。 元宵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按住毛球的脑袋拍了拍,让它躺好,语重心长软软说道:「球球,不要动哦。」 毛球侧过头,伸出前肢去挡元宵的小手,喉咙发出呜呜声,眼神望向元宵的身后。 李沧海和糰子将他们的东西都拿进了屋里,叶如尘和顾青辰悄悄站在了元宵身后。 顾青辰轻笑了一下,在他侧后方蹲了下来,温柔地叫道:「元宵~」 「嗯?」 元宵扭过小脑袋,肉嘟嘟的粉白小脸蛋吹弹可破,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圆熘熘亮晶晶地,一瞬不瞬盯着顾青辰。 顾青辰莞尔而笑,对他展开双臂。 「哇~爹爹~」 只见可爱小宝嘴一瘪,哇哇大声哭了出来。 顾青辰将他抱入怀中站了起来,叶如尘也赶紧凑上来,夫夫俩一起闹着。 元宵伏在顾青辰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心疼坏了,顾青辰也跟着潸然泪下。 于是叶如尘大的小的揽在怀里一起闹,他倒也想跟着一起哭,奈何泪腺不发达。 「哎呦,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屋里坐着。」 顾母和顾父一起走了出来,顾母拍拍儿子儿婿,将两人拉着回了院子。 桂姨倒了两杯茶水晾着,端出一小盆冰,拿出扇子在旁边扇着。 顾父顾母跟着哄,「元宵乖,爹爹们都回来了,不哭了哦~」 「爹爹们再也不走了呢,天天陪着元宵玩好不好呀。」 过了好一会儿,元宵该也是哭累了,才渐渐缓了下来,喘着气继续抽泣着。 叶如尘接过元宵在空中举了举,然后抱在怀里捏了捏小脸,「我们的小肉包,可想死爹爹了。」 元宵瘪着小嘴,挥着小手用力打在叶如尘身上,终于开口说话,带着哭腔控诉着,「爹爹坏,坏爹爹。」 小孩子不记仇,过了一会儿就将悲伤抛之脑后,和两个爹爹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洗完澡,叶如尘将元宵抱上他们的床,元宵异常兴奋,不停地翻滚嬉闹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床了,自从爹爹们走后,他的私人小床都移到了爷爷奶奶房间,偶尔也会去糰子哥哥哪里凑一晚。 叶如尘和顾青辰也上了床,两人将元宵围在中间,眼底满是柔情。 第155页 元宵右手抓着叶如尘,左手抓着顾青辰,「大爹爹,小爹爹。」 小孩子长得快,数月不见,元宵走路说话都流畅了许多,还会唱简单的儿歌和背诗,不哭时乖得不得了,惹人心爱。 元宵平时睡得挺早,但今日精力异常旺盛,夫夫俩没有刻意哄着他睡觉,而是一直陪他玩,直到渐渐犯困,等元宵闭上眼叶如尘才去熄了灯。 叶如尘回来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不少人上门拜访,来沾沾探花的喜气。 只有顾父,听着探花两个字就心塞得紧。 叶如尘帮忙捎了圣上的那句话,顾父听完沉默了一下。 顾父和叶如尘讲,因位置特殊,只要逢乱,昌宁必有战,也正由于社会不稳定,那里的经济和教育都不太好。 但偏偏昌宁人口又众多,所以文人书生并不少。 可即便如此,那里曾经也出过不少人才,虽没有状元,但榜样和探花各有一名,扬名天下的二甲进士也好几位。 直到百年前,昌宁闹了一次□□,遍地饿殍,惨绝人寰,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本就落后的经济与教育受到重创,书院学堂纷纷关门,甚至连府城最有名的书院都变卖了学田房产,人去楼空,先生学子们四散求生。 饥荒渐渐过去,但其影响延续了几十年,书院重开,然不復往日,学子数量骤减。 多年之后,昌宁学子数量恢復了,教育水平依然落后,纵然朝廷进行了扶持,并派了不少学官过去,但收效甚微。 毕竟大环境受限,再努力又如何拼得过人才济济的燕京府和苏水一带。 顾父嘆了口气,「近百年,莫说一甲,二甲都没出多少。」 「时运不济,这个黄仲生怎偏偏赶的正巧,就不能早三年或晚三年吗!」 顾父问:「黄仲生会试成绩如何?」 叶如尘说:「第二。」 顾父诧异,「居然第二?」 「也对。」 顾父点了点头,自问自答,「太差的话,殿试排榜他的卷子也不可能被阅卷大臣送到御案上。」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骂骂咧咧,「那混蛋一定在看到会试结果时就打定了主意,殿试场上转一圈,他心中已有思量,故意让你跑题呢。」 叶如尘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缘故,一个状元对湘荆不算什么,但昌宁错过了或许还会再等上百年。 一个状元,对昌宁的万千学子来说是希望也是激励。 顾父还是憋屈得慌,哼哼道:「可六首状元容易吗?莫说百年,三百年五百年都不一定会再有。」 「行了。」 顾母拍了拍他,「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想有什么用?」 在家中停了两日,叶如尘又到来云怀书院,拜访山长和各位先生。 叶如尘到时山长正在讲课,一见叶如尘扔下讲义就走了,学生们各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山长和数位先生将叶如尘团团包围,左看右看,像见了新物种一样,惹得叶如尘哭笑不得。 山长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书院骄傲。」 未来的几天,叶如尘往返于各饭桌之间,还被知府叫过去聊了聊。 不久后,他们一家老小又回了杨家村。 村长带着众人夹道欢迎,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没一个敢介绍哥儿姑娘的。 糰子和杨小天春上考过岁试,成为了秀才,但两人根基都不牢固,准备沉淀几年再下场考举人。 在村里呆几天,叶如尘形式地去见了县令,县令早已经换人,之前的王县令被调到了其他地方。 回来的路上经过五里镇,叶如尘驾车来到了胖哥猪肉摊。 胖老闆今日份卖得差不多了,正想着要不要提前收摊。 「老闆,五花肉还有吗?」 「没了,这有一块...」 胖老闆突然哑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如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叶如尘微微一笑,指着案板上一块肥瘦匀称的,「那要这个吧。」 胖老闆迟钝地点头,「哎,好。」 半晌突然思绪回神,「小叶大师!」 「不是,叶,叶探花,不是,叶老爷,叶大人!你回来了!」 叶如尘笑着点点头,「嗯,回来了。」 「突然这么称唿我好不习惯,和以前一样便好。」 胖老闆激动又紧张,「五花肉有的,屋里还有,才杀不久,很新鲜呢。」 「不必麻烦。」 叶如尘摆摆手,「这一块就好。」 「不行不行,必须给你来一块上好五花肉。」 胖老闆带着叶如尘来到了身后院子里,是下午刚杀好的猪,让他爹和媳妇大概处理了一下存在了地窖里,准备明日卖的。 胖老闆一把子力气,将猪扛了出来,让叶如尘在旁边稍等,三下五除二取了一大块肉下来,好几斤重。 叶如尘要给钱,胖老闆拦着死活不肯要。 他媳妇还跑去拿了几个猪蹄,强硬地给叶如尘装上。 叶如尘义正严词地说道:「心意我领了,但钱必须给。」 胖老闆宁死不收,还神 秘兮兮地拉着叶如尘说:「小叶大师,你真是神了。」 「自从得了你写的祝我生意兴隆的信,我这生意真好了起来!」 第156页 第86章 赴任 「哪能呢。」 叶如尘接过猪肉夸赞道:「量够秤, 价实惠,就该生意红火。」 胖老闆嘿嘿傻乐,「这倒是, 咱家生意做得可真对得起良心, 不过这生意之所以好起来, 绝离不开小叶大师的赐福。」 叶如尘笑着摇摇头, 胖老闆好奇地问:「小叶大师,你考完探花要干什么?会在府城当官吗?」 「不会,我要去陇州任职。」 「陇州?」 胖老闆想了半天,「陇州在哪里?」 叶如尘往西北方向指去, 「在昌宁。」 「哟,那可远呢。」 胖老闆道:「听说那里的人都不种水稻, 天天吃面,怕是很难习惯,小叶大师去了可要照顾好自己。」 「嗯。」 叶如尘点头应下, 笑着说:「我本就出自北方,吃的惯。」 「那就好。」 胖老闆送叶如尘出了门, 一直等他驾车离去才转身回院里,准备将剩下的猪肉收拾起来。 他媳妇拿起桌上的抹布,只见白光略过,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胖老闆跟着低头看,一小颗碎银滚到了他脚边。 媳妇说:「应该是小叶大师放的。」 七月底,叶如尘准备前往陇州赴任了。 此时元宵不过两岁半,顾青辰依依不捨,顾母也背过身偷偷抹了眼泪。 顾父嘆了口气, 沉默不语,顾母忍不住抱怨, 「状元不是昌宁的吗,圣上怎不让状元去陇州。」 叶如尘抱着元宵说:「娘,哪有在本省任职的?」 「那就有探花外派的吗?人家都留在京里了,偏将你支出来,怎偏就与咱家过不去。」 顾母嗔怪地拍拍顾父胳膊,「若你此前答应圣上回京,小两口就不必受这苦了。」 「娘,和爹没关系。」 叶如尘想,只怪他殿试策论给自己挖的坑太深了。 不对,要怪就怪圣上,就不能给他个闲职吗。 元宵似是有感觉,平时极爱笑的他没有一点动静,表情有些凝重,小手紧抓着叶如尘的衣襟。 不安地问道:「爹爹又要走吗?」 小傢伙眼神幽怨,微微嘟着的嘴还有些颤抖,像随时准备哭出来。 顾青辰狠不下心,想带着元宵一起上路,但大家一致反对。 叶如尘坐下,将元宵放在腿上,认真地说:「元宵,爹爹和小爹爹要出去挣钱,我们元宵乖巧听话,是个小男子汉,一定会理解的对不对?」 元宵一听到男子汉三个字,马上坚定地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对,犹豫着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挣钱?」 「挣钱养家呀,有了钱,才能给元宵好买吃的好玩的。」 「嗯...那我不吃了,爹爹们不走。」 叶如尘说道:「不只是元宵哦,小爹爹,还有姥姥姥爷都要吃东西对不对,不吃东西会饿肚子,会很难受的。」 元宵想了想,「我也去,和爹爹们一起挣钱。」 顾青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那要等你长大呢。」 叶如尘好声好气地商量了半天,元宵勉强接受了他们必须走的事实,并且顽强地没有哭。 一汪清泉含在眼中,转了两转也没有落出来。 元宵扯着顾青辰的衣襟,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强装镇定,「爹爹们要早点回来接我,不可以忘记哦。」 本想说最迟一年的叶如尘抬头看向顾父顾母,下定决心说道:「爹,娘,最晚半年,咱全家在陇州团圆。」 顾父说:「好,等你消息。」 叶如尘夫夫走了,背着简单的行囊,这一次连李沧海也没有带。 二人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元宵沮丧地趴在顾母肩头,没有哭,他已经是个懂事的男子汉了。 没关系的,爹爹说很快就会再相见,虽然他也不知道半年是多久。 往西北方向,水路交替,两人行了近一个月,沿途经过数个热闹繁华的府城,但因为在赶路,并未停下游玩。 从南至北,一路风清,景色不断变化着。 昌宁布政使司,下设八府一州。 这一州,便是陇州,为直隶州,位于昌宁西南一角。 「直隶州」虽和「府」一样直接由行省管辖,但级别较府略低,介于府、县之间。 陇州下辖五县,分别为:石乡县、山竹县、会江县、长河县、罗山县。 而州治所所在地不设县,划一区为州制,名「陇州城」。 自进入陇州,繁华与热闹便逐渐褪去,从来往行人、商贩及远处的城镇就能看出,此地确实不富裕。 叶如尘夫夫穿过山竹、会江两县来到陇州城。 大小是一城,虽比不上他们武同府,但也是较为热闹的,学堂书院,酒楼茶坊,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那么精巧华丽罢了。 街上行人多是粗布短衣,偶也有绫罗锦缎。 倒是城门建的不错,高大威武,固若金汤。 送他们来的马车夫是山竹县的,趁着天色尚早,将人放下就赶紧收了钱往回走。 也快中午了,叶如尘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还好,我想吃点带汤水的,你呢?」 早上吃了些干粮,这一路又实在颠簸,顾青辰并没有什么胃口。 「我都行。」 第157页 叶如尘放眼望去,转了一圈选中一家小面馆,看起来生意还行。 小面馆屋内和门口都有位置,叶如尘与顾青辰坐在了外面。 已过中秋,天气很是凉爽,坐外面还有清风阵阵,顺便看看这个他们要呆三年的陇州城。 顾青辰要了碗大份馄饨,叶如尘则来了碗汤面。 煮馄饨的摊设在店门外,摊子前守着一名年轻小伙儿,似是老闆儿子。 叶如尘和他着聊天,小伙儿一边包馄饨一边说:「客官不是本地的吧,听口音像是东边儿的。」 叶如尘笑了笑,「我们打南边来的,湘荆。」 「哎?」 小伙儿诧异,「不像呀,我瞧你俩都是北方人。」 顾青辰点点头,「倒也不错,的确是在北方长大。」 小伙儿好奇地问,「这儿可不近呢,怎么往这边来了,路过吗?」 「不,这便是目的地了,要在这陇州城待上好久呢。」 叶如尘笑道:「你家面真不错,小哥认认脸,以后我常来。」 「嘿,稀奇了,怎么大老远跑这里定居。」 「挣钱呀~」 叶如尘抱着碗喝了一大口汤,豪气地擦了擦嘴,「来干活呢。」 「行,我记住你了,以后常来给你加面哈。」 小伙儿没有多问来干什么活,看这两人衣着形象肯定不是干苦力的,想必在这里有生意吧。 等顾青辰也吃完了饭,叶如尘问道:「小哥,衙门怎么走?」 第87章 报导 「嚯~」 馄饨小哥吃了一惊, 「都干到衙门去了,不错呀!」 小哥没多想,只以为叶如尘是在衙门中有人 , 托关系照顾下生意之类的。 叶如尘与顾青辰依他指的方向一路询问后来到了州衙门前。 两人皆身负包裹, 叶如尘背后还有个用布层层包裹的条状物, 是他的佩剑, 此次专门带了出来。 他们在衙门口站定,门前左右台阶上各两名捕快在值守。 四人坐在地上唠嗑,两腿随意搭放,毫无形象可言。 顾青辰当即皱了眉, 「此任知州是如何管理的,衙门口就这般慵懒散漫, 里面能是什么风气!」 「进去瞧瞧。」 叶如尘说着,抬脚便往里面走,顾青辰紧随其后。 门口的捕快并未阻拦, 只抬头瞄了他们一眼,仍旁若无人的聊天。 台阶上靠中间坐的哪一位还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自觉给他们让出路来。 本以为会受到阻拦,不成想他们连问都没问。 叶如尘走到中间突然站定,刚好挡住左右聊天的人。 顾青辰见状后退了几步,抱臂在旁观看。 「喂,走呀。」 离叶如尘腿边最近,也是方才主动挪位置的捕快不满地问道:「站这里碍什么事?没看见我们在说话吗?」 叶如尘神色淡漠,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垂眸看向问话的人, 「就这样直接放行,不需要问我们是来干 什么的吗?」 四人这才抬头正视叶如尘夫夫, 看到叶如尘撇了撇嘴,啧,贵公子了不起呀,拽什么拽... 再看向顾青辰,好漂亮的哥儿,几人眸光一闪,成功被惊艷到了。 只是突然感觉身边气压好大,四人讪讪收回目光。 离叶如尘最近的两名捕快站了起来,竟比叶如尘低了一头,没有一点气势,两人各退一步拉开距离。 其中一人昂着头,上下打量叶如尘两眼,抱着佩剑随意摆了摆手,「过了二重偏门,东边儿一排房子,从南至北分别是礼房、户房、吏房。」 州衙竟然能随意进出?长见识了。 要知道哪怕是桂宁县的县衙,书生去礼房报名考试时,进大门都要查验盘问一番。 叶如尘盯着这人,心里已经在盘算队伍纪律如何收拾。 那名捕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发毛,再次后退一步,抬了抬下巴,「看什么看,不认识路呀?」 叶如尘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掷下二字,「多谢。」 顾青辰勾唇笑了笑,连忙跟上叶如尘走了进去。 四名捕快没再坐下,视线随着叶如尘夫夫移动,眼睁着看他们在甬道上渐行渐远。 盯着叶如尘的背影,几人肩并肩嘀咕着,「这人谁呀,有病吧。」 从头至尾都在旁观没有吭声的一名捕快啧了一声,歪着头眯着眼做思考状,「这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这人来干啥的?」 最先让路的那位回道:「不知道,刚才也没问。」 「对呀,你咋没问呢?」 「那你咋没问呢?」 指路的捕快伸手打断了两个人,刚才他还自信满满,但现在又不太确定的猜道:「办户籍的吧,没看带着行李吗?」 结合外地口音,八成是在外生活发达了,要转户籍呢。 嗯,这名捕快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猜得很有道理。 另一人突然开口,「我这心里头不得劲儿,有点慌,你们看他身后背的什么?棍棒?还是...剑?」 「他不会是...」 「杀手吧?」 「哎呦,打老子干什么!?」 其余三人瞪着眼睛,「瞎说什么呢。」 被打的人捂着头,一脸不服气,「什么瞎说,是有理有据的猜测!或许还是来劫狱的呢!」 第158页 几人头皮发麻,再扭脸看去,叶如尘两人都快走到牢房位置了。 不会吧不会吧。 「该死的。」 给叶如尘指路的捕快臭着脸,拔腿就大步追了上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哎?」 旁人一眨眼就见身边没了人,叫道:「别急呀,牢房重兵看守他不可能进去的!」 说完后三人留下了一人守门,剩下两人也小跑过去。 叶如尘和顾青辰此时已走出老远。 见他俩没拐弯到别处,而是径直往前走,穿了过仪门东侧的偏门,三名捕快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有减速,要跟上看个究竟才安心。 衙门的布局大都相似,为多进式四合院建筑群,坐北朝南,一门又一门,威严庄重,压迫感十足。 大门之内的二重正门,称为「仪门」,常年紧闭,只有新官上任,或遇到其他重要人、事才会打开。 仪门两侧各开了一扇偏门,俗称「二重偏门」,以供日常使用,叶如尘和顾青辰正是从其中过来。 过了门,甬道尽头正对的便是大堂,明镜高悬,是州官升堂理事的地方。 左文右武,甬道两侧各三个部门,共六房。 分别是: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各司其职。 叶如尘越过礼房、户房,径直来到最里面的吏房。 吏房三间屋子,内里相通相连,有几十名书吏在里面干活。 叶如尘敲了敲门,从第一间屋走了进去,众人抬头望了过来,很诧异怎么会有人过来。 那三名捕快唿哧唿哧追到了二重偏门,就见叶如尘进了吏房,为首的捕快喘着粗气,「服了,他跑吏房干啥?」 吏房负责辖区所有官吏的调任、升降、考绩等,一般不和百姓有往来。 离门口最近的一名书吏开口对叶如尘说道:「你走错了吧,礼房、户房往南,刑房在对面中间。」 「没错。」 叶如尘走了进来,伸手从怀里掏出就职敕牒和身份文书。 问话的书吏皱眉,「有什么事吗?」 叶如尘将敕牒和身份文书放到他的案桌上,缓缓道:「入职。」 「入什么职?」 周围众人一脸诧异,那书吏拿起一看,手一抖差点掉了下去。 「知,知州,大人...」 「什么!」 整屋瞬间安静下来,接着一群人跑了过来,抢着看敕牒内容,只待几个人确定了他身份无误,叶如尘就收回了敕牒和身份文书。 「知州大人。」 「见过大人。」 屋内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三名捕快赶到门口就听见几名书吏高声齐道:「见过知州大人!」 为首的捕快一脚刚跨过门坎儿,身体一僵,急急剎车,后面两人勐地赶到。 砰!啊!哎呦~ 三人齐齐趴在了地上。 顾青辰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叶如尘侧身看去,嘴角一抽,「免礼。」 三人满脸惊恐,手忙脚乱爬了起来跪做一排,结结巴巴,「大,大,大人。」 叶如尘说道:「起来吧。」 「是是是。」 三人连连应到,赶忙起身站到一旁角落,缩成小鸡仔一般,眼神还时不时往叶如尘身上瞟。 其中一个人嘀咕着,「看吧,我预感一向很准。」 「大人稍等,我们这就去通知其他人。」 两名书吏对叶如尘拱了拱手,小跑着出了门。 有人搬来了两个板凳,「大人您请坐。」 「呃,这位...也请坐。」 叶如尘说道:「这是我夫郎。」 「夫郎好。」 「夫郎请坐。」 众人纷纷问好,叶如尘听得别扭极了,那是我的夫郎,不是你们的!但夫人对应夫郎,直接叫夫郎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顾青辰微笑着应答,叶如尘说:「叫叶夫郎。」 「是,叶夫郎好!」 大家问完好后,手足无措聚在一团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如尘巡视一圈,问道:「吏房典吏呢?」 「典吏,他今日有事...」 「大人!在下户房典吏林东,见过大人。」 「在下刑部典吏王世兴,见过大人。」 「在下工部典吏刘祖业,见过大人。」 三名男子匆匆赶来,吏房的动静迅速传开,周边几个房都知道知州大人到了。 六房典吏只来了三个,三人心有余悸,有些头疼,知州大人怎么没有提前说,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跑过来了。 户房林东率先说道:「大人,先随我们去二堂吧。」 叶如尘点了点头,就不在这里耽搁吏房众人了。 二堂在大堂后面的一进院子,坐落中线,是知州大人日常办公的地方。同知、判官、吏目,协助知府处理各类事务,也都在这一进院子。 叶如尘刚步入院内,迎面就赶来了三个人,旁边还跟着刚才说出来叫人的两名书吏。 见叶如尘只带了位 貌美哥儿,竟没有其他随行人员,三人十分诧异。 两名书吏退下,其余几人一起入了二堂。 同知这三人并不像小小书吏那样诚惶诚恐,先是恭敬施礼,然后再次核对了叶如尘的敕牒和身份文书,确定无误后才开始谈论公事。 第159页 同知和判官皆是三十多的壮年,吏目稍大些,有四十多岁。 叶如尘问道:「现任知州呢?」 「呃...」 谢同知答:「回大人,前知州大人半月前已经调任离开了。」 这么迅速吗?叶如尘挑眉,听说前面那位才干了一年而已。 他提前到了十几天,本是打算先熟悉一下环境,做□□接工作呢,没想到人家都跑半个月了。 正是中午,大家都到了下班时间,叶如尘没多耽搁,先要了州衙人员册子,其余事下午再说。 谢同知带叶如尘和顾青辰来到三堂所在区域,为知州私宅,是知州和家眷居住生活的地方。 此地与二堂交界处有一道内宅门,所有官员、衙役、书吏到此止步,未经许可绝不能擅入。 同时宅子内的僕役也不能随意在前面办公地走动。 内宅门本该由专人看守,然而此处无人。 非但如此,后宅一个下人都没有。 谢同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前知州大人来时自带了一众家眷奴僕,就辞退了原先看门的,走时又都带走了。」 叶如尘点点头,「无碍。」 反正就他和阿辰,也不习惯人伺候,但门房必须要有,回头雇一个靠谱的。 门房一般都是知州亲信,因为是私宅,防得就是前后人乱串,所以不能让衙役当门房。 叶如尘想着,这几日就先让阿辰进出锁好门吧,不用管他。 反正他好弄,就算阿辰在宅内落了锁,他也可以翻墙进去。 谢同知顿了一下又说道:「几名师爷,也一併带走了。」 「哦?都是他自己人?」 谢同知点了点头,「是的。」 好傢伙,队伍齐全,走哪儿带哪儿,这谁呀,这么有牌面。 叶如尘忍不住问:「他被调哪里去了?」 谢同知看了眼叶如尘,面上流露出几许同情,说道:「回京了。」 回这个字包含深意,叶如尘咂嘴,原来这玩得是一换一。 好在住的地方东西齐全,被褥也有新的,衙内还是提前为新任知州做了些准备的。 住宿安排好后,叶如尘对谢同知说道:「谢大人,麻烦通知下去,申时开会。」 「啊?」谢同知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开会?开什么会?」 叶如尘唇角微微上扬,扬得谢同知心里发紧。 只见知州大人一脸和蔼,语气轻柔,缓缓道:「凡有品级的官员全部出席,再叫上六房典吏和三班衙役的班头。」 第88章 开会 这叫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谢同知认为叶如尘是急于认人, 其实没必要,新官上任后,下面所有官吏都会挨个来拜见的。 想着这探花郎可能是第一次为官, 不太懂, 谢同知隐晦的提醒了一下。 叶如尘道:「一一相见就不必了, 浪费时间。」 认人是基本, 但叶如尘是要快速掌握陇州及衙门大小情况。 谢同知点头应下,知州大人自有决定权,他没必要多管闲事。 谢同知走之前叫了几个衙役帮忙打扫卫生。 其实房间都很干净,只是有少许浮灰罢了, 抹布一擦,被褥一铺, 很快就收拾好了。 离开会不到两个时辰,顾青辰将两人的行李拿出来收拾摆放,叶如尘则去书房看衙门花名册。 花名册按职位不同分成了几本记录, 上面不但登记了人员职位、年岁、籍贯、外貌特徵等信息,还有自入衙门以来的职位信息变动。 如有人员离职了, 则会加盖专章标记出来。 每隔一年要重新整理花名册,将装订花名册的线绳拆开,把离职人员挑初来单独成册。 而在职的也会根据部门变动,调整到不同册子,但这种跨部门变动职位的情况很少。 叶如尘手上有两种花名册,一种是在编的,这种信息十分齐全,更新的也比较及时, 准确度高。 另一种则是不在编的,即大部分衙役和书吏。 衙役和书吏也分三六九等, 这些不在编的信息就比较笼统了,或许还不太准确,有变动的话不会及时录入。 衙门主要职能部门就是六房,六房各一名典吏。 户房因为活多人也多,特有两名典吏。 每房在编书吏有十余人,但这么点儿人根本无法承担繁重的工作,所以会对外招募大量读过书的「贴写」。 各房「贴写」也被叫做书吏,无编,且薪水微薄。 除六房外,还有粮房、库房,人数不等。 再就是三班衙役,皂、快、壮。 皂班 就是大堂审案时,站在两侧喊威武的,负责执刑、押送罪犯,大人出行时在旁护卫开道。 快班 真正的「捕快」,负责缉捕盗贼,管理治安。 壮班 力气活都在这里,负责守粮仓、库房、牢房等。 整个州衙的人不少,有品无品,有编无编,全部加起来有上千人。 但这和其他州衙、府衙想比,算少的可怜,要知道,有些府衙的衙役都过千呢。 叶如尘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顾青辰正在院里搬弄花盆。 「看完了吗?」顾青辰问道。 「嗯。」 叶如尘问:「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 第160页 「也没什么了。」 顾青辰抱臂思索着,「东西需要慢慢添置,下午我去转转买点菜和必需品。」 「好。」 叶如尘懒懒地压在顾青辰身上,「我找两个衙役陪你一起。」 「咱这宅子你转着看了吗?」 顾青辰摇摇头,「还没呢,后面有个花园,一起?」 「走。」 小夫夫手牵着手熟悉环境,内宅除了正堂外还有东西两个花厅,用来招待客人。 一个挺大的后花园,假山凉亭,配有个小荷池,真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宅子还有一个偏门,可直接出州衙,这样后宅人员出行就不必穿过前衙的办公场所了。 逛完知州宅,由于时间还早,叶如尘和顾青辰又来到前衙巡视一圈,对衙门布局有了基本了解。 整个衙门占地约三十多亩,面积不小。 叶如尘与顾青辰并肩行走,路过的衙役们打完招唿都好奇地远远看着。 「好看,知州大人夫夫也太会长了吧,真般配。」 「哎,你们听说了吗?知州大人是今年的探花呢。」 「听说了,怎么会被派到咱这地方。」 「得罪谁了吧。」 「每次换知州我都忐忑呢,生怕来个难伺候的,不过现在放心了,哈哈。」 「瞧这样子也不像个会当官的,无权无势,能管个屁。」 「嘿,再怎么着也能管咱们,你要当屁别扯上我。」 「离知州大人远点不就行了,别往眼前凑,人高高在上谁记得咱呀。」 「挺好的,明天我跟人喝酒去,不来了哈。」 叶如尘和顾青辰走到了外衙,顾青辰说准备上街去, 经过衙役房,叶如尘正想着进去找人,就有几个衙役晃悠着出来了,其中两个还是熟面孔。 「大,大人...」 「大人要出门吗?可要用到小的尽管说。」 其中一个嘿嘿笑得比哭还难看,正是上午坐大门口聊天还嫌叶如尘碍事的那位。 他缩了缩脖子,一回想上午的场景,就尴尬地想找个缝钻。 叶如尘问了几人的名字,这个衙役叫胡大力。 「你们下午可有任务。」 胡大力毕恭毕敬:「回大人,没任务,小的们中午刚换班,下午就在衙里待命。」 叶如尘点 了点头,指了胡大力和另一位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带顾青辰出去买东西。 胡大力连忙应下,「大人且放心,小的对陇州城熟悉极了,夫郎想去哪里都行,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拉个马车来。」 送顾青辰出了衙门,约摸着离申时还有几刻钟,叶如尘先来到二堂旁边的春日厅。 谢同知安排的就是在这里开会,位置挺大,适合当议事厅。 「见过大人。」 已经有两名书吏被叫过来准备会场了,主要就是再擦一遍桌子,别的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叶如尘看过花名册,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十五个人参会,这里的位置明显不够。 叶如尘问道:「有多余桌椅吗?再搬六个过来。」 两名书吏一愣,「有的,大人稍等。」 叶如尘并未等着,而是和两人一起来到侧厅,里面堆了不少椅子。 见叶如尘挽起袖子,一手两个,直接搬了四把椅子。 椅子上的灰尘还蹭到了衣服上,书吏人傻了,有些无措,「大人,小的搬就行了,别脏了您的衣服。」 「无碍,再搬三张桌子。」 这桌子挺长,两个人用一张就行,没必要搬太多占地方。 叶如尘带着书吏将位置重新调整了一下,然后又要了几份纸笔。 「一会儿你们两个也过来,在旁边做一下会议记录。」 「是,大人。」 两名书吏受宠若惊,感觉叶如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说:「大人,小的从没写过什么会议纪要,怕是写不好,可有什么要求?」 「无文体要求,白话即可,简要精练。」 见两人很慎重的样子,叶如尘又说道:「不必紧张,别管那么多,把开会内容记下来就行,能写多少写多少。」 离申时还剩两刻钟,尚无人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 「老张,大人上午直接去的你吏房,是不是抓着你没来的小辫子了?」 「那怎么了,谁家不能有个事儿呀?」 「可你没告假。」 「补一个就是了,谁家知州大人管这小事。」 「搞什么呢这是,开啥会呀,手续都还没办的吧?他不该先准备上任仪式吗?」 「谁知道呢,奇奇怪怪,开会叫咱底下几个干啥。」 「不止咱,三个头役也叫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呗。」 「嗐~乳臭未干的书生,能有多大火?」 「多大火在咱这儿磨上半年也就没了...」 四个人大声交谈着走了进来,顿时哑声。 只见两名书吏安静如鸡坐在角落里。 一名极其俊朗的年轻人坐在上位,手里捧着一本书翻看着。 叶如尘头也没有抬,像是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四名典吏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第89章 整顿职场 没想到呀没想到, 知州大人居然来这么早! 第161页 方才他们声音那样大,岂不是都被听见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面色尴尬。 眼神交流了半天, 最后四人硬着头皮一起俯身施礼, 「见过大人。」 等了半天, 叶如尘也没有响应他们。 哟,下马威这就来了。 四人面部肌肉交流了半天,再次高声道:「见过大人。」 叶如尘依旧没有应声。 仗着叶如尘在低头看书,其中一人翻了个白眼, 对另一人努了努嘴。 另一人犹豫片刻,上前一步说道:「大人, 在下吏房典吏张人杰,上午因家中突有急事没能过来,望大人恕罪。」 叶如尘自然是听见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发呢,下面的人就体贴的帮他点着了。 那这不小烧一下, 岂不是见外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声音,是谢同知带着好几个人过来了。 大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这场景看着怎有些奇怪。 方才的四人一直保持俯身行礼的动作腰背胳膊都酸了,此时终于有理由活动一下身体,转身过来一一见过谢同知和判官、吏目。 谢同知也带着身后几人向叶如尘行礼。 叶如尘这才慢慢抬头,像是刚注意到众人一样,「免礼, 都落座吧。」 此时三班头役也紧赶慢赶的跑了进来,行完礼后自动站在了一边。 叶如尘对他们说道:「都落座。」 「这, 不合适吧,我等站着就行。」 头役连连拒绝,大人们开会他们哪能坐着呀。 叶如尘随意地敲了两下桌子,声音不大,砸的人心尖儿一颤。 只听他缓缓说:「位置够,坐下。」 明明是很平和的话语,偏偏从叶如尘嘴里出来就冷上了三分,不容人抗拒。 「是,谢大人。」 三名头役受宠若惊,拘束地找位置坐下。 人还没有到齐呢,又零零散散陆续进来了几人。 叶如尘突然冷哼了一声,屋内人立刻绷紧神经,等他发话,然后他一字未发,叫人以为方才出现了幻听。 才两个多时辰,这还没深入了解呢,就发现了衙门里严重的纪律问题。 啧,脱贫致富第一步,整顿职场。 申时已到,最后一人踩点进门,正是户房另一名典吏高文生。 谢同知也皱起了眉,「高文生,你怎么回事?」 高文生年纪不大,三十几岁,留着一瞥小鬍子,面上毫无愧色,「小的家远,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好在没有迟到,几位大人勿怪。」 说完又对叶如尘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户房典吏高文生,见过大人。」 人已到齐,十几个人来时都自报了姓名,再加上提前看过的花名册,叶如尘过眼便全部记住。 挥手让高文生坐下,叶如尘直言: 「把各房工作内容、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及措施、所掌握的陇州情况,简单总结一下。」 「从户房高文生开始,稍后林东补充,吏、礼、兵、刑、工五房按顺序做准备。」 「啊?」 高文生屁股还没坐稳,仰着头一脸呆滞,「什么?麻烦大人再说一遍。」 其他人也都蒙了,大人进度是否过快了,开场白呢?总结,什么总结? 叶如尘静静地看着高文生,语气淡淡,「本官不想重复第二遍,有谁听清了给高典吏转述一下。」 鸦雀无声,众人默默侧过头,他们都还没缓过来劲儿呢。 谢同知最快反应过来,深深看了眼叶如尘,重视起来,将他方才的话完整复述了一边。 其余人都同情地看向高文生,同时又在心里为自己鞠一把泪,迅速调动所有神经开始整理措辞。 高文生没有任何准备,磕磕巴巴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多事情模稜两可妄想煳弄过去。 然而叶如尘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盘根究低,高文生被问的措手不及,初时还能应付,后来很多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起初汇报时说的「一切正常,并无问题」此刻变成了笑话。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典吏的门坎这么低吗?」 高文生暗暗咬牙,面上堆着笑,「回大人,户房事务繁重,涉及甚广,一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才设了两位典吏。」 「事多、面广,是两个概念。」 叶如尘嘲讽一笑,「事多用人多很正常,可面再广,身为典吏,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高文生还想狡辩,「大人,话不能...」 「能干就干,干不了换人,衙门不是养老圣地。」 叶如尘语气骤然转冷,目光凌冽,高文生不敢再多言。 「林东,补充。」 「是。」 林东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来养老的,虽也不能面面俱全 ,可比高文生强上太多。 即便如此,他也被问得应接不暇。 其余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在心里打草稿。 下一位吏房典吏张人杰如坐针毡,脑中乱成了浆煳,一会儿想工作总结,一会儿想怎么解释旷班的事。 纠结之中,户房结束了,张人杰局促不安地开始总结。 叶如尘安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张人杰渐渐安下心,说的也越来越顺畅。 第162页 两刻钟后,他松了口气,该讲的都讲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只听叶如尘问道:「张人杰,吏房考勤,你刚才怎么讲的?」 果然来了,张人杰欲哭无泪,再没有进门前的放肆,「大人恕罪,我...」 「按规矩办。」 「是!」 张人杰心放回了肚子,罚俸禄而已,这事应该就过去了吧。 剩下的几房典吏做足了准备,一个个也都顽强挺过了叶如尘的盘问。 被叶如尘点名的三班头役打了个激灵。 因为是三个大老粗,虽然认字,却从没参与过这样的会议,更别提做什么总结了,于是被叶如尘牵引着,问什么答什么。 天色渐黑,屋内点上了好几盏灯。 顾青辰早已买完东西回到宅院,本想早些做饭,但找人询问得知叶如尘等人还没结束,便未动火。 三班六房讲完,轮到有品级的官员发言。 叶如尘并没有给谁面子,依旧问题刁钻,一针见血,只有谢同知勉强招架住。 可他不知,那是叶如尘顾忌着重要信息不易当众讨论才没有多问。 好一个漫长又刺激的会议,大家聚精会神,没一个犯困的。 几个时辰,让叶如尘对衙门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同时也暴露出诸多问题。 「衙门什么作风你们比本官清楚,本次会议也算自查自纠了一遍,各房各部分层级传达,即日起落实整改。」 「尤其是作风纪律问题,无规矩不成方圆!张人杰,带吏房完善衙门考绩方案,王中安监督审核。」 「本官要在半月内看到成效,一个月后,衙门风气必须焕然一新,能做到吗?」 众人齐齐应声,「是!」 叶如尘又道:「以后每月二十五召开全体大会,不只是在座几位,各房各部有重要的管理人员都报上名单参会。」 「再传达到县,每月初五,各县至少派两人来汇报工作。」 「是!」 大家再看向叶如尘的目光十分复杂,这位叶知州不一般呀,他们以后的日子... 一团迷雾,看不清未来。 「今日就到这里,大家早些回家吧。」 见大家都不动,叶如尘率先站起了身往外走,其余人才跟着起身。 门口三个衙役在晃悠,一见到散会连忙走了过来,明显有事情要汇报。 然而见到叶如尘又停住脚步,行完礼便不说话。 叶如尘问道:「有事?」 三个衙役犹犹豫豫互相推搡着,叶如尘皱眉,正待再问,就听见身后的谢同知开口: 「放肆,没听到大人问话吗?支支吾吾有什么不能说的!」 三人这才讲:「回大人,石乡来报,虎头山匪又下山了,十分猖獗,一连抢了县城边儿三个村子。」 叶如尘顿时黑了脸,石乡县紧按着陇州城,竟然有山匪!还是「又下山」! 「可有人员伤亡?」 衙役回道:「受伤肯定有的,但没死人,都习惯了,不敢反抗,只是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抓走了三人,两女一男。」 判官之一周词连忙对叶如尘说:「大人放心,下官这就调人前去援救。」 其中一名衙役小声嘀咕:「去了也没用,都已经回山了,又上不去。」 头役瞪了他一眼,没看见知州大人脸色不好吗! 叶如尘叫道:「张一龙。」 快班头役张一龙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出来,「在!」 「立刻召集人马,本官亲自带队。」 「是!哈?」 第90章 出城 张一龙目瞪口呆, 他没听错吧,大人要亲自带队? 「大人,不可!」 谢同知立刻伸手阻拦, 「那一窝山贼穷凶极恶, 滑不留手, 根本不惧官兵, 大人初来乍到,尚不了解情况,万不可冒然涉险呀!」 「是呀,大人。」 另一名判官全勇站出来, 「虎头山易守难攻,他们占据地理优势, 来势兇勐迅速,一抢完又立刻缩回山中,现在天色已晚, 摸黑上山不可取呀。」 「若大人实在不放心,可明日一早率队前往石乡县查看情况, 与大家共同商议万全之策。」 「我贊同全判官的意见。」 吏目王中安说道:「现在已经晚了,他们抢都抢完了,气焰正嚣,估计在开庆功会呢,我们莽撞的过去岂不正落虎口。」 叶如尘看着他们,眼底一片凌厉,「诸位是忘了被拐上山的三人了吗?」 「等天亮,等官员围坐商讨, 等众人各执己见,等拍板定案, 最后再行动,你们猜猜那三人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众人哑口无言,或许也能等到,就看受多少罪了,尤其是两个女人... 大家心里也清楚,但凭以往的经验,和那群山匪硬碰硬真讨不到什么好处。 何况天色已晚,虽然现在还有几许亮光,可等他们跑到地方,绝对伸手不见五指。 谢同知说:「大人,让张一龙立刻带队前往虎头山,另通知石乡县衙和巡检司接应,共同进山,下官去千户所借兵,那大人先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本官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叶如尘抬手打断,然后问道:「虎头山山匪有多少人?」 第163页 「约有二百人。」 二百人?叶如尘气笑了。 除了石乡县衙和陇州州衙的捕快,石乡县城还有专门捕盗□□的巡检司,陇州城也有千户所衙门。 偌大一个陇州,竟然还收拾不了二百名山匪。 不可思议,县里那点儿人就不说了,这州衙和千户所那群当兵的是干什么吃的! 周判官连忙解释:「虎头山匪占地理优势,他们仅封着上山要塞,就可居高临下投石放箭,我们的人很难上去。」 若要仗着人多硬拼也未尝不可,但肯定会损伤惨重,谁都怕死不是吗。 莫说他们,就是千户所的驻军都不愿意插手。 而那群山匪也捏了一丝分寸,知道官兵的顾忌,所以一边肆无忌惮,另一边又没闹太多人命,以免彻底激动官府。 就这样吊着,官府便忍了又忍。 谁知现在愈发胆大,竟然把手伸到了陇州城边! 叶如尘冷哼一声,为什么胆大,必定是得了陇州城内无知州的消息,想趁机捞一把。 「张一龙,即刻抽调二百精锐骁勇人马。」 「另派两人快马加鞭先行,分别至石乡县衙和巡检司,通知到虎头山入口集合。」 「谢大人,你去找千户所借兵做后援吧,他们能出人最好,若不愿也无所谓。」 谢同知张口还想说什么,叶如尘止住,「就这么定了,其他人留在衙中各司其职便可。」 张一龙连忙插嘴,「大人!咱,咱没那么马匹...」 叶如尘顿住,看了过去,「那有多少?」 张一龙迎着叶如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惭愧地说道:「老弱病残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六,其中三头母马还怀着崽呢。」 好傢伙,有零有整... 叶如尘嘴角不可见的微微一抽,认真思索了下,说道:「人数减半,四十人单马随本官先走一步,另六十人两两共骑,干粮火把绳索等都备上。」 「大人,一百太少了吧!」 叶如尘摆摆手,「足以,县里不是还有人吗?」 「可是...」 「行了,快去办,本官回屋换身衣服,一刻钟后到衙门口。」 叶如尘说完,直接转身一跃飞上屋顶,足尖轻点几个跳动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大,人...」 春日厅外一片寂静,十几个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张一龙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满脸不可置信,艰难地问道:「大人,飞,走了?」 王吏目揉了揉眼睛,「好像是的...」 谢同知收回下巴,咽了口唾沫,厉声道:「张一龙,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调人!」 「哦哦,是!」 张一龙 应声后撒腿就往三班房里跑,其他人也渐渐回过神,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 谢同知对周词、全勇两位判官点了点头,交代道:「我去一趟千户所,衙内交给你俩了,将剩余差役整顿之后,留下值守人员,再选一批人做后援。」 「千万不能让大人到任第一天就出事。」 说完他又看向叶如尘消失的方向,一脸纠结,这能耐,估计也不会出事。 两位判官应下,又挥散了几位典吏。 典吏们结伴往外走,走的越远议论声越大。 「我没看错吧,没看错吧!大人怎么做到的!」 「我的天吶,没听说探花会武呀。」 「这不是简单会武两个字更概括的吧,难道我们搞错了,大人其实是武探花?」 「怪不得大人底气十足,我看那虎头山匪的逍遥日子要到头了。」 「也不一定吧,那群人可不好惹。」 「我相信大人,等着消息吧...」 「今夜註定无眠哟~」 几位典吏精神头十足,丝毫不见刚开完会时的颓气。 今日这一系列事简直太刺激了! 知州大人突然到任,到任立刻通知开会,开会直接开怼,终于会议结束了,又正巧遇上虎头山匪的事。 一言不合就带队剿匪,还身负绝世轻功。 总结一下,四个字: 雷厉风行,与众不同 众人不禁感慨,陇州的天,怕是要变咯。 嗖的一下,叶如尘突然进门,径直到衣柜前拿衣服,顾青辰被吓得一个激灵,「夫君?」 不等他询问,叶如尘率先说道:「阿辰,我要去石乡县一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吃饭睡觉不必等我,自己在家锁好门,注意安全。」 「为何这么突然?」 顾青辰见叶如尘拿了一身劲装换上,立刻提起警觉,「发生什么事了?」 叶如尘三言两语和他说了下虎头山匪的事,顾青辰吊起一颗心,抓住叶如尘的手臂。 叶如尘反握他的手,说道:「这你可不能去,太危险了。」 顾青辰欲言又止,叶如尘将人搂入怀中亲了一口,「乖乖在家等我好吧。」 「会有危险吗?」 「当然不会,区区几个山匪罢了,夫君的本事你还不相信吗?况且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呢。」 顾青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坚定地看向叶如尘,「我信你,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说完也搂着叶如尘的脖子,抬头回吻了一下,然后从墙上取下叶如尘的佩剑给他。 第164页 叶如尘接过剑,换好衣服后顾青辰又拿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装了些他下午在外买的吃食。 他将油纸包放进布兜里,系好绳子递给叶如尘,「你还没吃饭呢,抽空填一下肚子。」 「好。」 叶如尘提着小布兜出了房门,对顾青辰道别后立刻施展轻功离开。 身后传来顾青辰的喊声,「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受了伤就分房睡。」 叶如尘脚下一滑,差点栽了下去。 在墙头站定,叶如尘转身大声回道:「遵命,夫郎大人。」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目送叶如尘远去。 叶如尘转瞬之间轻飘飘落在了州衙大门口,来回尚不到一刻钟,门口才来了几个人。 几名衙役背对大门,根本没发现身后突然多了人。 叶如尘走上前问道,「大家还要多久到齐?」 几人听到声音诧异地看过去,有一瞬的呆滞,他们都不认识新来的知州。 不过这时候转两下脑子也能猜出来,一人回道:「马上了,他们去牵马,换衣服,拿东西了。」 「我们先取了绳索过来等着。」 叶如尘看了眼一边摆放有序的一捆捆绳子,点了点头,跟着一起静等。 很快,人马都到齐了, 叶如尘还不认识人,便让张一龙将他们分成了五队,二十人一队。 片刻后,尘土飞扬,叶如尘带着两队人策马朝石乡县赶了过去。 张一龙在最前面带路,叶如尘紧跟,后面浩浩荡荡一条长龙。 陇州城内还亮着灯,说不上热闹,但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叶如尘等人动静太大,吓得行人惊唿,纷纷紧靠在路边。 「好大的阵仗,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好吓人,不会要打仗了吧?」 「想啥呢,怎么可能!没看是衙门的人吗。」 「你们看见了吗,刚刚前面那个公子好俊,黑色劲装那个。」 「他是谁呀。」 「没见过,官府的人吧。」 「有什么好看的,我只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陇州城城门将将合上,马蹄声哒哒哒振聋发聩,吓得守城军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动作一致得伸手握上了腰上刀剑。 看见来人身着衙门差役服饰,守城领队松了口气,站在城门上,居高临下皱着眉头高声问道:「城门已关,来着何事?」 张一龙大声回道:「罗旗长,石乡县三村遭虎头山匪洗劫,知州大人特率我等前去剿匪。」 「大晚上的剿什么匪,还就你们这几个人,知州不是半月前就走了吗?」 罗旗长看向十分出众耀眼的叶如尘,「这是那个?」 张一龙介绍道:「这便是新来的知州大人,叶大人?」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哎,今个儿刚到,别问了,快些开门吧,我们赶时间呢。」 「可有知州令牌,或文书、通牒。」 张一龙看向叶如尘,「大人,你带了吗?」 叶如尘一阵沉默,忘了城门这茬儿了,全在屋里放呢。 张一龙秒懂,「罗旗长,我们大人忘带了。」 「这不行呀,大晚上的,瞧你们这阵仗,几十个,嚯,后面怎么还有呢?!」 「这么多人,你说是知州就是知州,不明确身份谁敢给你们开门,出了事老子可担不起。」 叶如尘道:「罗旗长,在下叶如尘,确为陇州新任知州。」 「本官今日巳时携夫郎入城,入城时,一名六尺高,体形偏瘦,左脸有颗痣的士兵查看了本官的身份文书,还问了句[大老远跑这里干什么?]不知他可还在。」 「在,罗旗,我在。」 城门阶梯边儿一人应声,跑向了罗旗长,「罗旗,我记得他,刚就愁他有点儿眼熟,天黑,一时没想起来。」 罗旗长问道:「他是叫叶如尘?」 「好像吧。」 罗旗长沉声,「什么好像!」 「呃。」 那人挠了挠头,「姓叶没错,名字,本来是记不清,但这么一说,好像就是叫叶如尘,不太确定。」 「他和夫郎坐马车来的,两人长得都那啥,所以我影响深刻。我一看文书,车夫是县里边儿,他俩都是湘荆的,我说这么远跑这儿干哈,他说来,来...」 「来干什么的?」 「说来当苦力的,我让他严肃点儿,他又说来当官,嘿,要不是他夫郎好看我当时就要恼了,我义正严词教训了他,他才说是来干活挣钱的,然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罗旗长:... 「他夫郎姓什么你可记得?」 这士兵想了想,「姓顾!」 大差不差,这应该是对着了。 罗旗长虽不认识新知州,但知道新知州叫叶如尘。 毕竟一个探花突然被派到这穷乡僻壤当知州,多稀奇的事,他们营里也会当饭后谈点说笑呢。 更何况他夫郎还是顾家哥儿,顾家几代将军,战功赫赫,在军中很有威名。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百分百确认叶如尘身份,罗旗长还有些纠结。 叶如尘见状又道:「旗长大可放心,谢同知已前往千户所借兵,千户大人马上就能接到消息了。」 第165页 「这虎头山匪在石乡县连袭三村 还绑走村民,分明是不将衙门和千户所放在眼中,简直无法无天,必须将其剿灭。」 「现在每耽搁一刻,被绑走的无辜村民危险就增加几分,更有可能丢掉性命,情况紧急,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本官若身份存疑,又如何调动这么多差役?」 罗旗长认真想了想,觉得叶如尘说的很有道理。 州衙里的人又不是傻的,怎么会让陌生人冒充知州。 于是大手一挥,「开城门!」 第91章 剿匪 叶如尘抱拳冲上面一举, 「多谢!」 厚重地城门缓缓打开,叶如尘等人鱼贯而出。 石乡县紧邻陇州城,但虎头山要再往前去,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 跑了近一个时辰。 中途还经过了被洗劫的三个村子, 村子里亮着灯, 大晚上的哭嚎声不断,所有人都无法入眠。 叶如尘等人的马蹄声又将村民们吓了一跳。 「这群不得好死的狗贼竟然还敢回来!」 村中也是有好几名铁血男儿的,白日干活不在家,晚上听着动静掂起菜刀就冲出来要和他们拼命。 有了带头的, 其他人家也哐当踹开门一起沖了出来。 「畜生,将我家娟娟交出来!」 由于天太黑, 村民一时也没看清差役的衣服,不要命地就沖了上来。 若不是跑在最前的张一龙和叶如尘反应及时,说不定沖地最勐的老妇人就要丧命马蹄下了。 叶如尘翻身下马, 扶起摔倒在地的老妇人,「诸位乡亲冷静, 可看清楚了,我等乃官府中人,特来清剿山匪。」 村民闻言快步走上前来确认,见到清一色的衙役服饰大喜,「真是官府的人!」 老妇人一见叶如尘形象气质和穿着就知道他是领头的,哇的一声大哭,扒拉着叶如尘顺势就跪了下来。 「大人呀,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那山匪太不是东西, 抢不到金银抢粮面,抢不到粮面就将我那可怜的闺女给抢走了啊。」 「求求大人救救小女吧, 老妇给您磕头,老妇给您当牛做马,只求你救救小女呀~」 老妇哭的悽惨,身后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有话好好说,先起来吧。」 叶如尘想扶她起来,但老妇人抱着叶如尘地腿死活不起,只为得一句应承。 张一龙急了,「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们大人!」 村民中一瘸一拐走出个瘦弱男子,掺着老妇人的胳膊也想将她带起。 男子嘴里哽咽地说着,「娘,别这样,大人们就是去剿匪的,你别这样为难人了,小妹一定会没事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小妹带回来。」 「哎呀,我们这就去呢,一定会尽力的,别哭了别哭了。」 「他婶子,好了,起来吧。」 「大人呀,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青天大老爷啊~」 ...... 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 ,叶如尘几次说话都被打断,安慰的话尚没出口就被淹没了。 他放开老妇人直起身子,厉声道:「够了!」 众人被吓得一颤,顿时闭了嘴,老妇人也僵住了,手中松了力,叶如尘趁机退后两步。 收起一团和气,叶如尘面无表情严肃地说道:「本官为此事而来,自会替你们讨回公道,被绑走的村民,本官也会竭力营救。」 「时间紧迫,若想家人平安无事,就莫要多耽搁。」 叶如尘说罢便直接翻身上马,村民如梦初醒,忙退后让路,不断点头说:「是是是,大人们快快前去吧。」 「老天保佑,一定要将他们剿灭呀!」 虎头山与这三个村庄并不相连,处于石乡县和罗山县交界处,周边没什么村落,但临近一官道,来往陇州城与外界的商客多从此过。 所以虎头山匪常年作恶的地方就是这条官道,偶尔抢劫村中也是往另一边去,很少光明正大往陇州城方向作乱。 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夜无星无月,没有一丝光亮。 好在张一龙此前来过几次,路线比较熟悉,摸着黑也将他们带到了虎头山下。 临近山脚时众人便下了马,为免打草惊蛇,叶如尘号令大家步行前往。 还没走到进山口处,叶如尘就注意到了猫在山壁草丛中的百十号人。 州衙率先派出来通知县里的差役小声喊道:「头儿,大人,我们在这里~」 两队人汇至一起,叶如尘这边只四十人,剩余六十人慢了一步还未到。 对面有两个领头的,县令大人,巡检大人。 两人心中骂娘,其实都不想来。 可知州亲临,他们怎么能不管不顾,置其于险境呢。 尤其是石乡县令,叶如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硬着头皮也要过来呀。 然这虎头山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日都难攻更何况晚上,就算成功上山了,他们也不熟悉地形,指不定一脚踩空就掉那个嘎啦里了。 石乡县令和巡检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可算达成共识,将叶如尘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莽撞书生。 「下官石乡县令曹振兴,见过知州大人。」 「巡检司洪义,见过知州大人。」 「嗯。」 第166页 叶如尘点头应下,问道:「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我这边只带着四十余人,但洪巡检带了六十兵。」 石乡县令委婉地说道:「大人,您可能不太清楚,这虎头山匪狡猾得很,且都是兇恶之徒,并不好打。」 「要不我们先商议出个万全策,再找准时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叶如尘看了眼石乡县令身上穿戴整齐的官袍,怕是跑都跑不快。 嘲讽地勾起唇角,叶如尘说:「本官认为此刻时机正好,况且救人要紧。」 石乡县令面色不虞,这小儿当真狂妄。 洪巡检说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那就一试吧。」 身后的兵卒也都打不起精神,同他们头一样觉得新来的知州跟闹着玩儿似的,剿匪怎么能连个计划都没有? 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上去送死吗,有本事谁提的主意谁打头阵。 洪巡检看着叶如尘,「大人,我来安排吧,你和曹县令带几个人在这里等着吧。」 「不,我也去。」 叶如尘打断他的话,随即看向石乡县令,「曹县令在这边等着吧。」 方才在路上张一龙已经和他说了虎头山的大致情况。 他们目前所在地往东不远就是最直接的入山要塞,一段蜿蜒但较为便捷的山路。 虎头山地势陡峭,这周围一带不易攀爬,叶如尘自己上去还好说,但其他人根本不行,只能从入山口进。 或者绕一大圈走别的路进山,但那样进山后想摸到山寨位置就更难了。 而山寨的位置其实很容易找,就入山口那一条山路直往上,在半山腰窝里建的一个寨子。 寨子还不是山匪建的,听说是很久以前有异族人在这里住,后来全族迁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寨子。 直到几年前,被几十个不知哪里来的兇徒占领。 跟着陇州两年大 旱,庄稼收成不好,刺头混子频出,这窝山匪便顺势招了人手壮大了队伍。 因只有这一条上山便道,山寨门口日夜有人把守,所以不好攻。 但在叶如尘看来,问题不大。 二百多人的山匪虽凶,但若真和官府面对面硬拼不见得能占到好处,毕竟巡检司的兵卒也不是吃干饭的。 况且他们人手一把武器,而山匪用的东西可就杂了,寨里刀剑并不多,利器多是自制的,威力不足。 重点在于,能顺利上山。 张一龙说:「之前上过两次,守寨门一次四人,一次两人。」 「他们站在高处,将下面动静全看在眼里,一发现不对就敲锣喊人,然后投石,滚圆木,放箭,我们避之不及。」 「这不正好。」 叶如尘看向远处,「夜色正浓,方便我们隐匿身形。」 对哦,众人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又不对,「可我们同样看不清,离得远还好,等走最近了依旧会被发现,而且我们人多更显眼。」 叶如尘淡淡道:「解决了守寨门的人即可。」 洪巡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刚才都白说了,「大人,想靠近寨门很难的。」 「寨门口的人交给我。」 叶如尘对洪巡检和张一龙交代:「洪巡检、张一龙,你俩各带一对二十人精锐。」 「我先行一步,所有人放轻脚步跟上,临近寨门停下,等我上去放倒守寨门的山匪,帮你们望风,洪巡检、张一龙,你们两队人往上走,其余人埋伏好。」 「先慢慢摸近看看情况,等我探完路,两队人一起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寨门口的人听哨令响再冲进来。」 「如何?」 洪巡检满不贊同,后面都好说,就是叶知州打头太不靠谱,「叶大人,你不可只身涉险,要不我去吧。」 张一龙本来第一反应也是不让知州大人涉险,但一听洪巡检的话,立刻想到了不久前大人展示的轻功身法。 大人会武没错,大人是武林高手! 张一龙:「大人,还是你去吧!」 呃,这突如其来地小兴奋怎么回事。 叶如尘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洪巡检十分诧异,这捕头没毛病吧? 张一龙对洪巡检说:「洪大人不要担心,我们大人很厉害。」 洪巡检明白过来,「叶大人会武吗?」 「会一点,对付几个山匪没问题,就这样定了,洪巡检,张一龙,收拾一下队伍上山。」 「是。」 张一龙安排了几人和石乡县令一起留下,接应后面的差役。 其余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向入口处走去,等开始上山后,大家都放缓了动作。 虽然他们动静还是有些大,但好在离寨子还有很长一段路,声音暂时传不上去。 叶如尘小声说道:「我先走了。」 「大...」 洪巡检瞪大了眼睛,人呢? 第92章 剿匪(二) 另一边, 又一队人马出了陇州城,正在往此地赶。 谢同知到千户所时,千户大人已经坐上饭桌, 正与几个手下一起吃饭。 听到新来的知州叶如尘带着人去剿匪, 几人都愣住了。 「你家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午间。」 千户大人一脸复杂带疑的表情, 「怎么突然就心血来潮剿匪去了?」 第167页 谢同知说:「千户大人不知, 下午虎头山匪劫了石乡县三村,方才县里刚来人禀告。我们大人一听,当即就下令剿匪,此刻约已出城。」 副千户端着酒碗嗤笑一声, 「中午才来,晚上就去剿匪, 还真是个毛头小子,了解情况吗就逞能,这不是让你们的人去送死吗?」 谢同知谦和地说, 「大人自有他的考虑,且又会武, 我相信他能安排妥当的,但我们人不够,也没有贵所士兵骁勇善战。」 一桌人兴致勃勃,「不是个书生吗?他还会武?」 这关注的什么点! 谢同知火急火燎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大人确实会武,可即便如此也有风险,时间紧迫, 还请千户大人出手相助。」 话都这么说了,千户所自然会帮忙, 但他们用人的地方可多了,并且担负护城职责,非必要不可出动太多人。 这又是临时借兵,于是千户大人安排了一名镇抚、一名百户,带了百人去帮忙。 镇抚笑道:「放心吧,只要你家大人还留有几许分寸,没有横冲直撞得上,本抚自会将他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千户大人说:「刚好这次人全,林林总总也得有三四百人吧,干脆趁机端了那窝匪徒,省得扰人心烦,张石,看你的了。」 张镇抚哈哈大笑,豪气地干了一碗酒,「末将听令。」 谢同知觉得人有些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叶大人也觉得够了,那便够了吧。 镇抚带人走后,谢同知回到州衙,周判官、全判官和王吏目都还在堂内坐着,他们听到千户所借兵后稍稍松了口气。 衙里现在没什么公务要处理,但几人都不准备回去,只有等到大人回来,他们才能彻底安心啊。 虎头山上,洪巡检一面木然,「叶大人怎么不见了?」 随即有几分惊慌,掉哪里了?这周围也没坑没峭壁呀。 张一龙得意地笑出了声,「我家大人刚不是说了吗,他先行一步。」 「巡检大人请放心,我家大人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 哪能那么夸张,洪巡检压根儿不信,明明是天太黑看不清罢了。 但他也就此对叶如尘刮目相看,是自己小瞧人了,叶大人还真有本事安身。 张一龙描述得半分不差,黑夜中,叶如尘当真如鬼魅一般,很快就上到了寨门口,在这儿就能听见寨子里头喝酒划拳、吵闹高喝声。 门口用木刺绑了栏栅做挡头,两边各一个高高的哨楼,并点了火盆照明。 守门的只有两人,且聚在同一个哨楼内说话。 叶如尘踩着树梢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站到了哨楼顶上。 一名守门山匪突然愣住,颇为警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他指着前方山林,「好像从那边传来的,哗啦啦,树突然动了,你没听见吗。」 另一人不以为意,「是风吧,或者鸟啥的。」 「放屁,哪里有风!」 两人走到边儿上扶着栏杆往远处望,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瞧你这熊样,还一惊一乍的。」 两人转过身,瞬间惊恐得瞪大眼睛,只见一人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距离之近,一掌之隔。 剎那间,不等他们发出尖叫,叶如尘手起手落,两人脖颈一痛,应声而落。 未免醒的过早,叶如尘拿过旁边绳子将人綑扎实喽,然后撕下他们的衣物塞进嘴里堵着。 收拾妥当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山寨。 整个寨子防备并不森严,看来是认定了不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真是胆大包天。 刚这么想着,叶如尘便遇到三个人迎面往寨门口走来,可能是换班的。 他如法炮制,利索地将人拍晕,手脚一捆扔在哨楼下面,并用东西稍微遮挡了下。 片刻功夫,叶如尘将整个寨子转了一圈,路上零零散散遇上了十几个人全部被放倒。 最后他目标锁定在寨子靠里面一个小广场上,几乎所有山匪都汇聚在这里,果不其然是在庆祝。 被绑来的三人正好在场,两个女子被单独绑在一边,不断抽泣着,但看起来还没受到侵犯。 而那名男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染血。 广场周围挂了几条破红布,像要办喜事的样子。 「这俩妞长得可真俊呀,哈哈,真不想等了。」 坐在上位的有四名男子,就是张一龙介绍过得四位当家。 其中一人凶神恶煞, 眼神阴狠,满身黑气,瞧着便是沾过许多人血的,人称虎大王。 一个山匪踢了旁边人一脚,「什么俩,那个小的是大哥的!」 「嘿,对对对,我说那个嫁过人的。」 「那也得等大哥先尝尝味儿,哈哈。」 大当家歪靠在太师椅上,一脚踩着桌子,手里拿着鸡腿撕咬一口,舔了舔油腻嘴唇,阴笑着说:「急啥,吃饱喝足再办事。」 下方一山匪端起酒碗大声捧场,「来,一起祝大哥洞房快乐,哈哈。」 广场众人齐声高喊:「祝大当家洞房快乐!」 「哈哈哈哈~」 叶如尘眼神冷冽,悄悄退了出去。 张一龙说他们有二百多人,但广场上其实就一百来人。 加上叶如尘拍晕的十几人,还有地位较低在后面打杂的,拢共约摸是近二百,但不足。 第168页 呵,合着还高看他们了。 洪巡抚和张一龙带队两队人已经到了寨门口,其余人则在不远处埋伏着。 洪巡抚看到被叶如尘处理掉的几个人,心里愈发有底气,今晚必能将这群山匪灭了。 「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张一龙兴奋地压着声音,洪巡抚忙走过来问:「叶大人,里面情况如何?」 叶如尘简单介绍了一下,和他们说了广场位置,映着门口的一丝火光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地图。 「广场就在这里,现在外面几乎没人走动,你二人各带一队左右包抄过去。」 「切记动静要小,先埋伏好,等后面众人跟上来再一起冲进去。」 两人应好,又低声给其他人交代了一下,一行人便悄悄摸进了寨子。 叶如尘随即往下走,找到大部队,这时州衙后面来的六十人也已赶到。 众人得令,快速往山上赶。 一开始没让大家一起上来就是担心动静太大。 不过现在放心了,小广场离寨门口还有点距离,并且里面吵吵闹闹,他们这点动静根本入不了耳。 当所有人入了寨,叶如尘站在最前方,勾了勾唇,一抬手,刺耳的哨声响起。 轰得一阵□□,山匪瞬间惊觉。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洪巡检和张一龙等人已将他们团团包围,紧接着叶如尘带的人鱼贯而入,包围圈跟着又加了几层。 山匪们立刻抄起手边傢伙,可至少一半的人都没有武器,只能掂个凳。 没有丝毫犹豫,叶如尘等人只言未发,一窝蜂就沖了上去,一片混战,桌子被掀翻,碗筷乱飞。 大当家果然兇狠,手握斧头如疯子一般骇人。 叶如尘挥剑如影,杀出一条路径直靠近大当家,两人战了起来。 强势的大当家在叶如尘面前如笨熊一般,狼狈至极,身上添了许多血痕,却连叶如尘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大当家根本没有武学技巧,靠的就是一身蛮力,和心狠敢下死手。 叶如尘没兴趣多纠缠,一剑刺向他左肩,鲜血噗呲一声飈出来,叶如尘闪身躲过。 「啊...!」 大当家悽厉的大叫一声,松开斧头赶忙抱着肩后退,叶如尘又是反手一剑,划在了他大腿上。 大当家跪地,裤子也被浸染成了红色。 官兵人数众多,皆手持利刃,很快就将一众山匪制服。 厨房干活的,还有藏在各个房间角落的,全部都被抓了出来,捆捆在场中央扔做一堆儿。 二十几名官兵拿着剑守在四周。 三名村民则在混战初始就被解开绳子拉到了一边,畅快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叶如尘吩咐道:「里里外外仔细搜上几遍,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大当家红着眼睛怒视叶如尘,「你是什么人!」 叶如尘没搭理他,张一龙上去一脚踹在他脸上,「放肆!老实一点!」 「哈哈,叶大人,我们真的成功了!」 洪巡检激动不已,今晚这一仗打得舒爽畅快,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受了。 刚才见了叶如尘动武的模样,更是大受震惊,他张嘴都不知该说什么,没有言语可以表达心情。 叶如尘走向三名村民,尽量放缓和语气,「你们还好吗?」 其中一个女子抱着另一名男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另一名女子颤抖着回答:「我和这个姐姐还好,没有被,被欺负,但是这位大哥被打的好惨,好像快,快不行了...」 叶如尘伸手翻看了男子的眼皮,又探了脉络,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原来这位哭泣的女子和男子是一对夫妻,山匪看上了妻子,要抢夺□□,而丈夫抵死阻拦,便被一起绑上来了。 山匪还放言要让他看着自己妻子被辱,当真可恨至极。 叶如尘招来张一龙,「挑五个人,先护送他们下山,将这名男子带到镇上找人医治。」 两个女子感激不尽,磕头如捣,「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第93章 回城 山匪收拾完, 后续的事情还不少。 石乡县令得了消息赶上山来看,所有山匪都被制服在广场,官兵正在打扫战场、抄寨子。 叶如尘立在水缸旁, 拿帕子沾水细细擦拭着佩剑, 身上激起的杀意未消, 周边气压过低, 目光所处皆是冰冷,叫人不敢靠近,更不敢与其对视。 石乡县令对叶如尘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山下初见只是客客气气, 而此刻则恭敬不已。 山匪通过官兵的对话,终于知道了叶如尘的身份。 大当家失血过多昏倒在地, 另一个不知几当家的难以相信,「不可能,知州已经走很久了, 我们专门打听过,新知州明明还没来!」 这人尖耳猴腮, 一脸精明小人相,听说是山匪中的「智囊」,打劫三村的主意八成就是他提出的。 叶如尘正在旁观衙役清点战利品,听见这话看了过去,勾起唇,轻声说:「今日刚到,是不是很巧?」 配着火光,这抹笑称得上残忍, 山风起,山匪们打了个颤, 肠子都悔青了。 有人已经害怕到哭,不断求饶,含冤叫屈,诉说自己是如何被逼上山,被逼作恶,但心中依然存有良善,等寻着机会脱离苦海,改过自新... 第169页 「嘘~」 叶如尘垂眸,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缓缓说道:「好吵,安静。」 山匪们顿时闭了嘴,不敢再哼唧一声,这真的是知州吗?看起来更像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狂魔。 整个寨子的老底儿都被抄了出来,并没有叶如尘想像中的多。 本想着将那三个村子的财物都还回去,再给以往被抢的村庄一些补偿,多余的全部充公。 如今看来,除去刚被抢的三个村子,剩下的东西甚至不够其他受害村子分。 唉,由此可见,陇州当真不富裕。 这群山匪罪大恶极,叶如尘打算亲自审理。 但因为人数众多,叫他们连夜步行回陇州城也不现实,于是让先石乡县令先带回去县牢,择日押往州衙。 一众山匪被捆绑着排成队驱赶下山。 昏倒的大当家有些麻烦,探了下鼻息还活着,几盆水泼下去也没醒,便丢到马背上驮了下去。 千户所的人赶到虎头山,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百户孙阳喃喃道:「这是...打完了?」 「什么人!」州衙最前面几名带头的衙役顿时绷紧了神经,唰的一声抽出剑。 镇抚张石率先下马,其他人跟着一起。 孙阳朝他们边走边说,「千户所的,你们谢大人请我们来支持。」 衙役拿火把一照,看清衣服信了他们的话。 张石问:「这是什么情况?」 一名衙役笑着说:「已经结束了,所有山匪都在这里,一网打尽。」 「可有伤亡?」 「当然没有,我们大人英勇神武,带我等打了个痛快,这群人中只有几 个厉害的,剩下全是软蛋,平时耀武扬威,真动起手来废得要死。」 张石和孙阳对视一眼,皆是诧异。 叶如尘刚下山,就有人来通知他千户所的人来了。 当时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未免棘手叫了援助,谁料是帮色厉内荏的熊货,打得轻而易举,让人千户所白跑了一趟。 身边的衙役和他介绍:「带队的是张石镇抚和孙阳百户,来了也有百人。」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走过去,虽让人白跑了一趟,但他没有丝毫愧疚。 反而经此一战,对千户所没有多少好感。 衙门和巡检司无能暂且放一边,叶如尘实在不信驻守此地的千户所会没有办法。 若连这帮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还守什么城,不如早点捲铺盖回家。 这些匪徒虽未踏入陇州城区,但已在陇州境内作恶多年,可千户所就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在叫人看不上。 「让诸位白跑一趟,不好意思。」 「本官初来乍到,勐然听到这伙山匪的种种劣迹都吓坏了,以为多么穷凶极恶难缠呢,呵,没想到就这...」 张石哈哈大笑,「我们也没想到叶大人这么有本事,听说大人会武,改日一起喝酒,到我们所里比划比划啊。」 叶如尘摇了摇头,谦虚的说:「哪有什么本事,他们太弱了,我们人直接冲进寨门围上去,打得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要换你们的人先到,估计早都打完回家睡觉了。」 「哈哈,承蒙叶大人看得起,这也不是不可能。」 好话谁不喜欢,对面人一听乐得开怀,张石大大咧咧,哥俩好得想伸手拍拍叶如尘的肩膀。 「哎?」 叶如尘不着痕迹地躲过,「本官还纳闷呢,听说他们都上山几年了,眼看着百姓遭祸害,你们千户所怎么没动手?」 呃,张石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孙阳反应过来,「我们千户所哪能随意出兵,偶尔借几个人还好说,像这样的事情需要上报,中间事儿可多,麻烦着呢。」 「哦,这样啊~」 叶如尘表示理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多麻烦?几年都没上报成功吗?难道上头不同意?」 张石挠挠头听出来了,孙阳尴尬一笑,「呵呵~」 「昂,那个,主要,这不是没进陇州城嘛,我们不方便管,而且不像大人以为得那么严重,也没闹出多大事儿。」 叶如尘轻飘飘应声,「是吗...」 「啊,这次是严重了点哈,竟然敢把手伸这么长,太不象话了!」 孙阳又道:「以前,主要,还是在县里边儿,县衙、巡检司就是干这个的,咱也不好插手不是,他们也不像大人这样,没找我们借过人。」 这话说完有点冷场,叶如尘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过了好一会儿没人吭声,孙阳两人都要以为方才那声冷哼是错觉。 张石问道:「那个,还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吗?」 叶如尘终于开口:「并无。」 孙阳抢在张石前面说:「那我们就先回去復命了,千户大人还等着呢!」 张石点点头,「啊,对!」 两人抱拳,「告辞。」 叶如尘道:「再会。」 这边主要事情处理完,剩下的就交给石乡县令扫尾了,叶如尘等人也准备回城。 回去路过被抢的村子之一,村头路边火光通明,刚才先走一步押山匪的队伍停在了这里。 早前那三名受害者被送下山时,村子里就收到了山匪被剿的消息。 大晚上的,三个村子的人举着火把集中在这里,专程等着群殴山匪,衙役拦不住所幸就由他们发泄一下,只在旁边看着别打过火了。 第170页 「知州大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纷纷停下动作看过来。 「知州大人!见过知州大人!」 「多谢大人,大人英勇!」 一群人二话不说又跪下了,叶如尘真受不住,正颜厉色让他们起身,小聊了一会儿,问问庄稼收成,衣食住行。 最后交代了明日县里会将他们被抢的财物送回来,「东西极可能是不够数的,尤其是家禽粮食,有争抢撒落的,也有已经下肚的,明日会按照各家损失比例发放。」 「谁也不想经歷这样的事情,但事已至此,能追回部分损失已是不易。」 「大家理应团结友爱,互相理解,希望明日分东西时和睦谦让,不要发生争执,村长需协助衙差,做到公平公正。」 「困难是暂时的,只要肯干,日子总会一天天便好,该有的都会有。」 村民们听着叶如尘教诲,感动不已,纷纷附和叶如尘的话。 在他们心中,大人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知州大人围坐在一起说话聊天。 知州大人还这么好,会关心他们的生活,会激励他们奋发图强。 「大人说的对,没什么困难过不去,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三名村长站出来,恭恭敬敬对叶如尘行了个大礼。 「大人放心,各家各户丢了什么我们都大致了解,明日必定会细细询问登记,保证公平公正。」 「嗯。」叶如尘欣慰地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这群匪徒自有官府审判,会得到相应的处罚,大家都睡吧。」 叶如尘站起身,温和一笑,「晚安,做个好梦。」 「大人也晚安。」 「辛苦大人了,大人也快回去吧。」 「大人晚安。」 「大人好梦。」 真是一群可爱的村民,这是他到任陇州的这一天中最满意的时刻了,叶如尘心满意足的上马回城。 一行人回到陇州城时已经夜半,刚靠近城门口,轰隆隆,城门缓缓打开,让叶如尘等人畅行无阻地进去。 叶如尘拉着缰绳控马停下,罗旗长眉飞色舞从城门上快步下来,走到叶如尘面前抱拳道:「恭喜大人旗开得胜。」 「本以为大人今夜不会回来了,是我们孙百户专程交代给大人留门的。」 叶如尘微微一笑,也抱拳回道:「多谢。」 「嘿嘿~」罗旗长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州衙里谢同知四人还守着呢,他们也提前收到了叶如尘大捷的消息,激动不已,只等叶如尘赶紧回来。 全判官不住说道:「周词,能不能别转了,绕得人头晕。」 周判官背着手,在厅堂来回踱步,「唉,千户所的都回来好久了,大人呢,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谢同知说:「这后续事儿还多着呢,大人可能耽搁了。」 王吏目问:「大人不会住县里了吧?」 「回来了!大人们回来了!」 一名差役跑的飞快前来报告,四人连忙起身,「回来了,哪儿呢?」 「我一听见马蹄声就赶紧跑过来了,该都到门口了!」 四人兴奋不已,快步往外衙走去,穿过大堂、六房、二重门,一眼就看到了闹哄哄的人马。 「大人!」 谢同知叫了一声,走向人群,目光一扫没见叶如尘,稍微有些气喘地问道:「大人呢?」 被问的人一愣,「啊?」 全判官急忙道:「大人呀,知州大人呢!」 「哦!」那人后知后觉,指了指天,「走了~」 「啊?」这又轮到四人呆愣住。 张一龙推开人群过来说:「知州大人直接回内宅了。」 王吏目眨了眨眼,缓缓回神,「刚才在二重门就是有东西闪过,我说呢,还以为眼花呢。」 谢同知等人一腔热情被浇灭,等了大半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除了王吏目。 张一龙尴尬一笑,「知州大人不知道诸位大人在等他呢,我们也都不知道。」 「也对。」 周判官哭笑不得,「我等是没说。」 谢同知幽幽吐了一口气,「回来就好,大家也早些休息吧。」 第94章 上任大典 这一日跌宕起伏终于结束, 吊着的心放下,众人回去倒头大睡,一夜好眠。 翌日, 虎头山匪的案子先放一放, 整个衙门开始准备新官上任大典。 衙门前的公告墙上贴出红告示, 昭告百姓陇州换了新知州。 礼房负责准备车马轿夫、灯笼彩盏、三牲祭礼, 挑个良辰吉日,叶如尘要坐着马车重新进城。 衙差挨个去通知城内大小官吏、下属县令、富甲乡绅,和有功名的书生学子。 这天所有人来到城门口接新知州进城,街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唐大人才干了一年吧, 怎么突然 换人了?」 「管那么多作甚,谁当都一样, 跟咱又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那好官坏官能一样吗?我家大黄唐大人还没给我找回来呢,不知这位大人能不能找到?」 「找个屁,都半年了, 不是死外面就是被人吃了!半月敲十次鼓,唐大人不是赔你了一条狗吗?」 第171页 「那小短腿能和我家大黄比?我要的是狗吗?我要的是大黄呀!你们根本不明白大黄对我有多么重要!」 「哎哎, 虎头山山匪被剿了你们知道吗?昨日从石乡县押过来的,那群人被打得老惨了,听说是新知州带人剿的。」 「真的假的?」 「啧,昨日下午我亲眼见着呢,好多人都看见了。」 「好像是两天前被剿的?」 「我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一群衙差策马出城那次?那阵仗好大!」 「对对,肯定是,那天领队的公子好俊朗, 不会就是新知州吧?」 「很有可能,但他好年轻...」 「都剿匪了, 肯定是好官。」 「我家大黄...」 「一边去!」 叶如尘跟着一众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绕城一圈,先去城隍庙里祭拜,再回衙门祭拜。 穿过甬道走过仪门,叩首叩首再叩首。 接印拜印,入大堂升坐大堂,结束,无关人员退场。 好繁琐... 翌日正式上班,叶如尘一早穿着朝服坐在二堂,衙内大小官吏也穿着朝服过来,排着队一个个点卯签到。 签完到再回去脱朝服换常服,哈哈,有点... 叶如尘绷着脸忍住了,他今天不用换,因为一会儿下面的县官要来拜见。 可能是从石乡县令那里大致摸清叶如尘的秉性,知道他不好惹,各县官态度极好,有问必答,过程同前面一样顺利。 叶如尘也提前打听过这几人,通过本次深入沟通,对他们有了几分了解。 幸运的是,没有坏种。 不幸的是,全是咸鱼。 叶如尘震怒,整顿!整顿!整顿! 这下所有官吏都认全了,但还少了两个重要岗位人物:长随和师爷。 长随一般都是知州的私人手下,在衙门的地位独特又重要,方便替知州处理一些特殊、隐秘的事务,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可叶如尘除了夫郎谁都没带。 再就是师爷,师爷不是官,是幕僚,是智囊团,专替官员排忧解难,地位很高。 俗话说,无幕不成衙。 一个大点的衙门往往有好几个师爷,类型职责还不同,有写写画画的,有管理钱粮的,还有处理刑事案件的。 他们一般都是当地有功名的书生,文化水平极高。 叶如尘问:「咱衙里没师爷吗?」 谢同知闻言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以前是有的。」 「什么意思?」 叶如尘疑惑,现在没有了? 谢同知不好意思的笑笑,「都被唐大人带走了,就是你前面那位。」 「共有三个,一个本就是随唐大人过来的,其余两个是本地的,在衙里干了四五年,就,也跟着走了。」 叶如尘:...... 走了也好,像这种幕僚、门客的风气叶如尘并不提倡。 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俸禄,工资要让用人官员负责,绝对不是。 主要是长此以往,官员空有虚名不干实事,而幕僚的权利、职责、能力则会越来越大。 不在编却能把控朝政,用脚想都不合理,而且还会加大贪污腐败程度,被查了跑得也很利索。 目前幕僚制度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作为过来人,歷史老师告诉叶如尘,该消失了... 话说回来,能省几个人的工资真不错,感谢前任之恩,省的他捨不得出钱,又找不到理由辞退师爷。 智囊不要,助手还是要的。 叶如尘从下面书吏中选了两个到身边,正是第一天开会时被他点名做记录的两人,两人也刚好都是在编人员。 所有流程走完,叶如尘开始正式工作。 先是取来地方志与地界图籍,了解境内山水田地、风土人情。 然后又仔细翻阅了各类卷宗,重点关注近年来的较大案件,查看证据是否齐全,口供是否相吻,避免发生冤假错案。 最后叶如尘要来了帐本看有没有问题,人、财是重中之重,小毛病可以调教,但若有手脚不干净的必须剔除。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问题,衙门是不是太穷的点儿? 来到仓库挨着看去,粮仓、木料仓、石铁仓、仪仗库、兵器库... 最后在银库站定,叶如尘沉默了,是不是库房建大了,所以才显得过于宽敞... 要说东西也不少,可这是一个州衙门啊! 「禀大人,之前的唐大人还往里贴了点儿呢。」 看管银库的库子指着两个箱子,「吶,这是唐大人专门留下的。」 「以前唐大人经常自己出钱,就没往帐本上走。」 叶如尘:!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贴钱打工?绝无这种可能!! 阿辰,收拾东西,回武同! 库子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声询问,「大人,有问题吗?」 叶如尘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面上保持微笑,「没事,很好。」 「咱衙门会拖欠俸禄吗?」 「啊,这到没有,俸禄够发的。」 叶如尘又问:「那唐大人他倒贴什么?」 「有时需要修个桥盖个房什么的,还有下面县里没钱了也会来要,可咱库房紧张呀。」 「还有上面来收税的时候,咱陇州穷是出了名的,年年税款都收不够,但唐大人嫌太少了面儿上挂不住,会稍微补点儿,但也补不全。」 第172页 叶如尘在心里给那位比了个大拇指,是个人才,不对,是个狠人。 管事这么一说,叶如尘倒想起他还不知道俸禄多少呢。 回到二堂,刚好户房典吏来汇报工作,叶如尘顺便问道:「林东,本官俸禄多少?」 林东拱手说道:「大人年俸八十两,禄米八十斛,一年分春秋两次发放,另有养廉银千两,加之各类杂赏补贴,如...」 叶如尘认真听完点了点头,好像还不错。 第95章 建设陇州 虎头山一案, 经过反覆审理后,三名恶贯满盈的山匪头子被判处死刑,其余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恶果。 但死刑叶如尘没权利直接执行, 需要将判决结果层层上报, 等上面同意。 这段时间, 叶如尘朝干夕惕, 鞠躬尽瘁,终于将衙里各类事务梳理流畅,规矩也立了起来,整个衙门的工作风气焕然一新。 案子结束后, 他难得有几分清闲,决定带着顾青辰下乡转转, 体察民生。 这一走就是数日,从街头巷陌到田间地头,穿透纸张书页, 揭开了陇州的真面目。 土地瘠薄,百姓贫穷, 竟比料想中的还要悽苦。 顾青辰自小长在京城,去过最穷的地方也就是桂宁县,从未想过这世道之下竟还有如此艰难的地方。 叶如尘一阵恍惚,像是穿越时空,真正走入了这个世界,这世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国泰民安。 他走过的这片土地,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有许多孩子 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而这里, 正是他的辖地。 知州,掌一州政事, 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责。 叶如尘想起一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回城的马车上,顾青辰倚着窗看外面缓缓倒退的庄稼,和汗流浃背眉头紧锁的农户,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愿四海昌盛、百姓安居。」 「愿陇州上下,笑语延绵。」 叶如尘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顾青辰的身子掰过来面对面。 顾青辰一脸疑惑,「怎么了?」 叶如尘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难得正经的说道: 「如你所愿。」 顾青辰嘴角缓缓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甜蜜地回抱叶如尘宽厚的肩膀,「好。」 当晚,叶如尘等顾青辰睡着后披衣起身,通宵达旦编写了一份《陇州兴起简策》。 翌日,天还未亮,卧室一片昏暗。 顾青辰迷迷煳煳抬了下眼皮,睡眼惺忪,习惯性伸手一摸,却没摸到熟悉的人,这才彻底清醒。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呆愣片刻下床穿衣,一转头勐然发现叶如尘的衣物还在床边衣架上挂着。 平日里他们需要换洗的衣物都是扔在洗衣篮中的,从来不会有起床了衣服还在这里挂着的情况。 顾青辰想到什么,披散着头髮拿起叶如尘的衣服就往外走,径直来到书房门口,伸手轻叩,「夫君,你在吗?」 叶如尘笔一顿,抬起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好像听见了阿辰的声音... 「夫君?」顾青辰又唤了声。 「阿辰!」 叶如尘目光一闪,惊喜地站起身,三步做两步往门口去。 顾青辰听见响应就直接推开了门进去,见到叶如尘中衣之外只披了件外衣瞬间皱起眉,重重地将手中衣服用力推到叶如尘怀中,「都入秋了还总这样,冻坏怎么办?」 叶如尘抱着衣服嬉皮笑脸,「我有分寸,可不敢冻坏,阿辰要心疼的。」 顾青辰怒目一瞪,「我才不心疼,你自己受着吧!」 叶如尘眨眨眼,可怜兮兮地说:「不想穿衣服,要夫郎哄哄才行。」 「啪!」顾青辰拿起桌上矩尺用力一拍,厉声道:「穿!」 「收到!」叶如尘虎躯一震,稍息立正。 老老实实穿好衣服,叶如尘拉过顾青辰,捏住小脸往上一抬,「怎起这么早,黑眼圈都出来了。」 「真的吗?」 顾青辰惊愕,顿时紧张起来,伸手按住下眼睑,「很严重吗?会难看吗?」 最近确实有些劳累,没有哥儿不在意容貌,顾青辰也不落俗。 幻想出两个大青眼窝,顾青辰不寒而粟,被迫嘟起来的小嘴一开一合,「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再睡会儿吧?」 叶如尘嗤笑,就着捏脸的姿势一亲芳泽,「骗你的。」 顾青辰气唿唿拍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叶如尘右手刚松开,左手就移到了顾青辰腰上,用力一搂,不容拒绝的将人囚在怀中。 低头轻笑,「小哥儿,哪里逃?」 顾青辰红了脸,又气又羞,混蛋,怎么能将床上话搬下来说! 叶如尘再次问道:「小哥儿...唔...」 「白日宣淫,不许再说!」顾青辰快速捂住他的嘴。 「天还没亮呢~」叶如尘呜呜道。 「喔喔喔——喔喔喔——」 多么清亮的打鸣声,好嗓门,不亏是叶如尘精挑细选买回来的。 顾青辰放开手,指了指窗外,「瞧,破晓了...」 「好吧。」叶如尘恢復正经。 顾青辰问道:「你什么时辰起的?今日休沐,衙里也无急事,为何不多睡儿会儿?」 叶如尘带他来桌前,按在椅子上,「给你看个东西。」 第173页 桌面比较杂乱,散着许多写写画画被反覆涂改的纸张,都是叶如尘打的草稿。 他抽出用镇纸压着的一摞稿子递给顾青辰,然后又去旁边搬了把椅子过来坐着。 顾青辰疑惑地接过,仅一眼,就深深陷了进去。 十几页纸,叫人瞠目结舌,顾青辰屏气慑息,胸中激起一腔热血。 内容是关于陇州的建设规划,分为三个阶段,从农业、工业、商业、教育等各个方面入手,分别阐述了发展方向及目标。 末尾是对未来的展望,虽未写完,但已呈现出一幅令人难以想像的盛世繁华之景,字字珠玑,震人心魄。 其中在教育方面,叶如尘着重提出要让哥儿、女子步入学堂一起读书! 多么大胆的想法,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感动。 顾青辰心中酸涩,不自觉红了眼睛。 「好好的怎么哭了?」 叶如尘伸手勾掉了顾青辰睫毛上的泪珠。 顾青辰吸了下鼻子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很感动很开心,他何德何能,会遇上这么好的夫君。 脑海中浮现昨日回城的马车上,夫君抱住他,贴着耳朵低语,「如你所愿。」 顾青辰此刻才察觉,这四个字是多么的沉重。 眼泪不要钱的滑落,叶如尘都擦不及,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哄着,「阿辰不哭了~」 「怎么了,和夫君说说。」 顾青辰偏就不说,片刻后缓过来劲儿,才觉得有些丢人。 做了几次深唿吸,平復下心情,想到别的,顾青辰缓缓沉了脸。 叶如尘心中咯噔一下,变脸也太快了。 顾青辰断言:「你一夜未睡。」 叶如尘摸摸鼻子,「这个...睡了,真的。」 顾青辰二话不说从他怀中下来,拽着衣领一路将人拖回了卧室,冷着脸命令道:「睡觉。」 「得令~」 反正也差不多写完了,是有些困,叶如尘在顾青辰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脱衣上床,盖好被子,双手迭合,闭上眼睛。 顾青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关了房门,坐到梳妆檯前准备梳头。 望向镜子时动作一顿,顾青辰拿过镜子仔细照了照,天哪,眼角疑似出现细纹! 默默躺下梳子,顾青辰脱了衣服回到床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哎?」叶如尘一愣。 顾青辰闷闷地说道:「回笼觉。」 叶如尘轻笑,调整位置将顾青辰抱到了床内侧。 两日后,衙门正式召开了第一次大会,不同于叶如尘刚到那天的临时会议。 这次大会做足了准备工作,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做会议室,参会人员也多了十几位底层管理人员,此等规模的会议以后要定期举行。 众人不敢迟到,早早落座会议室,只见正前方挂了一长轴。 上书:《关于陇州发展的讨论会议》 叶如尘提出陇州三步走。 第一步:士农工商一把抓,共同奋进,形成稳定经济体系。 期限:三年。 目标:基本建成小康陇州。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个会议听起来有点不一般。 [会议开始] 叶如尘:「本官认为...这样...那样...」 众人点头 户房典吏皱眉:「这需要不少钱呢。」 [会议中期] 叶如尘:然后...修路...房屋重新规划,书院需要... 众人惊嘆 谢同知皱眉:「这需要不少钱呢。」 [会议后期] 叶如尘:商业...工业发展... 众人鼓掌 库房管事颤巍巍举手,「大人,咱,没钱...」 事后衙门的人回忆起那第一次大会,还记得叶大人摔门而出,发言稿被衣袖碰掉,散落一地。 叶如尘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奋笔疾书,王吏目紧随其后,在屋里站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转身倒了杯茶端给叶如尘。 放茶时不经意见瞄到了叶如尘写的内容,手一抖,差点摔了茶盅。 见叶如尘没有注意他,王吏目踮着脚逃似的跑了出去。 妈耶,大人在问圣上要钱! 而且神情好恐怖哟! 第96章 又开会 按理说, 叶如尘作为知州遇到问题应报给上级昌宁行省主管部门,他在省里没关系没熟人,指定要不到钱。 还不知直接找大金主, 他可没忘记离京前圣山表示有事可直说。 圣上也没想到自己随口客气一说会被叶如尘铭记在心。 更是不会想到千里之外的陇州, 此后会三天两头来信, 且封封不离要钱。 只是未来要苦了驿站小哥, 看见知州大人的信就腿软,流下一把辛酸泪。 叶如尘并没有在信中附上自己的详 细计划,不过三言两语畅想了未来蓝图,更多是真情实感的哭穷要钱, 字字句句感人肺腑。 但能做到圣上那个位置的,大多无心无情, 很难被感动。 要是就这么一个规划递上去,别说圣上,那群朝臣也要拦着给他拨款, 只会觉得他这是空谈。 所以必须要有点实在的,钱究竟要用在什么地方? 叶如尘直言自己要划区盖新房修新路, 房子可租可卖挣到都是官府的。 当然,这还不够。 第174页 他在最后写上了水泥的方子。 这个时代还没有水泥,建造常用的石灰砂浆和蜃灰做胶凝材料。 石灰砂浆使用最为广泛,但不能在潮湿环境下砌墙,更不能在水中使用。除此之外强度也不够,即便加入黄黏土来提高硬度也不够优越。 蜃灰则是用蜃壳烧成的灰,用途和石灰相近,且性能比石灰优越, 但只在沿海地区广泛使用,远不能和水泥比。 除了这两者, 还有一王牌,「糯米灰浆」。 这个就厉害了,其特殊之处在于掺了糯米浆。 用糯米灰浆作为砖石砌体中的粘结材料,如果使用得当,效果完全不输水泥浆。 但它成本昂贵,一般只有官府重要建筑和大户人家才会使用。 而大部分农家百姓建房原料就是黄黏土,连红砖都不常用,毕竟吃都吃不饱,谁捨得拿糯米用于建造。 另外糯米灰浆每次制作都要专门熬制糯米浆,太过麻烦,比例也不好掌握,一个不小心就成豆腐渣工程了。 不如水泥可以提前制成粉状,现用现拌。 有了水泥自然就有了水泥混凝土,叶如尘在信中毫不夸张地说水泥混凝土与石头硬度一样。 并表示准备开一个水泥厂,帮圣上看看是否可行,这次新区修路就要用水泥混凝土,盖房砌墙也要用水泥浆。 若是不错的话就能大批量生产,不说卖到全国各地,仅周边省份就够了,还有西边儿的军事边防,绝对供不应求。 这产业链发展起来后可勐了呢,圣上要是给钱了,水泥厂就是官府的,不但能带动陇州经济,挣得钱还都是公家的。 啧啧,叶如尘心想,这么好的点子都贡献出来了,若是圣上不心动,就莫怪他自己出钱开厂,辞职回家养老了。 给圣上的信写完后,叶如尘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 反正要往京城跑,顺便给几位好友道声好。 陇州目前的穷是一个死循环。 村里的地必须要种,否则就没有粮吃,更交不上税。 但没钱买肥料再加上各种原因,就算费时费力种上了地,一来收成也见不得有多好。 百姓想出门挣钱也没有门路,莫说村里,就是城镇都没有太多的就业岗位,于是家家户户只能缩衣节食。 一小部分壮年劳力被困在了家中的几亩田间,而更多的则是背负行囊外出务工,这又造成了劳动力严重流失的问题。 还有人才流失,读书稍微读出点名头的人也都留在了外面。 要打破这个循环,就要找到关键点,即「就业岗位」。 陇州需要改变的地方太多了,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叶如尘等不及一点点来。 所以才决定直接动大刀,在陇州城内划一个新区。 脱贫攻坚要从城市入手,增加陇州城的就业岗位,只有陇州城先发展起来了,才能渐渐带动下面的县一起富裕。 目前陇州城经济中心、热闹地带在城中偏东,那里不能随意乱动。 叶如尘细细研究地图,准备在西边寻一块儿合适的地。 「大人?小的有事相禀。」 叶如尘抬头,是户房典吏高文生,腆着一张脸笑嘻嘻的叫人不想搭理。 早就注意到这颗老鼠屎了,但近期忙便没有搭理,今日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叶如尘问道:「何事?」 高文生走近几步,「明日休沐,不知大人可有空,城中几位豪商,冯家、曾家和高家,三家的老爷想邀大人一叙。」 同样在屋里的谢同知惊诧,望向叶如尘,好奇他是否会接受。 「是吗...」 叶如尘无甚表情,「他们有何事,可要报案?」 高文生嘴角一僵,尴尬地笑笑,「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案子,就是想单纯吃个饭,交个朋友而已。」 「几家人在城中有些分量,人脉也广,大人不妨认识一下,将来办事也方便。」 高文生明里暗里的表示几位富商是给叶如尘送钱的。 这算是官场常态,只要你坐到一定高度,尤其是县令、知州、知府这种和地方有直接接触的,多少都会有人上赶着送钱求庇护。 叶如尘都来了这么些日子,除了上任大典那天,还没和富商们见过面。 他坐得住,可有人坐不住了。 前段时间先是熟悉衙门事务,审山匪,接着又下乡视察,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可让高文生等到机会,自觉叶如尘没什么事了,便急急帮忙抛出橄榄枝。 叶如尘点了点头,然后婉拒了。 高文生不可思议,还想说什么,又听叶如尘道: 「不着急,转告一下,不日后本官会请他们来聚一聚。」 谢同知心中莫名有些丧气,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依大人的性格不应该是强烈拒绝吗? 高文生闻言笑开了花,心中有几分不屑,原本瞧叶如尘的行事作风,还以为和寻常官员不一样呢。 装模作样,不还是迟早都要见的吗,果然谁都落不了俗。 「岂敢让大人请,大人您定个日子,大概什么时候,小的回去转告他们做准备就好。」 「就这两天,不用做什么准备,到时候本官会派人通知。」 「是,大人。」 高文生毕恭毕敬告了退,准备离开。 第175页 「慢着。」叶如尘叫住他。 「大人可还有事吩咐?」高文生问。 叶如尘吩咐道:「吕小胜,去叫张典吏过来。」 吕小胜正是叶如尘选的助手之一,另一位叫廖北。 吕小胜得令,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往吏房小跑过去。 高文生心中莫名不安,抱着笑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怎么了?」 叶如尘指着空闲的椅子,「不着急,先坐着等一会儿。」 廖北闻言,帮忙拉开了椅子放在一边。 高文生道:「谢大人。」 叶如尘继续和谢同知讨论新区选址,廖北也在忙,高文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趣,又不敢乱说话。 片刻后,吕小胜带着吏房典吏张人杰赶了过来。 张人杰拱手行礼:「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找小的有何事?」 「嗯。」 叶如尘点了点头,让他坐下说。 谢同知也很好奇,不知叶如尘要干什么。 张人杰这边刚坐好,只听叶如尘语气淡淡地问: 「高文生,本官几次到户部都没见你,怎么回事?」 高文生顿时紧张起来,攥着衣服底气不足地回答:「大人,可,可能是不赶巧,大人去的时候小人正好干别的事儿去了。」 「哦,对了,前不久小人吃坏了肚子,一天要跑几趟茅厕,可能刚好与大人错过了。」 吏房典吏张人杰坐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听着。 「是吗?」 叶如尘往椅背上靠去,双手搭在椅把上,目光犀利得盯着高文生。 「可本官询问后得知,你压根儿就没去。」 高文生这哪里还坐得住,砰得一下跪地,吓得张人杰一颤。 高文生被主位射来的眼神逼得低下头去,不敢与叶如尘直视,额上析出一丝冷汗。 他偷偷瞥了眼张人杰,再次狡辩道:「小的记起,前段时间是有几日没来,家中临时有事,于是...」 「那你和谁请假了?」 高文生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他根本没有请假,早就已经习惯旷工了。 「回大人,小的有些着急,便忘记了,但也只有那几次!」 高文生磕了两 下头,「小的知错,下次绝不会再犯,还请大人恕罪。」 「高文生,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本官放你一马,其他人有样学样,本官又待如何?」 高文生一咬牙,「小的知错,小的发誓绝不再犯!大人要打要罚小的都认!」 「谁说本官要打你的?」 高文生松了口气,「大人,您说。」 叶如尘道:「高文生,据本官所知,你长期旷工,擅离职守,是也不是?」 高文生下意识否认:「不是的,小的只有这几次...」 「放肆!」 叶如尘冷声道:「可要叫林东和户房所有人过来与你对峙?」 高文生被吓得一抖,不敢说话。 谢同知皱眉,「当真有此事?」 砰得一声,张人杰也跪下了。 「回两位大人,小的作证,高文生确实经常旷工,除了必要时候,极少会在衙内见到他。」 「小的有包庇罪,身为吏房典吏,明知高文生没来却装不知道,小的甘愿领罪。」 高文生忙道:「小的知错,小的也甘愿领罪。」 「既如此。」 叶如尘道:「高文生,本官瞧你也不想干,明日就不用来了。」 高文生僵滞,「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收拾东西滚蛋,衙门不养闲人。」 高文生不可思议,「大人,我...」 「小的是高家人,大人,小的是城中富商高家...」 「滚!」 叶如尘微微眯眼,有些不耐烦。 张人杰在心中唾弃,这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不清楚状况,屁大点儿高家,也敢搬到知州大人面前耀武扬威。 高文生再不情愿再不满意,也不敢真在叶如尘面前撒泼,若是人恼了将他关进牢房就真完蛋。 吕小胜很有眼色地叫来了两名衙役带高文生出去,并及时告知了户房众人高文生被撤职的消息。 再说另一个,张人杰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些底,静静地等待处罚。 叶如尘道:「张人杰,罚两个月工钱,可有意见。」 「谢大人开恩,小的没有任何意见,此后必定忠于职守,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嗯,去忙吧。」 张人杰退下,十分镇静的回了吏房。 谢同知对叶如尘这干净利落的处置方法已经习惯了,「管理不当,下官惭愧。」 他没问叶如尘为何对张人杰的处罚那么轻。 因为自知其中牵扯的人太多了。 若真要定包庇罪,不止张人杰,户房所有人还有王吏目都跑不掉,或许连判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衙门以往管理松懈,工作风气不好是事实,许多人都是混日子的。 说起来高文生和富商高老爷的并不是一家的,高老爷是他大伯罢了。 高文生能识文断字,却连童生都不是。 读书读不好,干啥都不成,纯纯一废物,于是父母求着高老爷托关系花钱给他找了个典吏当。 反正户房两个典吏,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他不想来,衙门又管的不严,大家何不卖高文生一个人情呢。 第176页 但自打叶如尘整顿衙门纪律后,大家立刻改正了态度。 衙门变化如此之大,各房各部都在上进,连条狗都打起精神了,只有高文生一个拎不清的。 他当然也知道叶如尘在说纪律,毕竟开会也不是什么都没听。 他甚至还担心过会被人告发,所以私下请大家喝了酒。 只是没想到是知州大人亲自发现的。 毕竟真没有知州往六房跑,还三天两头的跑。 高文生不会知道,叶如尘第一次去户房没见他,就已经刨根问到底了。 户房和吏房人思想觉悟都很高,张人杰和林东第一次就主动坦诚了错误,并把高文生卖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官场哪有交心朋友,喝酒归喝酒,真出了事,谁也不会莫名替别人担着。 再说好处,除了多吃他几顿饭,还真没收过啥钱,主要这档子小事也用不着,反正以前没人管。 叶如尘当时问完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其他人也不敢私下告诉高文生这事。 所以高文生压根儿不知道叶如尘去过户房。 高文生来到户房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户房的人对他要走的消息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后面叶如尘再到户房,都会顺口问一句「高文生又没来吗?」 户房的人几乎都在心里认定,知州大人是故意不管高文生,就看着他放肆,等越来越严重才方便收拾。 高文生当叶如尘面不敢多反驳,离开衙门后在路边啐了一口,「谁稀罕留呀,屁大点工钱还想让老子干活,怎么可能!」 几日后,衙门又要开会了。 这次是百姓代表大会,乡绅富甲,城郊十八村村长,和城内唯二两个较大书院的山长、老先生,共请了四十余人。 本次会议目的是思想教育,脱贫致富不能只有官府的人干嚷嚷,需要全民参与。 哪怕不是一开始就让所有人动起来,但消息也必须传达到位。 做好思想基石,如此百姓才不会惧怕突如其来的改变,方能勇敢地踏出舒适圈。 众人收到消息均是头脑发懵,知州大人请他们开会?没听错吧? 请来的商人代表有六人,其中正包括了高文生说的冯、曾、高那三家老爷。 三位老爷住的挺近,在路上遇见便一起赶了过来。 路上还在讨论,知州大人好奇怪,为什么要约在衙门见面,还以开会的名义。 他们已经订好了酒楼,只等中午请叶如尘去吃饭。 等到了地方三人彻底惊呆了,什么情况,这么多人?! 原来,开会真的就只是开会。 十几位村长一早就赶来了,有年长的老者,也有中年壮汉,有人翻出了压箱底的长衫,有人还是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衣,但都洗的干净。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知州大人,大家都显得有些拘束。 书吏们守在外面,热情地将人领入会议室坐下。 位置不分好坏,先来的往前坐,依次排开。 叶如尘还没来,会议室里只有几个书吏和帮着干活的衙役。 大家坐到位置上后小声与同伴交谈着,一个汉子指着讲台上方挂着的横幅问身边的长者: 「那写的什么?」 「小康陇州」 老先生捏着鬍子眯着眼睛,「好字。」 「小康...小康是什么意思?」汉子喃喃地跟着念,然后不解的问道。 老先生解释道:「就是生活安定,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有闲钱。」 汉子瞪着眼睛点了点头,「这样呀,那陇州可不小康,我们村很多人都吃不饱呢。」 老先生盯着那副字若有所思看了片刻,缓缓收回神与汉子聊天。 老先生见汉子的装束较为寒酸,一幅大老粗模样,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与他同来的人也差不多,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洛河村村长,我叫洛大有。」 汉子说完又指着自己认识的人介绍,「他是林沟村长,那个是谢庄村长,那边第四个是老树村长,那个...」 洛大有介绍完自 己认识的人又问老先生,「你是什么人?」 老先生说:「我是文尚书院山长,陈先平。」 洛大有立刻拘谨起来,对读书人发自内心地敬仰,「山长好,山长好。」 众人相互介绍了一圈,相互间大致有所了解。 洛大有挠挠头,想不明白,「啥人都有,咱八竿子打不着呀,大人到底为啥把我们叫一起。」 陈山长道:「你没有发现吗?再做多少都是有些许影响力的。」 「啊?没有吧,我能干什么。」 「你不是一村之长吗?」 洛大有后知后觉,点点头,「对,可我才当了一个月。」 陈山长:... 另一边冯家老爷还在和曾家老爷小声讨论,「还吃饭吗?」 「不知道,这究竟干什么!」 高家老爷神色凝重,并不太好看,心里直骂高文生是个废物,竟然好端端让人赶出衙门了。 今日一踏进衙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变化太大了,高家老爷第一时间就明白是新任知州大人的缘故。 还没见面就已经能感觉出来这位大人不一般了,该死的高文生,都这么久了居然什么都没说。 第177页 高家老爷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新任知州不要因为高文生对高家产生什么意见。 民不与官斗,也只有高文生那个蠢货会以为家里有点钱多了不起,他们这些小富商在知州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知州大人来了!」 第97章 开动 随着衙役一声唿喊, 会议室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大家扭头望向门外,只见几名官员交谈着款款而来,为首是一身着白鹇青袍的俊美男子, 面色严肃、举止儒雅, 散发着独特的气质。 看叶如尘年纪不大, 一人不确定的拉着身旁书吏小声问道:「哪个是知州大人啊?」 「走在最前头那个便是。」书吏回答。 「当真?知州大人看着好年轻。」 文尚书院的山长说:「听闻叶大人乃新科探花, 果然是青年才俊。」 随着叶如尘等人越走越近,众人都自觉站了起来。 「诸位好,久等了。」叶如尘进门后微微一笑,抬手挥了挥, 有那范儿了。 屋内众人受宠若惊,连忙行礼, 「草民见过诸位大人。」 「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整个会议室按照叶如尘的要求布置,採用课堂式, 座位前方都有桌子,便与书写或放东西。 讲台位置原本只有一个主坐, 现在也换成了主席台,三张长桌并排放着,上面铺了墨绿色台布,美观且肃穆。 参会的百姓代表都没见过这样的会议室,除了书院的几位先生稍微适应些外,其余人都坐得格外拘谨。 主席台上放着叶如尘和谢同知的名字台签,两人来到相应位置坐下,其余官吏则同百姓代表一起坐在下方, 首排靠窗位置坐了两名书吏专门负责会议记录。 确定所有人员就位后,衙役关上了门, 因为两侧窗户都大开着,所以室内光线充足。 书吏递给了叶如尘一个卯册,是参会人员名录,有大家的亲笔签名,来的十八位村长虽是庄稼人,但身为一村之长多少都会写几个字。 众人坐直了身子,室内安静的只剩唿吸声,大家都等着叶如尘发话。 「各位父老乡亲代表们,上午好!本官叶如尘,乃陇州新任知州。」 叶如尘说完站起身,再次沖大家招了招手,紧接着下方坐着的官吏们啪啪啪带头鼓起了掌。 众人一脸呆滞,手比脑快的伸出来小心翼翼跟着拍了拍。 叶如尘坐下后接着说道:「本官左手边这位是同知谢长观谢大人,大家掌声欢迎。」 随即又一阵热烈鼓掌声,谢同知略带僵硬的起身,面带笑容,也向叶如尘那样招了招手,「大家上午好。」 纵然私下练习了好几次,但谢同知依然有些尴尬,前几次他们自己人开会都是真奔主题,才没有这种流程。 可这是叶大人专门交代演示过的,说对外要庄重点,一来表示对百姓重视,二来能展现他们亲民的面貌。 谢同知之后,叶如尘依次又介绍了周词、全勇两位判官,吏目王中安,和各房典吏,大家同样在被念到名字时站起来露了脸。 不止谢同知等人觉得尴尬,就连下面众人也感到十分别扭,不过几次鼓掌后都放松了神经,不再像初时那般紧张。 虽然这样有些奇怪,但能分清几位大人谁是谁真的很不错。 不等大家缓过神儿,叶如尘接下来的话又让众人愣住了,特别是有几位村长脸都红了。 「金秋时节,很高兴能与诸位欢聚于此。」 只见叶如尘翻开签到卯册,「初次见面,本官也不知你们是谁,不如大家都做个介绍。」 「从右至左,从前之后。」 第一排右边坐着的几位都是衙门自己人,叶如尘伸手对位置偏中间的一位老者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位老先生,可否为大家做个表率。」 陈山长不紧不慢地起身,对叶如尘行了礼,又转身对后面人拱了拱手,「老朽文尚书院山长,陈先平。」 有了开头,后面大家松了口气,也都放平心按照顺序做了介绍。 叶如尘依次记下,会议正式开始。 「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为何突然将大家召集过来,请向上看,理由就在这里挂着。」 「小康陇州」 「大家都知道,咱陇州百姓生活并不富裕,本次会议就是告知大家,从今日起,陇州正式打响脱贫致富第一仗!」 众人唿吸一滞,叶如尘适时的停顿,大家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商户们敏感万分,率先开启防备,其中有几人明显变了脸色,下意识就觉得叶如尘是要拿他们开刀,用他们的钱去帮助穷苦人脱贫,这是万不能接受的。 冯老爷问道:「请问大人准备如何脱贫?」 叶如尘会意,但没专门说让商户放心,不用他们钱的话,只道:「脱贫致富靠的不是某一个人,而需要整个陇州上下一心,共同努力。」 「本次会议将对陇州脱贫致富做出重要指示,希望大家认真听讲,有疑问可以举手提出。」 「待结束后,大家回去多多宣传,把思想精神传达下去,这也正是叫大家过来的目的,各位都是身负话语权、公信力的人,务必将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让全城百姓都打起精神,为好日子奋斗起来。」 会议指出四个坚持: 第178页 一、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生产力。 二、坚持全民教育,以教为本,以教兴城。 三、坚持城镇、乡村共同富裕,不抛弃不放弃。 四、坚持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坚决抵制骄奢淫逸等各种不正之风。 叶如尘说:「我们不能只喊口号,要落实到位,真正动起来。」 会议开了整整一上午,众人从开始的迷茫听到后面越发热血沸腾。 衙门中午管饭,有意愿详细了解的人可以留下吃顿便饭,下午接着聊。 包括十八位村长在内,选择留下的人有三十左右,叶如尘对此较为满意。 六名商人只留下了三人,其中还有高老爷。 因为高文生一事,高老爷担心叶如尘对他家有意见,还惦记着找机会吃饭的事呢。 而与高老爷一同来的冯、曾两家,在会议结束后立刻就跑了。 还有一位商人蹦跶的最欢,叶如尘讲了半天他没听进去,就会反覆确认是否要让他们商人出钱,生怕损害到自己的一丝利益。 就连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还坚定的认为官府就是变着法子想让他们商户去造福陇州。 可笑至极,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要知道陇州那么多人,就是将他们几人家底掏空,都不够百姓分的。 而且这六位商人代表其实并不算多大的富商,因为陇州真正的有钱人都不在陇州,早就拖家带口去外地定居发展了。 他们中或许有 人还比不上叶如尘豪,毕竟叶如尘还有两千两家底呢。 叶如尘要的根本不是靠某一个富商出钱帮忙修路搭桥,而是让各行各业各层级都动起来,找到可持续性发展的出路。 愚蠢的人还在自以为是,聪明的人就已经开转脑袋抓机遇了。 另外几个商人和叶如尘详谈后拍着胸脯表示,「我等大力支持官府决策,若有我们可以出力的地方大人尽管说。」 新区的选址,叶如尘和谢同知在地图上研究了大概后决定实地勘察一下。 这日他便带着顾青辰,与谢同知、工房几人来到城内西市。 与此同时,一群衙役、书吏带着东西出了衙门。 不多时,城中各处挂起了横幅,上面写着奇奇怪怪的标语: 「建设陇州,人人有责」 「陇州是我家,富强靠大家」 「打响陇州脱贫攻坚战」 「共创美好家园,携手奔赴小康」 第98章 拆迁 各标语周边都围了一圈百姓, 众人议论纷纷,十分稀奇,通过口口相传, 不少人都知道了知州大人要带陇州脱贫的消息。 然而大家除了看热闹都不甚在意, 因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要怎么挣钱。 就算真的有这好事, 那也要和官府有几分关系吧, 向他们这种平头小百姓,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肯定轮不上。 轮不轮的上另说,起码标语的目的达到了。 悬挂标语的地方都是不畏风雨的, 衙门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几日之后, 虽然没多少人在意,但全城百姓都知道有这回事了。 城西以百姓居住的里坊为主,仅设有一市, 只两条老街。 老街虽算不上多热闹但人也不少,这离过年不足四个月, 为了避免影响商户生计,决定保留老街。 叶如尘等人勘察一上午,将在地图上预划的区域稍微改动了下,拆迁范围全部划在了老街西南侧,离城门不算远。 与别的地方相比,这里房屋分散、数量较少,人口不密集,还有一条河穿过, 又带着一大片空地。 面积足够,位置不错, 人又少,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建新区的了。 既然已明确新区选址,就要开始与居民谈拆迁事宜了。 虽然给圣上的信才送出去几日,那边消息还没传回来,但叶如尘想要速战速决,起码在年前先建成一批住房,让被拆迁百姓尽早定下来过个安稳年。 掐指一算,圣上这笔钱是跑不掉迟早会到的,叶如尘决定直接开始,启动资金他们衙门可以先垫着。 户房统计之后给出拆迁户名单,总共六十五户,三百八十六口人。 叶如尘制定完拆迁补偿标准,晚上坐在屋里和顾青辰一起算帐。 房子补偿不用钱,年底新房盖好,按各户人家现有房屋面积、价值分配新房。 至于临时安置费与搬迁费,根据城内房屋租赁价格,按照每人四两银子补偿,总共需要一千五百四十四两银子。 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加上各种材料费、人工费,启动资金起码要有三千两才保险。 叶如尘想到衙门库银,突然有些担忧。 果然,这事一提出,户房林东就抱着帐本和算盘过来了。 算珠被拨弄的啪啪作响,林东说:「几位大人的俸禄一年分两次发,这月底就该发了。」 「咱库银本就紧缺,冬里还要上缴一次税款,虽然以往都就交不够,但少太多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另外按照规定,衙门无论如何都有留一部分银两应急,非重大要紧事,不可擅动。」 「还有,大人,突然往外出这么多银子,需要像布政使司上报。」 叶如尘:...心好累,圣上什么时候给钱... 掰着指头算算,至少还有一个月。 第179页 坐等圣上不可取,一个月后开始肯定无法在年前建成一批住房,过个年的话给百姓的拆迁安置费就要更高,不划算。 问布政使司要钱?算了吧,说不定比圣上还慢。 不过林东这么一提起,叶如尘想起建新区的事还是需要和上面说一下,毕竟是不小的工程,若不向上级报告会落把柄的。 顾青辰听说了钱的问题,想了想,「不如先用咱家的钱?」 也只有如此了,叶如尘仰面躺在床上,十分肉疼。 顾青辰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月底不是还会发俸禄嘛。」 来到户房,叶如尘取出两千两银票让户房入帐,递出银票的那一刻,他感觉心在滴血。 万万想不到,这才上任一个月,就开始贴钱打工了... 不不不,这是一条不归路,不是贴钱,是垫钱,等圣上钱到了他还要取回来的! 入完帐,叶如尘立刻安排人去和百姓谈拆迁的事情,因为钱不够,决定给百姓的安置费分两次发放。 衙差们三人一组,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叶如尘将相关事宜说清后,吩咐他们一定要态度放正,不可威逼恐吓。 但临走前又提醒了一下,根据情况不同也可以适当强硬一些,以免出现顽固的钉子户,和趁机胡乱开要求的人。 「什么!要拆我们的房子!太欺负人了,那让我们住哪里?」 「不行不行,我都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怎么能临老把我们一家赶出去呢,各位大人行行好,这是要我的命呀~」 衙差挨家挨户敲开了百姓的门,话还没说完,大家一听要拆房子就急了。 一位大娘连忙回屋取出房契,对衙差展开说道,「差爷,这房子真是我家的,我有房契。」 衙差连忙道:「没说不是你的。」 「大娘,是这样的,官府决定把咱这一片重建,盖新房,修新路,开新的街市,所以老房子要拆除,不只是你家,你们这一片几十户都拆呢。」 附近几户人家都走了出来聚到一起,「过得好好地为什么要重建,拆了让我们住哪里?」 「大家别急,听我们慢慢解释。」 胡大力说道:「乡亲们应该都听说了吧,知州大人要带我们陇州致富呢,说干就干,这不是立刻划新区了嘛,以后这里会有新房,有新路,有繁华热闹的街市...」 一个哥儿问道:「多热闹,像东市一样吗?」 「那肯定的!将来绝对比东市还热闹。」 衙差回道:「还会有各种作坊,你们可以到街上卖东西,也可以去作坊干活,离家又近多方便啊。」 「房子给我们拆了还要啥热闹,怎么生活?」 胡大力道:「拆迁是有补偿的,各家按人头算,每人四两安置费,会分两次发。」 「大家可以拿着钱先去别处租房,就凑合一段时间,这边盖好的第一批新房会分给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无家可归。」 「真的吗?新房什么时候能盖好?」 「计划在年前,想让大家回家过年,若是因什么原因误工了,每延迟一个月,就给大家补发一两安置费。」 「那会不会哄弄我们,故意赶时间盖一个很小很破的房子给我们住?」 「当然不会!这是新区,自然要盖好房子,新房会按照大家现有房子的面积和价值分配,肯定不会亏的。」 「光说的好听,要是不兑现我们可怎么办?」 「放心好了,自然要签协议的,你们同意后,衙门会派专人来评估你们的房子,签完协议立刻发放一半的安置费,剩下一半两个月后发。」 这么一说,好些人都动摇了,这条件听起来好诱人。 「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突然走来一位老者,带着一个背着小背篓的半大孩子。 人群中的大娘立刻喊道:「留大夫,官府来人要拆房子呢!你快来给大家拿个主意啊!」 「拆房子?」 留大夫神情错愕,快步走了过来,「拆什么房子?」 衙差扶额,一脸无奈, 「怎么还没说明白呢。」 一个汉子替他们说道:「拆迁呢,就是这里要划新区,把咱们的房子拆了,统一盖新房,这几个月咱们要自己出去租房,但是每人会给几两安置费。」 这老者看起来像是个明理知事的,衙差又详细和他解释了一遍。 留大夫听后更诧异了,他参加了叶如尘召开的百姓代表大会,自然比在场众人对脱贫致富有更深刻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才过去几日?知州大人的行动力令人震惊... 留大夫有些顾虑,「听起来这新区并不好建。」 如此大的工程量,要是盖一半停工就麻烦了。 胡大力拍拍胸脯,「各位安心,无论什么困难都有官府顶着呢,定不会害了大家。」 歷经反覆磋磨,衙差数次上门沟通,百姓私下也商议了许久,数日之后,大家终于陆陆续续点头,挨个与衙门签了协议。 第99章 水泥厂 由于几十户人家都需要租房, 为了杜绝城内有人恶意抬高价格,衙门专门出面联繫牙行,替拆迁户们找了一批房子。 有独户小屋, 也有可供几家人合租的院子, 虽然拘束了些, 但也只用委屈几个月。 第180页 最主要的是价格很低, 发放给大家的安置费完全够用,甚至有的人家省省还能余出不少。 牙行也不会吃亏,虽然价钱低,但成交量大, 而且都是短期租户,影响不大, 能赶在年前小挣一下。 除了部分在村里还有老房子的拆迁户,大多数人家都选择了衙门为他们联繫好的地方。 工房上下忙碌了起来,施工人手紧缺, 城中开始大批量招工。 秉着扶贫精神,招工名额分了大半给城外十八村。 一天三十文管饭, 后期建了临时宿舍后还包吃住,各村村长接到消息激动不已,立马将消息传给各家各户。 拆迁户中不少青壮年也都报了名,既能挣钱又能亲手建造自家未来的房子,这好事上哪里找。 这么庞大的施工队,由衙门统一管理,但还缺一位现场施工负责人。 工房一位书吏大胆举手,「大人, 小的有推荐人选。」 叶如尘示意他说,那人讲道:「我们村林正可以一试。」 「林正家祖传木匠, 结果那小子好样的,年纪轻轻就去外面闯荡,见多识广学了一身本领,他干过很多大工程,还修过阳关城墙呢。」 「去年林正爹突然死了,老娘一病不起,媳妇一人带着三个瓜娃子,还有几亩地要收拾,他无奈之下就回来了,组了十几个人在城里到处给人家修修补补。」 「他们十几个人现在都报名加入施工队了,大人您看,要实在没有合适人选可以让他试试。」 「他这一年多在城里还混出了点名头呢,给不少人干过活,又会来事儿又老实。」 叶如尘一听觉得不错,「能让他下午过来一趟吗?」 书吏一口答应:「没问题!」 中午放衙后,那名书吏赶紧回了村直奔林正家。 「正子!正子!」 「咋了,大亮,吃了没啊?」 一个汉子听到喊声端着碗就走了出来,打开木栅栏让书吏进院子。 「吃啥,我家都没回就过来你这儿了。」 林亮用手背拍拍林正肩膀,「来给你送好消息呢。正子,兄弟惦记着你,机会帮你挣来了,你可得长长脸啊!」 「啥消息,啥机会,你到说啊...」林正满脸疑惑。 林亮一脸自豪,「施工队还需要个头儿,要会盖房修路,还要能指挥安排人干活,我向知州大人推荐了你,大人下午要见见你。」 林正目瞪口呆,紧接着五官缓缓移动,堆起笑容满面,拉起林亮就往屋里走。 「来来来,饿了吧,快吃点儿。」 没有意外,见过面后,林正顺利成为了负责人。 人员被分成了两批,一批开始拆房,平整土地,另一批则在城郊建水泥厂和砖窑。 砖窑以烧制青砖为主,青砖相对红砖来说工艺复杂了些,价格也更高,但它寿命长,并且美观,叶如尘宁愿多花点钱,也要用好的。 但最开始他们砖窑刚投产,速度不快产量不高,跟不上基建速度,于是先从其他地方购进了一批青砖。 这次修路准备用水泥混凝土,盖房则是青砖木料,用水泥砌筑。 制作水泥说着简单,真要动起手来可不容易。 工匠们对此并不熟悉,叶如尘自己设计改造了一系列设备装置,规划了厂区布局,再由工匠们带头建造。 这水泥厂归属于衙门,以后是要长期投产的,还会招收众多任务人,自然不能像砖窑那般建的随意,众人废了极大力气,建的有模有样。 虽然比叶如尘预期中差了点,但也还行,毕竟是刚开始,差不多能用就行,主要先满足他们新区建设的需求。 购进了大批量建设用料后,施工如荼如火的开始了。 关于房屋建设,自然不会只盖几十家拆迁户的,多盖一些都是官府的,以后卖房出租也能给衙门多添一笔进项。 叶如尘分别规划了三个主要住房区,分布在商业区周边,房屋样式也设计了好几种。 有四合院,有现代风的几室几厅两层青砖楼房,还有传统样式的双层精緻小木楼,商业街两侧多是这种。 叶如尘虽然只会画图不会盖,但他召集了城中好几位工匠。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视,哪怕没有钢筋,他们盖出的房子也能百年不倒。 几位工匠凑到一起讨论了半天,很快就定下房屋结构。 施工地点建了临时宿舍和食堂,大家吃住都在工地,谁有事可以请假回家。 当然家就在城中离得近的,晚上若是不想住工地也可自行回家,但第二日要早早赶过来。 工人们被分成了几班,合理分工,有序开展作业。 这边地基刚打好,第一批水泥也跟着生产出来。 一袋袋水泥粉从城外运送到工地上,眼见水泥砂浆凝固后变得坚不可摧,大家都惊呆了。 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好用,怪不得知州大人非这般力气也要弄出来。 于是修路也迅速提上了日程,路修好了,运送沙石才更方便。 修路用的水泥混凝土是用水泥和石、沙等粗细骨料按比例混合加水搅拌而成。 先将要修的道路剷平,道路两侧用木条做挡板。 新鲜的混凝土流动性极好,将其倒在路上,众人用耙子将其铺匀,然后用专业器具将其抹平。 第181页 几日后,地面彻底硬化,一条崭新又平整的道路就修好了。 大家兴奋地踩在路上,仿佛看到了这条路未来车水马龙的场景。 一名工人说:「这绝对是陇州城内最好的一条路了!」 林东哈哈一笑:「不,接下来还要修很多路呢,会比它更好更平更宽敞。」 「对!」 十月中旬,京里来了一队人,正是叶如尘心心念念已久的施工款。 圣上不仅给他送来了钱,还送来了人。 两个工部官员,过来看看水泥和新区的建设。 叶如尘直接将人带去了施工现场,看看他们新修的条条大路。 虽然京城的路不比这水泥路差,但两人并没有因此轻视,尤其是听到修路的过程和速度后两人都吃了一惊,这样现场搅拌好直接浇筑简直太方便了,省时省力。 两人迫不及待想看水泥的生产,叶如尘又带他们来到城郊水泥厂,两人拿出纸笔将生产过程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晚上两位大人被安排在衙门后宅,也就是叶如尘的知州私宅。 自叶如尘夫夫过来以后,宅子第一次有外人入住。 当两位大人得知这里只有叶如尘夫夫两个人时惊呆了,偌大的知州宅,没一个下人?! 甚至叶如尘身为知州连个长随都没有,这合理吗?! 叶如尘夫夫在厨房做饭,两位大人在客厅等饭,一人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凉的 。 吃饭时两位大人想和叶如尘聊聊他来陇州的诸多感想和水泥问题,但叶如尘直言休息时间不谈公事。 看着小夫夫甜甜蜜蜜,不断相互夹菜,两位大人感觉很饱,不约而同的在想谢同知哪里有没有空房可以住? 饭后,一位大人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叶如尘,是徐时年等人写给他的。 第二日,叶如尘明显不太高兴,衙门众人不明所以,路过他时都专门放轻了脚步。 在堂内坐了片刻,处理完公事,叶如尘径直去了户房找到林东,「圣上拨款已入库,本官的两千银可以取出来了。」 第100章 写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叶如尘略带惆怅,几个小伙伴混的都比他好,虽然他品级高, 但人家是京官, 福利待遇好, 罗之清差了点儿, 可自由清闲,正是叶如尘嚮往的。 突然之间就少了几分干劲儿,想辞官,想回家, 想躺平,还想儿子... 不行, 做事要有始有终,陇州建设才刚刚起步,先干完三年再说。 想了想, 叶如尘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两名衙差, 派他们去武同府接自家老小,这个时间,约摸着正能赶上过年。 从京里来的两位大人身兼重任,抱着学习的态度,在水泥厂踏踏实实待了一段时间,将水泥生产的各个步骤摸清,又抄了叶如尘的设计图,然后又去施工地跟进了几天, 亲眼见到一段路从开始动工到建成,两人大为赞嘆, 这水泥用着果真省事。 两位大人临走前,叶如尘给他们车上撂了十袋水泥,以便交差。 翌日休沐,叶如尘和顾青辰多睡了会儿,起床后不想做饭,便来到街上随便吃点儿。 「叶公子,顾公子,来了啊~」 顾青辰点头打招唿,叶如尘走进袁记小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大江,两碗馄饨。」 「好,马上~」 这是他们刚陇州时吃的第一家店,因为事务繁忙,叶如尘只偶尔来过几次。 但这里外地人不多,老闆倒对他印象深刻。 天寒地冻,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用来暖手极为合适。 顾青辰捧着碗,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喝下,暖烘烘的。 门口小树苗抖了抖枝干,落下两片黄叶,顾青辰说道:「后日便是小雪了,也不知会下吗?」 「我算了一卦,该是不会下。」 「你还会算命啊,准吗?」袁江惊奇的问道。 「希望准吧。」叶如尘微微笑了下,看向门外,神情有几分忧虑。 顾青辰问:「明园一期马上就要完工了吧?」 「嗯。」 叶如尘点头道:「若没有雨雪,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店里另一名客人问道:「你们说的是城西在建的明园里坊吗?知州大人起名的那个?」 「是呀,你也知道?」 「当然了,那么大动静全城谁人不知?」 袁江说道:「官府这次可真下血本了,招那么多人,工钱还不低,要不是我爹病了店里没人能干,我就也去了。都快建好了吗?居然这么快!」 顾青辰说:「人多力量大嘛。」 「也是。」另一位客人吃完面又要了碗面汤,继续和他们聊着。 「听说那路修的特别好,又平又结实,光熘熘连条缝都没有,房子也整齐划一建得漂亮,可惜那边围起来了,否则真想过去看看。」 叶如尘道:「过不了几日就能去看了,明园一期完工后会直接开售,有意愿的可以去官府登记买房。」 「能卖出去吗?除了新房新路,那边也没什么,几条老街跟这边比差远了。」那客人问道。 顾青辰说:「初时难卖很正常,往后定不会差,毕竟是城西新区,陇州城未来几年的建设重心。」 袁江也过来坐着,「说之前从城西搬出来的人,可以不要钱领一套新房,不知道真的假的。」 第182页 「真的,拆了人家的老房子,自然会安顿好后续之事,总不能让人无家可归。」 「叶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等叶如尘回答,袁江又突然道:「哦,我忘了,你衙门有人。」 叶如尘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袁江又问:「这都入冬了,你俩还不走吗?湘荆可不近,再有两个月多就过年了。」 叶如尘道:「今年过年不回去了,在这里过年。」 「这么辛苦?」 袁江感嘆道:「也是,大老远的来回一趟不容易,费时又费钱,这年头,干啥都难呀。」 叶如尘深表贊同。 顾青辰嗤笑,拍拍叶如尘的肩膀,「好好干。」 另一位顾客指着门外路对面街墙上的红字,「诺,心中有梦不服输,勤劳肯干握机遇。」 「哈哈,我每日打开门就正对这句话,越发有干劲儿了。」 袁江说:「但客人就这么多,再干也干不出花儿来,我思来想去,知州大人号召建设咱陇州就是机遇,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机遇要怎么抓呢?」 叶如尘问:「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能干什么?」 「做面食呀,别看我家店小,就我和我爹的手艺,吃过的都说好。除此之外就是年轻,能干力气活,我还认识几个字。」 「挺好的。」 叶如尘随口提议,「待城西新区建成,新街开放必定会引进大量商户,到时候你可以去那边也开家店。」 袁江摆摆手,「嗐,开店不得要钱吗?那地段估计不便宜。」 他看着屋内樑柱,「说不定要把这老店卖了才能去那边开新店,我要敢这么做,我爹肯定会打死我的。」 顾青辰笑了笑,「新区初开客源少,临街门店该也不好卖,价不会太高,或可先租几个月试试,老店自然还要留着,到时你和你爹能各顾一家店。」 「听着倒也行,但说这远了,且看吧。」 城西新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呢,袁江不甚在意,「等我爹回来,我想去城郊水泥厂试试,离家近还管饭,听说工钱也不错。」 水泥厂和施工队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招人,不过现在条件卡得比较严。 「城西那边感觉不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干了,而且等新区建完估计就散了,还是水泥厂好,不是说水泥用处很大嘛,可以往外卖,那这个厂便会一直存在,比较稳定。」 分析得头头是道,小伙子眼光不错。 出了袁记面馆,叶如尘夫夫俩漫无目的地走着。 「夫君,你说陆家书坊到底开在哪里了?这两条街最为热闹,怎么会没有呢。」 京里来信中,陆子昂竟真将昌宁那家准备关门的书坊搬到陇州来了,还厚着老脸问顾青辰要不要当二管事,求罩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不过顾青辰挺感兴趣的,他在缘书阁待得时间挺长,对书坊经营也较为了解。来陇州后叶如尘整日忙得紧,他也早想找些自己的事情做做。 按时间估算,书坊搬来该有段日子了,只是没有上门打扰过他们。 可这左看右看,根本没瞧见陆家书坊的影子啊。 叶如尘道:「或是还没开,若真开了会去衙门登记,想知道的话我们回衙门找找看。」 「算了吧,说不定哪日便遇上了,不急在这时...」 顾青辰话说一半突然顿住,叶如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嚯,家大业大。」 一家普通的商铺,门头上却带着熟悉的标识。 「余家商铺」,顾青辰也很意外。 余家商行在外名头虽大,在京里却被别家打压的厉害,只排得上第三,没想到陇州竟然也有。 第101章 夜学 这铺子看着普普通通, 估计没什么人将其放在眼里,但叶如尘自然知道余家商行的实力。 他如今看见什么都要和发展两个字联繫在一起,地方经济的崛起离不开商业, 片刻间, 脑海中已经浮现了无数想法。 想法太多, 时机未到, 还是往旁边靠靠吧。 铺子中有卖布料和成衣的,天气转凉,也该多添置几件新衣了。 两人走进店铺,各买了两身衣裳, 又与掌柜闲聊了几句。 熟悉之后叶如尘开门见山的问了可是余家商行? 掌柜吃惊,「正是京中余家, 客官如何知道?」 叶如尘笑了笑,「门匾上不是刻着的吗?」 「也是,但我们这店开了一年多, 还没人识的呢,客官是第一人, 可是京中来的?」 「是也不是,打京里转了一圈罢,我从南边儿来,哪里也有余家的铺子。」 「怪不得,这地方外人很少来,即便来了也很少有认识我们商行标识的。」 顾青辰道:「余家商行名头也不小,只是大部分人买东西都不会注意店铺标志而已。」 叶如尘问:「这里生意好做吗?」 「好做呀,人少, 也不忙,比别处清闲多了。」 顾青辰忍俊不禁, 「看来不算好,那你们为何要在这里开店,划得来吗?」 「这不是我操心的,上面要开,我们底下人拿钱照办就行。」 掌柜表现的一脸轻快随意,叶如尘自觉没这么简单。 随便动下脑筋便是信息网什么的,余家可一直朝着皇商目标奋斗呢,加之背后的安王,一堆弯弯绕绕。 第183页 不说正好,他也不想知道。 这场小雪果真没下成,他们运气不错,一连半月放晴,第一批房早早的建成了。 不单是明园里坊一处,他们率先施工就是分成了几个片区同时进行的,其他两处居住区虽未完全建成,但也建了小半。 除此之外,另有一个大型公园,是工人最喜欢的地方。 公园沿湍水河岸而建,面积甚广,移栽了无数花草树木,品类繁多,虽谈不上是多么精緻的园林,也别有一番风味。 最主要的是,知州大人说这叫「公园」,是公共的园林,所有人都可以进来休憩娱乐,无需任何费用。 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这么好的地方,竟可以随意前来。 现在是冬天,看不出什么旖旎风景,但光是公园中修建的步道,铺设的各种石子路、木板路、荷花桥,还有上头支了花架的花境长廊,足以令人心神嚮往。 湍河中央分了支流环成一个小岛,以前就是一普通的树林,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叶如尘规划修整后给他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太极湾」。 现成的树林自然是要保留的,从中规划了小路,小路两侧有固定在地上的长凳,林中时不时出现一块大石,上面刻着些字词。 公园还有蹴鞠场和健身区,健身区圈了大块地方安装了许多健身器材,都是按叶如尘的要求弄的。 除了鞦韆大家最为熟悉之外,其他的都感觉放这里有些违和,像是将本该在武馆呆着的器具搬了出来,但并没什么杀伤力。 其实就是普通的公园娱乐器材,单双槓、天梯、漫步机,还有小孩子专属的跷跷板,滑滑梯。 叶如尘和大家介绍了用法之后,众人都兴奋起来,建公园的这支施工队时常要来玩耍体验一下。 直到一群莽汉玩坏了小孩子的滑滑梯后,林正黑着脸过来下了禁令。 公园正在维护中,部分地方还未建好,预计要到年底完工,叶如尘计划着年后再对外开放,工人们无比期待春天的到来。 公园不远处,还有一个地方建的差不多了,湍水学院,就在工人临时生活区隔壁。 学院建的比较简单,普普通通并不华丽,但地方挺大。 这里叶如尘未多做解释,大家也不懂为什么不叫书院,而称学院?并且官府明明就有州学了,何必要再建一个。 想不通就不想了,大人自有道理,照做就行,反正和他们无关。 虽然明园里坊已经完工,可以安排拆迁的人家搬回来了,但基建的脚步还在继续,下一个重点放在了新商业街上,所以施工队依然驻守在城西新区。 冬日里天短,早早就黑了夜。 如今不像初时那般赶工期,工人们也松快了许多,下工来到食堂吃上香喷喷的饭,然后回到宿舍美滋滋的躺下。 夜太长,翻来覆去睡不着,家近的便摸黑回家,家远的只能三四五堆儿凑一去唠嗑消遣。 这日工房典吏刘祖业带着人向寻常一样过来视察,中午没有回衙门反而和工人一起去了食堂吃饭。 饭后,刘祖业擦了擦嘴,笑眯眯丢出一个重磅消息。 「大人专门为你们开办了夜学,真是好福气啊。」 众人一头雾水,可听到福气二字都难耐激动。 知州大人已经为他们考虑良多,工钱丰厚,且包吃包住,食堂的饭比自家的还好,要知道他们很多人在家吃不了饱饭,这待遇简直不要太好。 如今又来了什么好事?众人兴致勃勃。 「刘大人,什么是夜学啊?」 刘祖业笑容满面,「夜学夜学,就是夜里学习。」 众人愣住。 「夜里,学,学习?」 大家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学什么啊?」 「自然是学读书了。」 一群莽汉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不可置信的看向刘祖业身侧的林正。 林正郑重地点了点头,「刘大人说的不错。」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听着是好事,但说不上欣喜,也没有人反对,只是大家本能的有些抗拒,或者说是对陌生领域的恐惧。 「读书?这,我不行吧。」 「读啥书啊,我字都不认识。」 「读书要钱吗?」 在众人眼里,读书是件极其神圣的事,读书会有出息,会当官,会受人敬仰。 「我们都不是娃娃了,一大把年纪脑子也不好使,咋读书啊?」 刘祖业伸手示意大家安静,解释道: 「放心好了,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高深,就是认认字而已。」 「不要求大家读成圣人,就多认认字,学点简单的算术便好,这样日后也少吃些亏不是?」 这么一说大家平復下来了,「认字是好事啊。」 对啊,不认字真的有诸多不便,出门干活总担心被人坑了,签个契书都要多找几个人看看。 之前就有很多倒霉蛋,被骗着在不认识的契书上按了手印,又是给人打白工的,又是把自家田地送出去的,还有把自己或孩子卖了的,太可怕了。 读书很费钱,像他们这种底层老百姓,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哪有时间金钱去读书识字,知道自己名字咋写就行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想学认字,但很犹豫,自己这么大年龄真的能学会吗?谁来教他们?会要钱吗? 第184页 刘祖业这回一口气说了个全,「大家放心好了,不要钱。」 「也无需纠结学不学,因为大人定了死规矩,试学一个月,二十五岁以上可自愿报名,二十五岁以下必须参加,不愿意的自行离开。」 「但一个月之后不会再强制要求学习,全凭自愿,实在没兴趣不想学就算了。」 「每日晚上两个时辰,就在隔壁新建的湍水学院,上五休二,大家可有异议?」 「有什么异议!」 不等众人开口,林正率先说道: 「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不要钱就能读书识字,别人求都求不来。大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认几个字。」 有人问道:「可是我肯定学不会,我不想学还不行吗?」 「试试咋地啦?能不能有点出息,大人为什么定规矩强制学一个月,就是针对你这样的,不逼自己一把怎么能行。」 「要真学不会便忍忍,反正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没人强迫你学,否则现在就走,别带坏其他人。」 的确有几个不想学的,但没人走,毕竟施工队这么好的待遇呢,一个月,加油! 一名汉子犹豫着举手,林正皱眉,「王强,你怎么回事?你也不想学?」 「不是不是。」 王强连忙摇头,「我想问一下,这机会我能不能让给我家孩子。」 这话一下戳到大家心坎儿上了,对呀,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能给孩子多好啊。 众人满怀期待的等回答,林正也愣了,他竟没想到这茬,看向刘祖业,如果可以的话,自家几个娃... 刘祖业似是早料到会有一问,没有丝毫差异,淡定的摇了摇头,「不可以,夜学只针对在咱这里干活的人,要是谁都能直接来上岂不乱套了。」 连带林正在内的众人大失所望,是他们想的太好了。 方才提出的王强咬了咬牙再次问道:「那让孩子来干活行不行?我家孩子也一把力气,很能干的。」 「不行。」 刘祖业断然拒绝,「咱招工的标准你们忘了吗,不要孩子。」 王强有些气馁,再说不出什么,大人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可不能得寸进尺。 刘祖业身边的书吏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刘祖业瞪他一眼,然后面向众人清了清嗓子。 「湍水学院不久后将会面对陇州城招生,主要对象就是孩童少年,学院主要目的不为科举,就只是教会孩子最基本的识字写作和算术。」 「学院的目的就是为上不起学堂、私塾的学生提供一个机会,但这一个学院哪里容得下整个陇州城的孩子?衙门也不是白供着大家读书的,自然不是想上就上,完全无偿,具体条件我不多说了,以后公布了你们就知道,反正机会是有,你们安心上夜学吧。」 众人这下彻底激动起来了,谁能想到原来这湍水学院是给孩子们建的! 这才是真正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学不学无所谓,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 城中其他百姓可能还不太了解知州大人,他们干活的人可清楚的很。 大人是真为民着想,时不时就会来工地看看他们,还跟他们一起干过活,瞧这新区的建设,等开放必定惊呆全城。 既然大人说了湍水学院是为教穷人家孩子识字,那必定就是真的惠民,应该不会收取高额的束修。 等大家热火朝天讨论了好一会儿,将知州大人和官府夸成了花,刘祖业才笑眯眯的叫停。 「夜学十五号开课,也就是三日后,届时除了你们,还有城郊水泥厂,衙门也会来人同你们一起。」 什么?衙门也来人! 看着他们上课吗?不好好学习就会被抓走?不会吧? 「衙门也有不识字的,坐在讲堂便是同一身份,大家不必拘束。」 刘祖业最后再强调了下,「二十五岁以上的自愿参加,有意向的这两日将名字报给林正。」 「二十五岁以下的必须参加,名单衙门整理的可都有,已经给你们分好了班,到时干完活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点,给先生们留个好印象。」 第102章 有间书屋 顾青辰一水蓝色月袍坐在茶几旁, 正端起茶杯在唇角品饮,露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腕。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火炉烧着炭, 发出噼啪的声响, 不觉得冷。 「怎这么开心?」 顾青辰闻言扭头看向窗外, 隔着雕花木窗, 叶如尘背着手,侧身而立,一幅优雅从容姿态,嘴角噙笑望着自己。 顾青辰莞尔一笑, 顿时心情不错,伸手翻开一个杯子, 滚烫的茶汤在其上浇了一圈,为叶如尘斟了杯茶,清香四溢。 叶如尘抱着手晃悠进屋内, 坐到顾青辰对面,轻声问:「遇上什么好事了?」 「你猜?」顾青辰卖了个关子。 叶如尘挑眉, 轻抿了口茶,敲着桌子做思考状,「我猜...你碰见了...」 「猜不中就算了!」 「...」 感觉叶如尘又要猜中了,顾青辰像受惊炸毛的小兔子,连忙打断制止。 只要暂停的够快,就不算猜中。 叶如尘嗤笑,「这次我真不知道...」 顾青辰高傲的抬了抬下巴,「那算我赢了。」 叶如尘轻笑, 「嗯,那请问夫郎,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第185页 「也没什么。」 顾青辰神秘兮兮的凑近,「我下午出门无意间碰上了陆家书坊,他们到这儿好一阵了,只是几日前才刚开的铺子。」 叶如尘静静听顾青辰讲,原来陆家书坊已经从昌宁搬过来近一月了,只是未选好店面位置。 他们刚到的时候,城西新区正建的热火朝天,城内各处都有宣传标语,令人耳目一新,陇州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 管事和几个手下一商量,要不等新区建好再过去开店吧! 辞去了昌宁当地的几名伙计,他们来人本就不多,只一个掌柜,三名小厮,和四名刻印师傅。 几人一拍即合,寻了个地方住下,吃喝几日后掌柜突觉不对,没听说这城西新区什么时候建好啊,若到猴年马月去,不等开张他们几人就要饿死! 于是掌柜立即踹开其余人房门,吆喝着出去寻铺面。 他们在昌宁府本就一小店,争不过当地几家大书坊,身上也没多少银钱,虽然陆家给他们贴了部分,可要从长计议,不能乱花。 折腾了大半月,最后定下东市一转角铺子,铺面不大不小,地段不算好,但价格便宜。 又在铺子不远处寻了个二进院子,收拾出来做刻印坊,也供他们居住。 顾青辰与叶如尘分析道:「东市是无法替代的,城西新区开放后,客流量也不可能暴增到超过东市。所以书坊目前还是开在东市好,回头新区建成了可以再开个分店。」 叶如尘点头附和,「是这个理。」 书坊是受陆子昂的意思搬来的,自然知道叶如尘夫夫二人的身份。 陆子昂嘴上玩笑着说要叶如尘照顾他家生意,但并未真让人过来打扰,所以书坊掌柜也一直没找上门。 若不是今日顾青辰恰好撞上,还以为他们没来呢。 顾青辰看到书坊标识,进门刚一询问,掌柜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胖胖的掌柜带着些许滑稽,态度极其热络,「顾公子,久闻大名,我们等你等的好辛苦啊~」 掌柜引着顾青辰到里间坐下,到了杯热茶试探的问,「顾公子,我们东家可有和你提及咱这铺子的事?」 顾青辰揣着明白装胡涂,「怎么说?」 他自然知道是陆子昂请他参与管理的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是陆家的书坊,但人是生人,出来混总要警惕些。 掌柜倒是个爽快之人,直截了当的解释了一番,询问顾青辰是否愿意。 顾青辰微微一笑,「还不知掌柜如何称唿?」 「在下李福,公子直唿我名,或叫老福都行。」 李福继续说:「东家表示全看公子意思,只要公子愿意,书坊分成什么的都好说。」 李福期待的等顾青辰回答,他巴不得顾青辰赶紧应下。 书坊在昌宁不挣钱,这地方离湘荆太远,陆家也基本没管,按计划今年就要关门,这可为难死李福了。 他本是湘荆人,老母亲早年去世后他便孤身一人,托陆家的恩,在书坊干了好些年。 当初说要来这边开书坊时大家都不情愿,又远又穷,谁捨得抛家过来,于是毫无牵挂的李福果断站了出来。 却不想正是此举让他遇上了命定之人,刚来一 年便成了家。 陆家来消息说要撤书坊时李福整个人都是懵的,纠结了几个月,也没想好是让夫郎离开家人跟他回湘荆好,还是他脱离陆家书坊留在昌宁好。 不曾想少东家的友人,新科探花,竟然到陇州当官了,还带来了夫郎,大名鼎鼎的画师水风清顾公子! 接到少东家来信说让他们把书坊搬到陇州时,李福一蹦三尺高,简直是天降大喜! 陇州离昌宁虽说不近,但起码同省,快马加鞭要不了多久。 若有顾公子能插一手最好不过,那书坊定能在陇州立足,不求生意兴隆,只要稳定便好。 顾青辰微笑着与李福寒暄了几句,将话题引回书坊上面,「李掌柜,你们铺子收拾的如何了?一干事项可准备妥当,新书能直接开始印制吗?」 「能!」 李福一听顾青辰感兴趣,自然十分乐意,立即领着他四处看看。 身边有衙差作陪,顾青辰倒也放心,直接跟着李福拐进巷子,到了他们租赁的小院。 巡视了一圈,顾青辰暗自点头,应下一同经营书坊的邀请。 李福大喜,当即要让出大掌柜之位,顾青辰哭笑不得,摇头拒绝。 他只是闲来无事想做点什么,帮忙出出主意管点小事还好,真要全心照看一间书坊还做不到,没那精力。 书坊几人围上来,七嘴八舌一番商议,兴致沖沖的给顾青辰定了二掌柜的位置。 「就好。」叶如尘轻勾起唇,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看得出顾青辰很开心,叶如尘真心为他高兴。 虽然他经常带顾青辰出门,尽量不留夫郎独拘在这后宅私院内,新区施工地和水泥厂两人隔三差五就会一起去检查,衙门内也可随意行走,凡熟悉叶如尘的人几乎都认识顾青辰。 但没有人会因为完全依赖另一人而感到高兴,父母孩子都不在身边,长时间下来难免会觉得哪里空空的。 还是要有独属于自己能做的事情才好,这段时日可憋坏了他的宝贝夫郎。 第186页 不过,马上就要忙起来。 「书铺名字未定,门匾上挂的还是老牌子,李福见我应下二掌柜一职,便直接抛给了我。」 「我回来细想了半晌,不如就叫有间书屋,如何?」 一直知道夫郎是多么迷人,但认真起来的夫郎更令人沉醉。 叶如尘凑近他,眼中满是宠溺,「好极了,不亏是我夫郎,这名字简直如雷贯耳,耳目一新,新颖别致,听着便是能兴旺发达,流传百世的店铺名。」 对于这样的无脑吹捧,顾青辰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但压不下的唇角证明他很吃这一套。 心花怒放,顾青辰微眯着双眸,像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一样微微颔首,「不亏是我夫君,鑑赏力不错。」 叶如尘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掌柜大人,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顾青辰将茶杯放回桌面,嘴角抿着笑看向叶如尘,眸中亮闪闪的。 四目相对,心意相通,叶如尘秒懂他的意思。 只听顾青辰缓缓开口,「咱之前聊过的坊间报刊,可以开始了...」 第103章 饭后睡前 在叶如尘的发展建设方案中, 报刊也占有一席之地。 作为重要的信息载体,不同于官府的邸报,坊间报刊通俗易懂, 贴近生活, 是面向大众百姓的读物。 既要起到传递时事、启迪民智的作用, 又要教化大众, 推进全民教育工作。 这些都是叶如尘的初步计划,当时只随便提了一嘴,顾青辰便记下了并想出了一堆点子。 「那便交给阿辰了。」叶如尘握着顾青辰填完茶正要缩回去的手,指尖缠绕着茶水清香, 沁人心扉。 顾青辰会心一笑,「嗯。」 瞧着那张俏丽的脸, 叶如尘心情大好,他俯身上前,在那红润樱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顾青辰脸颊微红, 推了推叶如尘,「晚上吃什么。」 叶如尘轻笑, 「吃你。」 好好的一个人,出门端人正士,回家油腔滑调。 偏偏再怎么轻浮的话用这张脸说出来,都叫人无法抵抗。 顾青辰羞愤不已,伸手捂住叶如尘又想偷袭的嘴,「那你饿着吧。」 「哈哈哈...」 叶如尘见状,坐回原处伏案大笑起来。 「笑什么?」顾青辰挽起袖子,伸出拳头朝叶如尘砸去。 叶如尘闪身躲过, 顾青辰不依不挠的扑来。 「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两人在屋里打闹, 笑声响彻整个院落,类似的场景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出。 半晌,顾青辰双手掐腰背靠柱子,唿哧唿哧的小喘气。 「累了?」 叶如尘走到顾青辰跟前,伸手揽住了他。 顾青辰顺势往坚实的怀中一靠,倔强地抬起手锤了下叶如尘的肩膀。 软绵无力的拳头如挠痒痒一般,打在身上根本不疼。 叶如尘握住温软玉手摩挲着,凑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阿辰,你这是在出气还是撒娇?」 「你说呢?」顾青辰抬眼斜睨,「还是你希望我再接再厉?」 「好了好了,不闹了。」 叶如尘举起双手摆了摆拒绝道:「我错了...」 「哼。」 顾青辰洋洋得意,抬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哪里错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叶如尘忍俊不禁,戏嚯着说道:「错在不该白日...」 「呀,天黑啦~」 冬日天短,尤其临近傍晚,时间过得特别快。 叶如尘指着窗外,天光渐退,他刚回来时还大亮,现在已近黄昏了。 顾青辰退出叶如尘的怀抱,站直身子,双手抱臂,瞪了他一眼,「不过暗了几分,哪里黑了!休要胡搅蛮缠!」 叶如尘抓住顾青辰的胳膊,用力一扯,又将他拉回怀里,低头狠狠地吻住了那诱人的香唇。 顾青辰眼前一黑,一只大手遮住了他的双眸。 被熟悉的气息团团包裹,这吻来得突然,顾青辰完全愣住了,毫无防备得打开牙关。 只这一瞬,城门失守,丁香软舌被擒。 叶如尘趁虚而入,霸占城池,肆意蹂.躏。 「嗯唔~」 顾青辰晕乎乎的,被吻得浑身酥软,无法思考,只能任由着自己沉陷其中,渐渐迷醉。 血液沸腾,两人胸膛相贴,心脏扑通扑通仿佛快要蹦出来。 许久之后,叶如尘撤出城门,舔了舔嘴角,咬着唇问道:「是不是天黑了?」 顾青辰心一颤,被捂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有种难以自拔的感觉,红唇微启,「嗯...」 叶如尘轻笑,满意的松开手。 顾青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叶如尘那张惑人心的笑脸, 眨巴眨巴眼,缓过劲儿来,顾青辰拂袖转身径直向外走去。 哎,叶如尘一愣,「去哪儿?」 「做饭...」 「等我。」 叶如尘迈步跟上,像个小尾巴一样坠在顾青辰身后,喋喋不休,「吃什么?」 顾青辰头也不回,「随便。」 「吃完干什么?」 「睡觉。」 「睡前干什么?」 「吃饭。」 「吃完睡前干什么?」 顾青辰转过身,温和地看向叶如尘,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微微一笑轻声道:「刷碗,你刷。」 第187页 「......」 夫郎越来越不好忽悠了怎么办? 「遵命。」叶如尘失笑,摇了摇头揽住夫郎并肩向厨房走去。 饭后睡前,月光通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床上两个人裹着大被子面对面躺着,纯洁又老实。 顾青辰问:「夜学的事儿怎么样,可准备妥当?」 叶如尘说:「一切妥当,总共十个班,从书院请来了五名先生,又从咱衙里选了五人,再加上你,十一名先生,轮换着教。」 「你呢,明晚开讲,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自己,顾青辰顿时紧张起来,毫无睡意,叶如尘安慰道:「放心,你可以的。」 「不好说...」 顾青辰有几分犹豫,「我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哪条明文规定说哥儿不能做先生了?我家阿辰经验丰富,在武同教过那么多孩子,也会对自己没信心吗?」 「这倒没有。」 顾青辰解释道:「可那只是私下随意教教,还都是孩子,这夜学中全是成年男子,未必愿意听一个哥儿的授课。」 叶如尘直言:「教算术,放眼整个陇州城都没有比我家阿辰更合适的,能让我家阿辰亲自授课是 他们的荣幸。」 「想学就学,不想学拉倒,我们免费提供机会,又不是求着让人学。届时让廖北跟着你,若有捣乱的直接赶出教室,犯不着为此忧心。」 都是成年人了,没人有义务帮忙引导三观,学习是为了自己,若连这都想不通,反倒纠结教书人的性别那真是无药可救,也没必要救。 夜学的目的是扫盲,让大家拥有基本的读写能力,除顾青辰外的十位讲师全是教认字的。 顾青辰将挑起算术担子,教西数。 因为寻常的算术法子太复杂,若连字都认不出那很难掌握。 而零基础的人如一片白纸恰恰最适合学西数。 顾青辰的目标是让大家能熟练运用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成年人即便是文盲也拥有最基本的算术能力,学起来会更容易。 第104章 夜学开讲 「试试看, 若不喜欢就算了。」 叶如尘抱着他轻抚着背,安慰道:「一切有我呢,睡吧。」 「嗯。」 顾青辰答应一声, 往叶如尘怀中拱了拱, 缓缓闭上眼睛。 夜色朦胧, 星光闪烁着点点光华, 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翌日晚饭后,施工队、水泥厂和衙门部分官吏成群结队来到湍水学院。 院内公告栏上张贴着分班名单,旁边坐着一排书吏,众人早先也知道了自己所在班级, 此时只需跟着专人指引到指定教室。 叶如尘和顾青辰,与几位先生也早已过来, 正在教职办公院内议事。 「几位先生,有劳了。」 「大人客气了,能得大人赏识, 是我等的荣幸。」 城里请来的五名先生,分别出自文尚书院和育华书院。 书院的两名山长虽不教夜学, 但今日也都到场了。 陈先平对叶如尘提出的全民教育十分支持,另一位付山长虽不太看好,觉得没太大希望,但冲着叶如尘的面子,也跟着响应一下。 衙门选出的临时充当先生的五名书吏中,最高也只三人是童生身份。 而书院来的五名先生皆是秀才出身,多少带着些读书人骨子里的高傲与自负,若不是有知州大人和山长的面子撑着, 他们本就不太情愿来。 全民教育的理念不是谁都能理解的,在部分自视甚高的迂腐人眼中, 读书是极致神圣的事情,是为了追求真理,提高学识涵养。 若什么人都能读,却不为求知解惑,仅识几个字,说些狗屁不通的话,岂不亵渎圣贤,辱没了读书人的品格? 叶如尘并不怎么在意几名先生的态度,反正给钱办事,好好干就行。 当得知顾青辰也是夜学先生之一,负责教授算术时,几名书院先生面色十分精彩,就连陈先平都小吃一惊,好奇地多打量了顾青辰几眼。 衙门出来的书吏很是镇定,他们早就知晓此事,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整个衙门上下,无人不知知州大人夫夫感情有多好。 虽不了解顾夫郎文采水平,但想来也不会差。 顾青辰有所准备,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名老先生道:「别看这些莽汉大字不识,他们常年在做工,基本加减都是会的,有家中卖东西的更是熟练,几斤几两张口就能算出来,不少人还会背小九九。」 叶如尘淡淡笑了笑,「是这样,可若数量稍大些对他们来说就困难了,故而学算术还是很有必要的。」 「正儿八经学算术还是有些难度的。」陈山长想了想,「起码要等字认的差不多了再开始。」 「不必,阿辰教的是西数算法。」 叶如尘微微摇头,扭头看向顾青辰,但话是对着几位先生说的。 老先生颦眉,「什么西数算法?」 屋内有几个人愣了下,隐约知道是什么。 陈先平不太确定的问:「数年前有本话本,叫什么我种田的日子,可是说那书中奇特的数字?」 顾青辰颔首,「正是。」 他与叶如尘对视一眼,均有几分惊讶,提及西数,最先想到的不应该是今年刚在京中小热一把的《九章算术翻版》吗? 第188页 难道尚未传到此地?看来这法子暂时还没有广为流传呢。 叶如尘夫夫不知,大半年过去,除云怀书院的学习小组外,京中将九章算术西数算法彻底摸熟的人一只手都还没凑齐。 国子监变着法想去翰林院挖人,徐时年等人整日被一群老头堵门问问题,不堪其扰。 与此同时,皇宫内专供皇子皇孙们学习的上书房中,已正式将西数算法纳入课程。 「我说怎有些耳熟呢。」 一名先生皱起眉头,满不贊同的摇头,「那方法莫名其妙 ,记熟后是能算个加减,但只此而已,没有后续,不知是何人胡乱编出来的,切不可胡乱传授,误人子弟。」 叶如尘沉默不语,顾青辰微微勾唇,「有后续,先生可听说过《九章算术翻版》?」 「春末时分在燕京、武同两地发售的一本书,正是由西数编写,用法极简。」 「不往深处说,单就这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学起来十分简单,掌握后便是成百上千的数字也能轻松计算,无需藉助算盘。」 陈先平率先问道:「当真,这法子有效可用?九章都可解吗?」 「自然。」 「它几年前在那话本里出现时就如玩闹一般,有那么神奇吗?」 一名中年秀才问道:「竟然都在京出书了,又真能解九章,是哪位大家?」 叶如尘谦虚道:「不是大家,籍籍无名之辈。」 那秀才闻言,面上浮现一丝质疑,「籍籍无名之辈,写的可靠吗?可别是编来忽悠人的,大人可知着者是谁?」 顾青辰掩唇轻笑,沉吟不语。 屋内众人屏声静气,安静地等知州大人说话。 只见知州大人沉默着思量片刻,缓缓开口回道:「本官。」 嗯?然后呢,本官什么? 众人莫名其妙,只以为叶如尘话没说完。 等了片刻不见叶如尘继续说,付山长问道:「大人想说什么?」 叶如尘:...... 「《九章算术翻版》,本官写的。」 众人:!!? 叶如尘淡淡道:「有机会送你们几本。」 「多,多谢大人...」 「大人...」 陈先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众人被这突然起来的消息砸的头晕脑胀。 就连几名书吏也均是一脸呆滞,大人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方才质疑书不可靠的秀才连忙道歉,「方才冒犯大人了,还望大人见谅。」 叶如尘颔首,「无碍。」 这下没人再敢说什么,管这西数算法有没有用,反正大人写的,大人要教,大人想怎样就怎样,他们没有发言权。 这西数整个陇州城怕是只有大人和夫郎会用,而知州大人事务繁忙哪能亲自教课,那便只能夫郎上阵了。 这么一想,顾青辰哥儿身份的身份好像也不难接受了,起码陈先平是双手支持的,并且想跟着一起听听。 「大人。」一名衙差从门外进来拱手唤道,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学生都已到位,一人不差,什么时候开讲?」 「好,我们现在过去 。」 叶如尘应下,带着一众先生们浩浩荡荡来到授课的院子。 第105章 抽籤选房 十个班级十名教字先生, 顾青辰今晚不讲课,先让大家与识字老师多接触一番。 学生已在各自班级落座,大晚上的不适合搞什么开学典礼, 也没多大必要, 叶如尘直接让十位先生去了教室。 而他则带着顾青辰和两位书院山长挨个教室巡视一番, 顺便介绍下他家阿辰, 虽然大家都认识,但要明确算术先生的身份。 教室里点了数盏烛灯,照亮一片漆黑。 一群汉子缩着手脚,拘束得坐在课桌前, 见到叶如尘等人过来,众人连忙起身相拜, 「见过叶大人。」 叶如尘示意大家坐下,随意讲了几句的话,两位书院山长一脸欣赏的看着他。 他现在上台发言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简简单单的鼓励话从他口中一过,就让人听的激情澎湃、斗志昂扬。 该说的说完, 先生开始上课,叶如尘四人退到后面旁听了一会儿。 长长光滑松木板被漆成黑色,被固定在教室的前后两面,充当黑板。 叶如尘又让人大批量制作了粉笔,以白色为主,也有少部分彩色的。 粉笔的制作方法十分简单,水加石灰按比例搅拌混合后倒入模具即可,想要彩色粉笔就再加入各种染料便好。 开讲之前, 几位先生就已经接触了粉笔和黑板,虽然还不太熟练, 但勉强也能写个差不多。 这个教室的先生正是从衙门选的书吏,本就没什么教学经验,又被知州大人盯着,大冷天紧张得开始冒汗。 他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磕磕巴巴得教大家握笔姿势。 众人用的笔是统一发放的廉价毛笔,质量不算好,能用就行。 学会了握笔,先生在黑板上写出几个比划让大家照着练习。 每人桌上都有一块小木板,供大家用沾水的毛笔在上面反覆练习。 不怪叶如尘抠门,主要是夜学的人实在太多了,初学写字又极其废纸,艰苦点算了,能省则省,等以后大家练习的差不多了自然会发放纸张。 挨个巡视了剩余课堂后,叶如尘与顾青辰回了住处。 第189页 翌日,两人再次结伴前来。 顾青辰在上面讲课,叶如尘在后面处理公务,整个课堂安安静静,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个敢开小差的。 黑板上写着十个数字,顾青辰变换着顺序反覆带大家认了认后便让各自练习。 片刻后,一人甩了甩酸涩的手,小声询问:「顾先生,这个西数横不平竖不直,写着好奇怪,一定要学它吗?学了有什么好处?」 「莫小瞧这十个数字,用它来表示千百万数极为方便,它最适合计数,加减乘除随时列个式子就能算出来。」顾青辰解释道。 那人站起身拍了拍胸脯说道:「我都会,要不顾先生考考我吧,我不想练这个了,有点多余。」 叶如尘闻言抬头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伏案写册子。 顾青辰询问:「会背九九歌吗?」 这时的九九乘法口诀与现代不同,是倒过来从「九九八十一」起,至「一一如一」止,因开头两个字为九九,就称九九表、九九歌。 「会!」那人挺直腰杆,骄傲的回答,然后开始大声背诵。 虽然顺序和现代相反,可叶如尘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但还是坚持认为从小到大更方便记忆。 顾青辰表示同意,他后续也准备让大家从一一得一开始背九九表。 眼前这人开头几句还背的流畅,到中间就开始磕巴了,每个都要想一下才能说出来,明显不是很熟练。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背完了,虽然中间错了两个,但都立刻纠正过来了。 顾青辰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几句,汉子微微低头,整个人有些不太好意思。「背的不怎么样,献丑了。」 「谦虚了,你背的挺好,出乎我的意料。」 顾青辰笑了笑,「一只猴一天吃五颗桃,十只猴半个月共吃几颗桃?」 「啊?」 汉子傻眼了,「啥,先生,再说一遍行吗?」 顾青辰又缓慢重复了一遍,「大家都可以算,看谁先得出结果。」 众人平日生活中遇到的算术都极其简单,如果有很多的东西多数几遍就记住了,还是第一次正经做这样的题目,恍然间真正有了做学生的感受。 有人小声嘀咕着数数,有人开始掰指头。 方才背九九歌那位皱着脸,「一五得五,一十得十,五十,十五,十五个五十。」 「五十,一百,一百五,二百...」 还有人用笔在桌上划着名竖槓坐记号,口中数着,「五,十,十五...,七十五...」 「七十五加七十五,喂,你算出来没?」 「嘘,快了,别和我说话。」 虽然方法有点笨,但没一小会就有不少人算出来了,大家斩钉截铁地回答:「七百五十个桃!」 「没错。」 顾青辰给予了肯定,随即道:「大家也感受到了,基于这种方法得结果很麻烦,若数量再大点要如何计算?除非藉助算盘,但算盘随身携带又不方便,不如用西数列式子。」 「其实西数一点儿也不难,后续我会慢慢教给大家,用不了几节课,最重要的是要多练习。」 众人纷纷应道,不再多问,低头安静地练习写数字。 良辰吉日,正值好天。 明园里坊作为主要安置房点开始分房啦! 先前拆迁的一批人家都在官府登记得有新地址,差役先找上了原来的三名老里长,然后一起挨家挨户通知了所有人。 分房由衙门户房负责组织,按叶如尘与林东说的方法,将所有分房对象召集过来分批次选房。 拆迁共六十五户,三百八十六口人,有的人家拆迁的房屋院子大,人口也多,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分户,选几套房。 户房研究了人数后,将选房时间定为五天,每天两个场次,分上午、下午。 差役上门通知时,就直接告知了选房人批次和时间,为避免现场太过混乱,整个安置房选房活动每户最多不超过3人参加。 拆迁户接到消息时都震惊了,居然这么快!随即而来得是惊喜欲狂,又心怀不安。 一边十分期待自家新房,一边又担心被坑。 选房活动开始这天,大家早早按照指示来到城西新区。 除拆迁户外,还有部分好奇过来凑热闹的外人。 一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城西新区出现在大家眼前。 走在宽阔平整的道路上,众人感觉十分奇妙,心中不由窃喜,好像真的不错,或许赌对了。 这想法当他们来到明园里坊是更加确定了。 道路边上有一个高高地标志牌,上面写着「明园里坊」四个字,看着整齐划一又好看的屋舍,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变化好大,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是呀!要不是这个老树还在,我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哈哈,这屋子真好,赚大发了!」 「跑快点,跑快点~」 明园里坊最靠外有一间两进青砖小院,上面定着门牌号[明园一零一],户房在这里安排了一个临时办公点,用于选房活动。 这院子将来可供里坊的住户们商讨议事,交由新里长代管,或可成为居委会般的存在。 等拆迁户选完房后,剩余的房子将开始对外售卖,这小院还可以分一两间屋子暂作为售楼处,会联繫牙行来人进行售卖,直至房屋卖完。 第190页 一群人乌泱泱地跑过来,到了门口立刻变得老实。 院内有不少官府的人,几名衙差精神十足地站在小院门口,腰佩长刀,直接镇住了前来选房的人。 「来来来,里面走,排着队啊,不要乱。」一名差役从院里出来引着大家进了院子。 几个房间门开着,里面坐了好些书吏,一看这阵仗还有点儿大,众人小声讨论着。 有衙差大喊,「安静一下!有问题等下说!」 众人立刻闭了嘴,林东站在大堂门口,撩起衣摆踩上板凳,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在下乃户房典吏林东。」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院门口公布栏上贴了本次安置房的基础信息,还有分房流程和细则,想必大家刚才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但估计没几个人看,人太多也看不过来。」 「我直接在这里简单说一下,每一点都很重要,大家安静,要认真听好了,一会儿有问题的可以举手。」 「首先,讲一下分房原则,咱按照\先签约,先搬离,先抽籤\的原则选 房。啥意思呢,就是当初谁家先签的拆迁协议谁可以先抽籤,同一天签协议的按搬离房屋时间先后,依次抽籤。」 「大人,我有问题。」一个妇人举手问道:「抽籤是抽什么,抽房子吗?」 「不是。」林东摇头说道:「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他继续解释道:「抽籤抽的是选房顺序号,会根据选房顺序号依次选房。怎么选?我身后大堂内有一个房屋沙盘模型,是一个缩小版的明园里坊,所有房屋都在里面显示,来,先带你们排着队看一眼,转一圈不要逗留太久,不要上手摸,排好队,看完出来等下选房的时候还会让你们看的。」 林东转头对两名衙差说道:「胡将,王沖,带大家进去转一圈。」 众人一听什么沙盘都好奇极了,在衙差安排下,大家井然有序排好了队,跟着走进大堂。 大堂正中间摆放着一个超大的桌子,虽然叫沙盘但并没有沙子,走进去的人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个缩小的明园里坊,看着小巧又精緻,不仅显示了房屋户型、位置,甚至连门牌号都标上了。 房屋中间的道路上还插着小树苗,红花绿叶,逼真又好看,十分吸人眼球。 「天哪,我好喜欢这些房子,这些都是可以选的吗?」 「不知道外面实际的房子是不是真和这个一样。」 「如果是的话,我敢保证整个陇州城都找不出比这还好的里坊了,这真的是不要钱就能住的吗?」 沙盘一旁还贴了每种户型的详细介绍,毕竟是在城里,来选房的人中不少都是识字的,帮着解释一下大家便都懂了。 「我看中那个一零五的房了,希望可以让我选!」 胡将催促道:「大家转一圈看完出来,挡着这里后面的人就看不到了!一会儿选房的时候还能来看呢!」 前头的人依依不捨得离开,后面进来的一声接一声惊嘆,除了大堂均是一幅精神抖擞,跃跃欲试的表情。 第106章 报社 再次回到院中时, 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何时开始选房。 林东笑了笑,「别急,马上就可以开始, 还有几句没交代完呢。」 明园里坊的户型有好几种可供选择, 但也不是随便选的, 毕竟要考虑原拆迁房屋的面积和人口, 衙门会根据拆迁时签的协议约定,确定选房人的可选户型。 这个户房提前就将信息整理出来了,谁家可以选那种房屋都是定好公布出来的,众人只需要直接开始抽选房顺序号开始选房就行。 「我还有个问题!」 又有一人在举手提问, 林东示意他说。 那人在身边人的鼓动下问道:「大人,我们听说还有别处在建呢, 原先我家在往南那边,我想等那边房子建好再选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东颔首,暗想大人考虑的真是全面。 「那等房的这段时间安置费还会继续发吗?」旁边人期待地问道。 「自然不会。」林东笑着摇头。 「为什么呀?之前说的...」 林东打断他的话, 「之前说的没延迟一个月,就给补发一两安置费。」 「如今这第一批房已经按约定在年前及时给大家盖了出来, 并未误工,自然没有补发安置费一说。」 「想等下一次分房可以,但这属于自愿选择,安置费不会继续发放。若有人一直对新房不满意,总不能一直给他发安置费吧?那样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大家说是不是。」 林东不慌不忙解释完,众人听了他这番话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儿,能理解。」 「合情合理嘛, 房子都盖出来了,还比咱以前的好那么多, 怎么着都是赚了,有什么可挑的。」 「就是,又没延期,凭什么还发安置费。」 想等别处房子的几个人有些失望,几人明显是认识的,想必先前是同个地方拆迁的。 最初问话的人表示理解,又想随意挑房又想继续领安置费,确实有些谈心了。 「那请问,另外两处的房子大概什么时候能盖好?」 林东笑笑,「这个就不知道了,但肯定到年后去了。」 几人听后在旁边小声讨论着,纠结是这次就选好呢,还是等别处的房盖好。 第191页 林东没再管他们几个,继续说道:「既然都明白的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大家凭身份文书、拆迁协议、和衙门出具的选房通知书参加选房,都带齐了吧?」 「带了,带了!」 众人纷纷应声,并着急催促着。 「哎呀,赶紧开始吧!」 「我早就等不及了。」 「嗯,好。」林东不慌不忙的说着。 「那先到入门左手边这三间房登记,要核对确认选房人资格、原房屋面积、签约时间、搬离时间等基本信息。」 选房正式开始,差役们在院里维持着秩序,引导大家分房间登记,有条不紊的排队进行着。 选房顺序号的抽籤活动会根据户型不同,分场地、时间进行抽籤活动,并且每户仅允许一人参加。 如果有拆迁户未在通知的时间内参加抽籤选房,则直接跳过,将他的选房顺序排在本场次末尾,若本场次结束还没到的,则排到下一场次末位。 要是整个选房时间截至,拆迁户还没过来选房,也没明确表示等下一批房的话,则衙门直接指定官吏代替他家从剩余房屋中随机选一个。 选房人在沙盘模型中定下心意的房子后,可由专人带着去看房,若没什么问题当场便能签订选房确认书,之后再去衙门完善手续,办理房契,方便至极。 林东在大堂内转着,强调提醒道:「大家可以放心挑选,但要记住,一旦签下选房确认书后,就不可以更改注意了。」 正站在沙盘前选房的人本就犹豫不定,一听此话更加纠结了。 周边围着的人七嘴八舌讨论着那个房子更好,看着小而精巧的沙盘模型,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这边选房选的热火朝天,另一边叶如尘和顾青辰正在东市角落的刻印坊内。 陆家书坊被正式命名为「有间书屋」。 两人商量着,报刊若想做大,应该单独分出来,不能和书屋掺杂在一起,毕竟书屋和别的书坊存在竞争关系,而他们以后的报刊还准备卖给各大书坊呢。 于是顾青辰牵头,盘下了有间书屋隔壁的店铺,挂牌成立了「有间报社」。 有间报社也是和陆家书坊合作,只不过顾青辰占大头。 虽然「有间报社」和「有间书屋」相邻,而且从名字就能看出是一伙儿的,但好歹拐了个弯。 报社不卖书,只接稿出报刊,虽然店铺也支持百姓来买报,但主要面对的客户是其他书坊,经各大书坊的手将报纸卖出去。 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挣钱,而是将民报行业发扬光大。 当然顺便挣个钱最好... 刻印坊在城内招了几个人,暂时能够满足报社和书屋的印制需求。 在叶如尘的参与下,有间报社初步定下了一种报纸,一种期刊杂志。 报纸在官府的支持下直接被命名为《陇州民报》,五日一期。 四开的大报纸,划分了数个板块,以经济性、民间性为主,一来及时传播官府思想、通知,二来迎合大众,发些贴近民生的消息。 杂志则命名为《半月读》,顾名思义,半月刊,以书册形式每月发两期。 顾青辰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已经细细看了两遍。 叶如尘轻笑,「如何?」 「我喜欢,很有特色,极具吸引力!」顾青辰抬头,语气轻快,藏不住的欣喜之情流露于脸庞之上。 这两种形式从未出现过,他可以笃定发出去会有极好的反响。 看着身边静静喝茶的叶如尘,两人相视一笑。 这第一期内容几乎都出自于两人之手,报纸和杂志的版面、栏目、内容类型是叶如尘定 的,以后都按这个框架来,而顾青辰则负责搜集相关消息、文章。 明日腊月初一,刻印坊加班加点的忙活了几天,李福也提前寻了数名卖报童,计划初一正式对外发行《陇州民报》和《半月读》第一期。 整个书坊都处于紧张状态,气氛热烈。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屋内充斥着浓浓的期待,都在猜测民报和半月读会不会掀起一片热潮。 「这还用问吗?必须的!这东西可前所未有。」 「对呀对呀,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第二期了!」 李福兴奋得背着手在屋内直转圈,「哈哈,我已经能预见,咱报社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107章 卖报 路上人来人往, 叫卖声不断。 「卖报,卖报!」 只见数名小童身上斜跨着布兜,穿梭在大街小巷, 手中握着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张, 嘴里不断卖力吆喝着。 「今日头条, 知州叶大人谈陇州建设与发展!」 「瞧一瞧, 看一看,陇州民报,大燕第一份报纸!二文钱一份!」 「有间报社开业,陇州民报、半月读报刊首日发行, 来一份吧!」 「明园里坊开售日期公布,水泥厂持续招工中, 十条你不知道的冷知识,陇州民报,两文一份。」 小孩儿身上衣衫发旧, 脸上却洋溢着异常兴奋的笑容,这幅热闹景象引来不少路过的百姓。 大家投来好奇地眼神, 虽然不知道陇州民报是个什么东西,但似乎有些意思。 一名机智的报童站在书院门口吆喝,书生们休沐结束正陆续回到书院,听到报童的话语纷纷停下脚步。 第192页 「小孩儿,知州大人谈什么你怎知道,可不能乱说啊。 」 「陇州民报是什么?」 「我可没有乱说!」 小报童一脸自豪:「东市老酒馆那边开了一家报社,陇州民报是他家出的第一份报纸,这里面有知州大人说的话, 喏,可以给你瞧一眼。」 「什么报纸?」 书生好奇地接过报纸, 门口几个同窗闻言都凑上前来伸着头看。 报纸被折了起来,露出的一面恰巧就是叶如尘那条新闻,并没有长篇大论,只短短几百字讲衙门最近的一次大会。 会议对陇州建设进行了深度探讨,重点围绕「城市基础建设」、「田地农业发展」两个方面。 关于农田,叶如尘提出要改变「广种薄收、靠天吃饭」的现状,创新是最基本最重要的途径,并对此阐述几条意见: 一是制作人工肥料、改造农用工具,解决天然肥料短缺和生产力低下的问题。 二是建立农户集体归属感、塑造凝聚力,扩大生产规模。 三是发展特色农业,根据土壤性状和环境条件引进经济作物,不要让整个陇州的农田都定在单一粮食上。 四是为农户提供农资和技术指导,帮助农户打开农作物销售渠道。 最近的三名书生看得津津有味,身边还围着不少人,拿报纸的那人所幸高声念了出来叫大家听。 正看到精彩处,剩下部分被折进另一面,书生刚将报纸翻了个面,一只手就拦在面前捏着了报纸一角。 几人一顿,抬头望去。 「公子,说好的就给看一眼,若是感兴趣,不如买下来吧。」 报童嘻嘻一笑,伸出指头晃晃,「只要两文钱。」 那书生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两个铜板给他,「我买了!」 「小童,给我也来一份。」 「我也要一份!」 「我要两份,宋兄估计感兴趣,给他也带个。」 买得人越来越多,小童喜出望外,手忙脚乱得一边收铜板一边发报纸。 等大家买完报纸了连忙又机灵的拿出一本杂志来,「这也是有间报社出的,叫半月读,四十文,有人要吗?」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去,是本薄册子,其上三个大字,半月读。 书名右侧有个一分为二的小框,上层注[戊辰年 腊月上],下层写[半月刊 第1期]。 封面印着淡雅小花朵,寥寥几笔勾勒了只威武的老虎,老虎微微侧头,鼻尖轻触花瓣。 旁边一行竖向文字,清秀隽丽,飘飘若仙,[心有勐虎,细嗅蔷薇] 「这个怎这么贵?」有人尚未看清便脱口而出。 要说这个价钱并不高,寻常话本都比它贵不少。 只是那书生才花两文钱买了报纸,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还有个四十文的,以为内容差不多。 待他看清册子后,只当是话本一类,但又薄了些。 「不贵的。」报童说道。 「陇州民报是报纸,就一大页纸,你看半月读有这么多页,封面还好看,一定很有意思。」 「这是新出的话本吗?谁写的?」 报童摇摇头,「不是话本,这是期刊、杂志,也不是一个人写的,很多人一起写。」 「哦?」有书生来了兴趣,「小童,这册子你总要让我们先看看再考虑买不买吧?」 「嗯嗯,这是自然。」 报童将书递出去,书坊卖书都允许客人先看后买,他明白这个理儿。 翻开半月读,里面写着[主编顾青辰]。 是陌生的名字,书生扫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而是被目录吸引了注意。 [杂文轶事]、[知识宝库]、[心之所动]、[漫画图块]、[笑逗闷子]... 目录上就分了好几个板块,板块下面有很多小标题,还标着对应的页数。 好奇翻了翻,内容种类繁多,有短文、小诗,笑话,还有没写完的话本和漫画,看得人心痒痒! 杂志最后一页角落写了报社地址,和投稿方法,原来里面每个栏目都是对外徵稿的! 稀奇稀奇真稀奇,有趣有趣真有趣。 「这个我要了!」 毫无疑问,无论是排版还是内容都十分吸引人,一连卖出好几本,小报童高兴坏了。 「哎,陈兄,别挤啊!」 「抱歉,让一下。」 两位书生一脸兴奋的挤进来,「这个报纸还有别的吗?」 他们两个买完报纸就在一旁津津有味看了起来,本以为都是和知州大人相关的事情,结果打开才发现不是。 但两人并未失望,反而大喜,小小一张报纸竟然有那么多信息内容。有评价伟人事迹的,有批判不公平现象的,有科普农耕种地的,还列举了近日城中发生的较大事情。 报纸中缝处竟然还有几则笑话和一个谜题,备註说答案下期揭晓,太有意思! 两人迫不及待,「小童,再买份第二期。」 报童挠了挠头,抱歉一笑,「第二期还没出呢。」 两人闻言微愣,「就这一张吗?」 「可这,根本不够看啊?」 「陇州民报五日一期,半月读半月一期。」 报童解释道,「今日是首发,公子,陇州民报第二期还要等五日呢。」 书生松了口气,吓死他了,还以为没了呢。 第193页 虽然意犹未尽,但知道以后还会有就安心了,五日而已,也不算长。 报童离开了书院,门口的人渐渐散了,但院内却越 发热闹。 「新区都开放了!明园里坊盖好了你们知道吗?」 「我知道,昨天听邻居随口说了句 ,也没有在意。」 「没想到啊,竟然盖这么快,而且还给先前的拆迁户分房子!好奇盖成什么样了?」 「我更好奇这个水泥,水泥厂现在有不少人吧,一直听这个水泥有多玄乎,还没见过用它修的路呢,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报纸上写着呢,现在是拆迁户选房时间,等过几天房子开售我们再过去瞧个热闹吧。」 「好啊!」 随着看报纸和杂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兴奋至极。 「不是吧,这个故事怎么看一半没了啊...」 「我看的这个漫画也是,正精彩呢就没了,太挠心了!」 「你俩没看那里写着连载中吗?后续在下期呢。」 「我不信,一般谁会画个开头就出版,我要看完本的,我要去书坊找,一定会能找到的!」 「方柯,你低头看看漫画作者是谁。」一人轻笑,打趣地看着说话的人。 叫方柯的人闻言看去,!!! 「啊!」 「水风清!」方柯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水风清?真的假的?他都好久没给话本画插图了。」 旁人凑上来看了眼,也是一脸呆滞,「真的啊...」 「水风清竟然在半月读上画连载漫画...」 方柯突然来了精神,「水风清在陇州吗,他是陇州人!」 一个巴掌唿上来,「清醒点儿,怎么可能。」 「水风清绝对不是陇州人,但或许真来陇州了也说不定?」 「我觉得是,这什么有间报社、半月读,都是突然冒出来的,以前闻所未闻,水风清第一期就能在上面连载漫画,想必和办杂志的人认识。」 「哎,我这儿有个八卦,关于水风清的,不知道真假,有人想听吗?」 这话一出瞬间点燃众人兴趣,大家纷纷点头示意他说。 那人压着声音悄悄说道:「我三舅常年往外跑,也是前两天来我家喝酒醉了,就听他说水风清是知州叶大人的夫郎。」 「不会吧?」 「我感觉...」 一人指着主编名字大声道:「你们注意了吗,陇州民报和半月读的主编是一个人,都是这个叫顾青辰的!」 「看见了,估计是有间报社的管事,所有稿子经过他的审核才能被放上来吧。」 「这个人肯定不简单,看陇州民报的内容和名字,必定有官府在背后支持。」 一人惊唿,「先生来了!」 众人往窗外瞄了眼,瞬间一闹而散,连忙回到自己座位坐好。 一名中年文人板着脸走进讲堂,胳膊下夹着书本,双手背后拖着一柄戒尺。 自他踏进门后,空气中的温度硬降了几分。 「方才看得什么?」 「没,没什么...」 苏先生缓缓走到讲台上站定,眉头紧皱,目光如炬。 众人打了个寒颤,前排一位学生老老实实将他的报纸和杂志都拿了出来。 苏先生随意扫了一眼,但没有多看,直接收了起来。 第108章 翘班 课堂上安静异常, 所有学子精神抖擞,在苏先生的课堂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苏先生乃进士出身,曾在官场混迹数年, 却因性格原因, 与上级不和, 直接撂挑子回来教书了。 他学识渊博、阅歷丰富, 骨子里透出的威严叫人不敢冒犯,在整个陇州的文人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当初叶如尘召开百姓代表大会时,下面人也给苏先生送了消息, 先生像是十分了解一样,嗤鼻冷笑, 便没了后文,同样也没有出席。 而后没几日他便受邀出门寻友人了,这一走便是数月, 前日将回来。 终于等到下课,学子们向先生致了礼, 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快许多。 只一位书生,半伸着手,欲言又止,眼见苏先生合上教案起身准备走,手中还拿着他的报纸和半月读。 「先生!我...」 苏先生顿住脚步,侧身淡淡瞥了他一眼,书生心虚的移过眼神, 讪讪收回手挠了挠头。 书院的另一处院落内,堂前大门敞着, 陈山长伸手敲了敲门,「这一趟走得还真不短,我还以为你会留在那边过年呢。」 屋内人闻言抬起头,苏先生指着半月读里的一首小诗,「山长,这是你写的诗?」 「咦,出版了,让我看看...」 陈山长坐到桌旁,从苏先生手中接过半月读翻看了下,捋着鬍子笑眼眯眯,「哈哈,还不错吧?」 不等苏先生回答,山长又瞥到桌面上的报纸,「哎,陇州民报也出了,让我看看...」 「顾公子动作真快,这才几日就整出来了。」 苏先生神色微动,「顾青辰?陇州民报和半月读的主编,这两样东西确实不错,若能长期做下去必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陇州民报四个字可不是能随便用的,它的内容竟写到了衙门所议之事,看来这主编顾青辰在衙门有关系,他是什么人?以前怎从未听过?山长认识?」 第194页 陈山长乐出声,「可不是有关系,他是咱知州夫郎。」 苏先生闻言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念记起陇州新换的知州,他走之前还请他去衙门见面来着。 本以为又是个混日子的,但似乎有些特别。 盯着陈山长手中的报纸,想到上面写的叶知州针对陇州发展所表言论,苏先生难得些复杂表情,纠结又困惑。 「有间报社、城西新区、明园里坊、水泥厂、拆迁户、安置房,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还有夜学、公园、湍水学院,哈哈,泽生,你这一去如晃数年,陇州城已经大变样了,待老朽细细与你道来...」 「一切,还要从你错过的那场代表大会说起。」 苏先生皱眉,「什么代表大会?」 「你以为那日都请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陈山长戏嚯的看着他。 「城外十八村村长都来了,围绕脱贫致富,我们开了一整天的会,中午还是衙门管得饭。」 苏先生万分错愕,「不是空话?」 陈山长点了点报纸,指尖发出哒哒两声,「你说呢?」 苏先生沉默了,看看报纸上刊登的各类消息,现在问这话真得很蠢。 陈山长继续讲下去,整顿衙门、划新区、安置拆迁户、组施工队、生产水泥、修路盖房、建公园建湍水学院、办夜学、教西数... 桩桩件件,苏先生越听越严肃,听到西数他伸手打断,「等等,你说西数也是叶大人弄的?」 「对。」陈山长颔首,「叶大人有一本书,叫《九章算术翻版》,在有间书坊卖,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苏先生面色复杂,似乎惊喜太多不知如何表达,千言万语彙成一句话,「是个妙人。」 陈山长拿着半月读往后翻了几页,正好翻到顾青辰连载的漫画。 几年前梦仙绪娘所到之处,谁人不识水风清?苏先生在课堂收了好些本子,自然也知道水风清。 水风清的确不是陇州人,苏先生好奇道:「他的画怎么突然在这上面连载,莫非也来了陇州,或与主编顾青辰相识?」 陈山长忍不住笑出了声,「泽生不知,水风清就是顾公子。」 苏先生又是一愣,表情丰富,「也是个妙人。」 「哈哈,有机会带你认识一下他们夫夫,定叫你刮目相看。」 报童分散在各个角落宣传力度十足,报纸迅速流传开来,内容新颖又便宜,即便不识字也能听别人念。 于是大街小巷、饭馆茶楼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一人读报,周边围了一群人边听边讨论。 一切进展顺利,为及时捕捉各大新闻,报社已经开始入手培养自己的专业访事员。 同时派出了不少人手,带着报纸前往各县。 既然叫陇州民报,自然不能只局限于陇州城,顾青辰让人去和各县书坊洽谈。 每期报纸会提前一天送达各县,要让整个陇州城的人都能读到陇州民报。 第二期报纸发行当天一早,报社门口就来了不少人,一部分是拿报纸的卖报童和书坊小厮,还有则是等不及要先一步看到报纸的客人。 此时,知州大人披着夫郎亲手制的狐裘,身姿挺拔,头髮用玉簪高高竖起,眼角眉梢带着与生俱 来的贵气。 今日是小夫夫成婚五周年,也是叶如尘二十五岁生辰,工作再忙,也要翘班和顾青辰骑马出城玩。 亲朋好友不在身边,整一桌好菜都吃不完,既然热闹不起来,两人一合计,干脆出来冬游、狩猎吧! 两个貌美青年共骑一匹马,太过养眼,路上引得无数人注意。 少女们羞红了脸捂嘴偷笑,目光频频落于两人身上,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他们是什么人。 顾青辰嗤笑,小声问道:「知州大人,翘班的感觉如何?」 叶如尘勾了勾唇,唿出得热气打在顾青辰耳尖上,「美极了~」 出了城,叶如尘解下狐裘将身前的顾青辰包裹住,抱着怀里暖和极了,还挡风。 鞭子一甩,两人策马奔腾,英姿飒爽。 一路南行,三十里外有个小山头。 前阵子下了场小雪,外面都化得差不多了,这林中还覆着一片白。 「阿辰,你想吃什么,为夫打给你。」 叶如尘背着箭袋,手握弓弦霸气一挥,有种江山归我我归你的感觉。 抬头看了看一片寂静、连根鸟毛都寻不到的天空,顾青辰一脸温柔,「只要是夫君打的,我都喜欢。」 另一边,谢同知半天没等到叶如尘,一脸纳闷,「周词,你知道大人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周词疑惑地问:「大人没告诉你吗?」 谢同知摇摇头,「昨日我去水泥厂了,回来时天色已晚,就没见大人。」 第109章 棉花 门口传来动静, 谢同知扭头,正好见吕小胜抱着数据走过,「小胜, 大人去哪里了?」 啊?吕小胜顿住脚步转身走过来, 「见过谢大人、周大人。」 「叶大人今日告假, 说是和夫郎过成婚纪念日, 张典吏和全大人也知道的。」 原来如此,谢长观与周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 「成婚纪念日...」是很重要的日子吗?谢长观还真没在意过。 第195页 周词笑了笑,「还得是大人...」 山林中, 叶如尘与顾青辰鬼鬼祟祟蹲在坡上灌木后,盯着两只小野兔蹦蹦跳跳。 不远处, 一只黄土灰三色枯瘦野狗也正虎视眈眈盯着小兔子。 可怜的小兔子也在觅食,扒开雪土啃着还带着绿的野草,丝毫不觉身旁危机四伏。 叶如尘暗搓搓问道:「阿辰, 你想吃哪个?」 「夫君,我还不饿呢。」 「我们不是刚吃过早饭出来的吗?你饿了?」 顾青辰从怀里摸出一个饼递给叶如尘, 里面还夹着肉沫,顿时香气四溢。 「快揣好,别凉了。」 叶如尘接过纸包又快速塞了回去,放好后整了整顾青辰的衣服,「我也不饿。」 顾青辰:...... 出来的时候明明是说让他揣着取暖,这也不知究竟是谁暖谁,哼,臭男人。 叶如尘勾唇轻笑, 小声道:「饿是不饿,但烧烤架都带出来了, 不能白费功夫呀。」 他朝前方抬了抬下巴,「那野狗太瘦了,丑不拉几的,我瞧这两只兔子不错,长得就很好吃。」 顾青辰思量着,沉默了两秒,正待开口说话,只见叶如尘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体贴道: 「我家阿辰娇贵又善良,定是不忍见血,想放他们一条生路,是吗?」 这,到也不是…… 四目相视,几年来厨艺见长、杀鱼斩鸡一把好手的顾青辰眨着布灵布灵纯洁的大眼睛。 他微微一笑,像圣洁的天神,「嗯,现在是了。」 「想不想养兔子,我们带回去如何?」叶如尘问道。 「好啊。」顾青辰乖巧的点点头。 这边话音刚落,叶如尘手中就多了两块圆润的石头。 嗖—!两只小兔应声倒地。 野狗虎躯一震,退了两步警觉得看向四周,最终目光死死落在叶如尘两人身上。 蹲得有些久了,顾青辰起身时踉跄一下,还好有叶如尘一直扶着他。 两人晃悠悠下了山坡,朝晕倒的小兔走去。 叶如尘淡淡瞥了眼黄土灰,毫不在意,野狗见状谨慎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两只小灰兔头对头躺在一起,小爪爪还握着草往嘴里递。 可爱极了,顾青辰蹲在旁边,都想叫醒它们让它们吃完再一起走。 叶如尘嘴角一抽,「阿辰好兴致,看为夫化身周幽王。」 哎?顾青辰小声惊唿,「我说出来了吗?」 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叶如尘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灰兔的脑袋。 哎?!顾青辰瞪大眼睛:我不是,我没有! 一只小灰兔悠悠转醒,迷茫地睁开眼睛,「啊啊啊!!」 它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顾青辰:...... 叶如尘:...... 「周幽王是谁啊?」 「哦,一个故事中的人物。」 「什么故事?」 「烽火戏诸侯,阿辰要听吗?」 「好啊。」 「从前,有个周幽王,他的心上人褒姒生的美艷动人,却是从来不笑。为博美人一笑,幽王赏金千两,想尽各种办法。这天,有个...」 「等等!」顾青辰打断他的故事,烽火戏诸侯?他应该猜到后面的剧情了。 伸手轻捶了下叶如尘,「胡乱作比!」 叶如尘嬉笑,「好了好了,去其他地方转转吧。」 「走吧。」 顾青辰站起身,牵起叶如尘的手。 叶如尘将两只小灰兔装进身侧的布兜,二人并肩朝前走去。 另一边已经没了野狗的身影,想必是畏惧他们撒腿逃了。 走着走着,两人遇到了一片半腰高枯枝,枝头处挂着一个个圆包,圆包咧着大嘴,吐出因成熟太久无人採摘而有些泛黄白色绒絮。 叶如尘眉梢一挑,这是,棉花? 「和木棉花有点像。」顾青辰凑近,抽出一丝棉絮捻了捻。 叶如尘突然笑了,开了几次小会和谢长观等人反覆讨论引进什么经济作物,这不是现成的吗? 顾青辰如有所感,问道:「夫君对它有几分了解,可行吗?」 「再了解不过。」 叶如尘摘了两团棉花,拨开一瓣棉球,里面竟有七八粒种子。 棉花不但需要一颗颗去籽,还需要弹,又累又麻烦,相比短纤维棉花,百姓更擅长处理丝麻葛等纤维。 抽取葛藤和麻的纤维,可织成麻布和葛布,此外还有丝织品。 大燕的布料有富余,百姓穿衣蔽体不是问题,难得是如何保暖。 有条件的可用蚕丝被,比棉花还保暖,而一般人家则用芦絮和木棉絮填充被褥。 芦絮保暖性远比不上木棉,木棉树高大挺立,花红烈焰,观赏性高,用途也广,但却只在南方盛行。 叶如尘道:「木棉畏寒,不宜在北方生存,限于其生长习性,无法广泛推广。」 「嗯。」顾青辰颔首同意,「即便在南方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盖上木棉被,更不用说北方。」 北方的贫民百姓过冬,只能积攒芦絮、柳絮,利用动物毛髮,甚至稻草做被子的填充物。 陇州偏西,位置还不算太靠北,冬天就已经很冷了,实在不敢想像最北边的日子如 第196页 何过。 叶如尘和夫郎讲,「再往北有火炕,砌成床榻模样,下面设置烟道,可供烧火取暖,吃饭睡觉都能在炕上。」 「像咱家的浴池一样?」 「聪明,那池子下的火道就是依着炕改动修建的。」 顾青辰若有所思,「法子是好,可对炭火的依赖性太大了。」 「炭火本就紧缺,穷苦人家过冬怕是不够,再没有足够保暖的衣物、被褥,那...」 顾青辰欲言又止,思绪回到全家被贬的那年寒冬,想到初见时叶如尘赠他的那条被子。 叶如尘伸手拢紧了顾青辰身上的披风,替他说完未尽之语。 「那,便是生不逢时,只能靠顽强又微弱的生命与自然抗争了。」 「炭火供应方面,很难再提升了,所以过冬的重点只能放在填充物上。」 「可即便将南方的木棉大批量买入北方也不太行。北方多风,凛冽刺骨,木棉轻柔蓬松难以抵挡。」 叶如尘抬了抬手,轻笑,「而棉花厚重保暖,即可御寒纺织,又易大肆推广,正好合适。」 大燕是有棉布的,外族进贡而来,稀有到极少数达官贵人才有。 可这样的贵人都穿华丽的丝绸锦缎,所以棉布处于穷人用不起,贵人不稀罕的尴尬地位。 大燕地域环境与叶如尘前世国家所处查差不多,他记得,歷史上棉花应该是从西北陆路、东南海陆两个方向传入中原,并且最先在南方推广。 而如今南方没一点动静,这也是为何叶如尘穿越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棉花的原因。 面前这处的棉花不是凭空而来,该是通过鸟类从西域传来的,瞧这数量不算少,看来邻国就有种植。 或许已经传到了大燕边疆,可边界常年处于战备状态,外族时不时骚扰一下。 官员没心思关注棉花,百姓又不安定,吃饱才是大问题,哪里有功夫研究这些? 何况像棉花这种作物,处理麻烦,若没有官府的强制推行,农民缺乏种植经验和后续销路,是决不敢冒着饿肚子风险尝试的。 「从这些无人打理却自强不息的野生棉就能看出,此地气候条件适宜棉花生长。」 「棉花是一年生作物,喜光,陇州日照充足,适合春播秋收,应该在三月末种下,此前要先选籽育苗。」 听叶如尘讲完,顾青辰心动,「时间恰好来得及,不如派人搜寻一波棉花种,先在衙门附田培育一年,若可行,便推出去。」 「正有此意。」 「可是,夫君知道棉花纺织办法吗?」 叶如尘颔首,「曾在书中看过。」 「太好了!夫君真厉害!」 顾青辰眉开目笑,眼睛弯成一轮皎洁月牙儿,闪着眸光晶莹。 「种了棉花,纺织厂也可以开起来,哥儿女子都能干,又给百姓添一笔进项。」 「嗯。」叶如尘温柔地捏了捏夫郎脸颊。 两人将这一小片棉花採摘完毕,携手准备离去,转身竟看到方才那只狗叼着野鸡卧在不远处。 这模样不像是路过,仿佛在这里等了他们好一阵儿。 见叶如尘两人看过来,那狗站了起来,并没有后退,而是静静打量着他们。 叶如尘有点兴趣,发出逗狗的声音,对它勾了勾手。 看它滑稽的样子可爱又可怜,顾青辰从怀里掏出肉饼,跟着招唿,「大狗,过来。」 「灰子...」 「小土...」 「大黄...」 顾青辰喊到大黄时,那狗明显动了一下,片刻后,它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这才发现,它的一只腿瘸了,行走不便。 只见它走到一半,将嘴里的野鸡放下,又赶紧退了回去,静静看着他们。 「这是,给我们的?」顾青辰问道。 「汪。」 「哎,它听懂了吗?刚才是在说好吗?」 顾青辰扭头看向叶如尘,一脸惊奇。 叶如尘眯着眼,「应该是家狗,不知为何流落到这里了,倒是有灵性。」 「是不是,大黄?」叶如尘大声对它喊,果然得到了响应。 「汪,汪汪。」 第110章 回城 顾青辰目瞪口呆, 「还真是!」 「所以它这是送我们吃的,想和我们走?」 「应该吧。」 叶如尘走上前将野鸡捡了起来,大黄狗小幅度的晃起了尾巴, 显得十分愉悦。 礼尚往来, 顾青辰顺势将肉饼扔给它, 大黄一愣, 犹豫了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大黄吃完,叶如尘两人他们转身离开,大黄狗果然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 「它好聪明。」 「嗯, 和我家阿辰一样聪明。」 「去你的!」 在山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别的发现了, 不知大黄瘸着腿,是怎么抓的这野鸡。 周边只找到小水沟,里面的水不太干净, 他们自己带的水也只够喝,没办法处理野鸡, 便放弃了现烤的想法。 看着身后走累的狗子,叶如尘难得好心,坐在半山腰赏了会儿风景歇歇脚,然后打道回府。 下山的路上,叶如尘竟然又发现了几颗土豆秧,拽出来竟有好几个大土豆。 这一趟来得真值。 土豆传入大燕已有几十年,正是他们讨论引入陇州的粮食作物首选,不知这山林中为何会出现土豆秧。 第197页 土豆一年可种春秋两季, 陇州的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不种土豆真是亏了。 哎, 明明南方就有种,但偏偏没有被推广到这边来,可惜了。 一来可能是距离太远;二来土豆在南边种植时间也算不上太久,限于品种、技术问题,大家估计还没有意识到它是多么高产实惠的作物。 便让陇州,成为土豆的主产区之一吧。 下了山,两人一狗面面相觑,这回去可有点麻烦啊。 路程不近,总不能他们骑着马,让瘸腿狗子在后面跑? 叶如尘:「他就是不瘸也跟不上。」 「那要不抱着他一起吧?」 大黄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顾青辰的话,正蹲在旁边期待地晃着尾巴,似是在催促赶紧走。 「大黄,你过来,我们抱着你回城好不好?」 顾青辰弯下腰,对大黄伸着手,哄着它过来。 这一路他们之间信任度逐渐升高,大黄的戒备心也减轻不少,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 看见顾青辰的动作,大黄犹豫片刻,缓缓走了过来。 看了看它脏兮兮的一身,叶如尘翻出他们准备的餐布,一把扔到了大黄身上,吓得狗子勐一哆嗦,撒腿就要跑。 叶如尘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抽出一根绳三下五除二将狗腿一绑,狗嘴也戴上了套。 「生狗,表现得再乖也要做好防备,被伤着可不是小事。」 绑好之后,再用桌布一包,只露出头来唿吸,打个蝴蝶结,变身手提狗。 顾青辰坐在马上,接过手提狗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叶如尘翻身上马,扯过缰绳掉头往回走去。 没过多久,叶如尘叶如尘腰间的两只小灰兔悠悠转醒。 小灰兔待遇和狗子差不多,也是被装在布兜中,只露出两个毛绒脑袋。 刚醒时它俩折腾的厉害,但是发现没用,估计也累了,便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左看右看。 晌午的城门口来往人员车辆不少,当官就这点好处,可从正门通行,不用在两侧排队。 两人不着急回家,准备下馆子吃顿好的。 叶如尘率先下马,伸手接过顾青辰怀里的大黄,让他腾出身方便下来。 「叶大人!」 一声唿喊,叶如尘回头看去,是千户所的张石。 真巧,刚进城门就遇上了熟人。 「大人...」张石带着一串跟班走过来。 「哟,偷狗...打猎呢?哈哈,大人收穫颇丰啊!」 只见叶如尘一手提着歪脖子野鸡,一手抱着五花大绑的狗子,腰间还挂俩活兔子。 顾青辰低头看了看叶如尘这一身,扑哧笑出了声。 「......」 看在夫郎的面上,叶如尘假装没有听见偷狗两个字,「今日你怎亲自带人出来巡城了?」 「嗐,西边那群蛮子又不安生了。」 张石凑过来悄声说道:「哈克满二王子派人偷摸来河这边下毒,还好发现的及时。我看,指不定年后就要干一场大的呢。」 「虽然离咱这儿还有段距离,但也要警惕些不是,提防着别让贼人浑进来。」 竟有此事?叶如尘眉头 微皱,「希望别打,有话好好说。」, 「嗐...说不通...」张石一脸不耐又嫌弃的表情。 「大人你不知,他们都听不懂人话,听懂了也没用,昨天签的协议明个就给悔了,说话跟放屁一样。」 「倒没这么夸张。」 顾青辰缓缓下了马,和叶如尘解释说:「那边部落太多,没个真正能做主的,有点混乱。」 叶如尘颔首,在心中快速盘算一番,以目前两方的武力来说,对面基本没有胜算。 更何况大燕还有秘密武器火药作保,除非驻疆燕军废到令人髮指,否则打到昌宁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但说不定真会有跑来使坏,扰乱阵脚,给驻军造成背后失防假象的奸细。 叶如尘拍了拍张石的肩膀,寄予无尽的支持与期望,「辛苦了。」 将大黄放了出来,一手牵狗一手牵马,两人漫步在城中,商量着去哪里吃饭。 满江楼的菜色不错,是陇州城最豪华的酒楼,贵是贵了点,不过重要的日子该花就得花。 朝晚轩也挺好,主打拨霞供,这大冷天的,吃个火锅温壶酒,再配几个小菜,两个人正美。 「叶公子,顾公子,来了啊~」 呃,竟是走到了袁记小面门口,大中午的,被老闆逮个正着,这多少有些尴尬。 「陇州民报第二期出了,你俩快来听听,叶公子读书多,也评上两句大家热闹一下,哈哈。」 两人这才发现小饭馆比平日热闹了几分,几桌客人在屋内有说有笑的。 「不如就这里吧。」 顾青辰微微一笑,颠了颠怀中两只小兔,「瞧我们这一行,与酒楼似乎不太搭。」 「也好。」叶如尘颔首,心道听听百姓对陇州民报的反馈。 袁江扫视一圈,吃惊问:「哎,你们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带这么多...?」 叶如尘道:「进山打猎去了。」 「啊?这狗,也是山里打的?」袁江目瞪口呆,更惊奇了。 叶如尘嗤笑,「算是吧,恰巧碰上的。」 「真不可思议,你们倒是有兴致,这么冷的天,居然跑去打猎,还真让你们打着了。」 第198页 「哎,不对,打猎?!」 袁江嘴张得能塞颗鸡蛋进去,「叶公子你会打猎?」 叶如尘轻笑,「很奇怪吗?」 「你这后生看着文气十足,大冬天竟还能打到这么多猎物,不是奇怪是稀奇嘞。」屋里有客人插话说道。 袁江嘿嘿一笑,「看,不止我一个人这样以为。」 「行吧。」叶如尘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了两碗面和一份小菜,两人带着大黄进了店,袁江则去替他们栓马。 大黄自打进城就开始蠢蠢欲动,未免它撒欢闹事,叶如尘落座就将它绑在了桌腿上。 第111章 湍水学院 袁记小面今日也热闹, 里面有客人拿着新出的陇州民报在给大家念新闻,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讨论着每一条内容, 啧啧称奇。 叶如尘和顾青辰坐着一旁静静听着, 大家正在讨论湍水学院。 有名小孩儿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悄悄跑了出去。 报纸上刊登着湍水学院招生的新闻, 并留了详细地址。 「自明日起就可以带着孩子到湍水学院报名了,报名时间截至到年二十九。」 湍水学院分小学部和初中部,叶如尘计划的是开设九年义务教育,并请了城中十几名优秀先生, 根据他的要求,针对九个年纪分别编写了教案。 「读书不收束修、学杂费, 还管吃住,这靠谱吗?」 「反正不收钱,试试怎么了, 谁不想让孩子多长点知识呢,我都想去了。」 「你可去不了, 这下面还有招生条件呢。」 「还有条件?我说呢,怎么可能谁都能去。」 「快说说什么条件?是不是要钱?」 念报的人说道:「别急,我看看,没提要钱,不过...」 那人眉头未皱,一脸不可思议,其余人见状忙催着问,隔壁桌还有人搬着凳子凑到他身边伸着脖子看。 另一位拿报纸的率先说了出来, 「小学部分六个年级,初中部分三个年级, 本次学院招生,整体年龄控制在六至十六岁。」 「各年级没有年龄下限,比如虽然你家孩子只有六岁,理论上该读一年级,但如果他特别聪明,能通过四年级的考核,那可以直接读四年级。」 「但是,各年级分别设有年龄上限。一年级上限为十岁,以此类推,二年级上限十一,三年级上限十二。」 「额,什么意思?」有人一时没绕过来,打断询问道。 顾青辰开口解释:「一年级没有学问要求,孩子什么都不会也能读。可从二年级开始就设有入学考核了,只用通过了考核才能读。」 「现在一年级的上限为十岁,假设有个孩子十一岁,那他就不能再读一年级,只能读二年级以上,需要通过二年级的入学考核。」 「为什么要这样?」有人提出质疑,「既然是为了惠民,干嘛设年龄上限。」 叶如尘道:「湍水学院的义务教育是为了适龄孩子开设的,低年级教学对象本就是孩童,若不加控制,低年级会进来很多无基础的大龄学生。」 「年龄差距过大,你们觉得能一同吃住、学习和玩耍吗?若大家都是成年人便罢了,二十岁和四十岁也能交流生活,但六岁和十几岁同班,学习能力和思想意识差太多,定会给学院带来很多麻烦,不方便管理。」 「如果学院能顺利开办下去,多年之后,学生的岁数基本就稳定下来了,同年级学生年龄差大致也就两三岁。」 叶如尘也想立刻完成全民扫盲,但不现实,这条路太长,只能一步一步走。 十几岁却没怎么读书的人太多了,都进学院那还得了? 而且十几岁在这里都是能谈婚论嫁的大人了,也能出门做工,将来可推广夜学供他们就读。 旁人听完叶如尘的解释也觉得对。 「是这个理,孩子长得快,一年一个样,差距可大。况且这个年龄没轻没重还招人烦,闹起来了小的肯定打不过大的。」 「哎?」一个妇人数了半天,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似得突然大声道: 「这么推,初一的上限就是十六岁了!初二是十七岁,初三是十八岁,可前面又说,整体招生年龄控制在十六岁,不是前后矛盾吗?」 顾青辰轻笑,「这次招生初中部只招初一,不招初二初三。」 「对!后面写着呢。」读报的人赶忙低头扫了两眼,然后看向妇人,「我还没读到,嫂子你反应真快!」 「原来如此。」妇人捂着嘴笑,「还好,就掰着指头随便算了算了。」 袁江端着两碗面从后厨过来,笑眯眯走到两人桌旁放下,问道:「顾公子知道得听清楚啊,你们二位也读过报了?」 「一早就读了。」叶如尘颔首,心中乐道,规矩都是本官定的,能不知道吗? 「咦~」方才那位妇人对顾青辰说道:「你也姓顾啊?真巧,这个报纸的主编也姓顾。」 她看向读报人,「对吧?」 「对!」那人开玩笑,「顾青辰,哈哈,不会和这位小哥儿是亲戚吧?」 袁江想也不想,「不会,夫夫俩外地的,没来多久呢。」 叶如尘同顾青辰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限制年龄倒没啥,这下面还有呢。」念报的人继续说道。 「学生一旦入学,便不能随意反悔,若上几天几个月就退学不上了,则本学年不再重新收录,特殊情况另议。」 第199页 「学生在院读书期间不得成婚,发现后予以退学处理。」 「註:学院目的在于提高陇州新一代素质基础,普及知识教育,初中上完即可毕业,故招生对象针对所有适龄孩童少年,无性别要求,女子、哥儿也可报名入学,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这几条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小面馆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不是 胡闹吗!女子哥儿怎么能和男子一起读书?」 「就是,出人头地、养活一家老小的担子都要男人扛着,她们读书有什么用,早晚嫁人生子。」 「女子哥儿又不用参加科举,这不是白教吗?浪费名额,还不如腾出位置来,解除入学的年龄限制,让更多的男子能读书学习。」 「为什么不让成婚啊?这管的太宽了吧,哪家书院、学堂有这种无理的要求,凭什么成家后就不能读书。」 这些个问题衙门也争论了很久,可迫于叶如尘的压力也不能怎么样。 学院提前联繫的先生更是有异议,但爱教不教,他们没权利干涉学院的招生。 叶如尘没兴趣和他们争论太多,只道:「怎么招生是学院的事,旁人也管不着,有意见就别上。」 「全民教育的口号听过吧?知道什么意思吗?学院目的是扫盲,培养新一代希望,而不是为了参加科举供出几个秀才、举人,自然对性别没有要求。读书识字是每个人的权利,不分性别。」 隔壁桌反驳道:「那也应该分开教,坐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叶如尘连个眼神都没给,淡淡道:「哪又如何?你家孩子幼时没和异性玩耍过吗?在成婚前没接触过异性吗?」 「往街上看去,也有不少摊子老闆是哥儿和女子,同教室学习而已,又不睡一起,大惊小怪。」 不知那个角落小声嘟囔了一句,「免费的还来这么多要求,教你都不错了,爱上不上。」 像是必须有人带头般,此话一出,反对的声音渐渐少了。 「这学院可是知州大人开的,反正我信叶大人。」 「说起来,咱这个叶大人可真是百年一遇的好官啊,你看他来陇州做得桩桩件件,处处为民着想。」 「对呀,这才半年时间,整出来一堆稀奇事,真是陇州的福气。」 「咱小户人家哪来那么多规矩,能不要钱让我家孩子读书,管他和那个丫头一起呢。」 「嘿嘿,说不定还能拐个媳妇回来。」 「别瞎说,成婚可是要退学的!」 「哦,对对对,臭小子,可要让他规矩点。」 「要不让我家哥儿也去试试,有他哥护着应该没事,哪个小子敢惹我家哥儿,打断他的腿。」 一壮年男子风风火火冲进了店里,面色急切,众人顿时停了议论,好奇地看向他,大黄立刻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 「大鹏来了,吃点什么?」袁江招唿道。 有认识的问:「大鹏,你怎么了?」 那人没有回话,进门快速一扫,目光就锁定在了大黄身上。 叶如尘一看这架势,想必就是主人找来了,伸手解了绳子。 同时叫大鹏的那壮汉大吼一声扑了过来,大黄也摇着尾巴蹿了上去。 哇哦,是双向奔赴。 「呜呜~大黄啊,可算找到你了。」 「汪,汪汪~」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受苦了啊,呜呜~」 「汪!」 一人一狗抱头痛哭,店里的人都傻眼了。 顾青辰目瞪口呆,「他怎么找来的?」 叶如尘想了想,「我们刚才进来时,有个小孩盯了我们半天然后跑了,想必是去报信的。」 店里认识大鹏的人惊呆了,「这是你家大黄?脏得色儿都变了,我都没认出来。」 「他们刚进来时我觉得有一点眼熟,但也没认出来。」 「呜呜,我的大黄啊。」大鹏摸着大黄身上打结成缕的毛髮,「你都瘦的不成狗形了~」 「汪~」又一声狗叫传来。 大家看去,门口探出个小身子,是一只超可爱的毛茸茸小黄狗。 毛茸茸迈着小短腿,着急得跑到大鹏腿边蹭来蹭去,还扒拉着要往怀里钻。 久离重逢,正在主人怀里哼哼唧唧的大黄一顿,看了看毛茸茸,再看了看主人,狗傻了... 大黄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精彩,委屈极了。 毛茸茸也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这个外来狗,汪汪叫了两声。 大黄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退到桌腿边,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大黄,大黄,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大鹏抱住大黄,诉说着自己的真心,就差举起手对天发誓了。 这场景就像出轨一样,众人都被逗笑了。 第112章 掉马 顾青辰忍俊不禁, 叶如尘像周围人打听怎么回事。 袁江笑了笑说:「这是李大鹏家的狗,感情深得,就你看到的这样。」 「好像是春上吧, 跟大鹏出了趟门半路被人偷了, 丢了这也快一年, 大家都以为它被吃了呢。」 顾青辰指着修罗场中另一只毛茸茸问:「那这小黄狗是?」 一位客人捂着肚子笑不停, 闻言不等袁江开口就抢答道: 「大黄丢了后他三天两头报官,但怎么都找不到,唐大人烦得不行,就送了他一条, 还是名种呢,瞧这多可爱啊, 哈哈~」 第200页 袁江上前拽了拽大鹏,「行了,大男人注意点形象, 我家还做生意呢。」 大鹏闻言从地上起身,拍了拍一屁股灰, 这才看向大家。 他勐地看到自家狗子过得这么惨,第一反应就是被偷狗贼或现主人虐待的。 但当他抬头看清叶如尘两人后,立刻推翻了内心的想法,这般俊美儒雅的人怎么可能是偷狗贼。 大鹏拽了拽衣裳,「呃,那个,这是我家狗,叫大黄, 请问两位怎么会和大黄在一起...」 叶如尘笑道:「上午我与夫郎去城外山中狩猎,无意中遇上的它, 大黄挺有灵性,见我们没有恶意,便缠着跟回来了。」 「太巧了吧,真神奇!」 「这狗怎么会孤零零跑到了山里?」 「或许是被偷走后逃了出来,但离家太远找不到路了。」 大鹏摸了摸大黄的头,骄傲又心酸,「我们大黄一直都很聪明,我就知道它一定会没事的。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它独自在外流浪怎么过来的,太可怜了。」 「两人真是我李大鹏的恩人,我在此谢过了。」扭过头,大鹏抱拳对叶如尘两人俯身一拜。 说罢,他又快速从坏了掏出一个破旧钱袋,里面空空的并没有多少东西,大鹏拘谨地数了十几个铜板,十分不好意思往前一伸。 「恩公,我,我也没有多的,一点小心意,感谢恩公帮我找到狗还带回来了,希望恩公不要嫌弃。」 谁会嫌弃钱呢,反正叶如尘不会。 但作为一个正直优秀的人,的官,他自然不会收下。 「你既叫我一声恩公,我拿钱算怎么回事?举手之劳罢了,又是不是做买卖,快收回去吧。」 大鹏还想推让一下,袁江插进来推了他一把,「哎。」 「都说是顺手的事儿了,你还这么客气,让来让去多为难人。你看叶公子像是差你这几个铜板的吗?咱大男人出门在外爽快一点,就当交朋友了。」 大鹏犹犹豫豫,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需要表示一下。 「真的不用。」叶如尘打开旁边一个袋子,笑了笑,「再说,大黄已经付过报酬了。」 身边的人好奇地跟着探头一瞧,「野鸡?」 「嗯。」顾青辰轻笑,「这是大黄给我们的。」 他三言两句将山中与大黄相遇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引得众人称奇。 「竟然有这事!」大鹏兴奋极了,「我家大黄真棒!」 「对了,大黄的腿有些瘸,看起来是之前受过伤,自愈后留了病根。」 「什么?」大鹏一听这话,笑容立马消散,又换上了担忧的神情。 方才太激动,压根没有注意到大黄的腿,顾青辰一提醒,大鹏让大黄走了几步,果然是瘸了。 心 塞是难免的,但好歹大黄安然回到了身边,大鹏揉了揉狗头,「没关系,咱回家慢慢养。」 旁人感慨道:「真难得,这也算是一桩奇遇,应该把这件事报给有间报社,也发到报纸上。」 「就是,多稀奇的事呀,太有意思了。」 袁江道:「别站着了,坐下来聊吧。」 大鹏点了点头,在叶如尘隔壁桌落座,袁江热情的给双方做正式介绍。 周围的客人也加入了聊天,「听两位口音,应该不是陇州人吧?」 「嗯。」叶如尘颔首,「外地的,来这儿也有四个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一晃一天就没了。」 「这都快过年了,你们不回去和家人团聚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回不了,这里走不开。」 「太可怜了,谁都不容易啊,你们是来做生意的吗?」 叶如尘想了想,思考这怎么说呢。 「嚯,这天冷的。」 「老闆,大份面,先来两碗热汤。」 门外两名带刀衙差穿着制服搓着手走了进来。 袁江立刻站起身,「两位差爷请坐,马上就好。」 热闹的面馆突然进来两名衙差,大家停顿了下。 都是一个城生活几十年的,多少也脸熟,有几人客气地和他们打招唿,两人点头响应。 面朝叶如尘方向的那名衙差落座后随意扫视一圈,愣住。 叶如尘伸手小幅度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声张。 那人竟以为叶如尘在和他打招唿,受宠若惊,呆呆地也对叶如尘招了招手。 叶如尘:...... 这新招来的小子怕不是个傻的吧? 袁江端着两碗面汤出来放到两位衙差桌上,张一龙敲了敲桌子,问另一人,「傻样,咋了你?」 对面新来的指了指张一龙背后,「大,大人。」 「什么?」张一龙扭头,愣住,「大人!」 「见过大人和夫郎,你们也来吃饭啊!」 张一龙起身,顺手唿了对面小子一巴掌,那人后知后觉也跟着起身,「见过大人,见过夫郎。」 屋内一阵安静,鸦雀无声。 「啪!」不知谁的筷子从手里掉落。 叶如尘轻咳一声,「嗯,无需多礼。」 两人的饭已经吃完了,刚才也只是坐着歇息会儿。 叶如尘低声问夫郎,「走吗?」 顾青辰颔首,「嗯。」 掏出饭钱放在桌上,叶如尘对大家笑了笑,然后对袁江说道:「我们要回去了。」 第201页 袁江呆愣在旁边,点了点头,「嗯,好,回见。」 顾青辰轻笑,「大江,我们的马栓哪里了?」 「啊?哦,等下!」 袁江回过神,连忙去把马牵了出来。 叶如尘两人走后,小面馆众人才缓缓反应过来。 小声猜测,「这是哪位大人啊?」 一人不确定的嘟囔道:「我记得第一期报纸里写的知州大人,好像是姓叶。」 「嗯,我也记得是。」 「知州大人有这么年轻吗?」 张一龙挠了挠头,尴尬,一不留神扒了大人的马甲。 见众人还在小声讨论,张一龙直言,「别猜了,刚才那位就是知州叶大人。」 众人倒吸一口气,大鹏抱着大黄目瞪口呆,袁江一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叶公子竟然是知州大人... 天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刺激的。 恍惚间忆起,初见时,叶公子还问衙门怎么走? 衙门,怎么,走... 他脑子有坑吧,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丝毫没发现不对! 人群终于炸开了锅,「我见到了叶大人!」 「对,活的!」 「对,还说上话了!」 「叶大人好年轻,好俊美,好随和。 「叶大人居然还会打猎哎,真是文武双全。」 「那当然了,你忘了大人一来陇州就先带人剿了虎头山匪的事吗?」 「不对。」袁江小声道,「大人一来陇州是先到我家店吃的饭。」 大鹏兴奋至极,「叶大人真是名副其实的好官!一下就帮我找到大黄了!」 第113章 收棉花籽 下午, 叶如尘还是按点来到了衙门上班。 棉花种子的事不宜耽搁,需要尽快安排下去。 临时召集下属,叶如尘快速讲了讲他准备种棉花的决定, 谢长观等几人木着脸, 眉头微锁, 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全勇左看右看, 见大家都不说话,沉默片刻犹豫问道:「棉花,是个什么东西?」 叶如尘:...... 其余几道目光也都汇集过来,看来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大家都想知道。 他们心中大致也想到了什么,但不是很确定, 需要得到叶如尘的肯定回答。 「大人说的可是木棉?」 「木棉树不宜在陇州种植,一来畏寒,二来土壤不适, 无法正常生长。」 周词不确定的开口,他也是南方的, 家乡路边就种有木棉,十分熟悉。 叶如尘摇头,「不是木棉,是类似...」 顿了一下,突然想起袖里还装有一团棉花,于是他伸手取出,放在桌上让大家认识一下。 谢长观拿到眼前细细辨认了一番,满脸认真, 「下官好像见过这个,可它有什么用呢?」 叶如尘说道:「最简单且最重要的, 便是填充被褥,防寒保暖。除此之外,棉毛还可织布、制衣、造纸,棉籽可以榨油。」 谢长观提出,「用作被褥填充倒是能理解,但这东西真的能织布制衣吗?」 他们几个大男人对纺织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这与麻葛蚕丝差距过大。 至于造纸,听着 ,更不靠谱... 叶如尘反问,「木棉都能纺织,它又何尝不可?」 「倒也是。」 周词点了点头,思索着,「不过木棉蓬松轻柔容易打理,这棉花与它还不太同,能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棉花处理起来是要麻烦些,但瑕不掩瑜,它的好处太大了,若能推广种植,乃一幸事。」 「没见人种过呀,即没种子又没经验,这真的行吗?」 即便听完叶如尘的详细解说,几人仍旧抱着质疑的态度。 可以理解,毕竟这东西太过陌生了,而且他们或许都没有接触过西域进贡来的棉布,即便见过,也不清楚原材料是什么。 无论大家什么注意,叶如尘已决定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改变。 画了详细的棉花图,让人照抄几份,叶如尘派出一只队伍去城外他们发现棉花的地方搜寻。 同时,顾青辰也在下一期报纸上刊登了收棉花籽的消息,并细心覆上了图片。 有间报社与各县书坊的合作早已谈妥,第二期的陇州民报就已经顺利卖到了陇州各处,连镇上都没有遗漏。 这则消息一发出去,可以说是调动了整个陇州的力量。 野生棉花虽不常见,但若是全陇州城搜寻,多少也够他们第一批育种了。 1两棉花籽高达100文钱。 谈不上天价,也足够吸引人,一瞬间各处都炸开了锅。 大家不敢相信,居然有这好事? 城内议论纷纷,所有人都不明白知州大人要棉花籽有什么用。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东西叫棉花,还挺贴切。」 「我也是,这棉花籽好像没什么用吧?」 「棉花絮柔软,可以装到被子里面,有没有一种可能,叶大人想种它。」 「说不定,棉花籽除了种棉花没别的用处了吧?」 答案并不难猜,许多人都想过,但限于对棉花认识的匮乏,都犹豫着推翻了这个想法。 「我感觉不太可能吧,这东西怎么种呀?就算种成了,区区几团棉而已,装被子能值几个钱,还不如种粮食,吃饱肚子才是正事。」 第202页 「对,如果值钱的话,为什么没人种呢,肯定用处不大。」 「那大人为什么要收它?」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猜道:「或许,棉花籽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或者香料之类的,只是我们不知道?」 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算错,毕竟棉花籽的确有药用价值。 高价收棉花籽一事,乃叶如尘自掏腰包办的。 好在这也价格他能承担的起,1斤种子1两银。 零散的野生棉,抛去坏种,就算乐观点,估摸着最多也只能收个一二十斤吧。 这件事上,他算是一意孤行。 毕竟棉花对于大家来说太过陌生,叶如尘自己都无法确定初次育苗能否成功,衙门中人更是不太看好,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叶如尘的面明说而已。 衙门本来就穷,他从没想过要让衙门为他的想法承担风险。 此时正值农闲,百姓也不忙,白得一个挣钱的机会,大家都很积极。 叶如尘考虑周全,自然不会让县里的村民们费时费力大老远跑到陇州城里来交货,于是又从衙门调了几名书吏衙差出去,分别前往下面的县城,驻在各县衙内收棉籽。 田间地头,山林河道,一时间热闹起来。 不少哥儿女子吃完饭就提着小篮子出来熘达,哪怕就找到两株,那也是钱呀。 虽然搞不懂大人要干嘛,可这不重要,白给的干嘛不挣! 也正因为众人摸不清叶如尘收棉花籽的真正用意,没过多久,就有人为从中牟利,恶意在官府之前批量从村民手中收购棉花籽。 官府收籽需要百姓亲自前往县衙,而他们则是跑到村子里去。 虽然价格低了一点,但省跑腿麻烦,百姓自然乐意。 这看起来也没什么,挣个中价差而已,可问题在于这些人从下面收集了棉花籽后并没有到衙门换钱。 看起来在观望,瞧官府这么大阵仗,像是吃定了官府急收棉花籽一般。 倒有几分小聪明,知道野生棉花有限,压一批籽在手中,坐等后期涨价。 虽然类似情况并不多,但衙门的人也注意到了。 可惜这些人打错了算盘,叶如尘高价收只是为了鼓动大家一起帮忙找而已,初时众人特别积极,很快收上来的棉花籽就已经足够。 虽说多多益善,但叶如尘并不是特别在意剩下的那部分。 棉花籽本就不值这个价,况且这一批是为了育种选苗,一旦错过育种时间,就是白给他都不要。 顾青辰知道此事后也紧接着在报纸上登了截至时间,定在年后正月底,过期不收,并指出已收了不少,感谢大家的积极参与。 果然消息没发出多久,那些被压在个人手中的棉花籽纷纷涌出水面。 还未等过年,来交棉花籽的人就渐渐没了,看来已到极限,陇州境内怕是难以再找出野生棉。 第114章 压水井 「大人, 你在程家铁坊订制的东西回来了!」 门外一声唿喊,吕小胜扛着箱子提着重物,快步走了进来。 叶如尘抬起头, 吕小胜将东西放在地上, 扶着腰有些气喘。 「大人, 可要打开看看?」 「我来!」叶如尘绕过桌子, 来到这东西旁蹲下。 干脆利落的解开绳结和层层裹着的布,露出里面两个形状奇怪的圆柱筒形铁器具。 打开一旁的箱子,里面装有一些零散的部件。 叶如尘细细检查了一番,手指轻巧动作着, 很快就将它们组装到了一起。 吕小胜和廖北蹲在一边观看,一脸好奇, 吕小胜实在忍不住问道:「大人,这究竟是什么呀?」 「压水井。」叶如尘看着成品,颇为满意。 什么东西?又是陌生名称, 两人一头雾水,都没有听懂。 「那, 这个什么井,是干什么用的?」 叶如尘笑了笑,「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两人稀里胡涂地跟着叶如尘来到了公厨,叶如尘找人寻来一个大大盆,同来的衙差挽起袖子往里面倒了两桶水。 叶如尘拿出他方才组装好的东西,放入水中立稳,一只手扶着井筒,另一只手快速上下按压着手柄。 只见旁边三人个个瞪大了眼睛, 眼睁睁见盆中水从那圆筒上方探出的嘴口处哗啦啦流了出来,再次落到盆内。 「不错。」 叶如尘嘴角微微上扬, 心情十分愉悦,看得出对着东西十分满意。 他抬头问吕小胜等人,「如何?」 「这,这?」几人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神奇了!」 叶如尘道:「要不要试试?」 「要要要!」 吕小胜最为积极,一个大步蹿了上来,弯腰学着叶如尘的姿势,扶住井筒,上下提压手柄。 因为筒内已经蓄满了水,握着手柄移动时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但并不困难,稍稍用点力就按了下来,同时能更清晰的看到水随着活塞上移被抽了出来。 「小胜,你好了没,快让我试试。」廖北凑近,兴奋地跃跃欲试。 「哇塞,这水是怎么上来的?」 「大人,太绝了,太厉害了!」 等几人都轮了一圈,叶如尘将井筒取了出来,心情不错地和他们讲解原理。 压水井结构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由井筒、吊芯,手柄组成,还有些其他的辅助小部件,将它们组装好就行。 第203页 吊芯下方有移动活塞,井筒底部也有一个阀门,出水的关键就在于它们。 两个都是单向阀,能使水往上走,但不会倒流回去。 不断按压手柄,将内部的空气排出来,就形成真空,从而让水大气压的作用下从低处被吸到高出,然后从井筒的出水口流出来。 几个人像小鸡啄米似得点着头,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 廖北问道:「大人,道理我大概明白了,但这个这么小,如何将地下水抽上来,难道要做个特别长的,然后放到地下吗?」 一旁的衙差幻想了下那个场景,摇了摇头说,「太大了,那样就不能按手柄了吧?」 叶如尘嗤笑,沖吕小胜抬了抬下巴,问道:「小胜,你有什么主意吗?」 突然被点名的吕小胜眨吧眨吧眼睛,嘿嘿一笑,「大人,我想不出来,您直说吧?」 叶如尘语重心长的嘆了口气,道:「何须那么大,只要做好密封处理,下方再连一根管子便可。」 管子好弄,在这之前就已经备好了。 三人恍然大悟,吕小胜和廖北一脸心虚,这么简单都想不到,这脑子,亏对大人的栽培啊。 叶如尘吩咐下去,这个压水井就装在公厨这边吧,方便用水。 廖北的办事速度很快,当天下午,好几名打井师傅就被请了过来。 公厨这里土质干净,地下水富裕,正适合打井。 此处本就有一口水井,是传统的圆形敞口水井,上面架着一个木桩辘轳,缠着一圈圈绳子,可转动手柄将水桶放入井深处取水。 打井师傅勘察了方位,细细斟酌后定下新井位置,与老井隔着饭堂,一前一后差了不少距离。 谢长观等人听说后满是疑惑,怎好端端的要多挖一口井? 叶如尘笑而不语,吕小胜和廖北两 个傢伙也跟着神秘兮兮。 压水井和挖法与传统水井有出入,叶如尘只能提一下想法,具体的操作还是要看老师傅。 几位师傅乍一听叶如尘的描述后直言胡闹,待看了压水井后大吃一惊,欣喜若狂。 挖井没那么容易,何况这样的井还是第一次,需要研究怎么下手,他们来回折腾了近十天,合众人之力,终于装井成功。 他们还用水泥在压水井的周围砌了一个台子,可以用来放木桶一类的。 台子正中间石刻着两行大字: 【顺兴二十七年,岁在戊辰,腊月二十日】 【大燕第一压水井,落成】 十分完美。 等水泥凝结,叶如尘为这口压水井办了一个小小的开井仪式。 水井压手柄上挂了一个艷俗的大红花,周边围了一圈人,看着这奇怪的物件,交头接耳。 待叶如尘走上前,随着手柄的上下按压,干净清爽的井水缓缓流出。 「我去!」 「天哪!」 剎那间,惊嘆声此起彼伏,一阵阵欢唿雀跃。 甚至有人兴奋地想要蹦起来,众人擦亮眼睛,见证这一神奇时刻。 谢长观简直不敢相信,心中万般感慨,大人总是不间断地带来各种惊喜,再看向叶如尘眼神都变了。 衙门热闹了一整天,大家争抢着上手一试,试完后赞不绝口。 「好神奇,这是怎么想到的?」 「太方便了吧,哈哈~」 叶如尘没有陪大家闹,到下班点儿后转身就撤了。 毕竟家里还有位好奇宝宝呢~ 他共找人做了两个压水井,另一个自然装在了知州府上,比公厨那口井晚了几天,砌的水泥台今日差不多就行了。 果然,一回到家叶如尘就笑出了声。 顾青辰背着手,围着压水井转了转去,时不时伸手摸两下,家里能盛水的水缸水桶都被他装满了水。 瞧这可爱的样子,叶如尘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翌日各县的县令大人前来开会,叶如尘在会上提起了压水井。 衙门众人这才知道,大人竟然准备让陇州各处都按上这种压水井。 为缓解百姓用水困难和压力,按叶如尘计划,各镇各村都要配公用压水井。 城镇根据人口居住点分布,需要多选几个点,村子里则只计划配一口压水井,若是人多面积大的村落,可考虑增加数量。 不出所料,依大人风风火火的办事风格,果然立刻就要展开此项工作。 叶如尘让各县回去马上就做统计,要求在年底休假前将数量报上来,并且需註明详细地点。 几位县令连连道是,居然有此等好事,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自然十分积极。 虽然时间确实紧了点,但加派人手便行。 第115章 除夕前夜 这几个月挖井是最合适的, 一来农闲时分,大家时间充裕;二来冬季地下水位低,可以往深了打, 而且雨少土干, 好挖。 散会之后, 各县官员纷纷离去。 这次的挖井工作是个大工程, 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人力方面,只要各县官员积极调动起来就不成问题,毕竟农村劳力众多,给自己村挖井, 想必大家都很乐意帮忙。 财力也好说,水泥厂目前已开始对外售卖, 再加圣上拨的扶贫金还有富余,修井完全不是问题。 水泥方子与工艺已经上交朝廷,但估摸着京城那边才刚刚开始, 而且初时肯定要先紧着官府用,不会轻易外放到民间。 第204页 加上京城距此有千里之远, 根本不会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影响。 所以陇州水泥在此一家独大,没有任何竞争力,市场毫无阻碍的直接贯通周围几个府,挣得盆满钵满! 干活的工人挣得也不少,一个字,贊! 由于供不应求,水泥厂已经开始准备扩建,年后将会再次大批量招工。 平川知府曾送来亲笔信, 还有外地的豪商巨贾们,都想和叶如尘探讨一下水泥和水泥厂的问题, 并表示价钱好商量,但均被叶如尘一一回绝。 笑话,想都不要想。 把水泥推广开来自然是必须的,但可不能现在就要拱手将工艺交出去。 这水泥厂可是陇州脱贫增收的重要渠道之一! 才刚开几天就被盯上了,若是现在松手让别人干了,顷刻间就会被比的连渣都不如。 作为水泥的始发地,起码也要等陇州水泥成长起来,把名声打亮堂了,能稳稳在市场站住脚跟了,再谈其他的。 至于物力... 压水井的铸造的确要抓紧了,不能等各地的数量信息都统计好了、年也过完了,可供安装的压水井却一个没有,那绝对不行! 大燕冶铁的规模和技术比起前朝进步巨大,乃本时代领先水平,甚至还掌握了炼焦炼钢,用焦炭代替煤做燃料进行冶炼。 最重要的是,他允许民间自由开採炼铁。 正因为如此,产铁数量规模高,才能让铁制器具在民间广泛使用。 可惜陇州没有大型的铸造场,多是中小型规模的铸造工坊,还有一些零散的个人锻铁铺。 叶如尘即刻派人去联繫了陇州城及临近县城的所有锻造工坊,将详细工艺分发下去,全部投入生产。 官府的单子,各锻造工坊都极为重视。 腊月二十五,衙门四处张灯结彩,各县官员身着朝服,汇集在陇州州衙,参加封印大典。 典礼结束后,叶如尘留大家聚了个餐,就正式放假了。 这是知州大人第一次在酒楼和各位官员吃饭,太难得,大家都十分重视,推杯换盏,掏心掏肺。 然而喝倒众人后,叶如尘一熘烟就跑没影儿了。 「夫郎,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我不信你,无动于衷。」 屋里点着炭,叶如尘洗完澡澡香喷喷得侧卧在床,指尖绕着髮丝,眸中闪着光芒,唇角微勾,形如妖魅。 顾青辰披散着青丝坐在书桌前,闻言抬头瞄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只是收回目光时,被散落在前胸的头髮遮着的侧脸上,忍不住溢出了笑意。 年初一报社和书坊不会开门,最新一期的陇州民报和半月读计划在除夕一早发出来,还要提前准备过年期间陇州民报的大致内容。 报社最近忙得要死,顾青辰作为主编自然闲不住。 「唉~」 叶如尘轻轻嘆了口气,一副感世事无常的样子,「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可怜夫夫恩爱,却终日不得相伴~」 顾青辰嘴角的弧度又加大,快要忍不住笑出来,「夫君,你别闹。」 「哪有闹?」 叶如尘语气里隐藏着浓浓笑意,「这不是事实吗?」 「嗯~」盯着手中的稿子,顾青辰重重点了一个头,「夫君说的对。」 他移动目光看向叶如尘,眸中带笑,「马上了,我看完这几篇就上床。」 叶如尘孤傲颔首,心满意足,伸手拍了拍身前床榻,「上来一起看,别冻着了。」 顾青辰无奈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床榻,叶如尘往后挪了出空位,伸手搂过一怀暖香温玉。 靠在夫君结实温热的怀中,顾青辰仍心无旁骛,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衬得叶如尘真如妖精似得。 顾青辰失笑,「算你有自知之明,这可不是我说的,妖王大人。」 叶如尘低头轻咬了口怀中人耳垂,「那本尊便吃了你。」 「嗯~痒~,别乱动,真的快看完了。」 「那行,我不动,你看吧。」 顾青辰举起稿子晃了晃,「不是说一起看吗?嗯?」 叶如尘含笑,微微挑眉,「为夫的意思是,你看稿,我看你。」 「不让你看。」顾青辰羞愤,收回目光不再理他。 叶如尘倒也安静,编着夫郎的头髮,没有开口打扰。 等顾青辰收了稿子,放在床头柜上,叶如尘伸手捂住顾青辰的眼睛,开口感慨,「夫郎看文章总是这样专注,大晚上的,小心伤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温热的暖意穿过肌肤渗入眼睛深处,消去疲劳干涩,舒服极了。 顾青辰语气轻快反驳道,「夫君不也是吗?有过之而无不及,全是和你学的。」 「哦?你是说为夫带坏了你?」 「嗯,妖王大人,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顾青辰说得随意,丝毫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听到勾魂摄魄的低语: 「好,既是本尊带你入了歧途,那本尊必要再好好教育教育夫郎。」 顾青辰唿吸瞬间变粗,睫毛微颤。 夜色朦胧,屋内瀰漫着甜蜜的气 氛。 烛火摇曳,直至打闹声停歇,床上的人儿渐渐睡去,光线才骤然消失。 由于顾青辰太忙,白日里常驻报社,置办年货的事情就落在了叶如尘身上。 第205页 直到除夕前一天下午,顾青辰总算闲了下来,脚步轻快的回到家里,恍然间发现府中一切事务皆已置办妥当。 尤其是厨房和地窖,满满当当,着实令人吃了一惊。 顾青辰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简直不敢相信,「夫君?」 「嗯?」 顾青辰表情复杂,一言难尽,伸出指头比了比,「我们,两个,就两个人!!!」 「过年当然要多准备些,怕什么,这天又不容易坏。」叶如尘双手环胸抱臂,倚靠在门框上,一副慵懒闲适模样。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感觉吃到坏都吃不完。」 顾青辰一脸忧愁,可怜兮兮的表情,太可爱了,惹得叶如尘忍不住上手揉了揉脑袋。 某大魔王斩钉截铁:「放心好了,你多吃点就行...」 某小可怜绝望摇头:「我觉得,不太行...」 明天除夕事情很多,按传统还要下锅炸菜。 这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厨房忙活,先提前准备着,否则明日忙不过来。 叶如尘准备的食材也顾青辰看来实在太多了。 「夫君,酥肉别炸这么多,咱俩吃不完的。」 「夫君,酥肉都那么多了,鸡块儿就不用了吧...」 「莲藕真的太多了,至少减去一半才行。」 「咱少弄点不浪费,都想吃的时候再做新鲜的,好吧?」 叶如尘摇摇头,一本正经,「阿辰,你信不信,真得能吃完。」 不是很相信...... 顾青辰沉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行吧,夫君想吃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反正有地窖,大不了多存些时间。 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喊,「大人!大人~~」 顾青辰停下动作,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叫你呢。」 「嗯。」叶如尘颔首,「我也听见了,我去看看。」 说着,他洗了洗手,解下围裙迅速出了门。 诺大的宅子,只有叶如尘夫夫两人,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主要是除了早中晚,他俩白日忙起来经常都不在府里,而看门人是很重要的位置,必须要可靠的自己人才行。 且又是知州大人的私宅,于情于理也不能让前衙的官差过来给他二十四小时守门,所幸就没去找。 其实就算上任官员没带随从,衙门也是会出面帮大人安排奴僕的,最起码也要有扫水下人,帮忙收拾院子屋子什么的。 谢长观委婉的提过这点,被叶如尘婉拒了。 所以每次上班之余,前衙突然有人来找叶如尘时,都是站门口扯着嗓子喊。 个中感受,谁喊谁知道。 不得不说,这点当真刷新了整个衙门所有人的三观,就从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所幸类似并情况不多。 因为叶如尘兢兢业业,嘴上说着要做咸鱼,却时常主动加班,有事基本都能在前衙找到他。 而且习武之人,嗯,听力特别好... 叶如尘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时辰,天色已近黄昏,院内还较为亮,室内却有些暗了。 顾青辰点了烛灯,加上锅下噼里啪啦燃烧跳跃着柴火,厨房一片明亮。 「爹爹!」 顾青辰顿了一下,咦,好像幻听了。 「爹爹,爹爹,小爹爹!」 「?!」 顾青辰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得向门口望去,手中盘子啪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116章 团聚 门口处, 叶如尘怀抱粉雕玉琢的宝宝,正对着顾青辰微笑,眼神充满了无限柔情。 顾青辰呆愣愣地站在原处, 直勾勾盯着叶如尘怀里的孩子, 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反应。 元宵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边唿喊着, 一边对顾青辰大张着手臂。 「小爹爹,抱~」 叶如尘松手将人放下,刚一落地,元宵就迈着小短腿沖顾青辰跑了过去。 「小心, 别过来!」 顾青辰惊叫一声,连忙跨过地上的碎片, 沾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上前弯腰抱起儿子。 「爹爹,我好想你们呀~」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顾青辰肩头, 元宵瘪着小嘴,软软得说着, 语气中竟是委屈,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顾青辰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红了眼睛。 「好元宵,爹爹们也想你,我的心肝宝贝呀~」 叶如尘拿扫把将盘子碎片收了起来,转过身发现小的没哭大的已经挂上泪痕了。 这一年,先是进京赶考,然后赴任陇州, 一家人聚少离多,团圆的时间还没赶路长。 小孩子长得最是快, 一天一个样,在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没能陪在身边,顾青辰嘴上没说,心里却是愧疚自责的。 本来都做好了一年甚至更久见不到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团聚! 惊喜来得实在突然,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下顾青辰终于知道叶如尘的用意,怪不得准备这么多年货。 他抬头瞪了叶如尘一眼,又喜又怨,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满他满到了最后一刻,真是太可恶了! 叶如尘温柔地笑着,「先前答应你的,待我们安稳后,就将一家人接过来。」 「算新年礼物了,喜欢吗?」 肯定是喜欢的,顾青辰心情复杂的点点头,脸上都不知做什么表情,委屈巴巴。 第206页 其实叶如尘也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只是估摸着时间,觉得即便现在不到,年后也不会等太久,反正多准备点不会错。 中午的时候,他派去武同府接人的两名衙差之一快马加鞭先行回到了衙门,和他报告说着大概晚上就能到。 真好,真的赶在年前了。 「好啦好啦,别难过了。」 叶如尘抬手帮顾青辰擦去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着。 元宵紧紧依偎在顾青辰怀里,本来还没有注意到,听爹爹这么一说,抬起头就看见小爹爹落泪了,于是哇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可真会配合,果然孝顺。 久别重逢的父子俩抱头痛哭,此情此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叶如尘两人一起闹,左右各拍着背安慰道:「不哭了,乖,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真的吗?爹爹?」 「嗯,当然!」 叶如尘伸出小指,「我们拉钩钩,谁骗人谁是小狗。」 顾青辰看向叶如尘,也跟着伸出指头,两人勾在一起,同时看向元宵。 「谁信呀,糰子哥哥说,这是,哄小孩儿的,我都长大了,哼~」 元宵扭过头,嘟囔着小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而且,三个人要怎么拉勾?」 他眨巴着圆熘熘的湿润眼睛,表情竟然有几分嫌弃。 「怎么不能拉?」叶如尘带着顾青辰握住元宵的手,「这样不就行了。」 夫夫俩相视一笑,叶如尘没想到,小傢伙竟然都懂这么多了。 伸手揉了揉元宵的小脑袋,叶如尘对顾青辰道,「走吧,爹娘他们都在前厅呢。 」 他神秘一笑,「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来了,保你大吃一惊,快去看看吧。」 顾青辰抱着元宵随叶如尘往前厅走去,「有什么想不到的,除了爹娘糰子,便是李大一家,桂姨和沧海应该都来了吧?」 叶如尘轻笑,「上来就猜错了,桂姨可没来,和李大留在武同了。」 「那还能有谁?」 一想就要见到爹娘了,脚步轻快不少,带着疑问,顾青辰兴沖沖地来到前厅。 虽然叶如尘提前说过了,他也做了准备,但进门瞬间还是被惊到了。 满满一屋子人... 果然,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来了。 堂内除了爹娘糰子和意料之中的李沧海,竟然还有杨小天、杨小春,云怀书院山长和他带着的一名随从。 「爹、娘。」顾青辰吃了一惊,大家怎么都来了? 叶如尘笑了笑,他知道大家都来了的时候,惊讶一点也不比顾青辰少。 「阿辰,你带着大家收拾收拾房间,赶了这么久的路,都累得不轻,先安顿下来再说,我去把晚饭做了。」 「嗯,好。」顾青辰点了点头,将元宵放了下来。 府里房间足够,都是现成的,之前全部清扫过一遍。 床铺被褥等日常用品叶如尘也都准备齐全了,取出来铺上,再稍微收拾一下就好。 晚饭的时候,屋里那张大圆桌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热闹极了。 元宵小小几口就吃饱了,在两个爹爹的怀里钻来钻去,玩得开心。 桌上倒了几杯小酒,大家互相夹着菜,久别重逢,要说的话滔滔不绝... 山长表示他年龄大了,不想再管书院的事情,就交了出去。 叶如尘笑道:「说得好像您管过一样。」 山长抖着鬍子骂了一句,「就显你能。」 但这话也没说错,云怀书院的先生们和几名管事都是个顶个的棒,山长除了偶尔授两节课外基本不用操心。 所以少他一个,并不会对书院有很大影响。 正因为此,山长才会放心的离开。 年轻时不断拼搏奋斗,也曾风光无限,如今年年岁岁逝去,看着学生们一个个成就事业,心里高兴,也有几分唏嘘。 是越发觉得自己老了,不想再折腾了。 看顾父,年纪轻轻都开始养老了,可怜他这一把花白鬍子。 山长思来想去,他也要享福了,再不过过逍遥日子指不定那天就入土了。 嘴上说想休息,但骨子里还是个爱折腾的,这不,离了书院又学别人出来云游了,好在家里人也支持。 「老朽左思右想,还没定下去哪儿呢,就听你小子派人来接家人上陇州了。」 「哼,你的同窗们都在京里风生水起呢,也不见你给我来封信唠叨两句,着实寒心。老朽便要跟来看看,作为书院的骄傲,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混得如何?」 叶如尘笑了笑,「山长这话说的可不对。」 「嗯,那你说..」 「我们这儿的鸟该拉也是拉的...」 「咳,咳咳,咳咳..」 「老爷,您慢点。」一旁的跟班连忙拿出手帕递给喝汤呛着的山长,并不断拍着背顺气。 除了顾父大声笑了出来,其他人都憋着笑,给足了面子。 「臭小子,我说的是这个吗?」山长气不打一处来。 顾父接道:「哎?方才就说的这个,鸟不拉屎,大家都听着呢,怎么会不拉呢?老头,错了就是错了,虚心点儿。」 「说什么不好,这还吃着饭呢!」 顾母放下筷子掐了他一把,然后讲到家里的事。 第207页 与李大一家约定的三年之期将至,当初说好三年后,他们一家攒够卖身钱就可自行离去。 这钱自然是攒够了,并且还有富余,无论是在城里给人做工也好,落户村里买地种田也好,都足以让他们好好生活了。 但李大一家都表示愿意留下来继续干,他们也确实缺人手,便签了协议,算作长工。 家里的地没有卖,宅子也都还留着,于是就让李大夫妇俩留在家看房子种地了,万一家中有什么大事也好及时联繫他们。 「沧海这孩子年轻又能干,趁机会也就带出来了。」 顾母说道:年轻人就应该走出来多看看多练练,还能给你当个助力。出来做官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没个自己人用当真不便。」 叶如尘点点头,「娘考虑的周到,我这儿确实缺人,早先出来就该带着沧海的。」 他对李沧海说道:「沧海,你便做我的长随吧,等过完年跟着我到衙门熟悉一下事务,这里的事还真不少,你估计要忙得不得闲。」 李沧海满脸高兴,「是!公子!」 「哎,不能再叫公子了。」顾母纠正道: 「以后在衙门要叫大人,出门要叫老爷,否则气势就短一截。」 「嗯!」李沧海用力一点头,少年长大成人,在他们的教育下意气风发。 至于杨小天,就现有的才学见闻,远够不上举人的高度呢。 顾父的意思是,比起闷在家里苦学,还不如出来走走看看,长长见识。 左右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杨小天自然是愿意的,能跟着老师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纵然刘婶儿夫妇有些许不舍,但孩子都长大了,还有这么优秀的老师带着,应该去寻找自己的未来了。 饭桌上从头至尾最安静的就是杨小春,有些拘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初见时,跟着顾母和顾青辰学认字的她也就十岁左右,如今已亭亭玉立。 她会跟着一起过来,是最令顾青辰意外的了。 虽然娘亲一直都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但也只在杨家村时接触比较多。 自从顾青辰怀孕,顾母搬到武同府后就没怎么回杨家村了,与杨小春似乎也就没什么交际了。 第117章 夜谈 杨小春一向乖巧懂事, 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小小年纪就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 让人很是心疼。 顾青辰也挺欣赏她, 对她印象还不错。 这小姑娘的事, 是顾母私下与顾青辰说的。 就在几个月前, 小春的奶奶突然去世了,她变成了真正的孤儿。 更惨的是,家里的豺狼亲戚没有帮衬就算了,反倒盯上她家仅剩的几分地。 亲戚三番几次上门, 好话歹话轮着说,哄骗着想要小春手中的地契。 那拐了弯的二伯母竟还打着长辈的名义, 要做主为她寻一桩亲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想卖了挣个彩礼钱呢。 杨小春怎么说也跟着顾母识过字, 听过一些道理的,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可怜, 怎会任人蒙蔽。 亲戚拿来哄她签的契约她一看就知道写的什么,而面上只能假装不懂,想方设法找理由拒绝。 本以为坚持不同意不签字就不会有事,却万万没想到那伯母竟然私下替她定了亲! 若不是村里的小伙伴无意间知道此事,偷偷来给她通风报信,她可能就被捆着嫁给老鳏夫了。 杨小春终于害怕了,也不敢找同村大人求助,连夜收拾东西跑路, 逃出五里镇。 小姑娘也是坚韧,咬着牙, 竟一路走走停停摸到武同府,寻了家酒楼帮人洗碗做工。 酒楼不管住,杨小春也没什么钱,一个人出远门,跌跌撞撞受了不少罪。 几番辗转,最后顾母在香云楼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了她。 顾青辰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这小姑娘就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怪可怜的。 吃完饭后,一群人围着火炉又热热闹闹聊了很久。 天色渐晚,漆黑的夜空星光点点。 早都到休息的时候了,众人却一点也不显舟车劳顿的疲倦,轮番讲着分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轮着轮着,大家都说完了,众人目光齐齐汇集在叶如 尘夫夫身上。 「青辰,如尘,你们两个在这里还好吗?」顾母率先开口问道。 顾母眉头缠绕着一缕忧思,「这宅子里,怎一个下人都没有,你俩顾得过来吗?」 他们来时走的前衙,快到内宅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吕小胜和胡大力扯着嗓子在门口喊大人。 一行人只以为是守门人暂时离开了而已,但看叶如尘没有丝毫反应,吕小胜两人也习以为常的样子,大家都有些疑惑。 而后吕小胜和叶如尘说事时,胡大力则在一旁和他们闲聊。 他们这才从胡大力口中得知,此处根本没有守门人。 别说顾母,就连顾父都有几分惊讶。 「那出入岂不麻烦?」 「不麻烦啊。」 胡大力一脸骄傲崇拜的神情,「这门从没开过,大人直接翻墙的,厉害吧?」 众人:...... 山长哈哈大笑,顾母一脸震惊,问道:「难道这门就只有叶大人一个人走吗?」 胡大力摇摇头,「也不是,顾夫郎偶尔也走。」 第208页 顾母:「那辰儿他...?」 胡大力:「大人可以抱着顾夫郎一起翻。」 顾母:...... 等吕小胜说完事和胡大力一同离开后,叶如尘走过来,山长笑着调侃道:「还没见过哪位大人天天翻墙呢,如尘,你准备怎么带我们过去?」 叶如尘微愣,笑了笑,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串钥匙,「怎么过?走过去啊...山长何出此问?」 「哎,刚才那衙役还说这门从来没开过呢!」 「啪」一声。 叶如尘推开门,转头轻笑,「现在开了。」 顾母想到夫夫俩平日出入内宅门靠翻墙就觉得一言难尽,这么大的人了,行事怎如此浮夸,跟孩子一样。 「娘,我们很好。」 顾青辰笑了笑,「我和夫君都不喜人打扰,就没找下人,一切从简,就像我们在家中那样事事亲为,挺好的。」 「好什么呀,不说洗衣做饭,这么大的宅子,光是清扫就要非不少劲儿,能和家里的小院比吗?再说了,家里有我们呢,什么时候让你俩出过大力?」 顾母犀利的目光直视叶如尘,满不贊同,「又不是没钱,哪怕找两三个也行,连个看门的没有。」 不怪她多想,这宅子的日常维护极其费力,叶如尘又要忙衙门,若家里没有下人,那这些杂事岂不都堆在了顾青辰身上。 叶如尘嗑着瓜子。「我和阿辰都忙,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有时间管下人,太费心了。」 「娘,您放心好了,我可不捨得让阿辰做这些事,再说这么多活一个人也干不完啊。」 「所以,我们就没干。」 「嘿嘿~」 叶如尘嬉皮笑脸,没有一丝害臊,「娘,你不知道,我俩中午去前衙蹭饭,早晚随便吃点,懒得做就直接去街上买,美得很。」 「至于院里的花草什么的,就放它们自己茁壮成长了。好在你们都来了,年后咱就多挑几个下人,娘,管家的事以后就靠您费心了啊~」 顾母看向顾青辰,顾青辰装似无意的扭过头去找元宵。 那漂亮的后花园初来时他们去过好几次,是个陶冶情操的好地方,自从忙起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诺大的宅子,他俩活动的范围很小,其余地方都没有管过。 多好的宅子,让他们住废了。 一想到后院满地的落叶杂草,和角落的蛛网,顾青辰就莫名有心虚,娘亲是有点小洁癖在身的,希望明日她看到后淡定些。 顾母对顾青辰再了解不过,一看他这幅样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父忍不住问道:「你俩是有多忙啊?」 如尘他还不了解吗,有能力没错,但没一点儿上进心,妥妥的大咸鱼。 他家青辰,如果不给书坊作画的话,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顾青辰道:「夫君自从来到陇州就没闲过,衙门事多,陇州问题更多,夫君几乎挑起了所有担子。」 叶如尘道:「阿辰也辛苦,报社刚成立不久,人才还没培养起来,排版审稿修文等都要亲力亲为,晚上还要去夜学教书。」 「什么报社,什么教书?辰儿现在不画画改教书了?」 顾父一愣,「对了,王全他俩和我们讲过你来之后的事,剿了匪,将衙门整顿得井井有条,还开大会说要带领陇州脱贫,最厉害的是弄出了水泥厂。」 「夸得我以为你给他俩洗脑了,这水泥是什么东西?」 顾母拍了拍顾父,对两人温声道:「你们刚走的几个月,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总是不安,好在没多久王全他们就带着你的手信来接我们了,从他们口中听了些你们的事,这才安定下来。」 「如尘,青辰,讲讲你们来陇州发生的事情吧。」 「好。」 叶如尘应下,从到任那天说起,娓娓道来。 大家静静地听着,越来越入迷,越来越振奋,各种神奇的事情,就如同听话本一样。 叶如尘只是简单的描述,但众人都能听出其中的不简单。 山长不可思议地问,「你确实才上任几个月没错吧?这么多事情,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 叶如尘笑了笑,「提前来的,也近半年了。」 这每一件事情都超乎想像,顾父吃了一惊,知道自家咸鱼儿婿是很有才的,却不知正经起来竟如此惊才绝艷! 更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程度,是真的改变了,穿上官服,会为民着想了。 顾父感动又欣慰,赞不绝口,「好样的!」 听他说完,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见识水泥厂,看看规划的城西新区,和建好的公园、里坊,还有陇州民报等等。 第118章 过年 叶如尘道:「等过了年吧, 不用着急,慢慢来,陇州有意思的地方其实挺多的。倒是那压水井, 咱家就安了一个, 不用出门, 明日就能看。」 「嗯?!」 一听就在家里, 顾父瞬间来了精神,立马就要去看看。 顾青辰忍俊不禁,「爹,天色已晚, 能看清什么?明天吧,就在哪里又跑不了。」 顾父不愿意, 打着灯笼也要去瞅一眼,山长也屁颠屁颠的要凑热闹,简直笑死个人。 叶如尘无奈, 只能在前面带路,糰子等人也心动了, 就看一眼嘛。 结果一群人浩浩荡荡提着灯笼,大晚上围着压水井研究,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第209页 不像他人那样热闹完就算了,顾父是个爱究根的性子,一边听叶如尘解释原理,一边扒着压水井研究,可惜安好的水井无法拆开。 叶如尘笑道:「爹,别研究了, 这样的水井我准备给陇州各处安一口,目前正在加紧铸造, 年前做好的一批在库房放着呢,明日我取一个让你好好看。」 「真的?!」 顾父笑得开怀,「早说嘛,哈哈,走走走,回去睡觉!」 翌日,大家早早就起了床。 除夕是忙碌的一天,昨夜饭后,众人已将所有事情分工妥当,妆点房屋的、打扫院落的、下锅掌勺的,各就各位。 叶如尘如约先到前衙取来了一个压水井给顾父。 顾父试验一番,满心欢喜地摆动端详,然而不到片刻,就被顾母拿着鸡毛掸子赶去干活了。 收拾东西时,叶如尘看了顾父等人带来的东西,笑了。 「不亏是爹,您老这一趟可帮了我大忙。」 山长白眼一翻,「要不是这堆东西,我们早就早到。」 顾父伸手挥了挥,「去去去,你懂什么,这都是我的宝贝。」 只见角落堆了几个麻袋,里面装了一堆土豆,还有些豌豆等各类种子,是顾父奋斗多年的心血。 这土豆是他在南边选了好几个品种,种了几茬反覆筛选培育的,这是最新的一批土豆,个头 数量已经较为可观。 顾父道:「如尘,地还是要种的,年后你帮我看看找个地方。」 「放心,绝对没问题。」 叶如尘与顾父讲了他准备为陇州引入新作物的事情,并提及了棉花一事。 顾父又被勾起了兴趣,叶如尘笑道:「晚点再细说吧。」 晌午时分,忽而风涌,天空飘起雪花,待大家用过饭后,鹅毛大雪肆意飞扬,天地一片白茫茫。 叶如尘站在廊下,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不知不觉,一岁又逝... 这场雪越下越大,唤醒了记忆中的佛秀山。 除了修仙问道,老头一向不在乎什么,但对于这样的雪,他却是乐在其中。 佛秀山上没有凡俗节礼,只是每年除夕夜,都会挂上两盏红灯笼。 老头躺在树杈间,悠闲地看着漫天大雪,身上只裹春衫一件,也不觉冷,有腰间一壶酒足以。 山上白皑皑一片,银装素裹,两盏红灯笼随风轻摇,美丽至极。 这时叶如尘会淡定自若的转身离开,并不想听老头第千百遍帮他回忆蹒跚学步时的黑歷史。 等到第二天早上,雪已积上厚厚一层,远不是湘荆那一地白霜可比拟的,打南边儿来的几个小年轻哪儿见过这等场面。 顾母一个没止住,糰子就带着元宵和毛球滚在了雪地中。 顾青辰伸手拢了一捧冰凉凉,笑语盈盈。 叶如尘会心一笑,看透夫郎矜持儒雅皮下的蠢蠢欲动,「阿辰,想玩吗?」 「嗯?」顾青辰扭过头,漂亮的桃花眼中闪着光芒,带了一丝疑惑。 叶如尘缓缓勾起唇,伸手为他理了理头髮,轻声道:「我教你。」 「啊!」 顾青辰惊恐地瞪大双眼,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呆滞地躺在了雪地上,耳边是叶如尘无情地哈哈笑声。 「奶奶,看!」糰子伸手一指。 顾母转过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批评完糰子和元宵,就见这边打得火热。 蹭地一道影子闪过,毛球从顾母背后窜出来,晃着尾巴扑倒了叶如尘,顾青辰抓住机会反守为攻。 元宵摆着小脸,一本正经软乎乎问道:「为什么爹爹他们可以玩,我和哥哥不可以?」 顾母想说爹爹们捣蛋,不能学习,但杨小天和李沧海也跟着跑出来了。 糰子趁机加入战场,一片混乱,完全失去控制。 顾母沉默片刻,不再管他们。 好在元宵乖乖依旧站在身旁,没有跟着胡闹,顾母甚是欣慰。 「元宵,这里冷,和姥姥回屋里去吧,不管这些淘气鬼。」 元宵轻轻摇了摇脑袋,眼神至纯至善,然后也迈着小短腿扎进了雪地。 顾母深吸一口气,端庄破裂,「叶如尘,顾青辰,管管你们儿子!」 两人一愣,停下动作看过来,小元宵正步履阑珊的往他们这边走来,「爹爹~」 「乖乖!」 「兔崽子!」 叶如尘率先赶过来,将元宵从雪里拔了出来,拎到怀里拍了拍身上的雪,可算安生下来。 朔月日,月相同日行,清晨月出,黄昏月落。 又因雪夜,抬头望不见一颗星星,不过皎洁厚重的白雪足以照亮前路。 街头巷尾喧嚣不断才最是过年好滋味,万家烟火万家灯,炊烟渺渺。 虽远离故乡,但一众人玩得很开心,这个年过得很值。 顾青辰从书房拿来了一摞报纸和几本书刊给大家当消遣。 从陇州日报发行至今的每期报纸都在这里,每期都有新颖的内容出现,从中不但可以了解到散落民间角落的趣事,还有风土人情,和各种讯息。 大家可以吃着零嘴慢慢翻阅,看看陇州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不说内容,光这报纸就够新鲜了。」 「什么新鲜事?」 刚研究完压水井的顾父卷着一身寒意进了屋,刚进门就见山长拿着一张大纸摇头晃脑地感慨。 第210页 山长朝桌上那一摞报纸努了努嘴,「喏,来长长见识。」 「老师,这个报纸很有意思。」杨小天也在屋里看报,已经被深深吸引。 「什么东西?」顾父嘀咕着,走过来伸手拿了一份。 顾青辰为顾父倒了被热茶,自己捧着杯子在轻抿一口,不急不慢道: 「爹,这是陇州民报,受众为广大百姓,不局限在读书人身上,所以内容贴近民生,语言通俗易懂,挺有意思的,你应该会喜欢。」 「主编,辰儿,这都是你写的吗?」 顾父还没看内容,上来先注意到了报纸标题下方一行小字,顾青辰的名字位居在前。 顾青辰笑了笑,「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负责整个编录工作,里面的信息是我们报社访事员从各类收集编写的,也有些内容是别人投稿的。」 顾父颔首,翻开报纸,认真看了起来,顾青辰没有再说话,将几本半月读放在桌上后就离开了。 片刻后,顾父果然被吸引了,津津有味入了迷。 山长抽出一份推到顾父面前,敲了敲桌面,「看这个!」 顾父断然拒绝,「等下,我这份还没看完。」 「随便你。」 山长放下报纸,又去拿半月读来看。 等顾父终于看完手中报纸,拿起山长推荐的那份时才发现,报纸上面写着第一期,而自己刚才看的是第四期。 第一期报纸首版最亮眼的位置正是那篇衙门围绕陇州建设的会议探讨,和叶如尘的发言讲话。 顾父反覆细读了几遍,眸中一片赞赏之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完后,顾父心中甚是振奋激动。 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谁说他家儿婿没有上进心的?这根本就是千年难遇的好官! 奇才,奇才啊! 山长笑眯眯地喝了一杯茶,心中也是暗自佩服,不亏是他们书院的骄傲。 第119章 嘉峪关来人 不亏是受百姓一致好评的陇州日报, 实在吸引人,从这区区几期报纸上就能明显感受到陇州日渐月染的变化。 年后,顾父等一群人浩浩荡荡逛起了陇州, 参观了每一处叶如尘插手改变过的地方。 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这也新奇, 那也喜欢。 叶如尘反倒觉得看他们更好玩, 笑问:「你们是来组团旅游的吧?」 山长摇头晃脑,捋着花白鬍子,「没错,我本来就是出来玩的, 这一趟来值了,好小子, 真没叫我失望。」 顾父在一旁笑眯眯的,看向山长,「这次过来怎么打算的, 停多久?留在陇州还是下一个地方?」 山长笑道:「这我都不想走了,暂且多留些时日呗。」 说着, 他转头交代,「宋田,这几日出来看看咱租一进小院。」 「好嘞,包在我身上。」宋田拍拍胸脯,连忙应允。 叶如尘出声打断,「和我们住一起就行了,又不缺你两间屋,租什么院子?」 山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用,老夫习惯了, 这样更自在些。」 叶如尘还想劝阻,山长伸手止住:「哎,你还不知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别来这一套,磨磨唧唧。」 「行吧,您随意。」知道他执拗,叶如尘不再多说。 紧接着,陇州城内首批压水井也开始上线了。 城中数个地方同时开始动工,人手完全不缺,赶得就是时间。 终于,第一口压水井顺利竣工。 第二天,陇州民报就紧跟时事,报导了它的新闻。 报纸上说,这次的压水井工程由官府组织修建,知州大人亲自督办,据悉计划在四个月内,完成陇州各村的安装任务。 其中,报导旁配的图画尤为抢眼,一个小人按着压水井手柄,井口一注水流倾泻而下,流进木桶中。 本是极其普通的一个图,但因为大家不认识压水井而感到十分特别,好奇这东西真的能打上来水吗? 于是报纸发出去不足半日,完工的压水井旁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以前的传统宽口井费力且不安全。一不小心就会把木桶掉进去,甚至失足落井的事情也偶有发生。 比起它来,这压水井当真便利,众人纷纷对其赞嘆不已。 与压水井同时刊登的还有湍水公园开放,和湍水学院开学的消息。 一连几个重磅新闻,砸得人心潮澎湃。 这是湍水公园自建成以来,正是揭开面纱,展露在众人面前,时间就定在正月十五上元节。 城内的百姓都听说过这个公园,各种美好形容和对众免费开放这个字眼很早就传开了。 期待已久的消息一放出来,果然引起一 阵热烈欢唿。 湍水公园并不偏僻,与明园里坊、湍水学院和西市的距离都挺近,从内城过去虽废些腿脚,但也还好。 起码它值得,都不少人都已与亲朋好友相约,蠢蠢欲动等着这一天,期待着一探究竟。 既然是十五团圆节,自然要热闹些才够吸引人。 衙门提前让人安排下去,当天晚上湍水公园也会办上千灯盏,小吃摊、杂耍摊、唱歌起舞,一样都不会少。 叶如尘放下笔,将批好的文书交给廖北,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去门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唿吸下自由的空气。 第211页 好不容易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接下来的几日应该能暂时空闲一些,可好好陪陪家里人。 外面数匹骏马伴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衙门门口。 「吁~」 驾车的人扭头对车里说,「到了。」 车帘唰一下被打开,马车上下来一名青年,一袭劲装英姿飒爽,抬头望向衙门门匾,嘴角肆意上扬。 青年面上带笑,双眸如烈火一般灼人,意气风发。 这一行人个个腰佩利剑,衙门前守卫立刻绷起神经,皱着眉头一脸严肃上前询问,「什么人?来此何事?」 其中一人从腰间拿出一枚令牌,「见你们知州大人。」 看清令牌内容后守卫一惊,立即收敛了神色,抱拳行礼,又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真假。 叶如尘正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不要给自己放两天假。 「嗯...」叶如尘暗自点头,思索着,「也不是不可以。」 「大人!大人!」 门外衙差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叶如尘抬头,「何事这么着急?」 「大人,门外,门外...」 来人气喘吁吁,叶如尘悠闲地指尖轻叩桌面,「不着急,慢慢说。」 「大人,嘉峪关来人,好像还是个将军呢,他们还有抚西使司令,小的也不认识人,瞧着为首那人年岁与大人您差不多。」 「哦?嘉峪关?」 叶如尘一挑眉,正是西边边关,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西边似乎摩擦不断,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衙差按指示恭敬地将这群人迎进了衙门,叶如尘缓步出门,一路踱到厅堂。 客人们已在厅内落座,为首的青年正端着茶杯浅酌,一旁的大汉在抱怨茶杯还没半个手掌大,捏都捏不住,一口闷还不够解渴。 叶如尘随即笑了,「下回提前说一声,让人上大碗就是。」 他抬脚走进去,径直坐上了首位。 屋内众人皆一愣,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为首青年还举着茶杯,但眸中散漫聚焦,目光落在叶如尘身上。 心道有点意思,这人竟能悄无声息的行至门前,完全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不简单。 「哈哈~」 方才那么大汉率先开口,朝叶如尘拱了拱手,说道:「叶大人真是爽快,在下贺平,见过叶大人。」 这一屋子人,个个器宇轩昂,虽穿着便装,但身上带着杀伐气息,很有军人派头。 另有几个人,也都跟着做了介绍,都是边关的将士。 叶如尘看向一直没说话,但看起来酷酷像头头的青年,四目相对,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对视片刻,青年嘴角微翘,点了下头,「萧呈渊,见过叶大人。」 叶如尘颔首,「幸会。」 姓萧,莫不是皇室中人?叶如尘将脑海中姓萧的扒拉了一遍,没有这个人。 回去问问顾父就是了... 好似猜到了叶如尘心中所想,萧呈渊身旁的亲卫介绍道:「侯爷挂衔明威将军,驻镇嘉峪关。」 好小子,真有眼色,叶如尘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萧呈渊看看叶如尘,再看看自家亲卫,轻咳了一声,「叶大人,我等前来是有要事同大人商议。」 侯爷...果然和皇家沾点边,没事,不是皇子就好。 思绪跑了个小差,叶如尘在想姓萧的是不是都很会装,听到说话后又收了回来。 看向萧呈渊,叶如尘抬手示意,「请讲。」 第120章 设宴 萧呈渊等人来此不为别的, 专程谈水泥一事,用于加强边防假设。 那这必须是要支持的,思想认识要到位。 当然白送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叶如尘叫来了水泥厂负责人和户房林东, 两方经过反覆协商, 最后定了友情价, 远低于对外市场价,但也能让水泥厂赚点。 这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顺利,萧呈渊轻笑,「叶大人够爽快!」 边关的需求量不小, 水泥厂的存货也还可以。 萧呈渊等人决定在陇州城内停留三日,等厂里为他们备足货, 先运一部分回去,剩余的随后再派人送过去。 事情落定,水泥厂负责人带萧呈渊等人去城郊验了货再回衙门时已到下午。 叶如尘在前方带路, 心想为什么一有贵客上门就要住在知州宅内,住驿站不行吗。 谢同知哭笑不得, 「大人,不太合适。」 知州宅本就有接待上级、商政议事的作用。 虽然萧呈渊不是上级,将军品级也没有很高,但加上小侯爷的身份,到了陇州怎么也不能让人家去住驿站呀。 唉,叶如尘嘆气,怪不得宅子那么大,还不如一分为二, 他们一家住个小小的就够了。 「叶大人,萧某可早就听说过你, 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呈渊背着手在后面跟着走,才半晌时间,就褪去了高冷酷哥的伪装,喋喋不休这话着实多了些。 「叶某也久闻萧将军名号,当真是少年英雄,令人敬佩。」 才刚理清他们皇室复杂的姻亲关系,弄明白萧呈渊是哪家小侯爷的叶如尘微微颔首,商业互吹张口就来。 「你我年纪相仿,就别来这一套了。」 萧呈渊看着他,突然问道:「叶如尘,你多大?」 问得莫名其妙,叶如尘淡淡回道:「二十又五。」 第212页 萧呈渊嘴角微翘,「我比你大一岁,便叫你如尘吧,你可称我声萧大哥,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叶如尘闻言面无表情看向他,眼神上下扫视一圈,沉默不语。 「怎么了?」 萧呈渊低头看看自己,应该没什么不妥,「我脸上有东西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目光幽深直视萧呈渊,似乎能看透一切。 萧呈渊敏感的竖起防备,默默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才能保持安全感。 只听叶如尘缓缓开口打破有些凝固的气氛,「你应该没有二十五吧,大概二十三左右?」 「啊?是吗?」萧呈渊面上有一瞬的呆滞。 「不是吗?」叶如尘反问。 「嗯,应该是吧,记错了。」 「你怎么看出来?」萧呈渊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谎言的窘迫。 「猜的。」叶如尘淡淡说道。 萧呈渊一幅见鬼般的模样,倒是安静了下来。 年后叶如尘就招了十几名下人到府上,提前交代一声,萧呈渊等人的客房就收拾好了。 晚上,叶如尘在府上设宴,叫上谢长观过来吃了顿便饭。 因为都是军中出来的糙汉,便没打扰家人,顾青辰只过来打了声招唿就走了。 叶如尘也让下人询问了顾父,看是不是在京城相熟的人,要不要一起吃饭,顾父听完名字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顾母先记起来和他说的。 「是那个小屁孩啊,都能自己带兵打仗了,他多大了?」 顾母道:「你忘了,和辰儿同年,比辰儿还小几个月。」 「哦。」顾父点了点头,和传话的下人说,「不熟,不去。」 宴席上,几杯酒下肚,话题也渐渐聊开,叶如尘方知萧呈渊十一二就已经上战场了,的确能称一声少年英雄。 「你在嘉峪关多长时间了?」 「两年吧,说起来,我已经有三年没回京了。」 「这么久?」叶如尘有些惊讶。 「嗯,三年前越州大乱,小爷自燕京千里奔 袭去大干了一仗,一干一年,结束后奉命调来了嘉峪关。」 萧呈渊解释完,又添了句:「小爷这么多年征战四方,战无不胜!」 叶如尘笑着举杯道,「萧将军英勇,我敬你一杯。」 萧呈渊也跟着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让人通体顺畅。 「得了吧你,咋不说你还在越州栽了一跟头的事呢?」贺平毫不留情的掀了萧呈渊的老底。 叶如尘唇角上扬,「洗耳恭听。」 「叶大人,你猜越州大乱他为什么是从燕京过来?」贺平问。 这有什么好猜的,「难道不是萧将军本就在燕京,收到消息后赶过去的吗?」 贺平大笑,「哈哈,是这样没错。」 「可是南月国来犯,我们在越州可不止守了一年,此前萧将军也一直在越州呢。那时将军年轻气盛,带着一队人莽莽撞撞去搞偷袭,结果被人反将一军,摔了脑袋不说,还被人下了蛊。」 叶如尘一愣,「下蛊?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哪里人神神鬼鬼的,正经事不做净搞些乌七八糟噁心人的东西,吓死个人。」 「蛊这东西靠谱吗?」叶如尘有几分好奇。 「说不准,但的确有几分诡异,反正最后是解了。」萧呈渊想起那事脸都黑了。 旁边的亲卫重山闻言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没有说话,叶如尘若有所思。 贺平吃了口菜,调笑道:「所以咱萧小将军是回燕京养伤去咯,等越州大乱他再从燕京回来时,军里都不敢让他上场了。」 「就你话多!」 萧呈渊瞪了贺平一眼,「不过一时大意罢了,小爷最后还不是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对对对!」 这点不得不承认,贺平发自肺腑的佩服,「将军骁勇善战,英勇无比!」 萧呈渊勉强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过去,「那是自然。」 翌日上元节,不等晚上大街小巷就已经热闹起来。 湍水公园人头攒动,公园门口已摆起各种摊子,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一片欢腾。 一辆马车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缓缓前行,然后停在了公园入口旁。 萧呈渊坐在车内,身形笔挺,眉宇间透露着几分慵懒,他掀起车帘往外看去,「重山,这就是那个湍水公园吗?」 「是。」 重山下了车,扭头对萧呈渊说,「这公园写的不许马车入内,侯爷稍等,属下询问一下何处能停车。」 本以为叶如尘作为东道主会带着他们在陇州城转转呢,谁料早上叶如尘只介绍几个地方就打发他们出来自己玩了... 但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以理解。他们也无意打扰别人一家,于是便自己出来随便看看。 旁晚时分,叶如尘也带着家人来了湍水公园。 公园内的太极湾上,聚集许多游人,三三两两的在河边嬉戏玩耍,但重点是看桥上的铁水打花火,灿如星河雨下,引得岸边观者欢唿不断。 第121章 学院开学 喧譁声中, 在一角宁静之处,两抹身影携着月光静立在岸边,面带浅笑相依偎着看不远处嬉戏的众人, 眸光透亮动人。 一轮皎月, 满天星斗, 道路旁、树林中挂着七彩花灯, 照的夜晚也很明亮,人们手捧玲珑河灯轻轻推入水中。 第213页 叶如尘搂着夫郎眺望远方,河中有万千流光织成的画卷,带着数不清的期许祝愿无声飘向远方, 汇入天幕。 叶如尘搂着夫郎眺望远方,河中有万千流光织成的画卷, 带着数不清的期许祝愿无声飘向远方,汇入天幕。 「真好。」月团圆人团圆,顾青辰不禁感嘆。 叶如尘勾了勾唇, 看着夫郎俊秀的脸庞,「比之往年在武同府的呢?」 「家里的最好。」 顾青辰轻笑, 掰开叶如尘的大手挤进去十指相扣,随后扭头看向他,补充道:「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眸光如水,温柔明澈,泛起情思绵绵。 月光下,叶如尘低头,如羽毛般轻柔的吻印在那双眸之上, 晚风柔柔地吹,带来阵阵沁人香气。 下巴被抬起, 温热的气息从额头寸寸下移,蜻蜓点水般触碰,最后亲上了柔软的唇瓣,酥酥麻麻。 心跳有几分紊乱,顾青辰睫毛轻颤,缓缓阖上眼,玉颈高昂,叶如尘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在他的脖颈上摩挲着,皎洁又美好。 元宵之后,萧启渊等人离开了陇州,湍水学院也跟着要开学了。 湍水学院与县学不同,他不完全属于衙门,归属并未划分清楚,因为当初建院的钱叶如尘个人也出了大半。 暂且定的是在衙门支持下办学,而学院的一切事宜由学院自己负责,衙门有监督权但不能随意插手。 既然如此,学院日常消费也不能光靠别人给钱,要自负盈亏,所以它同别的书院一样,也有自己的学田,靠学田经营支撑学院的开销。 衙门会给予一定的财务资金帮助,但只是叶如尘在任期间。 往后换了知州,谁知道人家怎么想,将来的事将来再考虑,主要还是靠学院自己,看能不能发展下去,有没有实力站稳脚跟。 学院的管理方式与传统书院、学堂大不相同,叶如尘基本是将现代的教学模式搬了过来,又结合实际情况修改了一下。 学院目前只设了小学部和初中部,共九个年纪,以教书育人为目的,首要办学宗旨不是科考。 但也不会脱离科考,该靠拢还是要靠拢的,四书五经是基础课程,必学的。 小学还能随便点,但初中就要全力准备科考项目了,初三结束学院会统一组织大家考童生,无论是否考过,都照常毕业,后续不会再管。 学院的一把手叫院长。 在这一点上,衙门还是有点小权利的,虽不能直接插手学院教学管理,但可以推选学院院长,毕竟出了钱,背后还打了官府的招牌。 第一任院长毫无疑问是叶如尘,或者说,名誉院长。 因为他主业是一州之首,不可能专心管理湍水学院的,所以就请了文尚书院的陈先平山长过来兼职副院长。 副院长人选也是寻了一圈,实在找不到比陈山长更合适的了,陈山长虽然年纪有些大,但比较开明,想事情也通透,办夜学时与他接触很多,感觉是个不错人选。 可毕竟他还是文尚书院的山长,或许忙不过来。 本来叶如尘对这事也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提了一嘴后陈山长立刻就应下了。 陈山长本就看好叶如尘,听完叶如尘对于学院管理、发展的讲述之后更加支持,并表示在文尚书院的事情不多,可以试试兼任。 他还提出了一个别样的想法,正中叶如尘心头。 因为书院招生基本都是童生起步,或秀才往上,更有甚着只收举人,比如当年赵淮安差一点就能去的西林书院。 陈山长提出,湍水学院这边假如真的有人能考上童生的话,那可以由学院推荐他们去城内其他几个书院读书,帮学生开条明路。 虽然是否真有人能从他们湍水学院考上童生还不能保证,但努力努力万一成功了呢。 叶如尘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这事儿暂且就这么定了。 报导这天,湍水学院进门第一进院子就是报导处,有好几名教职工在那里办理学生入学事宜。 因为提前通知了学习的住宿制,所以学生们都是大包小包由家长送着过来的,门口热热闹闹。 虽说招生信息是写明了要女学生的,可真正来的人不算多,不过真的有人家愿意让自己姑娘过来,叶如尘就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学生们年龄大小不一,八九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人数最多。 这个阶段的孩子大多都是在家中也读过一点书,但因为各种原因 ,或家境贫寒、或调皮捣蛋等各种原因没有继续学下去的。 本以为大多都会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想到其中还来了一些商人之子。 商人并不都是大富大贵的,也都是普通百姓,可能比穷苦庄稼人要强些,起码有些小钱,能负担孩子的读书费用。 因为社会地位名声不太好,商人家的孩子去私塾学堂读书一般花的钱也会多点。 并没有明文规定他们要多出钱,但不知谁带的头,最初可能是为了自家孩子不要因为铜臭受到清高先生们的漠视而高价求照顾的,长此以往,就形成了这样的潜规则。 叶如尘对此表示不屑。 作为学院的名誉院长,报导第一天叶如尘自然也来到了学院视察工作。 他刚一进院,就听说有几个商人在里面等着想要见他呢。 第214页 去了之后才知道,几名商人居然在商量着送什么礼给他会好一些,完全是将私塾那一套给搬了过来。 叶如尘拒绝地十分果断,「无论贫富,湍水学院对学生一视同仁,不需要这样的行为,几位不必如此。」 学院在他的监管下,绝不会出现老师歧视学生身份、家庭的现象,女学生更是一样。 他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可能觉得免费的不会特别认真地教学生。 其实的确有不少人这样想,但又是看到了叶如尘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对学院报了一点希望。 眼前几位家长究竟怎么想的也说不准,要说人也不缺钱,完全可以上私塾,只不过私塾里学生年龄大小不一,孩子们可能不太适应。 总之,基于对叶如尘的信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来了。 叶如尘直言让众人放心好了,学院肯定不会随便乱教煳弄人的。 几名商人纷纷表态信得过大人,叶大人办的学院一定与众不同,按照招生规则,这里的学生都是年龄差不多大的放在一起,他们觉得还挺合适的。 来都来了,就先让孩子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看看如何再说。 第122章 上课 报导的时间为两天, 陆陆续续来报导的有三百多名学生。 家长带学生登记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自家孩子在什么水平,想要报几年级, 登记处也安排的有老师对学生进行口头提问, 初步判断其层次, 并大概给出建议年级。 办完各种手续之后, 学院先根据年龄大小给大家安排了临时宿舍。 等报导彻底结束,学院首先组织了一场入学考。 大点的孩子都要写试卷,而年龄小、本就报一年级的小朋友们只需要一些口头上的提问,难度不大。 这次入学考会筛掉部分人, 同时确定其余学生的年级。 入学考的成绩出来得很快,当天考完试, 老师们连夜批改讨论,第二日名单就贴在了布告栏上,通过考核成功留下来的不到三百人。 因为是初步实行分级制度, 学生的水平不可能一下就精准的细分为九级,这样管理不当, 教起来也十分麻烦,而且他们的师资力量还没有那么充裕。 所以最终划了四个年级,一、三、五、七,每个年级两个班,共八个班,小学部和初中部分别在两栋教学楼。 学院也不是完全的免费,会收部分杂费,但并不高, 大多人家都能承担,若实在困难也可申请先欠着。 学生们按照班级重新分了宿舍, 宿舍与食堂相挨,位于学院东北角,连宿管阿姨和叔叔都给配上了。 时间安排是上五休二,休沐的两天理论上都要回家的。 但有极少一部分学生是家长看了报纸从县里来的,来迴路程不短,所以这些学生可以申请休沐日留宿。 再说新请来的一批先生,皆是经叶如尘亲自面试通过的。 每个班都配备了班主任,其中多数年纪都不算大,年轻人没那么死板,更容易接受新的教学模式,也更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 内,顾父抱着元宵带着糰子四处熘达。 办公楼内在召开教职工大会,顾母和顾青辰列坐席间。 顾青辰本就是最初确定的老师之一。 夜学那边,顾青辰教完了第一批算数,现在已经退出了,并且有先生也掌握了西数的基本计算方法,完全可以继续教其他人。 而顾母是年后应叶如尘邀请临时加入的,两人都是一年级班主任。 班主任本就需要耐心细緻,尤其是对待低年级的小朋友们。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让年轻的男老师来应付还是挺麻烦的。 学生中本就有哥儿、女孩儿,再来两个老师也没什么奇怪的,反而更能平衡好学生们之间的关系,其余男老师都没有反对。 就算真有人觉得不妥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有叶如尘压着,不容众人质疑,接受不了的可以自行离开。 至于外界是否会出现非议并不重要,湍水学院不关心也不在乎,实践出真知,做好自己,等着看就是。 这场教职工会议主要是安排各项工作,学院不是只有教学任务,还有许多其他工作。 为了压缩不必要的职工数量,叶如尘将部分学院管理工作分摊到了老师身上。 至于教学内容与课程安排,老早就已确定好了。 学习不能只有枯燥,要穿插些休闲娱乐,调节心情,调动孩子积极性。 所以教学内容除了必学的四书五经和算数外,自然也少不了音乐、美术、体育、劳动课等等。 咱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顾母教唱歌教识字,顾青辰则教画画教算术。 算术这门课各年级都要学西数算法,并且小学部只教西数,等他们上到初中,为适应科举才会再教传统写法。 那个并不难,只要题会解,换个写法是很容易的事情。 话说西数应该会推广的很快,估计要不了几年,科举考试就能用西数算法作答了。 至于本学院院长—叶如尘,兴致上头,揽下了体育、探究两门课,跻身任课老师队伍。 谁让这两门课是他提出来的,其余人都搞不懂要怎么教。 好在这两门课都不费力,对他来说也不需要多复杂的备课,工作之余抽时间来随便上一下就好。 第215页 如此,叶如尘就像现代一样给学生们排了课程表,压缩上课时长,并在中间插了半刻钟休息时间。 像体育课和探究课,一周只有一节。 一群羊也是放,几群羊也是放,为节约时间,叶如尘可以一次性带两三个班同时上课。 若真忙起来没有时间,嘿嘿... 自由活动,或者,贡献给其他老师... 课程表一出,别说是学生了,老师们都十分新奇,细想来觉得挺好的。 以往上课时间太长很容易疲劳,越到后面越没精力,很多先生都是讲完之后就盯着学生自己念书、学习,有问题帮忙解答一下。 那样坐久了实在无聊,费神费力,反而会拉低效率。 能被招进学院的老师,都是接受了这一套新颖教 学模式的,大家都很期待,看这种新模式会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体验和成果。 叶如尘做着会议总结性陈词,其余人听得认真,拿着笔不时记录着。 待到结束散场,叶如尘与顾青辰、顾母三人来寻顾父他们一起回家。 操场上的鞦韆椅轻轻摇晃,顾父竟然在上面舒服的睡着了。 顾母额间青筋跳动,顾青辰赶在顾母开口前叫醒了顾父,「爹,糰子和元宵呢?」 「啊?哦。」顾父睡眼惺忪,伸展了四肢道:「糰子带着元宵去别处玩了。」 叶如尘笑了笑,「没事,都来过几次了,也丢不了。」 「爹爹~」 身后一声唿喊,几人回头。 糰子提着元宵从树上跳了下来,「看见陈副院长,听他说开完会了我们就回来了。」 元宵踢了踢两条腿,足尖离地面还差了点,「糰子哥哥,你放我下来啊。」 糰子闻言手一松,元宵啪嗒落在地上,一蹦一跳窜到叶如尘腿边,仰着头看向叶如尘,「爹爹,元宵饿了。」 元宵的肚子很配合的发出一串咕噜噜,叶如尘笑呵呵将他抱起来,「好嘞,我们这就回家~」 李沧海已经驾车等在了学院门口,几人上了车,轱辘缓缓转动,渐渐消失在长街上。 春风和煦的一日,阳光穿过枝丫洒在地面上,光影斑驳。 五年级两个班的孩子们迎来了第一节体育课。 叶如尘穿着一身劲装走来,手腕绕了几圈绳子,坠着哨子一只,在空中打圈转着。 他直接来到操场上,上课钟玲声响起,面前空空荡荡,鸟毛都每一根。 清风打旋吹过,叶如尘有片刻的呆滞,恍然间想起他好像还没通知学生体育课要到外面上。 五一班和五二班的同学们端端正正坐在教室,从班主任口中得知这门课是知州大人亲授,好紧张好紧张。 大家静静等待老师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上课铃打响了,门口廊下空无一人。 同学们也摸不准什么情况,有些人坐不住了,但还是很乖的等着,极个别同学小声低语着,讨论知州大人会不会来。 叶如尘转了几个弯,行过几道门,来到初中部教学楼前,站在院中清了清嗓子。 大声道:「五一班、五二班的学生,出来上体育课!」 第123章 体育长 五年级两个班坐着的同学愣了愣, 立刻就有人扒着窗户往外看。叶如尘又喊了一遍,大家这才确定真的是在叫他们,于是赶紧跑了出去。 同学们都将头髮束了起来, 穿着学院统一发放的服饰, 整整齐齐, 精神焕发! 一眼看去, 五年级两个班多是十二三的少年,学生们在院子里散乱站作一团。 叶如尘没说什么,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操场方向走去。 操场并不是从学院大门过来可以经过的, 倒是距食堂、宿舍不远,但要穿过侧边一道圆拱门。 开学了这么几天, 学生们相互之间才刚刚熟悉起来,对于校园依旧挺陌生。 学院很大,而学生们几天来的步迹只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 顶多再去教职工院找下老师,因为不熟悉, 都没敢到处乱跑。 这道圆拱门日日经过,也有好奇的踏进去瞄过两眼,却没人深入。 跟着叶如尘走了进来,大家心里有些期待。 叶如尘和少年们聊着天,「你们两个班班长选了吗?」 「选了,选了。」同学们积极的回答。 叶如尘问是谁,一名男生举手说道,「回大人, 我是五一班班长闻康。」 另一位看着有些腼腆的男生跟着说:「回大人,我是五二班班长苏文浩。」 五二班的班长看起来年龄不大, 约摸也就十岁左右,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个头窜的很快,和十二三的同班同学站一起,他显得格外小,比旁边男生矮了大半个头。 十岁上五年级放在现代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们学院初次这样划分年级,所招学生又大多都是家境一般,没接受过名师教育的,他这个年龄能考五年级实属不易。 是个好苗子呀,叶如尘不免多看了两眼,「苏文浩,是吗?」 小少年乖巧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瞧这肉包子脸跟糰子一样可爱,面色红润白皙,眼睛清亮,举止稳重有礼。 苏文浩身边高个子男生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笑嘻嘻道:「大人,文浩是我们年纪最小,但分班考成绩最高的呢。」 第216页 「原来如此,不简单。」叶如尘夸赞道。 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奖了。」 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学生们跟着叶如尘来到了所为的操场,看着就像练武场一样。 操场东南角有许多健身器材,和湍水公园的一样,同学们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好激动啊! 前两日湍水公园刚开放,又正值元宵节,公园里人山人海,那些好玩的器材根本就抢不到。 若他们竞争对手比自己大几岁也就罢了,但占着场地的都是一群大人,顶多让他们上去感受一下过过瘾,太残忍了。 没想到学院里竟然也有,啊啊啊!无声的尖叫在人群中传递,忍不住胡乱动作的手指出卖了少年们的内心。 兴奋上头,这时候学生们突然就不胆怯了,一个学生压着声音小声询问,「大人,那些是可以玩的吗?」 果然都是孩子,叶如尘察觉到同学们的心思,笑了笑说,「当然。」 「啊!真的可以!」 「哇,太棒了!」 大家哄得欢唿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做好准备迫不及待的要冲过去了,似乎想问现在就可以去玩吗?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现在不行。」叶如尘转着哨子,手指缠上一圈圈绳子。 啊...同学们依依不捨收回目光,眼巴巴看着叶如尘。 叶如尘继续说:「平时你们下课、饭后都可以过来玩,但只能是课余时间,不能耽误上课,更不能中午、晚上宿舍关门后还在外逗留。」 「否则就要请父母来学院坐坐了,严重的还会做退学处理。」 少年们有被吓唬到,但就一瞬间,下一刻满脑子就是叶如尘说的课余时间随便玩,竟然有这好事?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上课,按时回寝,绝对不会贪玩的!」 是吗?这雀跃的神情,只能看见贪玩两个字。 「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 叶如尘点了点头,「不要着急,我们先上课,等会儿自由活动你们想怎么玩都行。」 「真的吗?」 「嗯,体育课就是放松的。」 众人听罢,再次欢唿起来,紧张气氛完全消散。 叶如尘让大家排队站起,少年们手忙脚乱一阵动作,有些着急了,站得歪七扭八。 又不是当兵的,他们哪儿有什么列队经验,不像现代的孩子们,从幼儿园就会排队。 叶如尘伸手一比指挥着,「沿这条线分,五一班站我左手边,五二班站右手边,排成三队。从前往后,姑娘哥儿在前,男生在后。从南向北,矮个儿在南,高个儿在北。」 说完,叶如尘将口哨放嘴里一吹,「动起来。」 尖利刺耳的哨声让人一激灵,学生们慌乱按要求重新排队。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也站得差不多。 只是... 他说姑娘哥儿站前面,但并没有让全部男生都站后面的意思啊! 这队站得,二三排挤了老长,一排却空荡荡的。 学院姑娘哥儿人数不多,且大多集中在一、三年级。 而整个五年级六十来人,一班、二班才各两名哥儿、两名姑娘,总共就八人。 可不要小瞧这八人,在这重男丁的封建王朝,十二三的小姑娘能考进五年级那是很了不起的! 都是些家里面条件不错,并且重视姑娘哥儿,愿意费心让他们读书的人家。能被送到学院来读书更是说明 家长思想开明,没有被迂腐教条死锁了。 整个陇州城扒扒捡捡也找不出多少家,他们很幸运,叶如尘感到很欣慰。 再说初一,本来设的两个班,但拢共就三十人,最后又合成了一个班,而且没有姑娘哥儿。 所以五年级的这四位姑娘、四位哥儿,是多么宝贵啊。 叶如尘又挑了几个人排排位置,将个头矮的男生拉到前面。 「都看看你们左右两边的人,现在的位置记好了,以后上体育课不用等我去喊,直接来操场,上课铃响后就按这个队伍排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 「记住了,记住了...」 学生们一句接一句,声音不大。 叶如尘口哨一吹,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不要这样稀稀松松的回答,整体划一,一起大声再说一遍。」 同学们异口同声,「记住了!」 叶如尘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上课,首先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体育老师叶如尘,同时,课表上的探究课也是我带,学院内大家称唿我为老师就好。」 「咱们班长是有了,但是上体育课呢,还需要一位体育长,协助老师组织班级的体育活动,体育长不按成绩选,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同学们都闭了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听意思也能懂,应该和班长找不多,类似小队长一样的。 可大家都还搞不懂体育课到底是怎么上的,而且老师还是知州大人,嗯,就,不太好意思...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刚才还是很活泼的,这一下就熄了火,有几名同学看起来明明是蠢蠢欲动的,但就是忍住不吭声。 叶如尘再次鼓励道:「大家都积极一点,有想法就大胆些,不用怕,要干一段时间不想干了也可以换人,或轮流当也行,尊重大家的意见,如何?」 第217页 还是没人说话,叶如尘视线挨个扫过去,大家不好意思的要么扭头,要么看天看地,都不敢与他对视。 「这么多小伙子一个敢的都没有吗?是不是男子汉,别让老师瞧不起你们啊。」 叶如尘说完,好几名小伙子都动了,相互间眼神交流了一番,也不知传达了什么讯息,犹犹豫豫地都没举手响应,不想做第一个出头鸟。 瞧不起就瞧不起吧,大傢伙心里这样想着,一个个低着头不言语。 「如果不主动的话,那我可就要点名了啊?」 叶如尘说着,目光扫过人群,方才苏文浩身边很活泼的那位高个儿男生正好看过来,直直撞入他的视线。 男生愣了两秒,立刻错开眼神。 呵,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你跑了? 「那个男生,你叫什么名字?」叶如尘直接点到。 众人的目光顺着望向男生的方向,男生顿感压力山大,有些拘谨,秒变结巴,「回大人,我,我叫史向明。」 「嗯?」 叶如尘尾音上扬发出疑问的声音,史向明顿时绷紧了身子。 只听叶如尘又缓缓道:「不是说了叫老师吗?」 「哦,哦。」史向明一愣,「老师,老师好。」 「史向明,要不要当体育长,我挺看好你的,试试?」 史向明本就有点小意愿,听到叶如尘的鼓励心中有了底,而且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我愿意!」 再转向五一班这边,叶如尘问道:「五二班都定了,你们呢,可有毛遂自荐的?」 见没人站出来,五一班班长闻康缓缓举手,「老师,我愿意。」 叶如尘摇了下头,「不行,班长本来事情就多,换个人。」 「老师,我可以的。」闻康坚定的说。 叶如尘拒绝道:「体育长不由班长兼任,五一班是没人了吗?不会也要老师点名吧?」 这次有动静了,叶如尘眼尖的注意到人群中小动作不算,后排男生肩并肩站着,手底下相互推搡着。 他就静静等着,看这群少年能推到什么时候,结果竟是前排一个小哥儿先发声。 班里仅有的几个姑娘哥儿初时看起来都比较安静,这一路只说过几句话,并不像男生一样闹腾。 叶如尘眉头一挑,双手抱臂,瞧这小哥儿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行不行呀,要没人的话我就上了。」 声音不大,确实所有人都听见了,叶如尘噗嗤一声笑了,五二班的同学也跟着嘴角上扬。 五一班的男生顿时羞愧不已,后排一人刷的一下举起手,大声喊道:「我当!」 叶如尘再看向方才说话的小哥儿,「那你呢,你先开的口,若你愿意就让你当。」 小哥儿顿时虚,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想当,还是让他当吧。」 「我当!我当!老师,让我来吧,才不要他管我们呢。」 前面的小哥儿闻言扭头怒瞪了那男生一眼,眼神犀利,男生不甘示弱抬了抬下巴。 瞧这场景,几天时间同学们就已经相处的很融洽了,果然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坐在一天,很快的功夫就能熟络起来。 「行,那就你吧,你叫什么名字?」叶如尘问。 男生挺直胸背,认真道:「我叫石茂学。」 第124章 棉花播种 「很好。」 叶如尘赞许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五一班的体育长了。」 「好的,老师!」石茂学有点激动, 眼睛闪亮闪亮的。 「石茂学、史向明, 出列!」 叶如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卷, 手指一推, 展开是两张纸。 他将纸张分别递给两位体育长,「点一下名,被点着名字的同学大声答到,五一班先来。」 石茂学接过纸站在队伍前面, 挠了挠头,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念, 同学们全神贯注,认真答到。 「王晓峰、刘文斌、李云治...」 「苏文淼。」 「到!」 苏文淼?叶如尘看向第一排额间一点朱红的小哥儿,再看五二班的苏文浩, 面容有五分相似,竟然是双生胎。 人全部清点完毕, 叶如尘先讲了讲上课须知。 随后,同学们茫然地按照叶如尘的指示行动,伸开双手散开队伍,左右两臂远,前后间距一米五。 「今天教大家一套五步拳,都认真些,这是各年级都必须学的,以后会给全院安排早操, 每天都要做。」 「我先带大家热热身,跟着我做...」 大家发的校服不同于其他书院的儒生服, 都是运动款。 先前众人一直纳闷为什么是这样的校服呢,现下终于明白了,便于动作。 一套基本的热身运动,很简单,同学们跟着做完后,乖乖地看叶如尘给他们完整做一遍五步拳的示范。 并步抱拳,双眸嗖得瞬间凝神,左弓步即出,同时掌风起。 动静不偏,出拳合宜,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同学们惊嘆不已。 待收势后,想起方才叶如尘的话,一名同学弱弱地问道,「老师,学不会怎么办?」 「不可能学不会,不难,一招一式拆解开你们练起来就知道了。」 叶如尘看了他一眼,对众人道:「要真学不会,你们就等着早操时在一年级弟弟妹妹们面前丢脸吧。」 第218页 「那不行,我们能学会!」 「对呀对呀,我看着也不难。」 「吼,哈,来吧!」 五步拳招式简单,适合毫无基础的孩子们练习,熟练后打出来也是气势如虹,英姿飒爽,能瞬间捕获少年们的欢喜。 可等到大家开始动作后,马步扎不稳,踢腿左右晃,只觉得肢体不调,好生别扭。 五一、五二两个班主任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副怪异画面,两位老师在办公室越坐越浮躁,既好奇叶大人怎么上体育课,又担心同学们没大没小,冒犯了大人... 两个人嘀咕半天,最终拍案决定悄咪咪来瞅一眼。 树后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叶如尘的法眼,他背着手抬眸望去,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一僵,连忙背过脸做贼心虚的找地洞。 叶如尘喊道,「包老师、卜老师。」 同学们好奇地望去,见自家班主任讪讪朝这边走来。 两位老师向叶如尘问了好,走近距离看清了自家学生丑爆了的动作更是嘴角一抽。 「我二人路过...」包老师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院长在教大家习武吗?」 「强身健体罢了。」叶如尘笑了笑,也不拆穿。 「二位老师,要一起吗?」 啊?卜老师连忙举起双手抬至胸前,急忙表示拒绝。 顶着叶 如尘的微笑,和同学们火辣辣的神情,差点屈服的包老师也摆了摆手,温和儒雅道:「今日衣着不便,下次...」。 想了想,包老师将下次一定四个字咽了回去,对叶如尘拱了拱手,抓着卜老师麻熘的跑掉了,同学们顿时一哄而笑。 大半节课过去... 同学们拘束的四肢渐渐伸展开来,就是保持一个动作练习胳膊腿也太酸了。 「行了,今天就先学到这里。」算着时间,叶如尘勉强点了点头。 众人立刻泄了气,伸伸胳膊蹬蹬腿,甚至有几名男生好不顾忌的摔坐在地上。 「哇哦~太好了!」 「终于结束了。」 「啊~我废了~」 ....... 叶如尘大发慈悲伸手一挥,「自由活动,散了吧。」 哎?同学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下课铃还未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愣着干什么,玩儿去吧~」 众人欢唿着一闹而散,大半人撒开腿疯狂朝健身器材奔去,速度不亚于百米冲刺,眨眼间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可不够分,没抢到的同学满脸羡慕加愤懑... 叶如尘笑着摇了摇头,点了两个体育委员的名字,「石茂学、史向明。」 「在!」两人立刻站直身体,看向叶如尘。 「再来几个同学,和我去拿些器材过来。」 话语将落,蹭蹭钻出来好几位同学,跟着两位体育委员一起随叶如尘走向操场边的储物间。 史向明好奇地问道:「老师,拿什么器材?」 叶如尘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光线射入昏暗的储物间,蹴球、毽子、石锁、软垫、沙包、大小跳绳... 只见其间琳琅满目摆满了东西,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 「哇~」 几位同学目瞪口呆,这也太全了吧,甚至还有很多不常见的东西。 「别哇了,这几样各拿一些装筐里抬出去。」 「好嘞,好嘞,嘿嘿!」石茂学精神抖擞的上来就抱了三个鞠球。 一旁的同学兴沖沖地把墙角的大筐拉了出来,其余人也开心地挑着东西。 叶如尘道:「石茂学、史向明,以后每节体育课,上课时你们两个负责带几个同学来领这些器材,下课前全体集合,再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搬回来。」 「嗯嗯,知道了老师。」 三月春风拂柳... 第一批棉花籽已播种完毕,陇州日照充足,最适春播秋收。 棉花是一年生作物,分播种期、苗期、蕾期、花铃期和吐絮期五个生长阶段。 关乎陇州发展,乃至全国百姓生活变迁之大计,这一轮的棉花培育工作乃重中之重。 田间地头,顾父拍掉身上的土,掸掸衣衫问道:「如尘,这些棉花真能长成吗?」 「能不能的,半年后自见真章。」 谢长观喃喃道:「不知会是什么样...」 叶如尘眺目望去,脑海浮现出一幅棉花盛开的景象。 蓝天白云下是生命的海,棉桃绽裂,肉乎乎的棉花如织锦般铺向远方,狂放地叫嚣着。 纯洁无瑕的棉花朵,柔美雾光延绵不绝,是希望的颜色,终会温暖大燕每一位子民。 那必定是令人振奋不已,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回到府衙,吕小胜送来了最新的陇州民报。 短短数月时间,陇州民报便已深入民心,就连各大小村庄也都能见得到。 这期间,城内几家书坊接连推出了数种报纸与杂志,好不热闹。 但作为陇州最权威严谨的综合性报纸,凭藉高素质採编团队、令人髮指的低价、和面对周边最新大事件及时有效的反应能力,陇州民报赢得一众百姓信赖与赞扬。 地位之坚,不可撼动。 不日前,顾青辰派了几人前往相邻府城,陇州民报售卖范围跨出了陇州地界。 一方面,在相邻府城售卖陇州民报,让人通过报纸了解陇州新风貌,能吸引一些人前来发展,加快陇州建设脚步。 第219页 另一方面,则是计划进一步推行报纸。 陇州民报在外地只是打个幌子,吸引下目光。 毕竟是陇州本地的报纸,内容局限,在其他府城不可能长久卖下去。 顾青辰的主要目的是「有间报社」。 报社想要做大做强,自然不可能就一份陇州民报死磕下去。 趁现在这一行还未兴起,他们要抓住时机成立分社,发行新报,打响名号。 「我们的目标是,大燕第一报社!」李福激昂澎湃。 顾青辰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第125章 下班回家 最新一期陇州民报首版头条, 刊登着「同山铁厂」破土动工的消息。 同山铁厂的前身为各大小冶铁铸造工坊。 自压水井在各县定点安装推广后,直接上榜陇州百姓最喜欢的生活对象。 这取水当真方便,不少人都想在自家安装一个。 它结构本就不复杂, 专业人士拆开一看便能仿制, 并且当时为了赶产量, 其图纸分发到了许多任务坊。 工坊来人询问图纸价钱时, 叶如尘一笑置之。 他从没想过要在这方面获利,于是派人传话允许个人锻造售卖,不收取任何费用,并将详细图纸在衙门外公示了半月。 尽管大燕产铁数量高, 铁质器具在民间被广泛使用。 但这么一大块铁疙瘩,工艺步骤不比寻常铁具, 并且产量紧缺,市场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也算不上便宜。 即便如此, 压水井依旧成为了各大小铸造工坊最火爆的订单。 虽然贫苦老百姓一时买不起,但城内不少有点积蓄的人家都愿意买一个。 有点小贵, 却也合理,在大家的接受范围内。 这东西随便用个几十年不成问题,性价比够高了。 问题在于... 铸造工坊太不给力... 寻常生意一般的工坊突然忙碌起来,紧赶慢赶完成了衙门的单子。 结果一口气没歇完,就又迎来大批订单,不只陇州,还有周边府城的单。 接单时老闆笑靥如花,转过身汗流浃背。 需求量太大, 多家铸造工坊人手不足,订单直接排到了数月之后。 消息传到衙门, 众人一笑而过,唯有叶如尘放在了心上。 之后... 便如这头条所写,恭贺同山铁厂成立! 由衙门牵头,整合陇州及周边多家铸造工坊,官督商办,实行股份制。 紧跟这条信息后的是招工信息。 铁厂并非说建就建的,目前才刚选完址开始动工。 这是个大工程,承包铁矿、扩大经营范围、按工艺分成不同部门、用「流水线」方式大批量投入生产... 股东一致拍板,决定要办就办大的,如知州大人所说,眼光放长远,市场面向全国! 叶如尘看着手中报纸,不经意间勾起唇角。 廖北在一旁说道:「等铁厂建成,正式投产时还要招人手,这下又能提高就业了。」 吕小胜竖起大拇指,「是呀,大人果然妙计。」 叶如尘抬头 看向他二人,「这次你俩功不可没,为了促成此事可没少跑腿。」 廖北正色道:「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嘿嘿~」 吕小胜笑笑,「多谢大人夸赞!」 放衙后,叶如尘刚出门就见周判官、全判官匆匆赶来。 近日衙门是有些繁忙,不过这两人面容喜悦,该不是麻烦事。 叶如尘停住脚步,问道:「何事让二位如此高兴?」 「大人。」 周判官率先开口道:「全勇说要请客,大人,咱们一起去下馆子吧。」 全判官拱了拱手,「上次我和这傢伙打赌输了,欠下一顿饭,前些日子忙,现下终于有空,便想叫着大伙儿一起下馆子。」 「刚好明日休沐,大人,赏脸咱几个小酌一杯可好?」 「还有谢长观、王中安他们。」周判官补充道。 「原是如此。」 叶如尘忽而问起,「忙完了吗?」 哎?全判官一愣,笑道:「哦,差不多吧,自打年后以来咱衙门是片刻不得清闲,现在基本都理顺步入正轨了,也就户房还忙得腾不开手。」 「这样呀...」叶如尘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又轻笑一声,揣着手,「和你们吃饭哪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理应我请才对。」 「说起来,上次请大家吃饭也是好久之前了。」 「大人客气了~」 全判官摆摆手,「我牵的头,说好我请,怎么能让大人破费。」 叶如尘道:「哎,话不能这么说,那多不好意思。」 「嗐~不行不行,大人,这次我...」全判官带着周判官,两人忙要推拒。 「所以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啊?两人傻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听叶如尘说道:「家里约摸着菜都下锅了,再见。」 说着,叶如尘便转身要走,只见谢同知等人也朝这边走来。 叶如尘微笑着沖几人点了点头,揣着手悠悠离开。 全判官挽留的手抬了一半,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大人怎么走了?」林东问道。 全判官欲言又止。 迎着谢同知等疑惑的目光,周判官三言两语将方才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第220页 王吏目哭笑不得,「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 全判官点点头,「我倒是敬佩,家里那位天天唠叨,若我有大人半分节俭持家,屋里早就怎样怎样了...」 周判官捂着嘴,「咳!咳咳~」 「怎么了?」 王吏目疑惑地看向他,接着随其视线扭过头。 只见叶如尘不知何时转身,正笑盈盈看着他们,远远道:「等我俸禄下来,请你们吃饭。」 说完,便又走了。 这次谢同知等人目送叶如尘离开,直至他转弯瞧不见人影才有动作。 「下次发俸禄是什么时候?」 「梧桐萧萧...」 「说人话。」 「秋天。」 「......」 王吏目有些许心虚,「大人不会听见我说他抠了吧?」 「应该不会吧,这么远呢。」 兵房典吏黄振天摇头,「说不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何况是大人这身本事。」 王吏目瞪他一眼,「那你不早点提醒?!」 王世兴:「嗐,谁想这些了。」 「哎,大人也不容易。」林东说:「衙门欠他的钱还没还完呢。」 黄振天:「不是入帐了不少吗?你怎么搞的?」 林东:「现在各处建设,花钱的地方更多,你知道什么?」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些了。」 谢同知抬手打断:「既然大人不去,要不我也...」 「不行,谢长观,你可别想跑。」 全勇一挥手,「还站着干什么呀,咱走吧?」 「走走走!」 出了衙门,周判官突然回头一瞥,喃喃道,「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谢同知:「怎么了?」 周判官锁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 回到知州宅,远远就闻见了厨房飘来的饭香。 菜果然下锅了,只是还没做好。 叶如尘堂内转了一圈,除了下人外竟没见到顾父等人。 来到书房,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果然见顾青辰在伏案写作。 顾青辰闻声抬起头,眉眼舒笑,「回来了...」 「嗯,爹他们呢?」 「爹带着沧海、小天去田庄了,娘带着小春、糰子和元宵在学院呢。」 「三年级班的孙老师临时有事,下午有他两节课呢,其余老师要么也有课要么不在学院,娘担心那群小子没人看要翻天,这不快月考了,让糰子去带两节课。」 叶如尘忍俊不禁,「一个萝蔔头,给一群萝蔔头上课,娘怎么想的,糰子竟也去了?」 顾青辰无奈得耸了耸肩,「娘估计是想让糰子多和同龄人多多接触,一直以来糰子都没有正经的同龄玩伴。」 叶如尘走到顾青辰旁,伸手在他颈后按捏着,「写什么呢,累不累?」 「不累。」 顾青辰一笑,起身反将叶如尘按在椅子上,「看看~」 「嗯,什么呢,让我瞧瞧~」 叶如尘拿起本子,一手将夫郎拉入怀中,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你先前说的,要将我们在陇州的点滴记录成册出本书?」 「写不少了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不知。」 顾青辰将胳膊搭在叶如尘肩上,用手支着下巴,「之前零零碎碎写了点,这段时间正式动笔的。」 「自到陇州,已有半年,落笔才惊觉发生了这么多事,不可胜言。」 「从入城的第一碗汤面开篇,我准备以建设陇州作为主线,将陇州的变化一点点呈现出来。」 顾青辰拿起身后书架一本簿册晃了晃,「喏,往后的事谁也不知,但故事主线已成。」 叶如尘失笑,那正是他当初彻夜不眠,一气呵成的《陇州兴起简策》。 「却也不知,故事的结局,真会如这简策中所织的盛世繁华一般吗?」 顾青辰趴在叶如尘肩头呢喃细语,朱唇一张一合,吹气胜兰,带着些许迷茫与疑惑,像在反问自己。 叶如尘伸手揉了一把夫郎脑袋,「会的。」 「你这本书准备怎么发?」叶如尘问道。 「嗯?」顾青辰疑惑,「等写完呀,慢慢来,又不着急。」 叶如尘道:「不如,连载?」 顾青辰眸光一闪,愣了下,「万一断更了呢。」 「在半月读上的话,虽说这半年的事情就够写很长了,可后续呢,毕竟是纪实,日子一天天过,故事不可能一天天写,数月时间一笔而过,跟不上的。」 叶如尘挑眉,「分册,每册可单独成书。」 「你可以半月一发,每次不用太多,等到一个差不多的节点就暂停,将前面所发散章合成一册出书。」 「至于下一册什么时候开始,凭顾公子所愿,如此,便不算断更。」 顾青辰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盯着叶如尘,「那万一,断尾了呢。」 叶如尘深吸一口,「为夫定不让你断尾。」 「好~」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再看看我写的怎样,应如何修改?」 叶如尘:「夫郎文采飞扬,无需任何改动。」 「耍贫,就会哄我!」 「不敢。」 叶如尘摸着良心道:「肺腑之言,真心实意。」 「去你的~」顾青辰笑着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 第221页 「我再改改,分册的话应该细緻点,添些趣事进去。待我重新整理一番,下期便可发。」 第126章 新的想法 「对了!」 顾青辰突然转过身, 「夫君,不如你来起名吧?」 叶如尘深思道:「那我要好好想想...」 咚咚咚~ 府里新来的小厮轻声叩响房门,「老爷、主君, 顾老爷与顾老夫人等人均已回来, 是否现在用膳?」 「都回来了?那开饭吧!」 「是。」 饭香阵阵, 夫夫两人踏入厅堂就见元宵坐着专用高椅, 趴在桌上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烧鸡。 叶如尘嗤笑,伸出一指戳了戳元宵肩膀,「口水都流地上了。」 「啊?」 元宵快速抬头看向叶如尘,圆熘熘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丝疑惑。 随即连忙用小手捂住嘴一抹, 「呀!」 「骗人,爹爹骗我, 哼~」 顾青辰拍了叶如尘一掌,笑骂道:「坏死了。」 「我们元宵才不会流口水呢,对不对呀?」 元宵坚定点头道:「对!」 「是是是。」 叶如尘笑着附和, 「就算面对糖葫芦,水果酪, 酥菜饼,糖焖莲子小螃蟹,油泼粉皮儿红烧肉,八宝酱肘黄花鱼,都不会流 口水对不对?」 顾青辰:...... 元宵捂着嘴小小咽了下口水,软软坚持道:「对,好宝宝都不流口水。是吧,糰子哥哥?」 糰子瞥了他一眼, 明显不想回这么愚蠢的话。 叶如尘每次看见糰子板着的小脸就忍不住捏一把。 抬手的一瞬间,糰子如条件反射般向后一仰。 「呵, 小屁孩。」 叶如尘凑上去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糰子脸更黑了。 真幼稚,顾青辰忍不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顾母走进来,「行了,别闹了...都是称老爷的人了,天天跟个小孩儿似得。」 「都洗手了吗?」 「洗过了!」几人异口同声。 叶如尘无奈:「是您老总拿我们当小孩儿。」 顾母大事不插手,小事事事操心,自从当了班主任后,更是变本加厉。 饭桌上,顾父突然说道:「明日我和小天准备去各县转转,瞧瞧田地。除棉花和土豆,如尘不是还准备引进其他作物吗,我想去地方上看看,短则四五日,长则八九天。」 「这么久?」 顾母盛汤的手一顿,转头问道:「各县耕地在州衙不都有记载吗?耕地之外,也该有土质册、地形图等相关记录吧,何必跑那么远?」 顾父:「你说的那些,我随如尘都去翻阅过了,记录不够详尽,更不知精准与否,还是要实地考察一番。如尘,你去吗?」 未待叶如尘回答,顾母嘆道:「偏就赶在明日~」 她放下汤碗看向大家,「我瞧明儿个天不错,如尘平日事务忙,这好不容易休沐,正巧我与辰儿也不去学院,不若我们一家踏青去可好?」 又问顾父:「你那事儿不着急吧?便往后推两日罢了。」 「嘿,怎么不急?!」 顾父连声反驳,「春播正是时候,现在种什么都还没确定,农户也还没联繫,这时间可够紧了,再耽搁是要等到明年去吗?」 顾青辰遗憾道:「这半年多实在忙碌,夫君衙门事务繁多,此事只能暂且搁置。」 「事有轻重缓急,什么都是循序渐进一步步来的。」顾父点点头表示理解。 「如尘已经做得很好了,短短时日便有此功绩,放眼大燕也找不出几人。功以才成,业由才广,正如我一向言道,如尘有经国之大才。」 叶如尘笑着,「爹你谬赞了,再这么说我出门都分不清南北了。」 说到此顾母白了顾父一眼,「你一向言什么了,我怎没听过?」 「辰儿两口子走后,也不知谁天天在家嘆气,忧心他俩怕是要在这地方混吃一辈子了,还说早知不参加乡试留在家种地呢。」 顾母轻哼一声,「儿行千里母担忧,某人倒好,天冷了甚至都不惦记孩子衣暖。」 「嘿~莫要胡言,我何时讲过那话?」 「再者说了。」顾父指着叶如尘,「有他在呢,过个冬有什么可担心的。如尘你说,下雪的时候你俩都干什么了?是进山打兔子了还是去河里敲冰逮鱼了?」 叶如尘勾了勾唇,摇了摇头缓缓道:「哎呦,那爹您是不知道啊,这里不比咱家,刚入冬时,我与阿辰窝在房里都冻成狗了,那有心思出去跑。」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着头悠悠扒拉着碗里的饭。 叶如尘瞥他一眼,「阿辰都哭着要回家了呢。」 「嗯?」顾青辰一愣,眼刀蹭蹭射了过来,放屁,瞎说什么! 「哎呦,怎会如此?」顾母心疼坏了,「怎么不多添几床被子,多买些炭火呀!」 「添了添了。」叶如尘连道:「后来都添了,娘不必忧心,我们不是好着的嘛。」 顾父实在看不下去去,被两人气坏了,「这话你也信!」 「爹,我明日不同你去看地了。」 眼看顾父顾母即将开大,叶如尘及时止损,转移了话题。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我也正想说,明日我计划与阿辰去永川府转转。」 第222页 顾青辰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听叶如尘继续道: 「爹,地里种什么的问题我也想了许久,现下有一主意,种药,您觉得如何?」 「草药?」顾父一愣。 「对。」 叶如尘道:「药草属经济作物,但凡能种成并且保证销货渠道,便只赚不赔。先前我巡视各县,虽未见大片种植药草的,但却瞧见不少人家会在院里种上几株,长成之后或拿去药铺换钱,或留作家用,这说明此地土壤种药是可行的。」 顾父想了想,「草药有专门的种植方法,需要经验与技术,一般农户不会大面积种植。且不说他们能否种成,即便成功,若无法在最佳时间採摘、处理,并卖出去也是不行的。」 叶如尘点头,「没错,种植是一道槛,售卖又是一道槛。」 「县里的药铺需求不大,往远卖的话储存又是大问题。不提前处理的话,进城都焉了,自己处理的话,一个弄不好药效砍半。所以这种草药好是好,但成本太大,风险过高,一旦卖不出去砸手里了,百姓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 李沧海听此疑惑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还想种草药呢?」 第127章 种植草药 「小天, 你来说说?」顾父点了杨小天。 杨小天想了想,笑道:「上述困难是一般农户独自种植将遇到的问题,若种的人多了, 大家自然会共同协商解决。并且此事由官府牵头, 那叶大哥定会为大家开闢一条商路出来。」 顾青辰点头, 「只要种出来, 定不会让其砸在百姓手里,其实处理草药并不复杂,种地的不会,自有人会。」 「药草在各地均是供不应求, 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各环节均可获利。届时只要将消息放出, 多得是药行和商队想参与进来,根本无需忧虑后事。」 「这可太棒了!」李沧海感慨道。 「是也。」顾父心情大好,露出满意的笑容。 土豆、棉花、草药, 无论把那个做成招牌,都能将这片土地盘活。 这么看来, 陇州的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顾父:「所以你此去永川,就是为了探探草药这条路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主要为此,不过还有一事。不久前,永川府派人前来,想谈水泥的单子,他们要量太大,价格一时未谈拢。」 「我想了想, 并不是非要钱财,也可以物相换, 比如草药种子......」 「或可谈些别的什么条件,陇州想要翻身,商路必须打通。永州府横隔在陇州与省城平川府之间,虽称不上富饶,却也繁华有余,正是突破口。」 顾父沉吟,「你考虑的极是,若能与永川府达成合作,会省去许多麻烦。」 「永川知府何人?」顾父问道。 叶如尘答:「周文远,爹可听过?」 顾父想了想,「不熟,只见过几面,似是个精明的,做事稳妥,为官颇为严谨。」 「嗯。」叶如尘颔首,笑道:「那此去永川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起码不至于吃闭门羹。」 次日,叶如尘和顾青辰便乘坐马车,启程前往了永川府。 这一去要好几日,李沧海到前衙说明了情况。 几位大人都有些惊讶,谢长观问道:「沧海,大人何故突然去了永川府?」 事情未定,李沧海不敢妄言,只简单两句提了叶如尘的想法。 屋内几人瞬间领会,这绝不是脑子一热,大人这是又有新计划了啊。 周词愣了愣,突然一拍脑袋,「我说那日总觉得哪里奇怪!」 全勇:「怎么了?」 「就是那日呀!」周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我们叫大人一起去吃饭,大人突然问我们忙完了没,你还说忙完了!当时我就感觉大人沉思的表情有些不对,现在细想.. .」 全勇用力撸了撸头髮,仰头望天,一脸呆滞,「不是吧,放过我吧!」 自叶如尘上任一来,州衙上下加班加点,除了休沐日,基本就没有清闲的时候。 这事情刚理顺,才歇息几天,就又要开始忙碌了! 虽说看着陇州一点一点变好,大家都很开心,干活也很积极,可依旧无比怀念当初摸鱼的日子。 不出所料,数日后,叶如尘带着数名经验丰富的药农、药师,和一车种子回来了,其中包括了银花、连翘、甘草在内好几种常用药材。 众人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叶大人的办事效率,绝! 与此同时,顾父也勘察土地归来。 这草药不像棉花、土豆,那两样东西由于种子少,官府圈了地,他们自己找的人在种,尚处于培育阶段,还不能往外推广。 而这草药是准备让农户今年就开始种植的。 于是没多久,一干村长被请入了州衙会议室。 太远的地方暂时没有考虑,来的都是离府城较近并且适合种植草药的村庄村长。 按照惯例,廖北首先说了今日会议的主题。 上来一听到要他们放弃粮食种草药,众人顿时有些抗拒。 「大家不要着急,即便是本官,也断没有强迫你们更换作物的道理。」叶如尘缓缓的说道。 众人松了口气,也不敢在堂内多言,只能静听各位大人指示。 让百姓丢掉种了半辈子的粮食,来种这些没有接触过的新作物不是一件容易事,多数人持排斥态度很正常,即便有人立刻接受了,心中也多是忐忑。 第223页 叶如尘耐心讲解,将事情掰开揉碎了,把好坏利弊一一解释清楚。 讲了又讲,终于,大傢伙渐渐都明白了。 种植草药纯属自愿,有愿意尝试的,可以用低价从官府手中买种子,并且有专人指导种植。 种植期间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随时可以来衙门找人去看看,帮助解决问题。 最后官府还会出面牵线搭桥,帮忙把草药卖出去,可以说是一条龙服务了,听起来倒是不错。 虽然多数人还是比较纠结的,但部分村长当场就表示要大力支持,愿以身作则。 可村长不能代表村民意思,他们只需要回去跟各家各户沟通到位即可。 「这并非小事,大家都回去好好想想,跟村里人说说。」 叶如尘并未勉强,笑呵呵说道,并提醒那几位当场决定要种的村长,「你们几位也别这么果断,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一位年纪稍大的村长抱拳行礼,「大人放心,此事我们回去后一定立刻传达给各家各户,定会好好琢磨,尽快给大人一个答覆。」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表态。 「好,那就不耽误各位时间了,你们先回去吧。」叶如尘笑道。 「那行,我等就先走了,大人告退。」 叶如尘点头,轻声叮嘱着,「路上小心。」 众人告辞离开,州衙会议室继续下一个议题...... 【洛河村】 夕阳西沉,洛河村内倒是热闹,一众人或坐或立,聚在村子中央。 村长洛大有果真一回来就把人叫到一起传达了官府指示。 「什么!种草药!这能行吗?那玩意可娇气金贵着呢,咱大伙根本不会养呀~」 众人纷纷表示质疑。 「你怕什么,就算养不好,不是有官府护着的吗,既然是官府让我们种的,肯定会给我们保障。」 「拉倒吧,想得可真美。」 一名汉子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拄着锄头轻啧一声,「官府哪能管你的死活,给补偿能补偿多少?就那种子便宜卖呀?那他咋不免费送呢。」 身旁一名老妇人摇摇头附和道:「可不敢赌啊,什么能挣大钱,就嘴上说的轻巧,要是真亏了可是要人命嘞。」 「咱老老实实种粮食,即便收成算不上多好,起码交完赋税还能留点口粮,那草药管饱吗?」 「不是能卖钱吗?」 「卖个屁!就你能。」 一名少年刚接话就被方才说话的汉子嘲了句。 少年的娘瞪了他一眼,「洛二,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第128章 讨论 洛二撇撇嘴, 「也不想想能那么好种吗?养死了怎么办?官府的话能信吗?说得好听,还派人手把手教,什么遇到问题了随时过来给你解决, 人家官老爷哪有闲工夫管我们这烂摊子啊。」 「其实也挺好养活的, 看我家姑娘在院里种的甘草, 没咋管, 也都长出来了呢。」一位大娘出声说道。 洛二见总是有人反驳自己,顿时来了劲儿,「就那么几颗,养了多少年了, 长得磕碜吧唧的,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送给药铺人估计都嫌弃。」 「什么?谁嫌弃?!」 「有你磕碜吗洛二?你是没吃过我家甘草还是咋滴,真好意思,我家掌柜地头挖点车前草都要被你顺走大半,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大娘瞬间站起身来,将洛二吓得一哆嗦, 「哎哎,莫激动莫激动。」 「就那么一说,你看你,几颗车前有啥可计较的,真抠搜。」 「不抠搜你别拿呀!」 两人斗嘴斗的起劲儿,周围人乐的看戏,洛大有无奈,大喊一声, 「行了行了!」 「咱在这儿是谈正事儿的,不是看你俩热闹的!洛二, 就你事儿多,给我歇会儿!」 「秀娘,你也别气,他就那样。」 两人对哼一声,看村长的面子,倒也没再继续争吵。 静默了片刻,半天没人吭声,洛大有嘆了口气,「都有啥想法,倒是吱个声啊。」 「大有啊~」一名老者开了口。 洛大有立刻直起身板,「三爷。」 老者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事儿我也听明白了,官府没坏心,知州大人也是为我们好,卖草药是能挣钱没错。但有个问题,刚才,洛二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嗯?」洛二睁大眼睛,见说到自己,顿时龇牙笑了起来,「三爷也觉得我说得对...」 「去,对啥对。」洛大有打断了他,又对三爷恭敬道:「三爷,您继续说。」 洛三爷看了眼洛二,随即又转向秀娘:「秀娘,你家院里的甘草当真好养吗?」 「啊?还行吧,挺好养的。瘦是瘦点,那不是没管过嘛,就丫头没事儿浇浇水,但如果种地里肯定不一样,那咱不得当宝贝养着,敢不管吗?」 三爷点了点头,「可是就像洛二说的,那几颗甘草种多少年了?」 秀娘一愣,顿时哑了声。 「我这把年纪了,虽没种过草药,但也吃了不少。这好药材啊,有年份之说,不像咱庄稼,一年一收,一年两收的。」 听三爷继续道:「那些值钱的药草都是多年生植物,就说甘草吧,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几年一收,咱等得起吗?」 「就是啊,怎么把这茬忘了!」 第224页 「几年收一茬,收完再重新种,那不行,我家是等不了的。」 众人议论纷纷,洛大有却突然笑了起来。 「大有,你笑什么?」 「甘草确实是多年生植物。」 洛大有摆摆手,「怪我怪我,上午开会大人讲了好多,还有药师也讲了好多,咱这脑子,传话都传不全。」 「三爷,大伙们,是这样的。」 「一年收的草药也有,药师讲了像什么板蓝根、天麻、半夏都是的。这次官府给咱准备的种子也有好几样呢,但最多的还是金银花、连翘、甘草这些。」 「知州大人的意思是,不建议咱将全部田地拿出来种药材,可以先分一部分来种,至于为什么推荐种这些呢?大人考虑的较为长远...」 有人听不下去了,「大有,你能不能说快点。」 「对呀,说重点啊,怎么个长远法?」 洛大有干了碗水,「你们别着急, 听我长话短说。」 「先说金银花和连翘,你们在山里见过吧,可以长很大的,喏,像这树一样,能活几十年呢!每次採摘只摘它的花就行。」 「药师说了,金银花长得很快,一年就可以採收,三年直接爬满墙!虽然第一年花不多,但第二年直接翻几翻,第三年盛花期,再翻一翻,往后几十年,那岂不是钱自己从树上掉下来吗?」 「甘草呢,可以种在金银花的行间,这样既不占地,浇水施肥还能一举两得。除它之外,还有半夏什么的,好些药材都可以跟金银花套种。」 「按大人的话说,这种模式,能提高,哦,提高经济效益!」 洛二:「那...」 三爷举手打断洛二想说的话,「知州大人还说什么了,大有你继续讲。」 洛大有想了想,「保险起见呢,就先用部分田地种药材,留一部分粮食,等一年后金银花、连翘能带来稳定收益了,剩下的田地干什么都好说,之所以不让我们直接大面积种植一年生药材就是担心没保障。」 「知州大人说,咱陇州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完全可以打造成草药之乡。」 「不过草药千万种,咱不能一开始就啥都种,要先集中种出几样,便于处理和售卖。」 「否则一上来就种类繁多,可种的人少,产量低,整个半吊吊不利于今后发展。」 洛大有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水,「差不多就这些,没别的了,三爷,您怎么看?」 洛三爷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大人思虑周全,这么看来,我也没什么问题了。」 洛大有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们,我想大家都听明白了,好好商讨一下吧。」 人群顿时爆发了激烈的讨论,大家七嘴八舌,众所纷纭。 要承担风险的事,多数村民还是犹豫不决,心里没底。 有人凑到洛三爷身边,「三爷,您是咱村辈分最高的,也有见识,这事儿到底可行吗?您给个准话呀!」 「我觉得可行,也不能给你打包票呀,这事儿是自愿的,还得你们各家自己决定。」洛三爷捋着一把花白鬍子。 突然,洛三爷扭过头,凑近那人笑了笑,「实在不行,你在院里种上一颗金银花算了。」 「那不行,万一大伙儿都挣钱了,那我岂不是亏死。」 「哈哈哈哈~」 洛三爷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行了,知道大家的担忧,我先表一下态度。」 「草药如果种成肯定是挣钱的,这不用我说,大家自个儿心里明清,而咱们怕的事情呢,官府也都替咱想到了。」 「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儿可行,我家愿意种三亩地,大有,你记一下。」 洛二说道:「三爷,竹哥他们都没回来呢,您也不跟他们商量下。」 「有啥好商量的,这事儿我个老头说定了,他们还敢不听?」 洛三爷拄着拐杖走出了人群,「不说了,天儿凉,我先回去了。」 洛大有走上前扶了一把,「行,那您老慢些。」 洛三爷作为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一番话说进了大家心里去。 村长洛大有郑重说道:「官府已经把种子拉回来了,请了好几位药师、药农就在衙门住着,人家也去咱们地里看过了,说是能种。」 「陇州已经不是曾经的陇州了,城内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没去看过也总听过吧?这事儿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就算咱不种,官府也能找到其他人种。」 「我就不信了,师父都请来了,咱祖祖辈辈生活在田地里的,还能学不会种草药?反正别家能种成,我家一定也能!」 总有倔强的人坚持问道:「那万一官府找的人不好好教,要是咱就死活种不好怎么办?」 一名坐在压水井边石台上的少年站了起来,「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肯定不止咱一家,若大伙都种不好,官府能看着咱这么多户人家交不上赋税还没饭吃吗?」 「陇州压水井七十八号,顺兴二十八年,岁在己巳,初春。」 「落款,陇州城州衙。」 少年念出了井身上的字,随即说道:「这口井给咱村带来了多大的好处,我想不用多说,知州大人全心全意为咱想,我相信官府,相信大人的决定。」 洛大有满意的点点头,「不亏是读过书的,牛仔真懂事。」 第225页 天色渐暗,洛大有挥了挥手,「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说一遍是自愿的,大家回去想想,愿意种的来我家报名。」 洛大有说罢,率先离开,大伙儿也跟着一闹而散。 是夜,村里一片寂静,只偶尔听见声声虫鸣。 村长家亮着灯,一个黑影悄摸出现在门口。 咚咚咚~ 洛二敲了门,发现门竟没关,于是直接推门进了去。 「大有,我...」 「嗯?」 好傢伙,大晚上的,这屋里怎么满满当当都是人... 第129章 棉花採收 第二批秋土豆播种后不久, 棉桃裂开了嘴,毛茸茸的棉花终于绽放! 区区三亩棉田虽做不到一望无际,却也自成一方小天地, 像是秋风携着棉田提早入了冬, 这雪白盛开的景象足以让人惊嘆。 除了叶如尘, 再没有人见过此番景象。 轻风拂过, 棉桃微微晃动,好像在和行人打招唿,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欣赏。 採收这天,一行人趁凉快早早赶到田地。 走到田边, 好几个人都直了眼睛。 洁白柔软的棉花团团散发着暖意,飘进了人们心底。 看着眼前的景象, 叶如尘竟有几分恍惚,亦觉得心旷神怡。 「这便是棉花?正如书中所写一般,竟然真的种出来了!」 织造司主事李室大人激动不已, 采了一颗棉桃在手中剥开,「哈哈, 不可置信,那西域进贡的棉布就是用它制成的!」 「正是。」叶如尘颔首。 顾父在旁也一脸喜悦,但因他是一点点见证这些棉花成长的,要比其他人冷静许多。 将棉花在手中揉捻撕碎,顾父问道:「织造大人觉得这棉花如何?」 织造司李主事连连点头,「洁白无瑕,柔软不僵,棉丝纤细, 回弹性强,甚好甚好。」 「保暖自是没问题, 用它填充被褥、冬袄最好不过。但这纤维过短,远不如麻葛蚕丝,用作织物可行吗?」吕小胜又问道。 「没问题!」 「我司也研究了好些时日,此前未见实物,心下确实存疑,如今看来,定能成功。」 李室正是兴奋之际,回答的很是果断,「再说了,那西域小国都能用此物织成布,我大燕人才济济,有何不能?」 「哈哈,还多亏叶大人慧眼如炬发现了此物,大人真乃我陇州之福,燕国之幸呀!」 李室连声称赞,叶如尘微微一笑拱手道:「织造大人谬赞了,不过凑巧发现种出来罢了。」 「只愿此物能尽快推广开,惠国惠民,造福百姓,纺织一 事,就有劳织造大人了。」 李室回礼应道:「叶大人放心,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我司自当竭尽全力。」 区区三亩地的棉花,顾父多带了些人,准备尽快将其採摘。 「大人,东西都带来了!」张一龙赶着车,带着竹筐、麻袋、手套等物姗姗来迟。 顾父领了一个竹篮,李室也掀起衣摆捲起裤腕紧随其后。 张一龙见状忙道,「织造大人,您不用动手,交给我们几个就好。」 李室摆摆手,「莫要阻拦,咱也是会下地的,况且这是陇州乃至大燕的第一批棉花,本官能亲手採收,是荣幸之至。」 「说的极是。」顾父点点头,表示十分贊同。 叶如尘笑了笑,提醒道:「四大织家今日齐聚织造司,织造大人可别忘了。」 再落魄的州府也不可能没有织户,陇州有四大织家,郑、吴、周、李。 不止是织户们,整个陇州城早早便听闻官府在种棉花,都十分好奇。 如今棉花採收,莫说四大织家,估计有间报社的访事员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干,衙门收了棉花不可能自己留着,肯定要送往织造司,四大织家得了消息早早便约了李室。 「没忘没忘,不着急,过会儿就回去。」李室明显愣了一下,似乎确实忘了。 叶如尘颔首,又对着众人说道:「大家慢慢来,不用着急,张班头备的有茶水,累了就坐下歇歇。」 回过身来,叶如尘跟顾父和李室行礼告别:「爹,织造大人,那如尘就先行一步了。」 「嗯,你去吧。」顾父挥了挥手。 李室笑道,「叶大人不来一起光荣光荣吗?」 叶如尘勾了勾唇,「怪在下没福气,不能同你等一起光荣,织造大人加油。」 「行了,衙门事多,你也赶紧回去吧。」顾父催促着。 叶如尘点了点头,「小胜,我们走吧。」 「是,大人!」 吕小胜牵过马车,待叶如尘坐稳后,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李室感慨道:「像叶大人这般勤勉的官员,在下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顾父愣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中午小吏过来送了饭,时间匆匆而过。 短短不到一日,所有的棉花均採摘完毕。 果然人多就是力量大。 陇州织造司专门为棉花腾出了一间库房,做足了准备。 一车又一车的棉花接连不断从田间地头运送至织造司。 织造大人带着四大织家的人早早守在了门口。 板车刚推进门,众人就立刻围了上来。 第226页 麻袋的绳子被解开,一大包洁白棉花显现,伸手一抓,暖意十足,远比在田间更加直观的冲击感官! 「这就是棉花啊~」 织造司的人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见。 啊,也确实第一次见。 「这...这棉花真的好软呀...」 众人惊讶万分,纷纷称奇。 郑家当家主母捏了一片棉花,用鼻尖嗅了嗅,「不止柔软,还透着一股清香。」 「织造大人,这棉花稀奇,作为新的纺织原料,不如让我家带一部分回去研究,为大人分忧?」周家来人直言道。 其他三家也不说话了,似在等李室回復。 见其不语,吴家老管事笑了笑跟着说:「我吴家也愿为大人分忧,若有成果定然第一时间像织造司报告,绝不藏私,不知大人可否割爱,让老朽带点儿回去试验试验。」 吴家说完,剩下两家也纷纷表示想带点回去。 李室轻哼一声,先前都说只来见识见识,就知道他们另存心思。 「本官便直说了,三亩地的棉花,就院中这么多,带走是万万不可能的。」 几家人不死心,想要再商量一番,哪怕一麻袋也是好的。 织造司还要指着四大织家呢,李室既不想得罪,又不愿多做纠缠,直接将叶如尘搬了出来。 「此事没商没量,就算本官同意,知州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果然,一提到叶如尘大家都熄了火。 「李大人,棉花一事,不知知州大人是如何想的,可否透露一二?」 只要不抢棉花,什么都好说,李室言道:「棉花推广势在必行,且定是从陇州开始,无论如果也绕不开四大织家,诸位放心好了。」 「只是棉花种子稀缺,这第一批棉花肯定是官府自留的,待剥离棉籽后,第二批起码也能种上几十亩,採收后少不了诸位的。」 几人听罢,心中有了底,也不再纠缠此事。 待众人离开后,织造司将所有棉花称重入库,共产出籽棉近800斤。 第130章 天子寿辰 棉花的处理与蚕丝、麻葛不同, 陇州织造司早早按照叶如尘的指点改造了一系列针对棉花的工具设备。 800斤的籽棉,经过处理,棉、籽分离, 只余区区300斤的皮棉。 剥离出的棉籽将全部作为下一批棉花种子, 织造司又给州衙送了回去。 李室看着满屋的棉花, 心中暗自嘆息。 这么点儿东西, 别说分了,甚至都不够他们织造司霍霍的。 「这也太少了吧!怎么够用呢?」一位小吏说出了织造大人心中所想。 李室笑着摇了摇头,「好事多磨,再等两年未尝不可。」 冬月初九, 承天节,恰逢冬至日。 陇州城内热闹无比,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府更不例外。 今乃皇帝寿辰,普天同庆,所有官员休假三日。 皇宫内举行着盛大仪式, 天子宴请群臣,文武百官均携带家眷进宫祝寿。 这献给圣上的寿礼自然是非常讲究, 各种稀罕宝贝,应有尽有,年年都能叫大臣们绞尽脑汁。 而叶如尘区区一偏远小知州,自然不用千里迢迢回宫赴宴,上年他就压根儿没想过此事。 可直到月余前去布政使司述职被问到时,这方才得知原来其他府的同僚们竟然都准备了礼物! 突然忆起,去年这段时日送到京里的摺子圣上确实没怎么搭理他,原以为是他要钱太频繁了, 现在想来,莫不是在计较生日? 不至于吧... 诸位大人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叶如尘安静缩在角落。 但最后也没逃过,众人互相问完又齐齐凑了上来,十分好奇他准备送什么。 叶如尘端着手,含笑不语。 怎么能这样呢,这岂不是显得他很呆? 「呀,叶大人不会没准备吧?」人群中突然蹦出一句。 都不用抬头,叶如尘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永川知府,周文远。 周文远笑了笑,「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叶如尘轻咳一声,「还没想好。」 「啊?此去京里好一段路程,这时间可不多了。」 众人有些惊讶,纷纷出声调侃道。 「那得抓紧了,若送晚了可就不好说了。」 「哈哈,叶大人想法独特,相信定会令人出其不意。」 平昌江知府好奇问道:「不知叶大人去年送的什么?」 「......」叶如尘默。 想起叶如尘去年才上任,周文远不确定道:「叶大人,你不会,忘记祝寿了吧?」 「不会吧?」数十道目光汇聚在叶如尘身上,期待他的回答。 「怎会。」 叶如尘想了想,拱手道,「只是在下出身贫苦,没什么拿出手的,就写了点字,实属寒酸,见笑了。」 「哎,哪里哪里。」 「叶大人年纪轻轻满腹经纶,又练就一手好字,这怎叫拿不出手呢。」江知府忙道。 「叶大人也好书法?」有人突然问道。 一位官员喜说:「真巧,我去年也献上墨宝一幅,是袁钟书的<寿春贴>真迹。」 「惭愧。」叶如尘摆摆手,「在下怎可与袁先生相提并论,不过是一般摺子罢了。」 「叶大人谦虚,我等...」 第227页 那人正要恭维,周文远一愣,脱口而出,「摺子?」 「什么摺子?」 叶如尘:...... 这便是顾父说的精明、稳妥之人,叶如尘深深打量了周文远一眼。 精明稳妥没看出几分,耳尖倒是真的。 周文远与叶如尘打了不少交道,也算作熟识,察觉出几分不对,莫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只见叶如尘波澜不惊,微笑轻声道:「奏摺。」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 大家顿时不知怎么接话,连调侃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噗~ 何处传来一声忍笑?叶如尘挑眉看去。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爆笑突起,「哈哈,哈哈哈哈~」 「奏 折,墨宝,哈哈哈!!!」 周文远哭笑不得,「叶大人,你果真忘了。」 满屋大人年纪也都不小了,均笑得人仰马翻。 叶如尘轻嘆一声,抿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方道:「诸位大人,笑够了就歇会儿吧。」 屋内的笑声非但没停,反而又翻涌起一波。 回到州衙,叶如尘忍不住与谢长观吐槽了此事。 谢长观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扑哧一声笑出声,「大人恕罪,都怪下官品级太低,不配给圣上献礼,没经歷过,否则定会提醒大人的。」 叶如尘摆摆手,「与你无关。」 「人不用去,礼却要到。」晚饭后,叶如尘不禁感慨。 顾青辰轻笑,「不能去圣上面前露脸,便在礼单上留下名字。本就没有强制规定,只是大家都这么做,相习成风了呗。」 叶如尘心道,虽与圣上只见过两面,但这一年摺子也没少送,驿站的马儿都跑瘦了,咋说也算个笔友吧。 顾青辰笑了笑,「那今年咱可不能落下。」 「自然。」 「夫君可有什么想法?」顾青辰问道。 叶如尘拨弄着夫郎的髮丝,想了想。 「陇州穷苦,咱家也不富裕,圣上定会理解的。」 千里外,皇宫内大摆筵席,歌舞昇平。 皇帝一身明黄龙袍,高坐龙椅,心情显得十分愉悦。 文武百官依次入席,纷纷向圣上敬酒,祝寿词一套又一套。 皇帝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谢众卿吉言,朕也敬爱卿们一杯。」 众大人都端起了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大殿中气氛彻底放松下来,群臣兴高采烈,纷纷开始献礼。 有人奉上字画书琴,也有人奉上金银玉器,更有各种珍玩异兽。 最出风头的莫过于太子、晋王、安王三人,三位皇嗣表面兄恭弟友,暗地里都较着劲。 然而圣上依旧笑容满面,微微颔首,瞧不出什么其他异样神情,似乎对三人的礼物都不太感兴趣。 萧呈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大殿中央,行礼道:「陛下,臣前日在城外偶遇一珍稀白鹿。」 「此鹿有灵,见人不惧,飘云生风,悠然而至,似专程等臣一般,臣便顺其意将它领进城,特献与陛下。」 「哦?白鹿?」圣上显然来了兴致,坐直身子,「可带了过来?」 「自然。」 萧呈渊话音落下,几位公公便推着一个大笼子进入殿中。 笼子用绢布裹了起来,萧呈渊用力一扯,一只白鹿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白鹿本盘腿跪坐在笼内,忽然见到这么多人惊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白鹿瞪着水灵灵的无辜大眼左右看了看,却也没闹腾。 「好一只瑞兽,当真漂亮!」 众人瞧的稀罕,安王也笑道:「至诚感物,嘉庆将至,父皇,此乃祥瑞之象。」 皇帝龙颜大悦,「好,甚好。」 再怎么祥瑞也不过一只小兽,担心白鹿受惊会扰乱宴席,群臣一顿赞扬之后就立刻让人带了下去。 皇帝看向萧呈渊,「如果朕没记错,渊儿今年二十又三了吧?」 「回陛下,正是。」 皇帝说道:「前些时日,国公夫人还与皇后提及你的婚事,你怎么想的?」 「若有中意的姑娘哥儿,且说出来,朕为你赐婚。」 萧呈渊听得这话,不由有些头疼,「谢陛下关心,只是臣暂且没有娶亲的打算。」 「哦?这是为何呀,你年岁也不小了,该考虑了。」 萧呈渊沉吟片刻,「男儿志在四方,以天下为己任,如今边关危机四伏,臣不敢妄议婚事。」 「且儿女私情不可强求,臣相信缘分天定,待时机成熟,定会遇上相伴之人。」 「说得好!」 皇帝哈哈大笑,「渊儿果然长大了,沉稳许多,不像幼时,天天闹着要媳妇。」 「陛下莫要笑话,臣才没有呢。」萧呈渊辩驳道。 「没有?」皇帝笑道:「让朕想想,是哪一年来着,你沖入御花园求朕赐婚,你母亲紧随其后,将你拖回家关了半月,难道是朕记错了?」 晋王在一旁听着,说道:「儿臣也有些印象,好些年了,呈渊当时也就十五六吧。」 「哎。」晋王看向萧呈渊,「你当时是要娶谁家姑娘?」 「这......」 萧呈渊恍然,笑了笑:「陛下定不会记错,想来是有这回事儿,年少气盛,不过一时冲动罢了,陛下莫放在心上。」 第228页 众人哄堂大笑,萧呈渊道:「丢人事儿干了太多,陛下和晋王殿下快别笑话臣了。」 「也罢。」 皇帝语重心长的说:「既你有自己的决断,朕不好勉强,但安国公府膝下独你一人,别让他二老过于操心了。」 萧呈渊点点头,「谨遵陛下教诲。」 回到席上,顾德维坐在萧呈渊旁边,「想不到堂堂明威将军,萧小侯爷竟还有如此风流趣事。」 萧呈渊侧头问道,「顾大人想听?」 「确有几分好奇。」 「哦,不记得了。」 萧呈渊挑眉,「想不到顾大人还有听八卦的闲情,京指挥同知很闲吗?」 顾德维笑着摇了摇头。 萧呈渊嘴角微翘,举起酒杯,「我倒是好奇,顾家小姑爷此番祝寿会献什么礼?」 顾德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他弟婿,「小侯爷认识如尘?」 「有些交集。」 「明日启程回嘉峪关,还准备去陇州拜访一二呢。」 萧呈渊低笑,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天冷了,也不知陇州有没有什么新鲜玩儿。」 顾德维上下扫了萧呈渊两眼,斟酒与他相碰,一饮而尽,道了句:「一切顺利。」 如尘能让这毛头小子占到便宜?他才不信。 在场群臣一一祝寿献礼后,皇帝身边的一位公公站了出来。 外派的官员之所以不回来也要献礼就是为了此刻,不露面留下名字也是好的,万一圣上一个高兴,还能捞个恩赐。 公公打开手中的捲轴唱礼,将其他官员送的寿礼一一大声念出来。 第131章 敬献寿礼 此乃流程之一, 大殿中坐满了人,无论感兴趣否,都需屏气静听, 不可喧譁。 「昌宁左布政使李骥, 敬献雕花青云霞瓷器一双, 五光十色琉璃盏一套。」 「昌宁布政使司参政卜杰, 敬献月牙形羊脂白玉配一对。」 「平川府知府鲁明达,敬献镂空巧绘梨木矮几一个。」 「陇州知州...」 唱礼公公念得正顺畅,却突然顿了一下。 这在本来就很安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突兀,圣上目光移了过来。 唱礼的小太监年纪尚轻, 意识到场合不对顿时有些慌张,明显经验不足。 圣上身边的元公公使了眼色, 唱礼小太监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往下念道: 「陇州知州叶如尘,敬献棉被十条, 六十支棉纱线两卷。」 「永川府知府周文远,敬献...」 「等一下。」圣上突然开口打断。 角落里一位太监见状迅速从后面悄然绕行至元公公身旁, 凑近耳语。 唱礼太监心头一紧,收了捲轴躬身请圣上示下。 群臣视线均移向这边,只听圣上问道:「朕方才没听清,陇州叶爱卿送了什么?」 顾德维心里咯噔一下,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棉被十条,不知弟婿在搞什么鬼。 「叶如尘抠门我听闻过一二,但不至于吧, 给圣上送被子?他哪怕将府上花树挖两颗也好编说词呀。」萧呈渊小声说道。 顾德维看了他一眼,没空搭理。 唱礼公公又打开捲轴看了一眼, 确保无误道:「回陛下,陇州知州叶如尘,敬献棉被十条,六十支棉纱线两卷。」 这回众人都听清了,那些打瞌睡快睡 着的也都被身边人兴奋的推醒了。 「嚯,有意思。」人群中有人嘀咕道。 并不是祝寿就必须要花钱,没珍宝无所谓,一穷二白的官员不再少数,皇帝更不缺这些东西。 文人讲究风雅,都喜欢写首诗,抄个经,画副画什么的。 正如萧呈渊所说,挖颗树只要能配上说词也是好的,主打就是个诚意。 可祝寿送被子,确实闻所未闻。 太子瞥了安王一眼,冷哼一声,嘲讽十足。 圣上还未开口,太子率先问道:「千里送棉被,这是个什么说法?要不是陇州偏远,本宫还真想听他亲口解释解释。」 送礼,尤其是祝礼,大部分都有个「说法」,跟着礼物一起送来。 「说法」一般都是祝福话,祝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什么的。 也有对礼物的介绍解释,比如这个对象的来歷,这幅画的意思。 「陛下。」元公公在皇帝身后轻唤了一声,低语道:「却有说法。」 「元培,大声说。」 「是。」 元公公上前一步,站在皇帝身侧,对着圣上和群臣道: 「此棉被、棉纱线,与寻常被褥、纱线不同,它占了一个『棉』字。」 太子不屑地打断道:「棉字如何,又有什么稀奇的。」 元公公看了太子一眼,又对圣上道:「回陛下,此棉非彼棉,它不是棉絮,更与高大的木棉树相差甚远。而是陇州新种出的一种作物,就叫棉花。」 「棉花是一年生木本植物,高一米左右,春种秋收,结棉桃,待棉桃成熟开裂后会露出里面的绒毛,绒毛可纺线、织布、填充被褥。」 「西域进贡来的棉布正是此物所制,叶大人在陇州偶见此物,便下令收集棉籽,试种了三亩地。」 这一番解释彻底打散了部分人看热闹的心思。 全新作物,并且敢呈进宫,绝对不会简单。 第229页 果然,只见圣上笑道:「种棉花的事朕早已知晓,不曾想已经採收完毕。」 「来人,将陇州进献的棉被和棉纱线呈上来,让大家都看看。」 什么种棉花?太子一脸不可置信,万没有想到圣上居然早就知道。 安王也有几分诧异,看了顾德维一眼。 元公公亲自带着人下去取,殿中顿时又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顾德维安了心,萧呈渊一脸惊诧,「竟然真出了新鲜玩意儿。」 「叶如尘,这人是谁?」一名武将打扮的官员问道。 「去年的探花,也是第一个被外派做知州的探花。」旁边人回答道。 「探花?不在翰林院呆着怎么派到那么远的地方?」 「谁知道呢,不过这叶如尘是顾和礼的儿婿,顾和礼一家被贬出京,说不定叶如尘连带着被圣上厌弃了也说不准。」 另一人立马反驳道:「此言诧异。」 「陇州再怎么偏远,五品知州也不是谁都能随便当的,无为便罢了,若能干出政绩来,升官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再说了,你们看这架势,这哪里有半分被厌弃的模样。」 「诸位,圣上的心思,我等可猜不得。」礼部尚书王典一句话乐呵呵的插了进来。 王典看向最初提问的武将,「叶如尘此人,于武一道,听闻忠武侯都败其之下,但没人见过,不知真假。」 「于文一道,顺兴二十三年初入县试,二十七年步入殿试,四年时间,得探花之名。」 说到此,王典痛心疾首,「叶如尘殿试以前,年年进考,次次第一,就差最后一步就六元及第了!」 「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这是我朝建国以来距离六首最近的一个人了,可惜,可惜了~」 沈泛闻言点了点头,「武指上没有真凭实据本将是不信的,但这差一点六元及第确实可惜,定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几个迂腐守旧的阅卷大臣。」 「胡说!将军慎言!」王典连忙呵斥,压低声音道:「此乃圣上钦定。」 王典顿了一会儿,想了想又道:「于形,俊朗非凡。」 沈泛无言,「王典,你不愧为六部长舌第一人。」 「沈泛,你!」 王典怒瞪他一眼,想说的话还未出口,沈泛笑着凑上来,「王尚书,还有什么趣事?沈某洗耳恭听。」 「哼~」王典转过身去,不欲搭理,忽而又想到什么,神秘说道: 「确有一事,将军肯定感兴趣。」 「哦,何事?」 王典抬手招了招,沈泛俯身过来。 「沈泛,你想不想知道,你军中的火器是怎么来的,火药方子又出自何人?」 「你知道?」沈泛有些惊讶。 王典冷笑一声,不再搭理。 但沈泛被勾起了兴致,十分好奇,「到底是何人?」 王典白他一眼,「本官不知,离我远点。」 「你肯定知道。」 「滚。」 第132章 故人 说话间, 元公公已经回到殿中,身后跟着几名宫女,两两托着一床棉被。 最前方一名宫女则手捧着托盘, 上面放置一个精緻小盒子与一封信件。 瞧盒子样式乃宫中精品, 估摸是元公公为了好看专门加的。 元公公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呈至皇帝面前, 打开锦盒, 盒内赫然装着用红布包裹着的两卷纱线。 「陛下,此乃棉花所制纱线,与叶大人的贺信。」 皇帝拿了起来,打开红布拉出纱线细细观看, 又摸了摸宫女呈上的被褥。 元公公将被褥打开,露出内里的棉花, 圣上看后,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 「众爱卿,都看看吧。」皇帝将棉纱线放回锦盒, 挥了挥手。 元公公将其转交身侧内侍,内侍带着棉纱线走下台阶, 随宫女一同展示给各位大人。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上前围观,议论沸腾。 太傅问道:「元公公,方才说此纱线为『六十支棉纱线』,六十支从何说起?」 元公公笑了笑,为大家解惑,「六十支,代表一两棉花, 可制成六十根长一米的纱线。支数越高,代表纱线越细, 制成的布匹纹路越细密,面料越精緻光滑、轻薄柔软。」 「原来如此。」众人听罢恍然大悟。 太辅赞嘆道:「这六十支已是极细,若织成衣物,上身应该足够舒适了。」 「陛下,叶大人的贺信可要现在看看?」元公公又问圣上。 圣上颔首,「念来听听。」 「遵旨。」 元公公将信封拆开,随后缓缓开口: 「陇州贫苦,臣亦清徒,今陛下寿诞,臣无珍宝以奉进。」 「年秋末,三亩棉桃笑口开,得棉花一仓。冬日天寒烈,臣专为数床被,入京赠陛下。陛下日理万机,恤国事,不可因此废寝。棉花衾不盈丝锦,亦柔且温,愿陛下好眠。」 「臣借笑口棉桃之景,祝陛下笑口常开,福乐绵绵。」 元公公一脸开心,上前几步喜道:「陛下您瞧,这里有一幅秋日棉花採收图。」 圣上展开画图,一幅惟 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工笔画映跃纸上。 「哈哈,不错不错,此物极合朕心意。」 太傅问道:「陛下可说说,棉花是什么模样?」 第230页 圣上心情愉悦,随即拿着棉花图走下高台,展颜道:「来,众卿同赏。」 「长得如此喜人,一眼望去如云似雪。」 「跟木棉桃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但这高度正好,採摘方便。」 「元培,信中还说什么了?」皇帝问道。 「回陛下,叶大人计划大范围推行棉花种植,想请陛下赐一道恩典,免了陇州二十年内种植棉花的赋税。」 元公公提前看了内容,有些哭笑不得,拿出第二页信纸念了起来。 其内容先是可惜这次收穫的棉花太少,不足以制成华美布匹送给圣上,然后列举了棉花的种种优势。 前面种种铺垫,只为最后求得一个减免赋税的恩典。 「好个叶如尘,真真一幅能言会道的好口才。」 皇帝回到龙椅上,对座下众官员道:「免税之事,尔等如何看?」 户部侍郎率先说道:「陛下,棉花才刚出现一年,其种植还未成形。叶知州心繫百姓是好,但臣以为,区区几亩地的棉花,不足以为其开特例。」 「几亩地?元培,说说产量。」圣上淡淡道。 元公公敬道:「回陛下,据统计,平均亩产量在260斤左右,三亩地共产出近800斤,剥离棉籽后得纯棉花300斤。」 「按叶大人预估,余下的棉籽明年可种植50亩左右,如果产量稳定,无病无灾,五年便可扩至数十万亩地。」 此言一出,不懂的人镇静自若,没什么概念,懂得人心中已然大惊。 太傅掐指一算,「如此说来,若无地域限制,不足十年,即可遍布我朝。」 元公公拱手道:「叫太傅说中了,叶大人与一众参与种植的人研究推断,棉花在我朝没有地域限制,可以大面积种植。」 「听闻棉花对土壤的要求并不严格,不同土质或可影响其产量与质量,但只要养护得当,不会出现养不活的情况。」 「只是...」 元公公顿了一下,「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它真能在各地种植。」 「这个问题不大。」 王典说道:「既然陇州能种,那就先在陇州推广,待产量提高、种子充足了,再送往各地试种即可。」 「陛下,陇州贫苦,地界上也未有什么特色产物。而棉花出现的正好,非但能解决百姓保暖度寒之困,还能为陇州添一项新颖收益。」 王典接着说道:「臣以为,应尽快推广陇州的棉花种植一事,可以为其免除赋税。」 「陛下。」又一位官员站了起来,是户部尚书杜大人。 杜尚书道:「赋税关乎国之大体,不可草率决定,须从长计议。」 萧呈渊淡淡说着,「什么国之大体,区区一个陇州而已,杜大人言重了吧。」 杜尚书不以为意,看向萧呈渊说:「萧将军,各类财政支出都靠税收支撑,无论大小皆不可儿戏。」 「此前陛下就已免除陇州三年农税了,如今叶知州竟提出免除棉花二十年赋税,实在得寸进尺!」 角落里有人出声,「陇州年年拖欠赋税,免不免也无甚区别,反正收不上来。」 等旁人顺声望去,却不知谁说的话。 皇帝双眸微眯,一下揪出那人,「唐止,谈谈你的看法。」 唐止一愣,起身回道:「陛下,微臣没什么看法。」 「那要不朕送再你回陇州看看?」 唐止惶恐,立刻跪了下来,「陛下,臣以为,王尚书说的极是。」 王典闻言翻了个白眼,皇帝沉默不言。 唐止想了想认真道:「陇州贫苦,即便圣上开恩免除三年农税,若寻不出生计,三年后税收依旧跟不上。」 「有幸叶知州能发现棉花一物,臣以为此物能解陇州之困,但想让百姓接受新作物不容易,若能免除棉花赋税,定能快速推行开来,利国利民。」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唐大人请起。」 户部侍郎见状再次进言,「陛下,若轻易免去陇州赋税,那对其他地方何其不公。」 唐止道:「错了,免的不是陇州赋税,是棉花赋税。棉花虽始于陇州,但方才也说过了,计划在全国推行。」 户部侍郎一愣,哑口无言,杜尚书也不再说话。 元公公已暗自吩咐人备了笔墨,只待圣上旨意。 不曾想,太子殿下突然开口:「棉花确实新奇,但能织布取暖的也不止它一样。」 「比上,它方方面面都不如蚕丝;比下,麻葛同样能织布,且更廉价实惠;若要御寒,同样有芦絮、木棉絮等物可用。」 群臣一片静默,太子看向自己党派的人,几位大臣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接话。 安王轻笑,「皇兄所言不错,但可蚕丝昂贵,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丝织品。麻葛织衣廉价却粗糙,且无法御寒。木棉絮能御寒但无法在北方种植。」 「每年寒冬,都是百姓最难过的时候。而棉花集百家之长,产量高成本低,又适合大面积种植,一旦推广开来,定能解决百姓过冬难题,利国利民。」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皇帝不悦,直接下了旨,「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圣上的旨意快马加鞭传回了陇州,陇州民报随即出了报导: 为推广棉花,天子颁新令,特需棉花种植免徵赋税,有朝一日,人人都将穿上棉布衣服,用棉袄和棉被抵御冬日严寒。 第231页 城内上下欢唿雀跃,衙门放出消息,棉花种子有限,将在附近选出田地土壤较好,农户踏实能干,耕种经验丰富的人家种植年后的新一批棉花。 最重要的是,这一批棉花会由衙门统一收购,农户完全不用担心卖不出去,可以说是闭着眼挣钱了。 「政令已颁,棉花推广势在必行。」 一时间,进城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户房精挑细选,最后选定了十六户人家。 「没选上的也不必遗憾,明年、后年,只要想种,都会种上的!」户房小吏安慰落选人道。 这日,陇州飘起来了雪花。 临近过年,知州府来了稀客。 顾母正带着人在院中布置,小厮来禀说萧将军到访。 叶如尘与顾青辰听闻后一同到州衙前相迎。 「叶大人,别来无恙啊。」萧呈渊翻身下马,风采依旧。 叶如尘拱手,「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客气什么。」萧呈渊上前一手拍上叶如尘的肩膀。 「叶大人,你的棉花在陛下寿宴上可出尽了风头。」 说着,萧呈渊突然凑近,小声问:「棉花被还有多的吗?边关寒冷,给我带两条呗。」 叶如尘失笑,「将军绕道而来,就是来要被子的吗?哪怕是要失望了。」 萧呈渊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是不信,此事晚点再说。」 萧呈渊此行没随军队,只带了近卫重山,乃熟面孔。 只是,顾青辰看向重山身侧的马车... 萧呈渊骑马而来,那车内会是什么人? 叶如尘自然也注意到了马车,跟顾青辰对视一眼,问道:「萧将军,不知车内何人?」 「叶大人不妨一猜。」萧呈渊打了个哑谜。 叶如尘笑了笑,「红颜知己还是露水情缘?」 「哎,休要胡说!」 萧呈渊一本正经,「只是来时路上救的一名哥儿,恰好还是你们故人呢。」 故人?叶如尘夫夫一愣,同时思考有什么称得上故人的哥儿吗? 「赵公子,出来吧。」萧呈渊对着马车方向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 只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走下了一位翩翩少年郎,五官清隽,一双桃花眸潋滟生辉。 顾青辰微怔,这张脸似曾相识,却一时没记不起来。 叶如尘也有些错愕,「赵二公子?」 第133章 雪崩 叶如尘一说起, 顾青辰也立刻想起了眼前人是谁。 桂宁县的赵淮宁,赵淮安的弟弟,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当初还是名小少年, 这几年不见, 长高了许多, 模样也更加好看了。 「正是在下。」 赵淮宁点头, 微微一笑,「没想到叶大人还记得我。」 赵淮宁走上前来,十分欣喜,行礼后走到顾青辰身边, 笑道:「青辰哥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顾青辰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就你自己吗?家里人呢?」 「哎呀, 一下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呀。」赵淮宁笑嘻嘻道,有几分调皮。 两人寒暄了几句,顾青辰说道:「别站着了, 先进府吧。」 回府后,叶如尘带着萧呈渊去了书房。 赵淮宁则跟着顾青辰呆在厅堂, 聊天叙旧。 「什么?」 顾青辰眉头轻皱,「你竟然离家出走!」 「嘘~」 赵淮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青辰哥哥,你小点声。」 「从桂宁县到这里路途遥远,你出来多长时间了,可与家里联繫过?」顾青辰问道。 赵淮宁低着头,伸出手指,「已经出来三个月了, 十日前,萧将军帮我送了封信给我哥哥。」 「为什么一个人离家出走?」顾青辰见他情绪低落, 放缓语气,耐心询问。 赵淮宁深唿一口气,缓缓说道:「家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喜欢,就逃婚了。」 「本来想去京城找哥哥的,但我太笨了,一个人走错了路,丢了钱,被骗了好几次,还...」 说到此,赵淮宁顿了一下,眼圈有些许泛红,咬牙切齿,「还落入奸人之手...」 「爹娘如果知道,肯定都急死了。」 顾青辰唿吸一滞,握着他冰凉的手不知如何安抚。「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是萧将军救了你吗?」顾青辰轻声问道。 「嗯。」赵淮宁点了点头。 「萧将军人很好,给了我傍身的银两让我回家或者去京城,但是我不敢再一个人上路了。」 「萧将军他们还要赶路去边关的,不能送我,他听闻我和你们是同乡,就将我送了过来。」 赵淮宁笑了笑,「青辰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顾青辰笑不出来,「是有缘,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没有经歷这些事儿,在家中安安稳稳的。」 赵淮宁摇头,「当时确实有点怕的,但现在感觉还好,如果没有这一遭,我也不会遇见...」 「遇见什么?」顾青辰问道。 赵淮宁顿了顿,「遇见你们呀~」 他抬起头,认真得看向顾青辰,「青辰哥哥,谢谢你。」 「谢我?」顾青辰诧异。 赵淮宁失笑,「谢谢你收留我。」 第232页 顾青辰嘆了口气,「好了,你且安心的在这里住下。等过些时日,我派人送你回家。」 「不要!」赵淮宁连忙拒绝。 「为什么?」顾青辰问。 「我不回家,爹娘现在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呢。」 「三个月,再大的气都消耗完了,你父母现在肯定很担心你。」顾青辰说道。 赵淮宁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萧将军已经去信给哥哥了,哥哥自会跟爹娘交待的。我若现在回去,还有亲事等着我呢,本来就是逃婚出来的,再拐回去算什么~」 顾青辰想了想,「那直接送你去京城?」 赵淮宁又摇了摇头。 「怎么,你本来不就是要去找你哥哥的吗?」顾青辰问道。 「那是之前!出了门我谁也不认识,只能去找哥哥,但是现在有你们了呀~」 赵淮宁握住顾青辰手,抬起头期望地看着他的眼睛,「青辰哥哥,你能收留我吗,让我暂住些时日。」 「我现在不想去找哥哥了,哥哥肯定会说我的,还会劝我回家成亲,我不要。」 见顾青辰有些迟疑,赵淮安又加把劲儿,「青辰哥哥,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像你和叶大人一样,你会理解的对吧?」 顾青辰看他认真的样子,点了下头。 赵淮宁欣喜,接着说道:「而且如今正值年关,街上铺子都关了不少,陇州离京城那么远,现在出发岂不是要在半路过年。」 「你派去送我的人则更倒霉,大过年的,却要跟家人分别,顶着风雪送我这个陌生人回京。」 顾青辰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了,「你意已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给你哥哥再去封信说明情况,不要让家人担心。」 赵淮宁笑眯眯,「好,谢谢青辰哥哥。」 顾青辰失笑,「别高兴太早,你这事儿终要有个交代,逃避是不行的,等过了年再说。」 「嗯。」 赵淮宁勾起唇,「到时候再说...」 晚上,顾青辰将赵淮宁的事情跟叶如尘说了一遍。 叶如尘道:「今日萧呈渊也与我说了此事,托我送他回家,原来他竟然还不想回家吗?连哥哥都不找了?」 顾青辰点头:「嗯,怎么都不愿意走,我看他性格执拗,便做主让他留下了。」 「你怎么看?」顾青辰问道。 「没什么看法。无亲无故,他自己的私事我们不好插手,又不是孩子,且随他去吧。」 叶如尘随意道:「大过年的,想留就留下吧,等年后再说。」 「那如果年后也不想回家呢?」 顾青辰还是有些忧虑,「他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若一直不回家,再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叶如尘揉了揉夫郎的眉头,「别想了,我们和他也不熟。」 「明年就二十岁了,那么大一个人,出事了就自己担着,我这边也会跟赵淮安知会一声的。年后如果还不愿意走,那谁领来的人就叫谁领回去。」 顾青辰点了点头,突然抬头问道:「你还知道他的年龄?」 叶如尘失笑,颳了下夫郎的鼻子,「你忘了,他找我算过命。」 顾青辰哦一声,缩进了被窝。 翌日,萧呈渊带着重山启程前往嘉峪关。 叶如尘送人到衙门外,赵淮宁听说后一路小跑跟了出来。 「叶大人,谢谢你的被子。」萧呈渊笑得像个狐狸。 叶如尘勾了勾唇,「萧将军花了银子,不必言谢。」 萧呈渊与叶如尘道别后,翻身上马正要离去。 「萧将军!」赵淮宁喊了一声。 几人闻言齐齐回头,只见赵淮宁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萧呈渊调转马头,关切的问道:「赵二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我来,与将军道别。」 赵淮宁跑得脸色微红,喘匀了气开口道:「将军救我一命,我自当来送别的。」 「差点错过时间,将军勿怪。」 萧呈渊居高临下道:「无妨,赵二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淮宁必会铭记在心,日后将军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赵淮宁双手放在胸前,俯身行了个大礼。 「好。」 萧呈渊笑了笑,点头答应,随即拉起缰绳准备出发。 「等一下!」赵淮宁再次叫道。 「还有何事?」萧呈渊挑眉问道。 赵淮宁不好意思的笑笑,放低了声音,「嘉峪关,离这里远吗?」 「不远,快马两日即可到。」 「这样呀。」赵淮宁点点头,若有所思。 叶如尘抱臂站在一旁,打趣地看着眼前一幕,似乎知道了什么。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呈渊俯下身,微微侧头,「嗯?」 「没,没有。哦,对了,等过年的时候,将军还会来这里吗?」 萧呈渊挑眉,望向叶如尘,「那要看叶大人欢不欢迎了。」 「不欢迎。」叶如尘淡淡道。 啊?赵淮宁有些怔愣,呆呆地问,「那将军去哪里过年。」 「自然是在军营,年年如此,赵二公子以为呢?」萧呈渊勾唇轻笑。 第233页 「哦~」赵淮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摆手道:「没什么。」 「侯爷,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重山冷声提醒道。 萧呈渊笑了笑,「外面冷,赵二公子身子单薄莫要受凉,请回吧。」 「嗯,将军也保重。」赵淮宁颔首,退后了两步让出路来。 「叶大人,再会。」萧呈渊对叶如尘说道。 重山也对叶如尘抱拳辞别,「告辞。」 叶如尘颔首,「一路平 安。」 萧呈渊挥了挥鞭子,带着重山扬长而去。 赵淮宁一直目送着二人离开,直至看不见身影。 「赵二公子。」叶如尘喊了一声。 啊?赵淮宁回神,看向叶如尘,「叶大人。」 叶如尘说道:「人已经走了,回去吧。」 「好。」赵淮宁应道,笑了笑,「大人不必那么客气,叫我淮宁便好,青辰哥哥也是这么叫的。」 青辰哥哥,小时候这么叫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听着有些怪怪的。 叶如尘没说什么,点了下头,转身回了衙门。 赵淮宁再次看向萧呈渊离去的方向,站了一会儿,低头一笑回了知州府。 萧呈渊此次自京城前往嘉峪关,随行的还有一队人马运送粮草与军资,其中包括一批新的火器,由中军都督佥事沈泛亲自押送。 前方战士吃紧,队伍行进缓慢,故而萧呈渊才离队快马前往。 送赵淮宁到叶如尘这里只是顺便,萧呈渊来陇州的主要目的是去千户所衙门调兵。 又听闻陇州存有一批药材,虽然量不多,但对边关也有所助力。 沈泛的队伍到达嘉峪关还需要一段时间,萧呈渊与叶如尘商量着买下了这一批药。 不日后,千户所携令前往嘉峪关,叶如尘也会带着药材一同前往。 「一定要亲自去吗?」顾青辰问道。 「嗯,特殊时候,交给别人我不想放心。刚好这几日衙门就封印了,我也想去嘉峪关看看。」 叶如尘拍拍顾青辰的后背,「很快就会回来,放心好了。」 「一路小心,离过年没剩几日了,一定在除夕前回来。」顾青辰为叶如尘系好披风,郑重交代。 叶如尘笑了笑,「遵命!」 张一龙和李沧海率领几名衙役将药材搬运到马车上,虽叶如尘一同前往。 顾青辰将叶如尘等人送到了城门口,千户大人杨将已经率领兵马侯在城外。 杨千户看了眼城墙上的顾青辰,对叶如尘道:「叶大人,时间紧迫,我等需尽快出发。」 叶如尘道:「已准备好,即刻出发。」 「行。」杨千户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启程。 等队伍远去不见踪迹,顾青辰走下城墙回了府。 「如尘和沧海走了?」顾母问道。 顾青辰点点头,「嗯。」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是不是着凉了?」顾母将暖手炉塞进顾青辰怀中,碰了碰他的额头。 顾青辰摇头道:「我没事儿,娘。」 赵淮宁笑道:「青辰哥哥怕是没跟叶大人分开过吧?叶大人一走,你就失了心魂。」 啪嗒,顾青辰跟着心一颤,是枝头积雪滑落砸在了肩上。 顾青辰看了眼天空,「确实有些不安。」 「别担心了,送个东西而已,并且如尘会武,一般人奈何不了。」顾母安慰道。 顾青辰轻唿一口气,「嗯。」 嘉峪关依山傍水,连绵的山脉是大燕边境最重要的屏障,易守难攻。 雪越下越大,一眼望去,白雪皑皑,天地一片苍茫。 马车走过雪地落下深深的车辙印,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覆盖。 「啊嚏!」 雪落到鼻尖,杨千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该死的,今年的雪不正常啊。」 「是呀。」副手说道:「这都下几日了,还不见停的迹象。」 张石搓了搓手,「这雪呀雨呀,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你还指望老天爷给你大声招唿吗?」 叶如尘看着远处的景色,心情有些沉重。 嘉峪关有内城、外城、城壕三道防线,重迭并守,壁垒森严。 叶如尘等人一路行来,很快就抵达内城墙下。 内城守卫极其严密,城楼之上,一排将士端着弓箭,严阵以待。 早在外城时,就守将核查了叶如尘等人的身份,快马前来禀告过。 内城得了消息,有副官在此等候,接他们入城。 几名将士跟着李沧海去交接药材,叶如尘四处看了看。 一进内城他就发现气氛不对,于是问道前方领路的人,「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 那名副官正在和杨将说话,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位便是陇州知州叶大人吧。」 叶如尘颔首,「正是。」 「叶大人!」有人喊道。 叶如尘抬眸望去,是重山快步赶来。 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未等他开口,重山直接说道: 「叶大人,我家侯爷率三百将士入山遇雪崩,已经三日没有消息了。」 第134章 寻人 叶如尘闻言脸色微变, 领他们前来的副官道:「先进来再说吧。」 副官将几人带到了议事厅,嘉峪关的几位主要将领和军师都在这里。 第234页 「这位是军中主帅,秦将军, 嘉峪关最高将领。」 重山指着一位年纪四五十, 身穿盔甲, 满身肃杀之气的中年男子介绍道。 叶如尘颔首, 与诸位将军互道了姓名,打了招唿。 秦将军言道:「叶大人亲自护送药材而来,辛苦了,我等感激不尽。」 叶如尘语气沉稳, 「将军客气了。」 「胡沖。」秦将军命令道:「去为叶大人接风洗尘,准备热水和吃食。」 「明日你负责护送叶大人出关, 务必保证将人平安送回。」 「是!」胡沖抱拳应声,「将军放心。」 胡沖说罢,便迅速离去, 该是为叶如尘安排住处了。 秦将军转头看向叶如尘,「叶大人稍作休息, 军中条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叶如尘摇头,「在下无甚讲究,将军不必费心。」 众将领还围站在沙盘周围,叶如尘看屋内情形,在他进来之前该是在议事。 军中大事,他作为外人不方便在旁听,叶如尘拱手道:「诸位将军若有军务商议, 在下可先行告退。」 「无妨,没什么要密。」秦将军将面前的战域图卷了起来, 说道:「别站着了,大家都坐吧。」 秦将军语气颇硬,难掩愤懑之气,说道: 「十日前与戎姜一战,我军大捷,退军五十里。要不是这几天飘雪不停,不宜行军,必要趁其势弱一举击溃,以免夜长梦多。」 军师直言:「戎姜已是强弩之末,不急于一时,此时积雪难行,若冒然追击,进入西境反而置身险地。」 「雪崩是怎么回事?」叶如尘追问道。 「此事...」 秦将军欲言又止,重嘆一口气摆摆手,「军师说吧。」 只听军师沉吟道:「不日前,戎姜大王子亲临边境,探子来报说,戎姜妄图自丽水下游东南山麓穿山过境,于是萧将军便带人去查探,没成想...」 「唉...」军师摇头,嘆了口气。 「只走了三日,确定是遇险了吗?也或可在与敌周旋?」叶如尘思索着问。 「不可能。」一位将领直接否认。 军师解释说:「叶大人有所不知。」 「三日前那场雪崩声势浩大,动静不小,瞭望台上都能看见。」 「萧将军进山后,分了一支二十人队伍绕行,最后也只有这二十人安然回来了,他们在远处亲眼所见,那层层雪块如割裂般 自山体滑落,剎那间人马便不见了踪影。」 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雪崩的威力不可小觑,树木、房屋都能顷刻摧毁,更何况是人。 「可有进山寻找?」叶如尘问道。 「雪势未减,不敢冒然进山,怕再引发雪崩石流,只派出几十名轻兵在附近搜寻探路。」 重山摇头,他心中比谁都焦急,却无他法。 秦将军派人看着他,寸步不离,坚决不让他独自进山。 一位将领说道:「山谷被湮没了,路也毁的差不多,大军无法入山,现在这种情况,让谁去都无疑是将人往死路上送。」 重山蹭的一下站起身,走到秦将军面前抱拳跪地,「恳请将军放在下进山。」 「你不必再说了,当日情况你是知道的,那山路往里走不了几步雪就能把人埋了,本将断不可能让你独自前去。」秦将军道。 「重山。」 军师将他拽了起来,「我们知你心切,大家都很着急,但外面大雪漫天...唉~你且耐着性子等一等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重山情绪颇激,「我家侯爷生死不知,我怎能安心,怎么等的下去!」 秦将军沉言道:「只要雪停,本将便会下令除雪清路,无论如何也会把萧呈渊带回来的。」 重山苦笑,「雪什么时候停,你们等得起,我家侯爷怕是等不起吧?」 「那能怎么办?」 旁边一名副将看不下去急言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都过了三天了,等不等结果应该都...」 「都怎么?」重山大步一跨揪着了那人衣领,怒吼道:「生见人死见尸,这不明不白的,区区三日而已,你凭什么就下断言!」 那人被吓了一跳,用力推开重山大声道:「老子实话实话,你好好清醒些吧!」 秦将军:「高盛,你闭嘴!」 「将军?」高副将瞪大眼睛看向秦将军,又看了眼重山,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室内沉默片刻,军师拍了拍重山的肩膀,「重山,要不你先下去...」 「将军,请允许我上山!」重山上前一步再次抱拳作揖恳请道。 「此事没得商量,你若继续在这里闹,我只能派人将你看押了。」秦将军态度坚决。 「将军,我乃侯爷近卫,不属军中,无需听从您的军令。」重山说罢,转身欲走。 秦将军皱眉,厉喝道:「那便看看,没有本将命令,你能不能出城半步。」 门口两位士卒闻言齐刷刷跨步转身,按刀堵在了门口。 杨千户坐在一旁看着这场景不知该说什么,真是一片混乱。 「叶大人,你在干什么?」 杨千户扭头看向旁边的叶如尘,只见叶如尘侧身在桌上摆弄几枚铜钱,还一脸专注。 「嘿~怎么还玩上了?你与萧将军不是有几分交情吗,不说两句?」 第235页 杨千户声音不大,但正好室内众人都僵持着没有说话,闻言都看了过来。 重山愣了愣,「叶大人?」 军师见此情形,拦住重山,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叶如尘没有抬头,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比划,缓缓问道:「萧将军此行可带了干粮。」 「带了!」重山快速回答。 「但不多,也就三日的口粮。」军师补充道。 「明阳远光,七星卫防,乃神佑之象。」叶如尘看着卦象说道,随后将铜钱纳入袖内。 重山目光紧盯着叶如尘,上前一步,「叶大人,你这是?」 秦将军皱着眉头,「你会算卦?」 叶如尘颔首,转头对重山说道:「卦象显示萧将军绝路逢生,尚有一线生机。」 「当真?」重山一脸惊喜。 「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叶如尘又道。 叶如尘起身看向众人,「如军师所言,粮食不多,这已过去三日,若再找不到人,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将军!救救我家侯爷吧!」重山再次对秦将军恳请道。 「重山求您了!」 秦将军沉默片刻,目光如炬看向叶如尘,「你算得...」 「将军不必多言。」 叶如尘抬手制止,「我知将军顾虑,雪山苍茫无际,现在进去的人越多越危险,非但不能分头搜寻,就连动静大些都有可能再次引发雪崩。」 秦将军没有吭声,满脸写着你知道就好。 军师见状忙问:「那叶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我去。」叶如尘道。 重山闻言勐地抬头,不可置信,「叶大人,你说什么?」 「荒唐!还你去?」秦将军冷哼一声,怒道:「我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欲求君还,行至西北,有生处。」 叶如尘道,「我懂些奇门异术,能断方位,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行!」秦将军斩钉截铁,气笑了。 「会辨方向又有什么用,你一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堂堂陇州知州,若因此折在了我嘉峪关,本将如何向朝廷交代。」 重山连忙道:「叶大人肯为侯爷入山,重山感激不尽,但我不能坐看大人涉险,请大人把具体位置告诉我,我去!」 叶如尘摇了摇头,「我从未来过此地,哪里知道什么具体位置?又如何告诉你?」 「可大人方才不是算出...」 「只西北二字,你可知如何寻?大致方位罢了,也不一定准,我也只能凭感觉找着看。」 重山哑言,叶如尘道:「放心好了,在下虽不常动武,但并非不会。」 「对!」 「对对对对!」 杨千户走过来,他在一旁听了半天,可算能插上话了。 杨千户道:「记得初到陇州时,叶大人还未上任就先带人剿了盘踞虎头山多年的匪贼。后跟我千户所切磋更是以一敌百,武艺超群,不容小觑。」 「大人会武?」重山愣了一下,「那正好,我同你一起去,势必会护大人周全。」 「你护他?」杨千户摇头,「别嫌我说的难听,你跟着只会是拖累。」 军师:「啊,这...」 「重山武艺也不差。」秦将军不满杨千户拖累的说法。 他看向叶如尘道:「不派人进山,是因毫无目的的找寻危险,且徒劳无益。若叶大人确能断方位,本将可多派几人与你同行。」 「不需要人同行,我自己去。」叶如尘摇了摇头。 「大人,不可。」重山道。 叶如尘直言,「外面积雪甚重,进山更是难行,除非军中有轻功极佳、半盏茶不落地的,否则多去一人都是麻烦。」 「既如此,那你如何行?」秦将军问道。 「叶大人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踏水无痕,踏风无形,世间无出其右。」杨千户笑了笑。 有人嗤笑出声,在场众人显然都不相信,只当其说的玩笑话。 叶如尘也道,「杨大人夸张了。」 他看向秦将军,一脸认真,「但行走雪山,是没问题的。」 秦将军深深看了一眼叶如尘,目光深邃,似在探查他话说的真假。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杨千户又说道。 「好!叶大人,你若能胜过那两人,本将便让你独自进山。」 叶如尘顺着秦将军所指看去,正是门口那两名士卒。 第135章 还活着 两名士卒闻言站出来同叶如尘抱拳相拜, 一脸桀骜,伸手朝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如尘眉头轻皱,他自然知道秦将军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只是想叫他知难而退罢了。纵然如此, 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兴致同人比武展现自己。 几位副将摇头一笑, 有叫不出名字的士兵面露不屑。 倒是杨千户看戏不嫌事儿大, 兴奋地拍着手鼓动,「叶大人,加油加油!」 叶如尘无奈看向他,「杨大人, 你看猴戏呢?」 「没有没有。」杨千户连忙摆摆手,他就凑个热闹, 可不敢让叶如尘惦记上,吃亏太多长记性了。 「本将知道叶大人与萧将军交情不浅,但这事儿还是别管了, 本将自有思量,在此替萧将军谢过了。想必萧将军也不愿叶大人只身涉险。」 第236页 秦将军顿了顿, 又看向一侧的重山,「你也一样。」 方才比武,秦将军也就随口一说,即便叶如尘确实会点武艺,他也没真想让一个文官与他手下上阵杀敌的武将对打。 好歹是一地知州,万一磕着碰着,怎么说得过去。 重山站出来还想说些什么,叶如尘抬手制止, 向外走去。 秦将军一愣,他还真想比不成?众人也都跟着出来。 门口两位士卒有些傻眼, 相互看了看,不会真要动手吧? 「大人?」两人朝叶如尘拱手。 叶如尘回礼,点了点头,「比武就算了,本官是去找人,又不是打架 。」 秦将军正要说话,然而话未出口,嗖的一下,眼前哪里还有叶如尘的身影。 几人傻眼,只见叶如尘已经站到庭中唯一一颗树上。 ??? 叶如尘低头,迟迟不听下方人说话,有些疑惑,难道这不足以证明他的轻功? 这么想着,叶如尘放眼看了下周围,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廊顶,枝头轻晃,残雪沙沙落下。 众人目光随叶如尘轻巧的身形移动,耳边杨千户一脸淡定,适时开口:「我就说叶大人轻功好吧,估计没人能比得上。别的不说,行走雪山绝对不成问题。」 杨千户话音刚落,叶如尘已回到地面,缓步走来。 待他站定,还未开口,边听秦将军道:「那就拜託叶大人了,你有需要什么,尽管说来。」 这就是敲定了,叶如尘挑眉,也不废话,「地图、干粮、伤药......」 —— 翌日一早。 「什么!大人,进山了?」 张一龙目瞪口呆,他整理好车马准备叫叶如尘返程时才知道他家大人天微亮就走了。 还是一个人?这还得了! 反应过后张一龙顿时就炸了,他们都听说了雪崩之事,连嘉峪关自己人都不敢进山,他家大人掺和什么呀! 「这群废物,他们自己人不去救找咱大人算什么事?!」 张一龙说着就转身要去找人,李沧海忙拦下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可是...」 「别可是了。」李沧海打断他,「大人的决定你我能奈何?」 「那大人走之前可有交代什么?」张一龙问道。 「没有,大人说,小问题...」 李沧海顿了顿,想起叶如尘说这话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摇了摇头。「还说放心好了,让我们不用等他,先回去。」 张一龙闻言纠着脸,二人相对无言,都从对方的表情读懂了意思。 沉默片刻,直到同他们一行的人过来催时,张一龙才道:「那我们还走吗?」 李沧海说:「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都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我留下等等。」 看出来李沧海是早就想好的,张一龙也不再多言,抱了抱拳,「那行,有什么事及时联繫。」 另一边,叶如尘背着包袱,一手持剑一手拿了根长竹竿,独自穿行在死寂沉沉的雪山中。 他出发的早,为赶时间,天微亮就出了城。 周围的温度似是又降了几分,雪山深处一片狼藉,枯树凌乱无章的倒插在雪地里。纵然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雪,也能看出几天前的雪崩威力之大。 雪山外缘还好,越往里处走危险越大。 好在凭叶如尘的轻功,不说踏雪无痕,只要有着力点,在雪地掠走轻轻松松。若要换成寻常人进来,一脚下去不知深浅,栽个跟头整个人指不定就被埋了。 看来秦将军先前的决定没错,这种情况冒然放人进山只能是徒劳。 叶如尘一路往西北向行,走出好一段路,来到了处制高点落脚。 因是高处,这里倒没受到什么破坏,几颗粗壮高挺的树木深深扎在石块土壤里。 叶如尘坐在树上,视野开拓,低头望去,延绵起伏尽收眼底。 据秦将军等人所言,萧呈渊此行是探查戎姜穿山过境的人马。 既是探查,风雪傍身下,不知敌方寡众与行径,又要伺机埋伏进攻,那除了探路斥候外,其余人自是要低调些,定不会光明正大奔驰在显眼处。 临行前,叶如尘见了雪崩后脱险回去的二十人小队队长,从他口中知道了萧呈渊等人遇难前的大致方位。 叶如尘再次掏出铜钱测算,生门属土,中空也,谓之穴。 穴,洞穴。 雪崩之势,携雷霆唿啸倾泻,强大的冲击力不可阻挡的往下席捲。要么他们在半坡有山洞等栖身,要么被冲下谷地。 打开地图,果然找到了一处峡谷。 山风席捲,早上刚歇了会的雪似乎又准备开干了,叶如尘眉头未皱,距离不近,需要快点了,无论能不能找到人,起码天黑前要赶到个安全的落脚点。 缓缓捲起图纸,几个起跃,叶如尘的身影消失在山顶。 —— 「萧将军您醒了!贺将军快来,萧将军醒了!」 萧呈渊缓缓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视线有些模煳,有合上了眼皮。 「萧呈渊,萧呈渊,别睡,醒醒。」 刚恢復些神志就啪啪挨了两嘴巴子,力气可真不小。萧呈渊有些气急,他想说自己醒了,别扇了,可张了张口,嗓子干哑,没发出声音。 第237页 紧接着有碗递到唇边,一碰到水,萧呈渊下意识就张开口。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沁入全身,让僵硬的四肢也舒缓了许多。 这下感觉好多了... 「将军,将军?」 「萧呈渊!」 「别喊了,没死。」 有气无力极轻的一句话,周围人顿时安静下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没等来任何动静,萧呈渊又挨了俩巴掌,「没死就起来,装蛋呢!」 「艹!」萧呈渊再次挣开了眼,首先映入视线的就是一张鬍子拉碴的大糙脸。 「贺平,我艹你大爷!」 第136章 相聚 「哟, 还能骂人,看来是真没事儿了。」贺平撂下碗嗤笑道。 「没事也要被你拍出事来。」 萧呈渊怼了回去,稍微动下身, 肩膀顿时传来剧痛, 疼得他皱眉苦脸, 五官狰狞, 「嘶~」 一旁的将士见状立刻上前扶起萧呈渊帮助他靠坐在墙边。 萧呈渊低头看去,右肩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被殷红鲜血浸透,看着极为可怖。但他此刻虽面色惨白, 却再未表现出痛苦的模样。 周围的将士见老大醒来都松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 洞内连日的阴霾都散去不少。 萧呈渊坐在干草上缓了缓,抬眼扫视周遭。 不远处点着篝火,洞内算不上温暖还有点潮湿, 火上架着一口锅,雪水和着干粮煮了些粥, 正冒着热气。 「现在有多少人?」萧呈渊问道。 「死的死,伤的伤,丢的丢。」贺平面色沉重,看着外头的风雪跟他说道:「有气儿的不足百,加上你七十二人,本来是八十个的,昨天去五个,今早去三个。」 「另外尸体挖出来二十个, 至于其他的人...还没找到...」 还没找到,那估计就是, 没有了...... 萧呈渊不再言语,闭上了眼睛。 这种天气,只要在雪地里埋一晚,就不可能活着了,更何况几日没有消息的。 三百将士,一场风雪,剩七十余人,这比战死沙场亡于敌手要难受多了。 若是他没有盲目带人进山,或许就不会...... 萧呈渊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如果。 「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坑我都给你选好了。」 贺平边回答边转头去看他,突然哑声,见他这幅样子嘆了口气,忽而伸出脚踢了两脚,小声道:「一军之长,垂头丧气像什么话。」 「丧你大爷,那只狗眼瞎了老子帮你挖。」萧呈渊缓缓睁开双目,哪还有半分颓然。 贺平笑了笑,没有说话,用手比了比两只眼睛。 萧呈渊又问道:「伤药和干粮呢,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吃的倒还好,宰了马,但伤药不多,上午孙干、赵金带了十几个人出去找路了。」 本来他们的干粮就不多,只有几天的口粮,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把什么都冲散了,好在每个人身上都绑了些。 食物最主要的还是靠那几匹死去的马,刚从雪里扒出来的时候口鼻还出着气,有些温热,但伤势过重,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舍了。 一来无药可医,二来带不回去,又不知道 还会困多久,口粮不足,不得已杀了吃肉。 唯一幸运的就是有个差不多的落脚点,这还是萧呈渊在昏迷前拖着伤带他们找来的。 此处位于山谷峭壁下的凹陷地,恰好能遮风挡雪,位置也挺宽敞。 因为他们人多,只好把受伤的围在最里面养着,靠洞口的人依旧要忍受寒风,白日尚好,入夜后只能围着火堆相互抱着取暖。 大雪封山,众人只知道目前所处的大致方位,却无法分辩详细地点,路不好找。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伤药,受伤的人很多,若再不赶紧出去,耗也要耗死了。 贺平简单介绍了目前的情况,突然抬起头紧盯着眼前人,目光灼热,语气坚定,「萧呈渊,谢谢你。」 萧呈渊讶然,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客气了?」 「要不是你,我估计就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那时情况危急,贺平走在边上正侧着身说话,马一惊他直接后仰下去,身后是嶙峋巨石岩崖陡壁,好在萧呈渊及时抓住了他。 紧接着大批人马被冲散,卷着往后出熘,萧呈渊用马鞭将两人缠绕,后面也是因为他,萧呈渊的肩膀才会被树木断枝刺穿,重伤至此。 「此情我贺平记一辈子,若我们能活着出去,有事情尽管吩咐。」 萧呈渊本没放在心上,听他这么说倒是嗤笑道,「行,那你可记好了。」 —— 天色渐晚,约摸着酉时将近,因雪的缘故目光所见还是大亮。 这日子天黑的特别快,纵然有雪照亮众人也不敢继续冒险,出去的人接二连三都回到了洞穴。 「明日我亲自带人去找路。」萧呈渊拨弄着火堆随意说着,添了新柴的火苗蹭的一下冒高。 「将军不可。」 「不行!」 「你就老实待着养伤吧,其余的事交给我就好。」贺平斩钉截铁。 「不必多言,我对这里比你们任何一人都要熟悉,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尽快出去。」萧呈渊动了动胳膊,语气淡淡,他扫了眼几个伤情较重的士兵,收回目光看向众人,「大家放心,我萧呈渊定会带你们回去。」 第238页 火光下阴霾顿时散去不少,众人闻言提起了几分精神,似是看见了希望。 「可你才刚醒,几句话都说的有气无力要死的样子,别走几步就倒了,还要劳烦旁人给你抬回来。」 希望望一半,多好的氛围被破坏了。 萧呈渊瞥了他一眼,真不想搭理,「那便抬回来,本将该有此殊荣。」 萧呈渊站了起来,裹着披风走了出去。 贺平对着背影还在继续,「没跟你开玩笑,起码再养一日半日的。」说着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风雪小了很多,近乎于无,可吹了这么些天,积雪只增不减,萧呈渊站在洞口看了许久。 「连下数日,这雪也该停了。」 「操!就这势头,再不停麻烦可大了。」 「嗯。」萧呈渊点头,「那便是灾年了,届时整个州府都在劫难逃。上次雪灾还是在八年前,死伤无数,开春后更是疫病泛滥,希望不要重演。」 一声长啸划破天空,两人闻声抬头,是只雄鹰在空中盘旋,声音高亮,目光尖锐,硕大有力的翅膀展开,矫健身子令人心动。 萧呈渊突然心情愉悦,「待小爷此番回去,也要养只勐禽相伴。」 「挺好。」贺平调笑,「下次再被困就可以让你的鸟报信带路了。」 「那...」萧呈渊正说着,突然哑声凝眸。 贺平也大惊,紧盯着远处,「怎么回事!」 盘旋在高空的雄鹰莫名受了一击,竟直直坠了下去,落入山林不见踪迹。 萧呈渊道:「那边有人。」 附近几名士兵立刻打起精神围了上来。 「是不是我们的人?」有人不确定问道。 「妈的,不可能!」虽然贺平也很希望走散的人还活着,但即便活着,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 「射中鹰的不是箭,用得暗器,不是我们的人。」 萧呈渊十分冷静,他们此行三百人,有这样准头、力量又会使暗器的不用掰指头数拢共就两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伤了腿还在洞里坐着呢。 这么说来,那人要么是援兵,要么是敌人。他们可没忘此行的目的,若真是戎姜的人...... 他们的情况不算好,对面估计也够呛,就是不知敌方几人,真打起来,胜算未可知。萧呈渊垂眸,心中开始思量。 「别那么悲观,或许是军中派来寻我们的。」 萧呈渊分析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宜搜救,风雪不停冒然深入危险太大,秦将军自是知道,不会这么冲动。」 而就算真派人来了,起码也是在雪崩过后至少两日寻风雪弱时进山。然雪地难行,即便来人运气不错,找对方向,一路畅通无阻,也不该这么快才对。 「那会不会是附近的山民?」说这话的人刚开口就懊恼的自行驳回,「好像不大可能。」 且不说此地荒无人烟的,就是真有人这个时候也该躲在家中,况且普通百姓怎么会有如此功力,可能性太小。 不论是敌是友,都不能坐以待毙,贺平叫了几个人带上武器,前去查探。 「你行动不便,就在此处等消息吧。」 「嗯。」萧呈渊知道自己情况,并未勉强,「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贺平等人走后,萧呈渊也没回到洞内,依旧站在外面直直地看着贺平几人行径方向,目送人离去。 旁人不知其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打扰,数名士兵警惕得守在附近。 不多时,贺平等人已走出好一段崎岖山路,摸到了那片山林边上,等入了林就瞧不太清了。 「将军快看!那人!」 一名士兵大唿,萧呈渊迅速抬头。 洞内手脚便利的士兵鱼贯而出,站在萧呈渊身后,直直盯着不远处那道树上迅速飞驰的身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警戒!」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忙摸上腰间刀剑,目光如炬,还有一人拿出了弓箭,蠢蠢欲动。 萧呈渊左手一抬,止住他的动作,其余人见状噤了声,安静等待示下。 萧呈渊未再动作,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渐渐逼近的身影,有些熟悉。 另一边,贺平几人更是看的清清楚楚,眼见着人从头顶树梢略过。 「我去!怎么是这傢伙?」 「将军,你认识?他是什么人?」旁人立刻问道。 何止认识,简直不要太熟! 啊,好像确实不太熟,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印象深刻。 贺平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面色复杂,「陇州知州,叶如尘。」 周围几人:哈???谁??? 「走吧,回去。」 贺平淡定道,他看见了叶如尘手中拎的鹰还有什么不明白,哪还有别人,就是他了。 来人肩上扛着重物,离近后萧呈渊瞳孔突然放大,终于认出来了,真是令人惊讶。 不待反应,来人突然将扛着的东西扔了下来。众人大惊,慌忙躲避,萧呈渊只缓缓退了两步,东西恰好砸在他方才的位置。 「多日不见,萧将军怎如此狼狈。」 「自是不比叶大人风华依旧,英姿更胜。」 萧呈渊嘴角一抽,又看看脚下的羚羊,「这也是你猎的?」 「这个是捡的。」叶如尘笑眼眯眯。 「你怎么来了?」 第239页 见他行动轻便,未有一丝损伤,萧呈渊自是没说什么进山危险之类的虚言,抬起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叶如尘,感激之情不予言表。 随即开口大笑,转身给众人介绍:「这位便是陇州知州,叶如尘叶大人,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惊才绝艷,文武双全。」 「见过叶大人。」 「叶大人好身手。」 众人惊嘆,叶如尘抱拳应了声,又回道:「刚到嘉峪关就听说了雪崩的事,大家都很担心你们,既然遇上了,我便仗着轻功不错进来找找。」 早知叶如尘武功不错,却未曾料到其轻功竟如此惊艷,萧呈渊看他的眼神都亮了许多,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 叶如尘伸手一掐,神神叨叨,「本官屈指一算,知道你们在此,便径直而来。」 后者嗤笑,并不相信,只当他是根据军中将士所言推断出他们遇难前方位,找来后发现了这两日出去探路人留下的痕迹。 叶如尘取下包裹,跟着众人进洞,他此番前来带了不少干粮与伤药。 「这雪至多再下一日必停,倒是不用担忧,我已记下路线,受伤的人可先处理好伤口,休养一番再走也不着急。」 —— 连日的雪虽确实大了些,但还未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风雪将停,陇州城内便热闹起来,大家自发将道路清扫出来,正是置办年货的最后关头,大街小巷人声鼎沸。 官府封印,学堂都早早放假,知州宅内比去年热闹许多。今年府里事杂,众人都腾不开时间,顾母招了不少长工,年底遣了大家回家,只余下几个无处可去的一起在府上过年。 张一龙等人一回到府衙后,顾青辰便收到了消息。 「大人没一起回来?」 顾青辰皱眉,还未待他继续询问便有下人来报张一龙请见。 「快请。」顾青辰即刻赶到前堂,不知道叶如尘为何没一起回来,心中有些不安。 「什么,雪崩?」 「大人独自进山了?」 「就他一个人?」 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突然砸来,顾青辰有些措手不及,神情恍惚,呆愣了片刻。 张一龙斟酌道:「大人说他没问题,让顾公子不必担忧,还说一定会在除夕前回来的。」 顾父在门口也听到了此事,想想叶如尘的本事,很快就安下心来,「如尘自有把握,他既这样说,那我们就等着吧。」 「不行。」顾青辰反应过来,仍是担忧,「我要去嘉峪关找他。」 「你去做什么?你进山不是添乱吗,万一出事了,如尘还要反过来担心你。」顾父说道。 「我知道,爹,我不进山,但我要在嘉峪关等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天气变化莫测,山中危险四伏,纵然顾青辰十分信任叶如尘,也不敢轻易放心。 他不想坐在府里干等,不能想像万一出了什么事,消息不能及时传过来让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说了,备马,我这就出发!」 顾父知道他性子,闻言也不再劝。 很快马车就备好了,张一龙来回走过好几趟熟悉路,便自告奋勇驾车随行。 顾青辰刚要上马车,就见听到消息的顾母等人匆匆赶来。 顾母还未开口,顾青辰率先道:「娘,别担心,你看这雪已经停了,我只是不放心想亲自去嘉峪关接人,若顺利的话,不日就和夫君一起赶回来了。」 「那行。」顾母点点头,「你要一路小心,到了嘉峪关若是有什么变故一定记得第一时间报信回来。」 顾青辰点头答应,顾子詹走上前,「小叔,我跟你一起吧,我可以保护你。」 顾青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好好在家吧,有你张叔叔在呢,不会有事。」 言罢,顾青辰便向大家告辞,转身上了马车。 「等一下!等等我!」 张一龙驾着马刚走几步,就听见唿声停了下来,顾青探出头,几人扭头看去,是赵淮宁急匆匆跑了过来。 赵淮宁气喘吁吁,一脸着急,「青辰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第137章 算算姻缘 「奇了, 还真让那傢伙说中,这雪果然停了,只是不见太阳。」贺平将收拾好的行囊绑在身上, 一边往洞外走一边感慨着。 叶如尘和萧呈渊跟着出来, 「没太阳好啊, 免得走一半雪化了湿哒哒混着泥可不好走。」 雪停这日, 山洞内的一行人一早便整装待发,天一亮就开始往外走。 在叶如尘看来,按众人目前的情况,粮药充沛, 可伤情不稳,并不应该着急赶路, 可以再休养一番,对伤势恢復有好。 然而众人归心似箭,又担心变天, 纵然他明确保证这雪不会再下了,大家还是想早些出发。 「叶大人放心吧, 我等皮糙肉厚,这点伤势不碍事。」 说话人吊着胳膊,衣服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旁边还有两个在简易担架上躺着的,怎么看怎么疼。虽然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养好,但更好的处理一番再慢慢赶路起码不会落下病根,后续恢復也会快些。 萧呈渊看出叶如尘的担忧,笑了笑倒是不甚在意, 「都是老兵,在战场上厮杀多年, 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伤什么罪没受过,这确实不算什么,军中大夫医术很好,早些回去让他们看一样的。」 第240页 真是坚强又伟大,叶如尘暗自点头,无论那个世界,军人都是令人钦佩的。 既如此,叶如尘也不再多言,他也想早些回家,跟他一起来的应该早就到陇州了,那他家夫郎指不定多担心呢。 出山的路线是叶如尘定好的,可以说是最佳路线了,但虽方便众人行走,却不比叶如尘一个人用轻功朝近道,估摸着走走停停需要个两三日。 叶如尘在前面带路,萧呈渊、贺平伴其身侧,一行人不徐不疾的走着。 出了峡谷往四周看去,无论是山林平地还是土丘,均是白茫茫一片,混着天色,看哪里好像都差不多,分不清方向。 叶如尘来时并未留做记号,即便留了一夜过后基本就没了,但走过的路,看过的地形,仅凭记忆和感觉就够了,对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一路走来十分顺畅,除了中途队伍休息外,从未因方向不明、偏离路线等问题停下过。 即便是对此地较为熟悉的萧呈渊也不得不感慨,「叶兄似乎特别擅长走山路,辩方向也尤为擅长。」 叶如尘点头,「你若自小在深山长大,日常行走于悬崖峭壁,定然也擅长。」 「早前有听说叶兄出自无名山,乃隐世之人,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叶兄无论才智还是功法都异于常人,叫人惊嘆。」 「你那山上还有其他像你这般的隐世高人吗?你可知道有什么隐士门派与家族之类的?」 萧呈渊激动之下牵动了肩膀的伤,疼得直抽气,却还在说:「像书中那样,自给自足数百年也不出世,不在江湖与朝堂记载之中的。」 脑洞还挺大,别说,叶如尘也挺好奇有没有的。 毕竟他至今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下个山就穿越了? 要说第一世穿越那是死后重生,勉强可以用什么时空裂缝、平行世界解释;重生后习武、练轻功是打小跟着内功心法稳扎稳打刻苦训练的;但怎么下个山就穿越了呢? 明明没有任何异样,身体健康,脑子正常,天气无恙,也没走错路,太不科学! 叶如尘摇了摇头,轻笑道:「我是个孤儿,自幼被师父收养,教我道理授我武艺,无门无派。」 「师父故去后,我便一个人生活,不认识什么隐世高人。若日后萧兄遇见了,可要为我引荐一二。」 —— 雪停不久后,秦将军就下令让人进雪山搜寻了,只是积雪太厚,军犬也闻不到气味,只能一点点往里面摸索。 两日来,没有一点消息,大家都有些着急。 军师见本该在营前守门的士兵匆匆赶来,忙叫住他问道:「冯向,可是有萧将军等人的消息了?」 来人站住脚,「回大人,是陇州衙的张一龙去而復返,同行的是陇州知州叶大人的夫郎,还带了一名哥儿,说是来寻叶大人的。」 「叶大人的夫郎?」军师捏了捏眉头,「快请进来。」 「等等。」军师又叫住那名士兵,「我亲自去接,你再叫个人,去通知叶大人的那个随行李沧海。」 营门口,顾青辰见过 军师,得知李沧海跟着重山等人进山找人后,提出也想一起去找。 山中危险,自是不会让一名哥儿进去找人,何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跟着军队一起行动的。 但军师面对顾青辰有点愧疚,要知道叶如尘走后没多久他们就后悔了。 叶如尘毕竟不是军中之人,一州父母官若要因此折在雪山上面不好交代,尤其这么久没有消息,越想越糟心。 「顾公子若执意想去也不是不行,要不这样,我让人带你过去,你们且在山脚待着如何,这样里面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顾青辰不多做纠缠,直接应下,免得说太多人坚决让他们在营地等,总之先过去看看情况。 可还不待几人说完,便听见了哒哒马蹄声,顾青辰一喜,骤然转身。 马蹄声越来越近,高台上的士兵大声汇报,「是秦将军他们,还有萧将军!」 「真的!」在场众人欢唿雀跃。 顾青辰欣喜又慌张,张一龙忙大声问道:「可看见我家大人了?」 「有!」那人看了眼回答,「萧将军旁有一人,未着铠甲,身布衣披斗篷,应该就是叶大人没错了。」 叶如尘等人是三个时辰前在山中和来搜寻的士兵汇合的,一汇合什么事都好办,伤员直接交给来救援的士兵安置,叶如尘则跟着秦将军、萧呈渊等几人率先一步回来。 几人走近,叶如尘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青辰。 「你怎么样了?」顾青辰扑上来就将叶如尘转着圈摸了个遍。 「放心,一丝伤都没有。」 叶如尘笑着一把抱住顾青辰,将他的双手握到身前,「不是说了别担心嘛,怎么还是来了。」 顾青辰瞪他一眼,「说得轻巧,怎么可能不担心。」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亲亲我我,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萧呈渊看得牙酸,「啧,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叶如尘微微一笑,解释道:「叶某一届书生,平时几乎不出远门,更别说遇见危险了,所以我夫郎才会这么担心。」 平时听到「一届书生」四个字,都会联想到「文弱」一词,在场众人却心知肚明,叶如尘和这个词一丁点儿都不搭。 第241页 萧呈渊还想调侃,刚开口就被打断。 「萧将军。」 顾青辰笑了笑,缓缓伸手一指,轻声道:「你看。」 萧呈渊闻言顺着顾青辰手指的方向看去,张一龙扭头一看,识趣的往旁边跨了一步,将旁边的身影完全露出来。 看清是谁,萧呈渊有些意外,愣了下,「赵二公子,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赵淮宁方才站在马车与张一龙中间,不吭不响,被遮挡了大半身子也没人注意到,突然暴露见大家都看向他,踌躇地往前走了两步。 「啊,我,我是陪青辰哥哥一起来找叶大人的,他一个人我不太放心。」赵淮宁微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顾青辰抿着笑,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叶如尘瞭然,似是品出些味儿来。 「萧将军,你还好吧?」 赵淮宁走到萧呈渊马旁,指了指他的右肩,衣服上有破损,还渗出了血迹。 「无碍。」萧呈渊摇了摇头,随即翻身下马。 回到营中,得了消息的将领们都跑来迎接,等剩余将士全部回到军营,萧呈渊确保受伤的将士均已安排妥当,就随大夫回房去重新处理包扎伤口。 赵淮宁悄悄跟了上去,重山见状微微皱眉,但看萧呈渊并未阻拦,便也没说什么。 天色还早,左右无其他事,叶如尘想着可以直接启程往回陇州,顾青辰自然很是同意。 萧呈渊一听说立刻换了衣服掀起帘子走出来,「着急什么,留下晚上吃一场,这次多亏了叶兄,我还没好好谢你呢。」 「对呀!叶大人可不能直接走,前些时日亲自押送药草过来我等还未好好招待,今日一定留下。」 「晚上备下好饭好菜,接风、送行一起办了,一来感谢叶大人出手相助,二来咱嘉峪关和陇州也称得上邻居,久闻叶知州盛名,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未请指教一二呢。」 叶如尘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混了点虚名让人传得离谱了些,岂敢在此班门弄斧,何谈指教二字。」 「那便探讨一二...」 「且不说这些,」军师握着叶如尘的手腕,对顾青辰抬了抬下巴,「叶大人,顾公子三人前脚刚落地,还不足一个时辰。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便是着急回家过年,也不急这一个晚上,留下梳洗休整再上路吧。」 顾青辰不至于赶几天路就累着,但话说到这里,若还推辞要走就太客套了。 叶如尘应下了秦将军的邀约,随后与顾青辰一起四处转转。 嘉峪关进出守卫森严,但关中也是有百姓居住的,其中不乏军户之家,大半辈子都守在此地。 街上张灯结彩,倒也热闹,顾青辰买了包子递给叶如尘,「先吃点热乎的垫垫肚子。」 重山在前面带路,李沧海和张一龙也在后面跟着,一边吃狗粮,一边听重山跟他们介绍此地的乡俗风情。 待到晚间开席,再回到营里,好菜好饭摆满桌,这里不比酒楼精緻,大锅菜大碗肉,但味道都是顶好的,香气飘满院。 顾青辰转了一圈没看见赵淮宁,李沧海说道:「赵二公子今日跟萧将军走后就没见了,我去找人问一下。」 「不必了,再等等看吧。」顾青辰拦下李沧海,他见萧呈渊也还没来,想必两人在一起。 果然,没过一会儿两人就一同出现了,顾青辰在身侧留了位置,看见赵淮宁招了招手。 赵淮宁点头应了下,侧身对萧呈渊道:「我去青辰哥哥那里坐。」 萧呈渊应下,赵淮宁摆了摆手,「再见,萧哥哥。」 「嗯。」萧呈渊点点头,面上难得浮现一抹温柔笑意。 席间赵淮宁频频看向萧呈渊,面上装作无意,实则都缠绵足以拉丝了,周围一群大莽汉无甚感觉,顾青辰全然看在眼里。 本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但身旁的欢喜之情都要喷涌而出了,顾青辰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今日一直同萧将军在一起?」 顾青辰勐然出声,将赵淮宁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 「嗯。」他小声应了一下点点头,瞬间整个脸红扑扑的,「萧哥哥,人挺好的。」 「萧哥哥,半日不见就换了称唿?」 军中禁酒,席间自然也没酒,这人跟醉了一般,分明是羞的,顾青辰失笑,少年情愫确实醉人。 「八字还没一撇,青辰哥哥,你莫要同人说。」 赵淮宁拉了拉顾青辰的衣袖,叮嘱道:「也不许和叶大人说。」他可不想让大家都看出来他喜欢萧将军,多害臊呀~ 顾青辰笑了笑,这模样即便他不说,多待两日只要旁人不瞎就都看出来了。 傍晚,顾青辰洗漱后披着衣裳去门口倒水,正巧看见赵淮宁从外面回来,「怎么这么晚?」 「啊。」赵淮宁指着天空,「赏月。」 顾青辰抬头,「今晚有月亮?」 赵淮宁嘆了口气,有些失望,「没有,所以我回来 了。」 顾青辰轻笑,「早点睡吧。」 翌日一早,叶如尘与萧呈渊坐在院中聊边关战况。 「此前一战戎姜大败,退军五十里,看似是怂了,实则憋着大坏。戎姜王年岁已高,听说快不行了,这一年王室动盪内斗不断,如今大王子突然亲临,是做足了准备想干个漂亮战立威呢。」 第242页 「哈哈,怎么可能遂他的愿!沈泛带着火器与我一同离京,算时日也该到了。」 「这场风雪来得突然,打了断,那边乱了计策估计气得够呛,待重振旗鼓,即便他们不来,我们也要过去,好叫他们知道,我大燕的土地,可不是想踏就踏。」 戎姜这几年越发不规矩,此次更是过头。 但听萧呈渊的意思,前面几仗皆是有意放水,每每退敌后就停手,没有尽全力,让戎姜误以为他们胆怯,进攻的势头越发勐烈。 殊不知是上头有意用此战试火器,若能成功立威,则一战震慑四方,起码能换十几年的安定。 火药研究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正式露面,叶如尘也好奇威力如何,只等看后续战况。 「他们都说你还会算卦,秦将军刚开始不同意你进山,是你算出我活着的消息和位置,然后去找我的。」 不再说军中之事,萧呈渊大笑,转而问起:「看不出你这么会忽悠,是想不到别的藉口了吗?」 「我可没忽悠,我凭本事算的。」 「真的假的,你不是读书人吗,这道士的把戏你如何会?」 叶如尘抿了一口茶,故作惊讶道:「我没说过吗,我师父就是道士啊,这也是我的吃饭本事之一呢。」 「还是个活道士,实在少见。」 萧呈渊笑了,「那你给我算算姻缘。」 叶如尘摊开手,「收钱的。」 萧呈渊挑眉,二话不说摸了摸兜,只剩二两银子,全部给了叶如尘。 叶如尘看看面相,摇摇头,看看手相,摇摇头。 「你别光摇头,说话呀,看出什么了?」 「萧兄,麻烦生辰八字报一下。」 萧呈渊报上生辰八字,叶如尘在桌上用水比比划划,过了一会儿,皱起眉毛,又摇了摇头,「啧啧...」 「萧兄,先跟你谦虚一下,在下只是个半吊子,未得师父三分真传。」 叶如尘收回手,真诚道:「准不准看运气,我不作保,你还听吗?不听的话退你钱。」 「还有模有样。」萧呈渊嗤笑道:「你这般做派我倒真想听听,且说吧。」 「别拐弯抹角说些煳弄人的话,直白点。」 「直白点啊...」叶如尘低头沉思,想了一会儿措词,抬头凝重地看着萧呈渊,直言: 「萧兄,你眼盲心瞎,还太过偏执,可能会痛失所爱哦。」 「可听破解之言,只需五两银子?」 萧呈渊顿住,不可置信,「你会不会说话?果然是个神棍,你这样出去开张没被人打过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目前没有。」 「也对,能打你的人怕是不多。」 叶如尘见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提醒道:「萧兄,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第138章 信不信命 大燕对道士多忌讳, 皇家更是如此,京城只有和尚没有道士,偶尔出几个有些本事的「江湖骗子」, 知道的人也只会私下讨论, 不敢大肆宣传。 萧呈渊自小长在京城, 护国寺敬香都没去过几次, 常听闻的佛法因果都不信,更何况所谓的看相算命。 萧呈渊摇摇头,抖了抖空荡荡的荷包,「就二两银子, 全部给你了,破解之言今日我是没办法听了。要不你看在咱俩的情分上免费说给我听, 如果能唬住我那下次补给你。」 「行吧,萧小将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打过几次交道,叶如尘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主。萧呈渊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叶如尘竟直接答应了。 ...... 就像去买东西, 店主要叫一百文,你问五十行吗,结果店主一口答应。 上当的感觉油然而生。 所以刚才的二两银子是不是本就包括了算卦、解卦全套项目。 「送你四字真言,很宝贵的。」叶如尘指尖沾水,在石桌上写下「顺其自然」。 「只要顺其自然那一切都好,别想那么多,别强求那么多,命运会将你要的人送到你身边, 要珍惜身边人。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萧呈渊评价:「这听起来是通用话术, 你那五两没了。」 「别这样,话虽简单却蕴含真谛,『顺其自然』一向是叶某奉行的人生准则。听着简单,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尤其是萧兄你这样的,天潢贵胄,生来桀骜。当然,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你自有狂傲的资本,也不难看出你性子执着,认准的事别人很难撼动。」 「我认为执着是优点。」 「没有一个词永远是好的,不同语境意思不一样,我没用『执拗』是不想给你添堵。」 「添堵不至于,我没那么小心眼。」萧呈渊不是粗人,自然明白叶如尘的意思。 「你说的确实对,我认准的事,别人若有本事撼动那便撼动,若没本事便依我行事,即使错了那便错了,我自会承担苦果,绝不后悔。」 「所以喽,你很难做到『顺其自然』四个字。这便是破解之法,如果你想收穫美满姻缘,那么我建议你将这四字真言写下来,裱起来,书房、卧室各一副。」 「最好做一个小牌牌,」叶如尘用手比划了一下,「挂脖子上,日日感悟。」 萧呈渊想了想那副样子,无法直视,「恕我不能接受这个提议。」 第243页 叶如尘笑了出来,说了半天口舌都干了,萧呈渊提起壶给他续了杯茶,茶是好茶,但泡了许久,清香中带着浓浓苦涩,适合一点点品味。 叶如尘抿了一口茶,看着满院雪景,觉得十分恬静,但显然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萧呈渊不爱喝茶,因为军中禁酒才备了几罐茗茶;赏雪也没什么心思,前头刚被雪砸得半死,现在还等着伤好干雪仗呢。 叶如尘说:「我若有你这样的身份家世,不用为钱发愁,那必定整日遛弯晒太阳,看闲云流水,赏春花秋月,能闲着绝对不给自己找活干。」 「这般没志气,可不是我认识的叶如尘,既如此为何要入仕为官?」萧呈渊惊讶,若是换个人,他只会甩出废物两个字。 「养家餬口啊,我一人自是吃饱不愁,但成了家肯定要挣钱让家人过好日子。」 叶如尘调侃道:「摆摊算卦不行,迟早被打;做生意不是那块料;众所周知,读书是个好出路,文人的身份出门也会受到优待。」 其实混个举人就够了,本来确实没有做官的志向,后来进京赶考也想着去翰林院混日子不错。 但这话可不能乱说。 被派出来当父母官是意外,在翰林院能混日子,身为一地父母官可不能混,更何况是陇州这种艰苦地方。 纵然叶如尘再咸鱼,责任心还是有的。 「叶大人,萧哥哥,你们在聊什么?」赵淮宁突然出现,打了声招唿自顾自落座一旁。 叶如尘有些意外,侧目看了萧呈渊一眼,这称唿,他记得不久前还是萧将军呢。 萧呈渊笑道:「闲来无事,让叶兄为我卜了个姻缘卦。」 「早年间,叶大人也给我卜算过。」赵淮宁眼睛突然亮起来,有些兴奋,「萧哥哥,叶大人如何跟你的说?」 萧呈渊戏嚯地看向叶如尘,「叶大人断我情路坎坷,叫我不要执着,顺其自然,珍惜身边的人。」 「咦,那不是和我一样。」 赵淮宁瞪大了眼睛,解释道:「当初叶大人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一模一样呢!」 这就尴尬了,叶如尘摸了摸鼻子,能说真的只是巧合吗? 「好傢伙,还真是通用话术。」 萧呈渊气笑了,亏得方才讨论了半天,十分他都要信了那么一分,还想着据理力争。 「二两银子还我!」 萧呈渊刚抬手,叶如尘就侧身闪过,「那可不行。」 「二两?我记得当初叶大人收了我十两。」赵淮宁再次说道。 萧呈渊瞪大了眼睛,露出鄙视的表情,「啧,你怎么连小哥儿的钱都骗。」 叶如尘凑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话不能这么说,萧兄,我给你的是友情价,你还不领情,太寒心。」 「叶大人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自是相信大人的。」赵淮宁连忙说道。 「大人劝 告要珍惜身边人,淮宁一直记着。」赵淮宁快速瞟了一眼萧呈渊,目光柔情似水。 小动作并未逃过叶如尘的眼睛,这要还看不出什么,他大抵就是瞎了。 叶如尘坐直身子,看了看两人,轻咳一声说道:「对,这身边人啊,赵二公子可有什么青梅竹马吗?」 啊?赵淮宁微愣,反应过来瞬间变了脸色,「交好的玩伴自是有的,都是同我年龄一般的哥儿女子,哥哥的同窗朋友们经常到府上做客,我自是相识,但算不上青梅竹马。」 他说着看向了萧呈渊,萧呈渊看出他的窘迫,安抚道:「阿宁,不必紧张,这又没什么。」 赵淮宁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叶如尘没有出声,人家说不算就是不算。 「我此前从未喜欢过谁,可见也不一定必须是从小认识的人吧?」赵淮宁小声的说道。 叶如尘感觉他其实想说是自己算得不准吧,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不过这里坐了一个好意思开口的。 萧呈渊道:「你是被卦象所言吓着了吗?你还信这些东西?」 呃,赵淮宁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答信还是不信。 他本是信的,但现在又不想信叶如尘那一卦,若当叶如尘的面说不信,岂不是打脸先前的言之凿凿。 可若说信,萧哥哥似乎不喜欢这些。 好像怎么说都会得罪人的样子。 叶如尘感觉自己真是个好人,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僵局。 「命数并非一成不变的,所以才有解卦之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前路有无数可能,多年前的箴言放到现在也不一定适用。」 「说得对。」赵淮宁点点头,「命数是会变的,既然想要,那为此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我相信只要两情相悦一定会走到最后。」 萧呈渊点头附和,「命由己定。」 叶如尘:......倒也没这个意思。 他只想想表示,当年说的『珍惜身边人』是当年的,不是现在的。 「我去找青辰哥哥,就不打扰你们了。」赵淮宁起身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待人远去,叶如尘直接问道:「你们两个......嗯?」 「只是有点意思,才说开,你看出来了?」 「阿宁,萧哥哥,不瞎都能看出来。」叶如尘挑了挑眉,「萧小将军的『有点』,应该不是普通的有点,你认真的?」 第244页 叶如尘觉得身为朋友应该多关心两句,「你可知道人家是有婚约的?」 「我知道,当初救阿宁时便将其身份和离家的前因后果问清楚了,是父母之命,阿宁并不喜欢那人。我既决定和他在一起,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不对。」叶如尘摇摇头。 「什么不对?」 「我方才给你卜算,卦象显示,你的姻缘乃天赐,明白说,该是圣上指婚。」 萧呈渊不以为意,「那我回京让圣上赐婚好了。」 第139章 《陇州纪事》 叶如尘慢慢嘆了口气, 「你果然是认真的,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太快了些。」 萧呈渊眼睛移向远处, 流露的目光就仿佛在追忆什么, 有几分歷尽沧桑的感觉, 很难想想这会是他能展现的。 只听他慢慢说着, 「这些年我过得潇洒,却总觉得缺点什么,心中有抹影子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昨日我用药后醒来,入眼便是他在房中忙碌的身影, 那一刻,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 原来我一直在等得人就是他。」 「正如你所言,命运将我要的人送到了我身边,我英雄救美, 他以身相许,一路相伴互生情愫, 像书中一般,是不是很有故事感?」 该不该说,这么俗的话本现在已经没人看了,过时很多年了好吗...... 叶如尘「哦」了一声,淡淡道:「命运会给你送很多人,昨日买菜的大娘似乎也很喜欢你。不是,你方才还说我胡诌,不信这些呢。」 「这么讲不是好听些吗, 说实在的,无非就是到了适婚年龄, 恰好有这么个人出现在身边,性子不错,既互生好感,两厢有意,便在一起。」 萧呈渊斜睨他一眼,「就是简单的爱情,你懂不懂?」 哈?叶如尘嗤笑,「我家元宵来年都四岁了,你跟我显摆......我与阿辰乃天作之合,一眼万年定终生,就是那种,你懂不懂?我看你估计就不懂。」 萧呈渊语塞,转了下脑子,「一见钟情是吧,真随便。」 「侯爷,秦将军有请。」重山突然来报,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萧呈渊走前叩了叩石桌,一副拽拽的很欠揍的模样说道,「天意不顺我便与天斗,顺其自然是不可能的,叶兄,你的人生准则,对我不太适用。」 叶如尘笑而不语,喝完茶也起身离去。 中午早早用了膳,叶如尘等人便驾车离开。 赵淮宁这次没有跟着走,顾青辰说他想留在嘉峪关等萧呈渊伤好。 走之前,赵淮宁问顾青辰「这样会不会不好」,虽然决定留下,但也会忧虑自己一个哥儿这般大胆会惹来异样眼光。 这话已经反覆问了好些遍,第一次顾青辰就反问他是否想好,他回答是。 顾青辰受叶如尘影响,没那么迂腐,对此当然无意见。 「赵二公子既然是反覆思量做出的决定,萧将军也同意,那何须在意无关紧要之人,我自是不在意的。」 叶如尘也知道此事,因为在出发前赵淮宁也私下找过他。 早上的几句话令赵淮宁心中不安,感觉叶如尘不看好他与萧呈渊,纠结之下还是找来了,自己都搞不清是想得些宽慰还是求证什么。 「叶大人觉得我与萧哥哥不是良缘吗?」赵淮宁问道。 「阻碍万千难以厮守,两人却一往情深生死不渝是一辈子;没有多炙热的爱情,平平淡淡、柴米油盐也是一辈子;毫无情爱,但相互尊敬能携手白头还是一辈子。」 「赵二公子,你觉得什么是良缘?」 什么是良缘,这怎么能轻易断定呢,有人觉得只要相爱就够了,也有人觉得家世品性相配才好。 叶如尘看来,一对人能相知相爱相守,不经歷磨难,高兴快乐走完一生就是良缘。 赵淮宁想要的良缘是什么样,那要问他自己。 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人家两个人互相有意思,总不能因为算出爱情不顺就强制劝分吧,那所有情深文的主角们都要be了。 拿钱算命,该说都说了,多管闲事要遭雷噼的。 「喜欢是自己的事,怎么做也是自己的事,旁人无法给出决断,问心无愧即可。」叶如尘说道。 抱歉,不兼职恋爱顾问。 「多谢大人赠言,淮宁懂了。」 赵淮宁微微俯身作礼,「在桂宁县便见识过大人的测算之能,不敢质疑,但还是想随心而行,大人勿怪。」 叶如尘点点头,他理解,信不信是一回事,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离开嘉峪关,在道上走了没多久,就见前方一大队车马快速行来,身着铠甲是军中将士,张一龙忙驾车躲到一旁避让。 「这应该就是萧呈渊所说与他一同离京押送军资的队伍。」 叶如尘推开车窗往外看,「打头那个应该就是中军都督佥事,沈泛。」 等人走完,顾青辰问道:「队伍里怎么还有名太监。」 「不知。」叶如尘摇头,「没听萧呈渊提起,或是他们走后不久,上头又突然有了指示。队伍行的慢,那太监追上后就顺道一起走了。」 「走吧。」叶如尘合上窗户,对张一龙道。 —— 嘉峪关,随行而来的皇宫太监手举明黄绢帛,当众高喊:「萧呈渊接旨!」 第245页 萧呈渊立即走出,撩开衣袍跪下,只听上头公公一字一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国公府萧呈渊,少成德正,卓尔不凡,佳婿也;今有文英殿大学士谢钊之子谢宁,芝兰玉树,德才 兼备;二人良缘天作,今赐恩,令成眷属,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萧呈渊勐然抬头,不可置信,只听宣旨太监还在继续说:「圣上另有口谕,令萧小侯爷即刻返京,尽快完婚。」 「萧侯爷,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领旨。」宣旨太监见他一幅呆愣模样,提醒道。 「臣领旨,谢主隆恩。」 这圣旨来得莫名其妙,萧呈渊僵硬地双手接下,整个人如遭雷噼。 这怎么可能,家中母亲催他成家已久,但不会突然给他定下亲事,更何况还是谢家!他如何能跟谢家结亲? 什么良缘天作,这婚事简直荒唐至极! 更何况不久前天子寿宴上,陛下才提过他的婚事,但他当时婉拒了,陛下明明就歇了念头。 圣旨和他前后脚离京,说明他刚走没几日,这婚事就定了,还令他尽快成亲? 若不是他脱离队伍,跑得太快,岂不是早就被追回去了。 —— 年内,正月初十 叶如尘抱着元宵刚从外面回府,就听下人禀告萧呈渊来了。 厅堂内,萧呈渊正拿着一本《陇州纪事—上册》翻看,署名:水风清。 [跳丸日月,不知觉一年又半,当时千里行,心茫然...] 这是先前顾青辰连载在半月读上的话本,风趣记录了他们来到陇州的故事,按叶如尘的提议,一边写一边连载,写得差不多就彙编成册,印做书。 这只有上册,还未发行,是年前就开始印的,因为过年放假便中断了,这几日工人復工刚刚制成。 顾青辰还在书坊未归,便让人送了几本回来。 说来也巧,书送来时萧呈渊正好在厅堂等人,便顺便拿了一本翻看。 萧呈渊从下人口中学了个新鲜词,这叫「基建流」小说。 确实很贴合,这完全就是一部陇州发展史,或者说,「崛起史」,但并不枯燥,写的十分细緻生趣,有意思。 里面主人公用的化名,一些敏感的地方更是用别的代替了,但陇州百姓都知道书中的人是谁,毕竟里面的故事是实实在在发生的,陇州的改变众人都看在眼里。 故事开篇,是自夫夫二人抵达陇州后,在街上吃的第一碗汤面开始。 然后剿匪,立威,动员百姓,划分新区,拆迁,招工,建学院,建水泥厂等等... 看着很爽,让人停不下来,下人又说,这叫「」...... 只当话本看个热闹的人,自然只是沉浸在里面的基建故事之中。 可在萧呈渊看来,最有价值的是书后面附篇,《陇州兴起简策》(节选),叶如尘着。 据前文交待,这是他们刚到不久,看到陇州现状十分痛心,叶如尘通宵达旦编写的一份《陇州兴起简策》。 实话说这一段在文中描写的实在...腻歪,什么拥入怀中,如你所愿,两个人亲亲我我,萧呈渊想到那场景就脑壳疼,不堪入目,什么玩意儿就乱写,不能正经一点吗。 他却不知道,外面的哥儿姑娘们可是超喜欢这种的,读到这里指甲都咬噼了。 下人又解释说,这叫「」,是新流行的,以前那种「虐恋情深」「相爱相杀」最近在陇州有点不吃香了。 书后面附篇的《陇州兴起简策》(节选),是叶如尘对陇州未来的畅想,也是陇州基建计划。 先前在半月读连载的时候,这一篇章并没有放上去,是第一次出现。 所以在不久后,《陇州纪事—上册》对外发行,直接惊呆一众人,尤其是此前只当是有点特别的纪事日常流普通话本—所以不感兴趣的—学识渊博老夫子、眼光毒辣老生意人、陇州境高层官员们,几乎人手一本,企图研究出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两页,语句精炼,看着甚是枯燥。可萧呈渊明白,此乃全书精华所在。 都知道叶如尘才智过人,短短时间就让陇州焕然一新,但谁能想到这些竟然是叶如尘初到陇州就已经计划好的。 更厉害的是,竟然真一步步按照其计划发展至今。 但有些令人遗憾,《陇州兴起简策》并没有全部放出来,只是一小部分节选。 萧呈渊迫不及待想看完整篇,可书才写到上册,而现实中叶如尘计划的事尚未完成,是不可能将完整篇发出来的,否则众人皆知会坏计划的。 叶如尘对萧呈渊的到来十分意外,见到他旁边那位眼熟的太监后,暗自猜了好几种可能。 但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赐婚圣旨,叶如尘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突然了吧...... 「真是谢谢你的乌鸦嘴了。」 提起这事萧呈渊就来气,避开了宫中太监,萧呈渊沉声道:「这婚事是谢家主动求的,谢家是太子的人,不知道又是什么阴谋算计,这笔帐我记下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赵二公子?」 萧呈渊沉默了一会儿,「他随我一同回京,去找他哥哥,其余的事,再说吧。」 「不提这些。」萧呈渊举起手中的书晃了晃,「这书不错,尤其是最后的附篇,这本我拿走了。」 第246页 萧呈渊是返京途中顺道路过陇州前来拜会一二的,小坐片刻便要离开。 同行的太监见他收起了那本《陇州纪事》,便也开口讨要了一本,正好家中有多余的,叶如尘欣然相赠。 分别前,李沧海赶来,递给了叶如尘一个方方正正小包裹。 叶如尘接过直接转交给了萧呈渊,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便解释道: 「这是市面上几本流行的虐恋情深文,闲暇时看看,当做消遣,说不定会有所感悟呢。」 萧呈渊一脸无语的表情,全身写满了抗拒。 「离别礼。」叶如尘当没看见,直接将包裹往其怀里一塞,挥了挥手,「再会~」 待人离去,叶如尘牵着元宵转身去了[有间书屋],「走,咱们找你小爹爹去~」 他们去已不再是原来那家,如今城西新区的商业街逐渐繁华,有间书屋的总店也搬了过去,而原先东市那家则作为分店继续经营。 「哎呦!叶大人您来了,是要顾公子吗?他在后院楼上,我带您过去。」李福一见叶如尘进门,就熟稔的招唿道。 叶如尘摆手,「不用,李掌柜你忙便是,我自行前去。」 一道身影绕过屏风,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一把抱住顾青辰,吧唧一口亲在脸上。「哪里来的俊俏小郎君,让我亲亲。」 顾青辰吓了一大跳,听到声音勐然回神,他倒是忘了,这里不是谁都能上来的。 转头一看元宵竟然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红着脸伸手向后一戳,「别闹。」 叶如尘低着头,两人交颈相拥,能听见顾青辰低声咬牙切齿道,「说了多少遍,不准当着孩子面胡闹,教坏了怎么办!」 叶如尘嘿嘿一笑,果然转移话题,「怎么还没忙完。」 「快了,还要一小会儿,你带着元宵先去玩 儿。」顾青辰说道。 叶如尘,「不用,我们等你。」 「等爹爹~」元宵也点点小脑袋,甜甜一笑,乖巧地可爱。 于是,书阁之上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 顾青辰正坐在桌前处理着手中帐物,旁边并排两张躺椅,一大一小相同的姿势躺在上面。 不同的是,一人手拿话本,一人手拿画本...... 第140章 变化 开春, 边关传来喜讯,燕军大胜戎姜,戎姜投降, 火药顿时名声远扬威震四方, 大燕上下举国欢庆。 戎姜那边二王子上位, 派使者前来和谈, 愿尊燕国为首,大燕并没有西进的打算,同意了和谈。 双方前后拉扯月余,最终定下条约, 戎姜没割地只赔款,什么黄金、战马、物资、矿产等等, 还送了一名质子进京。 另双方开放通商权限,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此战大捷,周边其他小国顿时安分了不少,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戎姜,尝尝火药的滋味。 仿佛一夜之间外患全消, 大燕自建国至今,难得迎来如此和平盛景。 没有了战事,赋税也降了,百姓最是安心,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春日花香阵阵,夏日绿草如茵,转眼到了秋季,每一寸土地都在谱写生命最后的绚烂乐章。 大家都说今年是个吉祥年, 四海昇平,无灾无害, 可谓祥和。 在别地悠哉悠哉如往年一般按部就班时,陇州势头勐烈,快速发展,境内上下大变模样。 下属各县棉花、土豆大规模推广种植,药园基地、果园基地陆续建立,如今正是收穫季,农户们忙上忙下,但每滴汗水都透着喜悦。 先前由衙门牵头,整合陇州及周边多家铸造工坊,官督商办,众人合资组建的股份制「同山铁厂」也选址建成,正式投入生产! 同山铁厂一建立,直接成为民间最大的铸造厂,经营范围广,市场直面全国。 同时顾青辰的「有间报社」开了不少分社。 春三月,更是在陆家书坊的帮助下,成功将分社开到了京都天子脚下。 正是因为有报社存在,才能更便利的收揽外地消息,并将陇州的讯息送往各地,吸引人来交往通商。 比如农作物才将成熟,不等农户忧虑后续该如何处置,就有闻讯而来的商人上门谈价交易;水泥厂的订单从不间断;同山铁厂作为最大的肥肉,更是一经投产,就吸引了各地来的合作商。 兴办纺织厂、扩建水泥厂、投产同山铁厂,每一项都特别缺人,目前各厂的工人已经不再局限本地人,开始对外招工。 不像寻常的个体商户小作坊,由于大厂的待遇优厚,食宿条件都经调查—招工时公开显示在报纸上,还有规定的休息日,不少外地人都愿意前来。 拆迁规划的房区二期、三期陆续建成、开搬,陇州城内特别热闹,大街上日日人声鼎沸。 有人的地方自然不缺商户,无数小商小贩涌现,各式各样的酒楼、铺子都陆续开了起来。 袁记面馆并没有搬迁,只是扩大了店面,当日的小哥已经成了掌柜,老夫妇回了村里养老。 「老闆,一碗牛肉面。」 叶如尘从外面回来已是下午,错过了午饭,便顺道来吃碗面。 半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一桌三人刚干活下工的汉子在吃面。 袁江亲自给叶如尘煮了面端来,顺道坐在一旁聊天。 街上人头涌动,叫卖不断,袁江夸赞道:「往年过节才有的人气,现在日日得见,叶大人,您让咱整个城都活了起来。」 第247页 叶如尘依旧一幅温润模样,是百姓眼中和气的大人,「瞧你说的,一城之荣在于民,是这满城的百姓让城活了起来。」 「大人真谦虚,您怎么说都是对的。」袁江笑呵着。 「最近有件异事你们听说了么?」 隔壁桌的议论声颇大,叶如尘听见这句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什么异事?」 「你是不是想说大盘山的事儿?」同桌的人道。 「你也知道?!」 最开头问话那人惊喜地一拍桌子,「就是这事儿,我昨日听同乡说的,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 「嗐,想来最近也没什么新奇事,要说异的,我就听过这个,一提还真猜对了。」 袁江好奇地插话道:「你们说的究竟什么事儿,倒是快说呀!」 讲话那人侧过身,视线扫过众人,神秘一笑,颇有点说书先生的味道。 「话说,两个月前,也有可能更早,有人发现在城外百里处,大盘山深处,傍晚时分天色将黑不黑......」 「嗖的一声~」那人勐地伸手一划,吓得旁人突然后仰,再慢悠悠道:「有异响。」 「像是什么炸开了,吓得人左右巡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结果抬头一看,天上突然出现一道烟雾,带着黑气,特别诡异。」 叶如尘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勾起唇无声笑了笑,没有打断大家的兴致。 无论何时,深山里从不缺传说,好在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想必听到的人只是有几分好奇,大多都不在意。 「那地方在百里之外,附近又没有村落,无人居住,是过路人看见的。最初有人听见声响并未在意,毕竟这动静不是日日有,但时间长了就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不就传出花儿来了,本也不算什么,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怪就怪在十日前...我同乡是跟人干镖局生意的,押了一趟镖从大盘山外过,半路耽误了天黑还没进城,只能赶夜路。」 「半夜三更,兄弟几人正在路边撒尿,嗖的一声,眼睁睁看到天空一道火光窜出,啪的一声炸开,变成无数流火往下落。」 「我那兄弟吓懵了,裤子没提慌不择路就要跑,结果一看什么动静都没了。」 「这回来一说可热闹了,有人组团想去探个究竟,结果在大盘山迷了路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转到山后面,一片空地,山里山外啥都没找到,还在山里受了伤。」 就因此,传出来更奇了,有说是那几人得罪了山神,有说是遇到山鬼的,那莫名其妙的流火也被说成了天火、鬼火、雷火... 传言就是传言,有人不信,非要一探究竟,大晚上冒险守在野外,哆嗦了一整晚,什么都没看见。 「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叶如尘三两口将碗里的面吃完,擦了擦嘴,慢慢说道:「大盘山山路崎岖复杂,山林荆棘丛生,这季节虫蛇蚁多,不熟悉的人贸然进山,迷路受伤都是很正常的事,自己吓自己罢了。」 「况且火光自天空炸开,天高地阔,怎么能确定就是从山里飞出去的呢?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地方,根本就不在大盘山内,只是在附近罢了。」 其他人问道:「那流火怎么说?虽然只出现了一次,但是好几个人同时看见的,不可能看错,却什么都没找到。」 叶如尘说:「火光的出现,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你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要是知道什么原因,大家就不会胡乱猜了。」那人反驳道。 「或许要不了多久,真相就自动显现了。」叶如尘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袁江把叶如尘送到门口,凑近小声问道:「大人,听你那番话似乎知道什么,是不是衙门准备出马探探异事?」 「没有的事,别瞎猜。」叶如尘笑道:「一道转瞬而逝的火光而已,传言不必放在心上。」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要通知人换个地方了。 叶如尘回到府衙,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已经有人整理好放在了桌上。 自从府衙整顿以来,各部门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衙门上下一心,办事效率提高不少,再也不会积压卷宗了,叶如尘也轻松不少。 众人os :除大人外,大家每天都很忙。 叶如尘:嗯? 众人os:什么东西混进来了?没,没什么!为人民服务!都是值得的!忙且快乐! 叶如尘很快处理好了公务,近期陇州确实没有大事,不过京中比较热闹。 京中风云有变,大皇子坐了多年的东宫之位终是没保住,被圣上扒了下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听说圣上龙颜大怒。 叶如尘对此并不关注,没有刻意打听,左右陇州地远,与他关系不大。 太子变王爷,封号睿王。 叶如尘回忆了下关于这位皇子的事迹,着实和「睿」字不沾边,听着倒有些讽刺。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可能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聪明些吧。 另有一事便是萧呈渊大婚,天赐的姻缘,萧呈渊纵使万般不愿,也无法退掉。 叶如尘虽不能亲去参加,却也送上了一份贺礼。 顾青辰颇为感慨,「造化弄人,可惜他与赵二公子刚点名的心意,还未开始就不得不放下了。」 第248页 「当初那赐婚圣旨若早到一天,赵二公子就不会凑到萧呈渊身边忙前忙后,更不会主动表明心意,翌日随我们离开,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偏偏,唉...」顾青辰嘆息,「这般凑巧,果真折腾人。不过现下萧呈渊已成婚,两人该就此放手了。」 「怕是不能。」叶如尘摇了摇头,解释道:「安国公府与谢家不和,这婚事还是谢家求得,萧呈渊认定,是太子,哦不,睿王和谢家故意算计他。」 叶如尘倒是觉得有些奇怪,萧呈渊乃安国公府独子,皇室宗亲,小小年纪封侯拜将,手握兵权,将来还要继承安国公爵位。 区区一个谢家,怎么可能求来与萧呈渊的婚事。就算加上太子,圣上不满太子多时,又怎会听他的。 京中之事错综复杂,叶如尘未在京中久留,人都认不全,便不再多想。 「另外,那赵二公子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萧呈渊认这婚事就罢了,若不认,那赵二公子......」估计是要力保爱情了。 话没说完,但顾青辰知道他的意思,对此不做评价。 「对了,你方才说萧呈渊娶的是谁?那个谢家?」 「京里有几个谢家我不知,听说也是世家,文英殿大学士谢钊之子,谢宁。」 「怎么,你认识?」叶如尘见顾青辰一阵思索,有些瞭然的模样,问道。 「不认识,但知道。」 顾青辰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他,早年经常跟母亲参加各种宴席,对京中世家子弟多有了解。」 「谢宁是谢家嫡哥儿,本是唯一的嫡出。但谢夫人早逝,谢大人抬了侧室为夫人,新夫人名下有两个孩子,一男子,一哥儿。这两位谢家公子我见过几次,在外也有些名声。」 「但谢宁,我从未见过。」 叶如尘挑眉,「那你怎么知道他的?」 顾青辰露出奇怪的表情,定了定,看着叶如尘继续讲:「有一年七巧节,萧小侯爷在京中最热闹的朱雀大街—白玉楼顶向心爱之人告白,还跑到宫中求圣上赐婚,被其母压回家关了起来。」 「如此行径,又是七夕,自然一夜传遍京都,成为饭后闲谈,但因为萧呈渊禁足,没有后续,不多久这事儿就翻篇了,无人再提,我想是安国公府出手压了下去。」 叶如尘差点一口饭喷了出去,他怎么都想像不出,萧呈渊会是那种站在大街上告白的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萧呈渊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吧。」 顺兴二十一年,顾青辰记得很清楚,正是涪州水患的前一年,翌日他赴友人宴,宴上议论纷纷。 「另一个主人公就是谢宁,但他自始至终没露面,所以印象不深,也是那次才知道谢家还有这么个人。」顾青辰补充道。 啊,这么狗血的吗。 「我见萧呈渊的反应,可没有一点旧情人的意思。」叶如尘道。 顾青辰也不解,「或许传闻有误?」 叶如尘感觉不像,能一夜传遍满城,说明确有此事。 或许是年少冲动,挨了训就不了了之了。 啧啧,如此看来,这兄弟不会真要走什么虐恋情深路线吧。 「对了,这段时日爹怎么老往你那边跑,你们在做什么?」顾青辰突然问道。 他想问很久了,一直以来,夫夫俩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准备做什么互相都知道。 但这几个月,虽然叶如尘表面还是一切如常,可顾青辰总感觉他神神秘秘的。而且他爹平日总是呆在庄子上,摆弄庄稼作物,这段时间却经常与叶如尘同进同出。 要知道,他爹早就不关心政事了,叶如尘每日要去衙门,两个人根本不同路。 啊,叶如尘微愣,唇角了翘起来,「也没什么,研究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顾青辰晶亮的眼眸满是好奇和疑惑。 叶如尘看着这张俏丽的脸,心情大好,眨眨眼买了个关子,「过几日给你看。」 第141章 烟花 办一场烟花秀。 这件事叶如尘早就想干了, 早到什么时候,大概是他与顾青辰成婚不久后。 叶如尘曾得到过这样的评价—「理工男」典型代表。 「不懂浪漫,不解风情, 果然整日泡实验室的理工男要不得。」 这是他实验室同事说的, 还是位女同事, 在他拒绝了隔壁研究院院花一个月三次的表白之后, 同事就给他贴上了「注孤生」的标籤。 这明显是污衊!是刻板印象!证据就是他娶了亲亲夫郎,还生了个超可爱的崽子。 叶如尘绝对是懂浪漫的。 比如在微凉夏夜爬上屋顶,湖面波光粼粼,头顶星光绚烂。 比如在冬日梅树下摆上躺椅, 怀抱美人捧一本词,清风吹落花瓣, 洒满衣裳无知无觉。 再比如看落日染云彩、守拂晓等天明、隔帘听雨、山泉沏茶......两个人都做过。 但如果时间能倒流,叶如尘希望能有个更美好更浪漫的开局。 比如第二次在山林相遇的时候,如果百花绽放, 霞云漫天,鸟语虫鸣...呃, 大冬天有点梦幻过头了。 但起码求婚时能浪漫一点,现在回头想当初那个场景,简直不要太欠! 所以婚后不久叶如尘就在想,总要一天,他要再告白一次,必须用化学生独有的浪漫。 第249页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那群小子们经常用各种化学小实验哄对象,叶如尘嗤之以鼻, 没有一丁点技术含量,都是有手就行。 只是如今他两手健全... 却...有心无力... 左思右想, 浪漫,绚丽,盛大,又独一无二的东西,那「烟花」必须要有名字! 早些年他没有条件,人力物力财力都欠缺,现在有条件了,自然要去实现。 这本来只是想给顾青辰一个人看的礼物,在赴任陇州后变了主意,这场盛世烟花,他要在走之前请全城共赏。 事实上,一年多前叶如尘就已经行动了,私下派人去各地收购所需材料,并开始了实验。 只是顾青辰丝毫不知,毕竟叶如尘想瞒,又怎么可能瞒不住。 经过反覆研究、试验,成品烟花种类已经达到了八种,很早就进行了试放。 由于试放地点都选择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是夜晚,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 大盘山附近的被发现还真是个意外,所幸影响不大。 几日后,叶如尘和顾父一同回家,手里拿了个圆筒状小玩意儿给顾青辰。 「这是什么?」 顾青辰看着手中的东西,前后有个盖子,取下后不等叶如尘解释,就猜到是用来看的。 放到眼前一望,惊道:「竟然能看这么远!」 叶如尘道:「这是望远镜,如何?」 顾青辰道:「夫君奇思妙想,总能做出些神奇的对象,这东西放外面可以直接拿去拍卖了,不必奇珍异宝差。」 叶如尘轻笑,「只有一个叫宝贝,批量生产顶多算个值钱物件。」 顾青辰更惊讶了,「能批量生产?」他看里面的透明似水晶的东西应该不易得到。 「现在还不能。」叶如尘摇头,「里面的玻璃,生产不难,但需要的原料不好找。」 起码陇州境内不行,制作玻璃少不了纯硷矿,条件不足,无法大规模盛产。 叶如尘本来没打算做玻璃,是在各地寻找烟花原料期间顺便购置了玻璃所需材料,拢共就做成了三个望远镜。 「这就是你最近秘密忙的事?」顾青辰疑惑,这东西没有要保密的需要吧。 叶如尘没说话,顾父在一旁笑了起来。 「不是吗?」顾青辰眯起眼,「爹,到底怎么回事?」 顾父轻咳一声,「还是让如尘自己跟你说吧,我走了。」 经过一夜的严刑拷打,叶如尘守住了神秘。 顾青辰气馁,他只猜到一定跟他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却一概不知。 叶如尘没打算现在就暴露,按他家乡的习俗,最最适合放烟花的日子除了过年,就是元宵节。 而最最适合烟花盛会的自然是元宵节! 烟花的配方和工艺都已经确定,这几个月就是赶工期,一场旷世烟花盛会,消耗巨大。 顾青辰不依不饶,最终叶如尘退了一步,「再等两个月,两个月后告诉你。」 —— 两个月后的某天。 顾青辰正在辅导元宵读书,一页纸被推到了眼前。 顾青辰愣了愣,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看去,满是疑问。 手的主人身形颀长,俊美的脸上带着浅笑,「顾公子,我要在陇州民报上投稿一则消息,劳您审审。」 说罢,指尖在顾青辰手背上轻拂而过,顾青辰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 他清清嗓子「哦」了一声,抽出手,展开纸张读了起来。 一页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真真只是简单的一则「消息」。 顾青辰读完怔愣住了,两个月前的约定他早就忘了,现在毫无预兆的砸过来,他整个人都懵了。 烟花盛会? 这个「烟花」,也称「烟火」,但明显和他所知道烟火不是一个东西。 —— 「号外号外,炸裂消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有惊喜揭秘!」 「号外号外,新鲜出炉的报纸,叶大人邀全城人共赏盛世烟花会。」 最新一期陇州民报发行,首版头条就是关于烟花秀的消息。 短短一上午就传遍全城,但众人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到春节,离明年的上元节还有一个多月,怎么突然发了这么一个消息? 有间报社在很多地方有分社,「陇州民报」作为地域性报纸,五日一期,虽然不可能全国都有,但附近州府皆有少量出售。 大家猜出这么早就报导应该是想把消息散发出去。 这样一来,等到上元节,不说别的州府,起码能确保陇州境内各县都知道此事。 既然说了邀「全城」共赏,那自然没有人数身份限制,如果县里有人想参加都可以过来。 可「烟花秀」究竟是? 「我知道了,火树银花,一定是火树银花!」有人大声说道。 「啊,可这么说,怎样的打铁花能称作盛会?难道是请很多人接连不断的打吗?」 「应该不只是打铁花,那怎么说请全城?人挤人怎么看,什么叫『盛会』,若只是歌舞昇平与往年也不差什么,这噱头打的太大了吧?」 第142章 猜测 火树银花, 一指张灯结彩的绚烂夜景,二指打铁花。 打铁花,要事先准备好生铁高温熔化成铁汁, 和两个新鲜柳树花棒。将熔化的铁水舀起来, 用花棒将其击打出去, 铁汁沖入花棚, 触及顶部铺垫的柳枝而溅开。 第250页 一棒接着一棒,如梦似幻,如星落雨,伴着震耳鼓乐, 场面蔚为壮观。 打铁花是当之无愧的火树银花,传承千年的技艺, 绝美而震撼,半点不输现代烟花。 但他的美,是险中求来的。 打铁花不但是个体力活、技术活, 还特别危险,铁汁温度极高, 若不慎被飞落的铁花溅到,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对人伤害性极高。 城内百姓议论纷纷,已经有不少人同意这场「烟花秀」就是「打铁花盛会」的意思,他们觉得元宵节这天叶如尘会请很多打铁花技艺人,在城里好几处地方同时开场。 正如诗里所写,火树银花不夜天。 也有人不这么想,毕竟打铁花太容易猜了, 不像叶知州的做事风格,而且看宣传的架势, 一定是会令所有人惊艷的盛会,打铁花即便多摆几个场也只能惊艷围观群众,而不是全城人。 还有不知从哪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说这场烟花秀是知州大人为夫郎而办。 「这消息保真,谁都知道叶大人夫夫恩爱意合,而且听说,顾公子生辰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另有人觉得,知州大人一定是为陇州的繁盛而庆祝,顺便纪念一下自己在陇州的成就。 「不会有人不知道吧,叶大人明年任期就到了。」 「什么?叶大人不会要走了吧?」 ...... 一连热闹了几天,众说纷纭,甚至有人为此开了赌局。 而真正知道真相的,那些参与烟花研制的工匠们,由于签了保密协议,只能闭口不谈。 在身边人热烈讨论猜测时,他们明明心中一清二楚,面上却要假装不知道,心里痒痒的,恨不能站到桌子上高谈阔论! 随着年节越来越近,各家各户都要准备新年事宜,这拨烟花秀的讨论终于淡了下去,反正没几天了,等着看就是。 年后,正月初十。 有间报社开门,新年第一份报纸出炉,再次点爆了众人的热情! 盛世烟花会,又登上了头条。 离上元节还剩五天,城内大街小巷都已经开始布置装饰,而叶如尘却依然保持着最后的神秘。 这次头条内容,只是否定了先前的「火树银花论」,接纳了「爱情见证论」,但就是没说究竟是什么。 叶如尘表示,这场烟花秀准备了两年之久,会是一场全新的视觉盛宴。 众人惊呆了!两年之久、全新的,是他们眼花了,还是报纸写错了?! 「别大惊小怪的,叶大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奇怪。」 「啊!!我好想快点知道呀!!!」 有人把报纸拍到报社案面上,拉住店里的管事问道:「究竟是什么啊?为什么不说完!」 管事摊开手,「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是报社管事,这消息刊登在你们报纸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管事无奈的说:「我们是负责搜集消息和刊印,但这内容是叶大人投的,要不你去问问叶大人?」那人哑声,只好作罢。 文尚书院,苏先生问陈山长,「你真的不知道?」 「这已经是你问的第三次了。」陈山长简直不想再说话,「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知道?」 「你可是湍水学院的副院长,叶大人不是经常带湍水学院的学生做些有趣的小实验吗?就没有一点相关的消息吗?」 别人不知道什么叫全新的视觉盛宴,但苏先生猜测,一定跟叶如尘经常做的稀奇古怪小实验有关,这个「新」很有可能是一种大家从未见过的东西。 陈山长言之凿凿:「真的没有,至少我不知道。」 「带孩子们做的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大人既然说准备了两年,那必定不是孩子能接触的。」 「也对。」苏先生点点头,言之有理。 「但是你看这上面说的,」苏先生将桌面上的报纸拿起来,分析道:「这字句之间透露的意思,表明『烟花』很早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叶如尘只是极其隐晦的暗示了一下,若没有细细斟酌,是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其实说的就是前段时间大盘山闹的夜半流火异事,可惜陈山长和苏先生,两人都没有关注过这等不起眼的坊间传闻,自然也猜不出。 别说旁人,就连「爱情论」的主角—顾青辰也捉心挠肺好奇极了,但无论他是严刑逼供,亦或撒娇谄媚都没有用。 而夜里,某人却坏心地藉机提出过分要求,后者被压在床上闹得梨花带雨,却乖乖地承受全部。 一夜云雨,顾青辰迷迷煳煳,累得半分气力也无。 叶如尘抱着人哄了会儿,等刺激褪去,怀里人不再颤抖,才将人放入浴桶清理身体。 翌日醒来,顾青辰眼巴巴地看着叶如尘,等他开口。 「等十五那晚就知道了,还剩三日,别着急。」 叶如尘嘴角翘起,眸中盛满笑意,语气如昨夜一般温柔缱绻。 「你昨日明明都答应我了,不守信用!」顾青辰斥责。 「有吗?」叶如尘浅笑出声,握住他指着自己的葱白玉指印下一吻,「昨日阿辰好乖哦,但为夫好像没有答应,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顾青辰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连手指尖都在颤抖,艰涩地吐出几个沙哑音节,「你,你......!」 第251页 两人耳鬓厮磨半天,顾青辰气唿唿地缩进锦被,不想吭声,叶如尘去让厨房煮了润嗓子的果汤端入房中。 后来,厨房又烧了两次热水,顾青辰直到晚饭才飘飘然地走出房门。 「说了?」顾母悄悄问道,顾青辰羞愤地摇了摇头。 饭桌上,叶如尘感觉丈母娘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禽兽一般。 晚饭后,顾母将糰子叫到一旁,还未开口,糰子面无表情,「奶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母放了糰子,转身提着顾父的耳朵回了房。顾父义正严词,「不能说,我签过保密协议的。」 顾母:「是吗?那违约了会怎么样?」 顾父:「儿婿专门准备的惊喜,提前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孩子们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 顾母:「我不掺和他们,可你竟然也满了我那么久!辰儿不能知道,我难道也不能吗?」 顾父嘆息,表示:「如果我跟你说了,辰儿缠着你一闹,你守得住吗?剩最后两天了,马上就要揭晓,到时候就知道了。」 最终顾母放弃,顾父坚守到底了! 虽然顾母也挺好奇的,但并不是非要知道,她只不过想帮儿子一把,看实在撬不动顾父这个老顽固的嘴也就作罢。 上元佳节这天,陇州城内大小客栈都住满了人。 有不少从下面各县举家来玩的,更有一大帮人专程从别的府城赶来,其中多是文人墨客,风流才子。毕竟盛世烟花秀名声打得太响,众人期待已久,等着一睹为快。 「叶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大人,阖家团圆,平安喜乐!」 前隔壁永川府的知府周文远,与叶如尘交情不错,半年前调任到了平川府,叶如尘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前来,还带着家眷拜访。 「见过嫂夫人。」叶如尘对周文远身旁的妇人说道。 周夫人笑着俯身回礼,将孩子们拉倒身前向叶如尘问好,又命人把礼物送进了叶如尘府里。 周文远笑道:「年前就听闻了陇州烟花秀的消息,这城里外地人为何而来,我们一家就为何而来。」 周文远一家是来看烟花的,大过年的并没有住在别人家里叨扰的意思,早到客栈定了房间。在叶如尘府上小坐片刻,周文远便带着人离开了。 上元佳节,自是要陪家人热闹的,城内锣鼓升天,载歌载舞。 离开前,周文远手指了指天,向叶如尘透露,「那位离京了。」 叶如尘诧异,这他还真不知道,「可是确凿消息?什么时候的事?」 「年前就下来了,当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竟半点声音没透露出来,但过年却又出现在宫里主持宴席,想是年底回去了。可不日前,听布政使司的人说见到了,这我才知道的。」 叶如尘「啊」了一声,点点头,若有所思。 周文远小声调侃道:「你说,那位会不会也来看烟花呀?」 这个可能性还真挺大,昌宁治所平川府,离他陇州不算远,毕竟周文远就是从平川过来的,而烟花秀的消息,自然早就传到了平川—昌宁最繁华的府城。 叶如尘心头一紧,最好别了吧,大喜的日子,并不是很想面见圣人。 思虑片刻,随即又放下心来,既然是微服,那他就当不知道好了,该干啥干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啥怕的。 第143章 皇帝亲临 黄昏时刻, 天色将黑未黑,万物朦胧,陇州城内人潮涌动, 热闹非凡。酒楼饭馆宾客盈门, 凤舞鸾歌竞相而出, 繁华街巷上春灯无数, 鼓乐齐鸣。 三两个外地人向客栈小二打听:「不是说今日有烟花秀吗,什么时候开始,要去哪里看?」 同样的问题在不同角落被无数人问起,知道消息的相互传告着, 「说是要等天黑之后。」 「烟花秀戌时三刻开始,分四场, 持续半个时辰,中途有停歇但不间断。」 「去哪里能看?」有人高声问。 「静水湖心台,广右门鼓楼, 湍水公园大广场,还有城北护城河岸。」 「什么嘛, 这几个地方白日都被封了不让进。」 「听说已经布置好了,但不让进去,说是人多拥挤杂乱,怕有危险。」 「不让进去还看什么?我与友人专程从平凉过来的,就为这场烟花秀,临了临了白跑一趟,莫不是故意坑人的吧?」 「就是呀,期待了一个月怎么不让进了, 到底怎么个说法啊?」 湍水公园的大广场情况还好,因为本来就是露天开放的, 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物。即便广场被封锁,周围有兵卒看守,但只是用彩绳绕了一个圈不允入内而已,从外往里能看的一清二楚。 其余三个地方都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名衙役跟周围的人解释,「不让靠近的只是烟花燃放点,大家在附近观看就好,静水湖畔这么广的地方还不够大家落脚吗?被人挡着看不见?不存在这种情况。」 「究竟是什么?」衙役打着哈哈,「实话说在下也没见过,同样好奇得紧,这都是上头交代的,大家不用挤,说是附近无论在哪里都能看见。」 静水湖是城东景点之一,湖挺大但形状不规则,有宽有窄,内里修了好几道长桥,静水湖心是指湖中央的一个大平台。 静水湖畔位处繁华地段,临街靠湖有好几家酒楼瓦舍,湖心大平台上经常有歌舞表演,诗词酒会。 第252页 此时虽围了中心平台,但附近几道小桥均是开放的,湖面上飘着几轮灯火通明的游船,都是看烟花的好地点,不过最佳视角当属临街正对的楼宇栏杆处。 负责各处现场的差役扯着嗓子解释,身旁人挤人,后面的根本听不清,还在反覆追问怎么回事。 好在一传十十传百,逐渐也平息下来,周围可供玩闹的地方众多,得知卯时三刻准时开场,众人不再拥挤,渐渐散了开来。 叶如尘提前安排好各项事宜,将元宵交给顾父顾母,夫夫俩转眼不见了踪影,顾母笑骂,跑得真快。 烟花秀还未开始,一个消息砸入人群突然沸腾起来。 「济固门和白玉楼门口有两个知州府下人摆的字谜摊,有一种叫『仙女棒』的手持烟花棒,猜字谜可以领,大家快去瞧瞧!」 「原来烟花是拿在手里的吗?这就过来。」 没一会儿,大家就知道是什么了,两处字谜摊已经有不少人领到了烟花棒,还未走近,就能听见人群中不断传出惊唿。 「好漂亮!」 只见一名姑娘拿着个细小棒子,点燃的瞬间迸射出耀眼银白色火花,绚丽夺目,甚是好看,可惜时间极短,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仙女棒提前放出来算是预热,可惜数量不多,不能免费发放,否则必定一抢而空,便用作彩头。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围观了一会儿,拍拍胸前包裹,悄声道:「咱们管够,不和他们抢,走!找地方玩去!」 「嗯嗯。」顾青辰眸中直冒幽光,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拉着叶如尘快步走开。 两人满面春风,步履匆匆全然没注意擦肩而过的萧呈渊。 萧呈渊手持佩剑,不动声色护着身侧锦衣老者,随行还另有一名护卫和一位老僕,护卫拿了一根仙女棒点燃,直至火花消失,老者道:「有点意思。」 萧呈渊道:「叶大人玲珑心思,总能琢磨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旁边老僕附和,「是呀,年前叶大人送来的那 支望远镜也是极具巧妙。」 「望远镜确实很好。」老者颔首,应了老僕的话,「至于这仙女棒......哼,他倒是会玩。」 老僕笑眯眯地上前,「主子,可要见见人?」 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说着快到时辰了,老者摆摆手,「先看看这所谓盛世烟花秀。」 打听到静水楼视野最佳,萧呈渊早已定好了位置,一行人乘着马车直奔静水楼。 另一边,叶如尘也带着顾青辰爬上了城楼,头顶明月高悬,脚下车水马龙,这才是真正的好位置,虽然有些远,缺能将四处烟花尽收眼中。 他们带来的仙女棒很快就少了一半,顾青辰不捨得一次放完,小心收了起来,两人坐在城楼上,顾青辰按捺着激动,语气兴奋,「要到时间了!」 叶如尘点头,「嗯。」 戌时三刻,钟鼓楼钟声响彻,寻常这个时候是不会敲钟,而在这特殊的日子,像是专门报时一般。 「阿辰。」叶如尘叫道,顾青辰应了声,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只听他说:「这场盛世烟花送给你。」 钟声停,嗖的一声鸣响穿云霄,伴着声响天空窜出一道白光,众人怔愣,有一瞬间迷茫刚才发生了什么,跟着恍恍意识到,好像是烟花秀要开始了吧? 只见四方各一条极粗的火舌突然划破天际,在夜空中几度攀登引人注目,最后勐地于最高点炸开,分散出无数流火高高坠下。 「啊!!!天火!!」 「天吶,这是什么,快跑!」 人群勐然爆发,尖叫唿喊一声高过一声,纵然提前打过预防,但突然出现的火光照亮天空,一时间还是吓到了部分茫然无措的百姓。 静水楼上那名锦衣老者见状瞳孔骤缩,萧呈渊一脸吃惊,老僕紧张道:「这是怎么......」 「......回,回事。」老僕瞪大了眼睛,不等他说完,那些半空中四散而下的流光渐渐消弱,闪着最后的光芒泯灭,并没有真的落下,更没有造成任何危险。 城内的百姓也注意到了,顿时收敛了慌乱,心中满是疑惑,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声说道:「是烟花!」众人恍然,对呀!戌时三刻已到,烟花秀开始了,这就是......烟花吗? 第一棒烟花作为开场无疑是震撼的,回想起刚才那惊艷一幕,只可惜转瞬而逝大家慌乱下还没来得及欣赏。 下一刻数道金光直上,砰砰砰陆续炸开,个顶个的大朵烟花绽放,瞬间照亮半边天,正如一场金色的雨降落,笼络大半个陇州城。 城内泛起更刺耳激动的尖叫声浪,不同于最开始的惊吓,现在的唿声全是发自内心的震撼。 一朵朵烟花炸开,竟有好几种颜色,绚丽多彩,飞散坠落,最后星星点点泯灭于空,美得宛若梦境,让人嘆为观止。 当绚丽焰火落入凡世,满空星河摇曳,一幅转瞬而逝的绝美画卷骤然闯入眼中,竟一时间找不到赞词。 城楼之上,烟花之下,两个身影相依相靠,双手交握说着什么。 这场烟花秀持续了半个时辰,渐渐停歇,就在大家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四个方向燃起最后一波烟花。 这次不同于前面,空中留下了一行字,「生辰快乐,吾妻。」 叶如尘低声重复了一遍:「生辰快乐,阿辰。」 第253页 城下的喧闹过耳不入,顾青辰感觉世界都安静了,满眼只有眼前清亮含笑的双眸,和那人薄唇一张一合言语中缱倦的温柔。 这一场视觉盛宴正式落幕,最后那句话全城人都看见了,有人发出闹笑,也有人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粮堵得哑口无言。 顾父逗着元宵,「好孩子,你爹爹们怕是忘了今天也是你生日。」 顾母拍开顾父,「不准瞎说!」 静水楼内,看完整场烟花秀,曹公公正高兴地说着「没想到,这烟...」转头一看自家主子,立马收了声敛了神色。 变脸之快,引得萧呈渊侧目。 「好一番玲珑心思。」皇帝冷哼一声,萧呈渊,「呈渊,你说咱这叶大人如果将心思换个地方如何?」 如果换个地方,那朝廷研究火器的时间至少缩短两倍,而威力起码翻三翻,这话萧呈渊可不敢说,他轻咳一声,道:「陛下,臣不懂这些。」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哼了声,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叶如尘和顾青辰仍在城楼上坐着,顾青辰突然指着下面说道:「那不是沧海吗?好像在找你。」 两人位于高处视野开阔,放眼一看才发现,城内好几处都有差役,急匆匆地好像在寻找什么。 顾青辰:「要不要下去看看?」 叶如尘:「现在是休息时间诶~」 叶如尘嘆了口气,果然还是找来了,顾青辰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贵人前来。」叶如尘站起来,揽住顾青辰的腰,「走吧。」 两人飞身而下,李沧海抬眼看见立刻向这边跑了过来,「大人!」 李沧海说他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好似上面来了人,谢同知专门派人来找叶如尘,请他速速前往静水楼。 李沧海补充,「顾老爷也在,顾老夫人和小少爷他们都回府了。」 叶如尘颔首,「知道了。」他看向顾青辰,「你跟沧海也先回去吧。」 「行,爹怎么也去了?」顾青辰见叶如尘一幅瞭然模样,询问:「那该是爹认识的,你知道?」 叶如尘凑近低声道:「应该是圣上,今日周兄来时透露了些消息。」 顾青辰愣住,「圣,圣上怎么来了,你早知道,还...」 叶如尘止住顾青辰,笑得狡黠,「我不知道呀,这不刚来人找我嘛~」 顾青辰哑言,「那你赶紧过去吧。」 叶如尘到时,静水楼顶层没有一个闲杂人,谢长观看见叶如尘赶紧迎了上来,叶如尘见他整个人都紧绷着。 谢长观拉着叶如尘,低声问道:「你去哪儿了,找你半天。」 「花好月圆夜,阖家团圆呢。」 谢长观瞪着眼,「阖家个屁,你岳丈就在里面呢,伯母他们早就回去了,别以为我猜不出来。」 叶如尘摸了摸鼻子,「跟夫郎团,你知道还问!」 谢长观,还有几名侍卫都守在外面,顾父被圣上召见,在内室说话,听说已经有一会儿了。叶如尘老老实实地待在外面候着,过了一会儿萧呈渊也来了。 叶如尘凑上前问好,「我赠你的几本话本看完了吗?」 萧呈渊嘴角一抽,侧目看他,「阿宁喜欢,全给他了,什么误会替身失忆绝症带球跑的,还有恶婆婆。」 萧呈渊评价,「乱七八糟!」 「阿宁眼睛都哭肿了,我哄好后全扔了。」 扔了?叶如尘暗啐一口,愤愤道:「那你记得还银子。」 萧呈渊不可置信道:「不是你送我的?叶大人,要点脸吧。」 叶如尘道:「您还记得是我送的啊,礼轻情意重,况且里面还有两本是绝版的,说扔就扔,你还有理了,你好意思吗?」 萧呈渊哑口无言, 巴巴地转移话题,「烟花不错,就是最后那句话太那啥了。」 「怎么?嫉妒我幸福美满的爱情?」叶如尘反问。萧呈渊再一次沉默,叶如尘继续道:「你应该好好学学,这种事情要多费些心思。」 萧呈渊抬眼:「叶大人玲珑心思,在下比不得,只是,圣上曾问,大人的心思是否能换个地方?」 「换?」叶如尘嗤笑,「自是不可......等等 ,谁问?」 萧呈渊道:「圣上。」 叶如尘摸了摸鼻子,侧跨一步拉开距离,不再说话。萧呈渊笑了笑,跟了过来,只是不等他说话,就见曹公公走了出来,让叶如尘进去。 不知不觉来到陇州已将近三年,上次面圣还是三年前,三年不见,皇帝老了许多,身子骨看起来也不太硬朗。 闻到屋里有药味,叶如尘挺佩服眼前人,天子之躯,竟然拖着病体四处熘达,京中文武百官没人拦也是稀奇。 哦对,说不定朝堂上没几个知道他们陛下跑了的,否则消息不至于藏那么严实。 依叶如尘对皇帝秉性的了解,还以为见面皇帝一定会拐弯抹角揶揄他几句,结果竟然没有,正经问了几句后,曹公公来劝说天色不早了。 叶如尘看了看顾父,心中瞭然,想必褒的贬的夸的讽的已经找人倾诉过了。 翌日,人人都在议论昨日那场盛世烟花秀,报社书坊收到了很多观后感,烟花一夜爆红,还有书生攒了诗局,以烟花为题赛诗。 皇帝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却缄口不语,叶如尘意会却无奈,他已经叫人去拿了,只是放烟花的仓库离这里有些距离。 第254页 终于等到张一龙回来,打开一个小箱子,里面规整排放着满满一箱竹管制物。 「陛下,这是信号弹,可用于军事代替响箭,臣起名为『穿云霄』,一只穿云霄,千军万马来相见。」 叶如尘说着拿出一只试验,信号弹内自带点火装置,只需要拧开下方盖子用力一拉,嗖的一声只入空中,留下红色烟雾。 皇帝想起,昨日烟花秀的开场,在戌时三刻钟声结束后也有这样一只「烟花」,与后面的绚丽多彩的烟花想比毫不起眼,原来是信号弹,作为开场信号。 叶如尘解释道:「信号弹与烟花不同,只会发出光芒和声响,不会像烟花那样炸开。」 「烟花观赏性高,但体积大,尤其像昨日放得几种大型烟花是无法随身携带的,而信号弹为了便与携带专门制成这样,只需拉开就能发射。」 「另外信号弹也可以制成不同颜色,每个颜色可以设定不同意思,便与通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这是爱卿专门研究的?」 「是。」叶如尘应道:「响箭多有弊端,臣想着是否能制出更适合的替代物,闲暇之余摸索试验,没想到竟真成了。」 「原来是这样,辛苦爱卿了,朕还以为爱卿是专程为夫郎研究烟花,顺手做出了这信号弹呢。」皇帝语气淡淡,带了点笑意。 叶如尘听出其中揶揄,讪讪一笑,「陛下圣明。」 事后萧呈渊贊道:「叶大人行事果然周密,在下佩服。」 第144章 回京 叶如尘方才得知, 皇帝以重病休养为由,将朝政暂且交给了两位王爷,由安王、晋王二人共同监国。 皇帝病重, 太子被废, 京中风雨欲来。 睿王—曾经的太子殿下几乎不可能翻身, 而今剩下安王、晋王势均力敌。 朝堂之中早已纷纷站位, 剩下的官员也并非都是纯臣,其中多是在观望风向的。 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么贼,监国竟然让两个人一起,那朝上拉扯起来定是热闹, 可惜叶如尘不在现场,看不了热闹。 叶如尘不是大夫, 看不出皇帝身体情况究竟如何,但曹公公每日都会给陛下煎药,也确实是病了, 不过还有精力到处跑,应该算不上「重病」。 想来满朝文武都被忽悠了, 还以为皇帝在宫中养病呢,只是不知安王、晋王二人是否也蒙在鼓里。 叶如尘陪着皇帝巡视陇州各处,看到各种改变后者心情大好,直夸赞,「叶卿真乃当世之才,朕果然没看错人!陇州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待到任满归京时, 再行封赏,届时想要什么你尽管提。」 叶如尘拱手作了一辑, 「陛下谬赞,在其位谋其事,这些都是臣该做的,能得陛下隆恩,臣不胜感激。」 皇帝在陇州待了三日就要离开,令大家措手不及的是,他竟要带走顾父。 顾父眼瞪得如铜铃,皇帝不甚在意,悠悠地喝着茶,「顾和礼,当初曹公公携朕意没请动你,如今朕亲来接你,也是接不动吗?」 「草民惶恐,实在是草民远庙堂多年,久不仕,已不知所为,恐难当大任。」 顾父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写脸上了,叶如尘知道这不是矫情,是确实没有为官的想法了。 而皇帝竟早将顾父摸的一清二楚,皇帝有自己的情报网,想了解的人和事,就连叶如尘都无法保证瞒天过海。 五年前叶如尘随口一提,就让顾父踏入了农学研究的深坑中再未出来,这么多年顾父潜心研究,也却有些成效,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顾父不愿回朝从政,皇帝并不气恼,或者说早已料到,于是提出既然顾父乐意跟田地打交道,不如去司农寺任职。 顾父幽幽道:「草民斗胆一问,陛下究竟是看我不顺眼,还是看杜仲不顺眼?」 [叶如尘心道:杜仲是谁?] 皇帝失笑:「朕倒是忘了,你和杜家差点结成姻亲。」 顾父冷哼:「好在没成。」 原来是户部尚书杜大人...... 司农寺隶属户部,顾父去了司农寺,正好归杜尚书管辖,虽然当初杜家退亲一事已过去多年,自家哥儿也遇上了更好的儿婿,但并不代表顾父愿意给杜家好脸色。 大燕朝农事政务归户部,户部下设司农寺,管理农政土地,组织农事生产,负责农业税收;但并没有专门研究农业技术、提高农业产量的部门。 顾父现在做的事与司农寺除了都沾一个「农」字外,根本完全不是一回事。 皇帝虽然知道顾父整日摆弄庄稼作物,但并不了解其伟大志向,听完顾父滔滔不绝的讲解,又看了一本本的研究笔记,皇帝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本以为顾和礼只是厌倦了朝堂纷争,恋上了田园生活,不曾想,顾和礼还是当初那个顾和礼。 变了,却也没变。 叶如尘说道:「农业乃歷代王朝立国之本,不可动摇,以强大农业为基,方能在各领域全力迈进。然农户们多认知有限,只会按部就班,尽人事听天命,是以农事活动多仰仗于天,往往几十上百年未曾有进步。」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大燕人才济济,若有一批人愿为农学研究尽瘁,传愚公移山之力,终能提高农产量!此乃利国利民,惠及子孙之伟业。」 见到皇帝陷入沉思,叶如尘停了下来,片刻后,皇帝问道:「依卿之见,应该如何?」 第255页 叶如尘提议,「不如另设院职,区于户部司农寺,划田拨地,专供农学研究。」 皇帝採纳了此建议,顾父也十分贊成,但说到回京,顾父尚还有几分犹豫,叶如尘知道他还惦记着在陇州的田庄,顾父近几年的汗水、精力与成果都在里面。 「爹,一个人力量有限,若想成大事还需集众人之力,百家之长。」叶如尘并未多劝,道理顾父也是知道的,回京后,有了朝廷支持,可操作空间大了不止几倍。 换个角度,虽离京多年,顾家根本到底还是在京城,即便顾父不在意这些,也要考虑顾母和糰子。 况且叶如尘秋日期满就要归京述职,届时若皇帝不再冒新念头,他说不定就能实现在京当咸鱼的愿望。 到时一家人整整齐齐,顾父要么还是回京,要么一个人在外。 两相权衡,顾父很快有了决断。 如今刚出冬,还未到播种时,上年的研究记录也做完了。既然早晚要走,现在正是好时候,回京恰赶上好时候。 皇帝当场下旨,设农科府,划土地千亩,司农业研究,封顾父为农科府卿。 至于农科府的人手,回京再行安排,将会从今年的新科进士和其他各部选调。毕竟做到这一步,自然不会是顾父一个头带一群没读过书的庄稼汉。 「怎么这么突然?」听到顾父封官要随陛下归京的消息,众人都吃了一惊。 叶如尘简单做了解释,大家不甚欢喜,这也是个好消息。 顾父走了,顾母没有随行,决定留下来和叶如尘夫夫一起,一来捨不得 小孙孙,担心夫夫俩忙起来顾不到,二来湍水书院还些事宜未安置好。 顾母第一次正经为人师,对几个班的小学生倾注了心血,放假前不知哪里传出来说明年要换老师,小崽子们哭了好久,把顾母心疼坏了。 ...... 余下半年安安稳稳,一切顺当。叶如尘的政务没什么好苦恼的,正常完成交接即可。 划新区、办学院、建工厂、修路等等,虽是他一手带领陇州走到今天,但也是众人共同参与一起完成的。 规则已定,流程已顺,陇州人才济济,即便走了叶如尘,也不会出乱子。 顾青辰将[有间书屋]交给了掌柜李福,有间书屋本就归陆家书坊,顾青辰只是代管,起了个新名,只陇州一家罢了,如今要走也不想多事便断得干净,左右会有陆家的人操心。 而[有间报社]乃顾青辰一手承办,虽有陆家参与合作,但大东家是顾青辰,并在各地开有分社。顾青辰年前就选了知心掌柜,又提拔了几个管事,年后便完全放手,几个月过去,见一切顺当便也安心。 唯一令人有些操心的当属湍水学院。 湍水学院往大了说是以教书育人为目的,志在培养新一代希望,实际就是为了上不起学堂、私塾的学生提供一个机会罢了。 不比寻常书院学堂,湍水学院自建学之初就存在不少争议。 比如女子哥儿不用参加科举,浪费名额资源等等。 学院有年龄限制、婚姻限制就罢了,还不分性别,不为科举,初三毕业不论学成多少,能否考上童生都不会再留。 这几点至今还有许多人不满,只是有叶如尘这个名誉院长压着,这两年倒也无人敢议论,明面上都是夸得千好万好。 左右初三毕业最大也才十八岁,在这个年纪考上童生也是不多的,若能考上秀才那必是佼佼者。 而湍水学院初三毕业不再留人,若学子想继续进学,只能去别的书院就读。 所以湍水学院和其他书院非但没有竞争关系,还给输送人才,自是不怕被书院打压关门。 怕只怕,为了培养「人才」,会有外力迫使学院改变现今模式,拒收女子哥儿,以科举为先。 那就彻底偏离了叶如尘办学的初衷,叶如尘无法保证能杜绝此事发生,但也会尽力而为之。 当初建学院,打了官府的招牌,但湍水学院决不能由官府把控。 虽是衙门督办的,但起先说好学院的一切事宜由学院负责,衙门不能随意插手。 因为叶如尘一直兼任着学院院长,所以湍水学院和州衙多少有些联繫,最后半年间,叶如尘将两者关系断了个干净。 虽说背靠州衙好处多多,但知州几年一换,若每任知州都能任院长,那湍水学院迟早会变得一团糟。 好在如今学院的老师们皆是精挑细选,品行优良之辈。 陈山长作为副院长,一直以来对学院管理模式很是支持和上心,将学院交给陈山长,叶如尘也较为放心。 至于学院未来,就要看现在这批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叶如尘不是没想过,如果他回京后有能力在京兴办教育,或许能影响各地域,进而给湍水学院添一把助力。 但未来的事不好说,即便有机会,这个事情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完成的。 六月,叶如尘的调令就下来了,很快手续办完,秋八月,叶如尘一家返京。 离开前几日,叶如尘已经无事一身轻,夫夫两人坐着马车,将陇州城各角落转了个遍。 不舍总是有的,区区三年而已,但对于叶如尘来说,陇州就好似他在这个世界除武同府外的第二个家。 启程之日,叶如尘不欲惊动旁人,天微亮一大家人就出发了。 第256页 岂料早有人知道消息,叶如尘等人刚出门还未走,就见衙门众人突然出现,一起来的还有学院的陈山长等人。 众人欢送道别,总免不了伤感,惹人感动泪目,就猜到会是这个情形,却还是没有躲掉。 说了好一会儿话,天就快要亮了,倒时城里人多起来又不好走。 众人将叶如尘等人送至城门口,郑重道别后,马车渐行渐远。 第145章 宫变 「夫人, 辰哥儿!」一位老妇人上来就热泪盈眶,急切地拉着顾母的手。顾母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刘妈妈,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我就知道老爷、夫人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入了城, 马车径直走到了顾府, 门口早已候着数名小厮丫鬟。 这是顾家以前的旧宅,当初被抄后一直封存,现今顾父回京任农科府卿,顾家宅子也一併还了回来。 顾父返京后的这段时间, 宅子里也添了些人,遣散的旧仆多数已经找不回来, 但有几个在京的顾家老僕闻讯而来,都是多年的感情,也是用惯的人手, 顾父所幸全留下了。 刘妈妈笑着抹掉眼泪,转头看向顾青辰身侧, 哎呦一声,「这位就是姑爷吧,真是一表人才!」 叶如尘轻笑,顾青辰点头应是,向叶如尘小声介绍道:「这是刘妈妈,母亲闺中时就跟在母亲身边,也是看着我长大,当年离京刘妈妈本是要跟, 但她已儿孙绕膝,母亲没同意让她留下了。」 刘妈妈张望了一圈, 问道:「夫人,怎么不见小公子呢?」 「糰子,糰子在这儿呢。」 众人让身看向后面,顾子詹抱剑靠着马车壁上,已然一幅年少俊俏模样。 「哎呦,小公子都这么大了,瞧着模样,真俊呀!」刘妈妈喜笑颜开。 「站这里说什么,怎么不快快入府。」顾父得了下人消息连忙从府里出来,身后跟着管家福安。 顾父对顾母道:「嫂子来了,在里面等你呢。」 福安带着小厮张罗着将马车上的行李等物妥善安置,叶如尘等人刚进府就遇上了往外走来找他们人。 是忠武侯府的侯夫人余氏,带着儿媳梅氏,叶如尘作揖问候:「大伯娘,大嫂。」 侯夫人一早得知叶如尘等人今日抵达,便拉着儿媳来顾家坐着,等着与她多年未见的好姐妹顾母好好叙旧。 「这是詹儿吧,当初还是小小一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这眉眼简直和明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侯夫人一眼认出糰子,拉倒身前来问道,「詹儿,我是你大奶奶,还记得吗?」 自懂事习武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被生人这么亲近的拉着了,糰子勐然有些僵硬,碍于长辈也没有挣开,放松后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顾母含笑道:「走的时候太小,还不记事呢。你家征儿呢,该长成大人了,怎么没一起带来?」 「嗨,别提了。」侯夫人扶额嘆道,「打昨儿就不见人影,整日胡作非为,鬼知道又跑哪里浪去了。」 「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先前想着要不给他定门亲事收收心,结果你是不知道,满京城的好人家一听说都绕道走。」 顾母扑哧笑出声,「瞧你说得这么夸张,也才十八急什么,再晚两年正好。」 侯夫人摆摆手不想再提,转头对糰子赞不绝口,「还是你家詹儿好,看着就乖巧懂事,十二岁的小秀才,真不得了,若下场乡试能中榜,那绝对是少年天骄,真真的光耀门楣。」 顾母摇了摇头,「还太小,心性不定,和礼跟如尘的意思都是再等两年,况且将来走那条路还不一定,这孩子打小就不爱与人交道,现下一直跟着如尘习武。」 众人一起进了内厅,闲拉扯几句,刘妈妈对顾母道:「夫人,几个院子都收拾好了,一路舟车劳顿,先梳洗休息会儿吧,我这就叫人准备饭菜。」随后几人便 各自回房换洗。 吃饭时,叶如尘说起:「城门口守卫似乎和以前不一样,最近京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父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呀,怎么突然这么问,城门口怎么了?」 叶如尘在城门前时就注意到,城楼上的兵卒比他记忆中的多了些。 虽然三年不在京,京城守备调整是很正常的事,但那些士卒的精神风貌看着也不似往常,尤其是入城检查时,他巡视一圈,发现不止是楼上站守的,楼内也藏了不少兵卒,这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顾父听完眉头紧缩,燕京内九城门由骁骑营守卫,一般来说定员定数,即便有差也不会太多,除非正好换防或有特殊情况。 「不是换防。」 「你确定?」 「确定。」 顾父静默片刻,沉声道:「那确实不正常,我会找人查查的。你别操心了,下午还要进宫面圣呢。」 「嗯。」叶如尘点头应道。 —— 午后叶如尘进了宫,皇帝虽已回宫,但朝中仍由两位王爷执掌,此番进宫是否真能见到皇帝还说不准。 可规矩摆着,无论圣上见不见,叶如尘都是要走一趟的。 顾青辰本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结果这一走竟直到了晚上,饭菜做好又热了一遍,眼见天就要黑了,却不见叶如尘的身影。 第257页 僕人来报:「二少爷,宫里来人传话,说姑爷今夜在宫中侍疾,不回来了。」 什么?顾青辰怔愣,回神觉得很不对劲,圣上怎么会突然让人留下侍疾呢。 顾父问询而来,顾青辰连忙问道:「爹,这怎么回事?」 「青辰,你先别急,我派人去问问情况。」顾父安抚道。 顾父叫来管家,拿出自己的帖子让他去宫门口打听一下,想起中午叶如尘说的城门守卫一事,顾父转身去了忠武侯府。 忠武侯顾和仁远在梁州,但其子顾德维在京任职。下午顾父派人调查城门守卫一事未果,还想着等侄儿回来一问呢。 武侯府听说顾父来访,侯夫人连忙将人请进来,「二弟,这是怎么了?」 「我找德维,他人呢?」顾父连问。 侯夫人歇得早,见顾父前来儿子竟没出来见客也是纳闷,招来下人一问得知竟还未归。 「想来是在军中值守。」侯夫人说道。 「娘,今日夫君不值夜。」梅氏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我见他迟迟未归,想着是有事耽搁了本也没在意,可方才让人去打听,小厮来报城门今日竟早早就关了,现有大批驻军看守。」 「当真!」顾父惊住,喃喃道:「不好,要变天了...」 京军三营七十二卫,分设城内外,共同捍卫京师,如今城门紧闭,卫军驻守,这是在防什么不言而喻。 —— 「叶大人,今夜您就在此处歇息吧。」 「有劳公公了。」 元公公笑道:「叶大人客气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您且歇息,老奴就告退了。」 叶如尘谢过元公公,待元公公离开,转身独自进了偏殿。皇宫他拢共也没来过几次,并不熟悉,但此刻感觉很不对。 望向窗外浓重的乌云,怕是风雨要来。 戏未开场,左右也出不去,叶如尘缓步走至床前坐下,脱靴上床,和衣而眠,不多时房中只剩细弱沉稳的唿吸声。 皇帝寝殿内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帕子上染了血,太医额上冒着冷汗专心为皇帝扎针。 皇帝听了太监的禀告,开口说了句,「他倒是睡得安稳。」太医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问。 月上枝头,从乌云的间隙透出光亮,丝丝缕缕洒落一室清冷。 叶如尘缓缓睁开双眸,推开窗户望向外面,廊下点着宫灯,映照一片明亮,却显得格外寂寥。 院中一片寂静,连鸟叫都不曾有,叶如尘走出门外,闭眼细听,似乎远处有一阵脚步声,铁甲重兵,沉重而密集。 叶如尘翻身跃上房顶,这地方离皇帝寝殿不远,目光所及之处却空无一人。 皇帝身侧,即便是半夜也该有人值守才是。 这很不应该,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应不应该。 第146章 救驾 突然传来兵刃相接激烈的搏斗, 攻进来了,叶如尘不再犹豫,纵身跳下屋檐, 沿着宫墙边缘快速跑去。 「不好了不好了!」一声歇斯里地的唿喊传来, 不知是哪位公公扯着嗓子尖叫, 「太子殿下, 太子,不对是睿王,睿王殿下带人打进来了!」 干清宫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养元殿一干护卫手持长剑将皇帝紧紧护在身后, 元公公在一旁急得跳脚。 「这是什么情况?」叶如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群中开口问道,旁人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元公公被吓了一跳也来不及细想,满脸涨红愤懑的说道:「睿王深夜带兵闯宫,这, 这是要造反啊!」 造反一词完全不假思索是脱口而出,元公公说完立刻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 见皇上依旧一脸墨色,但没因自己的话露出什么不满便放下心来。 内门被冲破,一队御林军闯了进来,而在御林军身后,则跟着一群身穿盔甲手持长戟的兵丁。 很显然,本该保护皇帝的御林军倒戈,与逆党里应外合,殿内心怀期盼等待援兵的宫人面色刷白, 一脸惊慌失措。 「快拦着他们!」一声厉喝响彻夜空,是元公公。 干清宫的皇帝亲卫倾巢而出, 奋勇迎战,与来犯厮杀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双方打得火热,但人数力量相差悬殊,战局显而易见。 叶如尘夺了一把利剑却并未沖在前方,此种情形,即便他有以一敌百之力也无济于事,冲下去只能护住自己无法扭转战局。 如今最主要的是守住最后一扇门,保护陛下周全。 仅剩的部分太监宫女还有一名太医都被困在殿中,慌乱地缩在一角,皇帝身边还有数名没有加入战局而是贴身保护的侍卫。 见有人冲破防线就要上来,殿中侍卫忙要出来迎战,被叶如尘拦了回去,「这里交给我,你们护好陛下。」 侍卫们不认识叶如尘,见他一身红色官服分明是文官服饰,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就听皇帝开口吩咐:「都退开,都听叶大人的!」 就见叶如尘反手挑开一名冲上前的御林军,一脚将其踹翻,滚落台阶将另一人也撞落回去。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侍卫不再犹豫,抱拳一拘立即退后殿内,将位置腾出来。 叶如尘持剑站在殿门前,一脸冷肃,所有越过台阶走到叶如尘面前的人都没能再进一步。 他就站在哪里,便是最坚固的防线。 第258页 眼见着下方的皇帝护卫被敌方人马冲散,终是撑不了多久。 叶如尘忍不住思考,他独自带着皇帝突围的概率有多少? 结果转头一看,被侍卫护在圈内的皇帝除了震怒,哪有半 分慌张?甚至叶如尘还从他黑沉的脸、半眯的眼中看到了算计。 他在这里奋勇抗敌,被保护的人居然在吃瓜!好傢伙,叶如尘动作一顿,差点气结于胸! 不过既然皇帝有思量,那这事儿或许也不是很糟糕。 叶如尘转念一想,自古以来造反都要寻个由头,皇室子弟逼宫更是遗臭万年,谁不想名正言顺。 即便是愚蠢如睿王,也断不可能直接弒父夺位,想来是要逼皇帝写下传位诏书。 既如此,那还有的说。 阶下局面一边倒,很快混战结束,皇帝的人全部被制住了。 元公公走出内殿站到叶如尘身侧,还顺带关上了门,只见睿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元公公怒目而视。 睿王持剑站在阶下,他抬头扫了眼元公公,然后看向叶如尘,「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叶如尘轻笑,拱手行礼,「臣叶如尘,今夜奉旨侍疾,见过睿王殿下。」 睿王一时没想起叶如尘是那个,旁边人一愣,凑到睿王旁边小声解释。 睿王听罢仰起头,露出一抹讥讽,「原来你就是叶如尘,只怪你运气不好,偏赶在今日入宫。」 叶如尘像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一派悠闲,淡定道:「早一日晚一日都要入宫,该来的躲不掉,能为陛下侍疾是臣子的福分。」 「睿王殿下,您这是......也来为陛下侍疾的吗?」叶如尘嘴角噙笑,似是在嘲讽。 睿王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本......」 「殿下!」旁边一个像是领将的人小声提醒道,「正事要紧,无关紧要之人先放一边吧,等结束了还不是任您处置。」 「睿王殿下,那老奴待陛下一问,深夜带兵前来,您这是做什么呢?」元公公接着叶如尘的话说,「陛下可没令睿王殿下侍疾,听奴一句劝,殿下还是快回去的好。」 睿王昂起头:「本王听闻父皇有危险,特来救驾!」 元公公道:「陛下一切安好,殿下可以回去了。」 「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个奴才指手画脚,我要见父皇,狗东西还不快让开!」 「殿下,老奴自然没资格指摘殿下,但这里是干清宫,陛下在此,还请殿下谨言慎行。」 「废什么话!」睿王一声厉喝,正要下令,就见叶如尘和元公公身后的殿门缓缓打开,传出了皇帝的声音。 元公公躬身应是,转身对睿王道:「睿王殿下,陛下有请。」 睿王冷哼一声,在身侧将领的示意下将身后兵卒留在外面,带了一队贴身近侍入殿。 等几人走进殿门,元公公立即将门合上。 睿王见状有几分莫名心悸,但看殿内一群老弱,皇帝身边的几名护卫也没自己的多,又放下心来,反正外面都是他的人,想必不会出有意外。 睿王走到皇帝面前,正待说话,突然「啊」的惨叫一声,手中的剑被打落,转头看向叶如尘怒目横眉:「放肆,你做什么!」 他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出了剑,皇帝亲卫同样如此,双方剑拔弩张,瞬间陷入凝重氛围。 叶如尘收回手甩了甩衣袖,施施然退至一边,淡淡道:「持械面圣,不和规矩。」 睿王瞪他一眼,「你!」 「够了!」皇帝出声打断。 这是自他们进来后皇帝说的第一句话,两个字就将睿王吓得浑身一抖。 「父皇......」 「蠢货!」皇帝怒骂,这是第二句话。 睿王脸色涨成猪肝,咬牙道:「我本就是太子,继位顺理成章,这一切都是您逼我的。」 「你废我太子之位,是想让谁继位,二弟?三弟?你让他们两个监国,置我于何地!」 「父皇,事已至此,除了传位与我,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快立诏书吧!」 皇帝冷哼一声,「孽障,朕还没死呢,你这是准备弒父夺位。」 「不会的!只要你传位与我,你就是太上皇,而且父皇你不是病重吗,反正你早就不上朝了,早退晚退都一样,传位给我,然后你就在宫里慢慢养病,安心做你的太上皇不好吗?」 见皇帝迟迟不松口,睿王有些着急,「父皇,你还在等什么?外面都是我的人,整个皇城都在控制中,你不要再逼我了!」 皇帝嗤笑,「你的人?」 睿王急道:「自然是我的人,难不成还是二弟三弟的!」 叶如尘在角落里站得有些无聊,悄咪咪摸了把凳子自顾自坐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睿王身上,除了元公公没人瞧见他的小动作。 可惜果盘离他有点远,不然边嗑瓜子边吃瓜刚刚好。 叶如尘看着外强中干的睿王直摇头,这个睿王,当真蠢得可怜又可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如今朝中,哪还有什么他的人。 就这脑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殿门外突然又打了起来,睿王瞬间变了脸色,慌忙问:「怎么回事?」 皇帝挥手,元公公打开殿门,一群兵将涌入,三下五除二将睿王极其侍卫拿下。 第259页 叶如尘往后退了退躲得远远的,以防误伤。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叛党已全部拿下,请父皇放心!」 睿王看见来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咬牙切齿道:「二弟,怎么是你!陈将军,你背叛我!」 叶如尘抬眼看去,陈将军可不正是方才睿王身侧的人嘛,殿外叛党之所以那么快就被「拿下」,不是晋王带来的人有多强,而是睿王的人内部反水。 叶如尘乐了,可不应了睿王刚才自己的话,他的人不是他的,是他二弟的。 「皇兄,你带兵谋反,逼宫弒父,实在是大逆不道!幸有陈将军识破你的反叛之心,这才能及时止损,将你拿下。」晋王拜过皇帝,起身后痛心疾首的指着睿王,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睿王一脸震惊,表情瞬息万变,「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坑害我!」这他要再看不出来就真蠢透了。 晋王一幅温润模样,此刻也身着锦衣端正站在人群,一举一动皆显温雅大气,比睿王此时的狼狈模样,简直如云泥之别。 叶如尘早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就觉得此人心机颇深,此刻再看,心机不减,人倒是更沉稳了。 脸皮也更厚了些,能面不改色将逼宫说成救驾。 此刻的情形不必方才,睿王逼宫,要皇帝立诏书方能坐稳位置;而此刻晋王出兵,是为救驾,事出有名,哪怕拿不到继位诏书,也能将弒父罪名扣死在睿王头上。 叶如尘看向皇帝,若皇帝没有后招了,今夜怕是真要栽在晋王手中。 而他出现在逼宫现场,事后无论是睿王还是晋王,都不可能放过他和他的家人。 或者他可以带皇帝走,虽然难度确实有点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叶如尘想着,眼神幽幽飘向皇帝,您可加点油吧,太坑了,实在是太坑了。 皇帝冷脸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辩言,睿王自是说不过晋王,后者三两句就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不等睿王再说些什么,晋王就派人将其押了下去。 睿王被押至殿外一路谩骂,「你敢!」突然一声惊唿从外面传进来,而后没了动静,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中宫人惶恐,哆嗦着跪了一地,叶如尘不由侧目。 「父皇,逆党皆已伏诛。」 晋王转头看向皇帝,一幅恭敬态度道:「父皇如今病重,龙体欠安,数月未上朝,而朝野动盪,不可一日无主,儿臣恳请父皇即刻立储。」 皇帝脸色不佳,怒极返笑,「立储还是立你?你皇兄是逆党,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晋王轻笑,收起了装模作样的恭敬,淡淡道:「儿臣是剷除逆党的功臣。」 叶如尘无心听父子俩扯皮,只计算着时候,究竟什么时候开打。 「嗖」的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殿外有人惊唿「那是什么东西!」叶如尘不会听错,那是他研制的「穿云霄」。 殿门外,一众士兵蜂拥而入,晋王大惊,叶如尘嗤笑,不亏是兄弟,他现在诧异的表情和方才睿王的表情神似。 一挥手,晋王带来的将士立刻与皇帝侍卫缠斗到一处,准备拿皇帝做要挟,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可走,成败就在今夜,必须放手一搏。 殿内局势一直由晋王把控,满屋子他的人,皇帝身边的几个护卫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里多了个叶如尘...... 叶如尘一把拉过皇帝,面对数十精兵毫无惧色,手中长剑横扫,寒光闪过,数名士卒被斩于剑下。 「谁敢造次?」一股凌厉杀气瞬间蔓延开来,瞬间场面局势逆转。 晋王大惊失色,叶如尘怎么在这儿? 叶如尘轻笑,唉声嘆道:「晋王殿下,臣一直都在,您不会没看见吧?」 晋王咬牙,下令围攻,「拿下他。」 叶如尘身影一闪,剑尖抵住晋王的喉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晋王的脸色骤变,一直维持的镇定终于崩了,面容扭曲,温润模样不復存在。 领头被擒,其余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殿外有人沖了进来,是安王,曹公公,还有他的大舅哥顾德维,几人看见叶如尘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知他在这里一般。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安王道。 叶如尘忍不住一抖,第三波了,他现在听见这句话就觉得不自在。 好在这波真是来救驾的。 很快所有逆贼都被控制住,元公公为皇帝系上披风,一行人来到殿外,以萧呈渊为首的将领跪成一片,「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平身,「众卿救驾有功,朕岂会怪罪。」 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晋王身上,双眸微眯,眼底有寒光闪过,「晋王谋逆,其心可诛,将其带下去,暂押宗人府,择日发落。」 「是!」顾德维应道,亲自带人将晋王等人押了下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萧呈渊带兵撤出皇宫,同时宫外闻讯来了好些朝臣,胆战心惊跪在干清宫外请求陛下一见。 皇帝心烦意乱,谁也不想见,元公公只能让人回去,一干大臣死活不走,非要亲眼见到皇帝无碍才肯,元公公硬着头皮来回跑了好几趟,终是放人进来了。 叶如尘见到顾父也在其中,路过的时候,顾父小声道:「青辰也来了,在宫外呢。」 第260页 皇帝在养心殿见了朝臣,没说几句便遣了众人。 叶如尘问道:「陛下,可还用臣留下侍疾?」 皇帝看向他,突然笑了,「叶卿可愿留下?」 叶如尘:...... 「回陛下,实不相瞒,今夜发生诸多事,把微臣夫郎吓坏了,担心臣,就在宫外等我呢。」 「叶卿今夜救驾有功,后日朝会一同封赏。」皇帝摆摆手,叶如尘躬声拜礼,匆匆退下。 出了宫门,果然见一辆马车在道上候着,顾父和顾青辰都在里面。 叶如尘摸了摸顾青辰的脑袋,「一切安好,走吧,回家。」 第147章 不如放假 翌日, 皇帝召见安王和几位重臣,期间说要将处置睿王、晋王一党之事交由安王。 安王显然比他两个兄弟要拎得清,没有在此刻冒然出头, 反覆推拒, 不敢逾距, 最终还是由圣上亲自定夺。 时隔数月, 皇帝再一次出现在了大朝会上。 这日早朝,当众宣布了睿王、晋王一党的处置决议,明里暗里一连追究了数字官员。 至于是否全部处置干净,叶如尘不清楚, 反正即使有漏网想来后续安王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如今晋王一脉被废黜,睿王已死, 其子虽保留皇室身份却也翻不出浪花了,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安王殿下,朝中势力即将迎来大洗。 但皇帝还在任, 又刚发生了逼宫造反之事,众朝臣心思各异, 都不敢掉以轻心。 皇帝重回前朝,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重病之相,叫人忍不住猜测此前一切是否早已在这位计划之中。 安王的监国之权被收回,但依旧从旁协理着朝政,看起来皇帝此番是确有意培养继承人了。 叶如尘如今无官无职,今次本就是来听封的,袭着此前从五品知州的官位站在后方, 听着皇帝与众臣议论国事。 突然被叫到名字,叶如尘愣了下抬起头, 走出队伍站到阶下,「臣在!」 周围数到目光移向他,明明不认识,但都对叶如尘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陇州叶知州的种种事迹早已传扬在外,远的不说,就说春上叶如尘夫郎出的那本《陇州纪事—中册》,完了就没有后续了,半月读上的连载不再继续,众人大惊,这是要坑了! 那下册怎么办?还会出吗?读者简直想掐着顾青辰的脖子问下册呢?被狗吃了吗! 作为[有间报社]的大东家,[半月读]的前任主编,[陇州纪事]的作者,顾青辰身体力行教会了大家一个新词,「断更」。 有没有下册其实不要紧,大家更想问,能不能把附篇叶如尘写的《陇州兴起简策》完整版放出来! 虽然叶如尘已期满,陇州之变化也实实在在,但毕竟天高地远,听来的总没有亲眼见的真实。 而旁观所见,又没有从叶如尘这个当事人角度亲笔撰写的建设计划来得感觉通透。 所以大家都很想看《陇州兴起简策》完整篇,想知道这场基建计划是否全部落实? 还有年初那场盛世烟花秀,被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他们虽然没能亲眼看见,但流传出来了许多画作与诗篇,就连燕京的报纸也报导了此事。 再近点儿说,听闻前夜宫中霍乱,叶如尘就在现场,还救驾有功。 几年前那场殿试后入宫授职,谁也想不到一位被外派至穷乡僻壤的探花郎竟如此惊才绝艷。当年的匆匆一面早就抛之脑后,没几人记得那探花郎是何模样。 现今这位传闻中的人物终于出现在众臣眼前,怎能不引人侧目。 关于叶如尘接下来的官职事务,皇帝问叶如尘想做什么? 叶如尘很是惊诧,授官之事由皇帝和吏部决定,不是谁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该直接安排才对! 站在旁边的一位官员沖叶如尘眨眨眼,叶如尘原本不认识此人,但方才这位大人开口说过话,是礼部尚书王典。 这便要从昨日说起了,昨日几位朝中重臣去内宫面见圣上开小会,一来处罚逆党一事,二来对救驾众将士论功行赏,其中就有叶如尘。 说起叶如尘授官一事,皇帝比较看中叶如尘专研新事物的能力,这几年他总能给皇帝带来各种惊喜。 尤其是亲眼看了那场烟花秀之后,皇帝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人拖回京扔去火器营研究火器!直后悔自己当初竟真信了叶如尘无意得到火药方子但知之甚少的说辞。 若殿试时就知道叶如尘有这能耐,那他绝不会出现在陇州。 可叶如尘能力又不止于此,文有治国之才,武有神勇之姿,这样的人物,无论是放到工部还是火器营,似乎都屈才了。 皇帝不过随口一说,本想着有臣子能帮助决断。结果不但有支持去工部的、军营的,各种意见想法满天飞。 吏部尚书觉得可以去地方布政使司或者督察院,皇帝表示要留叶如尘在京; 礼部尚书王典嚷嚷着礼部缺人手,瞧着叶如尘正合适,工部的骂他不要脸,睁眼说瞎话。 柳大学士推选叶 如尘进内阁,王典总是什么话都敢说,笑问「柳家是没人了吗,要找外孙儿婿接班?」柳大学士表示自己「举贤不避亲。」 皇帝头疼得紧,散了众人,突然兴起,想听听叶如尘的意见。 叶如尘能有什么意见,他什么都不相干,只想当个有俸禄可领的咸鱼。 第261页 这话他自然不敢在大殿上明说,否则要被唾沫星子喷死,但皇帝偏偏听出来了,「对了,护国寺请你去做和尚,叶卿如果愿意的话,朕可以考虑割爱。」 「什么?!」 叶如尘勐然睁大眼睛,其余人也愣住了,什么玩意! 谁请?请谁?做什么? 护国寺?叶如尘?做和尚? 皇帝看着众人反应心情大好,昨日护国寺方丈来宫中替他祈福除晦,不知怎么知道了几位大臣争抢叶如尘一事,便也说了两句。 彼时皇帝正喝着药,闻言差点喷出来。 「方丈夸叶卿天生慧相,可佑我燕国繁荣昌盛。」 就是有做吉祥物的潜力,这位方丈有些许夸张了。叶如尘强硬地扯了扯嘴角,婉拒道:「这个,就算了吧。」 殿内传出几声闷笑,叶如尘真想回头看看,敢看他笑话!别让他知道是谁! 朝廷有那么多官员,不是每个调任都那么速度,中间拖上三五月都是常有的事。 叶如尘这才刚从陇州回来,领导就想着给他安排活,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赶,真是与有荣焉,幸甚至哉!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放个假。 放假?满朝文武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倒是拉得挺长,不放过一点动静。 「叶卿,真是心直口快.....」皇帝幽幽道。 众臣os:您可真敢说。 虽然大胆又无理,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皇帝居然准了! 喜提一个月休假,至于他官职的事待一个月后再说,也让皇帝和叶如尘都可以慢慢想。 叶如尘官职未定,但说好的封赏已下,赐府邸一座,赏金银玉器无数,另加官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只是虚职,以示功绩与身份,并无实际管辖范围。 休假后,叶如尘夫夫开始着手搬新家。 自叶如尘与顾青辰成婚后,为了方便,无论到哪里都一直和顾父顾母住在一起,反正叶如尘孤身一人,没有那么多讲究。 顾府很大,住他们一家人绰绰有余。 可毕竟是在燕京,叶如尘盛名在外,又混迹官场,若是一直住在顾府,不足半月绝对会传出叶如尘是赘婿的言论。 虽他们一家不在意,但到底有碍名声,或许皇帝就是想到了这点,专门赐下府邸一座。 [长林园]本是太祖皇帝钦封平阳侯的府邸,子孙袭爵直至上任平阳侯时,捲入谋逆大案,事败被抄家灭族,皇家收回了府邸,更名为长林园。 皇帝让叶如尘选府邸的时候,叶如尘一眼就相中了此处,背靠山林,还离顾府不远。 长林园占地极广,足有顾府三倍之大,分内园,外园两个部分。 叶如尘带着顾青辰来逛他们的家,今日有些阳光,怕他累着,专门备了覆着纱帐的滑竿。 顾青辰拒绝被抬着。 他一向独立,但在叶如尘面前,总是被惯得像个孩子,也让他渐渐养成了强烈的依赖感。 「那等下不准喊累。」叶如尘捏了捏他的脸,目中带着宠溺。 「我才没那么娇弱。」顾青辰嗤笑。 长林园如其名,园内有许多花草树木,空气清新,风景宜人,两人并肩悠闲的走着,叶如尘指着地方给顾青辰认。 一圈下来,顾青辰看得发晕,两腿竟有些软。 叶如尘觉得好笑,气得顾青辰想打人。 「是你非说不坐轿的,我要抱你你也不让。」 顾青辰咬牙,大庭广众之下,身后下人跟着,若是逛个园子被抱着回来他真没脸见人了。 「区区几步路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太久没动了。」顾青辰喃喃道。 叶如尘眉梢轻挑,「身子虚了,给你补补?」 顾青辰想了想,「不用,多运动就好,前些日子赶路在车里坐久了。」 叶如尘凑到他耳边提议,「那晚上多运动。」 顾青辰的脸腾地红了,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还是补补吧。」 「运动完是要多补补。」叶如尘一本正经地点头,顾青辰简直不想再说话! ...... 长林园内,屋舍装修雅致,家具摆设齐全,叶如尘点了几处重新规划令人修缮了下,又增添了些摆设装饰。 陇州带回来了一批人手,顾母又送来了些僕人,加一名管家两位嬷嬷。 大门匾额换成了[叶府],自此整个府邸收拾妥当。 在一起住了那么久,勐地分开,顾母颇为不舍,离开顾府前,拉着夫夫俩说了许久的话,最后竟是差点落泪。 之所以差点,因为叶如尘笑出来了。 他说:「像不像你又嫁了我一次。」 咳咳,顾母还紧紧握着顾青辰的双手,母子两人本深情对望,闻言顾青辰不好意思的错开眼。 叶如尘上手捏了捏顾青辰泛红的耳垂,「我家阿辰又害羞了。」 顾母的情绪被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你个没良心的!」竟半点不伤心。 叶如尘笑着哄道:「娘,长林园离这儿不远,随时都能见面,娘要是想的紧就过去住,或者让元宵过来陪娘。」 顾父同意的点头,「搬个家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 「打得好算盘,想让我帮你们带元宵是真吧。」顾母笑骂。 顾青辰也笑了出来,「那娘愿不愿意?」 第262页 顾母哼了一声,「你们俩粗心大意,我这个做姥姥的不管谁管?」 第148章 三人纠葛 乔迁之日, 长林园内大摆宴席,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凡想与叶如尘结交的都携家眷前来庆贺拜访, 内院、外院宾客满座。 多年未见的徐时年、罗之清、陆子昂等几位至交好友来的最早, 罗之清一向走到哪里都热闹, 一进门就咋咋唿唿冲上来给了叶如尘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兄弟你终于回来啦!太好了!!!」 罗之清的声音高昂明亮, 引得旁人纷纷侧目,顾青辰笑着走了过来,叶如尘拍拍罗之清的肩膀。 罗之清嘻嘻的叫了声嫂子,徐时年将人扯了下来, 拱手笑道:「如尘,嫂夫郎, 好久不见!」 陆子昂也将礼物拿出,送上恭贺乔迁的喜词。 「多谢多谢,几位, 别来无恙啊。」叶如尘哈哈一笑,虽多年未见, 但几人的情份丝毫没有减少,还是那般熟稔。 「客套的话就别再多言了」,顾青辰含笑招唿道:「快快进来坐吧。」 陆子昂笑道:「如尘在这里迎客,我们几个进去坐着干嘛。」 罗之清点头:「就是就是!」 徐时年也道:「都是自己人,可别拿我们当外人,我们在门口一起迎客吧。」 罗之清点头:「嗯嗯!」 「行!」叶如尘觉得挺好,「正好我还不怎么认识人,有你们也能帮我照看些。」 不多时, 宾客盈门来了许多人,热闹得紧, 宴席分内院、外院两地。 外院都是男子,由叶如尘招待,推杯问盏,畅饮吃肉,宴上不提朝堂只作闲谈。 内院的宴席则开在水云阁,都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们,顾青辰和顾母在管着,还有忠武侯府的嫂子梅氏来帮忙招唿。 这次乔迁宴没见到萧呈渊的夫郎,听说身体不适,倒是赵二公子来了。 「赵二公子。」顾青辰点头问好。 「青辰哥哥,我们都那么熟了,你怎么还如此生分的称唿我?」 顾青辰轻笑,顺势叫道:「淮宁。」 「这还差不多!」赵淮宁开心的笑了起来。 赵淮宁说他是和哥哥一起来的,顾青辰没有戳破。 赵淮宁确实跟在赵淮安身后进门,可顾青辰分明瞧见,他是从萧呈渊的车马上下来的。 说起这个,私下里 顾青辰忍不住问了赵淮宁和萧呈渊的关系。 席上人杂事多,为做到周全,顾青辰不得不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这么一来,一些风言风语就没逃过顾青辰的注意。 「你和萧呈渊,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淮宁苦笑,「青辰哥哥,你刚来燕京或许还不知道呢,我如今的名声可算不好。」 已经知道了,顾青辰心道。 「不过谢家哥儿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都成为了旁人的闲暇谈资。」 赵淮宁嘆了口气,撑起笑容定定道:「但是我不在乎,我与萧哥哥两情相悦,何必理会那些不知情看热闹的人?那些非议不过是想逼我认输罢了,哼,哪怕所有人反对,只要萧哥哥心在我这里,我就会坚守到底!」 顾青辰不清楚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赵淮宁变得有些不同,身上似乎缠绕了几分阴霾。 「可萧呈渊已经成婚有了夫郎,还是皇帝赐婚,你这般死守又是何苦呢,难道......」 顾青辰皱眉,犹豫着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淮宁,难道你,你想给他做小吗?那,萧呈渊又是怎么想的?」 「青辰哥哥,你说什么呢。」赵淮宁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扯了扯嘴角,「不,我赵家书香世家,岂能给人做小这般有辱门风,萧哥哥也不会这样委屈我的。」 「你知道的,我与萧哥哥早在嘉峪关就已经互表心意了。」赵淮宁说道。 「那谢宁心机深沉,用了手段定下这门亲事,萧哥哥并不情愿,并且很讨厌他,两人关系不好,总是吵架。自他们成婚后,我就很少见萧哥哥真正开心的样子了。」 赵淮宁沉默片刻,看向窗外,伸手接住被风吹落的桂花瓣,「萧哥哥说,他一定会和离的,我等得起。」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风一吹就散了,不知是说给顾青辰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了,你来燕京这么久,可知萧呈渊与谢家哥儿也有过一段往事?」 顾青辰指的是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萧呈渊当众表爱意,虽然其详情无人知,但的确有过此事。 依他对萧呈渊的了解,萧将军为人坦荡,性格爽朗,该不会做出故意欺瞒,骗取哥儿感情的事。 但见赵淮宁这么固执,想他或许真的不知,于是问了句。 结果赵淮宁竟然知道。 赵淮宁不以为意,「谁年少时没做过几件荒唐事,萧哥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己都忘了。」 「忘了?」顾青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这还能忘! 赵淮宁点头,「萧哥哥曾经受过伤,被人下了蛊,事后就忘掉了一些事情,但他自己并不知道。」 「既然能忘掉,就说明并不重要。」 「况且萧哥哥的母亲,嘉兰郡主也反对他们在一起,当年那件荒唐事后,萧哥哥被嘉兰郡主训斥了一顿,就再也没提过谢宁了。」 「而且那谢宁,他对萧哥哥也根本没有真心!」说到这里赵淮宁有点生气,「他若喜欢,为什么不来找萧哥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哪有半分喜欢?」 第263页 顾青辰哑言,他不认识谢宁,不知作何评价。 权贵世家内院的腌臜八卦事也听过不少,但顾家家风严谨,从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遭。 听赵淮宁说,他们成婚翌日,新媳给公婆敬茶,萧呈渊和其母嘉兰郡主都没有出现。 这对一个身居高门内院的哥儿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下马威,可以想像谢宁在侯府里的日子定是极不好过。 谢宁自幼丧母,没有嫡亲的兄弟护佑,外祖一脉凋零,唯一疼惜他的外祖母常年重病卧床。 此前,他们都以为这桩婚事是前太子和谢家的算计,如今才知,竟是谢宁的外祖母替他向圣上求的。 据说赐婚圣旨下达当日,谢宁外祖母就撒手人寰了。 其外祖母出身簪缨门第,诰命加身,临终前萌祖荫为孙儿求来赐婚,期望他后半生能有个好去处。 岂料那人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终究是错了...... 唉,想让孙儿落个好,却没问萧呈渊的意愿,硬凑了一对怨偶,折腾了三个人。 顾青辰不知道萧呈渊为何能什么都记得,偏将一人忘得彻底;谢宁没失忆那这些年为何不去找萧呈渊;又是否真如赵淮宁所想—谢宁对萧呈渊无意,求旨赐婚只是为了后半生想嫁得好些。 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不能说谁对谁错。 但这般纠葛在顾青辰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可以理解,不能茍同。 如果他是萧呈渊,既然无法拒绝赐婚,又无法迎娶爱人,那就趁早放手断干净,好好过日子;若实在接受不了结髮妻子,那就相敬如宾;若实在忘不了心爱之人,那就将爱埋藏心底。 如果他是谢宁,既然夫君已令爱他人,那就该放手放手,该和离和离;若一时无法和离,那便说清楚,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如果他是赵淮宁,既然喜欢的人已经成婚,并且难以和离,那就说明不是良人,他会果断放手。 幸好他谁也不是。 幸好他是顾青辰。 幸好他有叶如尘。 三个人都太固执了,若有一人能尽早看清并放手,那便就皆大欢喜了。 顾青辰想到曾经叶如尘为赵淮宁算的一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虽然不能断言继续强求是否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但过程一定是痛苦的。 顾青辰劝说赵淮宁看清楚些,世上男子那么多,萧呈渊真的就是最好最适合的吗? 「莫要蹉跎了年华,最后落得一场空。」 赵淮宁摇了摇头,「我不悔......」 —— 叶如尘和徐时年架着罗之清往外走,罗之清嘴里还嚷嚷着「再来,继续喝!」 将人扶到门外,罗之清晃了晃脑袋,似乎清醒了几分,拉着叶如尘衣袖,「如尘,你想好干什么了吗?不如来我们礼部吧?兄弟罩你!」 叶如尘笑道:「好的,先排除礼部。」 「哎?你怎么这样!」罗之清不满,还想说些什么,被徐时年打断。 「行了,你也不转转脑子,如尘去那里都比礼部合适。」 徐时年将其手从叶如尘衣袖上扯下,把人塞进马车,转头对叶如尘说:「那我先送他回去了,改日再约。」 「好,路上小心。」叶如尘点点头,目送两人的马车离去,然后转身回了府。 傍晚客人都散尽了,下人们收了残席,叶如尘抬头望去,月下凉亭还有一人对影独酌,脚下横七竖八躺了好些空酒壶。 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盘点心,挥去了旁人,叶如尘给萧呈渊端了过去。 「酒量真不错!」 叶如尘啧啧称赞,喝了这么多,还没不省人事。 「□□街,和悦香糕饼铺的[花粘糕]。」萧呈渊只看了盘子一眼,抬头灌了一口酒道: 「刚出锅时味道最佳,有段时间阿宁喜欢,我常去排队,后来他吃腻了,我也好久没买了。」 「哦。」叶如尘问道:「你口中的阿宁,说的是谁?」 萧呈渊喝酒的手一顿,抬头坐起身,嗤笑,「淮宁呀,你以为是谁?」 「随口一问。」叶如尘耸了耸肩,他怎么知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萧呈渊心情很不好,叶如尘不再说话,只盯着他喝酒。 好在今日设宴,府里备的酒多,要多少有多少。 期间顾青辰过来看了一眼,叶如尘对他摇了摇头,顾青辰嘆了口气,将今日所知告诉叶如尘后转身离开。 直到天彻底黑了,萧呈渊终于醉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叶如尘端来一盘瓜子,就听他左一句阿宁对不起,右一句谢宁真讨厌。 叶如尘嗑着瓜子,问道:「你剧情走到哪一步了?主角受到底是谁?」 萧呈渊醉眼朦胧,根本听不懂他在问什么,自顾自说着酒话。 「他们都说我失忆了,呵呵,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都瞒着我,现在又说我失忆了,真是可笑......」 「他们都说我喜欢他,不,我明明喜欢的是阿宁才对。」 「阿宁,对不起,说好要娶你的,是我对不起你。」 「阿宁,你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阿宁......」 说着说着渐渐没了音,醉酒的人说话颠三倒四,叶如尘揣摩着这些话,得出一个结论。 第264页 叶如尘:「你是不是喜欢上谢宁了?」所以才觉得对不起赵淮宁。 「或者应该说,是又喜欢上了!」 「不可能!」 萧呈渊勐然抬头,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人,诡计多端,虚假做作,他还心思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哦?这等私密,如果叶如尘是君子的话应该即刻迴避,但他竖起了耳朵,可惜萧呈渊不再说了。 唉 ,叶如尘捏了块点心,毕竟是私事,道德束缚下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有一会儿,萧呈渊又喃喃道:「成日扮着柔弱可怜的模样,一说吵架就病倒,一说狠话就吐血,药也不吃,大夫也不看。」 「亏我还想过,谢家要完了,若他当真无处可去,留下也行,可以置一个别院给他养病,我还想要怎么跟阿宁解释,阿宁不高兴怎么办......」 「结果都是假的,全是装的,为了不和离他竟然给自己下毒,他怎么敢!」 「难怪从不看病,那副要死的模样,都是吃自己吃药吃的,哈哈,哈哈,可笑,当真可笑!」 「我真可笑,我居然信了......」 越说越离谱,叶如尘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但重山不是。 重山听不下去了,重山从树上跳了下来。 叶如尘轻咳一声,「天色不早了,带你家侯爷回去吧。」 「昂,要不,我叫人煮碗醒酒汤喝了在走?」叶如问道。 重山看着他,好像在质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煮? 叶如尘想解释,他绝对不八卦,只是醉一场发泄出来会更好。 重山抱拳道:「不用了,今日多有打扰,侯爷他压抑了很久,叶大人勿怪。」 叶如尘点头表示理解,「送他回侯府吧,府里想必还有人在等。」 重山顿了一下,说道:「侯爷多日前已经从侯府搬出来了,现在住在别院。」 「那里是他家,总要回去的,无论是个什么情况,都应该要坦然面对,开诚布公的将事情说清楚,该合合,该离离。选择逃避总不是办法,害人害己。」 「好。」重山点了点头,「我会转达的。」 走之前,重山解释了句:「当初郡主就特别反对,正好侯爷失忆,郡主下令谁都不准提。」 啧,原来是这样,叶如尘感慨,经典套路。 叶如尘:「希望你家侯爷能正视自己。」 第149章 谢宁 重山最终还是将萧呈渊送回了侯府, 萧呈渊自成婚后,就已从卧室搬到了书房。 翌日,萧呈渊昏昏沉沉的从书房醒来。 昨夜虽醉得厉害, 却也没不省人事, 萧呈渊隐约还记得自己在叶府拉着叶如尘絮叨的糗样, 头疼不已。 叫来重山一问, 头更疼了。 重山的记性甚好,将昨晚场景详细转述了一遍,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那些羞耻的话不是从他面前主子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叶如尘这么说的?」萧呈渊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重山走后, 萧呈渊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鬓角,半晌, 抬手打开了书案上一个上锁的小匣子。 匣子里装了好几个信封,和离书中还夹着一封休书, 萧呈渊没数过自己写了多少封,反正一封都没送出去。 不是他没给,而是给了也会被退回来。 萧呈渊将和离书扔到谢宁面前时,谢宁瞥了眼封面三个大字,拆都没拆就说: 「圣上亲赐,不敢收,亦不敢落名。」 「请侯爷自己送入宫,让陛下同意。」 皇帝怎会打自己的脸, 萧呈渊气坏了,谢宁看他那炸毛的样子却笑了, 建议道: 「那要不,你将这和离书换成休书,这样就无需我签字同意,我也绝不会赖着,怎样?」 真是个好主意,有身份和战功相护,即便事后皇帝知道了生萧呈渊的气,也不会真将他怎样。 萧呈渊回去后一鼓气写好休书,写完却也冷静了。 休妻不比和离,若真将休书递出去,谢宁名声就完了,更别说另寻好夫婿。 于是那封休书就和其他和离书一样,被锁在了这匣子内。 「坦诚布公吗?」萧呈渊喃喃道,随即哼笑一声,「是啊,该合合,该离离,耗着总是害人害己......」 他打开最上面那封和离书,来回读了两边,看着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静默了许久。 厨房又做了醒酒汤,是谢宁身边的丫头端来的,还有一碗青菜肉粥。 「你家主子怎么样了?」萧呈渊问道。 「不太好,近日主子心绪烦闷,身子虚弱,瞧了郎中吃了药也不管用,昨夜受寒,今早又咳血了。」 「郎中说不能见风,好在今日无风,暖阳和煦,主子正在院子里休憩呢,侯爷可要去看看?想必见到侯爷,主子心情会...」 「...会好些。」 丫鬟正说着,突然看到桌上的和离书,顿时哑声,变了脸色。 萧呈渊似无察觉,只是喝粥地手不着痕迹顿了一下,不急不慢将粥喝完放下,嘱咐道:「我一会儿去看他。」 丫鬟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退下,态度敷衍,语气不善,萧呈渊并未在意。 —— 萧呈渊来到谢宁所在的枫园。 第265页 秋日的枫叶在日光下熠熠如火,湖水清明,倒映着岸边红叶,天上白云,和独舟孤影。 一叶独舟漂浮在湖水中央,上头系了根长长的绳子,另一端拴在岸上。 谢宁就仰面躺在舟上,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手搭在腹部,一手伸出船沿,指尖轻触水面。 园内寂静没有一个下人,水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石桌上放置的披风一角掉到地上,沾染了泥土。 万物噤声,像一幅宁静又安详的美好画卷。 萧呈渊站在岸边,心突然揪了一下,只觉得这场景刺眼极了。 像时间死了。 像谢宁死了。 他皱眉走下去,牵起湖边绑着的绳子往回拉,画面动了起来,湖水泛起涟漪,谢宁指尖轻颤,并没有睁眼。 随着绳子越缩越短,小舟被拉回岸边,那人也回到他眼中。 「你这是做什么?」萧呈渊沉声问道。 「晒暖,去去病气。」谢宁淡淡开口。 萧呈渊把谢宁的手从水里拿起,一片冰凉,顿时一腔怒意涌上心头。 「秋日天凉,湖水冰冷,即使出太阳也暖不到哪里去,长乐还说你昨夜受寒咳了血,你就是这样养病的?」 谢宁道:「你不气我,我会尽量长命百岁。」 这话萧呈渊以前是不信的,现下却知道,只要这人不作不折腾,好好养病,说不定活得比谁都长。 萧呈渊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将桌上的披风扔到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斥道:「还不起来!」 谢宁睁开眼,入目就看到一张俊朗好看但怒容满面的脸,随后视线向下,看到对方两手空空。 「没带和离书?」 谢宁问着,慢慢坐起身,抱着披风站了起来。小舟有些晃动,谢宁起身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萧呈渊一见他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莫名心悸,即便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故意装的,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小臂。 只是心下不耐,动作粗辱地将人拽上岸后便立刻松开了。 「你要回来住了?气消了?」谢宁又问道,语气颇有些轻快。 萧呈渊没有回答,说着来之前做出的决定,「谢宁,和 离之事,我会找机会禀明圣上,届时也无需你签字了。」 谢宁正准备系披风的手一顿,放了下来,「圣上亲赐的婚,再让圣上收回去,哪有那么容易。」 「这就不用你管了。」大不了用军功官位相抵,再挨上一顿板子,萧呈渊想着。 「此事已定,别再让我发现你耍花招,这回就算你死在府上,我也会让谢家将你抬出去。」 谢宁面上无波,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和离。」 萧呈渊道:「不是现在,也不会太久,我会尽量在年前办妥。提前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早做打算,莫起别的心思。」 「以后,收起你那些阴招算计,好自为之吧。」萧呈渊劝诫。 「知道了。」谢宁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这段时间你呢,不搬回来?」 「我不想再见到你。」萧呈渊觉得两人还是不见面最好,也能让谢宁反思冷静一下。 他可能没察觉这话有多么伤人,也可能察觉了,但还是要这么说,像是故意的,有种报復的快感,报復那人的谎言与算计。 谢宁垂眸掩下一片阴郁,「那你也要想想赵淮宁吧,他一个未出阁的哥儿,成日往你别院跑,传出去旁人怎么看?」 萧呈渊顿时沉下脸色,冷声道:「我二人虽有情愫,但举止清白,只要没人故意捏造,就不会有流言蜚语,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况且,等我们和离,三书六礼,我会娶他。」 谢宁自嘲地笑了笑,突然一震,揪着心口痛苦的蹲了下去。 萧呈渊冷眼看着,动了下手,终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直接转身离开。 他走得果断,没看见身后人笑着掉了眼泪。 他也从来都没看见过。 第150章 研究院 叶如尘快乐的渡过了一个月休假, 期间也并未完全放飞自我。 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未来的日子,叶如尘还是觉得干老本行自在,背靠国家, 经费全包, 时间自由, 吃喝不愁。 虽然这个世界目前并没有他的老本行, 条件极度欠缺,但他可以往目标方向争取一把。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虽说不能一步跨越时代。但他相信,只要有国家的支持, 社会的推动,在有生之年, 一定能看到个全新多彩的世界。 说干就干,叶如尘连夜写了三千字的职业规划。 这日,在路人诧异又新奇的目光下, 他骑着特制的木自行车,入宫面圣。 皇宫的侍卫看着他的自行车, 犹犹豫豫纠结道:「大人,车马均要停在东华门外,不可入内。」 叶如尘笑道:「这是专门带来给圣上看的,麻烦通融一下。」 侍卫大抵是信了的,毕竟这么奇怪的东西是第一次见,虽是代步却不同于寻常车马,可这么大个东西真的能入宫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好决定, 这是恰好侍卫长过来,听完之后将自行车上下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危险后放行了。 御书房内,皇帝问道:「你可想好要做什么了?」 叶如尘笑了笑,「陛下,臣做了个东西,就停在殿外,可要一看?」 第266页 「哦?」皇帝来了精神,派人去叫安王也过来,自己兴致勃勃地走出殿外。 看着阶下那两轮的木制车架,却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是像望远镜、烟花那种极特殊的东西。 「这是什么?」皇帝问道。 叶如尘介绍,「这叫自行车,无需牲畜拉,自己一个人就能骑上走。」 叶如尘说着骑上自行车演示了一番,皇帝眼亮了一下,「倒也是新奇。」 自行车还加了后座,叶如尘邀皇帝身边的元公公过来一试。 元公公按照叶如尘说的在后面做好,心下颤巍巍,「叶大人,您可小心点,老奴这把骨头真不经摔。」 「公公放心,抓紧了。」叶如尘勾起嘴角,眼底夹着几分狡黠,骑上车在殿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转小弯的时候都把元公公吓得哎呦哎呦直叫。 「不错不错。」皇帝看得有意思,笑出了声,安王此时也来了,叶如尘停下,将元公公扶下车,笑眯眯问:「如何?」 元公公捂着心口,「初时有些惊恐,生怕摔了,但叶大人骑得很稳,丝毫不颠簸,而且速度轻快。」 叶如尘这才慢慢的说起了关于自行车的想法。 牲畜拉车太贵,尤其是马,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且还需照看牲畜,餵养饲料等等,寻常百姓根本养不起,若是出门要么走路要么租车,极为不便,而且畜生受惊失控的事情常有发生。 「臣认为,若是能造出不需人力牲畜拉车,骑上就能自己走,主动权控制在骑车人手中的代步工具的话,会带来极大的便利。」 养牛马驴的人家还是少的,当有了更便利实惠的代步工具,出行方便了,人与人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的往来沟通就会增加,有助于共同发展促进。 「往近了说,官员们上朝、应卯,并不是每个人都坐马车,若能有一辆自行车,骑上就能走,想去哪里去哪里,岂不快捷。」 要知道在城内行走,人流涌动,马车禁止疾行,速度不比自行车快,停车还要找专门的地方,防止马被人偷了。 叶如尘几句话就说动了皇帝和安王殿下,转而又道:「但目前,这车无法正常投入使用。」 「为什么?」安王问道。 「这辆只是臣临时想办法做出来展示用的,看似无碍,但问题甚多。」 叶如尘将车推到两人面前,仔细介绍分析各个部位。 车架是木头做得的,虽然能用,但沉重易变形,容易损坏,并不耐用。 最麻烦的部分是传动链条和轴承。 叶如尘这辆车相似不同于现代自行车,他想了替代装置,设计将脚踏与后轮连接传动,虽然能骑动,但远远比不上现代自行车。 而现代链条目前还做不出来,虽然大燕朝已经能练钢了,但要造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小钢片一时半会还是很难的。 再者「路」也是个大问题,燕京城天子脚下,路自然修得好,皇宫之内更是光滑平整。 可乡野地方、城郊小路,都是土路坎坷难行的,一场雨后更是泥泞不堪,自行车根本不好走,况且还是没有橡胶的木制车轮。 问题环环相扣,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所以这辆自行车目前来说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成本高实用性低,没有性价比可言。 皇帝问道:「既如此,叶卿为何还要提出来?」 叶如尘回答:「陛下,问题虽多,但不是不能解决,只要将技术一点点提上来,总有一天可以实现。」 回到御书房,叶如尘拿出图纸展开,上面赫然是自行车各个部件详细图样,往后翻,还有可以拉货载人的三轮自行车,幼儿学步的儿童自行车。 「技术可以提升,问题可以攻克,只要敢想敢做便,上天入地也不是不可能。」叶如尘说道。 还有路的问题,「要想富,先修路」,这一点叶如尘在当年殿试时就提起过。 如今水泥已经有不少地方使用,水利、建筑、国防均有涉足,但还远远不够,范围还能再进一步,普及水泥路,让大燕道路真正做到四通八达。 叶如尘带自行车来并不是要现在推行自行车,而是以它为开端,说出自己的目的想法。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纵观人类千年发展史,每一次大跨步都离不开技术的革新。」 「如栽培粮食、制作农具、驯化牲畜;再往后,纺织术、造纸术、印刷术、烧瓷制铜铸铁炼钢等等。」 叶如尘道:「其实我们一直在不停的发明创造,前进的脚步从未停歇,只是太慢了,我们被时间推着行走,数十年上百年才迈出重要的一步。」 「如果有相关的人才汇聚一起,潜心研究,便能加快社会发展进程, 造福百姓,迎来盛世王朝。」 皇帝和安王都知道,叶如尘说得这些不是空话,只要有计划,他真能做到。 陇州区区三年,这人就搞出来了一系列新事物,并且真正做到了普及;再往前还有硝石制冰,蜂窝煤,每一样看似不起眼,但都特别实用让人离不开,这些一点一滴汇集,也让大燕综合实力挺高了不少。 还有那望远镜,因为材料稀缺只做出来三个,但玻璃的制作方法叶如尘有,虽然在陇州不能批量生产,可诺大的燕国能做到! 【开拓新思维,开创新时代】 第267页 前景展望的很美好,总要有个落脚地。 叶如尘拿出他的职业规划。 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出了切实想法,「臣想成立一个研究院,招揽人才,搞发明创造。」 搞科研,一个人再聪明也是能力有限的,而团队的力量不可小觑。 牵一髮而动全身,这么说教育也需要改革,不过动作太大不能着急,须得循序渐进,慢慢渗透。 皇帝面色凝重,仔细读了读他的职业规划,然后递给元公公,「安王也看看。」 歷史上每一次变革都是血雨腥风,因为新政策的出现往往以冲撞旧派利益划分为代价。 但叶如尘此法却并不不妥,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有利的。 虽说是耗了些人力财力,可除了户部会对新增固定支出皱眉外,对别的人来说并无干紧。 安王表示支持赞赏,若是旁人提出,他只会觉得想法很好但难以实施,可叶如尘种种先例在前,令人信服! 经过一整天的探讨,最终皇帝批示成立研究院。 研究院无实权不掺政事,刚好国子监地广房屋教舍众多,便直接从其中划出一块先用着,后续根据需要再扩建。 研究院设在国子监,但高于国子监。 研究院可以有好几个院种,研究方向可以很广,不拘于某一项,就看招来的人才们想像力有多丰富。 由于现今科技水平的局限,无论他人思想发散到何种地步,叶如尘作为总院长,以他的博识,都能给出合适的研究意见。 只是成立初期,尚不能清晰的划分院中,还需慢慢发展。 不过后续又叫来顾父,都是搞研究的,商讨后皇帝将农科府也併入研究院了,作为院种之一,改名农科院。 至于人手,成立初期,先从新科进士中挑挑看,或有民间特殊人才也可被举荐入研究院。 后期计划在国子监新增相关学科,带领更多年轻人走向科学研究,因为在这个时代无法细分物理、化学、生物等,所以直接称为「自然学」。 届时国子监的学生除了可以科考入朝为官,感兴趣的也可直接考入研究院。 翌日朝会,众人议论纷纷,论其合理性,虽有部分大臣觉得不妥,说像是在闹着玩一样的,但没有强烈反对。 总来来说,并未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还能分流人才。 只有户部,意料之中,每每有要多花钱的地方,总会把那套旧说辞变着花样来一遍。 好在国库并非真的空虚,皇帝坚持决定,户部也不再说什么。 研究院成立一事定下,叶如尘心情颇好,买了顾青辰爱吃的糕点,悠哉悠哉回了家。 走到门口,正见到顾青辰身边的嬷嬷带着一名郎中往府里走。 叶如尘皱眉,快步追上叫住赵嬷嬷问道:「阿辰怎么了?」 这两日,顾青辰有些乏力,叶如尘察觉他食慾也有些下降,就要找大夫上门看看。可顾青辰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想着秋日睏乏,倒也正常。 「叫了大夫,无事也得开服药调理,我不要喝。」顾青辰拒绝道,便没有找大夫。 赵嬷嬷如实道:「主君午饭没吃两口就吐了,还有些犯晕噁心,老奴这便叫来郎中一瞧。」 一听这话,叶如尘忙道:「那快些进去。」随后长腿一迈,快步向里走去。 赵嬷嬷也不敢耽搁,带着郎中匆匆跟上。 厅堂内,顾青辰面容略显苍白的坐着,掀开衣袖让大夫把脉。 「如何?着凉了?或是饮食有问题?」等大夫收回手,叶如尘连声问道。 「都不是。」大夫摇头,笑呵呵道:「恭喜大人和主君,是有喜了!」 「什么!」 叶如尘错愕,顾青辰更晕乎了,「我,怀孕了?」 两人都有些惊讶,元宵出生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当时把叶如尘心疼坏了,直说以后再以不生了。 而后一段时间两人行房也很注意,好在哥儿本身就比女子难孕,自生下元宵后,多年再未有过动静,所以两人早就不想了,平日行事也难免放纵。 岂料,这...竟是怀了? 难怪顾青辰自入京后就时常觉得疲劳,他还以为是这些年养得娇气,突然赶远路太累了。 时隔多年,叶如尘再一次感觉到当初那种欣喜震惊又茫然无措的情绪。 「赏!有赏,传令下去,府中上下多发三个月赏银!」 回过神来,叶如尘握着顾青辰的手,转头吩咐道:「赵嬷嬷,派人去顾家报喜!」 「是是是,这就去!」赵嬷嬷喜笑颜开,郎中也开心地领了红包,为顾青辰开了安胎药。 元宵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门就蹦着喊道:「我有小宝宝了,太好了!我有小宝宝了!」 「哎呦,小主子你可慢点!」旁边跟着的小厮忙护着,又笑着纠正道:「是主君有小宝宝了,你有弟弟了!」 家有喜事,众人都格外兴奋!但胎儿月份太小,不宜宣扬,这事也就专门通知了顾父顾母,和忠武侯府。 顾母收到消息,即刻赶了过来,翌日更是直接收拾东西搬进了叶府,还带了一堆补品。 顾青辰哭笑不得,「没这么要紧。」 「谁说的!」顾母严肃道:「女子哥儿生产本就是大事,不可因为生过就掉以轻心。」 第268页 「娘说得对。」叶如尘特别同意。 第151章 灵华庙 今年的殿试四月份就结束了, 新科进士大多已经被安置好位置,剩下一小部分虽未完全定下,但大抵也有了去向, 叶如尘看了看, 没选出适合进研究院的。 会试三年一次, 叶如尘不可能等那么久, 便将目光移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是大燕最高学府,虽说皇亲国戚、文武高官的子弟皆可入学,但这里并不是纨绔子弟聚集地。 国子监学风严谨,校规严厉, 除官家子弟外,还有各地保送上来的优秀民生, 其中包括地方官每年贡选的秀才身「贡监」,还有落榜但成绩优秀的举人身「举监」。 叶如尘并不认为没中进士就是差劲,毕竟科举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能走到会试已经是人中龙凤,再者说, 科举选人的题目又不适用他的研究院。 经过半个月的精挑细选,还真让叶如尘在国子监找到了三个不错的苗子。 三人都是举子,其中有两个民生,一个官生,均是年轻人。 原本三人都有些犹豫,毕竟苦读多年,就是为了金榜题名,入仕为官。 眼看走到最后一步, 说不定努努力下次就能进士及第,这时选择放弃, 去一个刚成立还说不清究竟干什么的研究院,多少让人有些心不甘。 结果突然得知,进研究院竟然也是官身!品级月俸还不比入翰林院的新科进士差,做出成绩能往上升官,三人都惊呆了! 虽说不知道研究院的发展空间究竟能不能和翰林院相提并论,但待遇方面确实不错,而且这里没有官场乱七八糟的激烈内斗。 「我们研究院是真正的优中选优,不是谁想进都能进的,哪怕你进士及第,过来也要先通过考核,而考核往后会越来越严格。」 叶如尘三言两语,说的天花乱坠。三人晕头转向,迷迷煳煳,只觉得未来可期!此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于是等三人回过神时,他们已全部同意,被纳入了不知道前途在何处的研究院! 叶如尘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入寒后,皇帝龙体有恙,好几次朝会缺席,最后再次退居干清宫,由安王监国。 之前那次不确定,但这次叶如尘能肯定,皇帝绝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病情加重。他进宫看望过几次,皇帝面色灰败,精神不振,已呈日暮西山之势。 一月后,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元公公拿出传位诏书,传位于安王,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众臣没有任何异议。 国不可一日无主,大臣宣读了遗诏,安王在灵前继位,正式接管了皇权。 按照礼法,新皇以日易月,守孝二十七天。期间礼部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等孝期一结束,立马完成了登基大典。 —— 十二月,萧呈渊入宫面圣,皇帝说:「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允了。」 当晚 ,萧呈渊回了侯府,谢宁什么也没说,签写了和离书。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翌日一早,萧呈渊来到谢宁的院子,谢宁屏退了所有下人,屋里只剩随他一起来侯府的丫头长乐。 还没靠近,就听到止不住的咳嗽声,萧呈渊走进了屋里,见谢宁面色惨白,嘴角染了血,手帕一片殷红,突然觉得心刺痛的厉害。 谢宁说:「稍后就走,侯爷无需着急。」 萧呈渊偏过头去,「我不是来催你的,你可以多待些时日,等身子养好了再走也行。」 谢宁道:「不必了,不敢麻烦侯爷。」 「你我夫妻一场,何必说这些。」萧呈渊顿了一下,「我也是希望你好,日后......」 谢宁没有搭腔,重山在门外喊道,「侯爷!」 「何事?」萧呈渊出门走到院中,重山连忙禀告,「黄山出现山匪,确定是官兵出身,疑似逆党余孽。」 萧呈渊接过重山递来的密报,对方人数不多,该是无处可躲才上了山。 只是黄山位于彭城,离燕京不远,皇城脚下岂容逆党藏身,况且新皇登基不久,决不允许有任何乱子出现,于是皇帝命萧呈渊亲去,秘密处置。 萧呈渊回头看了眼谢宁的屋子,转身和重山走了。 丫鬟关上窗户,回到内室说,「侯爷走了。」 无人应答,谢宁似不在意。 —— 怀孕四月,胎儿稳定下来,顾青辰终于被允许到处熘达了,叶如尘从宫中请来太医看,太医也建议多走动一下。 今日叶如尘去了研究院,顾母回了娘家看望她卧病的老母亲,还带走了糰子和元宵,顾青辰独自在府上着实无聊。 「不如我们去灵华庙祈福吧!」顾青辰向身边人建议道。 灵华庙就在城郊的灵华山半山腰处,也不远也不高,灵华庙无主,很久以前是个废弃的寺庙,后来不知被谁出钱修缮,现常有云游僧人路过借出在哪里。 小寺庙香火不算很旺,跟护国寺比简直不堪一提。但庙里有颗巨大的祈愿树特别受人欢迎,听说颇为灵验,无论是求姻缘,求平安,亦或是求子嗣皆可,树上挂满了愿签。 顾青辰还挺感兴趣的,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灵华庙根本不火,也没听说什么祈愿树,便想去看一看,给家人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第269页 「府里这么大,不如就在府里走走吧。」 赵嬷嬷皱着眉头,不是很贊同,那么远,累着怎么办?又是在城郊寺庙,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顾青辰闻言苦着脸,是啊,这长林园大得很,但他都走吐了,就想出门熘达! 「可是今日老爷不在,要不等老爷回来了你们一起?」赵嬷嬷建议道。 顾青辰嘆了口,他知道赵嬷嬷是为他好,但他也是心血来潮,就今天,现在,这一刻,真的好想出门啊~ 赵淮宁一来就见顾青辰这幅纠结模样,一听他想去灵华庙,顿时欣喜道:「我去过哪里,我可以陪你去!」 「我在这京城也没个相熟的,平日想出去玩都没人陪,正好我们一起啊!」 顾青辰觉得可,赵嬷嬷觉得不太可。 但看两人渴望的目光,赵嬷嬷妥协了,只说要多带些人,出城要坐马车,上山要坐轿子。 只要能出门,怎样都好,顾青辰欣然同意,一行人高高兴兴出门。 灵华庙还真就是一个小小的庙,里面暂住了两名僧人。 但那颗祈愿树果然名不虚传,祈愿树是一颗巨大的榕树,树上挂满了红布条、祈愿牌、红灯笼和小铃铛...... 因为没人管,挂什么的都有,虽然杂乱,却也好看。 顾青辰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祈愿牌,开心地挂了上去,闭上双眸,虔诚地许愿。 风一吹,树上的小铃铛和祈愿牌摇曳碰撞,发出叮咚的脆响,让整棵树活了起来,生机四溢。 他睁开眼,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一行人在山上没待多久,天空开始飘雪花了。 「下雪了!」顾青辰仰头伸出手,接住一片洁白在手心,触之即化。 赵嬷嬷连忙给他裹上披风,催促着大家快下山,否则雪下大山路就不好走了。 顾青辰也知道,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天又落雪,他还怀着身子,是该赶紧走。 下山后没走多久,顾青辰听见哭泣的声音,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赵嬷嬷说前面倒了个人,旁边一个小丫头在哭呢,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顾青辰透过窗户清楚的看到了外面。 有一人倒在路边,头戴长长的黑色幂篱,看身形是个青年,但因遮盖了面容又有些距离,看不大清,无法确定是男子还是哥儿,不过顾青辰猜想应该是名哥儿。 地面已经披上一层薄雪,青年脚边的那抹殷红血迹甚是显眼,另外一个丫头抱着他哭的伤心又无助,瞧着挺可怜的。 赵淮宁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见那姑娘搀扶着青年慢慢站了起来,青年身子又十分虚弱的样子,顾青辰吩咐人前去问问。 赵嬷嬷很快回来,果然如顾青辰所料,那青年是个哥儿,两人也是从灵华山下来要回城的,但谁知哥儿半路突然犯病了。 「既然碰巧遇上了,那叫他们上来一起走吧。」 「这...」赵嬷嬷也不是心硬,就是不知那生人是怎么回事,怕过了病气给顾青辰,但看眼下这个情况... 顾青辰道:「嬷嬷,我们今日是出来祈福的,行善积德总是好的。」 「好,听主君的。」 赵嬷嬷很快和那两人说好,带幂篱的哥儿微微俯身表示感谢,旁边的丫环也是万分感激。 丫环扶着他家公子上了车,自己退到了马车边,顾青辰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明显就放心不下那哥儿,于是开口道,「一起上来吧。」 这马车内空间很大,再坐两个人也不成问题。 丫环愣了一下,忙道:「多谢这位公子!公子大善!」她看看自家公子,没有犹豫的坐了上来。 只是刚一落座,抬头看向顾青辰和赵淮宁,又是一顿,变了神色,但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的哥儿轻咳一声,对顾青辰和赵淮宁点头道:「多谢两位公子,叨扰了。」 「无碍。」顾青辰摇摇头。 离得近了,即便隔着幂篱也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黑纱后面的容色绝丽,却过于苍白,透露着一股子病弱清冷的美,仿佛雪山冰莲入世,缥缈如烟,随时都会消散的样子。 一路上几人再未说话。 本以为对方上车后出于礼貌也该先自我介绍的,但半天没有动静,赵淮宁有些忍不住,说道:「在下赵淮宁,他是顾青辰,你们呢?」 丫环转头看了看她家公子,那哥儿轻声道:「无名。」 「没有名字!你蒙谁呢!」赵淮宁惊诧,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哥儿掩唇笑了出来,清冷美人顿时染了颜色,他抬头看向两人,目光澄澈,薄唇微启,「 就叫无名。」 赵淮宁愣了愣,被那抹笑晃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错过目光,嘟囔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对方道:「称唿罢了,不甚重要。」 顾青辰听出来这应该是个假名,对方明显不想暴露身份。 顾青辰问道:「你们也是去灵华庙祈福的吗?」 赵嬷嬷方才就说了他们是从灵华山过来的,顾青辰自然知道,这么问只是同路一场,想开个头聊点什么。 「不是,我去看花。」 哎,竟然否认了?顾青辰怔愣一瞬。对方看出他的疑惑,说道:「灵华山里面有一片梨花树。」 第270页 顾青辰不解,冬日看梨白,是花还是雪? 赵淮宁直接问:「梨花要等到春三月,你这时候去看什么?腊月该赏梅才是。」 那人笑了笑:「我去看来年的梨花。」 「来年的梨花为什么不等来年再看?」 「来年就看不到了。」 「怎么会......」赵淮宁还想问,顾青辰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打断了他。 这话听着伤感,带着深深遗憾,顾青辰心中似有猜测,见他又轻咳两声,脆弱得不象话,既然人不想多解释,他们又何必打破砂锅呢。 顾青辰问:「冬日后山难免凄凉,可看着想看的了?」 那哥儿没有点头,想了想缓缓开口,「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又闻子规啼,不见来时路。」 「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灵华山也叫南山,顾青辰復念了一遍,贊道好诗,「这是一首什么诗?」 「送行诗。」 「送友?」 「送自己。」 顾青辰不再问,赵淮宁疑惑地看着他,「你准备出远门吗?」 「嗯。」哥儿点了点头,「很远。」 走了一段,外面有兵马声响,顾青辰听赵嬷嬷道:「主君,我们遇上萧将军了!」 「真的!」赵淮宁大喜,掀开车帘走到门边,看见萧呈渊骑马而来,摆摆手大声喊道:「萧哥哥。」 萧呈渊错愕,「阿宁?」 「萧将军。」顾青辰也掀开一侧帘子笑着打招唿。 「我远远瞧着车马眼熟,就猜是你们,没想到阿宁也在。你们怎么出城了?叶兄也没跟着?」 萧呈渊说道:「近日城外不太安全,我刚办完事要回去,正好顺路送你们。」 「好呀。」赵淮宁嬉笑道。 「那就麻烦萧将军了。」顾青辰颔首致谢。 萧呈渊透过缝隙看到了顾青辰身后人,问道:「车内有旁人?」 「嗯。」赵淮宁点了点头,「我们半路遇上的,顺带捎一程。」 萧呈渊微微皱眉,「是生人?」 顾青辰解释,「一个病弱的哥儿和一名女子罢了。」 「那就好。」萧呈渊点了点头,他与重山等人分开让其先行,骑马走到了顾青辰马车前头带路。 一行人速度加快了不少,没多久就到了城门口。 入了城,萧呈渊道:「我还要进宫一趟,剩下路就不送了。」他看向赵淮宁,「早些回家,别让你哥哥担心。」 赵淮宁点点头,目光含笑,「知道了,萧哥哥。」 顾青辰拱手作别,赵淮宁挥手再见,等萧呈渊远去,车内那名丫环主动开口说,「我们到这里就行了,多谢公子了。」 那名哥儿也再次感谢道别,「这一路多有麻烦。」 顾青辰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客气。」 丫环扶着她家公子下了马车,两人行礼作别,转身离去。 顾青辰看着那哥儿的背影,开始觉得此人清冷如冰莲,现在看,明是清雅似梨花。 如梨花一般的人... 顾青辰回到府里不久后叶如尘也回来了,赵淮宁对顾青辰眨了眨眼,俏皮道:「那我先走啦,改日见~」 第152章 永昌元年 内室, 叶如尘敲了敲顾青辰的额头,「好呀你,出去玩都不叫我!还敢上山, 下着雪上山多危险!」 「哪有, 你不是在忙嘛。」顾青辰嬉笑, 抬头轻轻拍掉叶如尘发上的落雪, 「我有注意的,带了那么多人,而且我们去的时候还没下雪呢。」 叶如尘抓住他的手,「下次想去远处玩记得叫我, 只要你叫我我就不忙,知道了吗?你身子重, 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啦~」顾青辰乖巧的点头,小小吐了下舌头, 清亮的眸含着笑意。 「今日不听话,要罚。」叶如尘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目光危险,咬着耳朵,「自己说,怎么罚。」 顾青辰嘿嘿一笑,把脑袋砸在叶如尘怀中,埋着脸将自己藏起来。 叶如尘冷酷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顾青辰轻哼一声,闷声闷气的说道:「不要,你就是看娘不在, 逮着机会欺负我。」 「就是欺负你。」叶如尘低沉的笑了笑,把人抱起来, 圈在怀里坐下,「罚你抄二十遍家规吧。」 哎?顾青辰错愕,从叶如尘怀中抬起头,露出懵懂无辜的小鹿眼神,「哪里来的家规?」 「嗯,以前没有,今晚有了。」叶如尘道。 「哼~」顾青辰撇了撇嘴,懒洋洋的趴在他肩膀上,一幅随你便,能奈我何的样子。 看着这幼稚的样子,叶如尘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晚上,顾青辰躺在床上晃着白净的小脚丫,半晌不见叶如尘过来,起身穿上鞋蹭到叶如尘身旁,「你在写什么?」 叶如尘勾唇,抱着他坐在腿上,「自己看。」 「家规?!」顾青辰瞪大了眼睛,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不可思议,「一百二十三条!!!」 叶如尘含笑看着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顾青辰抖着手赶紧翻到第一页,一条一条看起。 啊!!! 半晌,房中传来惊唿,顾青辰咬牙切齿吼道: 「叶!如!尘!这全是针对我的!」 「什么破家规!不行!我不同意!」 第271页 「第十三条,不准生气暴怒,气大伤身。」叶如尘掰过顾青辰的脑袋,轻咬了下他红润的嘴唇,手掌温柔抚摸着微隆的孕肚,「都吓着为夫和孩子了。」 顾青辰翻到十三条,还真是,「你想得美!」他用力指着那一条羞愤道:「这惩罚写的,写的,什么东西啊!」 顾青辰涨红了脸,叶如尘笑个不停。 「混蛋!」顾青辰暗骂,心中下决心打死也不能妥协,叶如尘也没为难他,「我给你记着,等生完宝宝再罚。」 —— 这两日,叶如尘没去研究院,在家陪顾青辰,他现在抱着铁饭碗,上下班时间自由,简直不要太爽。 中午的时候,顾母回来了,知道顾青辰跑到灵华山去唠叨了好一会儿。顾青辰敢怼叶如尘,却不敢驳顾母,只能搭着耳朵老实听训。 「好在你们下山早,不过那场雪也没下成,夜间就停了。」 顾母唠叨完后,喝了口茶,「说起来,灵华山出了件稀奇事。」 「哦?」顾青辰支起耳朵。 「灵华山里面有一片梨花林你知道吗?」 顾母道:「说是春日漫天梨花开遍,白雪帔青霞,倒也是灵华山一景。那片梨树好似无主的,就像那灵华庙一样没人管,夏日梨果满树,谁都能去摘。」 「略有耳闻。」顾青辰点点头。 「听人说,那片梨树现在全毁了,枝条被砍得七零八落,棵棵半死不活,不知是谁干的,这也太缺德了。」顾母摇头道。 「被砍了?」顾青辰诧异,整个人愣住,忍不住想,难道是那人......不太可能吧,顾青辰摇了摇头。 叶如尘问他怎么了,顾青辰说了前日去灵华庙在城外遇上的那位看梨花的哥儿。 「倒是稀奇。」顾母感慨道。 快到晚饭的时候,叶如尘被萧呈渊叫到了聚珍楼,是京城比较出名的酒楼,自他从陇州回京后,两人还没正经的单独出来聚过呢。 走进包厢,叶如尘先道:「前日你护 送阿辰一程,谢谢了。」 「顺路而已。」萧呈渊摆摆手,不甚在意。 叶如尘前脚刚到,小二就将热乎的饭菜端上桌,萧呈渊自带了酒,满满一桌好酒好菜。 「先说好,我不喝。」叶如尘道:「阿辰怀着孕,我不想一身难闻酒气回去熏着他。」 萧呈渊正要拆酒的动作一顿,「哪算了,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叶如尘嗤笑:「就咱两个,点这么多?是有什么好事?」 「我和离了。」萧呈渊说。 叶如尘错愕,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我向圣上请旨和离,圣上准了。」 「那谢宁呢?」 「自然是回谢家了。」萧呈渊说道,「当晚签下和离书,翌日一早就走了。」 终究还是分开了,叶如尘为之嘆息,他忍不住算了一卦,卦象显,叶如尘愣住,又算了一遍,沉默不语。 片刻后,叶如尘缓缓收回几枚铜钱,问道:「可有好好道别或是相送?」 萧呈渊摇了摇头,「那日一早我去黄山剿匪,离开得匆忙,等晚上回去时他已不在。」 叶如尘不知该说什么,拿过萧呈渊放到一边的酒壶拆开,给两人满上。 「你不是不喝吗?」 「还是陪你喝一杯吧。」 「你刚才在算什么?」萧呈渊问。 「尘归尘,土归土。」叶如尘神色复杂,摇头说,「没什么。」 「尘归尘,土归土。」萧呈渊喃喃复述了一遍,「莫名其妙,喝酒吧。」 临别时,萧呈渊问叶如尘,「你似乎有话要说,你一向不看好我和阿宁,是觉得我不该和离?」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如尘竟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是在期待什么,期待有人能劝他回头吗? 叶如尘摇了摇头,他没什么想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姻缘已断,再不能回头。 翌年,新皇改元,年号永昌。 永昌元年,朝堂大换血,明里暗里撤下不少人,特开恩科取仕。 这对叶如尘是个好消息,正愁研究院缺人呢,现下就有机会补上。 别的倒没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自己其实不用去上朝的,哪有研究人员参与朝政的,可惜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不准缺席。 叶如尘将他研制出来的几种烟花配方高价卖给了余家商行,之前陇州那场烟花秀之后就给了皇家一份,官家不禁止民间使用烟花,所以叶如尘还有着自主生产买卖的权利。 但他不准备做烟花生意,他作为正经高官,又是研究人员,本就吃喝不愁了,闲暇时间自然要闲着,没必要多给自己找事。 烟花秀已经过去一年,但这期间没少人找他买配方,叶如尘一直想找个有实力靠谱的买家,便压着没出。 一来这一年事多太忙,二来想大规模批量生产烟花既要找原料又要培养技术人员,对于人力财力物力都有极高的要求,并没有多少商家满足条件。 年初,余家商行找上门。 余家商行早年就背靠安王,如今已是皇商,实力自然强劲,并且又和叶如尘是旧时。 早年叶如尘还在村里时,就和余家商行牵上了线,后来也合作过几次,颇有交情。 第272页 再一次见到余朝云,昔日的少年已长大,他没再继续走科举,而是接手了家业。 余朝云微微笑着,「叶大哥,多年未见,可还认得我?」 一派谦谦君子样,温润的笑容后透着精明,与当年那个每次见都跟在其表哥身旁,咋咋唿唿一蹦三尺高的少年差别太大。 叶如尘简直不敢认,社会是个大染缸,商场更胜,真锻鍊人。 不管余朝云有几分真心,叶如尘都挺给他面子的,好在余朝云也没想算计他。 「不要有职业歧视好不好!我是商人但我不奸!这份友谊我还是力保的!我还担心你都忘了我呢!」余朝云一秒破功。 叶如尘扑哧一声笑出来,连连点头,「果然,本性难移,还是那个你。」 两人都是爽快的人,叙旧之后,很快定下了烟花配方工艺的买卖,余家一口高价,远超叶如尘预期,果断定下。 春上百花开,顾青辰又和叶如尘去了一趟灵华庙,出于好奇,两人去瞧了山里那片梨花林。 梨花林确实毁得有些悽惨,不过虽然被砍的断肢零落,死了不少,但也有很多存活下来,并未伤及根本。 绿芽冒出,梨花纷纷飘落,散落在地面残枝上,竟有一股悲戚之意。 一朵朵白色小花,虽不茂盛,倒也留着些许生机,只要活着,总会将养过来。 出了灵华庙,两人并未直接回府,顾青辰想吃外面的菜,叶如尘带他来酒楼,竟碰巧遇上了赵淮安、赵淮宁兄弟两个。 赵淮安身边还有一个面生的人,几人并未注意到叶如尘这边,叶如尘便也未出声招唿,径直入了包厢。 聚珍楼的另一个包厢里,赵淮宁低着头,有些许的怯懦。 赵淮安拍了拍他,「小弟,不是你要来亲口与石俊说的吗?怎么连头也不敢抬。」 赵淮宁小声道:「有点不好意思。」 「无妨。」对面书生模样的人温和地笑了笑,「小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没有怪你,不必介怀。」 「还,还是要说声对不起的。」赵淮宁抬起头,抿了抿唇,「对不起,茂哥哥,当初我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跑了,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实在抱歉。」 「没关系,也怪我,只遵照父母之命,竟忽略了你的意愿,若我早日问清楚,也不会如此。」茂石俊轻声说道。 赵淮安说道:「石俊,这不怪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是遵照长辈意愿并无不妥,此事确是我赵家对不起你茂家。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没想到出了这么一遭,着实愧疚,你不怨我就好。」 茂石俊给几人斟了酒,「淮兄,你这么说就生分了,我们可是自小长大的情分,过去了就过去了。」 茂石俊对赵淮宁安抚道:「小宁,你不用愧疚,我父母亲也未曾怪你,你是我们看着长大了,只希望你快乐,疼爱都来不及岂会怪罪,知道你并不愿这门亲事后父母亲也很后悔。」 「真要说对不起,你该对你爹娘说,当初你逃婚失踪后,伯父伯母都急坏了。这一年你在燕京有你哥哥看着,伯父伯母倒是放心,却也十分挂念,你该找时间回家看看他们。」 赵淮宁连连点头,「嗯嗯,我会的!」 茂石俊上次会试差一点落榜,如今圣上加开恩科,他便前来燕京备考,如无意外,这次也该中。 赵淮安与茂石俊是至交好友,知道他要来京备考,就提前帮忙安置妥当。 赵淮宁一直对逃婚一事心有愧疚,知道后就央哥哥相约,想亲口道个歉。 赵淮宁自小就是被人捧着的,赵淮安知道茂石俊是真的不怪自家小弟,这才将人约出来,解了赵淮宁的心结。 第153章 萧赵分手 茂石俊走后, 赵淮安问起赵淮宁关于他和萧呈渊的事情,「你年岁也不小了,萧呈渊有说过什么时候提亲吗?」 啊?赵淮宁眼神有些闪烁, 「干嘛突然这么问, 萧哥哥才刚和离没多久, 现在说这个不太好吧。」 「又没说现在就让你们成婚, 但总要定下来,你都闹腾一年了,他也和离了,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我, 我们还在磨合,我也没说过非他不可, 还,还要再看看呢...我都不着急,哥哥你就别管了......」 赵淮宁声音越来越弱, 毫无底气侧过头避开哥哥的注视。 「赵淮宁,你不要现在和我说你反悔了!」赵淮安皱起眉头, 「小弟,你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淮安语气平和但十分严肃,赵淮宁心虚地不敢吭声,他自小爹娘宠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哥哥数落他。 「萧呈渊他虽是各方面条件优异,但出身皇室贵族, 又有圣旨赐婚,于你并不是良配, 我赵家也是书香门第,你无名无分和已婚男子纠葛就已不成体统!你与他的事我本不同意,你初进京时,我说......」 「可我俩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婚约。」赵淮宁打断哥哥的话,为自己小声争辩,「并且这婚约也不是他愿意的,我又不是在人成婚后才,才......哥哥你把我说成什么了?」 见他还敢反驳,赵淮安怒道:「早在你初进京,萧呈渊亲事初定时,我就说你就该和他断干净!你们当时才和认识几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赵淮宁小声嘟囔,「怎么都这么说......」 第273页 「你长大了,不听话了,执意如此,爹娘那边我一直帮你瞒着,如今萧呈渊已经和 离,你们的事情总该有个说法。」 赵淮安看他这样子,知道两人之间肯定出了变故,再一次问道:「小弟,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太好说,哥哥求你别问了。」赵淮宁小声坚持道:「我自有决断。」 安国公府,嘉兰郡主也在问萧呈渊的婚事。 萧呈渊与谢宁和离这件事情并没有大肆宣扬,和离书籤下,谢宁离府,侯府中的下人都封口不准议论,以致燕京城没多少人知晓,但萧呈渊的母亲嘉兰郡主自然是知道的。 身为安国公府世子,萧呈渊是燕京青年才俊皇宫贵族中,唯一一个尚未袭父亲爵位,靠战功自己封侯拜将的人。 正是因为封侯赐府,他和谢宁成婚后才不用住在安国公府,也和嘉兰郡主少了些磨擦。 萧呈渊被叫回了安国公府,嘉兰郡主问道:「你先前不是一直想和那个姓赵的哥儿在一起吗?准备什么时候定亲?」 嘉兰郡主和声和气,看似很支持这门亲事,但萧呈渊知道,母亲不看好谢宁,但同样也不看好赵淮宁。 在嘉兰郡主眼中,这些人的家世身份根本不能与他儿子相配,至于这个小地方的赵家甚至还比不上燕京谢家。 当初萧呈渊带着赵淮宁回京,嘉兰郡主一边生气他与谢宁的婚事,一边生气萧呈渊又在外边随便找人私定终身。 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嘉兰郡主已经认命了,萧呈渊都能为了赵淮宁跟谢宁和离,她若再反对母子就真成仇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嘉兰郡主感觉萧呈渊现今状态不太对,和曾经的意气风发相差甚远,尤其跟谢宁和离之后,竟也没再提赵家哥儿的事了。 嘉兰郡主有些不安,只好催促着他和那个赵淮宁的亲事,希望能让萧呈渊安定下来。 萧呈渊心中烦乱,明明一直都想和离跟赵淮宁成婚,现下终于和离成功,可面对赵淮宁却犹豫了。 三两句将母亲搪塞过去,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现在不太想说这个。 当初要和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对赵淮宁的喜欢、责任,亦或是别的什么? 萧呈渊逼着自己不去想关于谢宁的一切,那个人已经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了。 脑海中又浮现叶如尘的问话,自己真的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又想要什么吗? 叶如尘说:「当初赵淮宁说心悦你,你亦心有意动,彼时你们二人不过相识月余,这段情愫还未来得及发展圣旨就下旨赐婚。你厌恶谢家,厌恶赐婚,正如叛逆期的孩子,本能的抗拒所有束缚。」 「为此你极力抗争,从不曾正视这段婚姻,如今一切结束,你成功了自由了,可扪心自问,这是否真是你想要的结果?」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叶如尘问他,「你问自己,究竟爱上赵淮宁了吗?又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 萧呈渊沉默,避开了这个问题,「我答应要娶他的,我应该说到做到。」 一个自欺欺人的死脑筋,叶如尘说:「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娶了他只会是伤害。」 叶如尘说这话时,赵淮宁也在场,如惊被雷砸中,整个人都懵了。 萧呈渊还没回神,赵淮宁怒气腾腾地连声发问:「叶大人为什么这么说,你就如此不看好我与萧哥哥吗?明明都到了这个地步,萧哥哥已经和离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如尘也不想多管闲事,本来他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叶如尘交心的朋友并不多,萧呈渊算一个。 明知道对方情路坎坷,他无意深究,只选择点到为止顺其自然,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叶如尘本觉得自己没错,可如今也有些后悔了,若是能早点插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亲眼见证跟听故事完全不可比,况且其中一人还是自己朋友,这么狗血的剧情真的不是下凡来渡劫的吗? 叶如尘看了眼还一无所知的萧呈渊,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其实也挺好。 作为朋友,他私心地想,就让那个蛊给力一点,让尘封的记忆永远尘封,最好一辈子也别想起,起码能安稳一生。 「一个人已毁,我不想再看另一个人也毁掉。」 如果赵淮宁和萧呈渊真的成婚了,那两人估计真要后悔终生了。 叶如尘问赵淮宁:「你真的喜欢他吗?你们认识多久,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我当然喜欢!」赵淮宁着急说道:「萧哥哥救了我,我对萧哥哥一见钟情,叶大人你是知道的啊!我确实不了解萧哥哥的过去,但那又如何?我喜欢的是现在的萧哥哥,为什么要知道过去?」 叶如尘淡淡道:「那就只说现在,你了解现在的萧呈渊吗?你确定现在的他是爱你的,现在的你们在一起真会幸福吗?」 一语击中,赵淮宁愣住,缓缓地转头看向萧呈渊。 萧呈渊也听到了叶如尘的话,与赵淮宁四目相对,静默不语,半晌,赵淮宁轻声问道:「萧哥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叶如尘纠正补充,「是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那种。」 萧呈渊动了动嘴唇,许久没吭声,赵淮宁一点点崩溃,就在他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萧呈渊沙哑的开口:「阿宁,我需要想想,给我点时间,好吗?」 第274页 「好。」赵淮宁说道。 —— 萧呈渊从安国公府离去,嘉兰郡主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迟迟未做反应,良久,嘉兰郡主对身边人道:「去查查谢宁的动向。」 是夜,底下人带回了消息,嘉兰郡主失手打翻了茶盏,「此事万不能声张,尤其不能传到渊儿耳中!」 嘉兰郡主冷静下来,吩咐道:「派人盯着渊儿动向,如有异常立即来报。」 没过多久,赵淮宁突然来找萧呈渊,还是嘉兰郡主专门派人请他过来的,赵淮宁有些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呈渊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赵淮宁问:「你怎么了?」 萧呈渊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就是想找回失去的记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身边人也不太清楚。 「你们成婚这一年,谢宁没和你说过吗?」赵淮宁问道。 萧呈渊摇了摇头,他和谢宁,似乎从未好好坐下来聊过从前。 赵淮宁犹豫了下,「那你怎么不去问谢宁,你们两个人的事应该没人比他清楚,你要是去问,他肯定很乐意告诉你。」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赵淮宁心想。 萧呈渊没有响应,说好的一别两宽,他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或者说不敢去见谢宁。 和离的这几个月他总是会做梦,支离破碎的,不好的梦,每当他想看清楚时就会头痛脑裂,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赵淮宁岔开话题,说起了前未婚夫茂石俊进京的事,他开玩笑道:「茂哥哥人特 别好,你如果再不决定,我就跟茂哥哥回家,让你再见不到我!」 萧呈渊问:「你想跟他回家?若你喜欢的话,我没......」 赵淮宁打断,不可思议道:「你不生气?」 萧呈渊说:「我自然尊重你的意愿,如果......」 「够了!我说这些不是想听你的尊重祝福,如果你心中有我,那起码也该吃醋才对。」 萧呈渊怔愣片刻,赵淮宁生气的跑走了。 近日,燕京报刊上「辩一辩」板块有个争论不休的热议话题,「如果婚事自己做主,该选择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 赵淮宁沉思了一夜,翌日,他主动找到萧呈渊,两人彻底断了关系。 赵淮宁嬉笑着说:「似乎没有那么伤心,萧哥哥,看来我也不是很喜欢你嘛。」 萧呈渊道:「阿宁,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赵淮宁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若没有我,你和谢宁也不会和离,萧哥哥,去找他吧。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与他说清楚?」 「谢谢。」萧呈渊摇了摇头,「不用。」 曾经勇敢无畏的少年将军怯懦了,他目前没有勇气踏入谢府。 赵淮宁从来都不是他和谢宁的矛盾点,他们的问题在他们自己身上。 萧呈渊从来不想探究什么,谢宁也从来不屑解释什么。 一年的相处,他似乎很了解谢宁,又似乎一点都不了解,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呈渊不知道。 与赵淮宁断了关系,萧呈渊顿感松了口气,脑子也清醒了点,朦朦胧胧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还需要点时间,他想先找回那段记忆。 嘉兰郡主听闻此事,立即来了侯府,「渊儿,你可想清楚了?」 「是母亲的错,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瞒着你。」她悲痛道:「渊儿放心,母亲就是遍寻天下名医,也要让你恢復记忆。」 「母亲,是孩儿不孝,弄成这幅局面,让母亲为难了。」萧呈渊跪在嘉兰郡主面前,心中百感交集,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这不怪你,渊儿。」嘉兰郡主眼眶泛红,抚摸着萧呈渊憔悴的面容,「母亲日后再也不插手你的婚事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只是谢宁他......」 嘉兰郡主掩面,有几分哽咽,萧呈渊握着她的手,急忙问:「母亲,谢宁他怎么了?」 嘉兰郡主嘆了口气,「可怜我儿,谢宁已经离京月余了,说是想静一静,散散心,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走了吗?」萧呈渊怔愣住,「怎么会,他的身子......」 「是谢家人亲口所说,怎会有假?你若不信可亲去一问,他离开时身子病弱,养了段时间就好多了。」 「你忘了,先前那是为了留你在府里故意拖着病体不吃药,和离之后,既然决定放下自是要好好治病。谢家人说他在家里养到了春上,身子好很多了才走的,说要去游山玩水,纾解心情。」 「是这样吗,也好,离开这里,身体和心情应该都会好很多。」萧呈渊喃喃道。 「渊儿,你是不是想去找谢宁?」 嘉兰郡主建议道:「其实现在这样正好,你二人刚和离,他心里有气也正常,你们两个都该好好冷静冷静。」 「你且放心,他一个哥儿,只是暂时去散散心,早晚要回家的。刚好这段时间你就在京里看病,争取早日恢復记忆,这样方能再续前缘!」 萧呈渊点了点头,咽下心中苦涩,扯了扯嘴角道:「母亲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第154章 大结局 谢家受睿王牵连, 如今已大不如前,萧呈渊上门,谢宁的父亲谢钊显得有几分惶恐。 萧呈渊并不在意, 他此次前来是问谢宁, 从谢钊口中得知, 与他母亲所说一般, 谢宁确实已经离京。 第275页 「他的病可好些了?」萧呈渊问道。 「啊,是好多了,不然也不会让他出门。」 萧呈渊又多问了些,亏他竟然期望从谢大人这里多了解了解谢宁, 可此人吞吞吐吐,对谢宁还不如自己熟悉, 可真是个「好」父亲。 萧呈渊不由心中冷笑,未再久留。 谢钊目送萧呈渊远去,确保人不会回来, 不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冷汗。 谢钊大儿子问道:「爹, 你说这谢宁怎么回事,和离之后竟然连家也不回,究竟跑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不省心的逆子。」谢钊甩了甩袖子,一脸不耐,「总之按嘉兰郡主的吩咐说就是了,可管好府上的人,别在外面乱说话。」 随后不久, 安国公府大帖张榜,遍寻天下名医, 皇帝知道此事,也给萧呈渊派了数名御医,众人都希望他能早日恢復记忆。 叶如尘直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呀。 他听了谢宁离京的那番说辞,想来是嘉兰郡主查到什么,于是封了人的口,串通谢家将真相隐瞒下来。 大夫们折腾了一个月也没有什么效果,于是萧呈渊找到叶如尘,问他有没有办法。 叶如尘哭笑不得,「在下真不会治病啊。」 萧呈渊嘆息,他也是魔障了,有种叶如尘无所不能的感觉,只是不想放过一点希望而已。 「罢了,我不准备再治了,既然那段记忆找不回来就顺其自然吧。我想去找谢宁,亲口跟他说抱歉,不求其谅解,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天下这么大,又上哪里去找呢?」叶如尘问道。 「我也不知道,边走边打听吧。」萧呈渊说,「母亲又为我从民间寻了个有神医之称的人 ,大概十日后进京,等他看完就走吧。」 叶如尘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就这么漫无目的去找,或许有一天就淡忘了,或许有一天就放弃了,或许有一天就想开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转折来得那么突然!还不等萧呈渊反应,谢宁的消息就直接啪的打到他脸上。 叶如尘下班回家,萧呈渊与他一道走。 顾青辰近日嘴馋,特别喜欢吃□□街-和悦香糕饼铺的点心,叶如尘日日去给他买。 两人一起来到□□街,却见和悦香铺门紧闭,隔壁店小二与叶如尘相熟,跟他说道:「和悦香老闆家里有事回了镇上,这几日都不会开门了。」 「竟然是这样。」叶如尘有些失望,萧呈渊问:「换一家不行吗?」 叶如尘说:「就这家的花粘糕做得最好吃。」 「确实。」萧呈渊点了点头,「以前阿...,淮宁也喜欢吃。」 隔壁店小二招了招手,叶如尘凑过去,听他小声道:「青水巷白哥包子铺旁拐角处,有一个卖糕饼糖点的小摊,老闆做的花粘糕跟和悦香一样好吃,还便宜,只是量少,卖完就收摊了,你可以去看看。」 叶如尘闻言谢过小二哥,他不知青水巷在哪里,萧呈渊给他带路,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巷口。 这是条较窄小的旧巷,往来都是平头百姓,不比□□街繁华却也热闹,巷子里飘满饭菜酒香。 两人来到小二哥说的那个摊位,摊主是个女子,正低着头忙碌。 叶如尘问道:「老闆,请问还有花粘糕吗?」 摊主忙抬起头,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花粘糕卖完了,这里还有......」 摊主的话顿住,叶如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的萧呈渊。 萧呈渊也愣住,「长乐,你怎么在这里?」 长乐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看向叶如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是,长林园叶大人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只听那姑娘笑道:「原来是叶大人,那你是给顾公子买点心的吧?我这里还有两块花粘糕,本是自留的,既然是顾公子想吃,那给您包上吧,不要钱。」 长乐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包好的油纸包,又装了些其他的糕点,「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希望顾公子会喜欢。」 叶如尘有些诧异,「你怎么认识我夫郎?」 长乐笑了 笑,「年前我随我家公子去灵华山,回来路上遇顾公子心善,捎了我二人一程。」 「怎么回事,长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谢宁呢?你没和他一起吗?他去哪里了?」 萧呈渊向前一步,急不可耐地连声询问,长乐对谢宁最是忠心,他以为两人该一起走才是,谢钊也是这样说的。 长乐一边将摊子收起来一边说着,「侯爷没看到吗?民女自然是一个人,公子还了我身契,我现在是自由身,在这里卖糕饼挣钱有什么问题吗?」 「那谢宁呢,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公子......」 长乐抬起头看着萧呈渊,淡淡道:「侯爷不知道吗?公子过世了啊,就在离开侯府的当天。」 「不,不可能,我不信。」萧呈渊身躯一震,摇着头,「他不是去游歷了吗?谢钊亲口所说,你在说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钊说。」长乐嗤笑,「公子根本都没回过谢府,谢大人知道什么。」 「对了,你方才还说年前遇见了顾公子!」萧呈渊紧紧盯着长乐,目光如炬,带着质疑和愤怒,企图找到长乐的破绽,随即他念头一闪,喃喃道:「是你们,那日马车里的人是你和谢宁。」 第276页 「对,就是那一天。」长乐笑了出来,有些凄凉,她慢慢道:「夜里,公子就去了,那时雪还没有停,落了公子一头。」 萧呈渊脸色瞬间苍白,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叶如尘一把扶着他。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他,他的病,他不是自己下得药吗,解药呢,不是吃药就会好的吗!他怎么会死!他怎么死的?」萧呈渊勐地上前抓住长乐的肩膀,眼眶赤红,面目有几分狰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呈渊,你冷静。」叶如尘按住萧呈渊的手臂。 长乐吃痛皱眉,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恨意,轻声道:「是啊,是有药,但药太苦,公子不喜,不愿意吃,这世间太过无趣,公子不想呆了。」 长乐看着萧呈渊,「公子最后记挂的人是我,他还了我身契,给我买了个小院,与我说了很多,将所有银两留给了我,然后就走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惦念的了,公子什么都没带走,他甚至连名字都捨弃了,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这世上还有无数个谢宁,但没有公子了,慢慢地,大家都会忘记这个人,包括我,也包括你。」 萧呈渊落了泪,他低下头哽咽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公子不想回谢家,我把他葬在了城外一颗树下。」长乐歪了歪头,思索着,「是哪棵树,我不记得了,也没有立碑。」 「侯爷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吧,不过,公子不想见你呢。你食言了,骗他等了那么久,但是他不怪你,因为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放开我,我要收摊了。」 长乐推开萧呈渊,萧呈渊失了力气,叶如尘伸手扶住他。 长乐推着车走出几步,突然间回头,叫住萧呈渊,定定道:「侯爷,你这般样子,难不成是后悔了?亦或是心中还留有几分公子?」 萧呈渊没有回答,他靠坐在墙边双手掩面,已然说不出话。 叶如尘问:「长乐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乐无声笑了笑,对萧呈渊说:「侯爷,你知道灵华山里有一片梨花林吗?公子没什么想要的,但他想让那片梨树为他陪葬。」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一把火烧了那片林。」长乐耸了耸肩,「可惜不能放火烧山,我没本事,只找了人砍几根枝丫。」 原来是她做的,叶如尘心道,那叫只砍了几根枝丫吗?他和顾青辰去看过,分明死了大半,悽惨极了。 叶如尘看向这女子,暗贊也是个狠人。 「如果侯爷心中有公子的话,能不能帮他完成这个意愿,亲手将那片梨花林砍了,如今梨花正开,就当侯爷为公子送葬了。」 长乐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叶如尘嘆了口气,陪萧呈渊坐了许久,将他送回了家。 长乐做得花粘糕果然如那小二哥所说,真与和悦香的一样好吃,只有两块,顾青辰和叶如尘一人吃了一块。 听叶如尘说完,顾青辰感觉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原来那人就是谢宁,原来他说的无名是这个意思,原来他要去的地方真的很远。 顾青辰将谢宁作的那首诗默了下来,遣人送去侯府。 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 又闻子规啼,不见来时路。 萧呈渊念着诗,在谢宁房里哭了一夜。 后来,这个蠢人脑子已经无法转动,差点真听长乐的话去砍梨花树。 好在叶如尘拦住了他,「萧呈渊,这片梨树有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痕迹了,你是要亲手抹去吗?」 萧呈渊恢復一丝清明,经过一番调查,从一个许久未联繫的年少时的狐朋狗友口中得知,萧呈渊曾托他买过一批梨树苗,时间正与灵华山中的对得上。 那人还乐呵着说,「你忘了吗,你还放言将来要种满山呢。」 萧呈渊笑得难看。 谢宁果然是心狠之人,他哪里是想让梨树送葬,分明是要断干净,不让这世上留下一丝他们二人的羁绊。 悲与欢,世间常态,叶如尘除了劝他放下也做不了什么。 五月,顾青辰生产。 叶府上下人仰马翻,请了三四个稳婆稳么,血水一盆盆往外端,顾父顾母和梅氏嫂子在屋外团团转。 「快了,快了,再用点力!」 顾青辰口中咬着参片痛苦的呻.吟,叶如尘听着心揪成一团,恨不能以身相替,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紧攥着手,生生让指甲刺破皮肉渗了血。 好不容易快到天亮,孩子一声啼哭将叶如尘心跟着勐一颤。 顾青辰躺在床榻上累得脱力,脸上布满虚汗,胸膛起伏着,小口小口微弱喘着气。 叶如尘也是一身冷汗,靠坐在床榻旁,轻轻握住他的手,唤道:「阿辰~」 「我没事。」顾青辰疲惫地睁开眼,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 「别说话,先歇歇。」叶如尘心疼道。 嬷嬷将孩子擦洗赶紧,用小被包好,走出门去道喜:「是个哥儿!」 顾母高兴地接过孩子,「哟,简直和辰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顾父大笑着,挥手道:「赏!全府有赏!」 元宵已经六岁了,长得粉雕玉琢,趴在小宝宝的婴儿车旁,瞪着亮汪汪如黑水晶般的眼睛,连唿吸都不敢放松,生怕惊着小宝宝。 第277页 元宵眨巴眨巴眼,小小声地问:「糰子哥哥,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说话走路?」 糰子想了想,伸出一根指头,「一岁。」 元宵「哦~」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我想抱抱他。」 「不行不行!」赵嬷嬷连忙过来,轻轻拍掉了元宵的手,连带着糰子一併赶了出去。 叶如尘给二娃起名为「叶青禾」,顾青辰想了想,「小名就叫宝儿吧。」 满月酒的时候,叶府大摆宴席,宴会厅内,宾客众多,一派热闹喜庆。 顾青辰将小宝儿抱出来,小宝儿咿咿呀呀笑着,挥着肉乎乎小胳膊,一群夫人主君围上来都要被萌化了。 国子监祭酒家里有个三岁小儿,聪明伶俐开窍早,他先提出,跟着好几位同僚也来起闹,都说要和叶如尘家的结娃娃亲。 「想都别想!」叶如尘气笑了,这些人是仗着大喜的日子他不会赶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尤其是周御史家那个,八岁的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还糟心得很。 还有孙大人家那个,呆头呆脑,看着就不聪明。 程家那个爱哭鬼,柳家那个捣蛋鬼,李家那个不知道...... 叶如尘板着脸一口回绝所有人,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喜上加喜,满月酒办完第二日,收到了陇州的书信,是湍水学院传来喜讯。 初三全班三十人,今年参加县试府试,考过二十九人! 顾青辰惊呆了,顾母捂着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高兴坏了,顾父疑惑问道:「那剩下一人是谁?」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两人相视一笑,顾青辰道:「不用猜,肯定是许良工。」 「答对了!」叶如尘笑了笑。 说起来,许良工还是陈山长推荐入学的,也是唯一一个外地生。 他是陈山长朋友的小儿子,族内兄弟姐妹个个才华横溢,偏到他,有几分聪明却怎么也学不进去。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用也没有,就贪玩,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摸,成日看杂书瞎胡整。 许父听好友说陇州开了个与众不同的学院,一脚将许良工踹出了门,打包送进了湍水学院,眼不见心不烦。 顾母嘆道:「可惜了,这孩子天资聪慧,算学特别好,偏作文赋诗极差,便是再考两年怕也考不上。」 县试府试年年有,考过便是童生,虽是喜事,倒也不算什么。 但湍水学院三十人,一次性过二十九人,着实令人震 撼。 这是湍水学院第一届初三毕业生,明明打着不已科考为主,结果首战成绩斐然,直接登上陇州民报头条! 就在众人对唯一落榜的许良工议论纷纷,调侃「求其心理阴影面积」时,一封帖子送到了陈山长手中。 叶如尘举荐许良工进京入国子监研究院,虽然不是正式进研究院有官身月俸的那种,那能在那里学习就已经是半只脚进去了! 要知道许良工今年才十六岁,又专长在此,加上叶如尘亲自教导,将来的成果绝对比研究院里现在这几个半路出家的高。 许父看着陈山长递来的帖子,脸上精彩万分,一言难尽。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翌日报刊上的调侃就反转成了「求其他二十九人的心理阴影面积。」众人纷纷喷饭。 大家都很兴奋,湍水学院的老师们激动之余压力山大,上神坛光荣,一旦掉下来可是会被喷得很惨的。 湍水学院今年招生早就结束了,现在却有无数人嚷嚷着要送孩子进湍水学院。 陈山长连忙发声明让众人冷静看待,不要冲动行事,又言许良工本就聪颖,是个偏科天才。 学院老师开了一场会,最后一致决定,明年小学一二三年级扩招,四年级往上限制插班生。尤其是初中部,可以有交流生来学习,但想正式插班必须经过严峻考核。 本来湍水学院的教学模式就和别的地方不同,而初中部都是大孩子了,若为童生试专门转学过来,能不能适应都两说。 京城的殿试也早早就结束了,除许良工外,今年研究院再添新人,叶如尘又选了两名进士。 其中一名进士,乃一甲第三,也是为探花,叶如尘挖人的时候朝中吵翻了天。 当初成立研究院的时候,朝臣就知道叶如尘被允许从各种地方挖掘人才,但大家都不以为意。 结果现在各部门紧缺人手,让大家眼睁睁看着一位探花被拉进那玩意儿似的研究院,怎么可能! 大家直言让叶如尘从三甲末里面随便挑几个就不错了,无论如何不能打一甲的主意! 几位大臣肺都气炸了,在大殿上喷得口水四溅,叶如尘嫌弃地抹了把脸,等皇帝抉择。 皇帝扶额,让问探花本人意见。 「陛下圣明!」几位大臣鼻子抬老高,一副胜者姿态。 谁料那名探花知道研究院是干什么的之后,屁颠屁颠跟了叶如尘,并且两眼放光,「叶大人,久仰大名,你就是我追求的榜样!今日能得一见,钟某此生无憾!」 叶如尘儒雅地笑了笑,对面几位大臣差点背过气去。 「恭贺我院再添新人!」 酒楼内,叶如尘举杯庆贺,包括许良工在内的六人整整齐齐。 研究人才贵精不贵多,目前他们几人的小团队刚刚好,毕竟都是新人,再多叶如尘就照顾不过来了。 第278页 —— 赵淮宁离家已久,父母也记挂万分,此次茂石俊中榜返乡,他也顺路与茂石俊一道回去。 临走前,赵淮宁特来与顾青辰道别,他如今看起来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赵淮宁知道谢宁死讯的时候,心情复杂,想起那日在马车内场景,想起那人一颦一笑,又恍惚了好几天。 谢宁的死不但对萧呈渊打击重大,也影响到了赵淮宁,成了他心中一结,他反覆问自己,问顾青辰,是不是他害死了谢宁? 顾青辰只能安慰他不要乱想,回去之后,赵淮安和茂石俊也一直在开解他。 今天看来,赵淮宁好了不少。 赵淮宁说起了当初那一卦,苦笑道:「叶大人算得还真是准,是我迷了心窍。」 顾青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都过去了,回去好好看看你爹娘吧。」 赵淮宁点了点头,与顾青辰拜别。 一年后,叶如尘听赵淮安说,赵淮宁与茂石俊成了婚,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在一起了,顾青辰有些许感慨。 —— 叶如尘再见萧呈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长乐说谢宁被埋在了城外某棵树下,无名无碑让萧呈渊自己找,他一棵一棵找去,数不清多少万棵树,找到了好多荒坟,但年份已久,都不是谢宁。 后来,他去灵华山,去了灵华庙,去了那片梨花林。 「我只觉得万分熟悉,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怎样才能想起来!」萧呈渊捶着脑袋,痛苦地像是要裂开。 后来,他在那颗祈愿树上找到了十枚祈愿牌。 从顺兴二十年到顺兴二十九年,总共十年,一年一枚。 前五枚是姻缘牌,是他与谢宁一同挂上去的,后五枚是平安牌,只有谢宁的署名,萧呈渊泣不成声。 旁人失去所爱的一刻最为痛苦,随后会伴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减。 而萧呈渊刚听闻谢宁死讯时,悲伤的同时更多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心中难过的很,却说不清为何如此难过。 然后他会在找寻谢宁残存痕迹的路上,一天比一天痛,一日比一日悔。 到了今日,十枚祈愿牌,让萧呈渊跪倒在榕树下几近崩溃,痛不欲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如此难受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再等等我......」萧呈渊几度哽咽,说不出话。 叶如尘道:「他等了五年。」 是啊,萧呈渊哭着笑,从顺兴二十四年他去越州开始,等了整整五年,最后等来新婚之夜他的一句,「这门亲事我不认。」 谢宁死了,死在和离的第二天。 萧呈渊不能想像,谢宁走的那一刻在想什么,他走的那么决绝,不给萧呈渊挽回的机会,甚至连道别都不曾有。 如果能晚一点,再晚一点,等他去找他该多好,他会说:「谢宁,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心里是不是很怨他,怨他眼盲心瞎,怨他没有早日回头。 叶如尘心想,你追他五年,他等你五年,谢宁或许觉得扯平了该是不怨的。 看萧呈渊现在就这幅样子,叶如尘实在不知,若有朝一日他恢復了记忆,那该有多么绝望啊。 再后来,萧呈渊真的想起来了,他没有再哭,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挺好的。 他说:「阿宁喜欢花粘糕,我以前常买给他。」 他说:「灵华山的梨花是我为阿宁种的。」 他说:「阿宁,我的阿宁,我把他弄丢了。」 他说:「说好的等我回来娶他,我食言了。」 萧呈渊再一次去找长乐,长乐说了实话,没有坟,谢宁骨灰撒在了灵华山中。 萧呈渊死的时候,也留下了遗愿,希望将骨灰洒在灵华山中,要和谢宁在一起。 都说死者为大,可死后身事不由己,安国公夫妇怎能容许独子尸骨无存、魂无归处呢。 萧呈渊还是入了宗族墓地,没能和他的阿宁在一起。 叶如尘猜想,若萧呈渊早知如此,恐怕会直接自焚于山中。 —— 永昌年间,天下太平,燕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 边境危机仍在,总有小国蠢蠢欲动,但碍于燕国火器之威都不敢冒然动作。 永昌四年,南月再次进犯,攻破边关;同年,北魏突袭,南北二夹一围着打,顾子詹入了军。 一年后,南月、北魏相继国破,被大燕吞併,大燕再次威慑四方,各国纷纷遣使臣前来建交。 大燕彻底稳定下来,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商业繁荣至鼎盛。 棉花被普及到了全国,让普通百姓都能穿得起棉布做的衣服,盖得起棉花填的被子。 香皂,玻璃,望远镜,银镜,还有自行车,三轮自行车都开始批量生产,慢慢走入千家万户。 叶如尘的研究院不断推出各种新东西,有的利于军有的利于民,燕国百姓生活发生巨大变化,没人再敢质疑研究院存在的意义。 永昌十五年,一则消息顶爆头条,粮食增产终于实现了!粮食乃国之根本,这个消息无疑是重大的,值得举国同庆! 顾父垂垂老矣,已然泪流满面,当初被叶如尘忽悠着他踏入这条路,他就做好了一辈子无为的准备,没想到真走的到这一步,不罔他们农科院这么多人多年来付出的心血! 第279页 叶如尘不忘初心,仍记得自己只是条咸鱼,他对目前的生活真的很满意了,孩子也长大了,他自问可以退休养老了。 可是每次提出这个想法都会遭到一圈人反驳,顾父是不再管他了,只是满朝文武都直摇头。 尤其是那几个仗着自己年纪大的老臣,一起用那种眼神围攻他,好像这就能让叶如尘愧疚一样? 哼,怎么可能? 但皇帝说:「爱卿风华正茂,身体硬朗,现在辞官为时尚早。」 可恶,去他的风华正茂,他都四十加了!皇帝老儿这是连藉口都不找了! 万恶的封建主义,万恶的奴隶主! 第155章 番外一 护国寺 大燕第一寺, 乃京都护国寺,建于数百年前,歷经了几代王朝的更迭。 静安寺在前朝时就颇有名气,曾被多次修缮翻新。 大燕覆灭前朝之后, 定都燕京, 皇城就恰好选在静安寺的山寺不远处, 于是静安寺再一次被翻新扩建, 由大燕开国皇帝赐名,成为了护国寺。 护国寺香客众多,常年热闹, 叶如尘偏爱冷门景点,又不好烧香拜佛, 所以在京几年也没专门去护国寺熘达过。 本月初一, 护国寺有一场大型的祈福诵经活动,为期十天, 城中百姓大多都会前去烧个香, 求个平安。 顾母约了几位好友,顺道也拉着顾青辰夫夫,想让他们去拜一拜图个吉利。左右闲来无事,叶如尘就顺着顾母意愿,带上顾青辰一起去凑热闹。 这日清晨趁天凉快,几人乘坐马车早早出发, 登了山门入了寺庙,人头攒动果然热闹。 叶如尘夫夫二人今日身着月白锦衣,头束玉冠, 两人相携而走,俊美出尘的面容惹得路人频频回顾。 宝殿前, 几人烧了高香,顾母跟她的友人前去听经闻道,叶如尘和顾青辰不感兴趣,便在山寺中随意转了起来。 「阿辰以前来过这里吗?」叶如尘问道。 「来过几次,都是跟在长辈身后,也不甚熟悉。」顾青辰说着,「我记得有一大片梅园,具体在哪里倒是不记得了。」 「无碍,我们随便逛逛,说不定就找到了,娘那边可要好一会儿才结束呢。」 山寺风景倒是挺好,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间小径,周围已不见人烟。 越过一片竹林,叶如尘突然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和尚,背对着二人数荷包。 「小师父,请问此乃何处?」叶如尘开口问道。 那和尚勐地听见声音一哆嗦,慌忙将荷包揣入袖中,转身起来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此乃静竹林,旁边是我寺弟子修行禅房,并不对外开放。」 小和尚面容清秀,年岁不大,却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二位施主该是迷了路,是要去前殿听经吗?小僧可为二位引路。」 叶如尘摇头,直言他们就是从前殿出来的,并无意听经问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相逢即是有缘。」他这么说着,宽大衣袖遮住掐算的手指。 「二位姻缘相牵,若小僧没看错该是夫夫关系。此来山寺并非听经,可是有或求解?不如说出来,小僧可解一二。 」 「多谢小师父好意。」顾青辰摇头,他们并无疑难相求,「我与夫君只是随便转转,误入此处,打扰了。」 顾青辰与叶如尘相视一眼,对小和尚点头就转身要走。 「施主留步!」 小和尚叫住他们,看向顾青辰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贫僧观你近日有血光之灾。」 顾青辰愣住,下意识看向叶如尘,叶如尘虽然能掐会算,但在家人身上没用,闻言也是眉头微皱。 叶如尘看向小和尚,突然笑了一声,问道:「敢问大师,你算得准吗?如何收钱?」 小和尚脸颊微红,手指不停转着佛珠,「阿弥陀佛,诚意在心,施主如果信的话可留下香油钱,不信则罢了。」 叶如尘说:「那大师不妨先看看我。」 小和尚闻言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叶如尘,对着他又掐又算。 叶如尘微微眯着眼,就见小和尚独自折腾了好一会儿,神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小和尚忍不住退了两步,抬袖擦了擦额上虚汗,「阿弥陀佛,奇了怪了,贫僧竟半点看不透施主,施主可否说一下八字?」 叶如尘冷笑,「道祖在上,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有辱道门。」 「胡说!」小和尚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立刻大声反驳:「贫道乃道家正统出身,岂能与江湖骗子混为一谈,你这...!你...」 贫道?顾青辰愣住,小和尚瞳孔一颤连忙捂住嘴,啊,这就尴尬了不是。 他轻咳一声拂了拂袖,双手合十施施然道:「贫僧乃正经佛家子弟,施主莫要妄言。」 「我说为何下山这么多年竟没见过一个道士,原来都改行去当和尚了啊。」叶如尘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对顾青辰说道。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小和尚上下一扫,这如何都不像正经和尚,而一身僧袍和光亮的脑门儿更是与「道家正统」毫不相干。 「看什么看,太无礼了!」小和尚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突然灵光一闪,指着叶如尘。 「啊,你是同行!」 叶如尘又是微微一笑,小和尚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贫道乃北元宗第一百二十三代弟子,道号不虚,你呢?」 第280页 叶如尘道:「无门无派。」 「原来是野路子出身。」小和尚眨了眨眼,骄傲道:「我就说嘛,有名有姓的就那几家,你若出身正统,我又怎会不识。」 叶如尘竟无语凝噎,「你们北元宗的正统道门子弟,都是穿袈裟剃光头,见人就说阿弥陀佛的吗?」 「当,当然不是。」小和尚涨红了脸。 这看起来真的很不靠谱,顾青辰劝道:「你小小年纪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呢?」 「这一行怎么了!都说了我不是骗子!」小和尚指着叶如尘,「他呢,他不也是干这个的吗?」 叶如尘笑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哎?你不是吗?」小和尚愣住,对哦,这人刚才好像是没有承认。 叶如尘解释道:「我确实会那么一点,但并不以此为生。」 小和尚懂了,点头表示理解,「道统本就凋零败落了,皇家道观被拆后,道士在燕京就更不好混了,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得不找个副业谋生。」 「我们?」叶如尘问:「这里还有其他道士?」 小和尚哽住,再一次懊恼,怎么又说漏嘴了!他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喂,你既也是同道,可不要出去乱说啊。」小和尚紧张道:「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哎,我看你衣着不凡像个有钱人,你是干什么的?」小和尚好奇地问道。 叶如尘扇柄在手心敲了敲,「我在研究院任职。」 燕京城没人不知道研究院,小和尚惊诧,「你竟然能进研究院!可是官身?」 叶如尘点头,小和尚又问:「官几品?」 「正三品。」 「不可能!」小和尚瞪大眼睛,气唿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研究院的三品官就只有院长一职!」 叶如尘幽幽道:「在下叶如尘,不才正是研究院院长。」 「真,真的吗?」小和尚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蛋,顾青辰忍不住笑出声,「当然是真的,冒充朝廷命官可是要下狱的。」 小和尚顿时有些侷促,看向叶如尘的眼神也带着崇拜,「你,你真厉害,你是我见过的同道中副业做的最好的。」 叶如尘哽塞,「谢谢夸赞,但我这是主业。」 顾青辰藏在叶如尘身后,笑得肩膀抖动不停。 叶如尘二人在小和尚的邀请下,跟着他来到一处偏殿,顾青辰悄悄问,「你怎么看出他是道士的?」 叶如尘笑道:「他掐算时暴露了。」虽然和尚也会算,但跟道士用的方法是不一样的。 没过一会儿,小和尚叫来了一串光头,兴致勃勃地介绍他们认识。 叶如尘心中万分感慨,他是真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道士,还这么多,还都是光头。 顾青辰也惊呆了,谁能想到皇城边上—护国寺内,竟然混了这么多道士!「你们就不怕暴露吗?」 小和尚嘿嘿一笑,「我有人罩!我师父和无...」 「咣当!」他师兄一拳砸了过来,小和尚闭了嘴,顾青辰倒吸一口气,这听着就很疼,不过小和尚脑门只是红了一片,却并未起包。 还挺结实,叶如尘心道。 上面有人?寺里藏这么多道士,无论如果也瞒不过主持,而护国寺最大的也就是主持了。 「无了方丈德高望重,信徒遍京,我也有所耳闻。」叶如尘道。 对面几人见已经被猜出来了也就不再相瞒,正如先前在竹林小和尚所言,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而且他们认为叶如尘是有缘之人,看着也温和可亲,又是同道,想必不会多嘴。 叶如尘还真听好奇这个世界的道统呢,他问道:「你们说的道统凋零是怎么回事?」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吐尽心酸与无奈。 什么修行在自我,讲究慧根、悟性和缘法,他们没能耐带人修仙,更没本事给皇帝炼长生不老药。 什么当初霍乱前朝,还有炸大燕东宫的都是江湖骗子,跟他们正统道门毫无关系,白白受了连累。 叶如尘听得认真,也大抵明白了,但后来这群人说得越来越玄乎,叶如尘是一字都不信的。 什么千年前一场浩劫,道门各派为拯救世界折损牺牲。 什么传承尽断,灵气全无,修行路难走。 更离谱的是,小和尚兴致勃勃的分享,他找到一条新的「道」。 道门修今生,佛门修来世,今生路不通,他就走来世,轮迴三千界,待跳脱此界,再转修道。 叶如尘人都听傻了,这是什么新奇的修道方式,借佛门路,渡道家子弟,不是,你们这么干,考虑过真和尚的感受吗?佛祖他老人家同意吗? 其余师兄们解释:「施主别误会,没有我们,就他一人。」 小和尚骄傲道:「我现在可是佛道双修!」 还佛道双修,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就离谱,叶如尘给小和尚比了个贊,「祝你前途无量。」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老和尚,叶如尘并不认识,但看袈裟就知道地位不低。 老和尚对叶如尘见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无了,见过叶院长和顾施主。」 原来这就是护国寺的精神领袖,叶如尘和顾青辰也连忙还礼道:「晚辈叶如尘/顾青辰,见过方丈大师。」 第281页 小和尚问道:「方丈不是在大殿讲经吗?」 无了方丈说:「已经结束了,空无和空心带着你几位师兄在前殿,我听闻叶院长在这里,便前来一会。」 「不敢劳烦方丈大师。」叶如尘再次拜礼。 其他和尚们见方丈有话要说便主动离开,殿内独留下了叶如尘夫夫和无了三人。 无了方丈和蔼地看着叶如尘,叶如尘突然想起先皇曾说过的,护国寺也很欢迎他,不禁头皮发麻,这无了方丈不会想劝他入空门吧。 「叶院长不必多想。」无了方丈在蒲团上坐下,「贫僧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聊聊罢了。」 「叶院长不是当世之人吧。」无了笑着道。 叶如尘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顾青辰也绷紧了神经,他听叶如尘讲过自己的来歷,自然懂方丈所言何意,顿时有些防备。 叶如尘捏了捏顾青辰手心,让他不要紧张,问道:「大师想说什么?」 第156章 番外二 两界通道 「顾施主不必紧张, 贫僧并无恶意。」无了方丈笑了笑,「刚才小徒们三言两语讲了天方夜谭般的事,听起来似有些好笑,叶施主可是想了解道统?」 叶如尘确实有些兴趣, 点了点头, 无了方丈便开始与他讲道。 浅薄的说, 比起方丈正儿八经的与他传道受业、论道家学说, 还是方才那一群人讲故事更有意思些。 虽有些枯燥,但叶如尘听得仔细,也能跟着无了方丈论上几句, 他幼时跟着老头长大,虽未专此一道, 却也耳濡目染。 「在下冒昧一问。」无了方丈对道家知之甚深, 叶如尘忍不住问道:「方丈大师您是诵佛?亦或是......」 无了方丈敲了敲光头,笑道:「贫僧是真和尚。」 叶如尘微微一笑, 拱手道:「冒犯了。」 讲完道经, 讲道门传承,讲道门祖师。 道门始祖太上天尊,修为通天彻地,其下四名弟子,其二上合尊者执道、其三上清尊者执法、其四上虚尊者执教。 「为何没有大弟子?」叶如尘问道。 「传承之初,始祖授道时, 便只有三位上尊相随,据传大弟子乃始祖凡胎之初收下,未悟道入境, 然始祖心有念,望其归, 名录上仍留其名,三位上尊皆列其后。」 方丈大师道:「传承至今,大弟子姓甚名谁已不可考,但弟子位尚存。」 「等等!」叶如尘突然打断:「刚才说道门始祖是谁?」 「太上天尊,怎么了?」方丈大师闻道。 叶如尘突然有点恍惚,他不自觉产生了些神奇的想法。 离开了护国寺,顾青辰茫茫然问道:「你怎么了?」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叶如尘看向他,一脸纠结,「那个太上天尊,和我家老头撞号了。」 顾青辰:??? 长这么大,叶如尘并不知道师父姓甚名谁,老头从没提过,上山的人都叫尊称他「真人」。 因为住在佛秀山,老头给自己起了个名号,「秀山真人」。 叶如尘跟他说,这个名号太普通,一点也不厉害,难成大道,于是老头让他起,叶如尘想到了太上老君,脱口而出「太上」二字。 太上,意为至高。 老头问:「会不会有点虚?对诸天神尊多有冒犯。」 叶如尘说:「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叶如尘不以为意,老头心向大道,沉迷修仙,他真的无力挽救,只能随着他开心好了。 可现在,小丑竟是我自己?难道上个世界其实是世界? 为什么他确定是换了世界,而不是穿越到本界千年后?因为按无了方丈说法,太上天尊是「道门始祖」,然而据他所知,老头修炼的时候,道门早就满天神尊了。 所以三千世界,老头可能是修炼大成后,来到这个「小世界」成为了道门始祖。 但这,修仙,真的可能吗?叶如尘觉得三观中某些好像碎掉了,这,应该只是巧合吧... 或许老头只是死后穿越重生,就像他第一次那样,但老头穿到了这个世界千年前,然后靠忽悠成为了「道门始祖」。 嗯,一定是这样的,叶如尘努力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三观。 「可穿越本身就很离谱了,还有,算命,那为什么不能修真呢?」顾青辰说道。 你真相了,夫郎。 顾青辰一语道破,戳穿叶如尘自欺欺人的防护,三观中,名为「世界观」的一块已经彻底碎成渣。 —— 北元宗位于岳州八谷山,现任宗主平阳真人是无了大师的至交好友。 「论正统,没有比我们北元宗更正的了!我们北元宗乃上合尊者所立,传承至今,虽几经波折,但道门地位不可撼动!」 叶如尘不知这话真假,可据无了大师所说,北元宗确实是现存道门门派中,底蕴最深,歷史最悠久的。 「师兄弟们各奔东西,我也不确定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不在家,有可能云游去了,但门派应该会有人留守的。」 最后,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虽然我们北元宗确实厉害,但道统凋零多年,也难免,难免,有些许落魄......」 厉不厉害不知道,落魄是真落魄。 叶如尘休了三个月的假,为解心中疑惑,他带着顾青辰和小宝儿,走了一趟北元宗。 第282页 小和尚的画技实在拙劣,拿着他给的地图,叶如尘夫夫绕了好久才找到路。 山路被遮盖,许久未清不像是常有人走的样子,七拐八拐,终于找到道观。 只见门前杂草丛生,门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喊了许久也未有人应。 「爹爹,飞飞~」小宝儿拍着小手提议,软软糯糯。 「冒犯了。」叶如尘说道,然后带着顾青辰和小宝儿飞身越过了门墙。 「什么人!竟然擅闯我太玄门!」 伴着呵斥声,一名身着道袍的弟子拔剑挡在叶如尘身前,目光冷峻,但发现来人灵力全无,还抱着个小宝宝后脸上划过一瞬错愕。 小宝宝哇得叫了声,一脸新奇,「哥哥会发光~」 山门后风景秀丽,霞云漫天,还有仙鹤飞过,顾青辰愣了一下,把小宝儿从叶如尘怀中抱过来。 「在下特来八谷山拜会北元宗平阳真人,方才在门外久唤无人应,便自作主张进来了,冒犯之处请见谅。」 叶如尘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怎么你方才说此乃太玄门?」 「当然是太玄门,你们找错地方了,我未曾听过什么北元宗,这里也不是八谷山。另外,你说在门外久唤无人应,可我一直守在这里,未察觉有人登山门。」 那青年皱眉,「你们凡人之躯,是怎么通过结界进来的?」 叶如尘和顾青辰两人面面相觑,这是...又穿越了? 因叶如尘三人来歷不明,身份古怪,青年不敢大意,立即报了上去。不多时,三人被请入大殿,一位长老接见了他们。 小宝儿看身边一切都新奇极了,挣扎着要下来,顾青辰无奈,只好放下他,千叮万嘱,「不许乱跑乱碰。」 这地方奇怪陌生,人也不知是好是坏,若一不小心触到危险就糟糕了。 随长老一起来的还有只仙鹤,歪着脑袋看着叶如尘等人,有点好奇,像开了灵智一般。 仙鹤硕大不似凡鸟,体形优美,鸣声清亮,翅膀一震两米多长。 小宝儿看呆了,忍不住想去摸摸,仙鹤长长的脖子弯下,将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过来,顾青辰吓得连忙抱起小宝儿。 这一幕落在长老眼中,他笑道:「无碍,这是我太玄门灵鸟,性情温顺善良,不会伤害人,它只是想和这孩子玩。」 小宝儿兴奋道:「爹爹,放我下来嘛~」 顾青辰皱着眉头,小宝儿不住地撒娇「爹爹,小爹爹,放我下来嘛~」 顾青辰还是将小宝儿放了下来,小宝儿立马扑了上去,踉跄一下差点摔倒,是仙鹤用翅膀接住了他,顾青辰见状放下心来。 叶如尘还没搞清他们现在究竟身处何方,「前辈对我等的到来似乎并不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夫昨日就测算到今日有客前来,却没想到竟然是异世来客。」 「前辈能一眼看出我等来歷,晚辈佩服!不知此为何处?我等又是如何前来的?」 「沧澜世界,上三天。」 长老说:「你们该是通过两界通道才过来的,并且是已经废弃关闭的通道,但被你打开了。」 「被我打开?」叶如尘不解,「可晚辈什么也没做。」 长老指了指顾青辰和小宝儿,「他二人是异世之人,但你不是。」 长老对叶如尘说道:「你生于沧澜界,是当世之人,所以通道为你而开,送你回来。」 「什么!」叶如尘瞳孔骤缩,「我生于此界?」这怎么可能...... 「没有错。」长老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你如果生于下三天中的凡人界,不了解沧澜全貌也正常,老夫不知你如何误入异界,但你确系本界之人。」 事情已显而易见,这么说来一切都通了。 他上个世界确实能修仙,只是他生在凡间,又久居深山不知道而已。 老头也不是封建迷信,是真在努力修真,而且辟谷没有失败,是他误会了? 还好还好,叶如尘松了口气,有些后怕,还好他坟修得并不结实,要是用水泥浇筑,估计老头就真出不来了。 然后他下山,中了老头为他卜算的山脚姻缘,但不巧这姻缘在异界。 而后老头闭关结束,从坟里爬出来,好好修炼,天天向上,最后做大做强,称霸一方。 那个废弃的异界通道,可能是老头专门为他留得! 顾青辰道:「你师父真好,他一定深深挂念着你。」 叶如尘嘴角一抽,「想必师父从坟里出来很不容易。」 他或许该感动的涕泗横流,但凭藉对师父多年的了解,真相应该是:老头惦记「活埋之仇」,甚至不惜跨界去收拾他这个「不孝徒」,可惜出了差错,时间没对上。 完蛋了,他现在回来了,叶如尘心凉凉,「如果让师父抓到,后果不堪设想。」 「不至于吧。」顾青辰都有些怕怕,脑海中闪过了一百种结局,其中最吓人的就是他们一家人被拆散。 「确实有这个可能。」叶如尘没开玩笑,「如果师父还单着,又正好脑子抽了的话......」 顾青辰有些焦虑,「爹娘还有糰子、元宵都在家里呢,我们要如何回去。」 小两口眉目传情,太玄门长老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对叶如尘说:「但你在异界因果未了,下山去吧,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 第283页 哎?叶如尘夫夫同时看向长老,长老又详细解释了一番,他说的越多,顾青辰握着叶如尘的手越紧。 终有一天要回来吗?叶如尘沉思一番,问道:「那我的家人呢,我能带他们一起吗?」 这...按理说是不能的,长老运用望气之术一观,「你夫夫二人气息相连,羁绊很深,可带着他一同回来。」 「至于旁人,子孙后代,亲朋好友,自有命数,不可插手。」 意思就是除了顾青辰,谁都不能带。 「可是宝儿这次不就......宝儿,宝儿呢!」 大殿中哪里还有仙鹤跟小宝儿的身影,顾青辰大惊,唰得一下变了脸色,冲出殿中。 「别担心,一定就在附近跑不远的。」叶如尘心中也很着急,此地危险四伏不比家里,他忙对太玄门长老道:「我家孩子丢了,请前辈一起帮忙找找。」 长老也是惊诧又纳闷,一个孩子就这么消失,他竟然毫无察觉!而且仙鹤什么时候还会拐小孩儿了? 「二位别急,孩子不可能离开太玄门,待老夫一观。」 长老放开神识,瞬间笼罩整个山门,一动一静尽在掌握,剎那间就找出了小宝儿的位置。 「竟被仙鹤带去了灵池。」长老感慨道,对二人说,「放心好了,他很安全,老夫这就带你们前去。」 顾青辰有些后怕,生气又懊恼,「都怪我,明知此地危险,竟没盯紧他。」 「这不怪你,我同样没看住。」叶如尘咬牙切齿道:「几日没收拾他,又欠打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元宵身为一个有些调皮捣蛋的混小子,从小被宠着长大,几乎没怎么挨过揍,偶尔犯点小错也有一群人护着不让打。 而小宝儿作为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哥儿,还是个小娃娃,挨得揍数不胜数,不是没人拦,但叶如尘发火谁拦得住。 这傢伙太气人了,还是婴儿只会爬的时候就开始玩失踪,从小到大不知失踪过多少次。 顾母带了他一段时间,被吓出了心病,顾青辰也大差不差,出门在外都不敢放他下地,但也不可能一直抱着,下人安排了好几个,可总有疏忽的时候。 防不胜防,真的防不胜防,无论怎么交代,无论怎么教训,一转身就没影,一眨眼就消失。 人找回来还说哭唧唧自己迷路了,泪汪汪的可怜样惹人疼,但再疼惜,这种情况次数多了,就是叶如尘也忍不了! 长老祭出法宝,眨眼间几人就出现在灵池边,小宝儿和一群灵鸟灵兽玩得正兴,丝毫没注意身后来人。 叶如尘一把将小宝儿拎起来,小宝儿见大事不好,撇了撇嘴就要哭,长老轻咳一声,「这当是场意外。」 长老再一挥袖,几人回到了殿前,只听他扶着鬍子说道:「时候到了,你们该离开了。」 叶如尘拱手,「敢问前辈,我们应如何走?」 长老道:「出门去,怎么来的怎么走。」 太玄门的一位弟子奉命带他们出去,结界一开一关,云雾缭绕的山峰顿时变了模样,叶如尘三人又出现在了北元宗的山门前。 顾青辰与叶如尘相对而视,有些恍惚,好似做了一场梦般,顾青辰觉得他需要回去好一阵消化。 小宝儿歪着头「咦~」了声,不解他们怎么突然换了地方。 北元宗还是无人应,看着也确实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们此行困惑全解,叶如尘也不准备多留,揉了揉宝儿的小脑袋,牵起顾青辰的手,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家。」 第157章 番外三 萧谢 谢宁自小就是孤独的, 父亲不喜欢他娘,连带着也不喜欢他这个小哥儿,他没有玩伴,也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姨娘房中倒是有两个孩子, 但并不相熟, 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母亲走后, 姨娘成为新的谢夫人,也不乐意自己两个孩子与谢宁接触过多。 谢宁出生的那一天,院子里的梨花正好绽放, 或许是这个原因,他很喜欢那颗梨花树。 后来梨花树死了, 死在他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那年谢宁十岁。 同年,府里的姨娘就被抬上了夫人之位, 理由是府里不能没有主母打理, 并且谢宁年幼也需要一个母亲照顾。而事实上,自那之后,谢宁就没有人照顾了,他成了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但他是个乖巧不惹事的野孩子。 灵华山上有一个半废弃的灵华庙,前来上香的人很少, 多是附近的百姓,谢宁知道此处,是因为母亲带他来过好几回。 母亲信佛, 周边的大小寺庙谢宁都跟着去过,但只有灵华庙人最少, 最为安静,也是母亲死后,他偶尔会去的地方。 庙里有棵大榕树,上面吊了一个鞦韆,以往母亲来上香,他跟着磕完头后就会一个人来玩鞦韆。 母亲去世一年,他还是一个人玩鞦韆。 没人会上完香出来叫他名字带他回家,他会自己估摸着时间,只呆一小会儿就下山,如果不小心遇到雷电风雨,那就在庙里睡一晚,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天谢宁又来了,今日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安静坐在鞦韆上好一会儿,就在准备走的时候,突然从树上沿着鞦韆绳滑下一个人,跟谢宁脸对脸,瞬间吓着了他。 那人倒吊在鞦韆绳上,笑着说:「哪里来的小哥儿,可是山中精怪?」 第284页 四目相对,谢宁吓了一大跳,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人。」他到觉得萧呈渊更像妖怪才对,突然一下就跳出来了,还这么好看。 那时萧呈渊刚从战场回来,从一群小屁孩儿中脱颖而出,傲得要上天。他有数不清的小伙伴,但还是觉得无趣,因为低龄的太嫌弃,同龄的看不上,大龄的不交心。 那日萧呈渊随表兄等人来前打猎,他中途离开,独自找了个僻静处睡觉,就有了那一幕。 萧呈渊就是这样闯入谢宁寂静的世界,成为了他唯一想要抓住的东西。 那年谢宁十一,萧呈渊十二。 后来萧呈渊又来几次,每回都能遇上谢宁,他兴奋的说「真巧!」但他不知道,自上次过后,谢宁来这里的次数频繁了很多。 谢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不想在家里待着,也没有别处可去。 而这里有那个少年,他喜欢他能一直不停的说话,希望他能一直陪着自己。 「好玩的地方那么多,你怎么总在这里待着?」萧呈渊带谢宁下了山,回到城里。 谢宁虽长在燕京城,但对城中各处都是陌生的,萧呈渊待着谢宁去了很多地方,招猫逗狗,爬树钓鱼。 再后来开始翻墙,翻谢府的墙,翻安国公府的墙。 萧呈渊觉得谢宁傻傻的,太单纯,「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你骗走。」萧呈渊这么说着,谢宁笑而不语。 顺兴二十年,萧呈渊对谢宁说:「阿宁,我好像挺喜欢你的。」谢宁说,「阿渊,我也喜欢你。」 萧呈渊问:「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喜欢吗?」 谢宁梨涡浅浅,摇了摇头,萧呈渊好笑又好气地弹一下他的脑门儿,「这么傻,真让人骗走怎么办?」 萧呈渊拉着谢宁,十分郑重地说:「阿宁,外面坏人太多了,你可真不能没有渊哥哥,只有渊哥哥能一直保护你。」 萧呈渊像个大尾巴狼一样,眼底满是精明与算计,他画了个陷阱,哄着谢宁跳进去。 谢宁毫不犹豫乖乖入了坑,毕竟这坑大半功劳都是他自己的。 「那阿渊会离开我吗?」谢宁问。 「当然不会,可如果你嫁给了别人,渊哥哥就不能陪你了。」 大户人家的哥儿,很多十五六岁家里人就开始操心婚姻大事了,好在谢宁在府里无人关照,谢夫人根本没有给他提前相看人家的打算。 萧呈渊哄道:「等你长大我就把你娶回家,好不好?」 谢宁眨眨眼,「这样就能一直和阿渊在一起了吗?」 「对呀。阿宁嫁给我,就是我的夫郎,一辈子不分开。」萧呈渊笑着,没发现谢宁小小梨涡下也藏着一丝狡黠。 谢宁开心地说:「好呀!」 萧呈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姻缘牌,两人一起在上面写上名字,挂在了灵华庙的大榕树上。 翌年七月七,萧呈渊跑到朱雀大街上的白玉楼顶高调示爱,还跑到宫中向圣上请旨赐婚,一时热闹非凡。 第二日,他被安国公夫妇关了禁闭,谢宁又何尝不是。 谢夫人哭着说都怪自己没教好,他也不知道谢宁什么时候竟然瞒着众人和安国公府世子勾搭到了一起。 谢大人大发雷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攀龙附凤,如此不知羞,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其实没那么严重,毕竟安国公府及时压下了这件事情,没过多久这事就被人淡忘了,谢宁算哪号人物,说出去根本没人知道。 萧呈渊被禁足一个月,谢宁则被禁足半年。 萧呈渊翻墙入谢家,跟谢宁说抱歉,「都是我考虑不周,牵连了阿宁,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迎你入门,谁都不能阻我。」 谢宁说:「好。」 此后,在两家人眼中,萧呈渊和谢宁似乎断了联繫。但只有他们知道,灵华庙是二人的秘密基地,大榕树上每年都会多一块姻缘牌,上面写着两人的名字。 萧呈渊决定要在谢宁十八岁时将他娶回家,他下了狠心,不断积累战功,分府独立,只要自身强大起来,即便父母也不能插手他的婚事。 顺兴二十四年,谢宁十八,萧呈渊禀告了父母,他知道父母肯定不同意,提前做足了准备,连劝说的话跟条件都准备好了。 然而造化弄人,南月国来犯,越州大乱,萧呈渊连夜进宫领了旨意。 临走前,他跟谢宁说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谢宁说:「好。」 一年后,萧呈渊身负重伤回来了,谢宁万分担忧,日日难安,可安国公府拒绝任何人探望。 谢宁知道,主要是拒绝他。没关系,他可以等,却不曾想,这一等就是数年。 萧呈渊伤好后并没有联繫他,安国公府来人,委婉表示两人相差太多实非良配,说萧呈渊已经回头了,一场年少无知荒唐事,也请谢宁放下,不要再纠缠。 谢宁不信,这绝对不可能,除非萧呈渊亲口承认。 但他见不到萧呈渊,他的阿渊像是专门躲着他一般,谢宁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 无论是安国公府,亦或是萧呈渊自己的侯府,都严丝合缝,一点消息都递不进去。 没等谢宁想出办法,萧呈渊就回了越州,一年后,越州大胜,萧呈渊班师回朝,谢宁上门,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第285页 没几日,消息传来,萧呈渊被调到嘉峪关,一去又两年。 这几年间,谢宁写了无数封信,都石沉大海,期间萧呈渊也回京了几次,每回都停不久,两人擦肩而过数次,谢宁眼睁睁看着那人走过,没给他一个眼神,而他也无法靠近。 谢宁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可他想不通。 外祖母回京,替谢宁求了姻缘,赐婚圣旨送至嘉峪关,命萧呈渊回来成婚,本该开心的,谢宁却不知为何,心底越发不安。 萧呈渊回京的消息传来,这次没人再阻挡,当年一别,谁能想到再相聚竟是五年后。 五年了,终于等到这天,谢宁要亲口问问为什么,他站在城门口,萧呈渊驾马而来,谢宁一眼就认了出来。 旁边跟着一个马车,车帘被掀起,出来一名小哥儿,萧呈渊扶着那哥儿下了马车,两人从谢宁面前走过。 谢宁踉跄一步,「公子!」长乐及时扶住了他,只是怔愣一瞬,再回头那两人已湮没人群中。 「回府吧。」谢宁无所谓的笑了笑,五年都等了,不差最后几个月。 新婚之夜,他终于知道萧呈渊失了忆,这也验证了他的猜测之一。谢宁笑了,多年积压在心中的郁结消散,他释怀了。 「原来你失忆了,那我原谅你了。」 萧呈渊说:「莫名其妙。」 「可是你失忆了,那我该怎么办?」 萧呈渊说:「你有病吧。」 萧呈渊不但失忆了,还喜欢上了别人,听他说是个单纯又可爱的小哥儿,正和当年的谢宁一样。 也不一样,毕竟当年萧呈渊眼中的小兔子谢宁是伪装的,五年过去,他已经装不出了,该怎么办呢? 没人比他更清楚要如何拿捏萧呈渊,谢宁撕开了伪装,他轻声说着,「我身子不好,你不要气我。」 萧呈渊嗤笑,「关我什么事?」 谢宁勾唇道:「我气死了,你会心疼。」 「那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谢宁晕倒在萧呈渊怀里,萧呈渊果然慌了,没过多久,他开始被迫跟在谢宁后面追着餵药,「你最好别死在我侯府。」 「太苦了,没有蜜饯吗?」谢宁躺在榻上抿了抿唇。 「你小口小口喝能不苦吗?」萧呈渊坐在一旁耐心快要耗尽,他气道:「你给我一口闷了!」 谢宁拒绝,眨了眨眼,「除非你餵我,嘴对嘴的那种。」 「你想得美!」萧呈渊端药的手一抖,扔掉勺子,咬牙切齿站起来,捏着谢宁鼻子就将整碗药灌了进去,洒出来的部分顺着嘴角淌过脖颈划入衣襟。 萧呈渊冷眼看着谢宁咳嗽半天,从长乐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好看吗?」谢宁突然问道,萧呈渊莫名其妙,「什么?」 「你过来。」谢宁沖萧呈渊招了招手,萧呈渊犹豫着弯下腰,「怎么了?」 谢宁抓着萧呈渊的衣领将他拉近,两人距离危险,萧呈渊听见谢宁轻笑着说,「干嘛一直盯着我的嘴看,是不是想亲?」 「你!」萧呈渊瞬间瞪大眼睛,不等他反应,微热的唇印上他的嘴角,萧呈渊震惊,瞬间挥开谢宁的钳制退后,大声道:「谢宁!你!放肆!」 「哎?」谢宁抱歉道:「不好意思,看来我误会侯爷了。」 萧呈渊气到发抖,他挥了挥袖子逃似的走了,身后谢宁笑声不断,一直追着他离开院子才消散。 清冷和清雅一字之差,在生人眼中,谢宁是有些冷的,令人无法靠近,但接触过后,会发现这是个极温柔的人,他总是带着浅笑,骨子里透着清雅之气。 再深一步接触,会发现完全不是这回事,狗屁的清雅!萧呈渊不想多说。 府里上上下下,就他一个人火眼金睛,就他能看出谢宁皮下的坏,坏透了。 此后,萧呈渊一说赵淮宁谢宁就病倒,一提和离谢宁就病倒,一吵架谢宁就病倒,断断续续,反反覆覆,这身子就从来就没好过。 这日萧呈渊餵了药,盯着他许久,沉声道:「谢宁,别让我知道你是装的。」 谢宁窝在萧呈渊怀里蹭了一下,抬了抬眼皮,「那我尽量。」 病不是装的,他打小身子就不算好,曾经的阿渊时时刻刻护着他,都不敢惹他生气。 但重病是装的,为了装的像一点,谢宁吃了和他病情相剋的药。 如他所说,他尽量不让萧呈渊知道,可纸包不住火,萧呈渊还是知道了。 这天萧呈渊特别生气,发怒的样子比以往都要可怕,是谢宁从没见过的,将他吓坏了。 长乐挨了板子,谢宁替他扛了一半,直至晕过去萧呈渊也没喊停,等他醒来后,萧呈渊已经走了,他院中的人除长乐外全部被换掉。 萧呈渊再没踏入谢宁的院子,谢宁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长乐哭着说,「公子,不要折腾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啊!」 有的,谢宁心想。 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要那个人陪着他,失忆了没关系,不喜欢没关系,怨恨讨厌也没关系,只要能陪着他就好,不要让他一个人,毕竟也是他承诺过的。 谢宁又病了,管家来报问侯爷是否要去看看,萧呈渊不予搭理,「找我作何,让他找大夫。」 可管家说谢宁这次病得比以往都要严重,吐了很多血,「侯爷还是去看看主君吧。」 第286页 萧呈渊终是来了,还带了五个大夫和一队护卫,枫园被上下搜查了一番。 萧呈渊将没处理干净的药渣和一个装着毒药丸的瓷瓶扔到谢宁面前说,「谢宁,你真能耐,可要解释?」 谢宁知道他又生气了,没有解释,咳了两声吐出口血,脸色苍白,看着脆弱极了。 满屋子的下人都心疼坏了,唯独可萧呈渊没有动容,还转身要走,长乐急忙跪下拦住他,「侯爷,主君还没喝药呢,您能不能先......」 「爱喝喝,不爱喝就倒了。」萧呈渊打断长乐。 「主君,先把药喝了吧。」另一位婢女端着药侷促地站在谢宁床边,谢宁说,「不爱喝,倒了吧。」 婢女无助地看向萧呈渊,「侯爷......」 萧呈渊冷声道:「那就倒了!」 在两人的僵持下,婢女左右为难,最后颤微微地把药端出去倒了。 「想死可以,别死在我府上。」 萧呈渊走了,这次直接搬出侯府住到了别院,谢宁十分懊恼,这么大的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啊。 没关系,那就等他气消搬回来时再哄哄吧,谢宁这么想着。 可他没想到,萧呈渊搬回来的当晚就又送上一封和离书,不同以往,这次是经过新皇点头的。 谢宁什么也没说,签下了和离书。 谢宁知道,他的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他也累了,不想再胡闹了,还有就是,他生气了。 谢宁脾气好,从来都不生气,即便成婚后萧呈渊总气他,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但这次,谢宁生气了,很生气。 萧呈渊推门要走时,谢宁看着他背影喃喃道:「阿渊,为什么要气我,我气死了,你会心疼。」 萧呈渊愣了愣,自成婚后,谢宁一直叫他全名或是侯爷,从没叫过「阿渊」。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叫他「阿渊」,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像是在叫他,又不像是在叫他,亦或是在叫五年前的他。 没关系,都过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萧呈渊这么想着。 可他没想到,谢宁死了,死在了和离的第二日。 那么干脆,没有留下一句话。 那么决绝,不肯留下一句话。 第158章 番外四 萧谢he 如果萧呈渊早知道, 那将是他们最后一面,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留住谢宁。 「阿渊......」好像有人在唤他,萧呈渊勐地回头, 拼了命在林中奔跑起来, 「阿宁, 阿宁!」 山风唿啸, 萧呈渊拼尽全力,不停地寻觅着,却始终找不到人。 找不到, 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阿宁,不要玩了, 出来好不好。」萧呈渊跌坐在草地上, 眼泪哗就下来了,「我找不到你了......」 梨花凋落, 碾入尘土, 心中一阵抽疼,他向前见不到阿宁,向后回不到过去,颤抖地指尖扭不动时间。 我的阿宁,我把你弄丢了。 死亡是生命的归宿,悲喜的尽头。 那记忆呢, 刻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是会在魂归天地时消散,还是会化作执念永恆的停留。 若死亡是新的开始, 那紧追逝去的步伐,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 夜晚如死一般地寂静, 雪花纷扬落得悄无声息。 阿宁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吧,他一定穿得单薄,他总是不听话,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萧呈渊这样想着,面前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转过身来,莞尔一笑,萧呈渊眼睛亮了一瞬,他伸出手,轻声道:「阿宁,我回来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人死后会去哪里?萧呈渊不信鬼神,不信来生,但这一刻,他无比期待。 永昌元年,萧呈渊离开这夜也是大雪纷飞,正如谢宁走的那晚一样。 —— 脑袋昏昏沉沉,萧呈渊再次睁开眼,面前一片白雾,身体不受控制,他双目无神,茫然地向前走着。 突然周围一片喧闹嘈杂,萧呈渊抬起头,一张慈祥的老脸映入眼帘,「这是哪里?」他喃喃问道。 「人死了能去哪里,这是地府。」老太太对他说。 萧呈渊瞬间清醒过来,再看向周边,意识逐渐回笼,没错,他已经死了,萧呈渊看向自己的手,人死后竟然真得会变成鬼吗? 老太太递过来一碗汤,「来吧年轻人,喝了孟婆汤,忘却前身事,既可重入轮迴了。」 不!萧呈渊后退一步,他不能忘记阿宁,阿宁是不是也在这里?他要去找阿宁! 萧呈渊离开了孟婆摊,独自在黄泉游荡,这里的鬼很多,不是每一只鬼都会在第一时间入轮迴。 他问了很多人,大家都没见过谢宁,萧呈渊有些慌张,阿宁放下了,不想见他了,那是不是也不会等他?他不确定阿宁是否已经入了轮迴。 突然一道身影入了眼,萧呈渊瞬间睁大眼睛,是阿宁,他立刻追了上去。 人潮涌动,萧呈渊边跑边喊着谢宁的名字。 渐渐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他追着谢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方有一个特别大的云池,池上架着桥,通往池中间一面水镜。 桥上排了很多鬼,双目呆滞麻木地向前走着,一个个入了水镜,然后消失不见。 萧呈渊不知这是在干什么,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想再一次错过谢宁,他拼命追着喊着,想引起谢宁的注意。 第287页 接近了,就快要接近了,那身影已经走到水镜面前,萧呈渊大叫,「谢宁!」 谢宁突然站住,转过头看向他,笑了一下,萧呈渊颤抖着唇,还不等他说什么,有一人拉住谢宁。 萧呈渊这才注意,谢宁身旁还有一人,那人拉住了谢宁,谢宁不再看萧呈渊,转身就和那人一同进入水镜。 「阿宁,不要!!!」一声划破天际的嘶喊,萧呈渊双目赤红,冲到了水镜旁。 就在他手要碰触水镜的瞬间,一名鬼差突然出现,将他扔出了云池,同时耳边传来警告,「喝了孟婆汤再来排队!」 身边场景变化,在抬头萧呈渊眼前已经没有了云池,周围热热闹闹,像是鬼市。 很多鬼都在议论,说地府鬼将之一竟然和一只凡鬼入了轮迴镜。 萧呈渊突然出现,问道:「你们说的轮迴镜可是一面在云池上的水镜?」 「对!」 谢宁重入轮迴了。 他放不下的人,迎来了新生,萧呈渊该为其感到高兴的,他这样想,可是他笑不出来。 萧呈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光,有些站立不稳。 是他来晚了,他又晚了,他怎么总是晚一步! 孟婆听完萧呈渊的故事嘆了口气,人世间的爱恨痴缠谁能说得清,「今生已了,是悲是喜都无所谓了,你既见了他最后一面,也该安心入轮迴了。」 萧呈渊看着递上来的孟婆汤,又摇了摇头,苦涩道:「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我不要再忘了,我还有话没对他说。」 孟婆道:「可他已经入轮迴了。」 萧呈渊说:「那我等他回来,他总会回到这里的,不是吗?」 孟婆语重心长,「年轻人,不要自欺欺人,再次回到此地的,还是你认识的谢宁吗?」 萧呈渊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一处,「我不能忘记,我要等他,他等了我那么久,我等他一世又何妨,等到来世,我要与他再续前缘。」 「哎呦~」孟婆闻言乐了起来,像听到什么笑话,「再续前缘?谈何容易,你以为两个人一起入轮迴就能在一起吗?」 萧呈渊忙问,「那婆婆可知如何续?」 孟婆摇了摇头,「前缘不可续。」 萧呈渊走了。 鬼魂若长期不投胎在地府待久了,死气会越来越重,同时阴气戾气也会与之增长。 孟婆再次见到萧呈渊是很久以后,他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莫说寻常鬼根本不敢近其身,便是一般鬼差也要忌惮三分。 孟婆问:「你去打探再续前缘的法子了?」 萧呈渊沉默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根泛着金光红丝绳。 「是姻缘绳。」孟婆一眼认出。 黄泉有一处禁地,里面藏着小半截三生树,是多年前天界三生树断裂掉落下来的,树上缠绕着姻缘绳,若两个系上姻缘绳同时入凡,来世便有可能在一起。 这在地府算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可并不是谁想要就能拿到的。 「我就猜你会打听出三生树的事情,但你竟有本事取来姻缘绳,却是让老身大开眼界。」 之所以称为禁地,就是因为三生树由天界而来,周身缠绕的仙气与死气相剋,普通鬼只要靠近就会当场灰飞烟灭,能拿到姻缘绳的能鬼屈指可数,而且一次只能取走一根。 「唉,你是真不怕死,可这又何苦呢。」孟婆摇了摇头,「姻缘绳能加深两人来世的缘分,但不保证一定成双成对,两个人究竟能不能结姻缘,还是要看命,若是命中无缘,系上一百条姻缘绳也无用。」 「再者,入了轮迴镜便是来生,而你执着的是前缘。」 「人有三魂七魄,轮迴时,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七魄渐消,唯有人魂不灭,能反覆穿行轮迴镜。所以等你再见到那位阿宁时,三魂七魄,只有一魂是原来的他,并且已经洗去记忆,这样的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所以婆婆我才说,前缘已断,斯人已逝,如何也不能续了,你这下可明白了吗?」 萧呈渊不说话,只紧紧抓着手中的姻缘绳,过了一会儿,孟婆听他喃喃道:「我回来了,阿宁还在等我。」 孟婆又仔细打量他一番,长长嘆出一口气,「执念竟已如此之深,罢了,婆婆帮你一把。」 孟婆託了关系,带萧呈渊见了一个人,萧呈渊不知他是谁,那人问了萧呈渊和谢宁的来歷与生辰八字,然后翻了翻手中簿册。 半晌,他摇了摇头:「缘分已断,再不能续。」 又是这句话,萧呈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可那人还没说完,他顿了顿,看着萧呈渊的目光充满可怜与同情,「我是说,往后生生世世,再无缘分。」 「怎么会......」萧呈渊脸色煞白,他不信,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会的! 「唉,还是忘了吧。」孟婆又递上来一碗汤,萧呈渊打翻了碗,怒气沖沖地走了。 黄泉入口处,多了一只鬼,哪里也不去,日日守在黄泉口,旁人好奇问他在干嘛,他只说「等人。」 这日来了两个老人,是一对夫夫,能白首共赴黄泉,一定很是相爱,孟婆递上了孟婆汤,两人没有喝。 他们打听了共入轮迴的办法,可姻缘绳极难得,两人游荡了好些时日,遗憾而归。 第288页 孟婆摊前,其中一人突然转头,看向萧呈渊,「这些日子,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我......」萧呈渊沙哑了声音,张口没说出什么来,时间在那人身上留下痕迹,长了皱纹的脸显得有几分沧桑,看着他的目光陌生到令他害怕。 当初谢宁对着失忆的他,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别看了,你们无缘。」孟婆的提醒让萧呈渊想起,自己连陪他入轮迴的资格都没有。 萧呈渊拿出一根姻缘绳,送给面前两人,「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他艰难无比地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在滴血,伸着的手有几分颤抖。 「这是?」那人问道。 「是姻缘绳。」孟婆说。 「谢谢你。」那人从萧呈渊手中接过,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萧呈渊刷得流下眼泪,将在场几人吓了一跳,他在转世的谢宁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心疼,老人问道:「你怎么了?」 萧呈渊哭的泣不成声,他想说「对不起阿宁,我来晚了,原谅我好不好。」可是眼前人真的不是阿宁,他不是阿宁。 「我把他弄丢了......」萧呈渊哽咽道,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阿宁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老人眼中闪过疼惜,摸了摸萧呈渊的头,「那就去把他找回来。」 萧呈渊哭的更伤心了,找不回来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他要怎么办,谁能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萧呈渊再一次来到了云池,桥上那对夫夫肩并肩,手腕缠绕着姻缘绳,萧呈渊就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他们共入轮迴。 轮迴镜前,那人突然转身,看向萧呈渊笑了一下,一如前世模样,也如上次轮迴时一般。 但这次他薄唇微启,说了两个字,「等我。」下一瞬便消失在轮迴镜内,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萧呈渊有些恍惚,常人轮迴究竟会不会带记忆,孟婆坚定地回答他,不可能,那两人是当着他们的面喝得孟婆汤,怎么可能有假,果然是幻觉吗? 「见也见过了,这回该放下了吧,来一碗?」孟婆说。 萧呈渊摇了摇头,阿宁说让他等他,即便是幻觉,他也会等着,孟婆见状也不再劝解。 鬼魂若游荡的时间久了,即便不喝孟婆汤,终有一天,也会渐渐忘却身前事,只留一抹执念支撑魂体。 萧呈渊回到黄泉口守着,一守不知年月,可能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他再不曾见到熟悉的面孔,或者说,他已经不记得熟悉的面孔是什么模样。 记忆逐渐模煳,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要等一个人,可那人又是谁?他想不起来。 每当这时,他就去孟婆摊,孟婆会告诉他,「好像是一个叫阿宁的人,你想和他再续前缘,想说你回来了,还有对不起,然后娶他回家。」 黄泉口有一只鬼,每当旁人路过,他都会询问,「断掉的前缘还能再续吗?」 他问了无数人,找了无数办法,都没有用。 这天,黄泉又来了一个人,那只鬼又问:「断掉的前缘还能再续吗?」 「可以。」那人嘴角含笑,轻声说道。 声音很好听,就像春日的梨花一样温柔。 萧呈渊早已死去的心仿佛重新跳动,他抬起头,四目相对,「你是......」 —— 「近日城外不太安全,我刚办完事要回去,正好顺路送你们。」 燕京城外,萧呈渊碰巧遇上从灵华山回城的顾青辰和赵淮宁等人。 顾青辰点头道谢,「那就麻烦萧将军了。」 「车内有旁人?」萧呈渊看到了车内还有两个陌生身影,其中一人带着幂篱,遮遮掩掩,有些不放心。 顾青辰道:「一个病弱的哥儿和一名女子罢了。」 萧呈渊点了点头,一行人加快速度,没多久就入了城。 萧呈渊还要进宫復命,不便多送,便与众人作别先行,走出几步,他似有所感,又扭头看了一眼,也不清楚自己再看什么。 马车内,谢宁又止不住咳了几声,顾青辰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谢宁摇了摇头,「老毛病了,无碍。」 「这一路多有麻烦,我们到这里就行了,多谢二位。」 顾青辰笑了笑,「相逢即是有缘,不必客气。」 长乐扶着谢宁下了马,几人作别,长乐正准备带谢宁回他们刚买的小院。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他轻声低唤,「阿宁」。 一朝清醒,前世种种歷歷在目,犹如发生在昨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宁,一眼都不敢眨,生怕眼前人再次消失。 黄泉飘荡多年,他浑浑噩噩模煳了记忆,仅凭一抹执念硬撑,谁说前缘不可续,虽然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但确实有了奇遇,他重生了,这不是梦。 但他并没有重生到萧呈渊的身体里,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面容与前世一模一样。 这样也好,一个没有牵挂,全然自由的他。 他可以带谢宁走,天涯海角,无论阿宁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行。 只一眼,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形,和对方面具后的双眸时,谢宁就愣住了。 长乐警惕地将谢宁护在身后,「你是何人,你想干嘛?」 第289页 谢宁握住长乐的手臂,缓缓走到前面,看着眼前人。 「阿宁。」那人这样叫他,谢宁浑身一震,只听对方轻声说:「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声音沙哑得厉害,但谢宁不会听错,他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看着萧呈渊慢慢走近,看着他伸出手来。 萧呈渊指尖触及谢宁的脸颊,冰凉又真实,谢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一步险些昏倒过去。 长乐连忙要扶着谢宁,萧呈渊更快他一步,直接将人横抱入怀,长腿一迈向一处走去。 「喂!你干什么,快放下我家公子!」长乐大惊,连忙小跑追了上去。 哎?赵淮宁看着这一幕有些无措,「什么情况?当街掳人?」他问顾青辰,「这,要不要...?」 「应该是认识的人,不必多管。」顾青辰摇了摇头,那哥儿并未反抗,而且戴面具那人对他的关切不似作伪。 只是他怎么觉得这面具人有些熟悉,跟刚走的萧将军很是相似。 萧呈渊抱着谢宁,径直来到谢宁与长乐两人买下的小院子,长乐眼中惊疑不定,心中忐忑万分,「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药呢!他平日吃的药呢?」萧呈渊大喊。 「药,药在柜子里。」长乐连忙把药拿出来,看了看这个来歷不明的陌生男子,又看向还清醒着却毫无反抗意思的公子,纵然心中忐忑万分,还是一咬牙去了厨房熬药,留下两人独处一室。 「对不起,都怪我,阿宁,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萧呈渊紧紧抱着谢宁,一遍又一遍喃喃低语,眼神充斥着眷恋与歉疚。 萧呈渊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谢宁也没有问,他伸出手,缓缓触上萧呈渊脸上的冰冷面具,一寸寸往下,滑过下颌线。 怀抱的力度越来越紧,恨不得将他揉碎在自己身体里,萧呈渊低下头,用唇瓣轻吻谢宁的指腹,谢宁指尖微颤,像被烫了一下。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了,就这样一直陪着你,乖乖养病,好不好。」 萧呈渊低沉的嗓音透着丝丝颤抖,谢宁勾起唇,在温暖地怀抱中蹭了蹭,颇为愉悦道:「好。」 看到谢宁主动喝了药,长乐在一旁都惊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算先前在侯府,侯爷哄着追着都没有这效果! 然而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什,么么!公子你要和这个人走?!」 长乐坐不住了,整个人大惊,指着萧呈渊,「你你你,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公子!这个人来歷不明,遮遮掩掩,你前往别被他骗了,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要跟他走!」长乐对谢宁道。 谢宁笑了笑,语气轻快:「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我等的人。」 长乐两眼一晕,错了错了,公子等得人不是萧侯爷吗?再说她跟了公子好几年,公子认识什么人她哪里不清楚。 「公子你胡涂了,你可知他姓甚名谁?」 姓甚名谁,谢宁看向萧呈渊。 「萧呈渊」这个名字现在是不能用了,太惹人眼,萧呈渊想了想,「叫我鬼面就好。」 「鬼面?」长乐咬牙切齿,「这是人的名字吗?分明是瞎说的,公子你看他!」 谢宁摇摇头,「鬼面不好听,不如叫鬼渊吧。」 「好,都听你的。」萧呈渊看着他满是宠溺。 「这!」事情有些荒谬,长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 夜晚,长乐守在谢宁屋前,防着这个什么鬼渊不轨,鬼渊也不走,同样守在门前,好不容易见到阿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离开了,尤其是今晚,这个雪夜,前世谢宁走的那一晚。 「大晚上你一男子,徘徊在我家公子门前像什么话!」长乐想将鬼渊赶走,后者不肯,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谢宁无奈打开了门,让长乐回房去歇息。 长乐指着鬼渊,「公子,可是他......」 「你家公子好色,你莫管了。」谢宁轻笑着将人拉入房中,对长乐说道。 长乐晕晕乎乎回到房中,她不知道是自己中邪了,还是公子中邪了,可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能正常吧。 萧呈渊关了门,将谢宁塞进被窝,小心地用被子将人包裹严实,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天冷,不要冻着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谢宁说:「还行,死不了。」 「不许胡说!」萧呈渊忙捂着他的嘴,正色厉声,他放缓语气,「说好的乖乖养病,不准说丧气话。」 谢宁点了点头,萧呈渊吹灭蜡烛,在床边坐下,「你快睡吧,我今夜就这样守着你不走可好。」 谢宁摇了摇头,「不好。」 「那我出去。」萧呈渊说着站起身,谢宁一把拉住他,萧呈渊回头,「怎么?」 谢宁说,「上来。」萧呈渊愣住,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谢宁又道:「上来睡。」 萧呈渊不由失笑,「好。」他脱掉靴子衣衫爬上床,在外侧躺下。 谢宁摸索着取下萧呈渊的面具,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他用手一点点摸着,摸到了一片湿润,「阿渊,别哭。」 萧呈渊伸出手臂将谢宁搂在了怀里,闭上眼睛,谢宁顺势环抱住对方,侧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两个人相依相偎。 第290页 萧呈渊问:「阿宁,你不质疑我的身份吗?」谢宁反问:「京中那个是假的吗?」 「那个混蛋是真的,但他失忆了。」萧呈渊说。 「那你呢?」 「我也是真的,我都想起来了。」 谢宁「嗯」了一声,「我就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阿渊,回来就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