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穿书反派遇上重生男主》 第1页 《当反派遇上重生男主》作者：月泽星佑【完结】 简介: 拿到最佳男配的那天李不言穿书了，穿成了拿奖电影《不灭》里中他扮演的反派师尊。 李不言清楚，某点的师尊性命不保，某江的师尊清白不保，某棠的师尊节操不保。 无论在哪里，师尊都是个高风险低收益的职业，更何况还是反派师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技不够，人设来凑。 李不言相信，只要他当个好人，为人正直的弟子就不会再对他痛下杀手。而且他家弟子修的是无情道，更不用担心自己被酱酱酿酿。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怀里睁开眼睛的男主云蹊霜，是重生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以为只是意外的穿书，是一场精心布局的阴谋。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以为的初见，是久违的再见。 他打死也没想到的是，他的徒弟，是个精分。 ************************* 云蹊霜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早已死于他剑下的师尊。 他成神万年，活过了太过漫长的岁月，然而对于自己这位师尊，却仍旧记忆犹新。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将他推向黑暗的人。 只是这个师尊和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不但尊老爱幼，除魔卫道，对他更是谆谆教导，春风化雨。 而他的记忆也和前世不大一样，他的脑中时不时闪过他和李不言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陌生片段。 虚假的幻境和真实的重生轮迴交错，迷惑了神祇可以勘破三界迷障的眼。 云蹊霜也很难判断，这到底是恶魔的诡计还是的游戏。 他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时时刻刻跟着李不言，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总能等到他原形毕露的那天，找到一切真相的答案。 月復一月，年又一年。 李不言的人设没崩，云蹊霜的无情道先崩了。 切片精分攻x被迫一起发病受 ************************* 内容标籤： 强强仙侠 正剧 主角视角李不言互动云蹊霜 一句话简介：双向奔赴的病情 立意：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第001章 柔润的烛光下，李不言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右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皙，没有任何瑕疵。当然，这只手属于他，但手里的鞭子绝对不属于他。 那是一根由数根细长牛筋拧成的长鞭，鞭梢还挂着细密的倒刺，手指微触便传来尖锐的痛感。 随后，他又缓缓看向面前的银镜。 清晰雪亮的镜间，青年瑶阶玉树的模样被忠实地投射。 有些熟悉，更多的是陌生。 修眉俊目，眼尾上挑，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柔美。就连皮肤也比以前更细腻莹白，看不见一丝毛孔，是美颜拉满那种精緻到失真的完美无瑕。 他一向知道自己男生女相，但记忆中自己的脸并没有美到这么超尘脱俗的地步。 更何况，身上的高定西装变成了宽袍大袖的道袍，拍戏时剃成寸板的头髮变成了垂落腰间的长髮。 李不言深吸口气，下意识地想去掏裤兜里的手机，摸空几次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件清冷出尘的长袍不是他的西装裤，里面大概率也不会有手机。 现在是怎么个事儿？ 他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一圈，表情逐渐僵硬。 房间的陈设古朴简单，软榻、蒲团以及挂在墙上的长剑，还有一墙的书卷和玉简，看上去很眼熟。 沉思片刻，李不言蓦然倒吸了口凉气。 他想起这里看上去为什么眼熟了，因为这里和他拍电影《不灭》的片场几乎一模一样。 李不言的手指收紧，唿吸变得急促。 他参与拍摄的电影《不灭》杀青上映之后，由最开始的寂寂无名到突然爆红，最后送审提名金奖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作为剧中的反派男三，李不言意外成为本届金奖黑马，拿到了最佳男配这个分量不轻的奖项。 上一秒，他发表完获奖感言，握着奖盃从舞台走下来。 下一秒，他一脚踩空摔下，睁开眼睛时自己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房间里了。 李不言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又落回自己手里的鞭子上。 这细长的鞭子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但绝对不应该是在他手里。 他手里握着的应该是最佳男配的奖盃，面对的应该是观众们的掌声，所在的位置应该是金碧辉煌的颁奖现场，而不是这个古香古色的寝殿拿着根莫名其妙还带倒刺的鞭子。 面对这诡谲的变化，李不言很难用主办方的恶搞整蛊或者惊喜环节来说服自己。 就在他沉默之际，门外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七师叔，云蹊霜师弟的一百杖刑已经惩戒九十杖，最后十杖还请您出手惩戒。」 云蹊霜、七师叔、惩戒百杖...... 听着这些熟悉的词，李不言的手一颤，手中长鞭跌落在地。 他强自镇定，深吸口气后试着冥想片刻，一团霜雪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李不言捏碎掌心的霜雪，脸上除了麻木就只剩麻木了。 见鬼，他居然真的像小说那样穿书了，还穿成了自己扮演过的同名反派。 第2页 把《不灭》的原着翻来覆去研究了百十回的李不言，现在只想原地去世。 毕竟业界传言：某江的师尊清白不保，某棠的师尊节操不保，某点的师尊性命不保。 不巧的是，《不灭》这部电影正是根据某点的热门小说改编拍摄的，更不巧的是，他所饰演的反派男三是男主的反派师尊，男主翻身后干掉的第一个通关小boss，还会自爆装备和奖励的那种。 按照原定剧情，接下来就该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反派师尊出马，用带倒刺的鞭子抽得男主不成人形，最后将半死不活的男主关进师门禁地自我反省。 然后，男主会在禁地遇到个白髮老头，拜对方为师，从此苦修不辍，最后修成无情道，坐拥三位风格各异的美人后宫，剷除反派和魔道，成为正道的光照亮三界。 李不言这个反派的死法颇为残酷，是被万蛊噬体而亡。 拍戏的时候，万蛊噬体只需要精湛的演技加一点拔除了毒牙和毒腺的蛇虫再加一点后期，就可以让画面完美地呈现。 但若是要他在未来的某一天真实地体验一遍，他还是宁愿现在去死。 何况方才门外头的人还说，那一百杖刑已经打完了九十杖。显然，他的名字已经写进了男主的名单里，现在跑路已经不赶趟了。 犹豫地看看挂在墙上的长剑，李不言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要是寄了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岂不是亏大了？ 说起来，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惜命。 毕竟，生命是一场奇蹟，从贫瘠的土壤里挣扎着长出来的杂草，会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个瞬间。 李不言无意识地啃着手指甲，思考眼下的局面该如何应付时，外头的敲门声再度响起：「七师叔？」 李不言放下手，深吸了口气后拾起地上的长鞭，推开门，视死如归地走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在参与沉浸式的修真世界体感游戏吧。他就不信凭藉熟悉剧情的优势和他的智慧、演技，不能改变自己未来的悲惨命运。 门外等候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倒还算俊秀，只是那双三角眼里潜藏的狡狯阴险却很难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少年的视线隐晦地落在李不言手里的长鞭上，眼底划过一丝喜色，脸上也跟着堆起谄媚的笑容：「七师叔，大家都在刑堂里等您呢。」 李不言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后收回视线，淡定地把玩着手里的长鞭，回忆着剧本里那表面清冷孤高的反派人设，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眼前的弟子叫什么名字，李不言的脑海中闪过几个还算重要的配角名字，但是都不能与眼前的年轻弟子对上，便选择了沉默。 那弟子见李不言清冷地应了一声，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在前头引路。 约莫走了一刻钟，绕过了几栋气势恢弘的阁楼大殿之后，两人才走到一处僻静森冷的楼宇之前。 这栋楼阁高三层，气势磅礴。楼阁整体依山而建，后面与山壁紧密相连。 或许是因为如今严冬时节，虽然门前院后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但眼前这栋屋子仍旧透出股阴冷气息。 就连门口左右的狴犴石雕也显得狰狞可怖。 李不言放慢了脚步，原主的修为已经达到元婴期，因此即使他站在门外，也能清晰地感应到房间里的情况。 屋子里有四个人，一人跪趴在地上气息微弱，其余三人正在旁边嬉笑挑衅，试图激怒地上的人。 门口处也有不少穿着蓝色弟子服的年轻弟子们聚集在一起，探头往里面张望着。 毕竟里头受罚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三年前被招收入门的修炼天才云蹊霜，入门才三年就已经突破了练气后期，达到了筑基初期，正式成为初窥门径的修士。 这般惊人的修炼天赋，即使是在那些天才汇聚的大门派里也不多见，更何况是在玄天宗这个中等体量的修界门派里？ 才入门不久，云蹊霜便颇受师门长辈们的看重，就连许多师姐师妹们也对他格外关注，就算云蹊霜如今年纪尚不满十六岁，也早就有女修因为他俊美的外表而追求表白。 只是不知为什么，今日他却冒冒失失地闯入了师门禁地，又被他自己的师尊亲自送来刑堂，要求惩罚百杖以示警戒。 可刑堂的戒棍不是那么好受的，行刑的同门会以灵力附于戒棍之上，别说区区一个筑基初期，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生受了这一百杖也不会好过。 见到李不言和那年轻弟子走过来，聚在门口的其他弟子像是见到饿狼的受惊鹿群，唿啦一下轰然散去，根本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平日里的七长老就与平易近人毫无关系，如今更是连自己的亲传弟子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他们自然是能跑多快跑多快，能避多远避多远了。 李不言目不斜视地踏进大门，一眼就看到狼狈地趴在地面的少年。 少年的腰背处血迹斑斑，身上黑色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浸湿，嘴角也有大片血迹溢出，眼神更是变得模煳迷离，就连李不言俯身蹲在他身边，少年的瞳孔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已经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了。 李不言看得不忍，抬手拂开少年额角被汗湿的乱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 第3页 剑眉入鬓，凤目微翕。虽然眉梢眼底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却难掩锐利如刀锋的俊美，长相倒是比电影里饰演男主的那位男星好看百倍。 看来自己和反派长相相似只是个巧合罢了。 就在李不言打量之际，方才用刑的几人径直端来一盆冰水，泼在了云蹊霜的身上。 刺骨的寒意几乎是在瞬间就将少年激得打了个寒颤，被迫从半昏迷的状态挣脱出来，微微睁开漂亮的凤眸，眼神却未能聚焦。 像是疼到了极限，哪怕少年再怎么倔强自尊，本能还是让他伸出了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的手掌，漫无目的地向前伸手。 少年修长的手指无意扯住了李不言的袍角，声音几不可闻：「师尊，我好疼......」 李不言面沉如水，在少年细弱如猫仔的唿痛声中伸手，避开他的伤处将他护在怀中，抬眸冷冷注视对方：「你在干什么？」 他的目光清冷如雪，让方才还笑嘻嘻的几人瞬间噤若寒蝉，像是方才那盆水淋在了他们身上似的从头冷到脚，掌心也跟着沁出冷汗。 泼水的弟子讷讷望着李不言，许久才鼓足勇气低声辩解：「七师叔，您之前吩咐不能让他昏过去，必须要清醒着受刑......」 李不言陷入了沉默。 他差点儿忘了，剧本中的李不言原本是想借着用刑的机会直接将云蹊霜打死的。 谁知道云蹊霜竟硬抗了九十棍刑和十鞭都还没死，才又借着思过的藉口将他扔进禁地，想着借禁地那些兇狠妖兽的手斩草除根。 说到底，原主要杀了云蹊霜，因为后者在禁地撞破了他和魔道勾结的场面。 见李不言沉默，其余几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拿捏不准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的师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毕竟方才暗示他们下死手惩戒的也是李不言啊！ 李不言抿紧嘴角，心底有火却发不出来。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一堆玉瓶，从中挑了瓶贴着『涅磐丹』的玉瓶倒出一粒金色的丹药来。 其余的丹药他不怎么认识，但是这涅槃丹他却是知道的，价值千金且有市无价，哪怕是重伤濒死也能起死回生，是原身千辛万苦才从拍卖场拍得的地阶灵丹。 他正要将『涅槃丹』餵给云蹊霜服下，偏生有个没眼色的弟子斗胆上前进言：「七师叔，还有十鞭您看......」 李不言抬眸扫过去，说话的正是刚才为他引路的那名弟子。 他眉头拧起，才刚要开口，门外便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喝止声：「七师弟且慢。」 李不言餵服丹药的动作一滞。 寻声望去，就看到一名身着雪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大踏步往这边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名神色慌张的黄裙少女。 少女梳着双环望仙髻，明眸皓齿，身上的黄色留仙裙让她看上去像极了活泼灵动的蝴蝶。 只一眼，李不言就认出了少女的身份。 她是男主的小青梅，同时也是本文的女主之一，玄天宗掌门之女萧锦瑟。 从男主十二岁上山后，她便对这个长相漂亮但性格冷淡的小少年格外青睐。 或许是天之骄女的通病，当发现云蹊霜不像别的师兄弟那样围在她身边讨好献媚时，萧锦瑟便越要执着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后来云蹊霜被自己的师尊刻意针对时，几次都是萧锦瑟及时叫来外援解围，一来二去，萧锦瑟总算打动了少年的心，他们俩也算是一对。 这次掌门能赶来这么快，李不言猜这丫头功不可没。 「七长老，为何要将你的亲传弟子打成这样？」玄天宗的掌门萧渊看了眼趴在李不言怀里的云蹊霜，眉头微皱看向李不言，等着他的答案。 不过注意到李不言手里的那枚递到云蹊霜唇边的涅槃丹时，萧渊的神情又有所松动。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他却清楚自己这位七师弟为了这枚涅槃丹费了多大的功夫。 李不言垂眸不语，用修长的指尖将涅槃丹推入云蹊霜苍白的双唇。收回手指时，少年的薄唇无意识地吮住指尖，几分湿意瞬间缠绕而上。 匆匆收回手指，李不言又观察了怀中少年片刻。 云蹊霜逐渐阖上双眸，唿吸也渐渐平缓。 那枚珍贵的灵丹在短短的几息就将他身上的伤修復大半，被折磨了一下午的少年终于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得到救赎，靠在不算太熟悉的怀里，在陌生的冷香萦绕中陷入了沉眠。 确定云蹊霜暂时无碍了，李不言才转头望向萧渊，平静道：「云蹊霜乃我亲传弟子，却违背门规擅闯禁地，又与师兄弟刀剑相向，我作为他的师尊，对他小惩大诫也属分内之事。」 躲在后面的萧锦瑟纵然害怕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师叔，却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辩解：「七师叔，是三师兄和四师兄他们先招惹小师弟的，他们把小师弟娘亲留给他的锦囊偷走了扔进禁地里，小师弟为了捡回锦囊才闯进去的。」 此言一出，站在旁边的几名弟子脸色都微微一变。 李不言面不改色：「纵如此，他也不该自己擅闯进去，难道不能回来禀告师门长辈或者巡守的师兄弟们么？」 萧锦瑟词穷。 七师叔说的当然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但是当时情况紧急，几位师兄欺人太甚，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小师弟被屡屡挑衅，一时间没忍住出手也算情理之中。 第4页 就算七师叔要出手给个教训，杖责一百也太过严苛了些。 萧渊知道一颗涅槃丹下去，云蹊霜其实是不吃亏的，便以为李不言只是想给自己弟子一个教训，跟着放缓了语气劝道：「我方才在外头听见已经打了九十杖了，不如就此作罢吧。想来经过今日一事，这孩子也必然会长记性的。」 萧锦瑟也期待地看了过来，少女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林中活泼的小鹿，带着期冀和担忧。 有她父亲劝说，七师叔应该会给个面子的。 李不言的反应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行！」 闻言，萧渊皱起眉头，萧锦瑟更是吓得小脸苍白，哀求地抓紧了自家爹爹的衣袍，期望他能出面阻止。 云师弟已经被打成这样，再受刑下去，焉有命在？ 「七师弟......」萧渊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见李不言将怀中的少年安置在旁边的矮塌之上，神色温柔，姿态小心，就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随后，李不言捡起脚下长鞭，握着手中长鞭在空中一挥，那细长且带着倒钩的长鞭划过众人眼前，带着炸裂的破空声重重地落在挺直的背嵴上。 只一鞭，皮开肉绽。 萧锦瑟吓得尖叫出声，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而在场的其余人却都怔楞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面白如纸的李不言。 方才那又快又重的一鞭子，竟然是落在了李不言自己身上。 其余人更是眼神茫然，七长老这是......失手了？ 然而很快，第二鞭也紧接着落在李不言的背上，这一鞭，鞭梢的倒钩扎进了皮肉，生生撕裂了几块血肉下来。 「师弟，这是做什么？」萧渊怔楞之后，立刻挥手拦住了李不言，将他手中的长鞭夺下。 做什么，当然是苦肉计了。 李不言疼得浑身冒汗，却还强撑着露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教不严师之惰，今日之事蹊霜有错，我这个当师尊的自然也有失职之处。这十鞭，该我受的。」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疼...... 如果萧渊不拦着，李不言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狠得下心打完剩下的鞭子。 萧渊噼手夺下李不言手中的长鞭扔到地上，又看了一眼李不言已经斑驳狰狞的后背，长嘆一声，「你竟然还卸去了护体罡气，只凭肉身承受这赤练鞭之威。你这般用心良苦，方才倒是我误会你了。」 李不言已经痛得麻木了，只能僵硬地牵起嘴角，露出一抹逞强的淡笑。他刚穿越过来，业务还不纯熟，并不知道还能用护体罡气扛一波伤害。 不过嘛...... 偷偷瞟了一眼还楞在原地眼神惊诧的众人，李不言在心底松了口气，至少苦肉计似乎是有点儿成效了。 男主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就把他的名字放到復仇的小本本上了......吧？ 第002章 李不言和云蹊霜被萧渊一起送回了清岚台。 虽然入了玄天宗数十年，但李不言至今为止也就收下了云蹊霜这么一个内门弟子，清岚台除了他们师徒二人，便只有一名负责日常洒扫和照顾药圃的外门弟子子苓。 见到两人被掌门师伯送回，子苓慌忙上前迎接，又见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都负伤染血，立刻担忧地询问：「掌门师伯，师尊这是怎么了？」 方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就这般狼狈了？ 萧渊摆了摆手，将云蹊霜交给子苓：「无妨，你先带你师兄回去休息，他的伤处在腰背上，让他趴着休息，再烧些热水给他清理伤口。他已经服用过疗伤的灵药了，暂时没有大碍。」 子苓听话地接过浑身疲软的云蹊霜，搀扶着他便往清岚台侧殿走去。 清岚台说大不大，所有的房间加起来不过五间，只是僻静少人，颇为清净。原主『李不言』为了方便隐藏自己的奸细身份，故意称自己不喜人多，才挑了这处院落。 正殿自然是留给李不言的，而两边的侧殿，一间给了云蹊霜，一间给了子苓，还有两间用来做书房和练功房，正好分配完毕。 李不言忍着背上的剧痛趴在榻上，见萧渊准备上手给他疗伤，龇牙咧嘴地抬手拦住了，痛心疾首地解释：「师兄恕罪，今日也是我气得狠了，那禁地何等危险的地方，这孩子竟敢擅闯。若非我及时发现将他带出来，只怕他这时候早已填了妖兽的肚子了。」 偷偷瞟了一眼对方的脸色，他才又忍痛继续道：「一气之下我为他定的刑罚过重我也是知道的，只怕这孩子此刻心底正记恨我呢。我这时候也不好再去瞧他，就劳烦你帮我照看照看吧。我这百来年也就收了这么一个亲传弟子，唉......」 李不言不愧是出道便靠演技封神的天赋型演员，三言两语间便打消了萧渊心底最后一丝疑虑。 见自家师弟十分诚恳地吐露肺腑之言，萧渊也跟着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的苦心我也明白，只是你方才给他餵服涅槃丹，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那涅槃丹里的灵气不但能将他身上的伤治癒，恐怕还能再助他修为提升精进。这本是你为冲击元婴后期准备的......」 李不言的脸上露出一副隐忍的苦笑：「都是为了弟子罢了。」 为了在萧渊面前重新树立起外冷内容的严师形象，李不言也是拼了。 第5页 毕竟在原剧中，萧渊也算是一位十分正面的剧情角色了。他平日锄强扶弱，守正不阿，在修真界也颇有威望。纵然天玄宗门派规模不大，却也靠着萧渊的名气和品行在外面颇受敬重。 在云蹊霜被师尊扔进禁地思过的时候，萧渊更是多次暗中出手照拂，后来察觉到『李不言』身上的疑点，也是他暗中调查，才揭穿了李不言的真实身份是魔界奸细。 刷一刷这位便宜师兄的好感度对现在的李不言来说，十分必要。 「既如此，那你自己好生休养吧，背上的伤可不要大意了。其余的你不要担心，云蹊霜这孩子的品行我是看在眼中的，他年纪虽小但襟怀洒落，必会明白你的苦心，不会记恨你的。」萧渊又安抚了李不言几句，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李不言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了，这才艰难地起身，往回看了看背上的鞭伤，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得他不忍直视，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此刻他的心里倒是多了几分莫名的庆幸，还好这两鞭子是落在他身上的，虽然疼得几乎快让人昏厥过去，到底他还能撑得住。要是落在云蹊霜那孩子的身上...... 李不言忍不住摇头，也不知原着中的李不言当初是如何撑过去的，受了那么重的刑罚还能强撑着活下去。就算他体内流淌着天人族的血脉传承，也必然生受了一番难以言说的苦楚。 感觉背上的痛楚越来越强烈，李不言倒吸着凉气趴下，同时把原主储物戒指里的玉盒、玉瓶一股脑倒在床上，借着上面贴的标籤开始分辨这些药物的作用。 『腐毒散』『千虫丸』『蚀骨丹』......这一类的东西远远丢开，『玉肌膏』『润泽丹』『回光丸』拿到近前，『元阳丹』『九清丹』『玉液丹』再研究研究。 尝试着往背上抹了一种闻上去沁人心脾的膏药，又吞服了药丸，李不言霎时觉得背上伤口那火辣辣的疼痛就已经消失了。 这也太灵了吧！ 李不言双眼放光地望着眼前的一堆灵丹妙药，仿佛看见了一座金山。 再对着镜子瞧一瞧，伤口虽还未痊癒，却也已经开始止血结痂，看这速度，恐怕不出两日就能痊癒。 对了！ 李不言忽然拍了拍额头，他怎么忘了，小说原本的设定里，修士都是可以运功疗伤的，李不言都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了，肯定也是可以的。 刚想盘腿坐在矮塌上尝试修炼疗伤，李不言的动作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颌，今天虽然在最后关头靠着苦肉计博得了萧渊和云蹊霜的信任，但从以后的剧情发展来看还远远不够。 必须要趁早把自己仁慈温和的人设立足了，以后才能更方便地博取男主的好感度，让万蛊噬体的下场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李不言试着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很快便通过原主的记忆找到了禁地的方位，就在距离清岚台不远处的地方。 确定了禁地的位置后，李不言倒不着急了，反而是盘膝开始继续吸收原主的记忆，直到月上屋檐，他才堪堪将原主的记忆收取完毕，对这个世界和原主都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不得不感嘆一句，他自己在电影里所表现出来的恶毒对于原主而言，还是稍微内敛含蓄了些。这个原本的李不言，可真是人事不干的杰出代表啊，难怪在《不灭》这本小说里能当上排行第三的反派。 『李不言』天生灵根不算好，就靠着偷蒙拐骗搞来了洗髓易经的灵液让自己的灵根变得纯净，又靠着卖惨挤占了好友拜入修真门派的机会，进入了一个小门派，在废寝忘食的勤修苦练之下终于崭露头角，获得了那个小门派大部分资源的精心培养。 才在那小门派修炼了些火候出来，便借着某次机会另投他派，如同贪婪的血蛭疯狂地汲取着门派的养分来壮大自身，同时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无所不用其极地搜罗着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几十年间数次辗转，又投到了天玄宗门下，届时他已经拥有元婴期的修为，在修界也逐渐声名鹊起，最后便吸引来了魔界之人。魔界之人以重利诱之，几乎没费什么手段，便收拢了李不言成为他们安插在修界的眼线。 而原主李不言有句口头禅：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争，反受其殃。 在原主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去争抢夺取，是无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立足的。 李不言缓缓地摇了摇头，对于原主的这种三观实在难以苟同。 他顺手换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确定子苓已经睡着了，而今天挨了棍刑的云蹊霜却还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才借着外头的月色，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 打铁要趁热，刷好感度要趁早。 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禁地，随后便跨过设在禁地边缘的护栏走了进去。 他是山门的长老，有权随意进出门派禁地的外部地带，况且外部的妖兽虽然兇勐，但是对于元婴期的修士而言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故而李不言才敢贸然来这里。 当然，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图刺激，而是为了捡回原本属于男主云蹊霜的那枚月光石。 月光石是云蹊霜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更是开启天人一族结界的钥匙，是后面剧情发展的重要线索。 第6页 在原剧中，月光石被山中的妖兽吞了，后来那妖兽又想吞噬被罚去禁地反思过错的云蹊霜，却被云蹊霜极限反杀，在他剖腹取丹时机缘巧合地寻到了遗失的月光石。 想到这里，李不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他可不想去妖兽血肉模煳的肚子里掏月光石。 据说月光石在月光之下会发出绚丽夺目的玄光，这也是李不言要拖到晚上才出来搜寻月光石的缘故。 果然，才在禁地走了十余步，李不言就看到前方有一大片闪烁不定的炫目光华。 他心中一喜，立刻加快脚步走过去，才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杂乱树枝，看清了那在黑暗中散发出光芒的事物，就茫然地愣在原地。 不是说月光石才会在月亮下散发出斑斓的光芒吗？眼前这个双眼都散发出光华的白髮裸男是个什么鬼？ 不是，为什么玄天宗的禁地里大晚上的会有个双眼放光的裸男？ 李不言的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 他松开了挡在眼前的树枝，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试图将眼前的一幕从脑海里甩出去。 「大晚上地来这里偷窥别人修炼，你这个人类的喜好还真是......变态！」忽然，一个低沉如古琴的男声在李不言耳畔骤然响起。 李不言吓了一跳，勐地回头才发现，那个白髮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穿上了华丽的金色长袍，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你说我变态？」李不言回过神来，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问，「大晚上在林子里遛鸟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变态？ 男子长相阴柔美丽，金色的竖瞳更是如同某种冷血动物般带着阴鸷诡谲的美感。 他用手支撑着下颌，懒洋洋地打量着李不言，语调慵懒：「这禁林是我的地盘，我在自家穿不穿衣服还要你来管吗？」 李不言气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天玄宗在这里开宗立派的时候，禁地里有个修炼了几千年的蛟仙，门派祖师与那蛟仙约定，以禁地为界分而治之。若说这禁地是那蛟仙的地盘还说得过去，你在这里吹牛逼经过人家同意了吗？」 而且李不言还知道，那蛟仙名苍烛，再修炼千年就可化，化为人形时是一位鬚髮全白的慈祥老者。当初就是他在禁地出手救下了男主，还教云蹊霜破而后立开始修炼无情道，算是男主心中认定的真正的师父。 闻言，对面的白髮美男诡异地沉默了，深邃狭长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李不言。 李不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头：「你......」 话音未落，眼前的男人忽而化为一条数十丈大小的巨大蛟龙，通体金色的鳞片约莫有车轮大小，冷漠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宛如巨大的灯笼，头上一对隐约凸起的角更是直白地彰显了蛟龙的真实身份。 李不言感觉自己的小脑在一瞬间萎缩了，他能说服自己很快接受自己穿书的事实，不代表他已经做好了亲眼见到大变活蛟的准备。 在令人窒息的威压下，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从善如流地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你、您先变回来，我为我这个渺小人类的失礼向您道歉。」 身为一个合格的演员，他深知作为没有任何外挂的反派，识时务是首要的保命法则。 眨眼间，蛟龙散发出的铺天盖地的威压散去，又化为方才那名嘴角带笑的阴柔美男。 「前辈恕罪，是在下冒犯了。我只是想来这里寻回我弟子遗失的月光石，不小心打扰了前辈，还望海涵。」李不言把能屈能伸的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 苍烛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李不言一眼：「新来玄天宗的？」 李不言诚恳解释：「也有二十余年了。」 「既二十余年不曾踏足禁地，怎么今日却来两次？」苍烛又问。 李不言心中一紧，看来白天那次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想来应该没有发现他和魔界之人接头的事，否则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白日在下的弟子贸然闯入禁地，为了他的安危，晚辈不得不进来将他带回。至于晚上要来，也是为了我那弟子。他失恃失怙，唯独有他母亲留下的遗物月光石，不慎落在此地。晚辈不忍见他伤心，故而漏夜寻来，希望能找到他亡母遗物，稍慰他心中悲恸。」李不言声音低沉地回答道。 他双目温和坚定，谈吐有礼有节，饶是任何人看了也绝对不会怀疑这人对自己弟子的拳拳爱护之心。 然而对面的苍烛听了，却勾唇露出薄凉的微笑：「你说得倒是感人，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规矩，凡是贸然闯进来又被我看到了的人类，我都要将对方吞吃了助长修为，这可是我与你们开山祖师定下的约定。」 李不言茫然张大了嘴，他怎么不知道这条约定？难道在原着剧情没有涉及到的地方，这个世界还会自己产生奇奇怪怪的剧情？ 而且，为什么云蹊霜进来遇到苍烛就能又送法宝又教功法，轮到他了就要被生吞？男主光环他也想要，非酋遇到挂王他还怎么玩？作者你能不能管管你家npc？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崩坏成这样？ 李不言的内心活动十分丰富，而这一切都通过他的面部表情泄露了出来。 看着他时而茫然时而悲愤时而哀怨的神情，对面的苍烛压下上扬的嘴角，戏嚯道：「你这人还怪好玩，民间的戏剧变脸都没你来得有趣，这样吧，我不吃你了，你留下来当我的宠物，陪我解解闷如何？」 第7页 李不言表情僵硬，要不是打不过，他真的很想动手。 然而眼前这位的实力，可以算是《不灭》这本书里天花板的存在，虽然会在未来被男主超越，但是现在，把整个玄天宗捆在一起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前辈，晚辈那里还有几坛百年灵酒，下次带来与前辈共饮如何？」李不言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道。 他依稀记得，苍烛嗜酒如命。 果然，一提到酒，苍烛的眼神一亮，甚至主动扔给他一枚形状不规则的明亮玉石，那拳头大小的玉石在月光底下竟散发出淡淡的七色华彩。 根据书中描述，这八成就是云蹊霜的月光石！ 李不言心中一喜，接过月光石揣入怀中，随后又对着苍烛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苍烛叫住了李不言。 李不言恭恭敬敬地回答：「晚辈李不言，目前忝居玄天宗长老之职。」 「李不言。」苍烛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点点头，「记得你说过的话。」 李不言立刻颔首道：「晚辈必不敢忘。」 他话音刚落，眼前苍烛的身影忽然便消失了，消失得云淡风轻，好像眼前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人一般。 李不言似有所感，抬头望远处望了一眼，随后也悄无声息地顺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不久后，夜间负责宗门巡守的弟子们便已经巡逻至此，见一切如常便没有停下脚步，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巡守。 第003章 李不言掂了掂掌心颇有分量的月光石，细细地打量了片刻。 月光石在月光的照射下通体透明，宛如一抔清凌凌的月光凝固而成，隔着清透的石头就能看见底下的指纹。 李不言欣赏着掌心的月光石，这不但是男主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更是开启异界的钥匙。拥有了这枚月光石，几乎就坐拥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无穷财富。 又将那枚月光石握在掌心把玩了片刻，李不言才将它揣入怀中，一步一步地沿着山间小路走回清岚台。 走了许久，李不言倒是不觉得累，只觉得神清气爽。 终于，清岚台白色花丛环绕起来的外墙出现在眼前。 清岚台的外墙低矮，别说是修士，就算是普通人也能轻易地翻过墙头。但是李不言却知道，在这片看似安静祥和的花丛之中，却隐含着难以察觉的危险。 这院墙里外都有『原主』布下的阵法陷阱，若是外人贸然闯入，迎接他的除了五雷轰顶便是刀山火海各种陷阱，修为在李不言之下的修士绝对没有可能囫囵逃出去。 才走到殿外，李不言便能清晰地听见侧殿里传出平静的唿吸声。 他放轻脚步，几乎是没有任何响动地走进了房间。 屋子里简洁干净，靠墙的书架和书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摆了矮塌和修炼打坐用的软墩，至少从陈设上来看，云蹊霜平日生活中的待遇还算不错。 註定要拯救世界的男主正侧躺在床上睡觉，沉静的睡颜尚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稚嫩。遥远纷乱的未来还未降临，颠沛的命运此刻也不忍搅扰这一瞬的宁静平和。 见云蹊霜睡得香甜，李不言更是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边，站在床头的位置打量着双目合拢的少年。 云蹊霜的容貌在原着中便是人间极品，作者堆砌了大量的华美词藻来赞美男主的盛世容颜，每逢男主出场必然少不了几句容貌描写。 而当李不言亲眼见到云蹊霜的模样后，又觉得那些瑰丽词藻在云蹊霜这张脸面前竟也显得苍白无力。 洗去了血迹之后，李不言才第一次看清了云蹊霜的模样。 少年的脸比白天所见更加俊美英挺，深黑色的狭长凤眸，高挺的鼻樑下薄唇微抿，眼角眉梢略带春色，却被眼底的清冷寒意压下，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般带着肃杀之气，当真是女娲的完美毕设。 虽然少年躺在床上仰视着他，却李不言一种对方高高在上地审视他的错觉。 等一等...... 李不言眨眨眼，勐地往后仰身，把目光从少年的脸上挪开。 不知何时，云蹊霜竟然睁开了双眼，眼神清冷地打量着他，紧接着又低头看了看房间里的环境，好看的眉头皱得死紧，最后，又把视线转向了李不言。 服过涅槃丹后，云蹊霜身上的伤势都已经痊癒，且体内的灵气更是借着涅槃丹的东风蹭蹭蹭上涨了几十倍。 好在还有萧渊替他梳理那涅槃丹所蕴含的庞大灵气，让他不但治癒了身上的棍伤，修为还直接从筑基初期提升到了后期大圆满境界，随时可以冲击金丹初期。 若不是萧渊及时出手压制住了灵丹的灵气，云蹊霜未必不能当场结出金丹，甚至还有可能继续冲击金丹中期。 萧渊怕云蹊霜得了这次甜头后会太过注重藉助外物之力，从而忽略了内在修行，反倒是揠苗助长，不利于他日后修行，才强行将他的修行按住，只停留在筑基后期圆满之境。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蔓延...... 大眼对小眼地瞪了半天，最终还是云蹊霜开口打破了沉默：「......师尊，不知您来这里是？」 他的问题点到即止，但李不言还是听出了几分赶客的意思。 第8页 顿了顿，李不言开始即兴飙演技了。 他垂下眼眸，轻嘆了口气，直接在塌边坐下，甚至还抬手替少年掖了掖被子。 默默酝酿了片刻，他才微微抬眸望向已经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的少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蹊霜眼底的清冷被疑惑取代，他猜不出李不言大半夜跑到他房间里转悠的目的。 因此，他继续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李不言：「今日之事，你可怨恨为师？」 云蹊霜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头：「弟子不敢。」 听听，是不敢不是不会。 李不言估摸着，云蹊霜心里到底还是有了疙瘩，解铃还须繫铃人，也只能由他出面解除两人之间的芥蒂了。 毕竟按照穿越前辈们的经验，男主的大粗腿哪怕是抱不上也不能轻易得罪。 「为师知道，今日之事，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李不言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道，「为师也不想解释什么，日后，你会明白为师的用意的。」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反正眼下，他实在是编不出来正当合理的理由去解释，为什么云蹊霜被同门师兄弟欺负了还要受门规处置。 「弟子省得，师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弟子好。」 少年的回答冷静平和，倒是让李不言心底有些许感嘆，果然不愧是男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沉稳的气场。 不管这个回答是真心还是违心，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身上的伤让为师看看。」李不言微微倾身，关切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云蹊霜似乎是想要避开李不言的手，但很快又忍住了。他微垂下眼眸解开腰带，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敛去眼底的情绪。 寻常修士的身体经由灵气的润泽，几乎都是白皙清透的肤色，甚至连一丝毛孔都看不见。 云蹊霜也不例外，少年的身形高大修长，虽然才十来岁却已拥有了线型优美的肌肉，匀称地覆盖在骨骼之上。 李不言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一瞥，余光扫过少年腹部的八块腹肌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他这个当师尊的都只有六块，为什么弟子还比他多两块？ 见李不言良久不语，云蹊霜淡淡开口道：「多谢师尊赐药，弟子的伤才能好得这样快。」 李不言回过神后，有些尴尬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将衣服穿好：「这样，为师便也放心了。」 他注意到云蹊霜有几分松动的表情，心中不觉一缓，对自己的表演和立的人设也更加自信起来。 「对了，锦瑟那丫头已经告诉我事情的原委，我也让你师伯惩戒了那几个欺负你的弟子。」李不言起身，沉声告诫云蹊霜，「你修行不易，日后的成就也不会止步于此，记住莫要再轻易以身犯险了。」 最后一句话倒是出自真心，他知道少年的前途光明且坎坷，一路的颠沛才走到最高处。作为一个读者，他自然喜欢曲折起伏的精彩剧情，但当受苦的主角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又盼着眼前的少年能少受些折辱。 这番真诚的话语终于是撬开了少年冷硬的外表，云蹊霜点头：「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李不言嘴角微扬，看来他这个未来影帝的演技并没有退步，只可惜现在也没人会因为他的精彩表演而喝彩了。 空有一身屠龙技，奈何这个时代没有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起身正要往外走又忽然站定，顺手从胸口摸出块晶莹剔透的石头递给云蹊霜：「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务必要仔细收好。」 云蹊霜低头看了看对方掌心的玉石，又抬头看了看李不言，黑沉的眼眸中有暗色的雾霭流转。 见他不动，李不言干脆拉过他的手，将那枚月光石塞到对方手里，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这才潇洒离场。 转身离开的李不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望向他时那洞悉世事的平静眼神，绝非如今十来岁的云蹊霜所有。 听见那微不可察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云蹊霜把玩着掌心里的『月光石』，眉头轻蹙。 他手里这枚可不是什么月光石，而是后山禁地才会有的龙涎玉。 唯有修为深厚的万年蛟仙时常休憩之所，附近又恰有玄石出现，玄石经蛟仙的灵气日夜浸染，过个数百年便会化为龙涎玉。 若将一整块龙涎玉泡入酒中，寻常酒水可化为极品灵酒。不过龙涎玉会在月光下散发光芒这一点，倒是与他母亲的遗物月光石颇为相似。 云蹊霜闭着眼睛都能猜出，这块龙涎玉的来歷。除了他那位生性喜爱戏弄人的蛟仙师父之外，再无旁人了。 看来，李不言方才去了禁地，还见到了他的师尊了。 云蹊霜漫不经心把玩着掌心的龙涎玉，俊美的脸上在这一瞬间流露出超脱尘世的冷漠神性。 成神的万年之后，他最终选择自我放逐。 他以为自己会在永恆的黑暗中沉眠，没想到，他竟然重生了。 重生在受尽凌辱的少年时期，重生在自己无辜承受杖刑的这一刻。 云蹊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重生在这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睁开眼后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一生有何遗憾，也不认为自己有再重活一世的必要。但天意如此，他坦然受之。 第9页 方才见到那温柔得不像话的李不言时，他怀疑过对方是否也是同他一样重生而来，因为惧怕那悲惨的未来，故而在对待他的态度上甚至有一丝隐晦的讨好。 没错，就是讨好。 曾经站在最高处一览众山小的云蹊霜一眼就看得出，李不言对待他时微妙的态度变化。 当然，就算李不言也是重生而来的，云蹊霜也并不在意。 这不是他的自负，而是曾经掌权三界的上位者对自己的自信。 不过在收到李不言送的龙涎玉后，他便排除了李不言也是重生的可能性。 上一世的李不言是见过真正的龙涎玉和月光石的，断然不会将这两样东西混淆。 或许是李不言又生了什么新的阴谋诡计，试图先安抚他的情绪，故而才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又是赠灵丹又是还月光石，想要维繫曾经那虚假的温和形象来蒙蔽所有人。 却不想欺人者人恆欺之，李不言自己都不知道他被苍烛骗了。 瞥了一眼窗外清冷的月色，云蹊霜漫不经心地收起龙涎玉，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 还未结束成长的身体并不能完全承受他如今强大的神识，他只能暂时封印自己大部分的神识和记忆，通过大量的睡眠来缓解神识与身躯不匹配带来的不适。 眼下，没有什么比他想要睡觉更重要的事了。 第004章 回到自己的寝殿后，李不言踢掉靴子，避开背上的伤口合衣趴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 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他自觉一出手就把男主的好感度刷得不低，想来以后安分守己地呆在玄天宗，不与那群邪魔外道相互勾结的话，未来男主也不会再找他的麻烦吧？ 只不过，要保证万无一失的话，除了要刷满男主的好感，其他几位重要配角的好感也要刷一刷才行。 李不言开始回忆剧本里的剧情走向，虽然《不灭》是小说改编的，李不言也看过原着，但是他知道，编剧在进行二次创作时早已经将原剧情改得面目全非。 小说剧情和电影剧情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要不是电影拍得超越了原着，剧组早就被原着书粉骂到自闭了。 遗憾的是，导演为了做足保密功夫，在这部剧开拍期间，所有人手里的剧本都只能看到自己相关的剧情内容。 这也就意味着，他手里的剧本只有『李不言』这个角色的完整剧情，至于杀青以后的故事走向，他不算很了解。 杀青之后，李不言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毕竟是个入行的新人，签的经纪公司也是个小公司，后续只等来了个平面gg的模特合约，这还是因为那家公司老闆的女儿看上了他这张脸的缘故。 等《不灭》上线并且爆火后，李不言才发现自己被提名最佳男配，随后那些闻着味道赶来的合约便如雪片般向他砸来，在这个捧高踩低的行业，大家都热衷于锦上添花。 经纪人趁热打铁又替他接了几个gg和电视剧的配角，李不言开始忙着进组拍摄，并没有闲暇时间去电影院坐下来看这部电影，对于后面的剧情发展只是依稀了解个大概。 他只是大抵知道，编剧和导演保留了原着最后的大结局剧情，男主最后会坐拥三位绝色美人后宫，还有十余位红颜知己，反正都是男频文的套路公式，男主最后必然是会左拥右抱，掌权天下。 三位女主之一是掌门萧渊的女儿萧锦瑟，走的是的路数；另外一位是魔界妖女风星霓，主打一个相爱相杀；最后一位是清冷圣女虞棠雪，大美女温情脉脉的陪伴也是男主感情线的吸睛亮点。 不过李不言心中倒是一直有个困惑，他记得云蹊霜被原主扔进禁地之后所有的修为被废，不破不立，反倒是有机会跟着蛟仙苍烛修炼无情道，最后得证大道，飞升天界。 既然修的是无情道，为什么还能拥有这么多女主？ 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李不言只能暂时将之归结为编剧没能圆上的bug，带着隐晦的困惑沉沉睡去。 然而穿越的第一晚上，他睡得并不踏实，夜里，他续续断断做着混乱且支离破碎的梦。 一时间他是万众瞩目的新晋影帝，站在聚光灯下高举金奖奖盃，一时间他又在片场忙着拍摄工作，而拍摄的正是他被万蛊吞噬的那场戏，原本制作逼真的假毒虫竟然在拍摄时变成真的，他拼命向附近的工作人员求救但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而唯一察觉到了这一变故的云蹊霜却冷笑着注视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毒虫贪婪地啃噬他的身体...... 从噩梦中惊醒的李不言大汗淋漓地睁眼，才发现外头的太阳早已照进屋内，空荡的寝殿里安静祥和，和煦的暖风轻轻吹拂着床帐的纱幔。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这不过是穿书之后一个寻常的午后罢了。 只是，当他闭上眼时，似乎仍能感受到毒蛇毒虫爬过肌肤时那让人颤慄的触感。 勐地哆嗦了一下，李不言不愿再回忆那个逼真的梦境，匆忙从床上爬起来，梦里被蛇虫啃噬的感觉真实到让他几乎窒息，他此刻的心情实在算不上美丽。 才跨出门口，他就看到云蹊霜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院子中间，沉默得像是一尊精緻漂亮的玉石雕像。 第10页 方才噩梦里的人此刻出现在眼前，李不言只觉得心里一慌，背上开始冒冷汗。 他强撑着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原主清冷人设，淡淡地询问：「身体恢復得如何了？」 云蹊霜注意到李不言的情绪不大对。 青年修长上挑的眼尾染着淡淡嫣红，被汗湿的碎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比起往日清冷疏离的模样，多了几分不曾见过的......魅色。 虽然清楚眼前之人道貌岸然，却也不得不承认，李不言的确是生了一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即使是在美人如云的修界，他这张脸也算数一数二的容色。 只是好皮相之下，却藏了颗淬了毒的虎狼之心。 云蹊霜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俯身行了一礼道：「弟子已经大好，来向师尊请安。」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剎那间八万春。成神万年，云蹊霜早已将自己的心境修得滴水不漏，波澜不兴。 他见多了尘世间的离合悲欢，最终都随着时光消散在过去的剪影中，他所有的爱恨也早就从胸腔中剥离。哪怕面对的是前世妄图将他推入死亡的人，此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无悲无喜，不憎不恨。神灵已经习惯于傲立于三界之上，俯瞰苍莽俗世，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能撩动他沉寂万年的心。 李不言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记起，按照规矩，内门弟子每天早晚都要向自家师尊执礼，只是玄天宗内大部分人对这些细节并不讲究，反倒是原主十分在意这些细节，因此云蹊霜拜在他门下的这些年，除了闭关修炼和下山执行任务，其余时间都要早晚请安。 只是每日的晨礼一般都在卯时，原主也是个勤勉惯了的，如今换成了李不言，一觉睡到下午，因此云蹊霜才一直在门外候着。 想到这里，李不言有些心虚地追问：「你从卯时等至此刻？」 云蹊霜微微颔首，又恭谨问道：「师尊的伤可好些了？」 时刻谨记人设的李不言继续挺直伤势未愈的腰背，端着清冷高贵的师尊人设淡漠道：「无碍，你用过早饭了吗？」 在他看来，哪怕云蹊霜未来会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龙傲天男主，现在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让个小孩子饿着肚子在院子里等他半天，些微有些不厚道。 云蹊霜微微垂下眼睑，斟酌回道：「不曾。」 李不言上下打量着少年挺拔如松竹的瘦削身影，沉吟片刻：「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皆要按时吃。」 云蹊霜眉头微蹙，前世关于李不言的回忆早已淡成灰色，这第一位师尊于他而言，不过是波澜壮波的经歷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罢了。纵如此，他也很确定那时候的李不言并不像眼前这位一样温柔体贴。 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当李不言垂眸望着他时，少年的眼神变得温和纯良：「师尊您忘了，您之前要弟子少进饭食，免得耽误修行。弟子如今可辟谷三日，不食不饮，今日正好辟谷，无需用饭。」 顿了顿，他顺着李不言又补充了一句实话：「况且，这时候餐堂也没有饭食了。」 李不言不知道在这短短的瞬间，原主前世短暂的一生已经在云蹊霜脑中轮迴数次。 他已经逐渐找到了往日那种一秒入戏的状态，此刻觉得自己就是角色本人，言行举止也越来越顺畅：「此一时彼一时，你昨日受了伤，虽有灵药补益，终究还需静养食补，修炼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为师昨夜修炼得太过认真，入定之后忘了时间，倒耽误了你养伤。」 听到这话，云蹊霜的眉梢隐晦地扬了扬，如果他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没有听到寝殿内传来的细微鼾声，他还真信了李不言的话了。 李不言的视线在云蹊霜的脸上转了一圈后，想到了个刷好感的绝佳点子。 亲手为弟子做出温暖牌早餐的慈祥师尊，这还不拿捏了小男主？ 想到这里，他按捺住心底激动，平静道：「这样吧，为师给你做顿饭，一来，算是为昨日之事向你赔罪，昨日对你的惩罚的确太过了些，二来，也好给你补一补身子。」 李不言还在院的时候，和院里的厨师关系不错。 那位厨师手艺很好，在他的薰陶下，李不言对有着过分的热爱。到现在，简单的川鲁淮粤、浙闽湘徽八大菜系他都能轻松拿捏。 听到李不言的话，云蹊霜的眼底疑惑更深了。 李不言亲手做的饭......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他都没有见过。别说见，想都不敢想。 见云蹊霜沉默不语，李不言决定要证明自己，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去。才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脚步，想起清岚台根本没有设小厨房。 李不言皱起眉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他不但没米，还没法炊。 怎么办，没法做饭就刷不到男主的好感了。 看出了他的迟疑，云蹊霜垂眸敛去眼底疑色，轻声提醒道：「师尊，或许可以借子苓的小厨房一用。」 子苓是外门弟子，还没有修炼到辟谷的阶段，故而在清岚台后山设了个小厨房，平日就在那小厨房里解决用餐问题。 李不言轻轻抚掌：「甚好。」 今天这个爱心餐他还就做定了。 不过看到小厨房后，李不言又原地石化了。 他看了看土灶上的大黑锅，又回头看了云蹊霜一眼，艰涩开口：「你可曾听说过燃气灶？」 第11页 云蹊霜没听明白什么是『燃气灶』，但是他看得明白李不言的脸色，于是十分肯定地告诉他：「恕弟子愚钝，不曾听说过。」 不过他倒是在心底默默地把这几个字记住了，准备回头翻阅卷宗查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烤箱呢？」李不言还没放弃希望。 云蹊霜挑眉反问：「烤箱？」 李不言深吸口气，换了个话题：「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云蹊霜思考了一秒：「灵肉羹、三鲜芸豹腿、银丝雪维鸟、清炖火熊掌......红烧狮子头。」 李不言眼角抽搐，这傢伙还真的点起菜来了？ 云蹊霜噼里啪啦报出来的一堆菜名他只听过最后一个，不过听完了前面的那些菜名，李不言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红烧狮子头就是他理解的那种狮子头。 李不言深吸口气，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一圈后才淡淡道：「子苓这小厨房里倒是没那么多食材，且你伤势初愈，不宜食用荤腥，为师给你熬粥吧。」 说着，他揭开米缸上面的盖子，用里头的葫芦瓢盛了些碧绿的灵米倒入锅中。 「你来生火。」李不言想了想，把自己最不想干的活计推给云蹊霜。 云蹊霜面色平静地点点头，随后竖起右手的中食二指，对着那塞满了柴火的灶膛一指，立刻，那黑洞洞的灶膛里就亮起了黄澄澄的火焰。 李不言冷不防吓了一跳，细细一看，云蹊霜竟然在用灵火烧柴。 随后他才意识到，这锅里的灵米还非得用灵火煮不可，寻常凡火怕是烧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煮熟这一锅粥。 米已下锅，总不能光喝粥吧，好歹也要注意小孩子的营养搭配才行。 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了米缸旁边的木匣子里，匣子底下垫着两层锦布，上头托着两枚比他拳头还大的淡紫色圆蛋。 这是什么蛋？ 他拿在手里端详半天，确认手里这两枚蛋是他生平见所未见的。 不过既然放在厨房里，除了食材还能是什么既然有现成的蛋，那就煎两个蛋也好。 煎蛋看似简单，其实也不难。 只听咔哒一声，李不言动作利索地将两枚圆蛋磕破，倒出蛋液，熟练地搅拌。 「师尊......」云蹊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李不言头也不抬道：「别着急，很快就好了。」 云蹊霜缓缓道：「这两枚蛋，好像是子苓准备孵来作为灵宠的紫鸠卵......」 李不言手上动作一滞，有些心虚地将脚边的蛋壳往旁边踢了踢。 云蹊霜起身：「我去把蛋壳埋在外头吧，到时候再去后山给子苓抓一对紫鸠作为补偿便是。」 李不言故作冷静地颔首：「快去。」 「烦请您照看一下这炉子里的火。」云蹊霜说着，俯身捡起地上的蛋壳就往屋子外头走去。 李不言目送着少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好险。」 差点儿绷不住人设了。 对了，刚才云蹊霜出门前说什么来着？ 让他照看好柴火。 嗯，他来看看这火...... 李不言勐然回头，眼神惊恐，卧槽火势怎么突然烧得这样大？ 须臾，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孤零零的小厨房在爆炸声中被夷为平地。 第005章 子苓回到清岚台的时候，院子里一切如旧。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院子里的月兰花开得正热闹，清甜的幽香被和缓的暖风送至远方。 按照掌门师伯的嘱咐，子苓去领了些灵石和灵丹，这是宗门对云师兄的补偿，另外还有小师姐托他捎给云师兄的一盒玉屑膏。 玉屑膏是千金难求的疗伤圣药，宗门里也只有掌门的掌上明珠才能这样豪气地一气送出这么一大盒了。 走进院子里，子苓察觉到师父在屋子里看书，云师兄在后院练剑，一切都好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挠挠头，总觉得这平静的空气里似乎氤氲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云师兄。」子苓走到后院，果然，云蹊霜正在练剑。 少年身姿矫若游龙，剑势来去如风，雪亮的剑芒破开虚空，竟带着股万物肃杀的凛然寒意，那剑意所指，如万钧雷霆迫得人喘不过气来，惊得旁观的子苓冒出一身冷汗。 他早知自家师兄修为精湛，是宗门之内众望所归的天之骄子。许多内门弟子虽然不服云蹊霜入门晚却备受宠爱，却没人不服他突飞勐进的修为和实力。 在许多人眼中，假以时日，入门最晚的云蹊霜甚至有问鼎掌门尊位的实力。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与大师兄周鹤交好的那些弟子们才会三番两次地找云蹊霜的麻烦。这一次甚至是把云蹊霜骗到了禁地里，还害他受了好大的委屈。 然而，此刻的子苓才发现，其他人和他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云蹊霜。 就凭他方才无意露出的这一招，子苓就十分肯定云蹊霜以前是在藏拙。方才那一剑之威，别说在他们这一辈师兄弟之间，就算是与师尊辈的那些长辈相较，也并不逊色。 到底是掌门师伯都寄予厚望的天才师兄呢！ 否则，掌门师伯也不会放任小师姐天天黏着云师兄吧？ 「子苓，找我有事么？」云蹊霜挽了个剑花后收剑在身侧，回头看向他。 第12页 少年人俊美浓丽，如玉树瑶山，不怎么笑的眉眼笼罩着清淡疏离。不过他望着子苓的时候眼神倒是和缓，沖淡了方才的肃杀之气。 子苓是个好人，只是运气差了些。 当初李不言勾结魔修背叛宗门，这个外门弟子却表现出了许多内门弟子都不及的骨气。 面对魔修的残忍折磨，子苓始终没有出声求饶，只是小人物的铮铮铁骨并没有什么用，他终究是被魔修吞噬了生魂，成为无数牺牲者中不起眼的一员。 「师兄，这是掌门师伯吩咐给你的，两百中品灵石，两瓶培元丹、五瓶灵液。」子苓笑着上前，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东西递给云蹊霜，这些都是有助修行的好东西，即便是内门弟子，也很少能一气得这么些灵石灵丹。 「对了，还有这个，是萧师姐让我捎给你的玉屑膏，师姐说她这两日就先不过来了，待过些时候她再来。」说着，他又捧出一只玉盒递了过去。 至于萧锦瑟为什么不愿意踏足清岚台，云蹊霜和子苓两人心知肚明，只是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虽然李不言立的是清冷闲散的人设，但不知为什么，萧锦瑟总是觉得自家七师叔周身都笼罩着阴鸷的气息，看得人有些害怕，并不敢随意亲近。 昨日萧锦瑟为了救云蹊霜，请来了自家父亲，在她看来必然是将七师叔狠狠开罪了，自然不愿再往这边勤来。 云蹊霜垂眸，看着子苓手中的玉屑膏却不接过，片刻后才把灵石和灵丹收了大部分，留给子苓五十块中品灵石和两瓶灵液：「这些你收好，日后修炼时用得着。昨日多亏你照顾我，我才能好得这样快。」 子苓觉得手里的中品灵石有些沉甸甸的，少年的耳垂也有些发烫，他急着解释：「云师兄，照看你是我的分内之事，何况你能好得这样快也是师尊那枚灵药的功劳。我何德何能......」 作为外门弟子，他每个月的灵石配额是下品灵石五十枚，灵液更是三个月才有一瓶。 一枚中品灵石可抵十枚下品灵石，云蹊霜送他的这些灵石和灵液，在他眼中算得是泼天富贵了。 只是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些灵石灵液实在是受之有愧。 云蹊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容置疑道：「我给你的，你收下。」 顿了顿，才又道：「至于这盒玉屑膏，还要劳你再送回去给萧师妹，就说我的伤已经痊癒了，不必使这灵药。日后劝她勤加修炼，不要再时常来清岚台了。」 他早晚还是会走上修无情道这条路，便不能再像前世那样耽误萧锦瑟一生。 前世天玄宗被魔修灭门，萧锦瑟走投无路，云蹊霜只能将她留在身边。但是修炼了无情道的修士无法感受正常人的情爱，更无法对别人的情分予以对等的回应。萧锦瑟跟在他身边却只担了个云夫人的虚名，云蹊霜都替她觉得委屈。 今生重来一遭，萧锦瑟也该再寻一个真心爱护珍重她的人才是。 「可是......」子苓为难地看着云蹊霜，旁的还好说，可小师姐那样的骄纵脾气，师门上下也就掌门师伯和云师兄说话她还肯听两句。这要让他去送回东西，子苓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那位小师姐是怎样昂着骄矜的头颅朝他发脾气的。 云蹊霜没等子苓回答，就握紧手里的长剑又开始练剑了。 这一回他的剑势十分平稳缓慢，若是李不言在这里，会以为他在练太极剑，少年的剑法的确有些像太极剑，但若仔细看，却能看见那缓缓伸出的剑锋周围，都微微扭曲。 只是这一幕，除了云蹊霜自己以外，没有人任何人发现。 子苓只得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收回，天色不早，他准备去后山给自己做些简单的午饭。 他记得小厨房里还有前日买的灵兽肉，他可以再去自己开闢的小菜圃里摘几颗菜，那绿油油的小菜芽即便是清水煮熟了，味道也很清爽...... 正盘算着，子苓忽然顿住脚步，神色茫然地左右张望着。 如果没记错，他现在脚底下的位置应该是他自己搭建的小厨房，旁边的小土堆应该是灶台...... 但是，他的厨房呢？他那么大个厨房呢？地上这个大坑是什么？周围的焦土倒像是被雷噼过似的，是谁在这里修炼雷诀吗？ 子苓在风中凌乱了。 「咳咳。」一阵不自然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就看到白衣胜雪的剑仙站在他身后，皎如玉树，宛若谪仙。 子苓在心中暗想，师兄弟们背地里赞誉师尊是本门内的第一美人的说法，其实也不算有误。 至少他拜入师门几年了，但每次见到师尊的脸仍不免暗暗失神，只是看得多了也生出些抵抗力，不至于闹出第一次见到时看得失魂落魄这种笑话了。 「师尊。」子苓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随后又蹙眉看向脚边的大坑，「这原本是弟子搭建的厨房，只是不知怎么回事......」 不等他说完，李不言就清了清嗓子道：「为师觉得你先前的那个厨房太小了，用具也不齐全，便亲手推了，准备让人来这里修个新的厨房。」 子苓一怔，旋即眼圈微红：「师尊，您对弟子太好了，弟子无以报答。」 他知道李不言已经多年不进凡界之物，而云师兄也已经可以短暂辟谷，在这里修个新厨房，也只有他能用得上了，不是给他修的还能给谁？ 第13页 李不言心中更虚了，他的视线有些飘忽，只是子苓向来碍于师尊威严不敢直视，这才没有察觉。 「你去请人来修吧，要如何修筑全凭你喜好。」李不言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灶台不要太低了。」 他原本的身高有一米八六，如今穿越过来的身高与原来相差无几，若是灶台太矮了，以后炒菜做饭颇为不便。 说到底，李不言还是没有放弃走温情师尊的路线。 好感度这个东西，能刷一点是一点，关键时候能保命的。 子苓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师尊，方才我遇到了杜衡师叔，他问我您之前在执事堂领的任务进度如何了，弟子不敢隐瞒，告诉说还未开始，杜师叔便催了催。」他轻声提醒道，「这个任务咱们已经接了三日了。」 李不言细细回想了一番，果然在记忆里找到了关于这项任务的信息。 修真界门派林立，大部分门派为了供养门内弟子修行，都会想尽办法给他们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因此，门派的财政大权也是一派的重中之重。 通常来说，大部分门派的收益途径无非几种，最好的便是如四大门派那般，拥有几十上百条极品或上品灵石矿脉，完全可以轻松供应门下弟子们的修行和支撑门派运转，同时四大门派之下还有无数附庸的小门派和修真世家供奉，可算得上是财大气粗。 次一等的便是数量庞大的中等门派，这些门派会安排人员经营产业，天玄宗便是如此，门下的商铺分号上千户，分别在不同的国家和城市，再加上手握十余条品质没那么上乘的中品、下品灵石矿脉，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 再次一等的既无实力夺取灵脉矿，也无资本经商营业，不过是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小门派，便会接些委託任务赚取佣金，也算是一条门路。 大部分门派都有执事堂承接任务，实力强大的门派自然收费昂贵，实力弱的门派收费也相应的便宜些，天玄宗也设立了执事堂，时常接些难度中等的委託，一则可以锻鍊门下弟子修为，二来也可以帮弟子们赚取些佣金，让他们手头宽绰些。 李不言之前就接下了一个难度不高的任务，原本是打算丢给云蹊霜练手的，谁知道昨天却出了禁地的意外，因此这个任务的进度也是一拖再拖。 想到这里，他从衣袖中抽出一枚雕琢古朴的玉简。 那玉简上头刻了个简单的黄字，天地玄黄，也就意味着，这项任务的难度几乎是最低的那等，当然，酬金也少得可怜，只有区区二十枚下品灵石。 李不言略往玉简里头输入一些灵气，便有数行白色小字浮现在半空。 任务等级：黄，任务难度：低，任务内容：寻找丢失的幼童，任务进度：未开始。 啧啧，居然这么高科技的么？ 李不言挑了挑眉，片刻后回头看向子苓。 子苓抬手做出接玉简的动作，轻声道：「此项任务难度不高，弟子可以独自前往。」 李不言却又将玉简收入储物戒中，淡淡道：「不必，明日卯时，我同你云师兄去，你照看好门户。」 这项任务看着难度不高，但却是危机四伏。原文中是在天玄宗被魔界灭门之后，男主在禁地修炼无情道并且修为飞速提升，后来他隐姓埋名接下任务，顺着被掳走公主的线索一路查下去，险象环生中抓到了某个拐卖孩童的邪道门派。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玉面剑仙云蹊霜这个名号在修界斩露锋芒。 只是那已经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 眼下这项任务在原着中其实是无人接手的，无他，酬劳太低了。 按照原剧情，起码还要再过个三五年，那个邪道组织又掳走了无数无辜的童男童女，包括某个小国的小公主，云蹊霜才会接到这个任务，并且拯救出来成百上千位无辜孩童。 李不言在看到任务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要接手，早些将那群无辜的孩子救出来。影响原着剧情进度什么的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有人在受苦。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不忍见羸弱的嫩芽被残忍摧折。 这一刻，他又有些庆幸自己的穿越。纵然是个反派，但没有规定反派就只能做坏事吧？ 第006章 天边的晨曦未明，黛蓝粉紫的天光由东至西渲染渐变至深墨，如同少女华贵绮丽的裙摆，美得惊心动魄。 卯时，李不言准时出现在院子里。 晨间的空气很清新，李不言唿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淡淡的灵气顺着经脉缓缓运转，这个世界实在是适合修炼。 云蹊霜比他更早地在院子里等着，换了一袭浅蓝长袍的少年笔挺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造型精美的雕塑。 见到李不言，他心底的疑虑一闪而过。 李不言乃是宗门长老，说实话实在没有必要自己参与任何委託任务。更何况是替人寻找走失的幼童这种委託。 除非对方知道，这项委託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微不足道。 有着前世记忆的云蹊霜清楚，这项委託看似简单，但实际上与修界某个正派勾结魔修有关，其间关系错综复杂。 就算是上一世的他，也是九死一生才勉强将这桩黑暗的勾当公诸于世人面前。 按照常理而言，李不言目前应该还不知道这项任务的内情。 第14页 上一世这项任务也是被李不言接下，但是后来玄天宗经歷了魔修入侵等种种变故，自身都难保，自然无人顾及那些委託。 想来想去，莫不是李不言仍不肯死心，想借着出任务的机会，换了手段要让他折在山门之外？ 云蹊霜在心底摇头，屡教不改之徒，当真是无可救药。 面上，他云淡风轻地开口：「师尊，弟子已经问清，委託人是山下村子里的村民，距宗门不远，御剑一刻钟便可赶到。」 御剑？ 李不言迟疑片刻，在记忆里翻了翻，的确是找到了御剑诀的使用方法，而且他的本命宝剑此刻就蕴藏在他的元婴之中，受灵气滋养。 只需他一个念头，那宝剑便会出现在他手里。 但是...... 李不言恐高！ 拍戏的时候需要吊威亚，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职业素养才硬着头皮拍下去，况且吊威亚的高度不过数米，地下还垫着厚厚的充气垫和泡沫层作为缓冲，再怎么害怕心里也有底。 御剑动辄飞到几千米的高空上...... 李不言装模作样地摆摆手，淡淡道：「不必御剑，我们步行过去。这些小村子里的消息几乎都是互通的，路上我们或许可以打听些线索。」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云蹊霜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还是师尊筹谋得当。」 李不言在心底暗松了口气，也有些庆幸于对面的少年还保留着不曾被污染的天真模样，不管自己找出什么蹩脚的理由，对方都毫不犹豫地相信。 看吧，傻白甜的男主也并不难相处。 玄天宗大门前，两根白玉柱组成的华表拔地而起，柱子约一人粗细，莲花底座，柱体雕刻着仙鹤浮云和吉祥图纹，顶端的承露盘中蹲着望天犼，气势非凡。 门前的石阶一路通往山下。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山下走去，即使是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也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山脚下。 视线所到之处，也逐渐见到了凡人走出来的林间小路。 这地界还在大山深处，人迹罕至，只有技艺最精湛的猎人才会闯至此处捕猎，但他们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此了，再往前，便有妖兽和灵兽出没，那不是他们可以对付得了的。 李不言走在这静谧的林间小路上，心中是无比的欢畅，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许多。 周遭的环境让他记起了自己童年时候在外婆家过的那几个暑假，他独自一人去外婆家后面的森林里冒险寻宝，爬树下河，捕知了，抓螃蟹，摘野果，比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快活得多。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路旁一簇茂盛的草丛间。 碧绿的叶间掩映着鲜红如珊瑚珠的果实，这不是小时候他捡过的覆盆子是什么？ 李不言的脚步停下，回头看了眼跟在身侧的云蹊霜。 云蹊霜也跟着停下，轻声询问：「师尊，可是有何不妥？」 他如今的修为虽然只在筑基后期，但他的五感灵识却可堪称庞然巨物，在他的感应中，五十米开外有一对野兔在交合，七十米外的树上，一条毒蛇正盘踞在树梢上等待猎物，还有数百米之外的灵鹿、猴群，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危险的气息。 既然附近并不存在危险，那么危险的来源会是眼前的人么？ 云蹊霜微微眯上眼眸打量着李不言的背影，揣测对方莫不是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对他下手？ 如今他的神识虽然强大，但实力还是太弱，若真的动起手来，筑基期的修士恐怕是不能从元婴期的手底下全身而退的。 下一秒，他就看到李不言有所动作了。 对方俯身，从路边的草丛里摘了一堆红艷艷的野果，清雅的脸上竟然露出类似孩童见到玩具那种纯粹的欢喜。 云蹊霜默默地收回了偷偷握剑的手，蹙眉打量着对方手里那簇野果。 无论怎么看，这些野果都与仙芝灵草搭不上关系，不过是寻常普通的野果罢了。 李不言兴致勃勃地摘了一捧果子，转身想要要同云蹊霜一起分享。只是在与对方对视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他现在应该是清冷师尊人设，而清冷师尊一般是不会蹲在路边摘野果的。 啧，一不小心崩人设了怎么办？对于专业演员来说，这可是职业大忌。 李不言在短短的几秒里开始头脑风暴。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把演员创造角色分为认识、体验、影响和呈现等四个阶段，为了深入人物角色，一定要结合角色所处的社会环境、身份背景，以及他们的个性特点。 李不言是原剧的反派，但反派并不代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冷面反派的人物小传也可以拥有丰富的情感...... 「为师当初尚未踏入修道一途时，不过是乱世之中的流民，朝不保夕，苟且存活。」李不言开始睁着眼睛构建自己的过往歷史，反正面前的少年也无法查证。 云蹊霜没有说话，只是用好看的凤眸安静地注视着对方，以示他在认真地听他编。 「那时候战争不断，流民也多，有一次，为师为了逃避杀良冒功的追兵躲进山林里，那时候我已经饿了两天两夜，睏乏至极不慎跌落山坡，又不巧摔断了腿，以为已经是穷途末路，谁知那坡下竟生了好大一片这种果子，为师靠着收集这些果子撑了几天，才勉强活下去......」 第15页 李不言面不改色地现编故事，反正核心套路都是点家男主的四件套：颠沛的命运离散的家，偶然的巧遇破碎的他。 见云蹊霜面露凝重，他又捧着掌中红艷饱满的野果，神色黯然地嘆了口气：「为师方才见到这些野果，又有些触景生情了。你来尝尝，这果子酸甜可口，也不比山门的仙果差。」 云蹊霜从李不言手里拈了枚野果，用牙齿轻轻一碰，薄薄的果皮破碎，酸甜的果汁瞬间充斥在唇齿间，带着股淡淡的清香侵入鼻翼。 「怎么样？」李不言期待地看着云蹊霜。 云蹊霜客观评价道：「正如师尊所言，酸甜可口。」 李不言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同样塞了一颗在嘴里。 唔，这里的覆盆子比老家树林里的更甜也更清香，是因为这个世界灵气充沛的缘故吗？ 两人一路无话，只有李不言摘了片大叶子捲成一团，时不时塞一颗果子进嘴，美其名曰回味从前。 云蹊霜眼神玩味地打量着李不言的背影。 他很清楚，李不言的身世可没有他自述的这般曲折悽惨，而是开局靠着欺骗友人得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从此一路顺畅，靠着心狠手辣走到这个地步的狠人一个。 到底是什么，让李不言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会和自己的重生有关么？ 云蹊霜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对李不言进行观察。他相信，再会演戏的人，也会有松懈的时候。 李不言捧着满满一兜红果子出发，走到逐渐能看到人烟的村落时，手里的果子也不剩几颗了。 见他在前头的岔路口停下脚步，云蹊霜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罗盘，这是天玄宗内门弟子都会配发的定向罗盘。罗盘周围刻着天干地支，中间一根细长的银针悬浮其间，摇晃不定地转动着。 「师尊，委託人在秀水村，应该往右去。」云蹊霜轻轻地用玉简在罗盘中间点了点，看见指针指向了东南方向后，才开口提醒。 李不言将最后几颗果子分了一半给他，其余的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后恢復了端庄优雅的剑修形象，这才顺着云蹊霜手指的方向往前走去。 云蹊霜看着手里还带着温度的野果，微微挑眉，随后将野果放进了储物戒指中。 未至午时，已经有农户家中的烟囱开始升起了炊烟。 两人一路走来，发现秀水村规模不小，但在外头干活的人却不多，而且整座村落都沉浸在某种莫名紧张的氛围中。 这种气氛旁人或许感觉不出来，但是他们两人都是修士，一进村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蹊霜，你可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李不言眉头微蹙，回头看着云蹊霜。 一路走来，他发现，凡是见到他们师徒二人的村民视线都在有意无意地追随他们。 虽然他知道自己和云蹊霜的容貌不俗，但很显然，这些暗中窥伺的目光并不仅是出于惊艷，更多的还是掺杂着紧张不安的情绪。 「虽说这时候该是饭点，但我们一路走来却未能见到一个孩子......」云蹊霜不知道李不言是否看出了问题所在，干脆开口点明。 李不言满意于云蹊霜敏锐的观察力：「正是，一路走来不见孩童不合常理，这时候没到饭点，总不会孩子们都不出来。」 说话间，罗盘将两人引至一户砖墙外，银色的指针便不再动了。 看来委託人便在这院子里头。 云蹊霜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谁啊？」 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从里头探出小男孩圆圆的脑袋，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那男孩陡然见到前头的两个人影，顺着挺拔的身影仰头往上瞧，只瞧见对方腰间缀着华贵玉珏。再仰头，终于看到了来人的面目。 小男孩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忽然眼眶里就唰地涌出了眼泪，整个人也恐惧地跌坐在地上，不住地蹬着地面往后退，边退边喊：「大哥，大哥，妖精又抓人来啦！妖精要吃我呜呜呜......」 李不言和云蹊霜对视一眼陷入沉默，他们两人长得很像妖精吗？ 孩子尖锐的哭声打破了宁静，屋子里忽然传来了东西噼里啪啦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匆忙奔出的脚步声。 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是个年纪约莫在十八九岁的青年，古铜色的身形结实有力，身量颇高，更难得的是，他的体内隐约还有灵气流转的痕迹，手里握着根占了面粉的擀面杖。 可见眼前这青年虽是农户，但也有两分修炼的底子。只是他的天赋不高，灵根也是斑驳不纯的杂灵根，恐怕穷其一生也只能停留在练气期。 青年汉子慌忙跑过来，将地上的幼童捞在怀里护住，这才抽空看向门外的访客，在看清两人的长相时，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平生还从未见过生得这样好看的人物，哪怕他穷尽自己所知的赞誉词彙，都难以描述眼前两人的好模样。 片刻后，云蹊霜轻轻咳嗽一声，唤回怔楞青年的注意力。 青年堪堪回神，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疏离又客气地询问两人：「两位是？」 秀水村地处偏僻，少有外村人进出，眼前龙章凤姿的两人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他的妹妹已经丢失，如今这个家中只剩下他和弟弟二人，若是幼弟再出什么事，他便真的难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第16页 云蹊霜淡淡道：「你不是发布了寻人的委託么？我与师尊接下了委託，今日登门，是有些事要问你的。」 闻言，青年的眸底陡然迸射出希望的亮光，就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两位上仙......真的肯接我的委託么？」 他知道自己给出的佣金实在是拿不出手，但是这二十块下品灵石已经是他倾其所有换来的了。 灵石是修士们通用的货币，他们这些凡人想要得到，要么自己去挖，如果有那个命的话，要么就是以金银去换。 五两白银可换一块下品灵石，这二十块下品灵石便是百两白银，寻常农户费力积攒大半辈子也未必能够攒下这笔家资。 因此，虽然青年在好些中小门派发出任务，但却并不抱希望会有修士接受委託。 没想到，此刻却真有两位谪仙般的修士站在他家门口，告诉他已经接下了任务。 这于他而言，简直像是在做梦一般。 云蹊霜晃了晃手中的任务玉简。 青年用力地抹了一把眼角，忙不迭丢开擀面杖，在衣服上蹭干净白色的面粉后拉开大门：「小人感念两位仙师大恩，只是寒舍简陋，还请两位仙师请不要嫌弃。具体情况，我再与两位仙师细说。」 李不言与云蹊霜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里。 第007章 「小人杨昭，敢问两位仙师怎么称唿？」将两人迎入堂屋之后，青年一边殷勤地奉上家中最好的茶水，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李不言接过那盏粗茶，他不大喜欢这茶水厚重还带着几分泥腥味的味道，不过出于铭刻于骨子里的教养，他还是象徵性地轻啜了一口才放在了手边，以示礼貌。 云蹊霜眉梢微挑，打量了一眼李不言手边的茶盏。 至少他记忆中那个李不言，应该是不会碰这土陶茶盏和难以入口的凡茶的。 听到杨昭的问题，云蹊霜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淡淡道：「这位是我师尊，玄天宗的客座长老玉尘剑仙。我是师尊门下亲传弟子，姓云。」 修界稍有名气的修士都有自己的道号，李不言的道号便是玉尘剑仙，这个名字在修界目前还算颇有些知名度，但是并不是因为李不言的剑法精妙或者修为深厚，而是因为他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李不言的修为不算顶尖，但容貌在修界却是难得一见的精緻，许多见过他长相的女修都难免对他心生好感，还曾有几位女修主动登门，想与李不言结为双修道侣。 杨昭自然也是听过天玄宗玉尘剑仙的名号的，只是他从不曾见过李不言罢了。 此刻听云蹊霜的介绍，他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剑修长得如此俊美不凡，原来竟是大名鼎鼎的玉尘剑仙。 虽然元婴期的修士在修界不算修为顶尖的那一批，但对于他们这些末流修士而言，依旧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得知李不言的身份之后，杨昭的神情颇为惶恐，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仙君......您怎么会接小人的这项任务？小人的佣金不过......」 在他的期望中，若是有不嫌佣金太少的外门弟子肯接手就已经是万幸了，谁知没等来筑基期的外门弟子，倒是等来了一位元婴剑修。 这就好像饥渴交加的乞丐本指望着讨个馒头果腹，谁知竟有人将他邀来品琼浆玉露，食龙肝凤髓，他便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大胆啊！ 李不言淡淡抬手，止住了他的未尽之言，一本正经道：「黎民百姓之事，并无大小之分。天玄宗一向以庇护苍生、排忧解难为己任，助你寻找亲人阖家团圆，也是修行。」 这话一出口，杨昭的眼圈就红了，若非云蹊霜眼疾手快拉住他，他又要跪在地上磕头了。 「这是你弟弟？」李不言看了一眼仍旧躲在木门后面不肯走近的男孩，随口问道。 杨昭抹了抹眼角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开口解释道：「方才幼弟冒犯两位仙长，还请见谅，都是小人着实害怕幼弟也被歹人掳走，这才多番提醒警示，却让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此话怎讲？」李不言追问。 杨昭嘆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在一个月之前，曾有一群修士入村，言明他们乃是某门派弟子，奉命下界寻找有潜质的孩童收为弟子，路过秀水村，顺道过来瞧瞧，看是否有幼童合适收入门下。 按照常理，这方圆百里范围的村落城镇都是天玄宗的势力范围，即便是外头的门派想要来这里挑选门人弟子，也该先告知天玄宗，得了天玄宗同意后再选人才算名正言顺。 然而这群异乡人却说，天玄宗以势压人又眼高于顶，许多孩子颇有天赋却没有被选上，他们没有禀报天玄宗便来挑人，才能将沧海遗珠选出，否则必会被天玄宗暗中破坏。 这番言论的确也蒙蔽了不少人家，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希望自家出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一朝踏入修真大道，最后带领全家鸡犬升天。 哪怕天玄宗看不上的，若是能有机会投入其他小门小派，修炼个十几年，修为小成再下山来，也比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耕种来得划算。 「你也送你妹妹去了？」云蹊霜微微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杨昭一眼。 杨昭的情绪有些激动地反驳：「并没有，相信两位仙长也看得出，其实我也是入门的修士。」 第17页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都微微点头，没错，杨昭的确是修士，但他的修为也仅限入门，能够做到感应天地灵气，并且与天地灵气建立联繫，还能将少量的天地灵气引入身体。 这样程度的修炼，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比寻常凡人却又有些优势，他的力气会比旁人大许多，身体也比寻常人健壮，五感会更加灵敏，若是不出意外，能够耳聪目明地活到百岁。 「只是，我的资质有限，幼年时也曾经去过许多门派，参加他们的门人选拔，结果都被拒之门外。后来，一位散修道长见我心诚，便传授了我一套入门心法，我修炼了七八年才能做到引气入体，那时我便知，今生我已经与修道无缘了。」 杨昭的表情有些苦涩，当初他意气风发，加上父母健在，家资颇丰，也曾是豪放不羁的洒脱少年。 只是后来父母意外身亡，他家中弟妹年幼，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没有修炼的天赋，便放弃了求仙问道的想法，打算安安心心地留在秀水村，做个略有薄产的农夫，养大弟妹。 「我虽未曾踏足大道，却也有两分见识，知道修界的风云诡谲，危险重重。那群人来歷不明，说话行事更不像正派修士，哪里敢让弟妹去冒险？谁知那日我弟弟带着妹妹在村中玩耍，却被他们遇见，随后他们就登门拜访，说我妹妹资质不俗，要收我妹妹为弟子。」 说到这里，杨昭的眼底几乎要喷出灼灼怒火：「他们多次登门，我三番两次地拒绝，最后他们便不再来了，我还当他们放弃了，谁知有天早上，他们却偷偷掳走我妹妹，一去便再没了消息。同时，村中还有两个孩子也被带走了。」 掳走他妹妹的那群修士长得也算人模狗样，从那之后，杨昭便时时恐吓家中幼弟，长得好看的都是妖精幻化，是要将小孩掳走吃掉的。 这孩子应该是被吓唬得多了，方才陡然见到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才会将容色卓绝的两人也认作是精怪。 李不言听完他的话，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既如此，怎不去宗门寻我们求助？」 在自家势力范围的村民接连丢失家中孩童，而且还与修士有关，若上报天玄宗，相信按照萧渊的性格，玄天宗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说不定连杨昭的二十块下品灵石都省了。 提及此事，杨昭的眼底又涌出愧色，却紧咬着下唇没搭话。 李不言忽然明白过来，那群人是瞒着玄天宗来的，而那些愿意将自家孩子送出去的农户也知道，但还是选择了让孩子去，可见他们也知道这些事情要躲着玄天宗，若是将事情捅破了，反而不好向玄天宗交代。 「那两户的孩子被带走时，是自愿的么？」云蹊霜忽然开口询问。 杨昭顿了顿，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点点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两户人家的孩子虽然莫名被带走，但是却也不敢去向天玄宗寻求帮助。生怕丢了孩子，又开罪了天玄宗，更加得不偿失。 唯独杨昭不肯放弃，去天玄宗递了委託，当然去的时候他并没抱多大指望。毕竟这区区二十块下品灵石，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弟子都未必看得上。 「你妹妹与弟弟可是同胞？」云蹊霜又问。 杨昭立刻点点头：「没错，只是小妹生来体弱，不及小弟健壮，却不知......」 云蹊霜回头看向李不言，眼神带着徵询的神色。 李不言虽然不知道他再向自己请示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云蹊霜这才让杨昭将杨小弟抱过来，观了观他的面相，又询问了他和杨小妹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后告诉杨昭：「你妹妹应该是天生的极阴之体，这才是那群人非要带走她的原因。」 闻言，李不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云蹊霜一眼，没想到男主还有这一手能掐会算的本事。 极阴之体，按照原剧本的设定，那可是作为鼎炉的绝佳体质。他所知道本文中另外一个拥有极阴之体的人，便是云蹊霜官配的三位女主之一，羽人族圣女虞棠雪。 倒是杨昭，依旧神色茫然地望着云蹊霜，他不是很明白云蹊霜所言的极阴之体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他自己也只是个初窥门径的引气修士，连修道真正的大门都没有摸到。 见他如此，云蹊霜轻声为他解惑道：「极阴之体，也是邪道修士最喜欢的鼎炉体质。」 尽管杨昭还听不懂极阴之体，但是鼎炉体质他却是再明白不过了。毕竟那些被修士纳为鼎炉的人是个什么下场，他早就有所耳闻。 「可我妹妹才五岁......」他攥紧了拳头，双目赤红，额角更是有青筋蹦起。 「修真之人无岁月，将一个幼年女童养到长大成人对于修士而已，并不算久。」云蹊霜眼神平静地揭露残酷的事实，「所以，必须要尽快找到你妹妹的下落。极阴之体在修界可是抢手得很，若是她被转手几次，暗地里送去了那些大门大派里头，可真就找不回来了。」 听了云蹊霜的话，杨昭只觉得浑身沁凉，就连骨头缝里都钻出来让人绝望的寒意。 面前这两人，如今是他找回妹妹的唯一希望了。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几人回头，就看到一名穿着细棉道袍的男人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 第18页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生出了细纹，只是头髮乌黑，双目有神，唿吸之间气息悠长，若再细看还能发现他的丹田之内也有灵气萦绕。 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 「族长，您怎么来了？」杨昭看到来人不觉一愣，有些意外地上前招唿道。 秀水村乃是大村，村中八成的人都姓杨，故而主事的便是杨家族长。 因为杨昭高低也算个正经八百的修士，在村中的地位不低，平日也能与这位筑基期老族长说上几句话。不过自他们父母去世之后，杨族长主动登门这还是头一次。 那杨族长对着杨昭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在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只是看对方两人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便挤出笑脸来，问道：「杨昭啊，这两位贵人是你家客人么？怎么瞧着面生得很？」 云蹊霜一眼就看穿了杨族长的来意，代替杨昭回答道：「我们是天玄宗门人。」 杨族长心头一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脸上依旧堆满了笑：「两位贵人竟是天玄宗的门人？只是小人也是与天玄宗的执事堂几位道长颇有往来，却从不曾见过两位。」 李不言和云蹊霜都知道，杨族长这话倒也不假。 天玄宗方圆百里的村庄城镇都在他们的庇护之下，为了得到宗门的照看，这些村庄城镇多多少少总要向天玄宗缴纳供奉，因此总有代表要与天玄宗执事堂的执事们联繫往来。 若是村子里遇上久旱不雨或者阴雨不断，又或是妖邪侵扰，他们就会派个代表去执事堂请天玄宗门人出山，为他们一解燃眉之急。 杨族长坐镇秀水村数十年，眼见村中有三名孩子投入天玄宗做了外门弟子，他自己也与执事堂的几名低等执事也算是混得脸熟了。 只是身份再高些的内门弟子，他便无缘见到了。 他这一番话，其实也是在变相试探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的真实身份。 他的小心思就连杨昭都看穿了。 杨昭涨红着脸向他介绍道：「族长，这位是天玄宗的玉尘剑仙，旁边这位是剑仙的内门弟子云仙长。」 杨族长闻言，蓦然瞪大了眼睛，眼底掠过两分惊惶，说话时也不再如方才那样从容不迫了，语气里甚至沾染了几分颤音：「没想到竟然是玉尘剑仙尊驾降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尊恕罪。」 他与杨昭不同，对玉尘剑仙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有着更深刻的认识。 元婴期的大能，即使在修士如云的修界，那也是寥寥无几的存在，毕竟，全修界的元婴强者加在一起恐怕也不过一二千人。 而这数千人，皆是可以一出手就可以毁灭一支万人大军甚至于颠覆一个小型国家的强者。在某些小门派中，元婴强者更是可以开宗立派的存在了。 杨族长虽是秀水村的族长，又带着几分修为在身，也算见多识广，然而他此生接触过修为最强的也不过是天玄宗执事堂的一级执事，一名修为在金丹初期的老修士罢了。 至于元婴期的强者，他想都没有想过自己有幸能见到。 惊诧之余，他的心底很快又涌起了慌乱紧张的情绪。 为什么天玄宗的玉尘剑仙会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因为前些时日那些修士来村里兴师问罪了？ 一时间，杨族长只觉得口齿泛苦，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第008章 杨昭向杨族长解释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的来意。 杨族长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也涌出了几分愧色。 那群外地来的修士在秀水村招收门人这桩事，他原本是不同意的。 杨族长心中清楚，他若是背着天玄宗同意了此事，日后再有什么牵扯，恐怕秀水村会将天玄宗狠狠得罪。不如先与天玄宗商议，徵得同意后再做打算。 但村中百姓却有些意动，天玄宗看不上他们家中孩子，难道还不许其他门派招纳他们家的孩子吗？ 这个世道，修士便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手掌权势，贵不可言。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户却是底层的底层，骤然得知有个翻身的机会摆在面前，自然是不愿放过的。 面对族中众人的哀求，杨族长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妥协，打算对这桩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那群人并非正统修士门派，竟然将村中幼童掳走，这还如何了得？ 然而，那群人似乎也算准了他们不敢去找天玄宗的心思，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将三个孩子掳走了。 这个哑巴亏，他们不得不含恨咽下。 得知杨昭倒卖了家中良田，换了十来块下品灵石准备去天玄宗求助时，杨族长背着所有人又给他添了五块下品灵石，凑足了二十整。 他也知道，这点儿灵石就连最低等的宗门弟子也未必请得到，但他还是把那五块下品灵石塞到了杨昭手里。 得知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不计前嫌地接下了这项委託之后，杨族长心中更觉羞愧，又感怀于天玄宗的宽宥，于是放出豪言：「小老儿虽人单力薄，但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还请两位贵人吩咐。」 李不言沉吟片刻，选择将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男主。关于剧中云蹊霜是如何拿下那个拐骗幼童的邪恶门派的剧情，他真的不知道。 第19页 李不言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气，要是能有个读心术之类的金手指就好了。话说别人穿书都有个金手指的标配，为什么轮到他了，除了一个前途昏暗的悲惨结局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好在他的演技是在线的，脑子也足够好使。 「蹊霜，你以为此事该从何处查起？」李不言选择摆出一副让我来考考你的姿态，将问题抛给男主。 只要男主出手，应该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云蹊霜顿了顿，观察着李不言的表情轻声分析：「师尊，弟子以为，那伙人既是为了搜寻资质上佳的幼童而来，必不会只来秀水村，想来之前也去过其他城镇村落，只是他们已经在秀水村寻到了极阴之体，也算斩获颇丰，恐怕急于交易，所以我们应该去查查附近的黑市。这么大批量的孩童，一时半刻他们也未必能全部出手。」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前世查询这桩委託的经验之上。 前世他是为了追查被这伙人掳走的小国公主，那位公主没有惊人的修炼天赋，但却生得花容月貌，若非被云蹊霜及时救下，差点儿就要被卖去给人做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了。 那时候，他便是在某个不为世人所知的黑市拍卖会上找到公主的下落的。 见他分析得有道理，李不言点点头，微笑着鼓励：「继续。」 「当务之急，一则我们要弄清他们到底带走了多少孩子，二来，要查清他们的去向。」云蹊霜见李不言的表情不变，继续道，「首先，请杨族长派人问问附近村落之中，可还有旁的孩童被拐走，做出个大概的统计。其次，我们要以这些村镇为中心，往附近的大城市追查他们的行踪。」 杨族长立刻道：「小的这就去问。」 李不言正要说什么，忽然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他抬手用力按住了左胸的位置。猝不及防的剧痛袭来，李不言疼得瞬间窒息，面色惨白，发不出半个音节。 杨族长和杨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云蹊霜盯着李不言的胸口，片刻后瞭然地挑了挑眉，轻声询问：「师尊？」 李不言停了许久后才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只是声音变得急促而虚弱：「方才杨昭说，杨小妹被带走已经一个月了，想来那群人也不会在此地盘亘，恐怕早已离开了。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我去追查他们的行踪，蹊霜，你留在此地先查清楚被带走的孩子究竟有多少，详细地列出个名单。查完之后，再与我会和。」 云蹊霜安静顺从地点点头，应了一句：「请师尊放心，弟子一定会尽快赶来与您汇合的。」 李不言手掌按压的那个位置......怕是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吧！自甘堕落给魔修当狗，又怎能不被狗链所束缚呢？ 与云蹊霜匆匆分别之后，李不言咬紧后槽牙加快步伐往荒僻的林子里钻，确定附近无人后才停下来，龇牙咧嘴地解开腰封，扯下衣襟，低头看着左胸心脏处的位置。 胸口肤色白皙，可以清晰地看到淡蓝色的血管脉络以及......胸口处一朵暗红的曼珠沙华。 他眉头皱起，用手按了按那朵骤然浮现在皮肤表面的曼珠沙华。 细长的花瓣如同触角般扎根在他的血管之间，那鲜艷的血色在青年漂亮的胸膛间绽放得异常妖娆。 好吧，与剧组中用纹身贴贴出来的曼珠沙华不一样，他胸口这朵是真的可以带走他生命的轮迴咒印。 原剧设定中，李不言为了取得魔修信任，主动让魔修在自己身上留下了这个咒印。若是他对魔修一直忠诚则罢，若是生出异心背叛了魔修，则会受到轮迴咒印的折磨。 咒印若是在第一次召唤之后，又在七日之内启动，便是无解死局。从第一次咒印发作开始，他胸口的曼珠沙华每隔七日便会发作一回，发作时受咒者会浑身剧痛，宛如寸寸筋骨裂开，一次胜过一次，直至受术者活活疼死。 据说，自轮迴咒印被魔界妖女创造出来之后，还没有能熬过七日的。 没错，给李不言施咒的人就是男主的另外一位官配女主，魔界妖女风星霓。 原身的修为其实不弱，与男主的生死之战时两人的修为也只在伯仲之间，只是风星霓心疼男主，便暗中出手相助，以轮迴咒印压制原身的实力，才能让云蹊霜轻易取胜，甚至在李不言死后风星霓还要放出毒虫毒蛇将原主的血肉吞噬殆尽，助她养蛊大成。 而这个轮迴咒印还有个用处，便是可以作为双方联络的信号。风星霓只需要在千里之外施咒，李不言就能感受到痛苦从而做出回应。 最后扫了一眼颜色逐渐黯淡下去的咒印，李不言面无表情地合拢衣衫，束上腰带。 一想到风星霓这个名字，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女人有美貌有手腕还有个天选男主当老公，这轮迴咒印没有解除之前，他连绕着走都做不到。 忽然，李不言眉梢一挑，等一等，他记得原主似乎一直在寻找破除咒印的办法，而且隐约有些眉目。 原着中，应该是在某个得道飞升的散修的洞府里藏着解除咒印的秘法，李不言机缘巧合得到了秘法，只是还没等研究出个结果，就被风星霓和男主联手干掉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份秘法就是男主故意散播出来引他现身的诱饵。 有风星霓在身边，云蹊霜自然知道他被轮迴咒印控制的秘密，更知道他迫切想要解除咒印的决心。 第20页 李不言掐指一算，面露苦笑。 巧的是，那处洞府现世的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年间。 更巧的是，那洞府还是男主发现的。 李不言不确定，到底是男主巧合的发现了那处洞府，还是只有男主才能发现那处洞府。 原本他只打算刷满男主的好感度就功成身退，做个低调行事的游侠走遍这个异界，看遍美景尝遍美食，也不枉穿越这一趟了。 当然，若是能遇上个志同道合的美人结个道侣自然更好。 现在他发现，李不言这个角色被排到男三号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身上的戏份太重，伏笔太多，过早下线的话，许多后续的剧情根本衔接不上。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对未来的剧情造成影响，但目前来看，他这个逛吃逛吃的梦想肯定是要往后推迟的。 至少也要等到把胸口这个倒霉的咒印解除了再说。 揉了揉还带着几分隐痛的胸口，李不言犹豫片刻，还是召出了属于原主的那把本命灵剑——南风。 南风剑刃细长，通体呈淡蓝色。 灵剑才召出，李不言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个度，细细看去，更是有无数细碎冰凌环绕在剑锋之上。 原主本是杂驳的水灵根，只是某次服食了一枚上古灵丹后竟然变作了变异的冰灵根，因此他的本命长剑也成为了冰灵剑。 之前李不言不肯御剑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担心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以灵认主的灵剑会不认他这个贴牌货，让云蹊霜看出异常。 眼下看着乖巧躺在掌心的灵剑，李不言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这把灵剑还肯承认他。 虽然他万般不想御剑，但眼下收到了轮迴咒印的召唤，如果在这段时间之内他没有出现在召唤者的面前，七个时辰后，第二次剧痛就会降临。 而三次剧痛之后，召唤者就会认定他已经叛变，从而直接引发咒术。 这一刻李不言才意识到，恐高症在生命堪忧的情况下，也是可以退步的。 深吸一口气踩在剑上，李不言握拳鼓励自己：「没问题的，其实御剑的高度也没有很高，飞行的速度也不算很快，这可是别人想花钱都没办法体验的经歷，只要不往下看，一直看前面......嗷！」 似乎是对李不言絮絮叨叨的碎碎念有些厌烦，南风直接带着他化虹而起，原地只留下浅浅的残影和绕樑三日的惨叫。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灵剑带着李不言落在一处颇为繁华的城镇之中，随后化为一道蓝光没入他眉心。 李不言的魂魄显然还没有跟上灵剑的速度，此刻他麻木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摩肩接踵的行人。 周围的人似乎对这种突然从天而降的修士已经习以为常了，看到有人御剑降落也只是多打量了几眼，随后便绕开继续往前走。 即使有被李不言的容貌惊艷住了的人，也只是偷偷地再多看几眼，并不敢上前打扰。 毕竟这些人都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有一副好脾气。 回过神后，李不言望着周围刻意避开他的人流，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不是他想在原地凹造型，实在是因为他的双腿现在软得像面条，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试着运行灵气至双腿的灵脉之中，李不言终于取得了对自己双腿的控制权，步伐僵硬地往街边走去。 这里的街道宽阔笔直，皆是用平整的石板铺就而成，一眼望去，比一线城市的沥青路还宽阔平坦。 街道两岸则是高约两三层的华丽楼阁，一串串的红灯笼和布幌错落垂下，迎风而动。 好一幅古意盎然的图卷，比起名画《清明上河图》又多了三分人间烟火气。 望着街边的招牌，李不言忽然就想起了这里是哪里。 洵阳镇，距离天玄宗百里之外的一座重镇，隶属于四大国之一的东麟国。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大统一的王朝了，四大国为主、成百上千个小国为辅的格局已经延续千年。 四大国分别为东麟国、西启国、南邵国和北棣国，四大国身后分别又站着修真界的四个顶级门派。 可以想见，只要没有意外，在四大门派的庇护之下，这四大国分立的格局还会继续存在很多年。 李不言之所以会出现在洵阳镇，是因为这里有一个魔修暗中建立起来的据点——云间拍卖行。 云间拍卖行的背后老闆不是别人，正是魔界妖女风星霓。 如今魔界的魔尊在百年前被修界封印，魔尊太子还未上位，风星霓便暂摄魔尊之位，替魔尊太子执掌魔界。 只是听说她在掌权过程之中受到的阻挠不少，不过因为上任老魔尊在出事之前曾将魔尊的权杖交付于她，她才能暂时弹压住那群蠢蠢欲动的魔头。 但究竟还能压制多久，恐怕就连风星霓自己心里都没底。 毕竟，点家小说里的女主，都需要男主出头替她们解决麻烦，还能顺便推进两人之间的感情。 云蹊霜出现之前，风星霓的日子怕是不会很好过。 望着前面云间拍卖行那黑底金字的招牌，李不言深深地嘆了口气，他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风星霓这女魔头在原剧里那可是有千百个心眼子，原文描述她有颗玲珑剔透心，能从微末之处窥见天机，在魔界人心涣散之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无论是心计、手腕还是狠毒，那都是一等一的。 第21页 李不言还真怕对方会看出他这躯壳之下的芯子已经换过一遍了。 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后，李不言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门匾下的大门。 第009章 「玉尘剑仙，您快贵宾室里请。」门内迎客的俊秀少年一见到李不言，立刻笑脸相迎。 李不言审视着对面的少年，这这小模样若是搁他那个世界，高低能当个爱豆，在这个世界却只能做个迎客的小厮，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他淡淡地点点头，只是还没等他迈步，又有个身穿月白长袍的中年修士迎了上来。 来人的双眸湛然有光，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带着儒雅气质，不像个修士，更像是个读书人。 李不言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男人的信息，文思贤，金丹中期的修士，因为拍卖行的工钱给的丰足便来做了个掌柜，并不知道拍卖行背后老闆的底细，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站在前台的工具人。 「文掌柜。」李不言微微颔首。 文思贤挥退小厮，对着李不言点点头：「姬先生已经在后院的老地方等您了。」 语毕，他也不引路，只恭谨地退到旁边。 姬先生是这拍卖行的老闆，但很少会来这里，文思贤已经将对方的脾气摸得七七八八，知道对方不喜见生人，除了安排人去送茶水，院子外头一概没安排人。 李不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脑子里却快速地在记忆里检索，很快他便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老地方，就在这栋楼后面的一处别苑里。 穿过被护院严密守卫的长廊，绕过几处亭台楼阁，李不言终于在一处朱红大门前停下。 那两扇大门虚掩着，里头的光线昏暗，他眯着眼睛斜觑了一眼，只看得到屋子里暗绿色的地毯和飘摇不定的纱帘。 听到外头的动静，里面传出个温和的男人声音：「你来的有点儿晚了。」 李不言顿了顿，推门走进去，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目光则快速地在房间里逡巡一圈。 屋子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哪怕窗户上镶嵌着昂贵的透明琉璃，但外头的阳光却像是无法穿透这层薄薄的琉璃，被坚定地隔绝在房屋之外。 房间里颇为宽阔，屋顶也高，就越发显得空旷森冷，左右两侧挂着浅白色的纱帘随风飘动，有点儿像鬼片拍摄现场。 身穿月白色长袍的温润男人坐在正前方的太师椅上，双手拢在身前。 他的双眸微眯，眼神却没有聚焦，似乎是在望着李不言，又似乎在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眼前的男人虽然眉眼温和，栩栩如生，但是李不言却清楚，他没有唿吸，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不过是只名为姬九宸的精美木偶罢了。 而真正操控它的人，却是藏身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的风星霓。 风星霓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便用操纵魔傀的手法操纵这个人偶代替她在修界和人界行走，而且这只魔傀巧夺天工，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也未必能察觉出这男人并非真人。 原因很简单，这只魔傀是风星霓以修士的血肉之躯炼制而成，而且对方身前的修为还不弱，故而才能屏蔽化神期以下的修士的神识窥探。 当然，李不言知道这个真相倒不是因为他用神识窥探的结果，而是他提前看过原着小说，风星霓的魔傀这一点倒是被编剧和导演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毕竟多一个魔傀就可以多一个演员角色，也就多了一个安排关系户的空间。 说起来，李不言对这位美貌在原文中可以排进前三的女主还是有些好奇的，他已经看过男主那被作者偏爱的脸蛋了，想来风星霓的真实模样应该也是美艷无双。 不过看着眼前的魔傀，他就知道，现在的风星霓根本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打算。短时间之内，他恐怕没有机会见到女主的真面目了。 「上次在你们禁地，我已经被你弟子发现。」魔傀在风星霓的操控下又开口了，语气淡漠，「你可将他料理干净了？」 李不言的嘴角隐晦地抽了抽。 这位美女，我那弟子可是你未来的老公，日后更是要扶持你坐上魔尊之位，还要带你飞升天界成为圣尊夫人的。你现在要我干掉他，以后会后悔的。 虽然心底腹诽，但李不言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已经查过了，蹊霜当时只是为了寻找他母亲的遗物才擅自闯入禁地，而且当时你及时出手将他打昏过去，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的男人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温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你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李不言心中一紧，面上不显，依旧淡淡地回道：「何以见得？」 男人收回视线：「若是以前，你会杀了他，而不是替他寻这么多理由。」 李不言顿了顿：「我留着他有用。」 姬九宸，或者说风星霓实际上并不在意那个天玄宗的少年弟子是死是活，只是提醒了一句：「不要让他坏了我们的事，上次我让你打听的关于五灵器的消息，你还没说完。」 五灵器，是贯穿原着小说上部的线索，也是将男主和女主命运纠缠在一起的关键道具。 根据作者设定，封印魔尊的五位修界大能都在终极一战中陨落，而他们在临死前将魔尊被打散的元魂封印在自己的本命法器之中，并且秘密将其埋藏起来。 第22页 因此，若有人能集齐五件封印着魔尊残魂的灵器，就可以解除封印让魔尊重返人间。 原来的李不言和风星霓合作，也是以替魔修搜寻五灵器为交换条件，换取魔修对他提供大量的修炼资源。 数日之前，风星霓冒险操纵魔傀出现在天玄宗的禁地，就是因为李不言反馈说查到了五灵器之一焚天炉的线索了。 只是两人的接头被云蹊霜无意中打断，又耽搁了数日，风星霓这才发动了轮迴咒印将李不言召唤过来，就是为了打听清楚焚天炉的下落。 李不言回忆了一番，这事儿大概还和天玄宗掌门萧渊有点儿关系，便谨慎地开口道：「没错，之前你告诉我，五灵器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每一种属性的封魔印都藏在与它相剋之地。后来我想了想，有个地方倒是十分适合藏焚天炉，就是在极北之地的寒冰雪原。」 另一个房间里的风星霓闻言，皱了皱眉，才有些失望地操纵魔傀回答道：「寒冰雪原我去过，那里并没有焚天炉。」 李不言轻声道：「姬先生你去过寒冰雪原，但去的未必是真正的寒冰雪原。」 『姬九宸』追问：「什么意思？」 「寒冰雪原之间有一处秘境，秘境之中才是真正的寒冰雪原。但秘境每五年才会开放一次，开放之时，便会有各宗派的弟子进入秘境试炼。还有数月便是今年的开启之时，此前萧掌门曾与我商议过，让我带着门下弟子前往秘境试炼。」 停了片刻，李不言才又补充道：「他告诉我，在秘境之中有处四面光滑如镜的玄冰山，高耸入云，但不可进入山中密道，里面有设有封印大阵，他虽没告知我里头封印的何物，但我以为，此地用以藏焚天炉也颇合宜。」 这一次，姬九宸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既如此，倒少不得一探究竟了。」 「你进不去。」李不言的回答倒也干脆，「那秘境入口有先辈设下的结界，魔修妖精都进不去。」 这也是他权衡之后决定还是对姬九宸如实相告的缘故，反正对方也进不去秘境，里面情况如何，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姬九宸顿了顿：「也好，你的实力不弱，去那山中查探一番也不难。」 李不言又趁机提出：「若要去秘境探查，恐怕需要周密筹谋，充足准备。」 姬九宸似乎早有准备，朝李不言抛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囊。 李不言抬手接住，看也不看一样就塞入了自己的储物戒指。 风星霓有个很明显的优点，就是出手大方，这储物锦囊里塞的好东西绝对少不了。 小赚一笔的李不言心满意足，抬头一瞟，见姬九宸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似乎不打算再说话。 他也不想打扰，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又在原地停了下来。 姬九宸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还有事？」 李不言看着姬九宸，脸上挂起笑容。现成的人脉资源，不用白不用。 他清楚，风星霓手下的情报网络遍布整个人间，让她出手帮忙查消息绝对是条捷径。 「倒是瞒不过您的眼去，是有桩小事，恐怕还得麻烦您出手帮忙。」李不言脸上的笑容越发诚挚。 再次从云间拍卖行的大门走出来时，李不言只觉得天色都清朗了许多。 风星霓不愧是代魔尊，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帮他找到了那群人的下落。 不过...... 想到那群人背后的组织，李不言的眉头又深深地皱起来。 对方的实力并不弱于天玄宗，而且那些人还与其他的门派暗中往来，想要一举将其剷除难度颇大，但若不能将其连根拔起，打草惊蛇之后只怕他们会藏得更深。 既要又要，这是个难题。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解决的办法，李不言决定还是把难题丢给男主吧。 他四处打量了一圈后，随便选了个方向慢慢地往前逛。 反正云蹊霜手里有罗盘引路，对方来找他比他找对方可方便多了。 不过，当第三次看到熟悉的茶楼招牌出现在眼前时，李不言开始怀念自己的手机。 这个世界不错，不过要是有手机就更好了。 至少他能用导航寻路，还能帮他搜一搜附近的美食商家。他嘆了口气，选择进入茶楼休息。 三次都绕回同一个地方，说明这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他也不好拂逆，不如先进去休息休息喝口茶吧。 然而，才踏进茶楼的门口，他的路就被人拦住了。 顶着这张倾倒众生的脸，李不言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从小到大都享受到了一些外貌带来的福利。 从小，孤儿院的老师就特别喜欢他，欢迎社会善心人士的表演节目里他绝对站c位，他也是整个孤儿院里被提出领养次数最多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可能早早地就被领养走了，而不是在孤儿院呆到十八岁。 即使后来他考上了大学，也是学校表白墙上被讨论次数最多的，各种拦路告白、楼下点蜡烛的也不少见，追他的男的女的都有。 但是被人拦下当众调戏的，这还是头一次。 李不言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看着前面油头粉面的青年。 眼前的青年长得还算英俊，个子也挺拔，穿着袭金丝银线的华美道袍，手里握着把象牙白玉的摺扇，腰间缀着拳头大小的椭圆灵玉坠，若是忽略他脸上贱兮兮的笑容，应该也算一表人才。 第23页 对方的视线自从落在了李不言的脸上就没有挪开过，脸上的笑更是让人无法直视：「这位道友，在下楚恆，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李不言淡漠地扫了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底细，是个金丹期的修士，或许在别的地方可以作威作福，但是在他面前嚣张跋扈却是有些找死了。 不过又看了眼青年身后跟着的两名元婴初期修士，李不言还是选择先静观其变。 那俩名元婴期修士皆穿着暗紫色道袍，听到青年的话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上前拦住自家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爷，顺便也将他和李不言隔开。 他们也看出来了，对面的李不言虽然独身一人，但那周身的气质便非同寻常，更何况他们两人都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可见眼前这修士实力绝对是在他们之上的。 「抱歉，」其中一名中年修士上前，抱拳行礼道，「家中少主人不懂事，冒犯道友了。」 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也可称为大能，他们可不希望这位小祖宗一张嘴便替门派招惹上不好惹的对手。 李不言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他没那么大的脾气，也不会因为对方轻佻的态度就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他只是在脑中回忆，楚恆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有些耳熟呢？ 见李不言要绕过他走开，楚恆急了，连忙又上前抬手拦住他：「美人，我父亲是紫霄仙宗宗主楚云鹤，我是紫霄仙宗少宗主，不知你是何门何派的，得空了在下也好去拜访拜访。或是你愿意，待我歷练结束了，你同我一起去紫霄仙宗吧，我们山上风景可好......」 楚恆喋喋不休的搭讪被他身后的中年人打断：「少主人，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而李不言此刻也终于想起眼前叫楚恆的少年是什么身份了。 正如他自己介绍的那样，四大门派之一的紫霄仙宗宗主几百年才生出来的宝贝独子，虽然修为不济，但是靠着有个好爹在修界横行霸道，喜欢美人，因为差点儿染指了女主被男主不客气地打断了腿，最后还搭进整个门派的大冤种，修界最牛二代，父愁者——楚恆。 忽然，李不言眼前一亮。 他刚才还在愁如何对付那个暗中买卖幼童的门派，眼下可不是有现成的刀递上来了吗？ 四大门派之一的紫霄仙宗啊，这把刀用起来绝对趁手。 于是，楚恆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不拿正眼瞅他的清冷谪仙忽然上下打量着他，然后脸上露出了堪比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笑容来：「原来是楚少主，失敬失敬。」 变脸速度之快，让楚恆心中都有些拿不准，紫霄仙宗的少宗主就这么值得让人敬仰么？ 第010章 李不言和楚恆两人一个有意结识，一个主动讨好，于是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几人就在茶楼中最好的包厢里坐下了。 楚恆特意挑了靠近李不言的位置落座，又殷切地抢过小厮手中的茶壶给李不言斟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李不言敷衍地对着他笑了笑，注意力却一直留在另外两名修士身上。 「对了，美人，还不知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呢？」楚恆把茶杯递到李不言面前后，托着腮痴痴地望着他笑。 纵然他生平见美人无数，但如眼前这般惊艷绝伦的却是寥寥无几。而且能入他眼的，要么是年龄与他父亲差不多，要么是实力与他父亲差不多，基本上没有他可以染指的余地。 骤然见到这样一位美貌绝顶且又没有强到让他望尘莫及的修士，天知道他的心底有多激动。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找个长得好看的修士做道侣，至于是男是女，唔，那不重要，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李不言干咳一声，淡淡笑道：「天玄宗门下客座长老，李不言。还不知这两位是？」 被他视线锁定的两人也跟着笑了笑，其中一名个子略高些的人拱拱手道：「原来是玉尘剑仙，久仰久仰。在下是紫霄仙宗掌门人的亲传弟子多如意，这位是我的师弟半称心。不知道友来此，有何贵干？」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李不言微微挑眉，这两人的道号倒是有点儿意思。 他答非所问道：「还请两位道友原谅在下冒昧，原本我只是与楚道友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罢了。不知几位来此为何？若为此耽误了几位的正事倒是不妙。」 不等其余两人回答，楚恆立刻抢先道：「不妨事不妨事，本来父亲此次让师兄们带我下山，就是为了让我去外头走走看看，一来歷练一番长长见识，二来也多结交些朋友。我们已经游歷过四大国了，东麟国是最晚来的。不过还好来了，才能遇到你，还能与你做朋友。」 他刻意把最后两个字说得深情款款，看着李不言的眼神也变得专注暧昧。 李不言的笑容僵硬了两分：「......倍感荣幸。」 多如意和半称心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无奈的情绪。 他们刚准备对眼前这个修士摸摸底盘盘道呢，好么还没盘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小祖宗已经把自家的老底抖搂得干干净净的了，这叫他怎么往下接？ 多如意倒是早就习惯了楚恆的性格，知道这个小祖宗在面对美人时候是没有脑子可言的，便不经意地压住了对方的手腕，拦住他滔滔不绝的话头。 第24页 半称心立刻笑望着李不言插话道：「我们在东麟国也呆了不短的时日了，又收到了宗门密令，恐怕很快就要离开洵阳镇。日后有机会，还请剑仙一定要来仙宗做客。」 他和多如意不是楚恆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年轻人，相反跟在师尊身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 方才两人都看得很清楚，李不言在面对楚恆轻佻的搭讪时，眼底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而他态度明显的转变，则是在听到楚恆的身份之后。 对方刻意与楚恆交好，绝对是冲着他身后的紫霄仙宗而来。玉尘剑仙的名号他们倒是也听说过，隐约知道对方是天玄宗的客座长老，修为不算出挑，但是一张脸却漂亮得众所周知。 如今再看他这张脸，两人确认传言也的确有可信之处，虽然用绝色这个词语来形容男人多少有些冒犯，但李不言这张脸实在是秀丽之极。若非如此，楚恆也不至于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被勾走了魂魄。 李不言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变化有点儿快，两人对他戒备也属当然，不过别忘了他的专业是什么。 别的或许不行，但演戏他是最擅长的。 他微微垂下眼睑瞥了楚恆一眼，笑容不变，只是语气里似乎蕴藏着一丝遗憾：「既如此，那我就以茶代酒，祝几位接下来的行程一路顺畅了。正好我也有些麻烦事要忙，恐怕也无法周全地招待几位......」 话音未落，旁边的楚恆几乎是跳起来抓住李不言的手，拍着胸脯保证：「没事没事，两位师兄你们有事就先走，不过我还要在洵阳镇留很久的。小言言有什么事？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李不言一口茶喷出，对面的楚恆被喷了满脸茶水，讪讪地收回手抹了把脸。 旁边的多如意和半称心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李不言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放下手里的茶盏，一边尴尬递上手帕一边默默腹诽，『小言言』到底是个什么称唿？而且少年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清楚，我的年纪恐怕比你要大几倍哦！ 楚恆欢喜地接过白色的手帕却并不用来擦脸，而是珍而重之地将它摺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这是小言言第一次送我的定情信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李不言默然，少年你这自说自话的习惯究竟是跟谁学的？ 「对了，」收好了手帕的少年抬头，好奇地望着李不言，「小言言你方才说你有什么麻烦事来着？」 这次，不等多如意两人阻拦，李不言就直接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前些时日接了桩委託，替一位村民寻找他家被拐走的孩子，只是查到最后，却发现被掳走的孩童不少，且那群人似乎是通过水路离开了洵阳镇，包了船往南溟岛去了。」 这个消息是风星霓透露给他的，那群人带着孩子们往南溟岛去了，因为南溟岛上有东麟国境内最大的鬼市，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最终都会流往岛上进行交易或是拍卖。 「包船？」楚恆的眼清澈如鹿，噙着欢快的笑意，「巧了，这里最大的船队是我家的。」 「哦？」李不言略有些意外，旋即想到，紫霄仙宗乃是体量最大的修仙门派之一，他们的产业也遍布整个大陆。洵阳镇也算东麟国的重要漕运关隘，有他们的船队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再一次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除了刚开始上来搭讪时那副急不可耐的表情有些猥琐外，目前为止，少年的举止都还在正常人的范畴。 而且出于某些在场的人心知肚明的原因，少年还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和乐于助人的胸襟。 最重要的是，李不言坚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眼前少年那双专注的眼睛里，他只看到了纯粹的爱慕和欢喜，并没有掺杂旁的污浊秽物。 多如意和半称心两人见自家少宗主越来越离谱，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再不加以制止，只怕楚恆就要把自己卖给对面的青年了。 「少主，你难道忘了下山之前小姐的吩咐么？」半称心咳了一声，不算隐晦地提点道。 李不言知道对方口中的小姐是谁，说起来，应该是这部小说中的商界第一人楚芷水。若是在地球上，高低能上福布斯排行榜。 楚宗主活了一千多岁，也只得了一女一子，长女楚芷水是水木双灵根，在修炼的天赋上只能算普通，将近百岁才在她父亲的帮助下勉强结丹，此后便对修行一事再无兴趣，反而热衷于扩张紫霄仙宗门下产业。 在她的打理下，短短二十年间，紫霄仙宗的相关产业便扩张至全大陆的每一个城镇，如果要评出修界最美的女修恐怕会有很大的争议，但若要讨论谁是最会赚钱的女修，楚芷水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在她之后，楚宗主为了后继有人，便与夫人孕育了第二子，也就是楚恆。楚恆是在全宗门的期待下出生的，生下来后也被所有人众星拱月般捧着，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逐渐就形成了肆意任性的骄纵性子，就连楚宗主也拿他没办法。 能治得住这位小祖宗的，也只有他的亲姐楚芷水一人了。 果然，在半称心搬出了楚芷水以后，楚恆的表情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又有些后怕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不过视线落在李不言的脸上以后，他的表情又变得坚定起来，大手一挥豪迈道：「没关系，这件事我做主了，待会儿你们......哦，对了，你们要回宗门的，那你们回去之前，去跟这边的负责人说，给我安排一条船，我要和小言言一起出海。」 第25页 反正他姐现在在南诏国，那边如今有笔大买卖需要她亲自处理，想来是没有时间理会他这边的小事的。 多如意听得头都大了，他抬手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丢下这个小祖宗自己离开？ 「少宗主，贸然插手别人的事情不太合适。」多如意选择退让一步，「要不这么着，我们安排一条船给李道友，供他随时使用，您同我们一起回宗门去？」 「不行，」一向好逸恶劳的宗门少主忽然露出坚定的神情，「作为紫霄仙宗的少宗主，锄强扶弱、扶危济困这些话父亲时常对我耳提面命。如今既有人在暗地里干着拐卖人口的龌龊勾当，我怎能视而不见？」 多如意和半称心两人木然地看着小师弟浮夸的表演。 看来这傢伙是真的对李不言上心了，亏他想得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不言也听得有些想笑，楚恆虽然行事肆意妄为了些，到底还不算十恶不赦，至少他的行为逻辑简单得一眼就能看穿，完全就是个被家里人惯坏了的单蠢小少爷。 所以，楚恆后来到底为什么会对女主下手，还让他被云蹊霜打断了双腿？ 怎么看，这都不像是眼前这个少年会干出来的事儿。 「李道友，我们......」半称心将目光转向李不言。 李不言笑了笑，对楚恆道：「多谢楚道友了，只是此番追查那伙人行踪诡谲，人多了反而引人注意，道友还是同你师兄们一起回去吧。况且出海之事繁琐，尚需细细筹谋，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决定的。」 多称心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怀疑李不言说这番话的目的。 对方刚才的表现，分明是想拖他们家少主下水，怎么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改了主意？ 李不言倒是很坦然地任由两人打量，在知道楚恆是书中反派时，他的确是起了借着对方的弱点利用对方的想法。 但是一番接触下来，他发现楚恆并非如书中描述的那般不堪，不过是一个被保护得过头了的天真仙二代，再利用对方他的良心有些过不去，便顺水推舟地拒绝了。 楚恆还要坚持，多如意便一手把住他的手腕，语调强硬：「少宗主你不会想我现在就给大小姐发紫霄令的，对吧？」 紫霄令是紫霄仙宗用于沟通联繫的法器，即使两人相隔万里之遥，但紫霄令依旧可以在瞬息将消息传到。不过这需要消耗大量的灵石为基础设置阵法，寻常门派不会为了传递消息方便而如此消耗珍贵的灵石。 听到这里，楚恆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安排点菜吧。」 这座茶楼的饭菜都是以灵兽和灵草做成的，即使是修士吃了也不用担心杂质太多影响修为。为了讨好李不言，楚恆豪爽地点了整整三桌菜，让掌柜的都不得不上楼来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砸场子，最后还多安排了三个人在屋子里伺候着。 李不言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个世界的美食，入口即化的鱼肉、外酥里嫩的兽肉、鲜嫩爽口的灵菜...... 自从被经纪人要求控制体重以来，这是他吃得最为痛快的一次了。 一顿饭纵然被楚恆刻意拖延了时间，但最后还是免不了要结束。 几人站在茶楼的门口，李不言对着三人拱了拱手，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楚恆被自家师兄一左一右地架住胳膊，恋恋不捨地望着李不言：「小言言，你有空了一定要记得来紫霄仙宗做客啊！还有，你还年轻，不要早恋，要等我长大......过两天等我姐下山了我再来找你......」 李不言的表情一言难尽，另外两人也有些尴尬，忙道：「李道友若是有出海的计划，可以去紫霄船队，那里的负责人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此别过了。」 语毕，也不等李不言道谢，拖着自家小祖宗的胳膊就匆匆离开了。 楚恆双脚凌空地扑腾着，艰难地挣扎着回头叮嘱：「你别忘了我呀，父亲说等我到了元婴期就可以成亲了，你一定要等等我呀~~~」 李不言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离开，一扭头，就看到长身玉立的挺拔少年站在街边，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他停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揣测云蹊霜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神，他竟然莫名有一丝心虚。 「蹊霜，你何时到的？」李不言清了清嗓子问道。 云蹊霜眼睁睁地看着李不言将面对别人的笑脸收起，对他露出了那副熟悉的清冷表情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李不言的笑脸时，他发现对方虽然人品不好，但是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特别是当他认真地注视着某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被他在意是一件很温暖的事。 然而，对方对他吝啬到连敷衍的笑容都懒得施捨。 云蹊霜倒不是在意李不言的区别对待，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李不言在面对楚恆那种登徒子的时候会露出这种笑容来？ 他不信李不言看不出楚恆对他的想法，但是他更知道李不言的骨子里其实是个极端自负的人，他不可能容忍有人因为他那张脸而不怀好意的接近，更别提与对方虚与委蛇了。 自他重生以来，李不言所表现出的重重疑点，都指向了某个模煳而隐晦的可能。 第26页 想到那个可能，云蹊霜垂下眼睑。 不过，他还需找到确凿的证据。 第011章 这个时节正是漕运繁忙的时候，出海的船票千金难求。 不过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还是很轻松地买到了两张出海的船票，这八成要归功于楚恆打过招唿的缘故。 他们即将乘坐的宝船名赤帝，长五十丈宽十七丈，共有四层楼阁高，即使它停在了远离码头的深海里，站在码头上的人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那艘庞然大物的巨大轮廓。 即使是放眼全大陆，赤帝也算得上是顶级豪奢的一艘巨船了。小镇上的人们听说这艘传奇的宝船停在了近海，纷纷挤到码头围观，将码头的渡口围堵得水泄不通。 然而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他们也能直观地感受到这艘巨船的豪奢和庞大。海雾中的宝船灯火通明，宛如传说中的蓬莱仙岛般在黑沉汹涌的海浪中沉稳屹立。 赤帝船原计划从东麟国的锦州出发前往西启国最大的万里津码头，不知为何却又在洵阳镇停了数日。 李不言猜，赤帝改变航道停在这里，大概也是楚恆的安排。 毕竟他见到过旁人要去船行买票皆推辞售罄，而当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问时，船行的负责人问明白他的身份后，不但恭恭敬敬地送上船票，还告诉他赤帝宝船已经更改航程，会绕一圈经过南溟岛。 得知李不言需要两张船票，负责人又毫不犹豫地将第二张船票卖给他了。 按照市场价，两张赤帝的天字上房船票李不言支付了两千中品灵石。但实际上，有人已经出价到三千中品灵石也没换到一张下等船舱的门票。 想要登上这艘船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的。 世界上能平安穿越妖兽密布的海面的船只不多，而赤帝恰好是其中之一。 由于自身体积太过庞大吃水太深，赤帝船无法靠近这个小码头，只能由船队的其他小船往来于赤帝和码头之间，输送客人货物。 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姗姗来迟的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登上了专门来迎接他们的小船，船头的桅杆破开水面的重重浓雾，又稳又快地往远处巍峨如高山的赤帝宝船航去。 说是小船，那只是与赤帝庞大体量相比。实际上他们所乘的这船也不算小，船舱里还隔出几个小间，只是李不言不大喜欢里头逼仄的空间和浑浊的空气，便选择留在了甲板上。 甲板上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两名船夫正在控制船帆。 海风唿啸着从船夫的耳畔吹过，他们彼此之间交流的时候都扯着嗓子贴近对方耳朵大声喊，否则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蹊霜，此次出海危险重重，你切记遇事莫要逞强，更不要替人强出头，」李不言深知男主爱打抱不平的性格，着意提点道，「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将那些孩子救出，最好不要节外生枝，明白么？」 虽然扶危济困是好事，但那也要建立在有实力的基础上。 李不言的实力虽然不弱，但在海妖肆虐的海上保全自己和云蹊霜已经需要小心谨慎，更别提他们面对的还是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地下黑市。 云蹊霜捏了捏挺拔的鼻樑，平静地回应道：「弟子明白。」 常言说，宁上山莫下海，海外的危险比陆地更甚，贸然去闯那群邪修的大本营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他比李不言更清楚。 说来，对危险认识不足的反而是他这位『师尊』，不过是元婴期的修为就敢带着个筑基期的弟子硬闯龙潭虎穴。 望着少年眼底隐约可见的黑眼圈，李不言有些担心：「你这两日没有休息好么？」 这两天在洵阳镇落脚时，他们手上要做的事不少，不过李不言倒也并没有苛刻到让一个半大少年跟他一起不眠不休地熬着，更何况云蹊霜还是个修士，不应该会这么疲惫才对。 云蹊霜放下揉按太阳穴的手，随口找了个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弟子这是第一次与师尊出门，很担心会做不好此次委託。」 事实上，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过稚嫩，无法承担他已经成神的海量神识，以至于他只能选择将自己的大部分神识和记忆封存，等待修为提升后才能慢慢地吸收剩余的神识和力量。 而现有的记忆和神识对于他这具尚未成长的身体而言依旧是不小的负担，他只能通过大量的睡眠来适应并改造这具身体。 就像是要把一缸水强塞入一只密封的瓶子里，只能不断地压缩水的体积同时提升瓶子的质量，否则这只瓶子早晚会被水撑破。 这几日为了查探失踪儿童的事情来回奔波，云蹊霜难得躺下来好好休息，掩饰不住的疲倦自然就爬上了他的脸。 李不言垂眸敛去眸底的不忍。 纵然云蹊霜他日能够登临九霄，但此刻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骤然要担负着几十个孩子的前途，闯入一个险象环生的陌生海域，面对着生死未卜的前途，会担忧害怕也属人之常情。 这一刻，他忘记了要保持原着师尊的清冷人设，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声音和缓地安抚着少年：「别怕，师尊会保护你的。」 修长温暖的手掌落在云蹊霜头顶，陌生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又忍住了。 少年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注视着李不言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第27页 被男主用极具穿透力的眼神盯了片刻，李不言就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但是方才少年的那句话却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部分，让他想起了已经离开他的生命很久很久的一个孩子。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想保护的人，最后却为了保护他而去世。 无数个午夜梦回间，破碎的记忆都会重新拼凑出那张稚嫩而天真的小脸，年幼的孩子呆呆地扯着他的衣角，口齿不清道：「哥哥，我怕。」 那时候的李不言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却坚定地将孩子护在身后：「有哥哥在，别怕。」 「有师尊在，弟子不怕。」云蹊霜的回应与他记忆里的声音重叠。 李不言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对着面前的少年轻轻地笑了笑。 这一瞬间，晨间的金色阳光披挂在他肩头，青年眼底温柔安抚的笑意看得云蹊霜一怔。 白衣谪仙，也不过如此。 片刻后，少年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望向远处波浪峥嵘的海面。 一刻钟之后，顺风顺水的小船靠拢了赤帝，从赤帝的船舷处垂落一张绳梯。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这时候才发现，这艘小船上承载的乘客远不止他们二人。 在船工的催促下，有三个人从小船的船舱里鱼贯钻出，其中两个都沿着绳梯攀援而上，当然也有向李不言两人这般直接飞上大船的。 那是一名浑身都裹在黑色长袍中的修士。 对方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挡得十分严实，像是怕冷似地蜷缩就连双手都拢在宽大的袖袍间，别说模样，就连男女都难以分辨。 李不言只扫了一眼对方，一阵海风吹过，微微掀起对方垂落的斗篷，露出下颌和侧脸。就在这一隙，他看见那人的脸上隐约有银蓝色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像是鱼类的鳞片。 只是很快，斗篷垂落，又将那人的面容尽数遮掩住。 李不言将视线转向宽阔得约莫有足球场大小的甲板上，甲板上的人还不少，大部分都是挤过来瞧热闹的。 不过人群也十分谨慎地停在了他们两丈之外，并不轻易凑近。这一层的乘客是宝船之上最底层的乘客，不过他们只是在这艘船上没什么地位罢了，若在别处，也是非富即贵的权贵人士。 就如这个世界的规则一般，普通人哪怕再有权势，在修士面前终究要低人一等。赤帝的船体一共四层，普通富商和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只能在底层活动。 再高一等的皇室贵胄和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则能进入二层空间，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住入第三层。 至于最顶层的天字层，没人猜得出里头的乘客的身份和来歷。 赤帝宝船的船舷处，一行侍者正等着接收这一批例外被允准上船的新客，并按照乘客递上来的玉牌安排他们的去处。 「玄字八房，客人请跟我来。」一名身着青衫的秀美少女微笑着伸手一引，那客人便在周围人艷羡的眼神中随少女往甲板旁通往上一层的舷梯走去。 紧接着，又是一名底层的乘客，在另外一名白衣少女的指引下去了底层寻找自己的落脚处。 当李不言将自己的两张牌子递过去的时候，那几名白衣侍者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望向一个站在旁边的英俊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唇角微扬，随时都保持着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他双手接过李不言手中特制的牌子看了一眼，随后恭谨地上前一引，示意两人随他去。 周围的乘客好奇极了，这位赤帝宝船的乌总管平日目无下尘，就连二层三层的乘客也难得见到他的笑脸，怎么对待这两人却客气得像是见了亲爹？ 难不成这两人的身份比那天潢贵胄和修真大能还高贵？ 周围人群猜测的目光很快便被一扇木门隔绝。 男人将两人引向另一侧无人的通道里，在通道的尽头，一座直通顶层的旋转楼梯出现在两人眼前。 李不言仰头望去，旋转的扶梯中间垂落着一盏硕大而奢华的水晶灯，整座水晶灯呈巨大的莲花造型，直径超过一丈。无数的彩色花瓣悬浮在半空，如瀑布般一直错落至地面。 柔和绚丽的光芒从莲华中央铺陈至几人脚底，让人仿佛置身变幻莫测的花海盛宴。 李不言有些费力地看清，那宛如悬浮在空中的花瓣可不是水晶，而是用价值千金的上品灵石逐一雕琢而成。土灵石的黄色温如旭日，水灵石的蓝深如大海，木灵石的青绿若山林...... 当真是谁看了都得赞嘆一声大手笔，紫霄仙宗的财力果然不同凡响。 这时候，管事的男人才缓缓开口：「两位是少宗主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紫霄仙宗的贵客。小人是船上的负责人，敝姓乌，乌九羿。两位称我乌管事便好，还请剑仙和道友往这边来。」 乌九羿边走边向两人介绍船上的情况，赤帝宝船最多能容纳两千人乘坐，不过正常来说，船上即使有那么大的容量也不会卖出那么多船票，最高层和第二层的船票大部分时候都是限量发售。 船上的厨师共有百人，而专门服侍第三层和第四层的贵客的厨师就有半数，分作白班夜班两轮人马昼夜不休地守着岗位，以保证所有高层的贵客的任何需求都能够随时得到回应。 第28页 第四层的船舱之中只有四间房间，两两之间门户错开，而每个房间外侧，都有一条直通最底层的楼梯通道，这与那奢靡豪华的旋转楼梯不同，是专供僕役侍卫通行的。 乌九羿推开了天字一号的房门。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李不言还是稍微惊愕了一下。这房间里的布置比起他曾经在主办方的邀请下住的七星级酒店套房也不差什么了。 千金难求的鲛绡地毯铺满房间，红木紫檀的陈设嵌缀宝石，屋子里的摆件挂画无一不价值连城，入门处甚至还有用整块水晶雕琢而成的巨大鱼缸，里头豢养着一群漂亮珍贵的龙鱼。 仰头望去，房间的上空点缀着无数颗璀璨闪烁的明珠，宛如夜晚喧闹的星穹。 不过李不言来不及欣赏这房间中金碧辉煌的布置，他的目光落在屋子里四名近乎赤身的少女身上，又礼貌地移开视线：「乌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乌九羿眼神平静地对李不言对视：「这是专门负责服侍贵客的侍女，剑仙可以根据需要留下她们，全部留下也可。」 李不言干咳一声打断他的话：「不需要，还是请她们离开吧。」 站在旁边的云蹊霜微微挑眉，他注意到自家『师尊』在看到那几位衣不蔽体的美丽侍女时，就连耳根都通红了。 这可不是『李不言』该有的反应，他在心中盘算着，这位漏洞百出的师尊究竟是什么来歷，似乎是连略显香艷的肉帛阵都不曾见识过。 「还有，他的房间里也不必安排侍女。」想了想，李不言又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云蹊霜对乌九羿道。 他家小弟子还不到十六岁，这些安排显然是超纲了。 乌九羿拍拍手示意四名女子退下，又对着李不言恭敬道：「两位的房中布置有机关，只需拉动此绳，便会有人前来听差。」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转身离开。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正掩门时，就看到方才那名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人竟然也被人领着上了第四层的船舱，穿过宽敞的长廊往前面的房间去了。 那人在经过李不言的房门时略放慢了步子，随后在管事的带领下继续往前，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李不言猜测此人或许是某个大门派中的重要人物，只是这般隐匿身份，怕也是个麻烦人物。 注意到宝船已经扬帆起航，李不言忧心忡忡地关上房间门，希望接下来的行程一切顺利才好。 第012章 宝船在海面航行了一天，此时临近黄昏。 落日熔金，靛蓝的海面上被无数碎金点染成暖黄色，这波澜壮阔的景色对于其他游客或许业已司空见惯，但对才上船的李不言来说，依旧拥有着不可小觑的吸引力。 他在客房外的观景台上凭栏而坐，与清风为友，邀落日共酌，心情舒畅悠然。 哪怕平日不怎么饮酒，此刻也免不了要应景地喝上两杯。 好在他的储物戒指里还有原主随手塞进的灵酒，带着馥郁花香的酒液清醇香浓，入口清甜。 李不言突发奇想，弹指凝出一团冰球丢进酒杯中。 那灵酒经过冰球一镇，变得更加爽口香浓，而酒味被寒气压下，入口不大像酒，倒像是冰镇饮料，李不言忍不住为自己的小小创作而得意。 正在他惬意地享受这难得的暇时，耳朵却捕捉到了门外传来的细微敲门声。 船上的人员未经允许不会上来打扰客人，排除了这个可能，敲门的应该就是云蹊霜。 李不言坐直了身子，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袖，确认自己仪态端正后才道：「进来。」 房间门很快被人推开，修长挺拔的人影迈入房中，又飞快地掩上房门，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脚步声逐渐靠拢，李不言回头望去，却意外地皱起了眉头。来人不是云蹊霜，而是原本应该返回紫霄仙宗的楚恆。 对方浑身上下依旧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看来，方才随他们一同上船的那个黑袍人就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惊讶之余，李不言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楚恆连忙凑上来，手忙脚乱地试图捂住他的嘴：「嘘，别喊别喊，午夜之前还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否则他们会把我送回去。等过了蛟渊他们就算发现了我也拿我没辙了。」 蛟渊是近海与远海的分界线，据传在这条分界线之下，便是海中蛟龙聚居的万蛟深渊，一旦跨过这条界限就会惊动海底沉眠的恶蛟，船只便只能往前，一旦走上回头路，就会被无数头兇残暴戾的恶蛟撕扯成碎片。 李不言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的意思是，你......算了，你是背着你师兄们偷偷上船的？」 楚恆揉了揉手背，俊朗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们现在就算发现了我的替身也晚了，赤帝是世界上最快的船，没有船能追得上它的速度。」 他早就算准了这一点，因此才特意吩咐让赤帝宝船绕道来接人。 李不言忽然感觉有些头疼，这位仙二代上船必然是追着他来的，但他出海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有正经事要做。这位小祖宗横插进来，若是有个闪失，怕是紫霄仙宗那头也不会轻易罢休。 「小言言，你见到我不高兴吗？」注意到李不言的情绪不佳，楚恆委屈地蹙眉。 第29页 李不言也不好点头，毕竟他此刻能坐在这宝船的观景台上饮佳酿赏美景，还是託了这位小少爷的福。 「没有。」李不言违心地否认了这一点，又苦口婆心地劝他，「你悄无声息地离开，两位道兄不知你的去向怕是会担心，也不好向你父亲交代。眼下宝船还未过蛟渊，不如你御剑回去......」 楚恆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随手拎了张方杌凳就在李不言的对面坐下：「不妨事，我走之前给他们留下了书信交代了去向，他们知道我要去南溟岛。」 李不言：「......」 好么，这下若是楚恆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了。 「小言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楚恆毫不见外地拎起桌面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到面前嗅了嗅，「这酒的味道倒是不错。」 李不言深深地嘆了口气，这谁家孩子这么自来熟，家长能不能来管管啊？ 当然，他的心声没法传到万里之外的紫霄仙宗，楚恆的家长现在也管不着这熊孩子。 楚恆半晌没听见回答，抬头望了李不言一眼，这一眼却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落日之下，雾岚渐起。青年颊边染上薄红，眼眸溢满醉意，白皙修长的脖颈也透着浅淡的红色。或许是被这天光侵染，又被这薄雾环绕，青年像是传说中临风而立的谪仙人，透出飘渺又脆弱的美。 心神被这震慑人心的美色所吸引，楚恆自觉唇舌干燥，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不敢再多看。 人一紧张，手脚就会变得格外忙乱。 楚恆的双手在身上袖笼间漫无目的地摸来找去，忽然摸到个天青色的小瓷瓶，不觉心中一喜，忙献宝似的将那瓷瓶捧到李不言面前：「对了小言言，上次我本想将这个赠你的，只是走得匆忙，竟忘了这事。」 李不言没有伸手，只是瞟了一眼那巴掌大小的瓶子，困惑地问：「这是何物？」 「反正是好东西。」楚恆嘿嘿一笑，这还是宗门的一位师叔赠与他的呢。那位师叔还告诉他，日后若是遇上喜欢的人，把这瓶中之物赠与对方服下，对方必会对他的喜欢有所回应。 李不言斜觑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反驳。 楚恆是紫霄仙宗的少宗主，手头上的东西自然差不了。 见李不言不接，楚恆便随手拧开瓶塞，将里头的灵液倒进了酒壶里。翠绿色的灵液不多，化为一线注入酒壶中后，灵液与酒液融合后立刻激发出一阵奇异的暖香。 这香味犹如百花盛开，沁人心脾。李不言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探头闻了闻那股味道，眼底朦胧的醉意隐约又深了些。 「我就说师叔给我的宝贝错不了，」楚恆也觉得这股糅杂了百花馨香的味道十分好闻，不免有些得意的显摆道，「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他甚至自己都捨不得尝一口，而是将这勾兑后的第一杯酒倒给了李不言。 李不言饶有兴致地接过酒杯瞄了眼，原本青绿色的酒液此刻已经变成玫红色，绚丽夺目的色彩像是调酒师精心调制出来的鸡尾酒。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在他的味蕾间炸开，而后便化为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灵魂似乎也要挣脱身体这副沉重的躯壳飞上九霄去了。 于是他又忍不住喝了第二口。 随着酒液入喉，李不言的脸色忽然变得惊异而古怪。 比起想像中轻松惬意的感觉更快侵蚀他的意识的，是某种来势汹汹又莫名其妙的欲望。 李不言骇然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随后抬头看向对面正要喝酒的楚恆，抬手就推翻了面前的桌案，顺带将对方手中的酒盏也重重打落在地。 楚恆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了，有些茫然地瞪大了眼看着面色越发泛红的李不言，讷讷询问：「小言言你......怎么了？」 「你倒在酒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李不言清晰地察觉到自身变化，扯过旁边的软垫挡在腰腹间，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变得迟钝浑噩，行动也比平日慢了许多，这绝不会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八成是楚恆加在酒中的『好东西』的作用。 楚恆的表情更加茫然了：「那是可以帮助增长灵力的九转玉露，我师叔给我的。」 据师叔说这九转玉露难得的很，所以非他所钟爱之人是万万不能使用的。 李不言深吸了口气，试图站起身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竟都变得酸软无力，体内的灵气更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压迫，完全无法调动分毫。 他不知道这九转玉露是什么东西，但唯一能确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小言言你没事吧？」见李不言的状态不对，楚恆关切地上前想要询问。 但是当他凑近时，却忽然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暖香，他有些不确定地闻了闻，发现味道应该是从李不言身上传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黏在对方的脸上：「小言言，你身上......好香。」 年轻的修士闻到这股味道只觉得心旷神怡，想要凑近细细地闻闻，然而下一秒，他却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量勐然推开，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后又摔落在地面。 楚恆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击之下被震得快要吐出来了，剧痛之后他的神智倒是变得清醒了几分，挣扎着坐起身后才看到袭击自己的罪魁祸首。 第30页 白衣少年俊美无俦，锋利的眉眼宛如无形之刃，淡淡地一瞥似乎就能从他身上剐下一层血肉，看得楚恆本能地抱住双臂往后缩。 云蹊霜穿过满地狼藉的房间，将视线落在摇摇欲坠的李不言身上。 李不言此时的意识濒临崩溃，他的眼神聚焦了一瞬，勉强认出站在面前的人是云蹊霜后，双膝一软便朝对方倒去，几乎是贴在少年耳畔续续断断地嘱咐：「先……带我……走。」 云蹊霜张开手臂接住自家师尊，就势将他横抱在怀里，微微掂了掂。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他的双手轻而易举地将唿吸急促的师尊稳稳托住。 见到那少年要将意识已经模煳的李不言带走，楚恆忍痛扶墙站起试图阻止：「站住，你要把小言言带去哪里？这船上是我的地盘，我警告你别乱来。」 云蹊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等我安置好师尊，再来与你算帐。」 还好他的房间与李不言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听到这边掀桌的声音后赶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这一幕，与前世萧锦瑟被下药何其相似。 虽然李不言是男人，但云蹊霜知道楚恆是个男女不忌的主，自然不会把自家『师尊』留在这里。 带着已经明显有些不正常的李不言回到了他的房间里，又将人安置在床榻之上，云蹊霜这才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上一世他并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打断了楚恆的双腿。 在很久之后云蹊霜才知道，其实那时候楚恆也不知那瓶中装的是烈性合欢药，他只是被师门长辈矇骗，以为那里头是能助人提升修为的灵液而已。 不过这『不胜春』饮下之后再与人双修的确有提升修为的作用，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人也不算骗人。 正因如此，所以云蹊霜这次才放过了楚恆那双腿。毕竟眼下要紧的不是楚恆，而是已经中了招的李不言。 云蹊霜低头望着在床上难受得扭来蹭去的李不言，眉头紧锁，深邃的凤眸里也难得流露出几分无奈。 上一世萧锦瑟遇到这事是在十几年之后了，那时候的云蹊霜已经拥有了不输于李不言的修为，同时他的个人收藏中也有各种解毒丸，随手掏出的解毒丸就可以轻松解除『不胜春』的强烈药性。 修习了无情道的云蹊霜游刃有余地破解了对方的窘境。 但，那是在十几年以后。 现在的他面对着床上快要扭成一条蛇的李不言，神情依旧冷静，但是储物戒指里除了灵石和灵液，再掏不出多余的东西来。 望着床上双腿绞缠如蛇的白衣剑修，云蹊霜的眼底到底染上了探究和好奇。 前世他从十五岁开始修炼无情道，这种陌生的欲望似乎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一向能完美地控制好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慾念。 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几滴灵液就足以让平日冷静自持的修士丢开所有的理智，化身为慾念的奴隶，被繁衍的本能所操控着去追求短暂而虚幻的快感。 与云蹊霜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相反，李不言只觉得自己此刻几乎要被深入骨髓的妄念吞噬殆尽了。 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几乎都比平日要敏感百倍，身上原本光滑柔软的衣料在此刻竟变得比砂纸还粗粝，每每与肌肤接触摩擦，便引发他难耐的疼痛和酥痒，逼得他开始本能地解开腰带，扯开衣襟，只盼这漫长细碎的折磨就此停止。 很快，李不言就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 然而那几乎令他疯魔的折磨并未就此结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正发着一场高烧，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着了火，这股火焰如跗骨之俎，无法摆脱，无法浇灭，生生逼出了他眼角的泪。 李不言的意识在浑浑噩噩中仍试图替自己辩解，他其实并不想哭的，他从小就不是个爱哭的人，孤儿院里的孩子那么多，每天总有几个孩子会哭，但他从来不哭。 但是这感觉令他太难受了，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折磨，就像是有人对他用刑一般，他实在是扛不住了，眼泪也不是他愿意流的，实在是忍不住。 然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问他：「你是谁？」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快感席捲全身。 当欲望之源被陌生的感觉所掌控，有那么一瞬间理智重新降临，唤醒了李不言岌岌可危的意识。 他睁眼时发现，抚慰他的竟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喑哑而颤抖地哀求：「求你……离开这里！」 活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猫，云蹊霜冷静地想，他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同时手上的力道微微加大，这一瞬间，李不言脑海中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李不言。」沉沦在欲望中的师尊一边小声哭着一边回答，抗拒的念头彻底消散，他开始放任自己被对方掌控。 「真实名字？」那个声音继续追问。 李不言专注的享乐被打断，他哼哼唧唧地提高了声音：「李不言。」 似乎是不满他的态度，那个声音沉默了，原本的快乐也随之消失。 李不言只觉得自己似乎是从九霄云巅又跌落深渊，食髓知味的青年一边追逐着方才的快乐一边委委屈屈地催促：「你再问我罢。」 第31页 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大脑笨拙地将问答游戏与快乐来源相联繫，开始主动提出邀请。 「你从哪里来？」 「我、我老家是云城的，那里四季如春，我的大学也在云城，不过我的专业不太好找工作，我手里缺钱，听说剧组这边招人，工资能日结，所以过来碰碰运气。」李不言在喘息中下意识回答。 云城？剧组？大学？ 「你占据李不言的身体目的是什么？」 提起这个，李不言心里的委屈瞬间又涌了上来：「呃......我也不想的，谁、啊、谁让我倒霉呢？唔、轻点......」 续续断断的破碎喘息扯断了对话，想要提取有效的信息就需要更温柔细緻的深入拷问。 半个时辰之后，房间里的唤人铃被拉响，船上的侍者送来了铜盆清水。 云蹊霜就着盆中清水洗干净手，又替已经昏厥过去的师尊清理了一番。他一边替李不言更换干净的里衣，一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微微泛红的鼻尖和眼尾，眼底的兴趣逐渐浓厚。 不是重生，也不是夺舍，而是一个偶然穿越而来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发展走向，他畏惧『原着』悲惨的未来，他试图改变男主不幸的命运，他想要拯救所有还未发生的悲剧。 一介凡人，却妄图掌控和改变神的命运！ 云蹊霜忍不住轻声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被取悦的宽容。神生亘古而枯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灵魂了。 房间门在此时被敲响。 云蹊霜扫了一眼眼尾泛红的『师尊』，淡漠地替他拉过被子盖好，这才起身出门，顺手拉上房间门，隔绝了门外楚恆担忧的窥探眼神。 解决了房间里的问题，现在该解决面前这个了。 第013章 午夜时分，赤帝宝船穿过危机四伏的蛟渊，正式踏入了鲜有人类涉足的深海。 汹涌颠簸的海浪不断地拍打在赤帝宝船坚硬的船体上，暗黑幽深的浪潮挟裹着无数的海妖，在黑暗中追逐着这艘胆敢闯入它们领域的大船。 发光的兽瞳在暗沉的海底点亮，贪婪地视线交错成网，将赤帝宝船当做猎物一般围在中间。当第一只长着无数触角的海兽妄图靠近这艘巨大的航船时，一道坚固的结界出现抵挡住了它的触鬚，海兽如同触电般发出悽厉的哀嚎，挣扎着坠入暗沉的海底。 前车之鑑让蠢蠢欲动的海妖暂时冷静下来，暗金色的结界将所有不怀好意的窥探和海浪声阻挡在外。 然而陷入沉睡的李不言却分明能听见那结界之外的喧嚣，此起彼伏。海妖的哀嚎和嘶吼夹杂着无垠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潮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涌入他的世界。 李不言勐地睁开眼，屋子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不胜春』的发作时间不长，只要泄出了那药效，服药之人很快便能恢復神智。 不过，李不言宁愿自己不要清醒。他将自己整个儿埋在松软宽大的被褥里，眼底的悲愤和绝望几乎满溢出来。 之前他虽然意识模煳，但隐约之间却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仅抢了女主误服合欢药等待男主英雄救美的戏份，而且还的的确确让男主用手替他纾解了药性。 他拿的是反派男配的剧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没有提前通知的临场加戏？还是床戏？还是男主和他的互动剧情？ 更何况云蹊霜现在还不到十六岁，怎么看都还是个未成年。虽然李不言的道德感有时候比较松弛，但是这件事还是对他脆弱的三观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李不言有一种想要原地去世的冲动，他实在不想回忆起昨夜那荒诞无稽的一幕，然而他越抗拒，那被他忽略的细节反而越发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 徒弟修长有力的手指带来稳重的安抚，他自己抑制不住的破碎喘息。对方分明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却能沉稳又冷静地掌控一切..... 勐地深吸了口气后，李不言强迫自己开始背诵清心咒排除脑中的杂念，对记忆中模煳而旖旎的细节不停地发送td，待心境稳定了些这才扶额开始思考，接下来他要怎么去面对自家弟子呢？ 他应该告诉对方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每个男子都会出现的反应，他昨日不过是误服了药物反应格外大了些罢了。况且云蹊霜这个年纪应该也能理解，而且从他纾解的手法来看......等等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不言愤愤地拿起手边的枕头往自己头上拍，拍了没两下就听到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扭头一看，他的弟子正站在门口犹豫地望着他，似乎在考虑是先出去还是继续往里走。 李不言按捺住想要钻进被子里逃避的念头，努力忽略少年打量的视线，平静地放下手里的枕头：「有事？」 云蹊霜点点头，走到床边将手里的玉碗放下：「那『不胜春』服下若不双修会对人体有所损伤，弟子去熬制了灵露，服下可补益精气。」 话音未落，他再次看到绯红的颜色一点点爬上李不言的脸颊和耳垂，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多说一句话，这位『师尊』怕是会原地自燃起来。 不过对方这分明羞耻得要死却还强撑着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小师妹曾经养过的一只猫。每每那小猫仔做了什么错事就会这样微微倔强地仰起头，摆出一副绝不哀求怜悯的表情，但毛茸茸的耳朵却早早地微颤着趴在脑后，泄露出小傢伙的心虚。 第32页 眼前的师尊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了半天嘴也没挤出一个字，好看的眼里蕴着水汽，眼尾泛红，凌乱的头髮披在身后，更像被人狠狠蹂躏过的长毛猫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不言在介意什么，云蹊霜平静地开口安抚：「师尊不必挂怀昨夜之事，这不过是男子皆有的反应罢了，何况您又误服了那药物，反应大些也是正常的。」 李不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等一等，这好像是他的词？他们俩到底谁是师尊啊？ 或许是云蹊霜的语气过于平静的缘故，李不言也逐渐觉得自己弟子帮忙那啥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实，心里的压力稍微缓解了些。 「师尊，那药的药性虽解了，但恐怕三两日之内您的修为尚无法完全恢復。」云蹊霜轻声提醒道。 他对『不胜春』的药性还是十分了解的，这药原本就是研制出来对付修士的，修为越高越容易被压制灵气。前世的萧锦瑟服药后将近一个月都无法使用灵力，李不言纵然修为远胜于她，恐怕短时间之内也很难恢復到巅峰状态。 李不言闻言也顾不得其他，掀开被子就开始尝试调动体内的灵气。然而结果与云蹊霜所言相差无几，他体内的灵气运转晦涩，难以调动，即使是拼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让他的指尖凝起了一团蒲公英大小的冰雾。 他神色一紧，按照赤帝宝船的速度，恐怕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能抵达南溟岛，那岛上危机四伏，许多被各大门派通缉追杀的邪修魔道也藏身其中。此刻他的修为被压制，还怎么登岛救人？ 一时间，刚才被驱散的压力又全部锁在他的眉头。 心不在焉地把云蹊霜送来的灵露喝了，李不言把空碗递过去时注意到云蹊霜眼底的黑眼圈，不觉微微蹙眉。 昨夜他占了对方的床铺，少年一夜未归，这时候天都要亮了还给自己煮了灵露，必然又是一夜没有睡好。 想到这里，李不言轻咳了一声后起身，面色微红地抓起搭在床边的衣衫，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一边道：「辛苦你了，你且好好休息，下船时我再叫你。」 说罢，不等云蹊霜答话，就一边繫着腰带一边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他的脚步放慢，然后将手按在门上突然向外发力，不出意外的，一声熟悉的『诶哟』声传入耳中。 抬眸望去，趴在门上偷听的楚恆被推开的门撞了个正着，正龇牙咧嘴地捂着额头。站在他身边的乌九羿面色平静地搀住了他，提醒道：「少主当心。」 楚恆愤愤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乌九羿淡淡地与他对视：「少主上船的时候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楚恆心虚地挪开目光，避开乌九羿平静的视线。 乌九羿向来知道这位少爷骄纵任性，而且宗门上下都对他格外宠溺，基本上要月亮不给星星。若不是还有大小姐出面镇着这位小煞星，这位小祖宗绝对能把天捅个窟窿。 在接到宗门密令要赤帝宝船临时调整航道时，乌九羿犹豫了许久，还是放弃了假装没收到密令的选项。毕竟同样的伎俩用多了，哪怕是楚恆也难免会察觉。 考虑到密令中的信息，乌九羿斟酌之后还是决定绕路去洵阳镇码头接人，他清楚半称心两位师兄做事向来稳妥有分寸，不是会放任少主胡闹，才会被宗主安排到楚恆身边看着这位小祖宗。 不过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楚恆任性的程度，当看到这位爷在船上被云蹊霜教训的时候，乌九羿波澜不惊的心里也不免一惊，甚至希望云蹊霜下手能再重一点。 于是他吃惊地站在旁边看着少主挨揍，直到快要被人扔进海里时才慢吞吞地出来阻止：「这位道友还请住手，不知我家少主何处得罪了阁下，竟让道友如此动怒？」 当听完云蹊霜简短的概述后，乌九羿只能在心底感嘆世上还是好人多，这位少年剑修没当场打断少主两条腿已经是给紫霄仙宗留了天大的颜面了。 他熟练地道歉赔罪后，才领着自家鼻青脸肿的少主回去。 「你刚才怎么不帮我？」楚恆摸着嘴角的淤青抱怨。 乌九羿回头惊讶地看他：「那少年修为不过筑基，少主您是金丹期修士。您打不过他就罢了，还要我与你两个金丹期修士联手去对付他？」 紫霄仙宗的大门挺干净的，就不必再用宗门的颜面扫地了吧！ 楚恆闻言，默默地放下抚摸伤口的手，回忆了一下刚才挨揍的全过程，自己也忍不住疑惑起来。 他的修为分明在那少年之上，怎么被对方瞪了一眼之后竟然隐约生出惧意，更是丝毫没有任何还手的念头？ 思来想去，他终于得出结论，到底是昨夜的事自己不占理，哪怕被对方狠揍一顿，也只能闷头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是事实上，他心底清楚，最主要的原因是…… 那时的云蹊霜太过诡异，少年深邃的瞳眸中流泻出非人的冷漠，不像人类倒更像是睥睨世人的神祇。当他望向自己的剎那，漠然的眸光宛如天河决堤，于是亿万星河倾颓而下，来自远古的星尘淹没人间。 楚恆面对着身姿挺拔的少年，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荒谬的畏惧，少年散发的兇勐威压将他寸寸缠绕，蓄势待发，似乎随时能将他绞杀。面对这样的对手，他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第33页 楚恆直觉小言言的这个徒弟十分可疑，然而他知道真话说出去未必有人会信，别人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他不敌一个少年修士编出来的藉口。 但归根结底，被修为不如自己的少年打败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楚恆闷哼道：「我不过看他年幼，又是小言言的弟子，不愿与他计较罢了。」 乌九羿微笑拍掌道：「少主好气量。」 楚恆：「......」 虽然感觉被嘲讽了但是他绝对不会开口去求证的，不问顶多是被侮辱，问明白了就是自取其辱。 被乌九羿带回去后，楚恆的房间门口就多了四个护卫。每当他准备出门，这些侍卫就会贴心地上前替他将门关上，在他的双脚都还没有跨出门之前。 这样来回折腾了一夜，终于在天将拂晓时，乌九羿又出现了。 他同意了楚恆提出要见李不言并亲自赔礼道歉的要求，带着对方等在云蹊霜的房间门口。 楚恆见房门紧闭，下意识地凑上去，想要听一听里头的动静，只是房门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没等他听出个结果来，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脸上颜色变得更加丰富了。 李不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楚恆五颜六色的脸，嘴角的淤青和鼻骨上的肿紫以及刚才额头上新添的红色......欣赏完了以后他心底的郁气也跟着消散了几分。 「少宗主这是？」他顺手掩上门，免得外头的动静惊扰了屋子里的安宁，随后才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楚恆。 楚恆眼泪汪汪地捂着被磕得生疼的额角，眼神躲闪地对李不言笑了笑：「走路不小心撞墙上了。」 李不言没有深究为了撞墙上还能撞出对称的乌青眼圈，他大概也能猜得出这杰作应该是出自云蹊霜之手，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走了。 想到那个身高只及他下颌的少年，李不言胸口忽然涌出一股饱胀又充实的感动来。虽然云蹊霜平日里表现得淡淡的，一副对什么事物都不上心的模样，但是却会为了维护他这个师尊主动与修为在他之上的人为敌。 还是在挨了他这个师尊安排的九十多棍之后，这样的胸襟和气度，活该他是男主。 原主真是该死啊！ 见李不言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楚恆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小心翼翼地道歉：「小言言，对不起，我不知道师叔给我的是合欢药，我以为那是......」 李不言深吸口气打断了楚恆的话：「少宗主，我相信你并不知情，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他好不容易将昨夜的事情抛诸脑后，并不想再次记起。 楚恆心虚地点头，又讨好道：「好好好，不提不提。不过你现在的修为恐怕多少受了影响，责任在我，我不能不管。所以接下来，让我帮你吧？」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胜春』这东西的厉害，不过经过乌管事的讲解之后，他是真的知道自家师叔的不靠谱。这种东西既给了他又不说清楚效用，害得他差点儿就真的坐实了修界第一纨绔的名号。 楚恆心里很清楚，平日里他再怎么胡闹任性父母都纵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行事之间还有底线罢了。若是他当真敢干出突破底线的不要脸的事，恐怕他爹第一个要赶来大义灭亲。 因此，再面对李不言时，他的心里难免忐忑，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纠缠，生怕李不言真将他当成是不择手段的浪荡子。 李不言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他一眼。 楚恆立刻摆出一副乖巧纯良的模样。 李不言知道，就算他不同意，这位小少爷恐怕也不会乖乖地跟着赤帝宝船离开，因此，他将徵询的目光转向站在旁边的乌九羿身上，希望这位管事能劝住他家少爷。 乌九羿不负所望地开口：「此事的确是我们少宗主惹下的祸事，我已经连夜请示了大小姐，大小姐吩咐我们务必要将少宗主惹出来的麻烦解决。因此，到了南溟岛后，我会协助阁下处理您的事务。」 楚恆神情紧张地望向乌九羿：「你跟阿姐联繫过了？阿姐她......没生气吧？」 乌九羿面带微笑：「大小姐说了，您的问题回去后她亲自处理。」 他的话音刚落，李不言就非常确认自己从楚恆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到了深重的绝望，那是犯罪之人在听到自己被宣判死刑之后才会出现的表情。 这一刻，李不言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小姐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他实在是想知道，光靠名字就能把楚恆这个小霸王吓得像个小鸡崽子的传奇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第014章 云蹊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久到当他置身梦境时，最初并未意识到这是个梦。 他的世界被大片浓厚的云雾所笼罩，仰头不见苍穹，俯身不见大地，眼中所见只有虚妄的白色雾岚，如梦幻泡影。 他依稀记得自己已然成神，神明居住的无尘界里只有他，在冰冷孤寂的无尘殿里陷入了永恆的沉寂。 当他试图离开被三界供奉的神殿时，他发现自己竟不能迈出神殿范围半步。万灵祈求神明的庇佑，却也借信仰之力将神祇禁锢在高高的神座之上。 云蹊霜觉得他应该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束缚，他修炼无情道，抛弃七情六慾，契合天道。他即万物，万物即他。本体被限制是他默许，神明本就不该拥有过度的自由。 第34页 然而就在迈步的这一瞬，他忽然觉得那束缚的力量让他倦惫，他胸腔里的某处像是缺少了某个部分，而他需要从别处去找找...... 至于要找到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神祇垂眸，望向九霄之下的人界寻找答案，一个陌生的异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人类的服饰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族皆不相同，空中飞行的不是御剑的修士而是硕大的鸟形铁器，嘈杂喧闹的城市中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铁器盒子川流不息...... 就在他即将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这个异世界时，一阵敲门声穿越重重迷雾传入耳中。 云蹊霜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急速下坠，随后勐然睁开眼，隐约的敲门声变得真切起来，不疾不徐的节奏表明了来人的身份，他的师尊。 他刚准备起身应答，忽然一阵莫名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黑，不得不扶着床边稳定身形。 云蹊霜想，大抵是他的神识还未能与这具年弱的身躯完全契合的缘故吧？ 即使已经封印了自己的神识，想要让这具身体能够承受剩下的一部分神灵神识，那也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恐怕都会处于这种随时会陷入沉眠的境况中。 至于方才那个陌生而诡谲的梦境...... 「怎么了？」李不言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云蹊霜眉头紧锁地靠在床边，漂亮的凤眸底下挂着俩明晃晃的黑眼圈。 他将云蹊霜的脸色看了又看，终于确定少年身上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哪个修士会在睡了六个时辰之后还困成这样的。 在看到李不言的一瞬间，云蹊霜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梦中所见的异世界，或许就是这个『李不言』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只是不知为何，他竟只凭对方口中三言两语的描述就能梦见那些陌生事物，还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熟悉感。 「劳师尊担忧了，」云蹊霜按下心底疑惑，扶着墙缓缓地站起身道，「弟子无碍。」 李不言自然不会看不出他的逞强，他上前把住少年的手腕，不等对方拒绝就以微弱的灵力探入对方体内，沿着云蹊霜体内的灵脉运转一周后，困惑地看向少年。 从灵气和脉象上来看，的确没什么问题，甚至比起灵力被压制的他情况好多了，但...... 少年脸上的疲惫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蹊霜作为主角，心性坚韧远超常人，绝对不会因为接下来的委託任务而寝食难安，失态至此，应该是有什么李不言不知道或者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存在。 不过云蹊霜不愿说，李不言也不想勉强。 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臂，故作威严地叮嘱：「你若遇到任何难事，只管告诉为师。你我师徒一场，不必见外。」 闻言，云蹊霜轻轻地嗯了一声，心底又有些想笑。眼前这具身体里装的灵魂不过二十来岁，但却总爱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来。 李不言打量着少年憔悴的眉眼，挥手便丢给对方一只储物锦囊：「这里头的灵石你先收着，修炼之时可补充灵气。」 那是他才从风星霓手里忽悠来的活动经费，还没焐热就转手送给了云蹊霜。他曾经粗略地看过一眼，里头起码有五千块上品灵石，风星霓出手阔绰这个优点他还是很欣赏的。 云蹊霜接住了锦囊后微微挑眉，这储物锦囊的左下角绣了一个精緻的六芒星纹，寻常人或许认不出，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这是魔界的代魔尊风星霓的个人标识。 结合之前李不言在村中受到召唤后匆忙离去的事实，真相唿之欲出。 风星霓出现在东麟国，而且已经和李不言见过面了，手里的这些灵石应该就是李不言向魔修投诚的『代价』。 「多谢师尊厚爱。」云蹊霜并未推辞，坦然地收下灵石，补充大量的灵气的确有助于缓解他眼下的困境。 李不言微微一笑，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人设要稳不住了，便收敛了笑意，淡淡提醒道：「快要到南溟岛了，准备下船。」 云蹊霜颔首：「是。」 望着李不言转身离开的背影，少年的嘴角缓缓勾勒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现在有几分明白，为什么李不言总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清冷出尘的模样了。 穿越之前的少年是一名演员，按照云蹊霜的理解，大抵与这个世界里演戏为生的戏子类似，不过社会地位和收益却远胜过这个世界的戏子。 为了防止暴露自己并非原主的事实，李不言坚持对照他所了解的原主的性格进行沉浸式演绎。在他的认知中，原主性格冷僻，对待所有人都保持着足够的冷漠，不会轻易外泄自己的真实情绪。 特别是在面对所谓的『男主』也就是云蹊霜的时候，他更是时刻铭记角色的性格，不肯泄露分毫真实的情绪。 但云蹊霜见过他对旁人露出的笑容，带着能抚慰一切疲倦的温柔力量。比起对方伪装出来的冷漠疏离，他还是更欣赏藏在这具躯壳里坚韧又温暖的灵魂。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修长的手指。 若是能亲手撬开李不言紧闭的蚌壳，他是否也能触碰到对方柔软的灵魂？ 这实在是一个值得验证的设想。 入夜时分，南溟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海雾之中，李不言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自言自语道：「这岛怎么看着像个乌龟？」 第35页 从侧面看去，整座岛屿中部最高，四周最低，加上有一小部分岛屿被埋入海水中，在最东边又露出一部分山石，远远看去的确像是个正在水中奋力向前的巨龟。 赤帝宝船吃水太深无法靠岸，但岛上会有船过来接人，以及大船上运载而来的货物。 从岛上开过来的船只不小，只是颜色斑驳，桅杆上的风帆也是缝补了一遍又一遍，看上去陈旧破败，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萧瑟之感。 换乘这艘船的人不多，一共五人，除了李不言四人之外，还多了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他一上小船就坐在最前头的位置上，沉默寡言，并不与任何人搭话。 乌管事也只简单了介绍了一句男子也是前往南溟岛的客人，除此之外便再不知对方的任何信息了。 赤帝宝船在放下几人后，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往船上卸货。新鲜的水果蔬菜、丝绸布匹、香料灵药在乌管事的指挥下被小心地搬上船舱。 楚恆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东西......」 乌管事淡淡道：「这些东西在南溟岛上的价值很高，我既绕路走这一遭，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这一趟，他至少能赚回成本的十倍不止。顺势而为，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这才是乌管事的行事准则。 李不言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成为楚大小姐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乌管事拥有这样敏锐的商业头脑，他不受不重谁受重用？ 很快，船上的风帆落下，船上的人微微竖起中指和食指掐了个法决，一股凉风从半空吹来，推着船轻快地朝着岸边驶去。 而赤帝宝船也调转了方向，往深黑的大海继续未完的航行。 不一会儿，小船就顺利地停在了南溟岛唯一的码头上。 码头附近的船只不算少，此刻虽然入夜了，但附近的船只舟楫却浩浩荡荡地排开了一大片，灯火辉映的海面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在乌管事的建议下，几人上岸前都带上了遮掩容貌的面具。至于他带来的那些货物，还没等到下船就有人闻讯赶来，将那货物以天价的灵石带走了。 最开始李不言还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戴上面具后更加引人注目了，不过在看到这岛上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或者面纱遮掩容貌之后，他便放下了心底的担忧，却又开始好奇，为什么乌管事不用戴面具？ 乌管事走在最前头，当一行人走过到码头抵达海岸的瞬间，就有带着黑底金纹面具的人上前来盘查：「哪里来的？知道规矩......哟，是您。小的方才听说有人带了一船的好东西过来，就猜到是您了。」 乌管事淡淡地嗯了一声：「放心，规矩我懂。这些都是灵仙阁的贵客，我做担保。」 语毕，他将一袋灵石递给了对面的人。 那人接过灵石径直塞入怀中，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路来，语调变得越发温和可亲起来：「乌管事您带来的人什么时候出过错？几位都不必核查了，请吧。」 在对方的注视下，一行人穿过看守严密的码头，又坐上了云豹驮的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地往岛屿的腹地而去。 豹车中的空间宽敞，应该是用法术特意拓展过了。 楚恆和乌管事挤在一侧，见豹车行驶得有些缓慢，抬手想推开旁边的车窗看看外头的景色，不过他刚抬起手就被乌管事掐住了手腕。 乌管事神色凝重地看着楚恆：「少宗主，此地与外界不同，这里的规矩大过天，在抵达灵仙阁之前不能乱看，也是规矩之一。您若在此地犯禁，恐怕属下也难保全您。」 此言一出，车厢内几双眼睛一同望了过来。 楚恆的身份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若是连紫霄仙宗的名号都不能保全他，可见这岛上有多兇险。 李不言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询问：「方才见那守岛之人似乎与阁下颇为熟识？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禁忌规矩，还请乌管事提前告知，我们也省些麻烦。」 楚恆也跟着点点头，他没想到乌管事居然还有这种本事，做生意也能做到南溟岛上来。 乌管事平静道：「熟识也谈不上，财能通神，只要出手大方，全天下都是熟人。不过这南溟岛上的规矩的确不小，小的就先托大为几位讲一讲吧。」 南溟岛作为远离大陆的海岛，原本是一片荒岛，数百年前就陆续有航船经过此地，见这岛屿风景秀丽，宛若世外桃源，便也逐渐有人在此定居。随着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岛上的人的成分也越来越复杂。 渐渐地，南溟岛从世外桃源了那些恶贯满盈的通缉犯、被仇家追杀的修士和烧杀抢掠的邪修的聚集地，最后又经过几番厮杀混战，才逐渐形成了如今以中间的云鹤岭为界、南北分明的势力格局。 云鹤岭以南是正常修士和普通人类活动的地方，在这里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危险的情况，但是大致还在一定的规则范围内运行，南岛的主事人是清风城主，据说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有人猜测他的修为应在元婴期以上。 而云鹤岭以北则完全是邪魔外道的天下了，那里唯一的规则便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掌管北岛的是从大陆潜逃而来的邪修百鬼王，据说百鬼王抢夺了师门的修炼秘籍，弒亲杀师后逃至此地，他生性残忍暴戾，修为也不弱于元婴期。 南溟岛上没有任何的建筑，所有的建筑都藏在了地下，这也是岛上的人为了自保而定下的规矩。岛上的人有太多的敌人和仇家，住在岛面太不安全，只有藏在幽深黑暗的地下，才能勉强给予他们几分安全感。 第36页 至于进入地下城市的入口，只有岛上的居民知道。外界的人想要进入地下城市，只能乘坐云豹车被送到入口内。云豹车中设有阵法，就连修士的元神和神识也无法穿透车壁一探外界的情况。 若是车中之人妄图偷窥外界的情况，被发现后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永远地留在这岛上，成为这里的岛民，再也无法踏出南溟岛半步，要么，死。 除此之外，岛上还有几条规矩也不得违拗。 第一，外来者不得擅自在南岛、北岛之间通行，必须要取得双方的同意才能进入对面领域。 第二，无论是多大的仇家，在岛上都不能兵戎相见，若要报仇只能在离岛之后。 第三，不得潜入岛屿附近的海域。 当然，第一条规矩也有例外的情况，每三个月的月圆之夜会有一场大型的拍卖会，拍卖会在南北岛屿的中间举行，届时...... 李不言承认，乌管事平铺直叙的讲述的确乏善可陈，但是能听得睡着了多少还是有些不礼貌的。 他抬手托住了垂在他肩头的云蹊霜，有些尴尬地瞟了乌管事一眼，轻声解释道：「这孩子累着了......」 云蹊霜继续无知无觉地倒在自家师尊的身上，唿吸均匀地睡着，哪怕云豹车微微颠簸，也没能影响他的睡眠质量分毫。 李不言见少年睡着睡着就开始往前滑，便顺手将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干脆让少年枕着他的大腿继续睡。至于云蹊霜为什么会困成这样，他思考了许久给出个答案，或许是小孩子长身体就会犯困吧。 对面的楚恆看得酸熘熘的，小言言对他这个弟子未免太宠溺了些，他爹对他都没这么宠！ 乌管事继续补充道：「拍卖会时岛上会来很多人，不过岛上的客栈有限，没有提前预约的人只能在街头露宿，或者去北区碰碰运气。不过大部分去北边碰运气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好......所以，大家最好不要违反这些规则。」 至于违反了规矩的下场，没人追问。 摇摇晃晃的车厢停下来时，云蹊霜依旧没醒。要不是他的唿吸依旧平稳，李不言还真不好确定怀里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喊了两声也没将人喊醒，李不言干脆将少年横抱着下了车。 第015章 豹车停在了一处巨大的自然溶洞之内，除了他们所乘的豹车，还有其余的豹车也在此地停下，这溶洞便是地下城的入口。 李不言透过面具上的空洞观察着外面的环境，溶洞约莫有两三个足球场大小，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虽然这洞窟之中不见天光，但岩壁上一缕一缕细如髮丝的蓝色光芒汇聚如浩瀚星河，也将这偌大的岩洞照得纤毫毕现。 定睛细看后他才发现，那些细如髮丝的光芒竟然是一种植物的藤蔓，而岩洞中央那颗看上去直径超过一丈的柱子便是藤蔓植物的根部。细碎的藤蔓如蛛网般交错蔓延，包裹住整个溶洞的墙壁。 「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先入城去。」乌管事说着，便熟门熟路地带着几人穿过人来人往的溶洞，沿着一处宽敞的通道拾阶而下，不过十余阶之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城镇兀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依山傍石而建的亭台楼阁在浓稠的黑暗中隐约可见，无数盏悬挂在檐牙之上的红色灯笼一串串流下，将这座深藏于地下的城拓印成暗红的色调。 「这是浮光城，」走在前头的乌管事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向身后的几人介绍道，「等到白天，会有阵法将日光引入城中，所以浮光城里并不总是这样昏暗。」 「乌管事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你以前也经常来这岛上做生意吗？」楚恆好奇追问。 乌管事顿了顿，指向城中某处雕樑画栋的高楼答非所问：「那里便是这浮光城中规模最大的客栈——灵仙阁。」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栋与周围屋舍皆不一样的三层宫阙。巍峨耸立的楼阁灯火通明，前头『灵仙阁』的牌匾上那几个大字更是龙飞凤舞，气势非凡。 楚恆咬着指甲皱起眉：「那匾上的字，瞧着眼熟。」 乌管事微微一笑：「灵仙阁也是紫霄仙宗的产业，匾额是大小姐亲自提笔写的。」 楚恆眼前一亮，他老姐果然厉害，做生意都能做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僻岛屿上。既然灵仙阁是自家产业，他自然就不必担心会露宿街头这种事情了。 然而尽管是自家产业，但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灵仙阁的掌柜也最多能安排出两个空房间来，其他的房间早就被预定或者安排入住了。 毕竟再过两日，就是南溟岛上半年一次的交易大会。所有想要参与买卖的人早就提前预定了房间和行程。 李不言注意到，方才与他们一同上岛的人早在入城时候就不知所踪了，眼下两个房间倒是勉强够住。 「既然房间不够，那也只能两人住一间了。这样吧，我和小言言住一起......」楚恆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目光灼灼地望向李不言。 下一秒，他的话就被乌管事面无表情地打断：「少宗主，你与我住一起。」 楚恆露出嫌弃的表情，还试图往李不言身边凑过去：「我不要，小言言......」 没等他把话说完，乌管事抬手拎住他的后领，就像拎起一只猫仔，又回头提醒李不言：「外头夜深露重，不过在城内还算安全，道友请自便。」 第37页 言下之意，没事最好不要踏出浮光城的范围。 李不言抱着还没睡醒的云蹊霜，笑容温和地颔首：「多谢道友费心安排。」 仙灵阁的房间陈设风格和赤帝宝船是一脉相承的华丽奢靡，只是房间的规模却小了很多。把云蹊霜安置好以后，李不言又替对方盖上被子，正要起身去旁边的软榻上打坐修炼时，忽然觉得衣袖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一低头，就看到自家小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抬手扯着他的袖袍，漂亮深邃的凤眸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少年的眼神干净澄澈，看得李不言的心都要化了。他的小弟子漂亮又乖巧，用这种无辜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有一种想要把全世界都捧给对方的冲动。 按捺住心底想要捏捏对方脸颊的冲动，李不言不自觉放轻了语调：「醒了？饿不饿，想吃饭吗？还是想再睡一会儿？」 云蹊霜注意到环境的变化，果然不出他所料，就算他陷入了沉睡李不言也会将他照顾得很好，这个灵魂有一颗柔软的心。 「师尊，您和以前......不一样了。」云蹊霜垂下眼睑，轻声道。 不一样？李不言心底的警报器瞬间拉响，哪里不一样？是他什么时候崩人设了被这小子发现了？云蹊霜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吗？ 夺舍在修界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被发现了会施以雷刑，夺舍者的下场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轮迴。他要是被发现不是原本的李不言，肯定也会被五雷轰顶的吧！ 李不言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勉强维持着冷静，假装不在意地追问：「你为何这么说？」 他的表情变化都被云蹊霜收入眼底，以为自己露出破绽的李不言像是受惊了的猫，几乎是在瞬间就炸毛了，却仍旧强迫自己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少年有些想笑。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咳，才一本正经道：「师尊以前......」 李不言竖起耳朵等他接下来的话，原主以前怎么着？ 云蹊霜：「会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的。」 李不言悚然瞪大了眼，表情像是胃里被塞了一只章鱼。他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或者是云蹊霜的梦还没醒。 原着中的李不言，那个心思阴狠毒辣、为了利用男主才将他收入门下的反派，会给男主讲睡前故事？ 唔，不过也说不准，或许这是原主迷惑人心的手段之一？ 李不言看着眼前满脸纯真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深吸了口气：「你想听什么故事？」 「玄女御月。」云蹊霜垂眸，似乎也为自己的请求感到羞涩。 李不言微微一怔，没听说过。 见少年期待地看着他，李不言勉强挤出个笑容：「今日为师给你讲个新的故事吧？」 云蹊霜点点头，俊美的脸上挂起抹含蓄的笑。 李不言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夜莺与玫瑰。你要知道，爱，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 故事带着李不言回到了他的童年。 他记得自己一开始并不是住在孤儿院里，他有自己的家，他的家里有漂亮的花园，高高的楼房，还有轻快悠扬的钢琴声。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个老人牵着手带到了孤儿院的门口，又被好心的院长牵着手领回了儿童之家。 在那段苍白单调且看不到任何色彩的日子里，他一直没有等到承诺要接他回家的人。最后，他终于意识到，从此以后自己大概是要长久地留在这个地方了。 年幼的他越发孤僻，终日沉默得像个哑巴，院里的孩子们也不喜欢这个因为长相漂亮就被其他大人偏爱的孩子。孩子们的世界天真而残忍，他们总是刻意地聚集在一起玩耍，唯独不肯带他，还因为他的沉默寡言而给他起了个哑巴的绰号。 得知他遭遇的义工的阿姨对他心生怜悯，也想要为他办理领养手续带他离开这里，但李不言始终不愿意跟别人回家。直觉告诉他，一旦被人领养，他就真的再也回不去自己的家了。 那个义工阿姨给他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玫瑰与夜莺，那时候他还很小，并不十分理解故事的深意，但是却深深地记住了有一只夜莺拥抱着荆棘，替别人求得了一朵玫瑰。 后来他学会了认字，便会去活动室的图书角里翻找宝藏。在不被孤儿院的孩子们接纳的日子里，那些带拼音的书能给他带来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快乐。 唯一遗憾的是书里的故事都太过简单，七八句就讲完了一个故事，并不值得他晚上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时再回味一遍。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某个好心人捐赠的一本旧书，那是本带拼音的童话书，书的封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夜莺与玫瑰五个字，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义工阿姨。 他兴致勃勃地翻开书，把里头的几个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会为别人的穷困而悲伤流泪的幸福王子，拥有漂亮花园的巨人，对待朋友忠诚得失去自我的汉斯先生，这些新朋友们都在他的梦境里轮番出现。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那只夜莺，那只用鲜血哺育玫瑰的夜莺。 所以当他捡到了另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时，他也给那个小小的孩子讲夜莺与玫瑰的故事，愿意张开自己并不粗壮结实的手臂为那个孩子撑起一片小小的世界。 第38页 直到他的小夜莺为了救他，永远地离开了。 他至今依旧清楚地记得小夜莺的模样，带着奶香味的身体，还有那双深黑的瞳眸，然而当他从车祸中醒来想要去找他时，院长妈妈却含泪抱住了他，告诉他小夜莺并不存在，那不过是他太过孤独而幻想出来的玩伴罢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对旁人讲他的小夜莺，但他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幻象。小傢伙真实地存在过，还陪伴他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当云蹊霜提出想听故事的请求时，他有一瞬的恍神，好像又听到了小夜莺撒娇的声音。于是，这个在他的记忆里沉淀多年的故事便被再度拭去灰尘，小心翻阅。 云蹊霜听着李不言讲的故事，觉得颇为新奇，他也猜到，这大概是师尊原来的世界里的故事。 不过听着听着，他就觉出不对来。 李不言越讲情绪越低落，他的视线虽然落在了云蹊霜的脸上，但目光却像是穿过了面前的少年看到另一个人。他的眼神中有怀念、疼惜和宠溺，但云蹊霜心里清楚，感情这些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云蹊霜微微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他忽然一愣，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同时也诧异于自己方才那离谱的要求。 他做了什么？哪怕重生回到这个十五岁的躯壳中，但他依旧是那个被三界供奉的神祇，神就像是一台设计精密的仪器，是不会也不该失控的。 对李不言提出要听睡前故事这种事......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哪怕是十五岁的他。 啼血而生的玫瑰被车轮碾压，嚮往爱情的青年用沉重的书籍把自己埋葬。李不言神情恍惚地讲完了故事，抬眸望向侧躺在床上的少年时，剎那间生出的错觉让他将床上的人认作是他的小夜莺。 小傢伙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喊他『哥哥』，然后熟练地钻进他的怀里撒娇。 李不言的手情不自禁地落在少年的脸颊上，神情宠溺地捏了捏少年的腮帮子：「该睡觉了吧？」 捏完之后，他的动作勐然顿住。眼前小傢伙肥嘟嘟的脸骤然变成了他便宜弟子那丰神俊秀的模样。 「......」 云蹊霜瞟了一眼李不言僵在自己面前的手，修长白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故事讲完了，睡吧。」李不言尴尬地收回手，转头掩饰着眼底的落寞。 云蹊霜掀开被子往床铺里面挪了挪，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师尊睡这里。」 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虽然不大，但是他们两人挤一挤也够了。 李不言犹豫了一下，随后贴着床沿坐下。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原主会给云蹊霜讲睡前故事，但这是难得能与男主拉近关系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 李不言有些僵硬地斜倚在还残留着少年体温的床上，又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本灵诀册子装模作样地翻看。 云蹊霜就侧躺在旁边，他知道李不言肯定睡不着，却也没有出声，就保持着单手撑着头的动作，放肆地用目光一遍遍描绘着青年线型优美的侧脸，再用死寂的沉默反覆煎熬坐立不安的青年。 房间里温暖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得这人像是樽精緻无瑕的玉雕。大概是心理作用，自从确认李不言已经换了个芯子后，他就觉得这个人越看越顺眼了。就连头髮丝被烛光一照，似乎也比往日更柔软顺畅了。 然而，李不言虽盯着手中的书卷，但看他的眼神便知他怕是又走神了。 云蹊霜想，这可真是个有点儿奇怪的年轻人，二十来岁的灵魂却像是洞悉世事的老者，偶尔眼中还会流露出歷尽沧桑的疲惫，比如方才给他讲那个奇怪的故事的时候。 他对李不言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他想要探索青年眼底那份隐约的愁绪，揭开隐藏在他眉眼深处的迷雾。只是年轻的神祇并不知道，好奇心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玫瑰花，是什么样的？」沉默被少年的提问打破。 云蹊霜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花能让所有人都渴望，让一只夜莺不惜以生命的代价去换取。 李不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世界里，大概是没有玫瑰花的。 他想了想，阖上书，轻轻地弹了下响指，体内所剩不多的灵气在他指尖慢慢汇聚，最终凝结成一朵娇艷盛开的冰雪玫瑰。 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又因为是灵气凝聚而成所以坚硬且永不枯萎，除非制作它的主人不在了。 「很漂亮。」云蹊霜望着眼前花瓣重叠的冰晶玫瑰，真心地赞扬道。 李不言微微笑了笑，食指沿着玫瑰花的边缘轻轻抚摸了一下：「真正的玫瑰花有很多种颜色，白色、黄色、红色......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的寓意。故事里的玫瑰是红色的，鲜血一样热烈的红色，很多人都认为它代表了爱情。」 云蹊霜试着想像了一下眼前的花变成红色的模样，似乎真的像一颗炽热跳动的心脏，难怪会被那个世界的人用来象徵爱情。 「喜欢的话，你留下吧。」见云蹊霜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花，李不言顺手递给他。 云蹊霜接过冰晶玫瑰，轻声道：「多谢师尊。」 第016章 李不言到底还是没有休息。 在听完故事不久后，云蹊霜再度沉沉睡去。 第39页 李不言一边替他把脉，一边把原主藏在储物戒指中的玉简挨个儿查看了一遍。 原主收集的有各种各样的修炼心法、炼丹秘方、炼器要诀，甚至也有几本治病灵方，详要地记载着所有修士在修行中会遇到的疑难杂症和解决方法，只是他翻看了一夜，也没有找到症状与云蹊霜类似的情况。 云蹊霜嗜睡的症状从船上持续到现在，而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这让李不言有些后悔不该带他一起下山。 望着少年沉静的睡颜，李不言没忍住又上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不得不说，这手感真的和他当初捏小夜莺的手感差不多。唯一一点区别就是，小包子婴儿肥的脸更柔嫩，捏起来手感更好。 突然，一阵巨大的爆破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响起了路人刺耳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李不言立刻翻身起床，走进窗户旁推开一条缝隙，往发出动静的方向望去。 骚乱是从对面的楼阁传来的，那也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客栈，前头的匾额提着「青云坞」三个大字，与灵仙阁对门而立。 灯火辉煌的阁楼中，有一处地方却是黯然无光，紧接着便有剑光划过夜空，一道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出，挟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匆忙落在旁边的屋檐上。 好巧不巧，那人在转头的一瞬间正好与李不言对视上了，他似乎是犹豫了一秒，又低头看了眼被他挟在胳膊下的孩子，紧接着二话不说直接跳过十余丈的距离落在李不言的窗前，径直将那孩子塞到李不言手里：「救不救这人族孩子，全看你。」 在李不言凌乱的眼神中，那人直接化为一道白光往街巷深处逃走了。紧接着，又有一群修士拿着武器匆忙追上去，跟那人一同消失在暗夜的流光里。 李不言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双手比脑子更快地将那惊惧交加的孩子托进房中，又顺手关上了窗户，只留下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那黑衣人强塞过来的孩子，是个清秀的女孩，看着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件粉嫩的小裙。稚嫩的脸上抹了层厚重的浓妆，脂红铅白的妆点掩去了女孩本该有的天真纯洁。 李不言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那人将这女孩塞给他的时候，说的是：救不救这人族孩子......人族？ 既问出这话，难道对方不是人族？ 李不言看出了女孩眼底的惶惑无措，牵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房间里的软榻之上，替她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后，才轻声开口询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微微颤抖着望向面前极漂亮的男人，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要掉不掉的泪水，瑟缩着不敢动弹，也不敢开口说话。 李不言不知道这女孩是什么来歷，也不知道她经歷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那个陌生的男人要他救这个女孩，他想，或许这个小丫头是和自己的亲人走失了？ 于是他继续柔声询问：「方才那人是谁？你认识他吗？你的家在哪里，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或许是他眼底的和善温柔太过真诚，女孩终于没忍住小声哭泣着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我......我叫宋嫣儿，我家在东麟国的秀水村。」 宋嫣儿？秀水村/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不言怔了一瞬后立刻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卷名单，从上到下开始查找，终于，在名单的中间找到了这个名字——宋嫣儿，后面还详细地标註着她家住秀水村，以及父母的姓名和失踪时间。 这简直巧合得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为了以防万一，李不言还是慎重地又追问了一遍：「丫头，你是秀水村的宋嫣儿吗？你父亲叫宋全......」 他手中这名册正是之前云蹊霜与秀水村的族长一同收集起来的，详细地记载了附近所有失踪的孩子的姓名和家庭信息，便于他们搜寻。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听着李不言的问话，女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眼底最后一丝防备也消散无踪了，她勐地扑上前抓住李不言的手，仰头急切地想要求证什么：「宋全正是家父名讳，哥哥你是谁？你认识我的父亲，你能带我回家吗？」 李不言的手腕无意中被女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修士的体质虽然不会被这样的力度所伤，但还是有些疼的。 他忍住疼意温和地安慰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你知道其他小朋友在哪里吗？」 宋嫣儿才要回话，忽然发现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循着那只手抬头，她看到一个俊美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年正低头打量着她。少年虽然长得也很好看，但是她却莫名生出了几分怯意，本能地松开了手。 少年不动声色地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旁边坐下，又瞥了一眼李不言手腕间深深的指甲印，轻声提醒李不言：「师尊，有人闯进了灵仙阁。」 李不言的修为被压制，五感也随之降低了不少。譬如此刻，他尚未察觉到有异，云蹊霜却已经清晰地掌控了楼下大厅里的一些变故。 听到有人闯入，宋嫣儿的眼神再度变得惊恐起来，她似乎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原本就抹了厚重铅粉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竟透出某种不祥的色调来。 「丫头别怕。」看出了宋嫣儿的惊惶，李不言立刻安抚道，「我是天玄宗的修士，是你们的亲人委託来带你们回家的。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第40页 宋嫣儿听了这话，立刻拽住了李不言的衣角，脸上的神情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她是秀水村里长大的丫头，最知道天玄宗的厉害了。 秀水村距天玄宗很近，时常得到天玄宗门下的庇护，所以她们的村子里不会像其他村落那样受到妖兽的侵扰，村中家家都是猎户，每户人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有些有本事的人还能去帮天玄宗种种灵米，或是种些好养活的灵草药材，天玄宗也会给出颇为丰厚的报酬。总的来说，秀水村的人都很信任天玄宗，大家也都盼着家中能有人被选入宗门，那便是无上的荣耀了。 如今听李不言说他是天玄宗门下的修士，又能准确无误地报出她的来歷，小丫头心底的疑虑消散后，泪水又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 就像是在外漂泊流浪久了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人，心底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地一同汹涌了出来，她知道，有人会为自己主持公道了。 李不言只得暂停追问，掏出块帕子继续给小丫头擦眼泪，顺便也将她脸上厚重的妆容一同擦去。铅粉尽卸后，露出女孩乖巧的模样。 云蹊霜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片刻后站到窗前往下瞟了一眼，正好看到一群绿袍修士从灵仙阁的正门走出，乌九羿则跟在最后，与一名身披深绿色长袍的女修交谈了片刻后，不卑不亢地将女修送走。 目送着那群修士又进入了另一家店铺，乌九羿才转身往回走，只是在走进大厅的一瞬，抬头正好与云蹊霜对视了一眼。 「师尊，那群人被乌九羿打发走了。」云蹊霜掩上窗户，回头告诉李不言。 李不言点点头，他好容易将怀里哭得快昏过去的女孩安抚好，又用灵力替她消乏解困，眼见宋嫣儿的精神也不再颓靡，这才略松了口气。 过去了一天一夜，他如今的灵力已经恢復到金丹初期，虽然不及自己鼎盛时期，但也算勉强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宋嫣儿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捧着云蹊霜递过来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李不言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和鼻头，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李不言和云蹊霜对视一眼，云蹊霜抬手将本命长剑召在掌中，缓步靠近门口的方向，低声询问：「谁？」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言言，是我。」 他手腕一翻将长剑收回，抬手打开房间门，就看到楚恆和乌九羿两人都站在门口。 看到开门的是云蹊霜，楚恆上前的脚步忽然硬生生蹲在原地。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修为不及自己的俊美少年，他却总是没由来的心生忌惮。 云蹊霜没有在意楚恆的戒备，礼貌地往后撤了一步，将两人让进来。 乌九羿在门外就看到了那个本能地躲到李不言身后的小丫头，虽然房间里突然多了个小丫头，但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他扯住了想要靠近李不言搭话的楚恆，顺手关上门，这才转头开门见山地询问：「这丫头是剑仙所救么？」 李不言顿了顿，他虽拿不准为什么会那黑衣人会把宋嫣儿託付给他，但是从方才那一系列动静来看，显然她的身后是有所牵扯的。乌九羿这个问题，不知是单纯地想了解来龙去脉还是冲着小丫头而来。 见李不言沉默了一瞬，乌九羿又补充道：「方才浮光城的执事正在挨家挨户地搜寻一个黑衣修士和小女孩，那黑衣修士暗杀了一位对浮光城而言很重要的人物，并且掳走了那人在黑市上买的一个小姑娘。我已经将他们打发走了，不过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宋嫣儿身上，很显然，他口中那个被掳走的小丫头就是宋嫣儿。 李不言轻嘆口气，拍了拍宋嫣儿孱弱的肩，对乌九羿道：「她的确是一个黑衣人託付给我的，不过她现在很累，需要休息，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讲述这段故事。」 谁知他话音才落，宋嫣儿却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扬起头小声地询问：「剑仙哥哥，是不是我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们，你们就能早点儿把安安和小翠她们都救出来？我想帮忙，我不累的。」 李不言心中一动，杨安安便是杨昭的妹妹，对方将这些孩子们一起掳来，想来也会关押在一起。若是宋嫣儿能将事情的经过全部描述出来，对于救出其他孩子的确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师尊，可以用梦魂术。」见李不言还在犹豫，云蹊霜轻声开头提醒道。 提到这个颇为鸡肋的法术，乌九羿和楚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梦魂术是难度很高的元神法术，通过施术者与受术者的连接，可以轻松地通过对方的元神捕捉到真实的回忆。而这一切对于受术者没有任何影响，就像是做了一场没有任何记忆的梦。 最重要的是，梦魂术施展的前提有两个，一个是施术者的神识强大到足以轻易压制对方，其二是受术者对施术者绝对的信任，否则两人的元神恐怕都会有所损伤。 对于修士而言，元神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不会有任何一个修士愿意轻易以自身的元神去冒险，毕竟元神是一个修士最强大的精神力量所在，但是当它离开身体之后，也是最脆弱的存在。 「我来试试。」云蹊霜提出这个建议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他的元神是货真价实的神祇之灵，别说是个小小的人类丫头，即便是九天之上的大罗金仙，也未必能对他的元神造成半分损伤。 第41页 然而他却被李不言拦住了。 李不言全盘接受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个法术的危险性，更不可能让自家弟子去以身犯险。这小子是文中的男主，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呢，怎么可以在这里冒险。 「还是我来吧，」李不言蹲下身与宋嫣儿平视，轻声鼓励她，「嫣儿，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你的，对吧？」 宋嫣儿用力地点点头：「嗯。」 楚恆有些担忧地想要劝阻，却被身边的乌九羿拦住：「少宗主放心，剑仙前辈的修为虽然有损，但他的元神确实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元婴大能的元神不会被一个小丫头所伤，你若担心，就请为前辈专心护法吧。」 闻言，楚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从储物戒指中掏出自己最趁手的兵器准备护法。 开天斧、灵犀剑、东岳鼎、素女琴...... 一件件放在外面足以让所有的修士抢破头的极品法器被他胡乱地堆砌在身前，让李不言都看直了眼睛，不免在心底感嘆，果然是修界最牛二代，随手丢出来的护身法宝都这般强悍，比不起啊比不起。 就连乌九羿都看得有些头疼，宗主大人这是多担心少宗主的安危，才会搬空了自己的大半私库来填少宗主这个无底洞？不过实话实说，以前少宗主那人嫌狗厌的脾气，随身携带大量的法器保命的确很有必要。 不过自从与李不言结识之后，他犯浑的次数好像是少了很多......乌九羿沉思的目光落在了李不言脸上，只能承认，这位剑仙的确姿容绝色。 李不言收敛心神，让宋嫣儿在床上躺下，自己则单手结印落在她眉心，一缕淡如天穹的蓝色光芒沿着他修长的手指转入宋嫣儿的眉宇间。 云蹊霜知道，那是李不言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元神。 不出他所料，对方的元神干净纯粹，带着强大而温柔的安抚力量，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进入了小女孩的回忆世界之中。 第017章 「事情就是这样，除了她，那地牢里还关押了不少妇孺。」李不言坐在圆桌旁，简要地将宋嫣儿离村之后的经歷转述给众人。 她和其他小孩被蒙上眼睛关在一起，颠簸了不知道多少个昼夜才抵达了这座岛屿，然后就被人按照三六九等进行分类拍卖。宋嫣儿是杂驳的四灵根，不过占个长相水灵的优势，在卖家手里留了一段时间，直到昨夜被客人拍下。 至于拍下做什么，李不言含混过去了，其余人也心照不宣地不再追问。 而杨安安这些资质上乘或者体质特殊的，则会被保留到最后在拍卖会上高价售出。 「看来小言言你们要救的人就在那座地宫里，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去闯地牢救人吧。」听完了李不言的话，楚恆撸起衣袖就要行侠仗义。 「这小姑娘是被人从北岛带过来的，她记忆中的地牢自然也在北岛。」乌九羿看着义愤填膺的楚恆平静道，「北岛有七十二魔煞，修为皆在金丹之上，他们所结成的天魔地网阵至今无人可破。还有北岛的百鬼王，据说也拥有元婴以上的实力。少宗主若要强行闯入救人，不如先给宗主留书一封。」 「留书？」楚恆挠挠后脑勺，「留什么书？」 「遗书，有什么想说的尽数写清楚，也免得不明不白地交代在此地，徒教宗主和夫人伤心。」乌九羿淡淡地看着他。 面对敌我悬殊的实力对比，楚恆有些丧气：「早知道就让多师兄和半师兄他们一起来了，有他们二人在，管他什么百鬼王，都得给小爷死！」 乌九羿微笑反问：「是啊，他们怎么就不在呢？」 楚恆从善如流地改口：「当然，具体的还要听乌管事您从长计议。」 乌九羿这才转头，顺手掏出一份标绘详尽的地图在桌面上铺开，示意其他人一起来看：「这是南溟岛南北两座地下城的大概布局以及兵力分布。这里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那个地方是连接南北两城的隘口，只有这一个隘口可以通行，守卫十分森严。」 李不言看着桌面上明显是手绘的地形图，又看了看神情镇定自若的乌九羿，没有追问他一个生意人为什么手里会握着这样一份绝对属于高度机密的地图。 「不过那丫头的记忆里显示她们都被关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牢，偶尔还能在夜里听到浪潮的声音，所以那处地牢应该不会太深，而且就分布在海岸线一带。」 乌九羿慢条斯理地分析，「据我所知，北岛那边，符合这两种条件的地方不少，更是有十几股势力都涉及人口拍卖这门生意。目前来说，很难判定那地牢的具体位置。」 闻言，李不言回忆着他在宋嫣儿的记忆里看到的一些细节，轻声道：「嫣儿在离开暗牢的时候，看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红色花朵，因为那花的模样奇特，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说着，他一弹指便在半空幻化出一朵枝叶狭长的花朵：「这个你认识吗？」 一见到那形似人头的花朵造型，乌九羿的眉头就微微皱起：「若是这花，事情怕是更难办了。」 几人都等着他的下文。 「蚀骨花，以白骨为壤，人血为食，夜开昼合，是魔修的大补之物。南溟岛上别处没有，只在百鬼王的花园中生长。因为百鬼王可以为这花提供充足的白骨供它生长。」乌九羿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说起来，百鬼王便是地下夜市最大的卖家之一。」 第42页 听完他的介绍，李不言的眉头也跟着微微蹙起。 按照原着剧情，百鬼王这个npc应该在十几年以后才会出现，是推动男主与女主感情发展的重要工具人。虽然影视化的剧本已经调整了很多，但也不至于提前这么早出现吧？ 李不言按住心底疑惑，询问道：「有人和百鬼王交过手么？可知他实力究竟如何？」 乌九羿沉思片刻后点点头：「有倒是有，当初为了划分势力范围，清风城主便曾与他大战三日，只是最后都未能分出高下，双方才决意按云鹤岭为界划分出南北岛。只是......」 他顿了顿：「清风城主向来深居简出，若非必要不会离开浮云宫。除他身边的人，旁人根本接近不了他。他虽名义上主持着浮光城的各项要事，但真正的主事人其实是他的弟子碧落仙子。」 李不言微微挑眉：「这位碧落仙子也不愿与人来往么？」 乌九羿望着他笑了：「碧落仙子方才还在楼下带人巡逻呢。她主持城中大事，每日必带人巡逻城中一次，见她倒是不难。在下便能为阁下引荐，只是能不能说服她带你去见清风城主，就要凭你的本事了。」 李不言心中一动，追问道：「那这位碧落仙子可有何喜好？」 求人办事，最关键的无非是投其所好。 乌九羿笑了笑：「她喜好外面世界的新奇物件，你若是有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且这岛上没有的东西献上，她应该不会拒绝见你。」 李不言闻言，反而有些犯难起来。如果这位碧落仙子这么好见，那就意味着之前一定有很多人搜罗了无数的奇珍异宝和新鲜玩意给她送过了，自己要送的东西必须要推陈出新不落俗套，就要避开以前的人送过的东西。 可他如何能确定自己送出的东西是前人没有送过的呢？ 见李不言望向自己，乌九羿摇摇头：「虽然碧落仙子在这座岛上呆了数百年从未离岛，但她的见识并不比外界的人少。就连我如今也很难送出合她心意的礼物了。」 谈到这个，楚恆倒是又有自信了：「若要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这里倒是有许多宝物......」 「师尊，我这里有一物，或可一试。」云蹊霜望着李不言，面色平静地打断了楚恆的话。 李不言微微诧异：「何物？」 云蹊霜道：「龙涎玉。」 别说李不言，就连见多识广的乌九羿此刻也有些茫然，龙涎玉是何物，他还当真没有听说过。 云蹊霜从储物戒指中将之前李不言交给他的龙涎玉取出。 那枚被李不言误认为是月光石的龙涎玉已经被他雕琢打磨成完美的圆形，就连李不言自己也没认出这便是当初他从苍烛手里得到的『月光石』。 见几人都盯着他手中的龙涎玉打量，云蹊霜淡淡道：「这枚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龙涎玉，只要将其置于水中，便可得极品灵酒。」 他说的也是实话，毕竟这世界上修炼万年还没飞升也没陨落的蛟仙只有苍烛一人，能产出的龙涎玉自然也就这么一枚。 李不言看向云蹊霜，语重心长道：「这若是你的重要之物，千万收好，不要轻易示于人前。为师自有办法......」 云蹊霜平静道：「师尊多虑了，若当真贵重，弟子也不会将它献出了。」 语罢，转头将龙涎玉递给乌九羿。 乌九羿心领神会：「放心，引荐一事包在我身上。」 浮光城虽深藏地下，却也有昼夜之分。 只是这里的夜晚格外喧嚣热闹，这座城的每条街道都充斥着压抑而躁动的脉搏，随着纸醉金迷的笑闹声扩散至最深的黑暗处。 哪怕在浮云宫中碧落仙子独居的香云殿，李不言也能将外界的喧嚣声听的清清楚楚。秦楼楚馆里的丝竹管弦，赌坊酒肆中的掷骰摇牌...... 这样的吵闹对于修士灵敏得过分了的五感而言，不算是什么好事。但是若降低了自己的五感，在这种地方失去对环境敏锐的洞察力，更是得不偿失。 李不言重重地揉捏着眉心，时不时地往侧殿入口的方向看上一眼。 乌九羿倒是神情自若地坐在侧殿的檀木椅间，细品着侍女送上来的清茶，见李不言有些坐立不安，便轻声道：「剑仙放心，碧落仙子若中意你送的礼物，自会出来相见。」 李不言收回视线：「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蹊霜，他生性纯善，下山经验又不多。如今这城中尚有刺客未能伏诛，若是他遇上了那人，怕是会有危险。」 乌九羿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他把李不言脸上的表情看了又看，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切切实实地担心云蹊霜的安危之后，沉默了一瞬。 他虽然与云蹊霜接触不多，但却不会真的将对方当作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看待。 那夜在赤帝宝船上，他亲眼旁观了云蹊霜与楚恆交手的过程，虽然云蹊霜的修为不及楚恆，但他释放出来的威压却绝对不简单，就连处于边缘的他都有一瞬感到唿吸困难，而直面少年的楚恆更是被压迫得生不出分毫的反抗之心，被对方一顿收拾。 这绝对不是寻常的筑基期修士该有的威压，要么，云蹊霜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实力，要么，他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 凭藉乌九羿这几十年走南闯北练就的毒辣眼光，他十分确信云蹊霜日后的成就必不简单。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乌九羿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 第43页 而李不言却还在担心那少年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乌九羿忽然觉得，李不言对云蹊霜的了解或许还不及自己多。 「不知云少侠拜入剑仙门下几度春秋？」乌九羿实在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李不言只当他是等得无聊了想聊天解闷，便也坦然道：「三年了，他的天赋极好，三年便修炼至筑基后期。」 乌九羿这回倒是结结实实地愣了愣，三年便能筑基圆满，即便是在紫霄仙宗内，也几百年没出现过这般惊艷绝才的人物了。按照这样的修炼速度，云蹊霜岂不是百年之内就有望飞升？ 发现连见多识广的乌九羿都怔住，李不言不免有些小得意，隐晦地炫耀道：「这孩子，天生是修炼的好材料。平日他朝九晚五......呃朝卯晚戌的，我劝他多休息也不肯，勤奋上进，不教我操一点儿心。哪儿都好，就是太懂事儿了。」 乌九羿：「......」 拜託你讲这话的时候收收脸上的笑行吗？ 他才要开口，忽然耳朵一动，已经捕捉到细碎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靠近，便放下手中茶盏，与李不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 一名身着青绿长裙的秀美女子走进侧殿，李不言注意到她的手中依旧捧着自己送来的锦盒，不觉微微蹙眉，那碧落仙子是没看上这枚龙涎玉么？ 不等李不言发问，那绿裙女子先开口了：「我家女君十分喜爱阁下赠送的龙涎玉，只是如今城主大人正在闭关修炼，便是女君不得召也不能见。因此女君遣我来问问尊下，您若有其他条件提出，她能做到必然应允，或是以灵石换取此物。要是两者都不行，便也只能忍痛物归原主了。」 李不言一时无语，他倒是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望着侍女手中捧着的锦盒想了想，倒是笑了：「的确有一件事，或许还要请碧落仙子帮忙。」 半柱香之后，李不言便与那位实际掌权浮光城的碧落仙子面对面地坐在了侧殿的会客厅中。 碧落仙子身形高挑，容貌昳丽，髮髻如云，绿裙若柳。 李不言第一眼就看出，她的修为在金丹后期。 她的臂弯托着只漂亮的白貂，单手支着下颌，视线来回打量着对面的李不言，最后轻笑着：「难怪我那丫头劝我务必要来见见阁下，这南溟岛上的确少见阁下这般俊雅的人物。」 李不言干咳一声：「仙子谬赞了。」 「不知仙长是哪门哪派的？」碧落仙子一边用指腹揉捏着怀中白貂的下颌，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 李不言坦诚地自报家门：「天玄宗门下李不言。」 碧落仙子的表情似有诧异，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旋即恢復正常，轻轻地掩唇笑了笑：「原来是玉尘剑仙，久仰大名。不知剑仙驾临，有何贵干？」 李不言微微一笑：「此事说来话长。」 乌九羿面前的茶水又续了两次。 碧落仙子苦笑着看向李不言：「阁下这倒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原本，李不言提出想要安排五艘可以出海的船只并不难，她随口吩咐下去就能办到。 但让她为难的是，这五艘船要运的是李不言准备从百鬼王的鬼蜮中救出来的人。这就意味着她若答应了，很有可能就会打破南溟岛已经延续了数百年的平衡状态，直接面对与百鬼王正面较量的风险。 这不是她点点头就能办到的事，就连她的师尊也未必能承担得起与百鬼王全面开战的压力。 但李不言是天玄宗的长老，虽然她不必给天玄宗颜面，但是考虑到如今正在自己的宫中做客的某人，她一时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若直接驳了李不言的请求，倒是不知道那位会不会为此与她心生嫌隙。 李不言看出了碧落仙子的犹豫，平静道：「仙子若是为难，就当我今日不曾拜访吧，只是在下要去救人一事，还望仙子暂时保密。」 碧落仙子并没挽留，只是微微颔首，目送着李不言和乌九羿两人离开。 李不言回头看了眼身后华丽的楼阁，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旁边恢弘大气的门匾。 碧落仙子这个角色在原着中的出场次数不多，他只依稀记得对方美貌非常，曾试图向男主示好，不过最后被男主身边的女主逼退，至于她的结局如何，文中并没有给出交代。 然而就在他的手落在那门匾之上时，一阵轻微的眩晕袭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手边的门匾，转头望去，整个地面似乎都在轻轻颤动。 乌九羿也感觉身形一晃，他心中一紧：「怕不是地龙翻身？」 好在这阵颤动不过几息便过去了，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那般地动山摇。 两人正准备返回灵仙阁，忽然，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们：「请玉尘剑仙留步！」 李不言回头，就看到碧落仙子匆忙追了上来。 「家师邀请阁下移步会面。」碧落仙子说完，又反覆打量着面前的李不言，显然就连她自己也对方才收到的命令感到不可思议。 李不言一愣，清风道人要见他？ 乌九羿也跟着皱起了眉。 据他所知，清风道人已经闭关数十年不理俗务，就连他也不曾见过那位只存在于传言中的城主，怎么这位城主却突然停止闭关，并且还要见李不言？ 看了看面前满眼困惑的碧落仙子，李不言沉吟片刻后道：「烦请带路。」 第44页 不管怎么说，若是能见到那位道长也算不虚此行。 第018章 清风城主共收了三十六名弟子, 分别住在浮云宫的三十六殿中。当然，作为他的亲传大弟子，碧落仙子所在的香云殿是其中最为华丽宽敞的。 香云殿东西两侧皆有侧殿, 布置也十分精緻华美，东侧殿用于待客，而西侧殿则时常用来接待碧落仙子远道而来的朋友。 「你确认来的是我们宗门之人？」侧殿窗前，身着黑底金纹裙的高挑女子停下手上的动作，微诧地望向自己的好友。 那女子柳眉桃目, 粉腮樱唇，眼波流转间便溢出婉转柔情, 像极了春日桃园中最娇俏妖娆的那枝桃花, 妖娆其姿, 灼灼其华。 当然，若是再忽略她掌心摆弄的毒蛇毒蝎，这必然是能入画的绝美景致。 「我还能骗你不成？」碧落仙子坐下后，将怀中白貂放在旁边的软榻上, 「你以前不是提过你那位道号玉尘剑仙的师弟么？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果然如谪仙般俊美。」 「当真是他？他来找你做什么？」黑裙女子似乎还是有些不信。 「自然是有事相求，他要去鬼蜮那边救人，想让我帮忙安排船只送人出去。」碧落仙子说着，望向自己的好友, 「这事儿虽然为难, 不过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也不是不能办。话说回来，芙蓉, 你与这位玉尘剑仙的交情如何？」 她要掂量掂量，李不言和玉芙蓉之间的交情是否值得她冒这趟险。 玉芙蓉沉吟片刻后才道：「我与这位师弟的交情一般, 他那清岚台终日冷冷清清的我也不爱去，而且他的性子清冷孤僻，我们虽认识了几十年，但打交道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罢了，等我拍得了那株千年幻影草就回宗门，他既不知我在此地，也不知我与你交情匪浅，此事我便不过问了。」 她与李不言虽同为天玄宗的客座长老，但彼此之间的往来实在是乏善可陈。她乃丹修，而李不言是剑修，两者之间本来就天差地别，再加上李不言在宗门里习惯独来独往，玉芙蓉自己也习惯了深居简出，只在自己的灵犀台上炼丹制药。 如今他们二人都在这南溟岛上，说来是巧合了些。她是听自家好友传来消息，她苦寻多年的千年幻影草终于有了消息，将要在南溟岛的地下拍卖场进行竞拍，这才匆忙赶来，势必要将那宝贝拿下。 而李不言他们一行则是追寻那行贩卖人口的邪修而来，虽然巧合，却不意外。 「原本我是拒了他的，」碧落仙子耸了耸肩，语气古怪，「不过方才我师尊出关了，点名要见他，如今他正在浮云阁与我师尊面谈呢。且师尊与他面谈时竟不许任何人随侍，就连我都被赶出来了呢。」 「这倒是奇了。」玉芙蓉闻言有些意外，「方才那阵地动，原是城主大人出关的缘故么？」 这十年间她时常也会来南溟岛拍卖自己炼制的灵丹或者购买需要的药材，不过每次来的时候清风城主都在闭关，以至于她与碧落仙子交好数十年，还从未见过自家好友的师尊。 碧落仙子漫不经心地屈起手指点点桌面：「师尊这时候出关也好，对面的那群傢伙又有些不安分。昨夜有人在青云坞刺杀了一名客商，并且掳走了那客商买下来的小丫头，我怀疑此事与百鬼王有关，如今正安排人在调查呢。」 眼下她的师尊出关，正好震慑震慑那些在背地里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免得那群小人只敢在暗地里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虽不会对浮光城造成什么影响，但到底给人添堵。 玉芙蓉的视线顺着窗外望向远处的流丹飞阁，浮云宫中最高的浮云殿便在那处。 忽然，她凭着极佳的目力看到一抹雪青色的身影从浮云殿的正门中走出。虽然与李不言来往不多，但她能确定，那人就是李不言。 不是说清风城主邀他会面细谈么？怎么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李不言...... 玉芙蓉微微皱了皱眉头，第一次她对这位交往不多的师弟生出几分好奇心来，他来南溟岛当真是为了救人么？ 她以前还没看出来，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弟竟还有这样一份热心肠。 此时的李不言倒是不知道自己被人贴上了热心肠的标籤，他正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乌九羿的追问，脑中却回忆着与清风城主的短暂对话。 清风城主已有五百寿数，元婴后期的修为。他形容清癯，慈眉善目，与电视剧中仙风道骨的老道十分相似。 李不言对这位城主的第一印象不坏，虽然对方突然提出要见他这个要求古怪了点。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却大大超过了李不言的预期。 清风城主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玉尘剑仙，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你需要的帮助，我都会给你提供。」 虽然这是李不言登门拜访的目的，但是当清风城主主动提出来时，他还是感到有些莫名违和。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友善，清风城主主动见他并提供帮助，这只能让李不言开始思考，自己身上是否有哪一点值得对方图谋？ 论修为，虽然李不言是元婴中期的修士，实力不弱，但这位清风城主却是元婴后期的强者，更胜他一筹；论财力，清风城主坐拥浮光城，李不言自然是远远不及...... 第45页 即便对方看中他的实力想要拉拢，也不至于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摊开吧？这和斗地主的时候四个二带俩王有什么区别？ 「城主不但答应安排船只接应，还同意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庇护云道友和其他无辜之人？」即便是镇定如乌九羿，也在得知两人的谈判结果之后吃了一惊。 据他所知，清风城主并不是个热衷于乐于助人的人。 李不言缓缓点头：「他说有人要他帮我，但我追问那人的身份时，他又不肯再说。」 见李不言目光暗沉地望着自己，乌九羿不觉苦笑一声：「道友别猜了，真不是我。我倒是一直想搭上城主的关系，也便于我们日后的生意扩张，毕竟你知道的，在南溟岛上赚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这岛上的人大多数都是亡命之徒，手中最不缺的便是钱财，他们贪图享乐，最捨得的也是这些身外之物。只一家灵仙阁，每年便能为宗门揽入一两千极品灵石的收益，足可以供出一名金丹期的修士了。 因此，乌九羿一直想要继续扩张岛上的生意，并且已经有了些眉目。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只能与碧落仙子或者她的师弟师妹们接洽，这位神秘莫测的清风城主，他却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城主大人。」乌九羿说着，好奇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李不言身上。这个人身上，必然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不言也清楚背后之人大概率不会是乌九羿，只是这岛上除了乌九羿之外，他只认识楚恆和云蹊霜两人，总不可能是这两人认识清风城主吧？ 目送着满腹疑虑的李不言消失在浮云宫的大门处，清风城主的眉头一点一点地锁在一起。 须臾，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碧落仙子恭敬地候在门口，微微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弟子恭贺师尊顺利出关。」 清风城主已经闭关三十年，原本碧落仙子以为师尊会闭关更久，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关，当然，她更没想到师尊出关之后便要她去将李不言请回来。 清风城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最得力的大弟子吩咐道：「去安排出海的船等在岸边，装满食水，准备随时出海。加派人手守在码头，增派人手去值守与鬼蜮之间的通道，没有本座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通行。」 一连串的命令挟裹着风雨欲来之势，来自南溟岛掌权者的命令让不安的疑云开始汇聚。 若是旁人，也只是领命去办了，不过碧落仙子是清风城主最疼宠的大弟子，在他面前总比旁人多几分脸面，因此她犹豫了一番，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师尊，这些安排可是与那李不言有关？」 清风城主捋了捋下颌的白髯，微微眯着眼眸：「有关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你与你那些师妹们把天罡伏魔阵练得如何了？」 为了克制百鬼王手下的七十二魔煞，清风城主命碧落仙子与其他三十五位师妹修习天罡伏魔阵，只是他闭关数十年，倒是不知道她们的修习进度如何。 碧落仙子沉声回答道：「我们已经练至第九重，若我们三十六人一同出手结阵，即便是元婴大能陷入此阵，最多能支撑十二个时辰便会被我们炼化。」 清风城主微微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又低声道：「若鬼蜮之人当真敢违背盟约染指浮光城，无需顾忌，全数诛杀。」 「这......」碧落仙子眼底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自家师尊已经对鬼蜮的那群人起了杀心，「弟子遵命。」 「至于那李不言，他是圣尊降下灵谕要我出手相助之人，虽不知他的来歷，但你也须得对他敬让三分。」清风城主看着自家弟子，最终还是提点了她几句，「别将人得罪了。」 圣尊？ 直到回到自己的香云殿，碧落仙子都没有从清风城主的话中缓过来。 作为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圣尊存在的人，她深知圣尊的灵谕意味着什么。正因为了解，所以才疑惑。 她也见过李不言，除了那张脸还算出挑之外，她并没有觉出对方还有哪里特别到值得引起那位圣尊的关注。 虽然不到两百岁就修炼至元婴中期，放眼修界也的确算是颇有天赋，但也远没有达到足以让圣尊为此降下灵谕的地步吧！ 「你怎么去了趟浮云殿就魂不守舍的？」注意到自家好友面色有异，玉芙蓉不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碧落仙子眼神诡异地看着她许久，嘆道：「再跟我谈谈你那位师弟吧。」 盛夏时节，地下城的夜风依旧沁凉。 李不言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苦涩回甘的茶水让他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云蹊霜同样睡眼惺忪，他们被乌九羿从梦中喊起来的，尽管这会儿坐在灵仙阁楼顶的凉亭中，依旧倦意未散。 李不言捏了捏眉心后询问对面的乌九羿：「乌道友，你大半夜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事要说？」 旁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的楚恆也跟着点点头：「是啊，乌管事，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 乌九羿面色平静道：「碧落仙子刚刚派人传来消息，拍卖大会的时间提前到了明天晚上。」 一句话就将几人的困意全部惊走。 李不言微微蹙眉，他记得原定的时间是在七日之后：「为什么？」 第46页 「百鬼王提出的要求，而且他还说，若是这边不同意他便自己在鬼蜮开拍卖会。」乌九羿摊开手，「虽然他向来不安常理出牌，但是突发奇想更改拍卖大会的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时间改了，我安排的人手怕是赶不及在拍卖大会开始之前上岛了。」 李不言捏了捏掌心的茶杯：「那就要在明晚之前救出那些被关押在鬼蜮的人，虽然有清风城主的帮助进入北岛不难，但想要接近百鬼王的鬼蜮怕是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叫醒你们正是为了此事，眼下倒是有个办法能带人进入鬼蜮，而且还有机会见到百鬼王，只是......」乌九羿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楚恆立刻催促道：「什么办法？」 乌九羿瞟了李不言一眼，又移开视线：「我与北岛的一位商户认识，他在百鬼王的鬼蜮下做些生意。我曾托他帮忙寻些灵草，他正巧登岛就给我带了过来，待会儿就要返回北岛去了。若是混在他的人手中，或许有机会潜入鬼蜮。」 听了这话，李不言倒是来了兴趣：「如此甚好，他是你朋友么？」 乌九羿摇摇头，眼底也带着些鄙夷：「不过是不小心救了他一命，当时若知道他做的是那种买卖，我是不会救他的。不过眼下，他正好能有些用处。」 那种买卖？什么买卖？注意到乌九羿讳莫如深的模样，李不言又停了片刻才追问：「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乌九羿顿了顿：「还是你先看看再说吧。」 这一次，就连一直在旁边打瞌睡的云蹊霜都来了几分兴趣。乌九羿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到底是什么缘故才会让他三缄其口？ 一刻钟之后，他们看到了答案。 乌九羿所说的那位商户是个四处做生意的金姓行商，通过带着商队在各处低买高卖赚取丰厚的利润。 唯一与其他商队有所区别的是，他卖的是活人。不仅是活人，还是一个个美貌的女子。 不言而喻，这个商户带人进去的办法就是让人扮作女子，混入这群可怜的即将被拍卖的女人堆里，然后自然会被送去鬼蜮中存放被拍卖物的地牢中。 不算上策，但确实管用。 「乌兄，我最多只能带一个人进去。」望着面前的四个人，身形矮小的男人不觉皱起了眉头，朝几人晃了晃手中海天霞的宫裙，「而且这全看在你曾经救过我一命的份上。你知道的，带人去鬼蜮可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 而在看到男人的第一刻，李不言就和云蹊霜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笃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男人的形容外貌，还有那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皆与宋嫣儿口中掳走她们的那群人的头领一模一样。 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伙邪修中的一个。金丹初期的修为，算是那群人之中实力最强的邪修，这些抛头露面的活儿也大都是他来经手。 李不言轻轻地按了按云蹊霜的肩，传音道：「不要打草惊蛇。」 云蹊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记得清楚，这个男人身后还有一群帮手在暗处，如今的确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乌九羿淡淡望着男人，不咸不淡道：「金老闆你放心，答应你的灵石不会少给你的。」 在这岛上，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过命之交，都比不得灵石可靠。这金老闆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若没有充足的利益，哪怕乌九羿救了他全家他也未必肯涉险帮他。 楚恆有些嫌弃地打量着男人手中粉白的薄纱裙：「我可扮不来女人。」 再说他身形高大，肩宽背厚，那海天霞的裙子看上去轻薄脆弱，套在他身上怕不是会被轻松撑破，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去吧。」李不言打量着对面形容猥琐的男人，按下心底嫌恶对其他人道，「我的修为已经恢復，做事也方便。你们在外负责接应，最好是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人救出，若实在不行，我会帮忙拖延时间。总之，救人是最要紧的。」 他以前在学校的话剧中也反串过女角，对于男扮女装并不反感，反而还有一些独到的心得体会。 见他坦然应允，乌九羿倒是松了口气。 他原本就打算劝说李不言答应的，毕竟他们几人之间，只有李不言的身形最清瘦，兼之容貌俊美，即便是穿上纱裙扮成女子也不违和。 金老闆安排了两名脚上缠绕着铁镣的女子去帮李不言换装打扮，自己则去与乌九羿计算这一趟的酬劳合该得多少灵石了。 「之前咱们不是商议好了五百中品灵石么？」乌九羿并不意外金老闆会坐地起价，生意人若是不会见风使舵也别在这行干了。 金老闆冷笑一声：「你之前可没说要我带去的是一位金丹期的修士，金丹期的强者还要靠乔装打扮进鬼蜮，能有什么好事？他便是把这南溟岛翻个天我都不意外，这事儿上我可担着天大的干系哩！这桩生意怕是我在南溟岛上最后的一笔买卖，五百中品灵石可不够。」 李不言刻意压低自己的修为，让金老闆以为他不过是金丹期初期的修士。他清楚，若是知道他实际上是元婴期的修士，这个姓金的早就扛着飞剑跑路了。 乌九羿耐着性子与金老闆讨价还价，最终以翻两倍的价格成交。 「收拾好没？」抬头看了看渐亮的天色，金老闆提高嗓音道，「好了就该上路了。」 第47页 他一边催，一边转头看向虚掩的大门。 下一秒，门被推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怔楞了一瞬，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门口再也挪不开。 第019章 目光汇集之处, 裙踞随风轻舞。 作女子装扮的李不言只静静地站在门口，便好似天界神女步入凡尘。步态徐徐如风过云影，云髻峨峨若神妃仙子。纨素约细腰, 硃砂点丹唇。身形秾纤合度，姿容妖妄绝世。 他身上的霞色宫裙仿佛是裁剪自天边晚霞，身上再无其余赘饰，可他站在那里就仿佛会发光，天边倾泻的清冷月光簇拥在他身侧, 让他伫立于这间屋中都给人以置身广寒仙宫的错觉。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神，就连云蹊霜也不例外。 云蹊霜也不得不承认, 他两世所见的美女浩瀚如烟, 然而竟无一人能如眼前这人一样令他移不开视线。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清雅柔和的美人,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你，魂魄就会陷入那双幽深清冷的瞳孔难以自拔。 发现几人都呆呆地望着自己，李不言皱着眉拢了拢胸前微微敞开的衣襟：「行不行？给个意见。」 方才换衣服的屋子里没有铜镜，他也只能忍着两位女子在自己头上摆弄半天,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只能徵询其他人的意见。 云蹊霜从那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视线不自觉描摹着李不言的眉眼，轻声道：「很好。」 就像是一只高贵优雅的白猫，哪怕是被他骄傲的眼神不经意扫过, 也能让围观的人心尖发颤。 「小言言你简直太好看了, 」楚恆的声音里带着激动和兴奋的情绪, 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比修界那什么四大美人、仙门十艷可好看太多了, 不对，应该说比我姐还好看！」 楚芷水也有着紫霄仙宗第一美人之称, 楚恆平生所见的美人无数，他姐姐绝对算得上其中翘楚。然而眼下，他是真的觉得李不言女装的模样远胜过他姐。 旁边的乌九羿微微挑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在看到李不言的脸之后又沉默了。 至此，金老闆也终于缓过神来。 他皱着眉头凑近李不言身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问道：「你是要混进鬼蜮又不是去选美的，搞这么好看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么？」 又回头对着旁边那两名女子骂道：「你们是蠢货吗？给他画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旁边的蓝衣女子颇为委屈地解释：「大人，我们只服侍这位爷更衣，又为他簪了髮髻，并没有为他妆扮。」 李不言瞟了金老闆一眼，随手扯着衣袖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证明：「我没化妆，你别错怪了她们。」 金老闆微微有些错愕，又细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欺霜赛雪的肤色、浓黑修长的秀眉、娇艷如血的薄唇......果然都不是靠着铅粉胭脂描画出来的，而是李不言本身就长得这样秾丽姣美。 他有些尴尬的瞟了李不言一眼，终于找到其他问题：「就别梳这样的高髻了吧，你本身就高，这样一来更是引人注意。」 李不言从善如流地将自己髮鬓间的几根玉簪拔出，礼貌地交还给旁边的女子，还不忘说声谢谢。 失去禁锢的三千鸦色长髮瞬间从他的肩头披泄而下，减去了人为修饰的华美髮髻，简单的披髮反而更添了几分优雅随性的闲适，仿佛山野间勾魂夺魄而不自知的精灵。 乌九羿：「......」 楚恆：「哇哦......」 云蹊霜：「也很好。」 金老闆无力地拍了拍额头：「......算了，你还是带上面纱吧。」 面纱一带，谁也不爱。 李不言混在那群即将被当做货物拍卖的女子中间，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横亘在南北岛屿之间的狭长暗道，进入了北岛的领域。 离开之前，他将手中的一对传讯符分出一枚交给了云蹊霜，捏碎这枚符篆就能在千里之外与另外一枚符篆的拥有着进行传音交流，不过这东西是一次性消耗品，用一次就失效了。 辚辚车轮颠簸着碾过地面，密不透风的铁囚车在摇晃中向前，逼仄而黑暗的车厢里，只剩下一片压抑的唿吸声。 即使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李不言也能轻易地看清身边的环境。这些即将成为被拍卖的货品的女人们安静而麻木地蜷缩在冰冷的一隅，她们的美丽已经被明码标价，很快就会被兑换成珍贵的灵石填满商人的口袋。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中，她们也曾激烈地抗争过，然而那些挟裹了血泪和死志的反抗在兇徒眼中，不过是软绵绵的羔羊无伤大雅的顶撞罢了。 尽管这些反抗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损伤，但他们还是回报给这些女子残酷如梦魇的折磨。若不是顾忌着弄坏了商品会影响出手的价格，这些女子只怕都没命挨到现在。 漫长的绝望消耗了她们的反抗意志，她们就像受伤的河蚌，用麻木和冷漠的蚌壳将自己掩藏起来，以抵御外界的伤害。李不言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同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或者说，没有任何人在意。 李不言的目光是审视或是怜悯，对她们而言都毫无意义。 注意到这些人早已被绝望渗透到骨子里，李不言不觉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气，似乎不管在哪个世界，强者对弱者的压迫都从未停歇。 他若有心无力倒也罢了，可如今他机缘巧合穿成修士，还是个修为不弱的修士，自然不能放任不理。 第48页 几乎是在看到这群女子的瞬间他就已经下定决心，那群孩子他要救，这些女子他也要救。 最初他的想法倒是简单，只需在拍卖会开始之前将那些孩子带出便好，可如今看来，即便是凭他之力能救下眼前这群人，可未来必然还会有受害者源源不断地被送来这人间炼狱。 斩草必除根，否则遗患无穷。 「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将救你们出去。」李不言在自己的声音中混杂了灵气，确保自己的声音能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又不会被旁人听见。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李不言细细地观察着她们的表情，发现她们并不是毫无反应，相反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们的眼底隐晦流露出畏惧、厌倦和痛苦的情绪。 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些女子的反应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忽然，车辆颠簸了一下，旁边有人不小心撞在了李不言的胳膊上，又被他及时扶住。 他微微侧头，发现那人是刚才帮他扮女装的两人之一，那个鼓起勇气辩解李不言没有上妆的蓝衣女子。 女人柳眉杏目，清丽脱俗。她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双眼麻木而空洞地盯着面前的黑暗，纤弱的身体随着车马的晃动而跟着摇晃，然而就算她的头不小心磕在车壁上却也毫无反应。 活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 眼见车体又颠簸了一下，李不言眼疾手快伸出手挡在女人的后脑与车壁之间，女人的头撞在了他的掌心，修长柔韧的掌心稳稳地护住了她，让她避免再一次重重地撞在车壁上。 李不言能感觉到，女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有些慌张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立刻出言安慰：「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在这片让人不安的沉寂中带着某种能抚慰人心的力量。女人在黑暗中探出手摸索到了护在她身后的那只手，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要伤害她。 「姑娘，你是怎么落入他们手里的？」李不言轻声开口询问。 女人缓缓地收回手，警惕地看了李不言一眼却并没有答话。 然而在黑暗中，李不言却能感觉到女人偷偷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腕，然后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在他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你真的能救我们吗』这句疑问通过皮肤的接触传给了李不言。 李不言心中一动，立刻点点头，意识到女人肯定看不见，又以传音之法告诉女人：「我乃天玄宗剑修，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救人，救一人与救十人并无不同。你们若是被挟持来此，我必会想办法将你们安全带出去。」 女人听到温和清澈的声线传入耳中，暗淡的眼神瞬间亮了，扯着李不言衣袖的手也激动地颤抖起来，她抖抖索索地在李不言手背上继续写字：「我们都是被掳来此地的，救救我们。」 李不言问：「为何我问时她们都不答话？」 女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李不言看得出她有许多话要说，但是不知道是在考虑什么，她一直不肯开口说话。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在李不言手背上写的字也越发难以分辨。 猜到女人可能有所顾忌，李不言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一团冰蓝色的光茧便凝结在他指尖，柔和的光芒只将他和女子笼罩起来，而周围的人却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她们眼中看不见这一片光芒。 「你可以开口说话，你的声音只有我能听见。」李不言安抚地对女子说道。 女人半信半疑地对身边的人喊了一声名字，见对方果然毫无察觉，这才转头看向李不言：「你当真是来救我们的？不是他们安排来试探我们的？」 这话问得天真，李不言却忽觉喉咙一哽。 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群女子对他主动出手救援无动于衷，金老闆那群人既然熟于此道，必然不会给这些人求救或者自救的机会，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予她们希望再将她们推入绝望。 蓝衣少女接下来的自说自话也印证了李不言的观点：「他们安排了人混在我们中间，好几次鼓动我们逃走然后把我们抓回来。假装正道修士来救我们然后把所有想走的人用术法折磨。大概反覆试探了五六次，就再也没有人敢生出逃跑的念头了。」 李不言望着眼前的少女：「既如此，你不怕我也是来试探你们的吗？」 少女的眼神怔楞了一瞬，随后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不过贱命一条，何足挂齿。若你是的话，大不了再受一次苦，若你不是的话，至少其他人还有一线生机。」 顿了顿，她又上下地打量着对面修眉微蹙的剑修：「而且，我觉得你不是坏人，你的眼神不像。」 李不言闻言，扫了对面的少女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轻声答道：「蓝鸢。」 李不言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印象，至少在主角的世界里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或许她也只是某个支线剧情里不起眼的路人甲，但是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而且也有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的勇气。 她不是别人故事里的背景板，而是自己世界中的大女主。 「听着，蓝鸢，这枚玉符里面有我的灵气，只要你滴一滴血上去玉符之力就会被激发并保护你们。」李不言说着，现场开始手搓玉符，不过瞬息之间，一枚长方形的璞玉就被他以手指雕琢成刻录了符篆的玉符。 第49页 「若我不在，这枚玉符之力可维持一刻钟。一刻钟之内，我会赶来救你们。」他将玉符塞进蓝鸢的掌心，又轻笑了笑，「你有保护同伴的勇气，现在也有了保护她们的力量，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帮我一起照顾好大家了。」 蓝鸢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清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掌心里的玉符，又抬头望着面前美艷绝伦的男人，最后用力地点点头：「一言为定。」 就在此时，车厢中的蓝光忽然熄灭，车轮也缓缓地停下来了。 李不言安抚地拍了拍蓝鸢的肩，低声道：「闭上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记住我们的约定。」 蓝鸢乖巧地点点头，依言阖上双目。 外头响起了金老闆的声音：「到了，下车吧。」 李不言似有所感地望向打开的车厢门，片刻后迎着光芒涌进来的方向走去。 当他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身后的车厢再度关闭，一群黑衣修士举剑迎了上来，将李不言团团围在中间。 李不言勐然回头，就看到金老闆站在人群之后，点头哈腰地对着一名高瘦的男人露出谄媚的笑：「尊上，这名修士想要混进咱们鬼蜮，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属下便直接将他带来见您了。他不过是区区金丹初期，竟敢妄想窥探鬼蜮，实在该死。」 那男人的半张左脸都被肌肉虬结的狰狞伤口所覆盖，空荡荡的左眼眶里亮着一团莹绿色的火焰，代替眼珠的位置『盯着』李不言，而他完好的右脸轮廓分明，不难看出此人若是脸上无伤，也算是英挺俊朗。 李不言将视线从男人脸上挪开，冷冷地望着金老闆：「你出卖我！」 金老闆哈哈一笑，嘲讽得望着李不言：「蠢货，这怎么能算得上出卖？我本来就是尊上手下的探花使，负责去各处搜罗美女送来岛上。那乌九羿不知我的底细还敢找我探路，不过是你们自己找死罢了。」 李不言面色铁青，却不再开口，只是抬手将自己的法器召在手中。不过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并没有使用南风，而是召出了另一把冰剑。 就在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之际，一直在旁边观战的百鬼王却懒洋洋地将插在宽大的袖袍中的双手撤出，对着将李不言团团围住的人群挥了挥手，淡淡道：「都退下吧，这人是个元婴期的高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此言一出，刚才还对着李不言虎视眈眈的邪修全都愣了，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数步。 刚才还想邀功讨赏的金老闆更是面色大变，惊愕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不言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破绽。 李不言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金老闆的出卖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是他被百鬼王一眼看破隐藏的实力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对方能看穿他的隐藏实力，说明对方的实力犹在他之上，这个可能性让李不言心底一沉。 他顺手将自己真正的本命法器招徕，当灵剑南风握在掌心后，他心里终于有了几分踏实感。 至少南风在手，他还有一战之力。 百鬼王挥退了所有属下，回头就看到李不言握着本命法器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不觉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道：「怎么，你还真想跟我动手？」 听这娴熟的口吻，李不言心头浮现出不妙的预感，这位别是个原主的老熟人吧？ 第020章 将面前半毁容的百鬼王仔细打量了半天, 李不言还是没认出对方的身份。 沉吟片刻后，他顺着对方的话头接道：「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刚才看到你还真不敢认。」 这话说得模稜两可, 端看对方怎么理解。 听到这话，百鬼王的脸色扭曲了一瞬，他咬牙切齿道：「你别给我装，虽然你我效忠的人不同，但到底都是在魔界同殿为臣, 怎么可能十几年不见就不认识了？你不就想嘲讽我如今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李不言心底越发茫然了。 听百鬼王的口气，他竟然也是替魔界之人办事的？ 盯着男人完好的脸看了半天, 他忽然福至心灵, 想起了一个已经被封存在记忆里多年的名字：「归万里？」 对面的百鬼王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看来你的脑子还不算太坏。」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李不言开始放松起来，反唇相讥道：「我的脑子的确好使，不过你的脸怎么坏成这样了？」 百鬼王原名归万里，拜师净月宗, 他和原本的李不言是一路人，都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而不择手段的人。 据传净月宗有一件秘宝，乃是上古时期流传的先天至宝，虽然大多数人都对这个谣言嗤之以鼻，净月宗若真有那等威力无穷的上古至宝, 也不至于流传几千年门派却越来越凋敝。 然而魔界的某个大魔头却偏偏信了这个说法, 便精准地找上了净月宗的门人归万里。在魔修的刻意引诱下, 归万里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叛变，帮助魔修夺取师门至宝。 归万里的计划原本是十分周全的, 不过中间却变故陡生，他虽用毒将师门上下屠戮了干净, 但自己却也被临死反击的掌门毁损了毕生修为，半个脑袋几乎都被天雷击碎。 这种被天雷所伤的伤口根本无法癒合，且他受伤的元魂时时刻刻都会受到伤痛的折磨。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归万里还是没能得到那件秘宝，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操作被归万里的主人知道以后，很是震怒。 第50页 原本作为废棋一枚，他十有八九会被自己的旧主抛弃，毕竟在魔修之中可没人会讲究人情世故。偏偏他的主人身边却有那狡猾世故的，以千金买骨的典故劝说那大魔头出手救了他命。 归万里因此得以苟延残喘，最后却也不知所踪，没想到他竟然是躲到了这荒僻少人的世外孤岛，又一手造就了这暗无天日的魔窟炼狱。 李不言当初与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那时候他和归万里都知道彼此乃是魔界暗探的身份，不过两人选择效忠的对象却不相同。李不言在魔界代魔尊风星霓的手下效力，归万里则是为魔界小王子的亲舅舅万俟桀卖命。 风星霓与万俟桀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斗得你死我活。李不言与归万里自然也没有什么深刻的交情，几十年前匆匆的会面之后，便再没见过。 再加上归万里被天雷毁容，方才李不言第一眼没认出自己，百鬼王倒也没心生怀疑，只觉得李不言刚才是刻意装作没认出来，不免怨毒地盯着李不言的脸：「你倒是生了张俊俏脸蛋，打扮起来比娘们还漂亮。说吧，你扮成女人混进来究竟想干什么？」 李不言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女装，对百鬼王的嘲讽毫不在意，傲慢道：「自然是为了完成圣女给我安排的任务！」 不出意外，当他把风星霓的名号抬出来，百鬼王的面色微微一变，随后才咬牙道：「圣女也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了？」 那个东西？ 虽然李不言暂时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点头，语焉不详道：「看来你还不蠢。」 百鬼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愤愤地盯着李不言，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这株万年蚀骨花是我要献给魔王殿下的，魔王殿下已经承诺我，只要我能将这蚀骨花养成，他就会赐我补魂丹替我修补元魂，这东西我不可能给她！」 蚀骨花 李不言听得百鬼王的话之后，眼神也逐渐变冷。 蚀骨花是在至阴至寒的地方由一缕先天魔气孕育而出的一种魔草，对于魔修而言乃是天生的大补之物。不过这东西邪性非常，必须要以白骨为壤，以鲜血为食，才能缓慢成长。 若说有什么办法能催生蚀骨花快速成长，那么新鲜的人血和白骨则是它最好的养料。 看来百鬼王命令手下的人四处搜罗女子孩童，恐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养这阴邪之物。 不过注意到百鬼王杀机渐起的眼神，李不言却忽然嗤笑一声打断了百鬼王暗暗戒备的动作：「区区一株万年蚀骨花罢了，也就你拿它当个宝，圣女阁下怎么看得上？她命我来这里，是为了另外一件秘宝。」 百鬼王听了李不言的话却不大相信，这岛上除了万年蚀骨花，还有什么宝贝值得风星霓大动干戈地安排人手潜入谋夺？他在这岛上呆了几十年怎么都没听说过？ 李不言看出他的疑虑，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那东西在清风道人手中，你自然不知道。」 「既如此，你怎么想往我这里来？」百鬼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心里清楚万年蚀骨花对魔修的诱惑力有多大，李不言的话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 李不言双手一摊：「我怎知在这里占岛为王的百鬼王是你？我本是听说这岛上有人贩卖孩童女子，想着假扮成女人混进拍卖会场，然后让清风道人的弟子将我买回去，这样我就能顺利潜入他们门下。」 百鬼王找到了李不言话中的疑点：「你怎么保证她们会在拍卖会上把你买回去？」 李不言顿了顿，从脸上挤出一个晦暗阴沉的笑：「她们不是联手练了个天罡伏魔阵吗？这阵法是专门为三十六人一起使用而设，若是这三十六人突然死了一个，而正好拍卖会场上又有个金丹期的女修可以补上这个缺，你猜她们会不会将我拍下？」 百鬼王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李不言：「你杀了那群娘们里的一个？这倒是好事，那天罡伏魔阵专克我的手下，若是待她们练得纯熟了连我也要忌讳几分。不过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李不言知道百鬼王生性多疑，也没指望他能立刻就信了自己的话，只是不冷不热道：「你与她们乃是死敌，难道她们的阵法出现残缺还要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吗？这种事只怕是能藏就藏，即便你在那头安置了耳目，也未必能探听到这等辛秘。」 这回，百鬼王终于是信了几分，那丑陋的脸上也跟着挤出几分笑容来：「要论下手狠辣，还得是你。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不会妨碍你。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助你在拍卖会上加入清风道人门下，你则要想办法将她们的阵法破绽告诉我，也免得我的人日后与她们交手吃亏。」 李不言微微扬起下颌，傲然颔首：「成交！」 略有骄矜又目无下尘的模样将原版的李不言刻画得入木三分，就连百鬼王看了也忍不住暗暗咬牙，这人那目空一切的骄傲简直太碍眼了。若不是考虑到他身后还有风星霓站台，他一定要用李不言的血来浇灌蚀骨花！ 在百鬼王面前暴露了身份之后，李不言的一切行动反而更加顺利了。 百鬼王相信他的说法，并且愿意给李不言提供有限的便利。不过李不言拒绝了他的优待，十分诚恳地告诉他：「碧落那女人肯定也在你这边安排了暗探，若是你不将我关入地牢，只怕这消息传回去后，会妨碍我的计划。」 第51页 见李不言一心要往地牢里去，百鬼王反而更加相信了他的计划。毕竟他的鬼蜮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地牢更不是什么好去处。他眼中的李不言与他是同类人，打死他都不会想到，李不言会去地牢里救人。 因此，李不言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混进了地牢里。 他依旧穿着那袭海天霞的宫裙，脚踝上装模作样地挂了条铁链，被两个邪修带进了地牢，与那群即将被拍卖的女子关在一起。 地牢里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阴冷潮湿，相反，这里的每个牢房都干净整洁，靠墙的一排大通铺上并排坐着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人，一眼扫过去大都是些女人，只是他们的精气神很差，面色也灰败惨白。 李不言的视线扫过她们的手腕便明白，这些人十有八九都被放过一次血了。 只是，他没有看到孩子们的踪迹。 不过在刚进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还有一条通道是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那里或许就是关押孩子们的地方。 牢房门没有人落锁，因为这里的每个房间门口都有禁制，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走出这里。 李不言耐心地等到那两名邪修离开之后，才在旁边的空地上坐下。 「仙长，你还是被他们抓起来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李不言抬头，就看到蓝鸢探头探脑地从人堆里挤出来，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有些失望地看着李不言脚踝上的铁链。 少女往他这边走过来，在李不言身边坐下，脸上的愁色几乎要溢出来了：「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只是你是男子，若也被拍卖......」 余下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李不言抬手捏断了脚上的铁链，就像捏断面条那般轻松。 「我这叫将计就计。」李不言抬眸，对着惊愕的少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放心，只凭他们几个，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要去寻一寻那几个孩子的下落，你且安心等我回来。」 蓝鸢眼神憧憬地看着他：「好的，仙长您放心去吧。」 两人的交谈声毫不掩饰地传入其他人耳中，这一次，那群女子不再无动于衷，她们纷纷将视线投向李不言，眼底的光逐渐亮起，仿佛是看到了求生的希望。 李不言背负着众人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穿过囚牢的禁制，顺着来时的路径折返。 果然，他在另外一条通道的尽头听到了孩童呜咽的哭声。 不过在那牢门处，还有个奴隶打扮的男人正佝偻着背嵴，拿着抹布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地板。 李不言悄无声息地靠近奴隶身后，正要抬手将那奴隶打昏过去，谁料看似普通的奴隶却突然侧身抬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李不言手的同时张口，一枚五彩十色的灵珠几乎是在瞬息就朝着李不言的咽喉要害射出。 李不言心中一紧，立刻以足尖点地，宛如一缕柳絮轻飘飘地盪开数米。 然而那枚灵珠却去势不减，依旧挟裹着十足的杀意追在他身后，而且李不言能够感应到，这枚灵珠给他带来的压力不在百鬼王之下，这意味着灵珠很有可能是极品甚至以上的灵器。 若想不动声色地拦下灵珠，难度不小。李不言微微皱眉，看来是他大意了。 刚才他用神识扫视了一番没有察觉到这奴隶的异常之处，便这样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却没想到这奴隶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在李不言召出灵剑准备迎战的时候，那枚灵珠却又被它的主人召唤回去了。 李不言意外地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这一次他才算是看清了对面人的长相。这是个俊秀清雅的青年人，只是他的眉眼处却布满了细碎的银蓝色鳞片，而他的瞳孔更是类似于蛇类的竖瞳，看上去不像人类。 对方没有再动手，李不言也垂下了剑尖。 望着男子脸上诡异的鳞片，李不言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对方轻声道：「你是之前船上的那人。」 那天他同云蹊霜上船时，还有几个人与他们同行，其中有个身披黑袍的男人，李不言虽然不曾见过对方的真面目，但是却趁着海风掀起对方斗篷的间隙看到了对方脸上让人过目难忘的鳞片。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那日的人。 听到李不言的话，男人竟然诡异地笑了一声：「没错是我。」 这耳熟的声音更是让李不言瞬间炸毛，前几天晚上将宋嫣儿从窗口塞给他的人就是这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李不言微微眯着眼眸追问，手中灵剑也再度指向对面的人。 男人上下打量着李不言，片刻后才缓缓道：「之前还不确定，不过现在我可以肯定，我们暂时可以结为同盟。」 李不言微微挑眉，「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来歷不明的人成为同盟？」 男人张口将灵珠吞入腹中，淡淡道：「做个自我介绍，净月宗大弟子，祈夜。」 净月宗？ 李不言一怔，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净月宗早就被百鬼王灭门了。」 祈夜看了他一眼：「我的师门的确是被归万里那个叛徒灭门，不过他没清理干净，留下了我这个漏网之鱼。」 李不言望着眼前神色平静的青年，片刻后伸出手：「合作愉快。」 第021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作为百鬼王共同的敌人，祈夜和李不言暂时达成了合作的共识。 第52页 两人开始商议进一步合作的细节。 按照祈夜原本的计划，他要去毁了百鬼王精心养护了数十年的万年蚀骨花, 然后以自己的毕生修为与百鬼王决一死战。哪怕不能手刃对方，也要以自爆的方式拖着百鬼王一起下地狱。 这样的方式虽然惨烈了些，但却也不失为一个报仇的途径。 只是李不言有些不明白：「你既然当初躲开了这灭门祸事，潜心修行，何不再避个数十载, 等你的修为在他之上了再来復仇？何苦要以弱搏强，还要搭进去自己的性命？」 祈夜闻言, 苦笑一声, 指着自己脸上的银色鳞甲告诉李不言：「我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天不假年, 人不遂愿，我的时日已经不多，我只能在失去所有理智之前放手一搏了。」 李不言细细打量着祈夜脸上那宛如蛇鳞的银蓝鳞片，礼貌地追问：「这是？」 祈夜平静道：「兽化。」 「兽化？」李不言微微诧异地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鳞片, 忽然想起这本书中的一个设定，人类修士修炼出的是金丹，丹破婴成便是元婴境，而妖兽无论修炼至化形还是临劫期，都只有妖丹一枚, 他们的元魂便藏身其间。 部分人修在难以提升自我实力的时候会选择打其他族裔的主意, 比如说杀了修为低等的妖族, 抢夺他们的妖丹以增进自身修为。 但这样做有一个坏处，就是当他们吸取的妖丹等级过高时, 由于不能完全炼化妖丹之中的妖气，人修便会被妖丹反噬, 逐渐兽化，最后变成不人不妖、失去理智的怪物。 眼前的青年自额角生出细碎的鳞甲，已经覆盖了他眉眼，可见这兽化的过程已经延续了不短的世间。 李不言轻嘆了口气：「你又何必？」 祈夜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若能得报大仇，沦为兽类也无不可。只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说着，他再次吐出自己刚才用以攻击李不言的那枚灵珠，让龙眼大小的灵珠悬浮在李不言面前，静静地散发出柔润的浅金色光芒。 李不言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灵珠，只觉得面前的珠子通体莹润，半透明的球体间有无数条紫色灵气氤氲其间，隔着半尺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这灵珠所蕴含的庞大灵气。 「这就是魔修不惜灭我宗门也想得到的秘宝，」祈夜漠然地捏住了那枚在空中游移不止的灵珠，眼神清冷，「龙魄珠，龙与蛟龙混血所生的后裔修炼得此珠，那孽龙涂炭生灵，最后被我派先祖斩杀，这枚龙魄珠也成为我派镇山之宝。」 只可惜净月宗一派逐渐凋敝，而这拥有上古龙神血脉的龙魄珠便成为了各方觊觎的宝物。只是修界正派虽虎视眈眈，到底还要顾惜几分脸面，而魔修为了夺宝却是不择手段。 最后，净月宗便成为这场被欲望和贪婪填满的祭坛上最盛大的献祭。 「你后来没有去找友盟寻求帮助？」李不言问完这句话后，便知道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于是他又拍了拍祈夜的肩头，「抱歉，我失言了。」 若是这些门派之间的友盟靠得住，净月宗也不至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魔修灭门。 祈夜淡淡地笑了笑，张开嘴将龙魄珠吸入腹中：「这珠子里还有那蛟龙的残魂未灭，我的修为不足，恐怕在三五年之内便会兽化。不过在我兽化之前，归万里一定要死！我若是以这枚龙魄珠为核自爆，即便他是元婴期修士，也难逃一死。」 望着面前神色坚毅的青年，李不言有些恍神，祈夜的脸似乎逐渐变成了云蹊霜的模样。按照原着的剧情，少年会在未来揭穿他同样身为魔界卧底的身份，然后拼上一切与他决战，最后将他这个反派杀得魂飞魄散。 想到那样的未来，李不言只觉得心底有些闷闷的不畅快。他不是个坏人，但是原主以前干的坏事太多了，旁人又不知道李不言的壳子里已经换了个灵魂，只怕以前的旧帐也都要算在他头上，恐怕他如今改邪归正也来不及了。 「玉尘剑仙？」祈夜探出手在李不言面前晃了晃，他不知道李不言为什么会突然用一种哀伤又难过的眼神望着他，那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莫名的委屈。 李不言干咳了一声，拂开青年的手淡淡道：「你的计划太过粗糙，况且这里还有许多无辜的人，他们不能为你的復仇白白赔上性命。这样吧，我已经安排人手在外面接应，今天晚上的拍卖大会百鬼王也会出场，届时你先与我的人里应外合，将这地牢中的人救出，我会想办法拖延拍卖会的时间，你再去毁去那万年蚀骨花......」 他以传音之法与祈夜慢慢商议，祈夜也是越听越认真，那双暗金色的竖瞳里时不时掠过残忍的快意，仿佛他已经顺利地将百鬼王千刀万剐，细细地品尝着大仇得报的快乐与满足。 夜间子时，万众瞩目的拍卖大会终于开始。 会场位于南岛与北岛地下城交汇处的巨大溶洞之中，空旷的溶洞足有四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中间是一片地下湖泊，被人以灵力冻成了冰湖，所有的拍卖品都将会在冰湖上展示拍卖。 李不言作为『待拍品』和其他『商品』一样被安置在看守严密的溶洞中，四面八方都是百鬼王和清风道人亲自安排的看守，虽然南岛与北岛势不两立，但是在这场地下拍卖会上，他们却有着一致的利益。 敏锐的听力让他能清晰地听见外头越发热烈的拍卖气氛，拍卖师全方位地展示着拍品的种种优点，技巧性地挑动着观众的情绪，鼓励他们对展台上的拍卖品进行竞价。 第53页 李不言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附近所有的拍卖品，心里却一直在估算着祈夜的进展，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带着那些女子和孩子们顺利的上船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附近被铁链锁起来的『女人』身上，嘴角微微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蓝鸢她们已经被顺利地救走了，而这些被铁链锁起来的『女人』和『孩子』是他以幻术变出来的幻影傀儡罢了。只要在李不言方圆一里范围之内，幻影傀儡就不会消散。 其实这种幻术很容易被识破，只是没人能想到竟然有人会潜入百鬼王的地牢里救人，数十年来无人敢于冒犯的权威让他们过于自信，根本没有检查自己拍卖品的念头，因此也给了李不言利用幻术矇混过关的机会。 忽然，外面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唿，李不言分神听了一会儿，听出了外头正在拍卖的是一件极品法器，李不言也认识法器的原主人。 那是正派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听说是在半年前被人残害下落不明，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留在师门的玉符碎了，这意味着他本人也已经魂飞魄散了。 如今他的法器既然出现在拍卖现场，可见那拍卖的主人便是害死原主的兇手。 不过就算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出了这法器的来歷，却不会有任何一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他们只会为了唾手可得的极品法器狂欢，不会为未曾谋面的人的死亡在意哪怕一秒。 听着外头的群魔乱舞，李不言忍不住开始怀念他以前呆的那个世界。没有超乎寻常的力量，一切都在尘世间的律法约束下平稳运转，虽然按部就班的轨迹枯燥了些，但总比这个疯狂失控的世界让人安心。 就在此时，一缕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吸引住了李不言的视线。 他顺着光芒闪烁的位置看过去，旋即怔楞地瞪大了眼睛，唿吸也在这一瞬间停止，只有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在胸腔迴荡，一阵热血冲上颅顶，让他暂时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座金色的小雕像所吸引。 那是一尊不过一尺来高的小奖盃，红木底座上，金色的丝滑流畅的羽翼造型环绕着圆形的金球，底下还用简体中文篆刻着金羽奖最佳男配角几个小字。 这是属于他的荣耀，是他努力了一百多个日夜的辛勤汗水换来的奖盃！这座奖盃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沉甸甸的分量，精緻华美的造型，那座正在被人捧出去参与竞拍的奖盃，是他的奖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最佳男配奖盃会出现在这里，但是直觉告诉他，必须要拿到这座奖盃。他当时是握着奖盃穿越的，或许得到这座奖盃，他就能得到返回地球的钥匙！ 这个世界不那么美好，也不那么糟糕，但无论好坏，都与他无关。如果有机会选择，他一定会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见侍女捧着那座奖盃走出去，李不言抬手就想将那奖盃吸回，然而他的手指尖却被面前的铁栅栏阻隔，几名按例巡逻的侍卫从他的面前走过。 再抬头，侍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 与此同时，寂静下来的拍卖场再次传来了拍卖师的声音：「接下来要拍卖的是一件神秘灵器，暂时还不知用途，但我们已经测过，刀噼不坏，火烧不化，若能融入灵器之中，或许能让各位的灵器品阶提升，卖家开价五千下品灵器。」 他这话出口，出价的人却寥寥无几。 毕竟在场的人都知道，拍卖师说话只说一半，这件莫名其妙的所谓灵器既然不知属性，那么贸然将它炼化加入自己的法器绝对是个冒险的举动，这东西或许能提升灵器品阶，但或许会破坏灵器也未可知，否则它的底价就不会是五千下品灵石这么简单。 李不言听得外头的动静，急得在溶洞中来回踱步，片刻后他忽然眼前一亮，抓住救星一般掏出传讯玉符，直接捏碎了后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蹊霜，快将那金色奖盃给为师拍下来，务必要将那奖盃拍下，切记切记！」 他焦灼急促的声音顺利地传到了拍卖席上云蹊霜的耳中。 云蹊霜低头看了眼掌心碎裂的传讯玉符，即使是通过这玉符传音他也能感受到李不言话中的急迫，听得出他的确是想要正在拍卖的那件东西。 他有些为难地对着玉符道：「可是师尊，我手中只有三千极品灵石，是预备着拍下您的。」 这三千极品灵石是李不言的全副身家，上次风星霓给的活动经费也在其中。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自然是越晚暴露越好，在他们被人发现之前，一切行为都要避免打草惊蛇，因此李不言要想顺利脱身又不惊动旁人，让云蹊霜将他按照拍卖流程拍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也可以为那些女子和孩子们争取更多的撤离时间。 「不要管我，只要买下那个奖盃。」李不言的耳中已经听到有人出价，再一次大声道，「务必拍下来！若是失手了，记住是谁拍下了那个奖盃！」 即便是抢，他也要将奖盃抢回来。 云蹊霜瞟了一眼掌心已经失去光泽的玉符，心知这场短暂的通话已经结束了，但还是对着四分五裂的玉符轻声说了句：「遵命，师尊。」 到底是什么奖盃能让师尊这么在意，他也有些好奇了。 这座奖盃的竞争原本并不激烈，只有三两人出价，云蹊霜便也一直沉住气没有举牌，直到有人快要以一万下品灵石将其拍下之后，他才缓缓地举起手中竞价牌。 第54页 「两千中品灵石，」拍卖师眼前一亮，见人群中有人出价更高，立刻将手中的拍卖锤高高举起，「这位客人愿意出价两千中品灵石，还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吗？没有的话......三千中品灵石，那边的客人出价到三千了，三千一次......四千，四千枚中品灵石，还有人......」 云蹊霜皱了皱眉，往人群后面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人群中，他看见出价的人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对方似乎也对这个奖盃势在必得。而且两人的出价越来越高，反而让有些人来了兴趣，再次仔细端详那樽被摆在中间的金色奖盃，生怕他们一时眼拙错过了极品宝物。 于是很快，原本是两个人之间的竞拍，变成了一群人一时兴起的角逐。 再这样下去，价格只怕会被推到一个超出他预算的高位。 云蹊霜淡漠地环视周围一圈，最后一次举起手中竞价牌。 「三千极品灵石，这位先生出价三千极品灵石，目前全场的最高价！这也是今晚所有拍卖品中的最高价！还有人愿意出价吗？三千极品灵石一次.......两次......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先生，这樽灵器属于您了。」 云蹊霜缓缓地放下手，神色平静地看着侍女将奖盃收入精美的檀木盒子送到他身边，一抬手就将那檀木盒纳入储物戒指中。 就在触碰到木盒的瞬间，他忽然皱起眉头，直觉这盒子里头似乎藏着某种极为熟悉又危险的气息。 然而当他正要细究时，前面的拍卖师再度开口：「各位尊贵的客人们，接下来是今晚拍卖会的重头戏之一，金丹初期的女修，她的修为已经被压制，金丹期的女修，无论是作为双修鼎炉还是其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她还拥有绝世无双的美貌。底价，一万极品灵石！」 底价就超出了全场的最高拍卖价，这不可思议的价格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什么样的绝世美人没见过？竟然敢标出这么高的底价？」 「上次朱西国的十七公主被送来拍卖，那样的极品美人也只拍出了五千极品灵石的价格。」 「到底是金丹期的仙子，这样的价格也不算辱没，拍卖场敢标出这样的高价，说明对方有这样的价值。」 「诶，这样的高价谁能出得起？咱们这样的也只能看看过过瘾了。」 云蹊霜暂时也顾不得研究那古怪的奖盃，抬头往台上看去。 万众瞩目中，双脚被铁链束缚的女装李不言被人带出场。 他身上换了件比之前的霞色纱裙更加华贵精美的茜红长裙，裙摆处用金银丝线绣着日月星辰。鸦色长髮绾做宝塔髻，金丝镙凤簪在中央，凤嘴衔着一串流苏垂落眉间，越发衬得他顾盼生辉。 美人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冰湖之中，恍若冰雪为肌玉石为骨的神像，从头到脚都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然而就像是生长在万仞绝壁的昙花，越是孤高越是想让人攀折。 一片死寂的沉默之后，喧嚣的杂音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溶洞，就连拍卖师的声音也微不可闻。 出得起价格的人寥寥无几，但那几个人都在疯狂地竞价，而囊中羞涩的人则急切地往前挤去，想要距那台上的美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遗世独立的绝美女子，在这一瞬间如同妖魅一般，仅凭那张脸就攫取了在场所有人的理智。 「砰」的一声，坐在前排准备拍灵草的玉芙蓉无意将手中的琉璃杯捏的粉碎。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湖面上作女子装扮的李不言，片刻后深吸口气，抬手捂住了脸。 天玄宗的大门口挺干净的，就不必再用全宗上下的颜面扫地了吧？ 第022章 李不言双手抱胸, 漠然地站在空旷的湖面，视线却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像是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 他看到了人群后抱着木盒的云蹊霜，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还好自家弟子给力，把奖盃拍到手了。 他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对着云蹊霜满意地笑了笑，云蹊霜还没有对他有所回应, 这边的竞拍者就疯了，更加疯狂地举牌加价。 这时李不言才注意到, 他的售价已经来到了两万五千枚极品灵石, 这个数额已经抵得上一个大宗门一年所得的收益了。 当初拍《不灭》时, 他的片酬总共二十来万，替孤儿院修修补补之后也就剩点儿饭钱，若不是经纪人又帮他接了个gg，他怕是要囊中羞涩地过上一段苦日子。 两万多的极品灵石若是兑换成地球的货币, 至少也是千万上亿级别的资产，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身价还会被抬到这么高。 他在心底苦中作乐地想，也算是某种程度上肯定了他的个人价值吧。 「两万六，这边的这位客人出到了两万六千枚极品灵石！」拍卖师已经声嘶力竭，他抬手将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人群前楚恆的身上, 「还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吗？」 楚恆报出这个价格, 自己的心底也有些发虚, 毕竟他自己的私库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多极品灵石，这还是他这么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家底, 其余的就要想办法找人来凑上了。 他身边的『办法』被他紧紧地扯住了衣袖，冷静地提醒他：「少宗主, 李道友被人拍下之后自然能够脱身，不必在此争一时之气。」 要是楚恆真敢花这么多钱拍下李不言，乌九羿可以担保，消息送到楚芷水的面前那日，就是这位小少爷回山禁闭之时。 第55页 楚恆的眼里全都是李不言刚才那清浅如夏夜凉风的一笑，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就是美人绝对不能落入别人手里，哪里还听得进乌九羿的话。 目前他的出价是全场最高，只要拍卖师落锤，就能得到台上美人的拥有权。尽管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幻想，但这一刻他仍不想放手。 然而下一秒，他志在必得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一只白嫩修长的手微微抬起，最高价又往上提了一千极品灵石。 李不言听得拍卖师又往上报价，好奇地转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冤大头这么有钱，不过当他看清楚出价的人后，直接僵在原地。 高挑美艷的黑裙美女坐在前面的软椅上，面色复杂的望着他，最后还是咬着牙抬手举牌。 美女虽然看着眼生，但是记忆却告诉他，这位妩媚动人的大美人玉芙蓉与他同属天玄宗客座长老，以炼丹、制毒闻名修界，因其那出神入化的灵丹和出其不意的丹毒，很少有人愿意得罪她。 按照宗门辈分来算，他还得称这位美女一声师姐。 不过，玉芙蓉不是应该在天玄宗的宗门之内研究她那些稀奇古怪的丹药吗？怎么会在这里？还和那碧落仙子坐在一起？ 下一秒，李不言下意识低头，他身上这袭红裙比玉芙蓉的裙袍还鲜艷夺目。才要抬手捂脸，却在与对方对视的那一刻后知后觉地想到，恐怕玉芙蓉早在他出场之后就看见他了。 算了，反正已经被看到了，该丢的人也都丢过了。 见玉芙蓉举牌出价，他甚至还对着对方挤出抹尴尬的笑容，做出个『谢谢』的口型。这位师姐与他虽然不熟，但好歹还肯出手帮他出个价......也算是有几分同门的香火情意了吧？ 当然如果日后她能替自己保密的话，自己会更感谢她的。 此刻，玉芙蓉举着牌避开了李不言的视线，她其实与李不言的交情泛泛，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师弟会被当成货品推上拍卖台。 为了保全宗门颜面，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竞价，总不能真的让门派的长老被外人买走吧？ 「放心，若是价格被推得太高，我会找人盯住买家的，不至于真的让你师弟被人买走。」碧落仙子见玉芙蓉面色青青白白，忍笑安慰道，视线却忍不住一直瞟向李不言。 看得出李不言为了潜入鬼蜮救人，也是做出了相当重大的牺牲。 片刻后她又转头看向自家好友，戏嚯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师弟扮成女人的样子倒是把其他女子都比得没活路了，我在这岛上修炼百年，这岛上的拍卖会还从没有过这般绝色，难怪其他男人看着都要疯了。」 玉芙蓉没理会好友的调侃，转头准备看看究竟是谁在同自己竞价，结果这一眼，又让她愣了。 那边面无表情地抱着木盒子站在人群里的俊美少年不是她那天资卓绝的师侄又是谁？ 几乎是在玉芙蓉愣住的同时，云蹊霜也发现了她的存在，然后隔着人群对她遥遥行了一礼，无声地请安。 好歹这点儿礼节还没出错......个鬼啊！ 李不言怎么想的？带着自家弟子来这等兇险的岛上冒险不说，还当着自家弟子的面？他作为师父的尊严就真的这么无所谓吗？ 玉芙蓉几乎要当场石化了，她缓缓地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台上笑容尴尬的李不言，最后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竞价牌塞到碧落仙子手里，冷静嘱咐：「别让他被旁人拍走了。」 天玄宗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碧落仙子瞭然地笑了笑，开始替好友举牌。 远处高高的看台分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百鬼王和他的部下，右侧是出关不久的清风道人和一群美貌侍女。两边的人马壁垒分明，严阵以待。 百鬼王认得清风道人最得意的弟子碧落仙子，见她果然在底下不停地举牌竞价，老神在在地斜睨了一眼对面的清风道人，片刻后缓缓的笑了起来。 看来李不言的计划果然有效，眼下只等他混入清风道人门下，探听出对面的秘密，早晚这座南溟岛全部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清风道人注意到百鬼王有些诡谲的视线不断瞟来，然而他却并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李不言身上。 李不言的来歷他已经查得清楚，天玄宗客座长老，一个深居简出的剑修，修炼了一百多年便至元婴中期，放眼修界也能算是水准之上。 他的生平并没有什么可堪称颂的壮烈事迹，德行上却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简单地说，就是一个除了脸和实力稍微能看，其余的都只能算是普通的修士罢了。 清风道人到此刻都没想通，这样一个修士凭什么能吸引圣尊的注意力，还能让圣尊颁下旨意要他全力相助。 楚恆和碧落仙子的竞价已经达到了三万极品灵石。 就在楚恆红着眼要再举牌时，他的手却被人牢牢地按住。 「乌九羿，你给我放开。」楚恆的眼睛一直盯着对面嘲弄地望着他的碧落仙子，头也不抬地冷声道。 乌九羿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少宗主，我在这里。」 不是乌九羿？ 楚恆瞟了一眼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手的主人淡淡道：「别胡闹了，另外一个买家是我师叔。」 第56页 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拍卖师已经落锤，楚恆只能垂头丧气地丢开手中的竞拍牌。 李不言主动讪笑着走到了玉芙蓉身边打了个招唿：「好久不见啊师姐，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玉芙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起身就要带着李不言离场，却被身旁的人阻拦：「这位客人，您还未支付......」 那人话音未落，便被碧落仙子打断：「要取灵石找我。」 那人也是认识碧落仙子的，知道她在浮光城身份贵重，不至于支付不出这些极品灵石。见她都发话了便也不再阻拦，往旁边撤了一步后让开了通道的出口。 李不言松了口气，尽量低着头跟在玉芙蓉身后往外走。 见状，云蹊霜也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哪个是你师叔？你的师叔怎么会在这里？」楚恆加快脚步，追上云蹊霜问。 云蹊霜淡淡地看着玉芙蓉的背影：「这要问她。」 玉芙蓉同李不言一样，都是在修为有所成就之后才加入天玄宗的，因此他们对于天玄宗的归属感并没有自幼就拜入门下的门人弟子们深厚。 不过也是这个缘故，若是宗门有难，其实门下之人并不指望客座长老会为了宗派拼死力战。他们与宗门的关系就像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有了他们的加入，宗门的实力更上层楼；加入宗门的他们，行走修界也有了靠山。 更准确地说，客座长老就像是门派邀请的打手，在必要之时需出力维护宗门，但是不会有人要求客座长老对宗门死生相随。 然而上一世在天玄宗大难临头之际，玉芙蓉却甘愿拼上自己的毕生修为阻拦魔修的入侵。她一介丹修，靠着自己炼制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丹毒，硬是生生拖住了魔修大军一天一夜，最后因灵力枯竭而亡。 这个女人在天玄宗的灭门之战中，表现出来的傲骨也让云蹊霜相当敬重。 方才在看到玉芙蓉的时候，他就猜到对方大抵是为了寻觅某些珍稀罕见的炼丹材料才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很快玉芙蓉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七师弟，你不是要去救人吗？怎么......」此刻，玉芙蓉也不再掩饰她已经知道李不言上岛的消息，毕竟她与碧落仙子是闺中密友，碧落仙子既已经见过了对方，断然没有隐瞒她的理由。 李不言一边手忙脚乱地摘掉头上的凤簪和宝石绢花，一边干笑着解释：「师姐见笑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要救的人太多，若不深入百鬼王的地牢里很难将那些无辜之人悉数救走。好在有人帮忙接应，此刻她们应该都已经安全上船了。对了，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芙蓉深吸了口气：「我来这里採买些灵草。」 至于什么灵草非要到这海外荒岛来买，她没说明，但是在场的人基本上也都心里有数，必然是些不好在大陆上光明正大售卖的东西。 李不言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换回了自己的白衣，总算觉得自在舒畅了些，便把脱下来的红裙和手中一大堆的黄金宝石手镯项鍊尽数塞给身边的云蹊霜：「收好，多少也值些灵石。裙子找个没人的角落烧了。」 云蹊霜接过那堆还染着李不言体温的饰品衣物，轻轻应了一声后将它们尽数纳入储物戒指中。 碧落仙子打发了要跟她兑灵石的金老闆后，才步伐匆匆地赶上众人，盯着李不言就开口发问：「我已经在码头准备了十条大船，可容纳近千人乘坐，但我的人回来告诉我说勉强装得下，你究竟从百鬼王的地牢里捞走了多少人？」 李不言装模作样地屈起手指算了算，然后回头笑了笑：「捞空了，具体多少人，我也没数，大概有个三四千吧？」 捞......捞空了！ 此言一出，除了云蹊霜之外，所有的人都怔楞在原地，显然是没想到李不言的行动力这么强。 碧落仙子更是面色一冷，用看着疯子的眼神盯着李不言，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我看你是疯了！」 她原本想着，云蹊霜从百鬼王手底下捞出几个孩子也无伤大雅，即使百鬼王要想追究也不会为了几个孩童大动干戈，再加上浮光城有备而来，百鬼王少不得要吃下这个暗亏。 但是她没想到，李不言不仅要挖墙脚，还要朝着百鬼王的祖坟刨，他竟然胆大到把百鬼王关押起来的人尽数放走。这消息一旦传到百鬼王的耳中，按照他的脾气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平安脱身。 李不言闻言，倏而抬眸与她对视：「看来，百鬼王抓了那些人来这岛上饲养蚀骨花的事情，你也不是一无所知。」 碧落仙子一时词穷，她的确有所耳闻。毕竟每个月都会有凡人被送去鬼蜮，却不见有多少人活着离开，这种事有心人只要暗地里留意些，很难不知情。 更何况她们在鬼蜮还安插了暗探。 但是很快，她又眯上眼眸低声警告道：「你要明白，这里是南溟岛，不是大陆，更不是修界的规则可以约束的地方。李道友，在这里就要遵循这里的规则，看在你是芙蓉师弟的面上，我可以给你个改正的机会。」 顿了顿，她又看了一圈站在李不言身后的几人，放缓了语调：「你现在带上你要救走的孩子上船，其余人留下。剩下的事我去与百鬼王沟通，这是你眼下唯一的生路了。即便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不能不在意你的朋友和弟子的生死吧？」 第57页 她话音刚落，站在李不言身后的云蹊霜就平静地接了一句：「胸藏浩然气，邪魔有何惧。师尊琨玉秋霜，弟子自当勉力效仿。生死小事，何须在意。」 李不言听了这少年意气的话，嘴角微扬，回头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不愧是男主......我教出来的弟子，果然胆色过人。」 碧落仙子简直要被这师徒二人气笑了，她冷笑一声：「希望百鬼王发疯的时候，你们也能保持这般胆识。劫走他地牢里的所有人，我看你们有几条命来陪他玩。」 李不言回头，对着碧落仙子露出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仙子此言差矣，我不仅带走了他抓来的所有人，还要毁了他的蚀骨花，灭了他的鬼蜮，取走他的性命。」 碧落仙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你这是自寻死路，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强。就凭你们几人想对付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不言笑容不变：「怎么会只有我们呢？我相信你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碧落仙子冷哼：「现在知道怕了？可惜我不会出手帮你的。」 李不言环顾四周后干咳一声，提醒她道：「方才你把我拍下来带走，只怕百鬼王就已经把我们当成一伙的了。盛怒之下，恐怕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你的解释。」 碧落仙子呆立当场，片刻后咬牙切齿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该死！」 她好像，被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给算计了！ 第023章 拍卖大会还在激烈的进行中。 碧落仙子神色不善地阻拦在李不言几人面前。 作为浮光城的实际掌权者,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胆大妄为地戏弄她。 玉芙蓉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一个是同门的师弟，一个是自己深交多年的好友, 这两人若是当真动起手来，她也实在不好偏帮哪一方。 云蹊霜安安静静地站在李不言身后，手里却早已不动声色地扣住了灵剑的剑柄。 刚才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碧落仙子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对方应该是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动手杀了他们给百鬼王一个交代，以避免和鬼蜮的人正面冲突。 察觉到气氛逐渐变得僵硬, 楚恆倒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李不言这一边，不过乌九羿却在旁边没有任何动作。 他是一个商人, 一个以利益为重的商人, 做任何事情之前需要考虑的都是风险和收益。 天玄宗和浮光城比起来的确势大, 但是浮光城显然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在眼下的情况他不能轻易站边。 当然，双方能够和睦相处自然是最好的。 李不言也看出了碧落仙子的考量，他微微一笑, 开门见山道：「仙子且不必动怒，这送上门来的机会难道你不想把握吗？」 碧落仙子不明所以地反问：「什么机会？」 李不言头也没回地拍了拍云蹊霜的手腕，示意他收回灵剑，才又对着碧落仙子道：「将整座南溟岛都收归麾下的机会。」 碧落仙子微微一怔，旋即陷入沉默。 有机会掌权整座南溟岛, 她自然是想的。奈何南岛的实力并不弱于北岛, 十几年前又突然出现个百鬼王打压了一干邪修, 建立了鬼蜮，浮光城就更难压制他们了。 「眼下这个机会错过了, 恐怕就再难得了。」李不言观察着碧落仙子的神色，循循善诱道, 「如今岛上有我与师姐，再加上你师尊，对付百鬼王自然是不在话下。树倒猢狲散，百鬼王一死，其从属必无再战之勇。」 碧落仙子敛去了眼底寒意，抬眸望着李不言：「你的目的是什么？」 杀百鬼王，除鬼蜮，助她掌控全岛，她不信李不言这些举动不抱任何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清除百鬼王的势力，让南溟岛再无伤天害理之事。而你只需顺势而为，就能彻底掌控全岛。仙子能掌权浮光城，也是女中英杰，想来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吧？」李不言坦然地面对碧落仙子审视地目光。 他说的是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以前他看过一部国外电影，对剧中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台词记忆深刻。如今他既然穿越成了元婴期的修士，自然不能辜负自己的能力。 闻言，在场的几人都陷入了诡谲的沉默。 虽然是修道者当以天下为己任，但是这世界上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不争不抢无私奉献的那不是人，是神。 即便是仙界的仙人，也有私慾。 眼下却有人说他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救人于水火之中，说实话，他们本能的不太相信，反而开始怀疑李不言背后是否有别的更大图谋。 不是他们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实在是这世界上愿意捨己为人的修士简直是凤毛麟角。 然而云蹊霜心里却清楚，他这位『师尊』是当真这样想的。他有一颗清澈无垢的心，本性温和善良，却也天真得近乎幼稚。 虽然不知道李不言以前生活的世界是个什么样，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太过天真的人是很难活得长的。 不管碧落仙子信不信李不言的话，反正她已经被对方说服了。况且之前清风道人也给她说过，若是李不言有任何需求，只需全力配合就好。 她这也算是在遵照师命办事，所以，应该没问题的吧？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碧落仙子决定带着李不言潜入鬼蜮。 第58页 楚恆和乌九羿两人准备去船上接应，云蹊霜也被李不言推给了乌九羿：「劳烦道兄替我照顾好蹊霜，他年纪太小修为又低，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乌九羿听着李不言的话，嘴角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他不否认云蹊霜的确是年纪小，但是修为低微从何谈起？能将金丹期的修士抽得晕头转向这叫修为低微？李不言对他这个弟子到底有什么误解啊？ 云蹊霜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弟子谨遵师命，还请师尊平安归来。」 少年乖巧的模样惹得李不言心底一软，抬手捏了捏对方俊美的侧脸：「乖徒儿，在船上等着，照顾好大家，为师很快就来。」 云蹊霜揉了揉腮帮子，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李不言的手指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他注意到在他们之间，这样亲昵的动作好像越来越频繁了。不过，他似乎也并不反感对方这些出格的动作。 认真说起来，李不言最近似乎也并不像之前那样刻意保持人设，坚持与他拉开距离了。 李不言摸到了自家徒弟的小嫩脸后，心情愉悦地跟在碧落仙子和玉芙蓉两人身后，钻进一条狭长逼仄的通道中。 玉芙蓉眼神复杂地频频回头，但每每在与李不言对视之前又撤回了自己的视线。 李不言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便直接问：「师姐可是有何疑虑？」 玉芙蓉顿了顿，微微挑眉道：「往日我与你交往甚少，只当你是个喜爱清净的，没想到你竟也有这样捨生取义的侠义心肠，倒叫我有些自愧不如。」 她这话说得很坦诚，南溟岛她不是第一次来，所见那些黑暗交易更是不少，但每次她都是来去匆匆，只要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炼丹材料就离开，根本不会在意任何身外之物。 或许是修真之路孤苦漫长，时日一久人心也逐渐凉薄。反正当她见惯了置身事外的修士之后，再看到李不言为了几个凡人而辗转奔波的模样，她的心底还是不免泛起了几分涟漪，进而也想起了自己初入大道时立下的初心。 只是时移世易，人心易变。一步一步走来的艰辛让她逐渐向这个世界屈服。 李不言淡淡笑道：「我此生也不求得道飞升，功德圆满，只求个问心无愧而已。」 碧落仙子在前头带路，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李不言一眼。 被灵气照亮的暗道之中，青年俊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活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干净又温暖。 李不言似有所感地抬眸，正好与碧落仙子对视上。 碧落仙子才要开口，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震动，剧烈的晃动让她差点儿跌倒，好在她及时撑住了通道墙壁，才堪堪在原地站稳。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玉芙蓉也差点儿摔到，被李不言眼疾手快地接住后，惊诧地看向碧落仙子。 碧落仙子的面色微凝：「这动静好像是从鬼蜮那边传来的。」 闻言，李不言的眉头立刻锁紧：「祈夜还在鬼蜮！」 「祈夜是谁？」碧落仙子立刻追问。 李不言摆摆手：「说来话长，他负责在鬼蜮摧毁蚀骨花，怕是事情败露了，我们得赶快过去。」 碧落仙子按捺住心底疑惑，加快步伐，约莫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终于带着两人绕出了地底通道。 才从隐秘的出口钻出，他们就看到一群邪修正在飞快地往鬼蜮的方向集结。 李不言心中一紧，果然是祈夜那边出事了。 他也顾不得自己恐高，一咬牙再次召出南风，御剑就往地牢的方向赶去。南风挟裹着他化为一道青色流星，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碧落仙子和玉芙蓉两人面前。 「元婴剑修的御剑速度还真是不同凡响。」碧落仙子看着空中逐渐消散的残影，感嘆之间也拔出自己发间的碧玉莲华钗，那玉钗立刻化为半丈长的巨大法杖悬浮在半空。 她与玉芙蓉两人一同坐上去，碧莲法杖带着她们远远地跟在李不言身后。 不过几息之后，李不言便凭藉神识的感应赶到了鬼蜮最核心的位置，正好见到被百鬼王一爪贯穿右肩的祈夜狼狈地从半空掉落。 他立刻飞身上前将青年接在怀里，随后举剑划出蒙蒙剑光，噼开了百鬼王紧随其后的致命一击。 百鬼王被凌厉的剑气逼退，气极反笑地望着李不言：「你敢背叛我！」 李不言头也不回地将身受重伤的祈夜交给随后赶到的玉芙蓉，双眼警惕地盯着对面的百鬼王：「师姐，救他。」 玉芙蓉不明所以地从李不言手中接过一个浑身浴血的清俊青年，见李不言开口要她相救，猜到这人大抵是李不言说的那个祈夜，也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炼制的九转护心丹塞了一颗到祈夜口中，又取出止血粉撒到他被贯穿了一个血洞的伤口上。 看似平平无奇的药粉在落到祈夜伤口的瞬间，一股尖锐而强烈的痛意袭来，逼得青年闷哼一声，硬是从半昏迷中睁开双眼，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 但是紧接着，他肩头的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癒合。 祈夜惊异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下意识抬头看了玉芙蓉一眼。 玉芙蓉拍了拍手，略有得色地斜睨着地上的青年：「别看本座的药粉不起眼，这修界之内能炼制出这等愈疗灵药的也就三五人罢了。放在外面，这瓶药粉你一千下品灵石都换不来。」 第59页 祈夜垂眸，扶着旁边的断垣残壁站起来后真诚地道谢：「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玉芙蓉微微抬了抬下颌，指向李不言：「要谢就谢他吧。」 祈夜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步履蹒跚地站到李不言身边，低声提醒：「他修炼的功法十分古怪，你要当心，千万不能吸入他释放的瘴气。」 李不言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原本他们计划好，等祈夜出手毁了蚀骨花就往海岸边撤离，届时李不言会带人去岸边援助，没想到祈夜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祈夜吐出一口带血沫的口水：「那蚀骨花上被百鬼王下了禁制，我一动他就发现了。我毁了花已经来不及撤离了，正巧被他抓了个正着。」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甘的愤恨望向对面的百鬼王，若不是有李不言及时相救，他怕是已经死在百鬼王手里了。 百鬼王的双眸赤红，他精心呵护的万年蚀骨花被毁，此刻只想将罪魁祸首抓来泄愤，再抽出他的元魂日夜折磨，直至魂飞魄散。 他的脸上挤出一抹狞笑，望着眼前不过金丹修为的祈夜：「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免得你的元魂被我折磨得魂飞魄散之时还不知你的名字。」 祈夜闻言，蓦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望着百鬼王：「归万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我祈夜今日就要为净月宗上下三百余人报仇，替我师祖清理门户！」 百鬼王细细观察了一会对面的青年，片刻后他笑得越发张狂：「原来是祈夜啊，当初灭门之时倒是忘了你这个漏网之鱼，我还当你早已再入轮迴了呢，没想到你竟苟延残喘至今。按说你还是我师侄，来，叫声师叔听听，待会儿师叔下手时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祈夜气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的狂暴之中：「你这人面兽心、欺师灭祖的.....」 话还未说话，就被玉芙蓉不客气地拽到了旁边，一掌轻拍在他背心替他疏导灵气：「内伤还没好呢别妄动灵气，这血吐着好玩啊？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灵丹不管用呢，去旁边歇着吧。」 与此同时，碧落仙子也握着法杖站到旁边，与李不言三人左右分立，跟对面的百鬼王形成掎角之势。 百鬼王冷笑着看着对面的三人，最后将视线落在李不言身上，嗓音粗粝：「怎么，你要背叛你的主人？按照魔界的规矩，同门相残可是要被你主子活活炼化的。虽然你我并没有效忠同一个主人，但到底也算在魔殿同殿为臣，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对我下手吧。」 他的挑拨似乎有些作用，碧落仙子握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玉芙蓉也愣了片刻，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 倒是祈夜提醒两人：「魔修挑拨之言，不要相信。」 百鬼王趁着两人内心动摇的瞬间立刻后退数丈，一挥手便有无数属下涌上来，与此同时紫色的瘴气自他掌心铺天盖地袭来，如同汹涌的潮水很快就填满了狭窄的空间。 李不言是知道百鬼王的底细的，他所修炼的魔功阴毒狠辣，这瘴气碰到活物就会腐蚀，吸入肺腑就会中毒，不能轻易沾染分毫。 而四面八方的邪修围了上来，却让他们三人退无可退。 李不言顿了顿，勐地一抬头，手中长剑带起一熘青光划向头顶上方，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之后，他手中的长剑竟然硬生生将头顶的岩壁破开了一道深十余丈的巨大通道。 无数巨石碎块随着月光滚落下来，又被李不言的剑光斩碎。 玉芙蓉和碧落仙子两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玉芙蓉抛出一条彩练捲住祈夜的腰，率先带着他顺着剑气辟出来的通道飞出地下城。 等碧落仙子也顺着通道飞出去后，李不言这才一剑斩翻附近的邪修，跟着飞出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城。 第024章 百鬼王紧紧追在李不言身后, 双目射出滔天的愤怒。 李不言竟敢联合旁人将他用数万人的鲜血浇灌的万年蚀骨花摧毁，他原本还指望着用这株魔花为自己换一个好前程呢！ 他自信只要将这魔花献给魔君，就能在魔殿之中获得十三魔将的一席之位, 如今蚀骨花被毁，他十余年的期望也在一朝落空，如何能甘心？ 见李不言清瘦挺拔的身影就在面前，他立刻催动体内魔气形成更大规模的魔障，朝着前头的几人铺天盖地捲去。 紫色的魔障雾气之中, 隐藏着细如髮丝的暗绿魔焰，只要被这魔焰沾染上一星半点儿, 那人的身体与元魂便会被逐渐腐蚀, 直至魂消魄散。 御器飞行显然不是碧落仙子和玉芙蓉两人所长, 尽管她们已经拼尽全力逃离，但她们与魔障之间的距离还是逐渐缩短。 后发先至的李不言低头注意到这一幕，微微一顿后折身返回挡在两人身后，清声道：「你们先走, 我拦住他。」 话音刚落，他的长袖一拂，一股浩然劲气朝下扑去，让后面逐渐靠近的瘴气被无形的劲风退散片刻。 玉芙蓉和碧落仙子两人立刻全力催动法器往远处飞去，最终落在了百丈之外的一处山崖上。 落地之后, 碧落仙子瞬间祭起手中法杖结出结界, 无数紫光从四面八方飞来, 最后化为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结界护在她们三人身边。 第60页 她是法修，玉芙蓉是丹修, 在近战之中不占优势，且这里还有个陷入混沌状态的祈夜根本帮不上忙, 让李不言一个人去对付百鬼王到底行不行，碧落仙子心中有些没底。 很快，她便下定决心，屈起小指凑近唇畔，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这哨音中蕴藏着灵气，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南溟岛。 被李不言阻拦的百鬼王听到这阵哨音，便知道这是碧落仙子在集结那组成法阵的三十六人，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法阵还是有他的独到之处，能让浮光城的女修以少胜多，而他竟找不出破敌之法。 若是让那些人来，少不得会让他束手束脚，而且清风道人或许也会一同赶来，届时就更加不妙了。就算他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元婴期的修士。 想到这里，百鬼王眼底的杀意大盛，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李不言眼角的余光瞥见紫色魔障之中陡然出现一点红光，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南风挡在身前，果然在下一秒，一只枯骨鬼爪便朝着他的面门抓来，那五爪之上的指甲狭长尖锐，且同样泛着莹绿幽光，一看便知占有剧毒。 「那是百鬼王的锁魂爪，千万不要被他的锁魂爪所伤，那上头沾染了尸毒，会损害修士的元魂！」远处的碧落仙子见两人交上了手，立刻大声提醒道。 同时她抬起手中法杖，数道风刃瞬间朝着百鬼王后心攻去，让对方不得不抽空应付，倒也给百鬼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李不言与对方一战即分，借着反弹之力向上飞出十余丈。南风剑横档在他胸前，淡青色的剑气环绕在他周身，身后的黑髮无风自动，属于元婴期强者的威压以他为中心瞬间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在这股坚不可摧的威压之下，森林茂密的岛屿忽然间变得静止，风不吹，草不动，鸟不飞，兽不鸣。这片岛屿上的活物都感受到了某种来自上位者的可怕威压，求生的本能让它们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被威压锁定的百鬼王自然是更加难受，李不言的威压对旁人或许还只是让人唿吸困难了些，但是那股威压分明就是沖他而来，他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都倒飞出去数丈，最后他抛出两只鬼爪深深地插入地面，这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身形。 百鬼王也不敢拿大，双眼紧盯着李不言的一举一动，体内的魔功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运转。碧落仙子会叫帮手，难道他不会么？ 细论起来，他鬼蜮之中的邪修人数可在浮光城的倍数之上。若非有清风道人所研制的阵法压制，浮光城早就不存在了。 很快，便有百千余条魔影如喷泉般从李不言开闢出来的那条甬道中钻出，倏而化为幢幢鬼影朝着李不言扑去。 李不言早已蓄势待发，手中的灵剑南风斩出一道细如髮丝的剑芒，只是那剑芒的亮度却堪比日光，让在场的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剑刃唿啸着沖向百鬼王，剑势之威几乎抽空了附近所有的空气。 那些魔修不过是金丹期修为，即便是拼尽全力也难得靠近李不言身旁一丈。在场唯一能与他成为对手的，也就剩百鬼王了。 而且，李不言还有一个无人知道的优势，他掌握着未来的剧情，知道百鬼王的弱点就在他的眼睛之上。 寻常修士的弱点基本上在紫府和丹田两处，一处藏着元神，一处藏着金丹，而修炼至元婴期后，元神与金丹合二为一，弱点便已经无法从外界攻破。 但百鬼王之前为了讨好魔修转头屠戮净月宗满门，却被净月宗掌门濒死发出的天雷击中，毁去了大半修为，若不是魔修又以魔魂替他续了命，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只不过这续命的魔魂无法隐在他的灵台，最后他便选择将魔魂藏在他的双目之间。此刻，他的双眼正散发着暗绿色的幽光。 见李不言来势兇勐，百鬼王也运转自己能调动的所有修为汇集于掌心，打算硬接叶归尘这凝聚了磅礴灵气的一剑。 只见他身上绿光大涨，两只鬼爪也在瞬间暴涨百倍，变成巨大的虚影朝着李不言狠狠一拍。 剑光与鬼爪合拢一处，巨如雷霆的爆破声响彻天地，烟消云散之后，地面裂开了一道长余百丈、宽数丈的巨大裂痕，露出了隐藏在岛屿之下的地下城的模样。 无数修士如同惊鸟般慌乱地从裂隙中御器蹿出，两个元婴期大能的对决，很有可能会将这座岛屿一同摧毁。为了明哲保身，他们几乎都本能地往岛上唯一的码头逃去。 然而当他们跑到码头，才发现几条能够横渡海洋的大船都已经提前离开了海岸，远远地停在了海面上，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海面上的几个黑点。 留在岸边的小船或许能助他们暂时避开元婴大能之争，但绝对不可能庇护他们躲开无数海兽海妖的袭击顺利地跨越海洋返回大陆。 一时间，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瀰漫开来。 而给他们带来绝望的李不言和百鬼王两人此刻，也都不大好受。 两股力量的碰撞让李不言后退了数丈才以剑为杖，堪堪站稳。百鬼王也蹬蹬蹬踩着地面倒退了好几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深刻的足迹。 然而不等他站稳，李不言竖起中食二指手掐玄诀，下一秒，无数玄冰幻成的灵剑便朝着百鬼王的周身要害射去。 百鬼王咬紧牙关，双手交叉握拳护在身前，剑修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饶是他的修为还在李不言之上，但是只论实战的话他还是要逊色一筹。 第61页 此刻他的动作根本跟不上李不言的剑法，不能避开只能硬抗。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躲避剑气的时候，两枚牛毛的冰针正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直直地朝着他的双眼射去。 冰针细小得根本无法察觉，直至它逼至眼前百鬼王才察觉有异，然而此刻纵然他心中警觉却也来不及躲闪，只听得一声惨叫之后，他瞳孔中流出两道血泪。 百鬼王双手捂住双眼，失去光明的他元神已经被重伤，更加不是李不言的对手。 李不言停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跌落在地，又摸索着站起来。 百鬼王此刻已经看不见，他只能用神识去感应李不言所在的位置，惊惧开口道：「李不言，你若杀了我，宗主不会放过你......」 不等他说完，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祈夜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身后，对着他的后颈勐噼了一刀。这一刀入肉数分，几乎将他的身体斩断成两半。 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百鬼王从那具矮小的躯体中钻出，那是百鬼王的魔婴，也是他的元神所在。 「想逃？」祈夜见状以为百鬼王想脱壳遁走，立刻强撑着举剑上前，试图将百鬼王的元魂斩杀。出乎他意料的是，百鬼王的元魂并没有想逃的意思，反而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李不言见了，猜测百鬼王这是要冒险夺舍祈夜的身体，立刻扑上去以剑光挡住百鬼王的元魂，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百鬼王扑向祈夜的动作也是虚晃一招，他的元魂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快地逃走。 李不言和祈夜两人自然不能放过，立刻御剑就要跟上去。 下一秒，一道白色玄光也追了上来，甚至速度比他们二人还快许多。 「清风城主？」李不言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同样与他们一起去追百鬼王残魂的清风道人。 然而清风道人在见到百鬼王的元魂蹿进地下之后，却抬手祭起一道结界将两人拦下：「两位别追了，本座知道那百鬼王要做什么，唉，看来今日这南溟岛是难保了。」 「快让开，我要杀了他！」祈夜一边试图挣脱清风道人的钳制一边大声道。 他从未距离復仇成功这么近，他一定要亲手了结百鬼王的元魂，用他这条命告慰净月宗上下冤死的门人。 李不言知道清风城主的身份神秘，书中并没有详细交代他的背景，他只是在后续的剧情里出现过几次，但都是以帮助男主的正派身份出场，因此他的语气虽然疑惑，但态度比祈夜好得多：「阁下为何阻拦我们追杀百鬼王？」 清风城主松开手，然而被结界阻拦的祈夜根本无法离开清风城主周围一丈的范围。 他抬手捋了捋雪白长髯，嘆了口气道：「他活不成的，百鬼王一旦元神出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魔婴乃是半魔半人的结合元婴，这天底下他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体夺舍的。魔婴离体，他就只有等死一途。」 「既便如此，我也不会放过他。」祈夜不为所动地坚持，「还请解除结界放我离开，我要让他的元魂死在我手里！」 清风道人淡淡道：「他遁入地下不是想逃，而是他死的不甘心，想要拖上这里的所有人给他殉葬罢了。」 李不言微微一愣，虚心请教道：「此话怎讲？」 清风道人摇摇头：「这座南溟岛其实并不是陆地，岛屿之下有上古神兽玄武的龟壳托住它。玄武龟壳终日在海面上漂浮，日积月累这龟壳上才形成了这座南溟岛。」 玄武神兽，龟壳驮岛？ 李不言微微蹙眉，怎么这个剧情听上去有些耳熟？ 忽然，他表情一僵，领悟到清风道人的弦外之音，有些急迫的向对方确认：「这个玄武龟壳之下，是不是镇压着一头上古九头异龙的残魂？那异龙的残魂十分兇残，因此方圆百里的海兽妖物都不敢靠近，这才让南溟岛附近没有海妖肆虐，反而护住了南溟岛的安宁平静？」 清风道人捋着鬍鬚的手一抖，差点儿将下颌上的长髯扯掉。 他惊骇地看着李不言：「你怎么知道？这世界上不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 但是很快，他又用一种莫名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不言：「一定是圣尊告诉你的吧？」 除此之外，他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情况能让李不言知晓玄龟和异龙的故事。 李不言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呆呆地摇了摇头。 圣尊是原着中所有灵物仙人对神祇的敬称，这个时候世界上的神祇早都全部陨落了，未来将会成神的云蹊霜现在还不过是一个筑基期的剑修少年，哪儿来的神？他不过是提前预知了剧情，这段剧情应该是云蹊霜和圣女虞棠雪经歷的一个险境，怎么又提前到这里来了？ 不过眼下，李不言倒是确定了眼前的清风道人的身份，他沉默片刻后向对方求证：「您就是那玄武的化身，对么？」 这一次，清风道人倒是更加确定，李不言一定和他所感应到的那位圣尊关系匪浅。 听到李不言的问话，清风道人缓缓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是。」 清风道人的确是活了数万年的玄武灵龟，他出生在交战末期，参与了三界最后一场之战，见证了人类世界的崛起，也清楚这个世界上的神祇一族早已消失万年。 玄龟想要脱去这沉重的龟壳修得人形会比其他种族难度大得多，但是修成人形之后他们的力量也大得多。清风道人在与九头异龙交战之后也是临死不远，只有最后一口气护住心脉，便陷入了万年的漫长休眠。 第62页 也是在数百年前，他才从沉眠中醒来，却发现自己的玄龟壳上竟然生出一座大岛来，而且还有不少的人族修士将这里当做世外桃源在此地住下。 他被异龙所伤的本体还未復原，化为人形后的修为也不过元婴之境，便打算留在这岛上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恢復自己的法身和修为。 只是在十几年前，他在某次修炼中感应到了神祇的力量。身为先天灵兽的他，天然服从于神族的约束。然而神祇慷慨地昭示了自己的存在，却没有降下任何圣谕。 清风道人便一直守在这南溟岛上，等待着神祇的再次降临。 等了几十年他终于感应到了神灵的存在，前两天，神灵降下圣谕，要求他不计代价地配合李不言。 他说：「那万年蚀骨花是我种下的，当初为削弱九头异龙残存的魂魄力量，我在它的龙骨之上种下蚀骨花。如今蚀骨花被毁压制减弱，百鬼王为了让我们跟他一起殉葬，必会以自身元婴为殉破开封印大阵，放出那孽龙残魂。」 话音未落，再一次熟悉的地动山摇让李不言隐约明白，这岛上偶尔出现的地动怕就是那九头异龙的残魂所致。 第025章 在那地动山摇的巨响骤然传来之后, 玄武灵龟布下的封印法阵在这一瞬轰然崩塌，整座地下城也随之全然塌陷，曾经的繁华热闹和黑暗残暴都在这一瞬间被埋葬在幽深的地下。 紧接着, 一股黑暗而强大的力量撕裂了整个南溟岛，九头异龙的残魄从地面的裂口勐然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身高千丈的九头异龙的虚影用身体绞住整座岛屿，它的上半身全然隐匿在黑暗的云层之中，十八只车轮大小的竖瞳穿透云层, 让整座岛屿都笼罩在来自上古灵兽的威压之下。 此等景象，令挤在码头的修士们陷入了更深的绝境之中, 恐惧的哭嚎之声此起彼伏, 响彻云霄。突如其来的上古龙魂, 给他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恐惧，仿佛世界末日已然降临。 两名元婴修士之争他们尚有一线生机，如今这九头异龙现世，他们哪有活路可逃？ 而附近海域的海兽更是在察觉异常的第一时间就远远地躲开了, 在那股来自上古洪荒的力量面前，它们感受到自己微茫如蝼蚁。 只见那异龙的九只大嘴一张，瞬间就将百十名离得近的修士吸入腹中，他们的灵力和血肉都成为了这头巨龙残魂的补品。 清风道人见状，抬手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召在掌心, 沉声提醒李不言：「它虽是残魂, 但力量不比元婴期修士低弱, 甚至可能在化神之上。等它再吞几个人就更难对付了，不能给它任何机会。」 李不言只觉得掌心冒汗, 心底更是叫苦不迭。 他只是想当个安静的美男子而已，提剑砍龙这种事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他又不是童话故事里的骑士，而且这世界上也没有等待他出手相救的公主。 忽然，那九头龙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九个大脑袋一起转向远处海面的大船上。 直觉告诉它，那船上有某种被压制的力量，它若能夺取那股力量，就能恢復法身，甚至有可能脱去这身皮肉直接步入仙界。那股力量的味道，真的很迷人，就像是来自......真正的神！ 意识到这一点，巨龙的残魂突然变得疯狂起来，它扭动着巨大的幻影躯干朝着远处的海面飞快地游去。 「这孽龙怎么好像疯了一样？那船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毕竟是交过手的对手，清风道人一眼便察觉出问题所在，下意识地皱眉朝远处的大船望去。 他心底也有些困惑，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条巨龙发疯至此？ 李不言心中一紧，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那边的船上全是他从地牢里救走的人，寻常凡人对这头龙而言并没有什么用，他吞一个修士比吞一百个凡人都有用。 但是，那船上还有云蹊霜。 云蹊霜是作者认证的天道亲儿子，他的亲生父母是天人一族，体内流淌的是来自上古神祇的血液，因此三界之中也只有他一人能修炼成神。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会吸引上古龙魂，李不言觉得是他家宝贝弟子的可能性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 「这傢伙，找死。」想到他家乖巧懂事的弟子可能被某个怪物龙当成了营养滋补品，李不言都忘了自己还恐高的事实，立刻怒气沖沖地御剑追上去，同时一道比明月还亮的剑光朝着那头龙的脖颈处砍去。 清风道人也手结玄印，倾尽毕生之力催动着一道庞大的阵法，只见整座南溟岛上空都被黑沉沉的天幕笼罩住，暴雨倾盆而下，无数电光如同银蛇般扭曲着窜来窜去，化为雷霆之牢将巨龙囚禁在海面上。 李不言的剑光斩落了巨龙的头颅，然而剑光过后，黑雾凝聚在巨龙断头的位置，又一颗新的龙头凝聚而出，张开大嘴便对着李不言喷出一口毒雾。 「这厮根本杀不了啊！」李不言连忙挥剑挡在身前，驱散毒雾后向清风道人询问，「前辈你当初是如何斩杀这傢伙的？」 清风道人边维护阵法边道：「当初我也与它鏖战半年，靠着玄甲的先天之力才勉强将他拿下。如今我和它的力量都被削弱了百倍不止，且他刚才吞噬了百鬼王的元魂，我又用剩余的灵力凝铸了这具身体，因此......」 换句话说，就是玄武灵龟先天血条厚护甲高，那龙根本破不了他的盾。他就是靠着自己皮糙肉厚不怕挨揍，一点点将这九头异龙耗死的。他现在得实力在那异龙之下，恐不能灭掉对方。 第63页 李不言闻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回忆着原主平生修习过的威力最强的剑法，最后想起一招——幻月剑法。 凝神屏息片刻，李不言缓缓睁开双眼，这一瞬，他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青年挺拔的身姿如同出鞘的利剑，锐利的目光中透着决然与坚定。 李不言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面色冷峻，周遭的空气竟因他那强大的气势而出现了微微的凝滞。 一股仿若能撕裂一切的凌厉气息自他身上如潮水般汹涌地散发开来，他双手紧紧地握住剑柄，缓缓地微微抬起，整个人完全沉浸于一种无比专注且强大至极的气场当中。 终于，那头极度渴望吞噬神灵的巨龙缓缓地稍微低下头，将目光正视向面前这个胆敢阻拦自己的卑微蝼蚁。 虽说这只蝼蚁的力量在这群人类蝼蚁之中可算不弱，然而在上古异龙那威严而又高傲的眼中，依旧不过是一只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蝼蚁罢了。 原本平静的广袤海面上顿时风起云涌，波涛翻卷。 李不言脚踏虚空，衣袂猎猎作响，目光如电紧紧锁住前方的巨龙。 下一瞬，他动了。 青年身形一闪，手中长剑捲起万丈海浪，挟裹着万钧之力沖向对面的巨龙。 然而那巨龙幻影却在瞬息间化为细如髮丝的黑影，钻入海水中再无迹可寻。李不言一招落空，剑气搅得海面的巨浪升高数十丈又落下，附近的海域都开始疯狂翻腾倒灌。 李不言的双目在四处搜寻着巨龙的踪迹，忽然想起古人关于龙的定义：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果然是能巨能细，这特么也太细了。 突然，巨龙破海腾空，一道夹杂着毒砂的龙息从李不言背后袭来。 「道友当心！」清风道人的提醒显然有些晚了。 李不言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向前疾沖而去，试图避开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龙息如影随形，毒雾在他身后不断炸裂，这股毒雾......竟然是百鬼王的鬼火。看来百鬼王的元魂被献祭之后，毒雾也被龙魂吸收了。 李不言虽极力躲避，但身上还是被龙息命中背心，直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这股龙息震碎。 他的口中顿时喷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白衣。 半空中，李不言身体摇摇晃晃，就如同一只失去了方向的风筝一般，无力地朝着那深不可测的幽暗深海坠落下去。 汹涌的海浪不断地翻腾着、涌动着，仿佛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迫不及待地要将坠落的李不言吞噬进去。在这狂风与海浪之中，那道清瘦的身影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助。 清风道人才要上前去救，却被另一颗巨大的龙头拦住去路。 远处的船上，不等乌九羿和楚恆有所反应，云蹊霜第一时间御剑飞去，终于在李不言落入海面的最后一刻将他接住。 少年低头看着怀中已经中毒昏迷的师尊，青年的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手中的长剑依然紧紧握着，不肯放下这唯一能庇护旁人的武器。 云蹊霜微微抿唇，望向异龙的眼底翻涌着暗沉的杀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要剥夺生命的想法了。 然而他这具身体的力量目前还太过渺小，就连龙尾拍入海底捲起的风浪都令他身形摇晃。 巨龙与灵龟的厮杀还在继续，大如山峦般的波涛在海面相互撞击。 就在云蹊霜心底莫名涌现出股陌生的烦躁情绪时，一道暗色玄光悄无声息没入他的眉心。少年的身体失去控制，却还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一同坠向海面。 见状，乌九羿和楚恆立刻飞身向前，远处赶来的碧落仙子和玉芙蓉也纷纷抛出自己的碧莲法杖和彩练，试图将两人带离险境。 几乎是在同时，海面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乌云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遮住了天空上的明月，带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道柔和的月光如利剑般破开黑暗，照在下坠的少年身上，云蹊霜停止了下坠。俊美少年不带任何烟火气息地悬浮在半空，李不言也稳稳地被他拥在怀中。 少年的身形瘦削挺拔，却宛如顶天立地的神祇屹立于天地之间。混沌浓郁的黑暗之中，身披银色月光的他成为这世间一切光明的源头。 下一秒，双目紧闭的少年睁开了眼。 当他俯视这个世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都为之静止。就连海浪也不再喧嚣，大海如同温驯的宠物，在少年脚下静静地泛着可爱的波澜。 此刻的云蹊霜气质已经浑然不同，若说之前他只是个沉默寡言又有些过于稳重成熟的少年剑修，此刻他便是降临人界的神祇，高傲地睥睨着他掌管的人间。 少年目光冷漠而犀利，像是淬了锋刃的剑芒，仅仅是一眼扫过，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 乌九羿等人发现云蹊霜附近似乎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结界之外的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无论是船上的凡人还是海岛上残余的修士，所有人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震撼，如同木雕泥塑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云蹊霜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让众人的心脏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第64页 云蹊霜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李不言，片刻后微微勾起唇角，轻笑着拥紧了怀中的人：「哥哥睡着了的模样真乖。」 随后，他像一只撒娇的幼猫，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昵地用挺直的鼻尖蹭了蹭李不言的面颊，最后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自己师尊的唇畔落下心满意足的一吻。 而李不言却还像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陷入沉静的梦境中，并没有因为这充满爱意的一吻而甦醒。 碧落仙子在原地怔楞片刻后茫然回头：「你知道你师弟和你师侄之间是这种关系吗？」 玉芙蓉也僵在原地，眼神呆滞地望着半空中的两人，久久难以回神。 「我特么就知道这小子对小言言心怀不轨！」无法靠近的楚恆愤怒捶打着无形的结界，然而见识了云蹊霜这神鬼莫测的恐怖力量之后，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对方的。 乌九羿冷静地抓住了楚恆的胳膊将他拖得远了些：「少宗主，你现在最好安静些，性命要紧。」 见惯了大场面的乌九羿自然能够分辨出云蹊霜眼底对李不言那毫不遮掩的占有欲，如果这时候他想起了当初自家少主对李不言做出的蠢事，乌九羿很难保证楚恆还能留有全尸。 「早就想这样做了。」少年的脸上挂满了邪肆张扬的笑，他又接连吻了几下，这才放过已经被亲得唿吸急促的师尊，转头望向不远处全然僵化的巨龙和清风道人。 如果说刚才那上古异龙还想着吞噬甜美的灵魂血脉来补充自己的力量，那么此刻它却本能地想要逃跑，跑得离云蹊霜越远越好。 面前的少年虽然模样没变，但它心底却深知，此刻的少年已经不是方才那根本入不了它眼的孱弱补品了。 然而，就在它逃离的路上，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海面的水流交缠在一起形成巨大的风暴漩涡，不留任何余地地将那异龙捲入漩涡，而它却像是被人类捉住戏弄的泥鳅，只能徒劳地挣扎着陷入绝望。 绝望，刚刚它赋予人类的情绪如今被人如数奉还。 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之下，千丈长的异龙竟然轻而易举地被扯散了残魂，彻底地消散在天地之间。 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让所有修士谈之色变的上古异龙后，云蹊霜低头不满地打量着这具属于少年的身体，十分嫌弃皱了皱眉，他少年时期有这么孱弱吗？ 太弱了...... 那个傢伙也太废物了些，若不是他强撑着出现，今日难道要带着哥哥一同葬身大海么？ 「您是圣尊么？」颤颤巍巍的声音传入耳中，打断了云蹊霜的思考。 他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前仙风道骨的老龟一眼：「管好你的嘴。」 得到了确定的信息，清风道人抑制住心中激动，连连开口道：「圣尊放心，小人不敢多言。」 云蹊霜抱着李不言折回大船上，挑了间最好的舱房将人安置妥当后，这才同昏迷不醒的李不言一起挤在有些狭窄的床上，双手环在青年劲瘦的腰间，将人紧紧搂住。 他放肆的目光在李不言的脸上熘了一圈，最后轻笑一声，将头埋进对方温软的脖颈间，用微不可闻的嗓音嘆息道：「哥哥，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记得我哦！」 第026章 四面八方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将李不言彻底淹没。 他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空旷的海底深处，不见一丝光亮，然而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包裹着他, 让他即使在黑暗中沉沦也不觉害怕。 在这死寂的空间，忽然传来了一个孩子清脆的喊声：「哥哥。」 李不言勐然转头，就看到半大的孩童的声音被光明簇拥着向他走来，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印满了小黄鸭的睡衣，怀里抱着垂着大耳朵的白兔玩偶。 紧接着, 光明随着孩子的身影侵入这个空间，黑暗退潮, 只留下孩子逐渐靠近的身影。 李不言就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般僵硬地站立在原地, 就连唿吸此刻也完全停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那孩子, 生怕眼前梦幻般美好的场景骤然消失。 毕竟，自从他亲手将小孩埋葬在那冰冷的泥土之下后，就从未在梦境中再次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哥哥。」就在李不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犹如一道璀璨的阳光穿透了层层乌云。 他缓缓地低下头，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迈着欢快的脚步，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鹿般向着他飞奔而来。 孩童眨眼间便跑到了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那稚嫩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李不言的腰。他顶着那一头略显凌乱的头髮在李不言的怀里蹭来蹭去, 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寻求着主人的爱抚。 那小小的身体上传来的温度, 让李不言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开始慢慢融化，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中流淌, 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李不言的双手颤抖着伸开双臂，将那小小的身躯紧紧地拥入怀中：「对不起, 小风。」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煳不清，唯有他们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清晰地存在着。 须臾，小风凑近他耳边，小声地告诉他：「哥哥，我们会再见面的，你不要忘了我哦。」 紧接着，李不言只觉得怀中一空，黑暗再次来袭。他挣扎着扑向前，身体却陡然下沉。 第65页 李不言睁开眼的瞬间，意识却还沉浸在之前的幻境中。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少年那清俊的睡颜上，一瞬间，记忆中孩童的模样和云蹊霜的脸重叠，惊得李不言差点从床上滚落下去。 然而他本能的翻身却根本挣扎不动，低头一看，少年的胳膊还牢牢地抱在他的腰间，将他紧紧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饶是李不言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将云蹊霜从梦境中吵醒。沉睡的少年依旧稳稳地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搂着自家师尊的细腰不松手。 李不言不忍搅扰少年的美梦，动作轻缓地重新躺下，开始细细端详云蹊霜的模样。 他以前只知道云蹊霜长得好看，但第一次凑这么近观察之后他才发现，竟然能这么好看，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像是女娲大神的毕设一样完美。 少年清冷俊美的面庞沉静恬然，高挺的鼻樑下薄唇轻抿。李不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了对方如画的眉眼，又张开手指遮住他的小半张脸。 不知是方才那个梦境的影响还是其他错觉，他此刻生出某种离谱的妄念，如果忽略小风脸上遮掩了大半张脸的乌青胎记，他长大了或许就是云蹊霜这副漂亮的模样。 在那个落叶满地的深秋，他在孤儿院门口捡到了孤零零地蹲坐在石阶前的孩子。 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不少，每年总会有那么十几次，孤儿院一般会选择报警处理，有些孩子会被警察送回将他们抛弃的原生家庭，有些实在查不到来路的孩子就被留在了这里。 还没有普及监控的，想要找到丢孩子的人并不容易。 李不言原本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漂亮的小孩也会被人抛弃，但是当他走近时才看到，孩子的另一侧脸上有一大片乌青的胎记。 他猜，或许这就是这个孩子被抛弃的原因。 他向那孩子伸出手，牵着对方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那天的风大极了，孩子身上穿着单薄的夏衣，小手凉得像冰块，李不言把那双手捧在掌心捂了许久都没有暖和过来。 从那以后，小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孤儿院，也没有离开过李不言身边。 忽然，李不言心中一动，他记得十分清楚，小风的腿根有个芝麻大小的红痣来着。 云蹊霜的腿根，会不会也有一个红色的痣？ 李不言面无表情地侧躺在床上，对于自己一时兴起生出的念头莫名鄙夷，但心底隐约生出的好奇心又叫他实在难以忍耐。 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少年的肩往下看，云蹊霜的睡相还是很老实的，侧着身半压在他胳膊上，修长笔直的腿微微弯曲，被角散乱地搭在他劲瘦的腰间...... 李不言的脑中斗争了半天，终于他还是厚着脸皮伸出罪恶的小手，轻轻揭开被角，又缓缓地撩起少年青色的长袍。 「掌门师兄你别担心，七师弟身上的毒我已经帮他解了，他今天之内应该就会醒的......」玉芙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一起传入耳中，却又忽然戛然而止，最后变得艰涩，「......真好，已经醒了呢。」 不但醒了，甚至都能掀弟子的衣袍呢！ 李不言动作一僵，勐地回头就看到萧渊和玉芙蓉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屋子，两人脸上都挂着错愕的表情，像是见鬼一样看着正要对自家弟子上下其手的李不言。 李不言立刻像是挨了烫的猫缩回手，又强撑着心虚将被子盖回去，欲盖弥彰地解释：「那个，我看这孩子被子没盖好，怕他着凉。」 玉芙蓉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眼底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两个字。 半个月之前，云蹊霜在海面上的惊世一吻已经借着在场倖存修士之口传遍了整个修界，师徒也就罢了，还是两个男子，这样的不伦之恋让多少人提起都觉得不妥。 而那时候的玉芙蓉虽然也觉得云蹊霜的举动不恰当，但她还是认为这只是少年一时的情不自禁，毕竟她这个师弟确实生了一副祸水模样，少年慕艾也属寻常。那时候的李不言尚且在昏迷之中，这不过是云蹊霜单方面的示好罢了。 然而此刻看来，她倒是觉得自己之前似乎是想得有些简单了。或许他们两人之间并非云蹊霜的一厢情愿，而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呢？ 看到玉芙蓉的脸色，李不言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起身想要解释，结果他一动却带得旁边的云蹊霜也跟着动了动。 他低头试图扒开少年的胳膊，谁料睡着了的少年力气也大得超乎意料，他费了不小的力气不仅没让对方松开手，反而让云蹊霜将他搂得更紧了。 「别白费力气了。」玉芙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旁边的桌面上，淡淡道，「想让他放手除非掰断他的胳膊。否则你以为师兄为什么会将你们二人安置在一张床上？」 回想起即使在昏睡中也不肯放开李不言的云蹊霜，玉芙蓉又皱了皱眉，这少年那夜所表现出来的古怪力量以及他对李不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 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是坏。 萧渊倒是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淡淡的笑着摆摆手道：「无妨，这孩子愿意信任你、依赖你这个师尊，这是好事。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看来师妹炼丹的修为又有进益了，就连魔修的幽冥之毒也能解。」 李不言尴尬地半躺在床上，对着玉芙蓉笑了笑：「劳烦师姐了。」 第66页 玉芙蓉从托盘里捞出个玉碗，用玉壶倒了满满一碗暗绿色的液体递过去：「这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助益，旁人我可捨不得，也就是你和小云两人在海上救了我们所有人，这才给你喝的。别浪费啊，要全部喝完。」 李不言知道玉芙蓉的炼丹本事，立刻倒了谢后接过来，谁知那药液才一入口，苦涩到了极致的口感便顺着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他的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玉芙蓉隐晦地笑了笑，坦然道：「当然我得承认，味道的确不怎么样。」 在她颇具威严的目光注视下，李不言只能硬着头皮苦着脸将那碗灵液一饮而尽。 很快，李不言便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体内的灵气充盈无比，方才隐约的疲倦更是一扫而光。 见李不言的脸色好看不少，萧渊这才缓缓开口：「师弟，此次下山之行，倒是辛苦你立了大功。师兄知道你的一番苦心，宗门长老们也都认为不能让你吃亏。从今日起，你的长老份例和分红都比照我的标准来，并且这次委託宗门还要再奖励你五千极品灵石，极品灵丹十粒，上品灵丹五十瓶，中品灵丹两百瓶。」 李不言闻言，上翘的嘴角根本压不住，萧渊那张脸也是越看越觉得和蔼可亲。 「你的伤势初愈，这些时日就在宗门里好生休养吧，那些拜帖我都拦下了，不会让人打扰到你的。」萧渊又笑眯眯地拍了拍李不言的肩，「有什么需要就让子苓来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这下李不言更是有些茫然了，虽然他知道萧渊在书中的确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但今天对他好得似乎有些过分了？ 他将困惑的眼神投向旁边的玉芙蓉。 等到萧渊叮嘱完离开以后，玉芙蓉才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懒洋洋地掰着手指头念叨：「你们这一趟可给天玄宗长脸了，出手救回了那么多无辜的凡人，捣毁了百鬼王的鬼蜮，又斩杀了上古异龙的残魂。那些凡人返回家中一宣传，他们家人都恨不得把你们俩的长生牌供在家中，更有人还想给你们俩立生祠呢，不过被掌门师兄拦住了。」 「在场也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见到了，将这消息传回去，现在起码有百十个宗门向我们递交了结盟书，想成为我们的盟友。他们认定天玄宗的人都习惯低调，但真实实力很强。还有几个小国家也向我们发出邀请，希望能得到天玄宗的庇佑，他们必以国师之位待之。」 在李不言逐渐石化的表情中，玉芙蓉托着腮总结道：「总之，你这一趟下山，打响了天玄宗在修界的名号，掌门师兄心里高兴。高兴之下，自然什么都想给你了。」 闻言，李不言一时间百感交集。 忽然他又皱起眉：「对了，那时我昏过去了，那异龙残魂到底是谁斩杀的？还有，祈夜人呢？南溟岛毁了，清风道人和碧落仙子她们何去何从？」 「慢点问，我一个一个回答你。」玉芙蓉有条不紊地回答道，「首先，斩龙英雄不是别人，就是窝在你怀里还没睡醒的那位。其次，我把祈夜带回来了，我打算好好研究研究这种兽化进程，或许有办法解除他的兽化。他也答应了做我试药的对象，条件是假如他真的兽化了，我会出手解决他。最后，南溟岛没有被毁，不过它现在成为了海面上的一座漂流岛，碧落和她师尊现在漂到哪儿了还真不好说。」 李不言再次惊愕地低头，伸出手指戳了戳云蹊霜的脸颊，半信半疑道：「他？他不是筑基期吗？怎么能干掉龙魂呢？」 就连他也不是那异龙的对手，和清风道人联手对付起来尚且吃力，云蹊霜怎么可能比他们两人联手还厉害？ 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云蹊霜远远地御剑飞来，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竟然是他救了所有人。 忽然，李不言想起云蹊霜的身世，他是天人族后裔，每每遇到关键时候这个血脉总要发挥点儿作用。莫非这次也是因为他体内的传承之力？ 李不言自以为已经找到了真相，但也觉得作者开的挂也太离谱了，让他一个少年众目睽睽单挑上古异龙，这不是把云蹊霜架在火上烤吗？ 玉芙蓉微微挑眉：「这要问你啊，如果你这个做师尊的都不清楚，外人怎么清楚呢？」 李不言一愣，云蹊霜现在还处于龙傲天奋斗的前期，这个时候如果暴露了身世，只怕后面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那就不妙了。 片刻后他决定编个谎言：「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游歷世界的时候无意中闯入某个仙府，那仙府里有件秘宝能......」 「行了，你不必向我解释，我又不在乎他到底是怎么干掉那个上古龙魂的。」玉芙蓉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反正姑奶奶没折在那海里就好，至于你这个故事，多花些时间编得让人信服吧。」 李不言嘆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爱撒谎。」 可怜天下师尊心啊！ 玉芙蓉瞟了他一眼：「我明白，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这师侄。」 如果以前她还不明白，今天之后她也明白了。 只是李不言听了她的语调，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玉芙蓉只埋头收拾桌上的玉碗玉壶，他若再追着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对了，师姐，你帮忙看看，蹊霜这孩子怎么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李不言又道。 第67页 玉芙蓉抬手，将纤长葱白的玉指虚搭在云蹊霜的手腕间，略探了探脉之后道：「就是修为提升得太快了，身体跟不上灵力消耗的速度。加上之前在海上灵力消耗到枯竭，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极限，只能替他补充灵力，等他慢慢恢復了。」 李不言不太放心地补充道：「可他下山之后就一直很困，每天睡四个时辰还不够的样子。」 玉芙蓉微微挑眉：「所以他会长得很快。」 李不言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云蹊霜，很快是多块？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有多快了。 第027章 在李不言醒来的第二天, 云蹊霜也醒了。 他虽然醒了，但并没有睁开眼，因为他察觉到某些不妙的情况。他的下腹, 出现了某种不受控制的陌生反应。 自从修炼了无情道，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云蹊霜静静地躺着，放慢唿吸试图平復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已经成神万年，所有人类的欲望和反应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哪怕是如今的他。 然而在床上躺了半天, 欲望依旧没有平復的迹象。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这一动正巧压在他小腹, 惹得他唿吸也变得急促了些。 怀中的活物像是受到了惊吓, 再也不敢动弹了。 云蹊霜缓缓地睁开眼, 就看到自家师尊慌得不知该看向何处，干脆就紧紧地闭上，丝毫没注意到云蹊霜已经醒了。 房间里，静谧的气氛缓缓流淌,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将雕花窗棂的拓影洒在床铺上，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朦胧与静谧。 浅金色的阳光落在李不言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纤长浓密的睫羽如同风中轻轻颤动的蝶翼，每一次振翅都骚在人心尖上, 诱惑着云蹊霜想要捕捉眼前这对纤巧的蝴蝶。 云蹊霜皱起眉, 他并不喜欢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 于是他抬起压在对方腰间的手腕, 假装没有注意到李不言几乎要碎掉的表情，转身屈腿坐起来。 薄红的绯色悄然爬上李不言的腮边, 这么大的动静他不能再装死，只能假装自己才睡醒, 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床边挪过去。 其实他已经醒了有半个时辰了，大清早发现这种情况的感觉实在有些尴尬，更尴尬的是对方把他把抱得死紧，根本挣脱不了。 于是，李不言只能忍着心里的异样感觉继续躺着。只是抵在腿上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明显，根本无法忽略，他已经如躺针毡的煎熬了半个时辰了，这半个时辰比他穿越过来的所有时间加起来还漫长。 他宁愿再与那上古异龙打上一架，也不愿面对自家弟子那难以启齿的生理变化。 不是说点家的师尊只有性命之忧吗？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剧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跑偏了？ 当云蹊霜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时，李不言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若无其事地起身道，「你醒了就好，我去取你玉师叔给你准备的灵药，你待会儿把它喝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就像是逃命一般。 云蹊霜盘膝，双手掐印落在膝间，开始默念清心咒。当他念到第二遍时，总算是将所有杂念全部从脑海中剔除。 恢復平静后的云蹊霜眉头微蹙，他是断情入道，又已修得神体圆满，按常理来说，不应该再出现这种情况才是，除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自重生以来，他一直拥有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唯一失去意识的便是这十几天，而且是那日在海面上他接住师尊之后。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须得细细查访一番才是。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听这脚步声，云蹊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望着门口露出来的嫩黄色裙角，以及探头探脑的少女：「进来吧，在门口等我请你么？」 萧锦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房间里只有云蹊霜一个人之后才松了口气，欢快地跑进房间：「小师兄，好久没有见到你啦！听说你在外海斩杀了一头上古异龙的残魂，现在全宗门的人都知道了，我看大师兄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了。」 云蹊霜一愣，连忙追问：「你听谁说的？还有别的消息么？再给我讲讲。」 萧锦瑟不明所以，但见云蹊霜神色严肃，便把自己这十几天以来听到的所有小道消息全都一股脑告诉了云蹊霜，就连云蹊霜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李不言数次的消息都没有漏下。 不过告诉她消息的师姐许是怕伤了小姑娘的心，便好心寻了个藉口告诉她，那是云蹊霜在给他师尊渡灵气呢。因此，萧锦瑟虽觉得嘴对嘴地渡灵气有些奇怪，但也没深想。 末了，萧锦瑟还神秘兮兮地凑上前道：「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哦！」 说着，她就从旁边的桌面取出一只茶杯，丢进去一丸鲜红色的药丸，倒入灵茶化开。那药丸倒也奇怪，原本是鲜艷倒有些刺目的红色，如今入水化开之后，竟不见半分颜色，变成了寻常透明的灵茶。 云蹊霜没有在意她的举动，只是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片刻后，他的眼底忽然划过一丝冷意。 没有任何人可以占据神灵的意识。 但是，神可以！ 第68页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几乎都要忘了另外一个让人不愉快的存在。 那人，即他，却又非他。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占据了云蹊霜所有的注意力。 自己当时的昏厥，到底与那人有没有关系？对方这几千年来到底躲在何处？竟连他都遍寻不着？如今他已经醒了，对方又躲藏在何处？ 而且，最让云蹊霜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那人在抢到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之后，会对李不言做出那等犯上不敬的动作？ 亲吻自己师尊，是为了让他在修界身败名裂吗？从目前的效果来看，恐怕对方要失望了。 端着灵药的李不言返回房间的时候，就看到萧锦瑟正捧着一杯灵茶递到云蹊霜身边。 他不觉笑了笑，上前接过那碗灵茶看了看，没看出任何异常后，顺势将手中茶杯放到旁边，温和询问：「锦瑟，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锦瑟早将七师叔大义救人的故事听了几十遍，如今认定眼前的师叔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倒也不像从前那样怕他，甚至还能笑着回答：「七师叔方才没瞧见我，我从后院进来的。」 李不言轻笑道：「难怪我刚才没看到有人进来，你今日来得倒巧，正好你小师兄醒了，你们可以好好聊聊。不过他的身子还没大好，倒是不好出清岚台。」 萧锦瑟连连点头保证：「我知道的，我不会带师兄出去玩的。」 李不言越看越觉得小女主实在活泼可爱，便将手中的灵药递给云蹊霜：「你才醒来，先别喝灵茶，这碗药趁热喝。」 云蹊霜安静地点点头，接过玉碗将那碗中汤药一饮而尽，随后面不改色地把碗放在旁边。 李不言被他一气呵成的动作震惊到了：「不苦吗？」 云蹊霜老实地点点头：「苦。」 不过身为神祇，自然不能为这小小的苦味而失了威仪。 萧锦瑟刚要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掏出点心，李不言已经将准备好的莲子糖递了过去，温和笑道：「我就知道这玩意儿苦，喏，给你准备的。」 云蹊霜有些意外地看着青年手中递过来的糖块，片刻后垂眸接过糖块塞进嘴里，品尝着清甜的味道含煳道：「多谢师尊。」 李不言心满意足地嘱咐道：「真乖，好了，你和锦瑟玩吧，记得不要乱跑，也不要欺负小师妹。想吃什么让子苓准备，为师就在旁边的书房里，有事可以来找我。」 他细心叮嘱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出慈祥和善的母性气息，仿佛对面的不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而是四五岁的小朋友。 说着，李不言顺手将桌面上的茶杯端起，低头喝了一口。早上醒来到现在，他也是滴水未沾呢。似乎是觉得茶水的味道不错，他仰头将那杯中不多的灵茶喝完了，这才转身离开。 徒留萧锦瑟石化在原地。 「你怎么了？」云蹊霜口中含着甜丝丝的糖块，转头见到小丫头的表情悲愤交加，不觉好奇问道。 这小丫头刚才还笑得很开心呢，这会儿就耷拉得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变得可真快。 「七师叔喝的茶，那里面可是有我辛辛苦苦为你找来的灵丹啊！」萧锦瑟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在原地。 云蹊霜闻言，微笑着安抚道：「多谢师妹替我操心，不过我方才喝过玉师叔调制的灵药，此刻体内灵气充沛，灵脉通畅，已经无碍了。」 萧锦瑟失望地嘆了口气：「好吧，不过我那灵药也是玉师叔辛苦炼制出来的呢，她炼了半个月才成丹这么一颗。」 「这灵丹这么珍贵，玉师叔也肯给你？」云蹊霜随口问道。 萧锦瑟干笑一声，却有些心虚地低头玩起了手指，避开了云蹊霜的视线。 云蹊霜心底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他皱起眉看向萧锦瑟：「这灵丹不是玉师叔给你的？难道是你自己偷拿的？」 萧锦瑟目光游移的小声反驳：「怎么能说是偷拿的呢？我去拜访玉师叔，见她不在丹房，那两个烧火童子说玉师叔才炼出一颗难得的灵丹，我就想着若是带来给你，或许你会早些醒来。谁知道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醒了呢。」 云蹊霜在心底嘆了口气，他早该知道的，这丫头的确有胆子偷拿丹药。他肃容追问：「这丹药有何用处尚且不明，你就敢背着师叔偷偷拿走？若是有毒该怎么办？」 萧锦瑟的声音变得更小了，她弱弱地辩解道：「不会的，玉师叔不在丹房就是去找人来试药了。我想她既然能让人直接试药，这丹药肯定是无毒的。」 云蹊霜想到那丹药化成的灵茶已经被李不言喝下，心头一跳，就要出门去找人。 谁知他刚跨出房间门口，就看到玉芙蓉面色微愠地从外头走过来，见到他身后的少女时，更是直接往这边走来：「锦瑟，你方才从我丹房里拿走的丹药在何处？快些还给我，这不是好玩的。」 正在书房里翻阅典籍的李不言听到院子外头的动静，捧着一卷翻开的经书走出书房，见到玉芙蓉也是有些意外：「师姐你怎么也来了，今日我这清岚台倒是热闹。不过......师姐你的脸色怎么有些不好看？」 玉芙蓉对着云蹊霜身后有些心虚的少女努努嘴，没好气道：「这丫头，如今也太胆大妄为了些，竟敢从我的丹房里偷拿我才炼好的丹药。这岂可儿戏？我一回丹房发现丹药不见了就赶紧去寻，还好找到这丫头了，否则她若是将这灵丹给旁人吃了，怕是要酿成大祸。」 第69页 说着，她朝着萧锦瑟伸出手：「快些把丹药还给我吧，日后你若再这样顽皮，我一定告诉掌门师兄，让他罚你关禁闭去。」 萧锦瑟弱弱地往后退了一步，底气不足地朝着玉芙蓉摇了摇头。 那丹药如今正在李不言的肚子里呢，她哪里还得出来？ 李不言见玉芙蓉的脸色阴沉，忙笑着上前道：「师姐息怒，这丫头虽调皮了些，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倒也不必关禁闭。我猜她离了丹房就往这儿来了，丹药应该还在她身上，我来说说她。不过到底是什么丹药这么要紧，连你都这般紧张。」 玉芙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还能是什么丹药，自然是我炼给祈夜专门治他兽化的的灵丹，虽然炼制起来不费劲，但常人吃了却是不妙。」 闻言，萧锦瑟的脸色都变了。 云蹊霜下意识地看了李不言一眼，追问道：「师叔，若是常人吃了这丹药，会有什么后果？」 玉芙蓉和李不言两人对视一眼，从两个小的脸上敏锐地看出了某些不妙的迹象。 玉芙蓉细细地打量着萧锦瑟的脸色，缓缓道：「这是我第一次替人炼制阻止兽化的灵药，就连那人服药之后是什么情况我都不能保证，更何况正常人服下？」 顿了顿，她不抱希望地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的萧锦瑟：「你应该还来不及把那颗药餵给别人吧？」 萧锦瑟紧紧地咬着下唇不敢开口，漂亮的大眼睛里却蓄满了愧疚的眼泪。 「你吃了？」李不言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抓过云蹊霜的手腕替他探脉。他知道萧锦瑟关心云蹊霜，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必然会第一时间送给他。 云蹊霜的神情很是复杂，他任由李不言为自己诊脉，轻声道：「师尊，我没吃。」 确认云蹊霜的脉搏和灵气都正常之后，李不言才松了口气，还好他这乖徒弟没吃那倒霉的灵丹。 谁知下一秒，云蹊霜和萧锦瑟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早上起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李不言自信地笑了笑，「就只在刚才喝了杯茶......」 他沉默了一秒：「那杯茶？」 云蹊霜和萧锦瑟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李不言：「......」 熊孩子果然还是应该关禁闭。 第028章 房间里, 李不言沉默地低头看书，但是书页却久久没有翻动，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刻钟了。 在他对面, 萧渊、玉芙蓉、云蹊霜、萧锦瑟和子苓十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他。众人神情肃穆，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略显急促的唿吸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李不言一皱眉，几人便屏住唿吸，李不言一转头, 几人便紧张握拳，李不言一抬手, 就被数道焦灼视线死死锁定...... 他实在是被这凝重的气氛干扰得根本看不进去半个字, 无语地阖上书, 抬头看向众人。 众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萧渊笑眯眯地按了按面前的桌面，似乎对这檀木桌面很感兴趣；玉芙蓉抬头对着阳光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手；萧锦瑟心虚地抠抠手指头，抬头偷偷斜觑李不言一眼, 又低头抠手指...... 只有云蹊霜还是安静地盯着他家师尊，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真的没有任何不适。」李不言知道众人是在担心自己，他也很受感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忍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被几人拿着放大镜观察，他诚恳劝道, 「你们放心吧, 如果有什么不适我自然不会瞒着。而且这是玉师姐第一次炼制这种丹药, 未必一次就成功，或许这丹药并没有什么效用。」 玉芙蓉不满：「看来你对我的实力有所怀疑？」 李不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渊肃容道：「说来此事皆因我约束锦瑟不力, 才骄纵了她犯下这等大错，若是师弟你有任何闪失, 可叫我有何颜面再忝居掌门之职？」 李不言：「......师兄言重了，不过是孩子活泼了些，我真的没事儿。」 萧锦瑟抽抽噎噎地小声道歉：「七师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这么漂亮娇弱的小姑娘梨花带雨的他哪里还忍心责怪？ 李不言连忙揉揉小丫头的发顶，温声细语地安抚道：「没事没事，师叔不怪你，你看师叔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见李不言满脸困扰的神色，旁边的云蹊霜站出来淡淡道：「掌门师伯，玉师叔请放心，我会守在师尊身边。若是师尊有任何不妥我就给两位发天玄令告知，两位尊长就不必一直守在这里了。」 少年虽人微但并不言轻，相反自他们从南溟岛回来以后，云蹊霜在清岚台以及天玄宗说话的分量都与以往不同了。 听到他的话，萧渊和玉芙蓉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李不言所服用的丹药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就连玉芙蓉这个炼丹的自己都不清楚。 李不言偷偷对着云蹊霜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正色看向两人：「蹊霜说得对，你们在这里我也不好休息，不如你们先回去吧。要是有事了我会让他通知你们的。」 在李不言的坚持下，萧渊和玉芙蓉两人只能暂时离开了清岚台。 当然，萧渊离开的时候也没忘把萧锦瑟这个小惹祸精带走。 萧锦瑟一边被萧渊拖着往前走一边依依不捨地回头对着李不言挥挥手：「七师叔你要好好的活着，等我明天再来看你。」 第70页 李不言：「......我会的。」 萧渊冷漠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明天你关禁闭。」 「那就后天。」萧锦瑟从善如流地改口。 「后天也关。」 「那就大......」 「一个月！」 「......」 两人的对话逐渐消失在风中。 李不言暗暗松了口气，回头见子苓还在房间里，便问：「还有何事？」 子苓挠挠头：「师尊，方才掌门师伯派人送来了好些灵石灵丹还未入库。弟子想问问是现在送来给您么？」 李不言原本就是个理财苦手，如今清岚台的日常开支又是一笔乱帐，他压根儿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 眼珠子转了转，李不言挺直了嵴背，轻轻地拍了拍云蹊霜的肩：「蹊霜，你如今也快十六岁了，修为品行皆在诸位师兄弟之上，只是年少得意却不要太过骄傲，还需再磨一磨性子才是。」 云蹊霜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李不言，假装没看出他眼底的算计，轻轻颔首：「师尊说的是。」 李不言见弟子上道，眼底的笑意也越发温柔了：「为师有心将清岚台的财政大权交由你来打理，你可有信心？」 云蹊霜早已猜出了李不言的想法，此刻见他期待的望着自己，缓缓应道：「师尊一番苦心，弟子必不辜负。」 李不言听得有些脸红，干咳一声后转头叮嘱子苓：「以后清岚台有什么大事小情，只管交给你大师兄处理。」 子苓立刻点点头：「弟子记住了。」 李不言这才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在旁边圈椅中坐下，顺手将面前的书籍优雅地翻开，打算继续接着前头的内容往下看。这本书中记载着玄境大陆的上古野史，看起来就跟看神话小说一样，也算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如金色的纱幔般倾洒在面前的书桌上，给书桌蒙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辉。屋外窗边，几簇四季不败的鲜花幽幽吐香，暗香顺着柔和的暖风钻入书房。 李不言的手指不经意间在书页上轻轻摩挲着，眼睛专注地盯着文字。许是这时候的阳光实在是太过温暖，没看多久，李不言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沉沉的往下坠，直至沉入黑甜梦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转醒。往外一看，太阳已经偏西。 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昏沉，李不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暗忖如果服用了那个丹药只是犯困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下一秒，李不言发觉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他眨了眨眼睛，视野莫名变得有些奇怪，再定睛一看，周围的一切都被放大了十几倍。他睡在地上，要仰头才能看到旁边的书桌桌腿。 他身上胡乱裹着团柔软的白色丝织物，看上去很眼熟。片刻之后他确认，这团东西叫衣服，在他入睡之前还穿在他身上来着，那时候还没有大到能把他整个儿埋在里面。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灵活，低头再瞧，他的双手竟然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而且，那对爪子还因为他惊惶失措而弹出尖锐带钩的半透明指甲。 李不言彻底僵住。 他一定是还没睡醒，才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李不言边安慰自己边继续躺倒闭上眼睛，还不断地催眠自己，只要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得正常的。这个梦虽然离谱了些但还蛮可爱，哈哈。 房间再次陷入让人不安的死寂。 自我催眠了一会儿，李不言又不死心地睁开眼。 桌面还是遥不可及的高，地上的衣服堆还是软趴趴地包裹着他，旁边的银丝绣纹的靴子还是那样离谱的大，大到几乎都能装下整个他。 李不言生无可恋地用爪子捂住双眼，难道变成猫就是正常人服药之后的副作用？ 他绝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累了，赶紧毁灭吧这个世界。 自暴自弃地在衣服堆里躺半天，李不言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自己变猫的现实。 他颤抖着抬爪，艰难地扒拉着身上的衣料，试图将自己从这堆繁复的布料中解救出来。 然而他还不适应这具属于幼猫的身体，挣扎了半天也没能逃出自己的衣服里，反是探出的小爪子无意勾住衣服，将他半挂在衣襟处。 李不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累出一身汗让自己跟衣服打了一架还打输了，这事儿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全宗门的大牙。 他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最好是在被人发现之前恢復人身，让这件事悄悄地过去吧。 然而，这世界上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门外的脚步声伴随着推门声响起。 云蹊霜困惑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师尊？」 少年才接手了李不言私库的钥匙，简单地清点好清岚台的财物状况，就赶着回来陪他师尊。 谁知道一推门，原本应该坐在书桌前看书的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云蹊霜环顾四周一圈，确实没发现李不言的踪迹，刚准备转身去外面找找，忽然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就在书桌那边。 他转身朝着书桌的位置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停下。 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长毛小猫正撅着屁股往一堆衣服里钻，试图用这堆柔软的衣料将自己隐藏起来。 第71页 哪里来的野猫？ 云蹊霜皱眉俯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松捏住那只白猫的后颈皮将它提到半空。小猫骤然被人提起，紧张得浑身炸毛，一黄一蓝的鸳鸯眼里更是透出不悦的情绪。 「你这小傢伙，怎么跑进来的？」云蹊霜顺手接住猫仔柔软的身体，随手挠了挠它的下颌，一边问一边捡起地上的那堆衣裳。 李不言的衣服、靴子、储物戒指都凌乱地散落在地上，但是房间里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子。 幼猫奋力举起两只前爪按住少年犯上作乱的手指，一脸严肃地朝他训话：「逆徒，不要随便挠师尊的下巴！」 然而这一本正经的训话落在云蹊霜耳中，却只剩下娇柔婉转的喵喵叫。 少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他抬手提起猫仔的后腿看了一眼，确认是只公猫后微微挑眉：「啧，是个小男孩。」 李不言瞬间炸毛，他立刻夹紧后退，弹出半透明的爪子抓住少年的手指，又羞又怒地警告对方：「你的手给我放规矩些，没大没小！」 云蹊霜没有在意小猫仔奶声奶气的喵喵喵和丝毫不具威胁的抓挠，托着猫仔往外走，边走边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清岚台附近有许多阵法陷阱，你若不小心踩中陷阱，小命就没了，明白吗？」 李不言有气无力地抱着他的一根手指泄愤地啃来啃去，然而那两颗才冒出尖尖的乳牙实在很难在一个筑基期修士的手上留下任何痕迹，最后只啃得云蹊霜食指上全是口水。 「子苓，有只猫闯进了师尊的书房，它太小了，离了母猫怕是活不成，你去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它的母亲给它送回去。」云蹊霜站在书房门口招唿道。 李不言闻言有些慌，要是他真的被送出去，这么弱小的猫绝对会死在外面的林子里的。他这么点点大，甚至都不够别的野兽塞牙缝。 子苓立刻跑过来，打量着云蹊霜手里的猫仔，眼神逐渐变得痴迷：「这只小猫长得真漂亮，还是对鸳鸯眼。师兄你给我吧，我把它养起来。正好后山有母羊产仔，这几天的羊奶很多呢！」 他一向喜欢捡个猫儿狗儿鸟儿雀儿什么的偷偷养着，此刻见到这样一只柔弱漂亮的小猫，自然也喜欢得紧，便想留下来自己养着。 虽然这猫仔很小，但是子苓有丰富的照顾小动物的经验，有信心能养活它。 李不言有些不满地对着子苓喵喵地叫了一声，他才不是什么猫，更不喜欢喝羊奶。 得想个办法留在云蹊霜身边，但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在要被云蹊霜递给子苓的时候，李不言急中生智，立刻以神识直接在云蹊霜脑中喊话：「蹊霜，那只猫儿是为师新捡的灵宠，你要带在身边好生看顾，万万不能将他送走。」 听到李不言声音的云蹊霜眼神一震，有些惊愕地收回手低头打量着掌心的白猫。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李不言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在他掌心转过身，把毛茸茸的背留给对方。然而他还有一条灵活好动的尾巴，不停地在少年的手腕处拍打缠绕，暴露出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算了，师尊要留下它来养着，你去忙吧。」云蹊霜开口将兴致勃勃的子苓打发走了。 直到子苓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云蹊霜才低头，轻声对着猫仔询问：「师尊？」 李不言浑身一僵，然后选择掩耳盗铃：「徒儿，你傻了么？为师怎么可能变成猫？我说了，这是我新收的灵宠。」 云蹊霜打量着掌心中眼神飘忽的心虚小猫，心情莫名的愉悦了几分。 他顿了顿，告诉李不言：「师尊，您的神识在这只猫身上，我能感应到。您变成猫是因为玉师叔那颗丹药的缘故么？」 李不言：「......」 大意了，忘了神识虽然能够与对方沟通，但是也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不过李不言不知道的是，神识虽然会暴露自己，但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对方的神识强于自己。 他此刻尚未意识到，自己筑基期的徒弟能感应到他的神识位置，其实是一件很离谱的事。 李不言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就想到自己现在没法说话，只能继续在云蹊霜的脑中沟通：「为师也不能确定，方才有些困，一觉醒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大抵是吃了师姐那颗丹药的缘故。」 云蹊霜想了想：「弟子这就去请玉师叔过来一趟。」 李不言抬起小爪子压在他的指尖：「算了，你直接带我过去吧，只是不要再被旁人发现了，隐蔽些。」 他可不想自己成为全宗门的新热点，招徕别人围观。 云蹊霜被肉垫按住指尖，柔软的触感瞬间取悦了他。少年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顺手将师尊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李不言被迫贴在少年结实有力的胸膛上，他有些艰难地用前爪撑在少年胸口上喘了口气：「......倒也不必这么隐蔽。」 至少别让他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被徒弟的胸肌憋死的师尊。 第029章 玉芙蓉的药庐结于宗门后山, 那里灵气虽不及别处充沛，但地势平坦，有充分的空间修建大量丹房。 当然, 她的药庐选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丹修，三天两头炸了丹炉也是家常便饭，选在这等僻静之处，即便是炸几个丹炉对旁人也没什么影响。 第72页 玉芙蓉麾下的弟子人数可观, 许多灵根平庸的门人无法修炼高深的道法或剑术，这是天赋所限, 即使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更改自己的上限。 但是炼丹一道对于灵根的要求却并没有那么严苛, 只要胆大心细, 虽无法创新丹方，但守着前人创造出来的丹方炼制丹药却是足够了。 因此，许多门人在入门修炼一段时间之后都选择拜入玉芙蓉门下，成为药庐弟子。 天玄宗在这方面并没有严格的规定, 相反为了让新入门的弟子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之路，他们会给出六个月的适应期。在这段时间内，新弟子们会接触到天玄宗所有能够修习的修炼门类。六个月以后，他们可以自行选择想要继续修炼的种类，再根据天赋高低参与拜师大会。 灵根最佳的莫过于单灵根, 这样的新人很有可能拜入门内长老们的门下, 成为其亲传弟子, 次一等的双灵根或者三灵根则被收为内门弟子，再次一等的就只能成为外门弟子或长老们的记名弟子。 一般来说, 只有亲传弟子才会得到宗门的悉心培养和师尊的亲自指点，其他弟子们则大多由本门的师兄师姐们进行教导。比如子苓虽是李不言的记名弟子, 但大多数时候教导他修炼的却是云蹊霜，想得李不言指点几句便只能靠运气了。 玉芙蓉的亲传弟子也有一二十人，每每准备开炉炼丹，起码有十多人挤在现场围观，细心的还会拿玉简记录步骤。 此刻，便有十余名亲传弟子围在她身边，她在银盆中洗净双手后，旁边立刻有漂亮的女弟子捧来干燥松软的锦帕。 就着女弟子手上的锦帕擦净了水，玉芙蓉这才不急不慢地开口：「你们要看清了，这培元丹的炼制过程我只演示一遍。这等低阶灵丹只对筑基期以下的修士有效，等你们突破筑基之后，这东西就成鸡肋了。」 说话间，她捻起一株七叶金线草，摘下那草叶间隐藏的朱果放入玉钵中，又加入五十年份的凤尾花、百年茯苓等材料细细研磨成粉末状，最后又加入灵泉水将粉末调和至膏状，再将那暗金色的药膏团成花生米大小的药丸，摆在旁边的玉碟中。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看的专心致志，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炼丹一途最要紧的就是分量和步骤的把握，若是错了一分半点儿，轻则炼制失败，重则丹毁炉炸。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烧火小童穿过迴廊走到药庐门口，俯身行礼后有些紧张道：「师尊，云师兄在山门外求见，我将他带来了。」 原本玉芙蓉炼制丹药期间是万万不能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但是她之前已经吩咐过了，旁人不见，但若是清岚台的人来了，无论是谁都不必通传，直接引进来便是。 闻言，玉芙蓉秀眉微挑，莫不是李不言体内的丹药发作了？ 她瞟了一眼跟在烧火小童身后的沉静少年，云蹊霜那俊美得过分的脸上平静得就像冰封的湖面，她很难从对方脸上看出半分情绪。 「丹药的流程便是如此，只是你们记住，在团药丸之时，要按照以前的手法往药膏中注入灵气，直至药丸成型方可停下。再放入丁字丹房中用下品丹炉炼制，记得要以三分灵火炼制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最后再以十成灵火蒸一刻钟，就成了。」玉芙蓉起身，对着周围的弟子们嘱咐道。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方才捧锦帕的少女：「雅儿，你先带他们下去练习。」 赵雅乖巧地点点头，带着一众师兄弟姐妹行过礼后就鱼贯走出药庐。 在经过门口时，她微微抬眸望了云蹊霜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是月余未见，这位云师弟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赵师姐。」云蹊霜礼貌颔首。 少女发现自己暗中的打量被察觉，微微红着脸点点头，目不斜视地穿过门廊往外走去。 「云师兄。」 「云师弟......」 其余人也都罕见地主动与云蹊霜打招唿，同时好奇的视线也一直黏在云蹊霜身上，恨不能扑上去看个清楚。 云蹊霜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任人打量。他心底清楚，以前因为大师兄几人带头针对的缘故，其他长老的这些弟子们对他可没有这么热情。 不落井下石、敬而远之已经是客气了。 直到怀里某个毛茸茸的小爪暗示性地挠了挠他的胸口，他才轻轻颔首回礼：「各位师兄师姐好。」 得到了云蹊霜的回应后，其余人都在心底松了口气，轻松地笑着离开了。 他们以前对这位清岚台的小师弟的印象并不深刻，大抵是不苟言笑或者修为进步神速，但当少年在海外斩杀上古龙魂的消息传回宗门之后，所有人都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如今，这一任弟子之中云蹊霜的名声最高，修为最强，原本掌门师伯的那几个弟子便不及他，如今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私下讨论时，他们都觉得这掌门之位十有八九会落到云蹊霜头上。 他们心知肚明，现在想处好关系有些晚了，但至少不能再给云蹊霜留下个坏印象。 云蹊霜对他们的回应，已经让他们可以稍微放心，至少从云蹊霜的反应来看，他对过去他们冷眼旁观的态度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见自家弟子们安安静静地离开，玉芙蓉这才将视线转向站在门口的云蹊霜，又暗自打量了少年几眼。 第73页 作为活了两百多年的人精，她哪里看不出自家弟子们对于云蹊霜那隐晦的避让？ 宗门晚辈之间的事情她多少也明白几分，毕竟她以前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一般来说，若是晚辈们之间没有特别过分的事情，宗门长辈是不会随意插手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玉芙蓉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知道自家弟子被旁人欺负，那时候的李不言也一直保持沉默，对云蹊霜的遭遇选择视而不见。 没有师尊庇护的云蹊霜终日面临的都是掌门亲传弟子的欺压和其他弟子们的疏离。 而事到如今，云蹊霜隐藏的实力在关键时刻展露，不但替他在修界打下了少年天才的名声，也让他在宗门之中的地位开始变得不一样。 玉芙蓉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这一切莫非都是李不言刻意为之？故意漠视云蹊霜在宗门受到的欺压，借师门同辈之手磨砺云蹊霜的心性，让他戒骄戒躁，再找到合适的机会推他出去他崭露锋芒。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想，那么李不言非但不像她印象中那般冷漠无情，反而一直苦心孤诣地为云蹊霜地谋划未来，其用心良苦倒是叫人佩服。 而且，李不言的谋算如今已初见成效，没见她的那些弟子们一个个儿在云蹊霜面前都乖巧安静得过分了吗？ 「云师侄，可是你师尊有何不妥？」压下脑中万千思绪，玉芙蓉抬眸询问道。 云蹊霜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几名洒扫弟子和方才引他过来的门人。 玉芙蓉心领神会，转身淡淡道：「你随我来吧。」 她带着云蹊霜走到自己平日打坐修炼的房中，弹指布下了防止神识窥探偷听的结界之后，才追问：「七师弟他究竟如何了？」 一方面，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李不言的安危，另一方面，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辛苦炼制出来的药丸到底效用如何。 云蹊霜当着她的面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猫崽。 那白色的长毛猫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少年宽大修长的掌心中，水汪汪的异色瞳无辜地望向玉芙蓉。 玉芙蓉看看云蹊霜掌心的猫，又看看少年，最后又将视线落在那雪白的猫儿身上，心中隐约有了个离谱的猜测，便缓缓地开口问：「这是？」 「师叔，师尊在睡了一觉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云蹊霜面色平静地印证了她的猜想。 玉芙蓉听得樱唇微张，打量了变成猫崽的李不言片刻后，竟然笑了：「我就猜到有这个可能，只是之前还不确定罢了。那丹药是给祈夜延缓兽化用的，我选择以毒攻毒的法子，在这灵丹中加入了灵猫的骨血和元丹，看看其他类型的兽化是会加速他的兽化还是延缓兽化。」 云蹊霜又问：「可为何师尊变成猫会这样小？」 按说即使是变猫，李不言也应该变成个成年猫才对。 玉芙蓉又笑了笑：「我选的灵猫妖丹是灵猫一族中最为长寿的九尾灵猫，它们三百岁才算成年，你师尊可有三百岁？」 云蹊霜摇头，那还真没有。前世直到李不言死在他手里，都没有两百岁。 玉芙蓉走到云蹊霜身前，探出一根手指试图摸摸小猫的脑袋，却被李不言用粉嫩的肉爪坚定地拦住：「师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他觉得玉芙蓉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不满地用尾巴拍了拍云蹊霜的手腕，用神识抱怨道，「就因为你的丹药，我现在变成了这个蠢样子。」 玉芙蓉被婉拒也不恼，轻笑一声收回手：「这样有什么不好么？我瞧着倒是怪可爱的。」 她说的是实话，李不言变成猫也是猫中美人，这可爱无辜的小模样能让人的心脏化为一池春水，想要吸猫的欲望空前强烈。 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人能拒绝小白猫的撒娇。 李不言气唿唿地翻了个白眼，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云蹊霜的掌心，接连不断地追问玉芙蓉：「如今我变成这样子了可怎么办？你应该有办法把我变回来吧？一定可以的吧？」 玉芙蓉颇为苦恼地皱起眉，朝他摊开双手：「哎呀，当时炼制丹药时我是随意添加药材配置的，如今一时也记不清到底用过哪些灵药材料，若要对症炼制解除药效的灵丹确实有些棘手，恐怕要慢慢试验，才能炼出灵丹。」 李不言心底一紧，下意识用爪子抠紧云蹊霜的手指：「需要多久？」 云蹊霜没有修炼至金丹期，没有经过天雷锻体，如今依旧是肉身凡体，李不言的爪子又尖锐至极，轻轻一用力就抓入血肉，尽管李不言立刻就撤回了爪子，云蹊霜的食指间依旧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小孔。 见那爪痕中隐约渗出殷红，云蹊霜尚没反应，李不言就已经被愧疚淹没了。 他本能地舔舔少年受伤的食指，意图道歉。 云蹊霜的手指被粉嫩且带着细微倒刺的猫舌舔舐，不觉表情一僵，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捧猫，将自己被舔过的手藏在身后，淡淡道：「师尊，弟子无碍。」 李不言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欠妥，在少年的掌心傻站了片刻后，他选择把脑袋埋进肚子里。 玉芙蓉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互动，直到李不言开始装鸵鸟，才柔声开口道：「炼制此种灵丹所需材料多达两百余种，即便每日尝试一种，恐怕亦需歷经三年五载。不过你且宽心，这三年五年对你而言，恰似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第74页 「转瞬即逝？你在跟我开玩笑。」李不言眼底那近乎溢出的绝望清晰可见，一想到还要当三五年的猫，他觉得自己才是转瞬即逝的那个，「你身为宗门第一炼丹师，炼制一枚解除药效的灵丹竟需如此之久？你炼制天阶灵丹亦无需这般长时间吧？」 见李不言似乎被吓到了，云蹊霜将他捧至近胸口处，揉着他的头轻声安抚道：「师尊无需忧虑，师叔是与你玩笑的。」 继而抬眸望向对面那眼含戏嚯的玉芙蓉，面色平静道：「师尊如今这般模样实有诸多不便，还望师叔多多费心。」 少年的语调堪称礼貌有加，然而他平静的话语之中却隐隐蕴含着某种莫名的力量，就连玉芙蓉不得不收敛了玩笑的心思，眼神也随之变化。 尽管玉芙蓉自己本身也是金丹后期修士，但在面对云蹊霜的眼神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想要避其锋芒的念头。 不得不说，下山歷练一趟，云蹊霜的变化是最大的。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更加沉稳凝练，眼神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变得比她们这些见多了时移世易的修士更加平静无波。 似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能让那双暗沉如夜的眼眸中泛起半分涟漪，就像是传说中没有任何感情的神祇。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处变不惊。 玉芙蓉扫了一眼始终被他稳稳捧在掌心的李不言，默默腹诽，至少在面对自己的师尊时，少年还是会表现出正常人类的情绪。 「师侄说得没错，我是同你玩笑的。」玉芙蓉轻轻勾起唇角，望着李不言微笑起来，「我之前故意将误服丹药的后果说得严重些，只是为了吓唬吓唬锦瑟那小丫头。这丫头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什么不认识的丹药都敢随意拿走。」 「这回她被吓到，只怕会老实很长一段时间，日后也不敢再调皮了。」顿了顿，玉芙蓉朝云蹊霜伸出手，「给我看看。」 云蹊霜低头看了眼掌心里毛茸茸的一团，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将李不言递给玉芙蓉。 李不言被玉芙蓉这样的大美人捧在掌心，一时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这样长腿细腰的大美人，放在地球上高低是个球花。而且被对方捧在掌心的感觉...... 唔，总归有几分不自在。 他在心底默默的比较了一番后得出结论，还是他家徒弟的掌心躺着舒服。 玉芙蓉在云蹊霜的爪腕间探了探脉，又让自己的灵气在李不言的体内游走了一圈后，这才一边摸着他下巴上的软毛一边笑道：「没有大碍，月余之内就可以炼制出解除药性的灵药。」 与前面三五年的玩笑话一对比，李不言忽然就觉得这一个月变成猫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我每日傍晚去清岚台找你试药。」玉芙蓉有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幼猫的背嵴，被这丝滑的手感吸引得捨不得放手，又改口道，「或者你留在我的药炉算了，这样也免得每日来回折腾。放心，我会照顾好你......」 李不言不等她说完话就趁着她手上力道微松的间隙跳出，四肢大张地朝着对面的云蹊霜扑去。 云蹊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幼小柔弱的身体，任由李不言扒拉着他的衣袖一直顺着胳膊爬到肩膀上蹲着。 「不必了，蹊霜，跟你师叔说再见。」李不言用脑袋推了推云蹊霜的侧脸催促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对于猫咪而言或许还正常，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却有些太过亲密了。 直到蹲在少年的肩头走出了药庐，李不言才在心底暗松了口气。 他记得很清楚，文中的玉芙蓉是个痴迷炼制各种丹药的修士，要是他真的留下，玉芙蓉肯定会想办法让他试药的。 从这个女人曾经的辉煌战绩来看，她找人试药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不小心』将药粉混入宗门的食物或水中，故意把丹药制作成灵果的模样勾引那些低阶弟子们主动吃下，或者是『不小心』将药粉洒在空中...... 而她试药的小白鼠中就有各种各样的灵兽灵禽，至少目前，李不言还没有加入试药大军行列的打算。 第030章 云蹊霜带着李不言返回清岚台没多久, 还在宗门的几大长老就纷纷闻讯赶来。 李不言被五人围在中间，眼神呆滞。 旁边的云蹊霜也不好扒拉开这群动辄几百岁的长老们，只能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李不言求助的眼神。 「诶, 七长老还真的变成猫了？」二长老雷霆伸出宽厚的巴掌试图撸猫，还没碰到李不言的头顶就被对方抬爪拦住。 他是雷属性的修士，身形高大，嗓音粗粝，尽管已经尽量放低了声音, 但他的话还是炸得李不言眼冒金星。 李不言心生敬意地望着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长老和他蒲扇大小的巴掌，并不怀疑对方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二师兄, 请自重。」他用神识提醒。 然后, 就被玉芙蓉从身后偷袭, 在他圆滚滚的背嵴上狠狠地撸了一把。 「四师姐。」李不言开始喵喵地叫着抗议，抬起前爪指向对方，用眼神谴责她，「你不是说你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吗？」 结果他和云蹊霜前脚刚回来, 这群长老后脚就到清岚台。她守的什么瓶？广口瓶？ 就算拿手机群发消息也不见得有她传八卦的速度快。 玉芙蓉挑眉一笑，不以为意：「七师弟你别生气，我也是担心你嘛。你这样的小猫在宗门内很容易被那些小畜生和弟子们欺负，我不过是提醒大家管好自家弟子和灵宠，不要欺负一只小白猫, 他们就对我的提醒有些好奇, 我只能给他们解释, 然后......」 第75页 迎着李不言无语的小猫脸她两手一摊，表情无辜：「大家就都过来探望你了。」 李不言哼了一声, 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四肢离地,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将他整个捧起，女人激动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七师弟你变成猫了好可爱，让我亲一口，就亲一口。玉师妹说得对，你变成这样很危险，不如搬去我那里住，我天天照顾你！」 李不言艰难抬头，就看到三长老何弦歌那张清丽秀雅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美人微微噘嘴，却吓得他四肢在空中乱划：「三师姐，住手，不是，住嘴！」 云蹊霜在旁边看得微微蹙眉，正要上前阻拦，另外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地将李不言从何弦歌手中救出。 「弦歌，不要胡闹。」男人将李不言重新放回桌面，温和地望着何弦歌。 李不言抬头，发现救他的是何弦歌的道侣九华子，对方原本是一介无拘无束的逍遥散修，结果与何弦歌一见钟情之后，就选择拜入天玄宗成为宗门客卿。 「多谢道兄。」李不言松了口气，又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与眼神失望的何弦歌拉开距离。 然后撞入另一双手中。 「掌门师兄。」李不言已经懒得挣扎了，他实在不明白，这群岁数加起来都两三千岁的人为什么还会对一只灵猫这么感兴趣。 萧渊压住上扬的嘴角，笑眯眯地打量着李不言：「再过数日便是今年的拜师大会，今年的新人之中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剑修苗子，你如今正经的亲传弟子就蹊霜一人，可要再收几个弟子？」 这倒是正经事。 李不言的耳朵动了动，又扭头看向旁边的云蹊霜。 云蹊霜依旧是一脸平静，似乎李不言是否招收新弟子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 沉默片刻后李不言用后爪挠挠耳朵，不确定地说：「那还是算了，六长老的剑法在我之上，还是让他带吧，我现在只想教好小云。」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不确定的未来到底存了一层隐忧，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再将其他人捲入漩涡了。 站在旁边的云蹊霜不动声色地松开攥紧的拳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在听到掌门师伯要让师尊再收徒的时候会莫名紧张，或许是因为前世他也没有任何亲传师弟师妹，所以略有些不习惯吧？ 想到云蹊霜那逆天的资质与天赋，似乎也的确需要一个元婴期的大能一对一的教育引导，萧渊也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那记名弟子呢？你这清岚台也太过清冷了些，总要多找几个人来添些人气。」 李不言想了想：「那行，到时候我去看看，若有合适的我再招几个来与子苓作伴。」 清岚台面积不小，子苓一个人常在山上呆着怕是会有些寂寞，这个年岁的少年人哪有几个喜好清净的？再给他找个小伙伴来陪着却也不错。 人群外的子苓听了，也是眼前一亮。 他平日里的玩伴多是后山的那些灵兽，若是能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同伴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不言口干舌燥地劝了半天，总算是把这群打着关心大旗前来看热闹的掌门长老们送走了。 当何弦歌走到门口时，云蹊霜不得不上前半步拦在她面前：「三师叔，麻烦您把师尊放下来。」 何弦歌装傻：「啊？你师尊怎么了？」 云蹊霜看向她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可能是不小心跳到你掌心了吧。」 九华子也微微吃惊，他后撤一步看向何弦歌的身后，有些无语地捏了捏眉心，语气变得无奈：「弦歌，这是你师弟，不是灵宠。」 何弦歌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李不言：「我只是想请师弟去我那里坐坐嘛......」 李不言瑟瑟发抖地扑向自家弟子，顺着少年宽阔的胸膛钻进他的衣襟，只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沖云蹊霜喊道：「这一个月里，开启清岚台的护法大阵，不许旁人进来。」 何弦歌睁大眼睛试图诱惑面前的小猫：「师弟，别这么绝情嘛，我的手工不错，我给你做一套你现在能穿的小裙子怎么样？」 李不言朝她呲牙：「不要。」 九华子不忍见可怜巴巴的李不言再被调戏，微微颔首致歉之后，半推半拉地带着夫人离开了清岚台。 就在所有人离开清岚台的瞬间，身后清岚台的护法大阵瞬间升起，将着方圆半里的范围牢牢护住，而李不言则得意地漂浮在半空，冲着惊讶回头的众人晃晃粉嫩的小爪子：「再见了列位。」 玉芙蓉咂舌：「至于怨气这么大吗？」 快两百多岁的人了，做事比小孩子还幼稚。 何弦歌也跟着失望摇头：「这下我都没办法半夜来陪师弟玩了，不知道他变成灵猫了会不会想抓老鼠吃？也不知道他对猫薄荷有没有反应......」 玉芙蓉看着眼前的吸猫狂魔默默地后退一步，不得不承认李不言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打发走众人，升起结界，李不言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肚皮朝上地躺倒在大床上，累得不愿再动弹一下。 没一会儿，困意来袭，他砸吧砸吧嘴，合上眼睛正要沉沉睡去，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窗户的缝隙映入眼底。 金色，金光......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剎那，他忽然像是触电般勐地从床上弹起，急切地跑向靠墙的柜旁，费力地拖着柜子的铜环将柜子拉开，然后钻进柜子里没头没脑地翻找。 第76页 当他变成猫之后，身上的衣物和储物戒指散落一地，云蹊霜便将他的储物锦囊和戒指都放在了这个抽屉里，片刻，他终于摸到了他的储物戒指。 李不言捧着那戒指小小地激动了一把，又后知后觉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两天他先是从昏迷中醒来，又要照顾云蹊霜又倒霉碰上吃错药这种事，却是差点儿忘记了这个！ 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只长一尺多高的大木盒，有些费劲地打开木盒，里面，精緻华丽的奖盃正在阳光下泛出金属特有的柔光。 李不言有些颤抖地探出手......整个猫都趴在那尊奖盃之上，熟悉的触感传入爪垫，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来到这个陌生异世，即使熟知剧情且慢慢适应了这个世界，但李不言的心底深处仍有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这樽奖盃与他一样来自地球，是这个陌生世界中唯一能带给他归属感的东西。 就在他的爪子摸上奖盃的一瞬，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穿书001感应到宿主存在，符合开机条件，宿主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本没有任何波澜的嗓音忽然拔高，惊得李不言差点儿原地起跳，本能地收回爪子。 刚才他听见了什么？穿书系统？他是宿主？这是他迟到的金手指？ 李不言欣喜若狂，他终于也有金手指了，哪怕迟到了，也总比不到的好。 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爪垫落在奖盃上，以神识询问道：「你真是我的系统？你这个系统有什么用处？是不是要我进行攒积分的任务之类的，等我攒够了积分就可以兑换回地球的机会？我看其他小说都是这样写的。」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后：「你先回答我，你怎么变成猫了？」 李不言生怕自己变成猫会不符合系统的绑定要求，立刻解释道：「我不小心误服了玉师姐炼制的灵丹，不过她已经向我保证了，会在一个月之内帮我炼制出解除药效的灵丹的。我这样，不会绑定不了系统吧？」 熟悉的声音很快给出反应：「不会，不过你这样挺可爱的，我有点儿想亲你。」 李不言原地石化，片刻后他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个系统是正经系统吗？」 那个声音里带着笑意：「系统是系统，正不正经的我就不能保证了。怎么，还要绑定我吗？」 李不言有些犹豫：「那个......你先来做个自我介绍，说说我绑定了你需要做些什么吧。」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不要条件的系统，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那个声音平静道：「很简单，按照原着中反派的剧情演绎完属于李不言的一生。」 李不言皱了皱鼻子：「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哪有系统鼓动宿主去干坏事的？我干了坏事儿还有脸回去？你这个系统是自动生成的还是有人设定的？如果是被人设定，可见设定你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是自动生成的，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声音陷入沉默。 李不言方才激动的心情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他越想越觉得眼前这樽奖盃值得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系统？别是什么邪魔外道故意来迷乱人的心智使我陷入心魔的吧？」 那个声音缓缓道破李不言的身世：「你是地球c国云城出生，你的父母原本是本省富豪，因为投资暴雷破产，资不抵债又无力偿还，他们跳海自杀，你被远房亲戚送去孤儿院......」 李不言前半生的记忆在这一刻被重启，当对方说到一半时，他不得不出声打断，免得自己真的生出心魔。 「你的要求我办不到，」李不言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的条件，「何况你清楚，我在地球上没有什么亲人朋友，其实回不回去的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如果我承诺，当你完成剧情以后，可以復活你的小风呢？」那个声音又问，「你也不在意吗？」 李不言怔住。 有机会可以復活小风......这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不行。」李不言这回拒绝得没有刚才那样果断。 他的确是很想见到小风，但这不应该以无辜路人的生命和鲜血为代价，那些枉死的人，也是别人重要的挚爱亲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都难以承受失去小风的痛苦，又怎么忍心别人因他而沦入绝望？ 系统似乎猜到了李不言的回答，退让一步：「那么换一换条件，你只需让你的弟子认为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傢伙就行了，至于那些坏事，你可以不做或者以障眼法煳弄过去，如何？」 李不言停了片刻，困惑地看着盒中奖盃：「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系统回答：「能。」 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李不言只能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系统：「我只同意你能问，没有承诺我会给出答案。」 李不言快被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系统问：「怎么样？愿意与我绑定吗？」 李不言沉默了片刻，追问：「如何绑定？」 如果能不伤害别人还能让小风復活，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系统绑定的方式很简单，李不言放开元神的防御，让系统进入自己的识海之中。 李不言确认系统的确已经存在于自己的识海之后，又有些后悔：「我怎么觉得你这绑定程序有点儿像邪修夺舍？」 第77页 系统在他识海中是一团乌漆嘛黑的浓雾，进入他的识海之后，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四处乱逛，还不停地围在李不言的神识周围打转，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感觉。 修士的识海就像是一栋专属的房屋，里面住着修士的元神。而他现在的识海里却搬进来一个陌生的房客，还是不交房租的那种。 最要紧的是，如果对方的元神比他强，很有可能会抢了他的房子把他赶出去。 「别怕，」似乎看出了李不言隐晦的忧虑，系统好心开口安慰他，「反正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不言：「......呵呵。」 说的也是。 「你这声音是系统生成的？能不能换一个？」李不言见奖盃已经没用了，便将它摆在旁边的书架空位上，好歹也是他这辈子获得的第一个奖盃，必须好好珍惜。 系统反问：「不好听？」 李不言否认：「倒也不是，但是你总用我徒弟的声音，感觉怪怪的。」 系统拒绝：「这就是我的声音，换不了。你要是觉得不习惯，不如让你徒弟换个声音。」 李不言：「......」 全世界还有谁家的系统这么有个性？ 第031章 拜师大典的清晨, 细雨淅淅沥沥地从厚重的云间洒落。 雨幕与晨雾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树木花草之间，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透过那层朦胧的雾气，隐隐能看见被青苔覆盖的山石, 藏在树叶下的鸟雀和虫兽。 拜师大典在宗门的问道台举行，相传问道台乃是天玄宗祖师修行悟道之所。那位祖师一剑斩断山峰，留下这问道台，最后也是在此飞升天界。 后来，问道台便成为师门举行重大活动的专用场所。 问道台的九级台阶之上, 七名地位尊崇的长老们呈扇形分散落座。 在他们面前排列整齐的，是各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乍一眼扫过去, 也有百人左右, 皆穿着彰显亲传弟子身份的蓝色道袍。其中，玉芙蓉的亲传弟子人数最多，二十八人站在一处也是蔚为壮观。 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们一共三十三人，经过六个月的挑选, 通过了人品、心性、资质各方面的考校之后，还剩二十人。 在恢弘肃然的气氛中，新入门的弟子们皆眼观鼻鼻观心，屏息敛气地站在那群亲传弟子的后面，生怕自己妄动了毫分便会给长老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入宗门时日尚短, 且教导他们的师兄师姐们都对宗门长辈的事情讳莫如深, 但关于七位长老的事迹, 他们也颇有耳闻。 七位长老之中有四位元婴大能，分别是大长老方南烛、二长老雷霆、六长老风闻柳与七长老李不言, 三长老何弦歌、四长老玉芙蓉和五长老谢尘缘则是金丹强者。 这几位长老之中，脾气秉性又各不相同, 有些和善温柔，有些不苟言笑，也有如雷霆这般性如烈火的，也有和李不言那样冷若冰霜的。 当然，谈起这些长老们的秘闻，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近日声名鹊起的七长老。毕竟随着这位长老一举剿灭百鬼王老巢的壮举传遍修界的，还有他那惊艷世人的绝色美貌。 这群新入门的弟子们到底不能免俗，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都想看看这位美名在外的长老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新人偷偷抬头，朝着前方侧目望去。 排除了性别和年纪，他们很快就锁定了前面站在最左侧的一位长老。 那是位撑着伞的俊美少年，墨色凤眸如两块完美的墨翡，身上穿着件银白色长袍，端的是容色冷艷，鸾姿凤态。他的肩头还蹲着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漂亮灵猫，灵猫那微微眯上的蓝绿异瞳像是珍贵的琉璃，竟也是漂亮得不像话。 少年手中的伞大部分都挡在了肩头的猫儿上方，以至于他另一侧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浸成深色。 几人一时间看得呆住了，竟浑然忘了宗门师兄弟们交给的规矩，就这样大胆直白地望着那边的一人一猫。 就是白衣少年的年纪看上去有些小了，似乎与七长老的年岁不大符合。 察觉到这一点的内门弟子们纷纷回头，示意那群新弟子们不要乱看。 只是还有胆子大的新人低声询问：「师姐，那位撑伞的是七长老么？」 被问的师姐才要回头训斥新人不懂规矩，却看见问话的女弟子是最晚入门、年纪最小但天资最高的那个，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不是，那位是七长老的亲传弟子云蹊霜云师兄。七长老正在闭关，因此派了云师兄前来替他看看有没有资质合适的弟子。」 「云蹊霜？」小女孩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师姐生怕女孩会被云蹊霜的外表所迷惑，连忙警告她：「虽然云师兄长得很好看，但他很少与我们这些同辈们来往，也只有萧师姐与他略亲近些。你不要看他长得好看就想去清岚台，你的体质最适合法修，不要胡乱拜师明白么？」 女孩连声诺诺，只是望着云蹊霜的视线却一直没有挪开。 当初在南溟岛上，她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和其他所有被卖到岛上的人一样在这座黑暗的岛屿逐渐腐烂朽坏。 云蹊霜却在那时候出现，就像是她梦中祈祷过千百次的神灵终于回应了她的愿望，将她从恶魔的炼狱中拯救出来。虽然那时候的记忆也只剩下紧张与混乱，但云蹊霜的模样却被她深刻地烙在心头。 第78页 她当时并不知道云蹊霜的身份，也是在后来回到岸上以后才听说，将他们救回来的是天玄宗的李长老。 回到家的第二天，她就央求哥哥带着她去拜访了天玄宗，她的理由也很充分，自己是天生的极阴之体，若不早些拜入宗门获得庇佑，难保不会再遇到那些坏人被掳走。 若再来一次，她不能保证是否还会有修士会愿意跋山涉水去救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一次活着逃出炼狱。 听了这话的杨昭连夜带着她出发，赶在第二天日出之前走到了天玄宗大门处。兄妹三人一同跪在了大门口，终于替她求得了拜入天玄宗的机会。 注意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云蹊霜淡漠的一眼扫过去，眼神忽然顿住。 片刻后，他以传音之法告诉肩头脑袋正在打瞌睡的李不言：「师尊，我看到杨安安了。」 「嗯？」李不言当着所有人的面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后又抓了几下云蹊霜的衣服磨磨爪子，仗着自己现在是猫，李不言十分嚣张的把惫懒的本性暴露无遗，「杨安安是谁？」 云蹊霜顿了顿：「杨昭的妹妹。」 李不言的大脑里还是一片混沌，他又问：「杨昭是谁？」 云蹊霜从善如流地答道：「杨安安的哥哥。」 李不言睁大眼睛，盯着自己越来越有幽默感的弟子片刻，脑中忽然噼过一道闪电，让他想起来那个命途多舛的少女：「哦，是她呀？若是她有这份道缘，能够拜入天玄宗门下倒是好事。」 他记得很清楚，原着中可没有杨安安拜入天玄宗的剧情，毕竟她那时候身陷囹圄却并没有人及时将她救出，她不过是这篇小说中一个甚至没有笔墨描述的背景板罢了。 如今不管是哪一只蝴蝶翅膀煽动了命运之轮，改写了她未来的命运，拜入仙门于她而言都是不错的机会。 广场之上，极是安静，安静到除了雨声，就连唿吸声也听不见。 所有的新人弟子都在这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逐渐惶恐起来，有几个定力不足、修为不够的甚至身形也开始微微摇晃。 「启禀宗主，此前新一批弟子共三十二人通过了初试选拔，如今还剩下二十人，弟子已命人按照他们各自的灵根属性和品阶分类，并呈于各位长老。」萧渊的大弟子周鹤站出行列，恭谨上前禀明，视线却无法自制地瞟向最左侧的云蹊霜。 周鹤身形挺拔，模样英挺。他是金灵根的筑基修士，也曾是宗门上下寄予厚望的掌门亲传弟子，不到十年就已经是筑基中期，这样的修炼速度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可以称得上天才了。 然而，云蹊霜的入门却打破了他的神话，半年引气入体，一年筑基，如今已经是筑基后期大圆满，随时可以突破金丹期。在他面前，周鹤只觉得自己的天才称谓变得可笑。 云蹊霜的到来吸引走了曾经属于他的关注和光环，宗门之内的资源也开始偏向他，这让周鹤心中更加难以接受。在他的默许下，那些师兄弟们没少针对云蹊霜使坏。 看着那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被人欺负，周鹤心底虽然有些不大自在，但当他发现云蹊霜对于他们的小算计并不在意之后，莫名的愤怒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 云蹊霜凭什么抢走他的一切，却总是摆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他所珍视的一切在对方面前都不值一哂。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比对方一剑杀了他还叫人难受。 因此，当师兄弟们起闹将少年别在腰间的那枚玉石抢下来扔进禁地的时候，他也只是双手抱臂在旁边冷眼看着，希望能从少年那张脸上看到崩溃和痛哭的表情，或者对方低下高傲的头，跪地哀求他们将那玉石还回去。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云蹊霜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冷着脸穿过了禁地和宗门之间的结界，独自一人踏入那片充满危险的密林之中。 后来的事儿基本上全宗门都知道了，云蹊霜被杖刑九十，但他却得到了七长老的涅槃丹疗伤保命，还因祸得福将修为提升至筑基圆满的境界。 而他们几个被杖刑五十，全靠自己的修为硬撑，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能下床。 此刻看到云蹊霜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本该属于七长老的位置，周鹤的心中倒是已经释然了。 当云蹊霜斩杀上古异龙的消息传回宗门，周鹤就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机会追赶对方了。 修道修心，他心中魔障已生，虽然得到师尊指导及时压制住自己的邪念，但终究是影响了自己的道心。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承认，即使是天才和天才之间，也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萧渊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传大弟子，见他眼神清明，神态不卑不亢，知道他已经解开了心结，不觉暗暗点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他望向那群瑟瑟如鸡雏的新人弟子，淡淡点头：「开始吧。」 随着一声悠扬的钟声响彻天地，拜师大典正式开始。 站在最前排的新人一共三人，包括杨安安。她拥有极阴之体，即使在这三人之中，也是拥有优先选择权的。 听到萧渊的话，她也鼓起勇气站出队列，先展示出自己这短短十来天修习的成果。 她将双手合十，片刻之后，结印的掌心冒出一团核桃大小的火焰，但转瞬即逝。 第79页 「弟子杨安安，单火灵根，入门十日有余，希望能有缘拜入七长老门下。」杨安安收回手后，眼神期冀地望着台上的云蹊霜。 云蹊霜倒是不意外，方才少女一个劲儿的往这边看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李不言用爪子挠挠云蹊霜的肩：「她是火灵根，又是极阴之体，拜入我门下会被耽误。」 重点是，他穿越过来完全就是捡现成的，自己都没有修炼过怎么能误人子弟呢？ 云蹊霜闻言，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微微抬眸看着杨安安：「抱歉，我师尊今年不招收亲传弟子。你的天赋很不错，火灵根能让你在控火之上有优势，若是能拜入玉师叔门下，对你是最好的。」 其余高坐在台上的长老也都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杨安安便是被李不言他们救回来的，这小女孩知恩图报想拜入他门下也属寻常。 不过从她自身的发展来看，拜玉芙蓉为师才是最优选项。玉芙蓉之所以能成为修界小有名气的炼丹师，八成在于她对于炼丹时火候的精准把控。 因为炼丹的门槛不高，因此许多人都瞧不上炼丹师，殊不知真正的大能丹师绝对不亚于任何法修剑修，相反，他们甚至能够炼制出让人白日飞升的仙丹。 杨安安见自己被拒绝，并不气馁，坚持道：「云师兄，您就收下我吧。当初若不是您和长老救下我，如今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即便是长老不肯收亲传弟子，我也愿意做记名弟子，求求您了。」 云蹊霜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明白杨安安的坚持，但并不贊同。 或许是因为修习无情道的原因，他感受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因此他做任何事都会以绝对理性的视角出发，衡量出最优的解决途径，而绝无可能仅凭一腔热血便贸然行事。 不过或许神与人的差距也在于此，神祇宛如那精密运转的天道的关键一环，永远不会因一时的冲动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万物的生灭，在他眼中不过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环罢了，是天道正常的运转。云蹊霜可以永远以高高在上的冷静姿态，俯瞰着世间万物的运转与变迁。 譬如此刻，杨安安的命运在她的转念之间，但是情感湮灭了理智，她便做出了一个不算明智的选择。 见云蹊霜无动于衷，杨安安明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下来。 忽然，她脑中响起一个温润陌生的男声：「丫头，你的悟性极佳，自然知道一念执着便是着相。我们救你，乃是应你兄长之请，顺天理人和，行修道之责。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必强求缘分。你若能珍惜道缘，择一良师，不负天道，便是最好的回报了，明白么？」 杨安安愣了愣，四处张望片刻，都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您是七长老么？」 那个声音回应道：「是。」 杨安安在原地伫立片刻，郑重跪地，朝着云蹊霜所在的方向跪拜磕头。磕头三次之后，她转头望向玉芙蓉：「不知四长老可愿收弟子为徒？」 玉芙蓉眼底浮出隐晦笑意：「方才不是还要拜七长老为师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杨安安清声回道：「回长老的话，方才是弟子着相了，一心只想着回报七长老和云师兄的救命之恩。但七长老点拨之后弟子想明白了，弟子以后认真修行，提升修为做一个兼济天下的修士，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玉芙蓉轻笑起来：「是个聪慧明事的孩子，既如此，你就入我门来吧。」 她微微抬手，大弟子赵雅便将杨安安领来，又递给她一枚属于药庐弟子的腰牌。 紧接着，第二人也上前，展示一番后提出想拜入大长老门下，他的运气比杨安安好些，很顺利的就成为了大长老的亲传弟子。 李不言在云蹊霜的肩头蹲得有些累了，便大摇大摆地钻进他的衣襟，躺在自家弟子的衣裳里休息。 云蹊霜感受到胸前被一团暖软的毛茸茸压着，柔软的触感让人有些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把。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竟微微勾出抹微不可察的柔和笑意。 第032章 拜师大典结束之后, 云蹊霜领着个新师弟回到了清岚台。 自从子苓知道自己以后会多个伙伴以后，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他从昨夜就没睡好，大清早就开始打扫房间, 干净古拙的屋子里多了张床和桌椅，那圆桌之上还摆着插了几支野花的陶瓶。 房间里看上去清爽整洁，就差新主人入住了。 他收拾好之后，便去清岚台外面翘首以盼，终于在午后, 看到自家大师兄慢悠悠地撑着伞，揣着师尊从远处走来, 在他身后, 还跟着个背着小包袱的清秀少年。 子苓脸上的笑意露出, 但很快又微微凝固。 修士极佳的目力让他看见，少年走路的姿势微微颠簸，他的左脚似乎不良于行，因此步速不快。不过因为前头云蹊霜也走得悠闲, 因此他跟在对方身后也不算吃力。 「子苓，他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他叫岁欢，今年与你同岁，原是北棣国人, 你先带他去逛逛, 熟悉熟悉清岚台的环境, 告诉他这附近的阵法陷阱，不要叫他误触了。」云蹊霜清声道。 子苓脸上的笑容重新绽开, 他热情地迎上去接过少年肩上的包袱：「岁欢师弟是吧，你跟我来, 我已经帮你将床铺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第80页 岁欢有些紧张地看了子苓一眼，又回头看向云蹊霜。 直到云蹊霜对他点点头：「你去吧，这个月师尊闭关不出，你就先跟着我和子苓修行，除了例行的早晚功课，其他时间你都可以自行安排。不过要记得，只能在清岚台的范围内活动。」 岁欢这才垂眸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跟着子苓走了。 云蹊霜走到正屋的廊下，收起手中油纸伞，揣着李不言走进了房间里。 李不言从他怀中跃出，落在新铺了地毯的地面上。 这几日云蹊霜和子苓几乎是面面俱到地照护着他，清岚台所有的房间里都铺上了地板，子苓还特意编了供他磨爪的竹猫抓板，院子里面还多了几个猫爬架和鞦韆架，看得李不言一阵沉默。 他有些嫌弃地朝着一个猫窝走过去，默默腹诽，他是变成了猫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拥有猫的习惯和属性好吗？他的骨子里可是货真价实的人！ 忽然，一阵奇异的香味从旁边飘过来，清爽浓郁的味道一瞬间就攫住了李不言所有的注意力，让他心底有些微的躁动，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这股味道。 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云蹊霜正拿着个储物锦囊往外掏东西，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一个拴着羽毛的长棍，带小银铃的皮项圈，还有几颗紫色的小草。 那香味正是从那几颗紫色小草上传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李不言一边警惕地打量着那几颗不起眼的草一边用力地嗅了嗅那股香味，然后在云蹊霜略显讶异的眼神中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在地毯上打了个滚。 看着在自己脚边滚来滚去还翻出肚皮求摸摸的雪白毛团，云蹊霜顿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东西，用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在猫仔的肚子和下颌处来回轻挠。 李不言只觉得这股味道十分上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操控着他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打滚，甚至主动露出脖子和软乎乎的肚子给少年摸摸。 云蹊霜一边认真撸猫一边慢慢地回答李不言方才提出的问题：「三师叔说这些是给师尊的礼物，有她亲手缝制的小衣服、逗猫棒、还有猫薄荷......」 唔，不得不承认，师尊的猫毛柔软细腻，猫肚子软乎乎暖烘烘，揉起来手感的确不错。 李不言欢快扑腾的小爪僵硬在半空，理智在这一瞬间勉强回笼。 片刻后他翻身站起，舔了舔脖子上有些凌乱的长毛，语气平静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那些东西全都给我扔出去！」 云蹊霜看着李不言微微颤抖的猫耳和湿润的鼻头，不经意扬起唇角：「弟子遵命。」 眼见云蹊霜带着那一大堆东西踏出房间，李不言又迈着四条小短腿跑到门口叮嘱：「储物锦囊先留着，里面装些灵石灵丹什么的送给岁欢，就说是我这个做师尊的赏他的见面礼。」 云蹊霜应了一声，调转方向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确定云蹊霜已经走远了，李不言又闻了闻空气中还残留着的猫薄荷的味道，这才尴尬地用爪子捂住脸瘫成猫饼，这次在弟子面前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一个元婴期大能，怎么可以被区区猫草控制？ 还好现在的他是小猫形态，就算是脸红也看不出来。 忽然，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出现：「宿主，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任务？」 李不言还是不太习惯自己的脑子里随时会出现另一个声音，他茫然了两秒以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绑定了某个鸡肋的系统，而且这个破系统的声音还和他的弟子一模一样。 「现在还不是时候。」想到云蹊霜那孑然一身的瘦削背影，李不言根本不忍心再让这个少年重复原着中的不幸剧情。听到系统的催促，他下意识开始推脱起来。 系统不咸不淡道：「看来你是不想见到小风了。」 想到小风，李不言又犹豫起来。是啊，他不必真的做坏事，只需要让云蹊霜认为他是个坏人，推动主线剧情的发展，他就可以见到小风了。 系统察觉到李不言的迟疑，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若是让你选，小风和云蹊霜，你会选谁？」 李不言用后爪蹬蹬耳朵，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为什么要选？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一个是他养了三年的弟弟，一个是他决意要好好保护的弟子，这叫他怎么选？ 系统又问：「如果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只能选择一个，另外一个就会彻底消失，你会选谁？」 李不言沉默一瞬：「系统你以后少看言情剧，这种老婆和老妈一起掉水里先救谁的选择题不符合你的气质。多看点儿《我带着宿主大杀四方》《系统为宿主肝脑涂地》这种有益身心健康的内容。」 系统傲娇地哼了一声：「迴避问题，其实也是一种答案。」 李不言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不紧不慢地顺着靠墙的猫爬架爬上去，找了个阳光充足的猫窝钻进去，一边晒太阳一边道：「系统，你有点歌功能吗？给我来首适合催眠的音乐。」 系统没有回应。 「或者来点儿磨牙的小零食，你找找看有没有隐藏的兑换商城，一般系统都会有的。」李不言仰面躺下，舒舒服服地摊开四肢拥抱雨后的阳光，「我还想喝冰可乐。」 第81页 系统继续沉默。 李不言用爪子勾来小被子盖在自己的肚皮上，开始慵懒的日常午睡。 他的小被子是子苓亲手给他缝的，那孩子虽然是个男孩，但意外的手工活儿不错，被子里面的蚕丝松软轻薄，盖在身上轻若无物却暖烘烘的。 直到他睡着了，都没再听到系统发出任何动静。 这一觉，他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当然，他不是自己主动醒的，如果不是被人打扰，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一天。 「啧啧啧，小猫猫，你叫什么名字啊？」换上了青色道袍的岁欢趴在后院的窗前，手里晃着一颗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李不言面前晃动，就像是在逗一只真正的猫。 李不言嫌弃地看着少年眼里那股清澈的愚蠢，这蠢傢伙竟敢对师尊不敬！ 见漂亮的小猫崽对自己手里的草叶没什么反应，岁欢又挠挠头，丢开狗尾巴草在自己新得的储物锦囊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掏出个啃了一半的鸡腿，笑眯眯地对着李不言晃了晃。 「小猫咪，你想吃肉吗？你想吃肉的话我给你吃香喷喷的鸡腿好不好，不过你要让我摸摸你。」岁欢眨巴着大眼睛和一只猫讨价还价。 他在拜师大典上就看到这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猫咪，心里更是喜欢得一塌煳涂。 早上趁着大师兄教子苓师兄新剑法的空隙，他在院子里熘达闲逛，就看到那只小白猫躺在猫窝里睡觉，立刻就拔了根猫草去逗猫。 见小猫不搭理自己，虽然捨不得，但岁欢还是咬咬牙将自己捨不得吃完的鸡腿拿出来。 李不言转头看了看少年沾满油脂的手暗暗发誓，这小子要是敢用油乎乎的手摸他，他就一爪子把这小子抽回老家。 「你叫什么？咪咪？小白？小乖？」岁欢完全没有察觉到眼前小猫想挠人的欲望越来越强，还在用夹子音逗猫，「你告诉我，我就用我的秘密跟你交换好不好？」 李不言又躺回去，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岁欢的来歷宗门早已调查清楚，他家原本是农户出生，而他也被测出三灵根的资质，虽然灵根普通但是拜入某些小门派却也足矣。 然而有一天他们村中被妖兽袭击，他的腿在那次袭击中受了伤。农户家中的照料自然没那么精细，等他伤口癒合之后，左腿便落下了残疾，虽然不算十分严重，但从他走路的姿势也可以看出腿瘸的痕迹。 一个瘸腿且资质平庸的少年，想要拜入修真门派的难度比旁人大得多。他辗转了好几个仙门都被拒绝，最后才在机缘巧合之下拜入天玄宗门下。 似乎是看出了李不言眼中的不屑，少年立刻挺起了胸膛，又小心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附近有人，才低声告诉小猫：「你别不信，有个很厉害的修士前辈指点我来天玄宗试试运气的，结果他说的很准，我在门外跪了一天掌门师伯就收下我了。」 李不言微微一楞，动了动耳朵，这事儿倒是头回听说。 见小猫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岁欢也把自己憋了一个多月的心事絮絮叨叨地朝着对方吐出：「不过那个要我以后把七长老、唔也就是师尊的事情告诉他，我觉得他是坏人，原不想答应的。但是那个大叔给我施了咒术，说我不肯听他的话就会咒发身亡。」 李不言这回来精神了，更加感兴趣地探出爪子在虚空中挠了挠，他很想知道，岁欢口中的修士大叔究竟是谁，居然要派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来大厅他的消息。 然而岁欢说到这里，见小猫还不肯给他摸，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气：「我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胸口的花纹又要疼了。小猫，你要记得替我保密哦！要是被师尊知道了，他可能会杀了我的。」 胸口的花纹？ 李不言眯着眼睛打量着岁欢郁郁离开的背影，片刻，又懒洋洋地在旁边的猫抓板上摸了摸爪子。岁欢这小子恐怕死也想不到，他面前的白猫就是他的师尊。 这年头，这么诚恳实在的细作已经不多了。 须臾，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云蹊霜推门而入。 「你听见那孩子刚才的话了？」李不言回头，任由云蹊霜将自己从猫窝中抱起。 云蹊霜微微颔首。 岁欢才入宗门月余，也就修习到能够感应外界灵气，甚至连引气入体都还做不到，自然不知道当修士突破筑基期之后，神识便可离体并覆盖身体附近的一定范围，且将所有的动静悉数洞察。 刚刚云蹊霜正在教子苓练剑，就察觉到岁欢那偷偷摸摸的动作。 不过即使是变成了猫，岁欢也不可能对李不言造成任何威胁，因此云蹊霜也只是保持了几分关注。 直到少年在懵懂中说出了自己本该掩藏好的秘密。 「师尊打算如何处置？」云蹊霜准备请示李不言的意见。 前世他并不确定是否有这么一个少年曾经拜入天玄宗门下，毕竟那时候的他正在禁地跟着苍烛修习无情道，而等他出关的时候，天玄宗已经被魔修踏平了。 不过他是神，虽然他把自己的部分记忆和力量都封印了起来，但是仍旧能够一眼判断出岁欢的元魂尚且是纯洁的白色，并没有被魔修污染的痕迹。 或许是为了让他能够顺利潜入天玄宗，魔修才选择了以咒术控制而非将他也变成同类。 第82页 李不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把他留下吧，这孩子蠢萌蠢萌的，留下来好好教导，让他改邪归正。若是把他丢出师门，对方换了个聪明的混进来就麻烦了。你找个机会带他去后山的灵泉里洗个澡，看看他胸口是不是有一朵曼珠沙华的纹印，有的话回来告诉我一声。」 曼珠沙华的纹印象徵着风星霓的轮迴咒印，李不言要确认一下，这个孩子口中的大叔是不是风星霓操控的傀儡姬九宸。 如果风星霓背着他安排人手进入天玄宗，就说明对方对他的信任已经产生了动摇。 李不言细细回忆着当初他在拍卖行与风星霓会面的情况，十分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毫无纰漏，绝对不存在暴露的可能。 自从那次会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接收到风星霓的任何消息了。或许，只是风星霓天性多疑，才会在他身边再安插个耳目吧。 李不言如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云蹊霜见掌心的小猫满脸沉重地嘆了口气，几乎要把『我有心事』几个字刻在那张胖乎乎的猫脸上，不觉有些好笑。 他自然也猜得出李不言是在担心什么，只是不能挑明，便点点头道：「师尊放心。对了，下午玉师叔会带来她炼制的第一炉丹药让您试药。」 李不言闻言，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他的确很想早些变回人类，但一想到自己要变成试验的小白鼠，心情就怎么也愉快不起来。 第033章 傍晚时分, 玉芙蓉带着炼制好的丹药如约而至。 她手中拿着个还算精緻的白玉盒，一见面就丢给云蹊霜，掩唇打了个呵欠：「拿去给你师尊试试。」 她的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 看上去像是累坏了，原本艷丽的容颜也因此黯淡了几分。 云蹊霜接过玉盒打开后，一股淡淡的药香瀰漫开来。再定睛细看，少年微微挑眉，抬眸瞟了玉芙蓉一眼, 没有错过对方眼底隐约的戏嚯笑意。 李不言趴在少年肩头，更是迫不及待地贴着少年的脸颊往下看, 随后, 他缓缓地抬头, 语气冷静：「玉师姐，我可以问一下这盒子里是什么吗？」 玉芙蓉微笑颔首：「显而易见，给你特制的药丸。为了炼制这药，我可是连着三天没休息了。等你恢復之后, 别忘了要好好谢我。我记得你手里应该还有颗千年紫灵芝，那个用来当谢礼还不错。」 李不言颤抖地伸出爪子指向盒子，眼神悲愤地控诉：「哪个好人炼制的丹药是骨头造型？」 玉盒内，一枚指头长短的骨头丹药正静静地躺在里头，不像是可以解除药效的灵丹, 更像是某种给小动物磨牙的零食。 「啊哈, 」玉芙蓉压了压上翘的嘴角, 「最近我在尝试炼丹的时候多些创新，这个造型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的, 你就说要不要吧，不要的话我就拿回去了。」 她说着, 作势要从云蹊霜手里取回玉盒。 下一秒，李不言小腿一蹬，从云蹊霜肩头跳下，被少年稳稳地接在掌中。 他用前爪啪的一下阖上玉盒就准备赶客：「好了，药已经送到了，多谢师姐，你先回去吧。」 李不言眼神坚定，他绝对不会给玉芙蓉任何围观自己啃骨头的机会。 玉芙蓉微微偏头，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这丹药虽然没毒，但我也不保证没有其他副作用。而且若是这丹药无效，我还需根据你的情况改进丹方，你确定不需要我在场？」 李不言沉默，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啊。 片刻后，玉芙蓉就看到李不言叼着那枚骨头造型的丹药费力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窸窸窣窣地『服用』丹药。 「噗嗤......」她的笑声没忍住，那被子里的动静也跟着顿了一瞬。 又停了一会儿，李不言才舔着毛嘴巴从被子里钻出来。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玉芙蓉望着李不言问道。 李不言舔完嘴边的毛又开始舔爪子，闻言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感觉有点儿撑。」 那么大个丹药被他吃下去，现在只觉得肺腑间都有些涨。 很快，他便察觉到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要变了吗？」玉芙蓉惊讶地看着李不言。 下一秒，床上的小猫打了个饱嗝。 玉芙蓉：「......」 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确认自己的灵丹除了餵饱了对方之外再没有别的作用，简单地记载了一下李不言的反应后就怏怏离开了。 李不言也颇为惆怅地嘆了口气，一边舔着茶杯里的水一边思考，他到底还要保持这幅模样多久？要是以后都不能再变回人类...... 想到那种可能，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应该对玉师姐有信心，对方一定能炼制出解除的灵药的。 云蹊霜见李不言无精打采地趴在床边，上前提议：「师尊想去后山散散心吗？」 李不言慢吞吞地摇摇头：「不去，你.....嘶！」 忽然，他感觉一股强烈的烧灼感顺着灵脉传遍全身，紧接着，他身上的绒毛消退，身体也在云蹊霜惊讶的眼神中逐渐变大，最后竟恢復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云蹊霜愕然看着眼前大变活人的一幕，方才还不过巴掌大小的猫仔竟然直接变成了模样俊秀的大男人，而且身上还没穿衣服。 不得不说，他这位师尊的身材也是没得挑，宽肩细腰，双腿笔直修长，胸前赤红的......曼珠沙华妖冶地绽放在他胸前。 第83页 云蹊霜舔了舔唇角自觉地转头，非礼勿视。 李不言惊喜地活动着自己的双手：「诶，我变回来了！蹊霜你看，为师终于变回......」 他抬头，就看到云蹊霜微红着脸看着旁边空无一物的墙壁，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身下凉飕飕的，一低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没穿衣服。 他手忙脚乱的扯过旁边的被子挡在身前，却还是难掩兴奋：「真好，终于不用再当......喵！」 听到动静的云蹊霜回头，就看到李不言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沮丧地趴在被子上的白猫。 李不言深深地嘆了口气，果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不过至少短暂地恢復了下人形，他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弟子去把此事告知玉师叔吧。」云蹊霜俯身把李不言抱到院子里阳光充足的猫爬架上，就往玉芙蓉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李不言懒洋洋地趴在高高的猫爬架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就看到子苓正带着岁欢从外头回来，两人头上戴着用树枝编成的遮阳帽，肩上扛着袋子，手里拎着被拧断脖子的野鸡，欢喜地穿过院子，往后山走去。 李不言也被两人之间的氛围感染，从猫爬架上轻松地跳下去，精准地落在子苓的肩头。 「师......」子苓瞟了一眼身边的岁欢，及时改口，「您有什么吩咐么？」 「呀，是你啊小乖，」岁欢见那只死活不肯亲近自己的小白猫落在了子苓肩头，眼中一阵艷羡，「子苓师兄，它好像跟你关系很好。可是它连摸都不让我摸。」 子苓被『小乖』这个名字吓得干咳一声，但又不好说明李不言的身份，毕竟这件事除了掌门师伯和几位长老之外，就只有他和云蹊霜知道了。 「这是师尊的灵宠，也是我们的长辈，不可无礼。」他提醒道，「等日后熟悉了，你们的关系也会变好的。」 岁欢点点头，眼睛却依旧落在李不言身上捨不得移开。 李不言用爪子拍了拍子苓的脸：「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满满一袋灵米以及去山中猎的野鸡和鹿，就算他和岁欢两人也吃不完啊。 子苓闻言，小声告诉他：「再过两天是云师兄拜入师门的日子，师尊您以前说师兄的全族俱灭，只剩他一人过生辰不合适，便把他拜入师门这日当做生辰来过。我和岁欢准备给师兄个惊喜，给他做一桌菜呢。」 李不言闻言，眼前一亮：「你不提这事儿我都忘了，前两年我忙着别的事儿竟是没注意，今年可不能再忽略过去了，我们得好好计划计划。十六岁可是个大日子，不能疏忽了。」 事实上，哪里是李不言忙着别的事儿？只不过是原主对自己这个弟子根本不上心罢了，自然不会在意他是什么时候的生辰，又是什么时候拜入师门的。 也只有子苓这个实诚孩子把原主随口的推脱之词当做师命记在心中，并且每年都会认真给云蹊霜准备几个菜餚，以贺他入门之喜。 听到这话，子苓也很认真地点点头。 十六岁在这个世界来说的确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意味着少年已经跨过了成年的这一步。若是在人间，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可以结婚并承担起家庭责任了。 后山的厨房已经另起了一座了，里头宽敞明亮，灶台也按照李不言的要求起高了些。 「等一等，咱们来分工吧。」想到一场盛大的生日会需要多方布置与配合，李不言跳到中间的桌面上，伸出爪子拍了拍木头桌面，「我宣布，云蹊霜拜师日筹备委员会现在成立，为师担任筹备会会长，你们两个目前都是会员。」 虽然还不明白什么事筹备委员会，但是见白猫表情严肃，子苓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好。」 岁欢茫然地看看白猫前辈又看看师兄，好什么？ 李不言在桌子上来回踱步片刻，提醒道：「这件事一定要对你们云师兄保密，这样才能保证后续的惊喜。」 子苓继续点点头：「您说得对，我和岁欢都不会让师兄发现的。」 李不言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傻乎乎的新弟子，这孩子纯粹是把自己买了还替别人数钱那种，他要是能保密这世界上就没有秘密了。 「先这样吧，让我想想要怎么筹备。」李不言以前在孤儿院也时常替孩子们操办生日会，不过他们是每个月集中过一次生日，所有在那个月生日的孩子都在一起过，只是图个热闹罢了。 见那只漂亮可爱的小白猫蹲在桌面上一脸严肃地思考，岁欢没忍住偷偷伸出罪恶的小手，下一秒就被子苓啪的一下打开。 他心虚地捂着手背不敢说话。 然而李不言却在这一声中得到了启发，他盯着岁欢眼前一亮，对了，过生日应该来一场浪漫的烟花秀啊！ 而且在仙门中原材料应该很好找的，华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不就是在修士的丹炉中炼出来的吗？ 不过详细的配方还是得再想想办法。 李不言开始在脑海中唿唤系统：「系统系统你在吗？你能为我提供烟花的配方吗？」 喊了半天，系统才姗姗来迟，语气嫌弃：「要给你徒弟过生日把我当许愿池？」 李不言纠正：「准确的说，是拜师日。你想想，三年前的今天，他拜入我的师门......」 系统打断他：「那时候还不是你。」 第84页 原本的李不言和现在这个李不言，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李不言没理他，继续兴奋道：「别人我不管，但现在我是他师尊，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罩着他的，谁敢欺负他就是和我过不去。快，你不是万能的系统吗？把烟花的配方提供一下，我要亲自手搓一个大烟花。」 系统沉默了片刻：「硫磺、木炭。」 李不言认真地点点头：「这个不难办。」 「硝酸钾、氯酸钾、铝粉。」 「诶？」 「火焰染色剂，红光要用硝酸锶、碳酸锶、草酸锶；绿光採用硝酸钡、氯酸钡......」 「我明白了。」李不言听明白了系统的弦外之音，深深地嘆气，「这个选项pass。」 「暂时先这样来定，子苓你负责宴会上的餐点，不过在制定菜色的时候要打听清楚你师兄喜欢吃什么，我来负责会场布置以及氛围营造，岁欢属于灵活机动人员，需要跑腿什么的让他来。」李不言说着，又皱眉打量了一眼少年带着缺陷的腿。 他这条腿对于普通人来说必然是没救了，不过在修界，想要恢復却也不是难事。待云蹊霜的生日会过了，或许能求玉芙蓉想想办法把他的腿治好。 分工明确之后，三人分头行事。 李不言在清岚台转了一圈，最后看中了后山上的观景塔。 这座塔高三层，中间一座旋转楼梯连接着三层楼阁，站在塔顶可以将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塔的最高一层是个小暖阁，面积不大但胜在精緻小巧。 观景塔的四周是开阔的缓坡，正好可以让李不言随意发挥，将这里布置成临时活动场所。 确定了场所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从自己的收藏里找出几颗月光藤蔓的种子，直接往草地边缘一丢，以灵力催发这灵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片草地就被银白色的藤蔓包裹得严严实实。 月光藤会在夜间散发出银白色光芒，而且它在晚上还会盛开出一朵朵娇艷美丽的金色花朵，花朵的形状酷似牡丹，雍容华贵又浓香醉人，是修界许多女修都喜欢的花型。 然后在观景塔入口左右催生出火焰树，这种树的树干、树枝、树叶呈暖橘色，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着了火的树，两颗绚丽火红的火焰树伫立左右，看上去热闹又喜庆。 李不言简直对自己的创意满意得不得了，不过，总感觉好像还差点儿什么。 没有烟花果然还是缺少些氛围感。 用什么能代替烟花呢？ 李不言蹲在树梢上想了半天，忽然他探出爪子看了看自己掌心，随后，一个绝妙的灵感出现在他脑中。 修界的修士大抵可分为法修、剑修、丹修和阵修，一般来说，修士只会专注于自己所修习之道，不过对于其他门类多少也会有些了解，甚至掌握一部分简单的操作。 而这几类之中，低阶简单的阵法几乎是所有修士都会掌握的。 许多阵法在催动之时，往往伴随着五颜六色的绚丽华彩，他何不借用阵法来制作一场纯天然无污染的烟花秀呢？ 李不言简直要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 他绝对是个天才。 就在李不言认真丈量地面，开始规划设计阵法的时候，一个好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在忙什么呢？」 李不言头也不回地道：「你看不出来么？我在设计聚灵阵......」 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发出的是猫叫声。 然而那个声音又从容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设置一个聚灵阵？」 李不言猫毛炸起，云蹊霜不在清岚台，子苓和岁欢在小厨房，那么，他身后的人是谁？ 他缓缓回头，就看到身着玄色长袍的苍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伸长了脖子往他这边瞧。 李不言用爪拍了拍身上的土，深吸口气后礼貌道：「......见过前辈。」 苍烛望着地面上那只巴掌大小的漂亮白猫，笑容愉悦：「又见面了，小朋友。」 第034章 夕阳的余晖倾洒在观景塔的最高层, 李不言与苍烛在橙色的霞光中相对而坐。 苍烛在听完关于李不言变成小猫的原委之后，面带微笑总结：「原来如此，小友竟是因吃错药而变成小猫。」 李不言闻言, 一时无言以对。 诚然事实如此，但被苍烛这样直白道出，总给人感觉他像是在骂人。 「你方才说那个祈夜如今兽化成蛟？」苍烛的声音悠悠响起，目光深邃幽暗。 李不言微微颔首，心里有些不明白苍烛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在意。 忽然, 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大佬的本体也是上古蛟仙，脸上的笑容跟着僵了僵。 祈夜吞的是颗蛟丹, 面前的苍烛又是修炼了万年的蛟仙, 别是那死去的蛟妖与他有什么渊源吧？他这么在意这件事, 难道是要打听清楚了好给自己的故人报仇？ 「那他必然是吸收了蛟龙的妖丹，而且那蛟龙的修为还不会低。」苍烛边说边缓缓地打开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只精緻葫芦，对着壶嘴轻抿了一口，随后才将视线悠悠地转向了李不言。 从那葫芦里隐隐飘出的酒香, 让李不言只需稍稍一嗅便能确定，那里面装着的是极为珍贵的极品灵酒。 第85页 李不言心不在焉地替祈夜辩解：「前辈您也是蛟仙，难道那妖丹的主人曾是您的旧识？可纵然如此，冤有头债有主，杀了那头蛟妖的是祈夜那已经坐化几千年的师门前辈, 这事儿恐怕怎么也没办法算到他的头上, 还请前辈明察。」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 要是苍烛真的打算给自己的同族出头，那他可得赶紧让祈夜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或者尽快跑路了。 苍烛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李不言的心思, 轻笑了一声后缓缓说道：「天下的蛟龙千千万万，我认得他是谁？妖族之间相互吞噬内丹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只是确认一下罢了。那人若是真的吞服了蛟丹，本座倒是有能力停止他的兽化。」 李不言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一亮，满是欣喜地说道：「您当真愿意救他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然而，苍烛却挑眉，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能救是能救，但是愿不愿意去救那可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李不言看着他，本能地竖起耳朵，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苍烛看着李不言身后微微乱晃的白色猫尾，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调侃地说：「怎么，你似乎很在意那个祈夜？」 李不言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承认：「他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苍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考虑帮他一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李不言心中一沉，听到苍烛的转折他就知道，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不过什么？」 苍烛笑了笑，慢悠悠地说：「上次在我的地盘，我依稀记得有人曾允诺要请我喝酒来着？我看你给你那徒弟筹备的宴会颇有意思，小友可愿赠我一份请柬？」 李不言松了口气，身后的尾巴也重新开始悠闲地轻轻晃动着：「可以，那日我会为前辈备好美酒，恭候大驾。」 苍烛又扫了一眼李不言那条仿佛会说话的尾巴，轻笑一声，随即便消失在原地。 李不言确定他真的离开之后，才开始继续在草地上规划灵阵的布置。 聚灵阵发动之后，会有无数灵气汇聚宛如青色瀑布;周天星斗阵能够引来天上的星光汇聚于此，甚至还有流星坠落其间;再来个太微两仪阵...... 云蹊霜觉得，这两天清岚台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不管是师尊还是子苓，甚至就连新来的岁欢见到他时眼神也有些躲闪。 他几乎是一眼就能判断，这几个人大抵是在背地里谋划着名什么。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云蹊霜在院子里按照惯例练完剑法，左手收起灵剑就要回房时，就看到子苓眼神游移地往这边走过来。 「有事？」云蹊霜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子苓走近。 子苓在云蹊霜的注视下，有些侷促地笑了笑：「师兄，今天这天气不错啊。」 云蹊霜抬眸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又看着面前浑身上下都不自然的少年，没有答话。 子苓跟着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更紧张了，他动作夸张地指着远处云层堆积的天边：「师兄你看，那边的那团云像不像烤鸡？说到烤鸡，还是金羽鸡烤出来的味道最好。对了师兄，你喜欢吃什么？」 看着云蹊霜没什么表情的脸，子苓在心底默默地反思，师尊嘱咐了他一定要问得委婉，不知道自己这样问算不算委婉？ 云蹊霜盯着子苓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子苓的脸垮下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云师兄，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吗？葱烧兽肉？芸腿烩菇？对了我做的凤凰卧雪特别好吃。」 云蹊霜微微挑眉，把这几天的日子算一算，他隐约猜到几分真相。 见面前的少年似乎都要哭出来，他轻轻地摇摇头，开口道：「煨年糕吧。」 「煨年糕？」子苓愣在原地，这是道什么菜？没听说过啊。 云蹊霜也是一楞，这个菜名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然而，他似乎又确实对这道菜有几分残存的印象，似乎是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尝过，然而细细想来，又印象全无。 「还有别的吗？」子苓将这个菜名记住，又鼓起勇气追问。 师尊交给他的任务他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云蹊霜微微挑眉反问：「为什么要打听我的喜好？」 这话一出口，就看到子苓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跳开，匆匆地说了句『师兄再见』就往后山跑去了。 打发走了师弟，云蹊霜转身就往李不言的房间里走去，但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绒团。 他默了一瞬，转身去了练功房，竟然也没有看到李不言。 微微皱眉之后，云蹊霜将自己的神识放开，终于，在后山的厨房里找到了李不言。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岁欢。 确认了李不言的位置后，云蹊霜收回神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从南溟岛回来之后，他每日倦意不断，李不言也请玉芙蓉也替他看过两回，但得出的答案都是他的身体无碍，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唯独云蹊霜自己清楚，他的身体中必然有某个他还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出了问题，然而他重生之后就将自己的记忆封印了一部分，如今他要详细探究，凭着有些残缺的记忆也理不出头绪。 第86页 很快，躺在床上的少年便发出了均匀的唿吸声。 「结果怎么样？」看到子苓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走进来，李不言期待地甩甩尾巴。 子苓有些为难地低下头，扣了扣手指道：「师兄就说了一个菜名，但我从没听过这个东西。」 「说来听听。」李不言催促，他见多识广，应该能从菜名上找出些头绪。 「煨年糕。」子苓期期艾艾地看着李不言，「您听说过此物吗？」 原本还慵懒地躺在猫窝里的李不言蹭地一下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子苓：「煨年糕？」 子苓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紧张，点点头问：「这道菜很难做吗？」 李不言沉默不语，异色的猫瞳却在子苓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想从少年清秀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东西来。 同时，李不言在脑中疯狂call系统：「系统，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他会知道煨年糕这种东西？」 然而他唿唤良久，系统都没给出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在装死还是在装傻。 见李不言陷入沉默，子苓的心情也越发惴惴不安：「可是那煨年糕所需的原材料太过难寻？或者是做法太过繁复......」 李不言缓缓地摇头，打断了他的猜测：「都不难。」 正好相反，煨年糕正是太过于简单易得，才会让李不言闻之色变。 这东西在这个世界或许是稀罕之物，但却贯穿了他在孤儿院里的大部分时间。 李不言在孤儿院里有幸得到厨师的青睐，对方愿意教他做菜，同时也允许他自行处理餐后会被处理的食物。 孤儿院里的资源总是匮乏的，事实上在每顿饭之后，并不会剩下什么菜餚，剩得最多的还是大米饭，然而这种东西虽然顶饱，但干吃起来也挺没意思的。 李不言便将食堂剩余的米饭收集起来，捶打成粉末后压成年糕，再用炉灶里的余烬慢慢煨着，直到炭火的缓慢加热使年糕外层焦香，内部软糯，成为孩子们爱不释手的小零嘴。 这种东西成为了李不言生活中隐秘的乐趣，煨年糕带来的也并非仅是饱腹感，更多的还是一种超越了规则之外的、仿佛他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充实和满足。 后来，偷偷煨年糕的成员扩张了两倍，变成了他和小风两人。 小小的孩童依偎在他怀里，用胖乎乎的小手捏着微烫的年糕，还要献宝似的把第一口留给哥哥吃。 这是李不言在孤儿院中最为快乐鲜活的记忆。 然而此刻他在另外一个异世，听到自家徒弟想吃煨年糕。 那部分已经蒙尘的回忆忽然就像是被人拂去岁月的灰烬，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您听过这个菜名？」子苓听李不言说这道菜并不难做后倒是松了口气，只要师尊知道该如何做就好。 李不言被子苓打断了思绪，片刻后才按住心底疑虑回应他道：「我会做，不过山上怕是没有那些材料，要做煨年糕还要去山下找才行。」 子苓听得稀奇：「什么材料咱们宗门内都没有？」 他的确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玄宗虽然只是个中等体量的门派，但上下加起来也有六七百人，每日给弟子们提供的餐食虽不算应有尽有，但灵米灵肉之类的却从未缺过。 李不言淡淡道：「宗门内的食材皆是灵气充沛的灵物，但这煨年糕却偏要普通食材做出来才对味。山上没有普通的大米和糯米，必须下山一趟。」 「我去吧。」子苓自告奋勇地举起手，他已经一年多没下山了，要是能下山一趟，趁机再逛一逛人间繁华的城镇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他终究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即使在山上修行两年多，却仍旧嚮往那热闹喧嚣的尘世。 「师兄你要去哪儿？」岁欢打断子苓的话问道。 虽然不知道子苓是怎么和那只小白猫沟通的，但是通过岁欢自己的观察他已经十分确定，子苓师兄的确拥有能与白猫前辈沟通的能力。 子苓看了他一眼，又很快避开少年的视线，含混答道：「去山下。」 岁欢闻言眼前一亮，他也很想去山下，不过...... 瞥了一眼自己有些残缺的腿，他又装作不在意地挠了挠后脑勺，呵呵傻笑道：「挺好的，师兄你能帮我带一双鞋回来吗？我给你灵石。」 李不言低头看了一眼少年脚上的那双鞋，寻常材料的黑色布鞋，是天玄宗发给入门新弟子的东西，不过或许是因为时常要穿着这双鞋练剑的缘故，鞋底已经被磨得非常薄了，鞋面也隐约能看到被磨损严重的痕迹。 一般来说，等到弟子们正式拜师之后，师尊都会给自己的弟子从头到脚地置换一身新的行头，再给些下品灵石和低阶灵丹算是见面礼，不过李不言这是第一次正式收徒，又因为自己变成猫的缘故，却是无意中忽略了这点。 在宗门之内，即使岁欢想自己买鞋却也找不到可以买鞋的地方。 李不言沉默片刻后用尾巴拍了拍桌面：「这样吧，大家都去。」 不止是岁欢，李不言打算就连云蹊霜也一起带上，正好也给他置办一身新的衣物。过生日......拜师日穿新衣也是一种仪式感。 而且李不言注意到，这段时间云蹊霜的个子越长越高，站起来的时候几乎与他一样高，少年以前的那些衣服都有些不合身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带他下山置办些新衣服。 第87页 所以，当第二天的太阳还未升起时，云蹊霜就揣着自家师尊，带着两个师弟往距离天玄宗最近的安平镇出发了。 或许是这些时候时常御剑的缘故，如今李不言的恐高症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他窝在自家弟子怀中，居然也敢硬着头皮往下看了，不过也就是最多看个几眼的程度，看多了云山雾海还是会有些头昏眼花。 子苓和岁欢两人都还没有突破筑基，因此都不会御剑，便只能坐在慢腾腾的仙葫芦上面跟在云蹊霜身后。 仙葫芦可以算得上是修界中所有低阶修士们都会选择的出行工具了，主打一个物美价廉，虽然速度慢，但是承载力强，只需要少量的灵力驱动就能稳定飞行，即使是引气期的修士也能轻松驾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以后，几人便顺利地抵达了安平镇最繁华的一条街。 第035章 安平镇是个规模不大的镇子, 却在地理区位上占据优势。其坐落于东麟国横贯南北的官道之畔，正因如此，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外乡人络绎不绝。 不过大多数异乡人或肩负行囊, 或驱马驾车入城，也只有那些超脱凡尘的修士们才会选择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 对于镇上的居民来说，偶尔几个修士如天外飞仙般降落在镇子里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如果那些修士长得特别好看就又另当别论。 云蹊霜携着两位师弟立于街头，少年的身姿玉立, 容貌俊美，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吸引了无数路人放慢脚步, 不由自主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虽然云蹊霜对这些灼热的目光并不在意, 但跟在他身后的岁欢和子苓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们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 云蹊霜闻声转头，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平静与淡然：「何事？」 岁欢和子苓对视一眼，又都默默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李不言在一旁看得清楚，他轻轻地用爪垫拍了拍云蹊霜的胸膛：「给他们每人二十块下品灵石, 让他们自己去置办所需之物。然后约定个时间和地点，买完东西后在那里集合便是。」 云蹊霜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照李不言的吩咐照做了。 对于云蹊霜来说，二十块下品灵石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子苓和岁欢两人而言, 这无疑是一笔天降横财。他们捧着沉甸甸的储物袋, 看看对方又看看师兄, 最后一个说多谢师尊，一个说感谢师兄。 与子苓一同离开时, 岁欢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看着云蹊霜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困惑的神情，李不言从他的衣襟中钻了出来, 然后轻巧地跳到了他的肩头，稳稳地蹲了下来。 尽管他已经尽量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爪钩，但云蹊霜那原本平整的长袍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勾丝痕迹，变成了21世纪曾经风靡一时的破洞装同款。 「你不知道他们面皮薄么？」李不言在自己的地盘上稳稳盘踞着，慢条斯理地给少年解惑，「若是跟咱们一起，他们必然不自在，索性给他们些灵石让他们自己去买喜欢的东西。」 云蹊霜微微侧头，看着蹲在自己肩头的小猫，轻声道：「师尊好像很会照顾小孩子。」 李不言微微挺起小胸脯：「那是，想当初我在......」 他忽然又停下来，见云蹊霜睁大了眼等着他的下文，他抖了抖耳朵，抬起两只前爪落在少年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抬，把少年的薄唇挤出个微笑的模样：「你一直板着脸，子苓他们自然怕你。你要这样多笑笑，他们才会愿意跟你亲近，明白？」 云蹊霜的嘴角被自家师尊用柔软的肉垫撑着，很快他的眼底也染上一丝浅笑。 「弟纸明白了师虎。」云蹊霜含煳不清地开口，「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经常笑么？」 李不言微愣，云蹊霜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之门。 他勐然回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自己曾下定决心要扮演好剧中那个「李不言」的角色，更要寻找机会离开师门，避开那个註定要降临的悲惨命运。 他原打算离开天玄宗之后就在这异世里四处游歷，感受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更期望能够找到一条回归地球的路。至于打败魔修拯救世界这种事，总有主角去做。 他不过是一个让主角在经歷磨难之后提升实力的磨刀石罢了，对于自己的角色定位，李不言一向把得很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忘记了原着中那个清冷孤傲、不近人情的师尊形象。 他会在云蹊霜的要求下给他讲睡前故事，会时刻担心这个少年坎坷的未来，会在细节的地方关注对方的喜好，甚至会为了给对方一个印象深刻的拜师日而大费周折的布置。 李不言自觉他似乎越来越融入这个世界，就连午夜梦回，也很少再梦见自己回到那个熟悉的地球。 有亲人和牵挂的家，才会让人心心念念。而他在地球上，不过是一艘四处漂泊的孤舟，他永远也无法找到自己可以停靠的渡口。 直到此刻，与云蹊霜对视的瞬间，李不言才恍然大悟，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渴望回到地球了。 这个世界，这个师门，自己的弟子和同门，似乎已经悄然间成为了他新的牵挂和归宿。 第88页 深吸了口气，李不言试图在自己的猫脸上挤出笑容：「你是怀念以前为师不给你好脸的日子吗？」 云蹊霜抬起手，有些大逆不道地在自家师尊的头上摸了摸，学着方才李不言的动作露出微笑：「比起以前的师尊，弟子自然是更喜欢现在的师尊了。」 即使成神之后耐心变好了许多，云蹊霜也不确定要是以前的那个李不言屡次暗算自己，他还能忍耐多久。毕竟圣人不仁，他所修的无情道，并不会给坏人改正错误的机会。 李不言并没有听出云蹊霜的弦外之音，或者说，他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 他一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少年的手背上：「你倒是越发大胆了，不许摸师尊的头，这是大逆不道。」 只是他的话里却听不出半分责怪之意，毕竟云蹊霜能变成现在这样敢在师尊头上动土，全是他一手宠出来的。 在李不言看来，少年人自然是意气风发的才好，若是总在脸上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看上去跟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人一样了无生趣，那也活得太过死板了。 云蹊霜托着肩头的白猫，悠然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一刻，孤独万年的神祇隐约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 安平镇的面积不大，但却格外繁华，西市的商业一条街上高楼鳞次栉，临街的一侧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风旗和花灯将西市装扮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李不言稳稳地趴在云蹊霜的肩头，目光在街上的摊贩和行人之间流转，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认真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逛街。 注意到少年一直保持着稳健缓慢的步伐，他的心底多少有几分得意。 毕竟在他所看的穿书文中，能把男主当坐骑的可没有几个。 「诶，等一等。」李不言目不暇接地看着街上的摊贩和行人，见到有卖小吃的忍不住拍了拍云蹊霜的肩。 云蹊霜停下脚步：「师尊有何吩咐？」 李不言摆正身姿，一本正经地指挥道：「为师看那边的荷花酥造型优美，清香扑鼻。子苓和岁欢年纪小，他们或许会喜欢这些甜食，你去给他们买点儿。」 云蹊霜微微挑眉，转头看向李不言目光望去的方向。 只见那个摊贩前围满了人，摊位上的荷花酥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确实十分诱人。 云蹊霜走到那卖点心的摊贩跟前停下脚步，卖荷花酥的老闆也跟着上下打量云蹊霜的装扮。 眼前的少年俊挺，身上的锦衣华裳价值不菲，手腕上带着个即使在修界也不常见的储物手镯，肩上还蹲着只灵性十足的漂亮白猫。 做买卖多年的经验告诉老闆，这位少年应该是个修士，而且是一位出手阔绰的贵客。 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修士老爷们身上一般不会带着金银俗物，他们手里最多的就是灵石，而一块下品灵石就足以抵得上半两黄金。所以这位少年如果要买他的荷花酥，很有可能也会阔绰地付给他一块灵石。 「这位少爷，」抱着可能会小发一笔的期望的老闆笑得十分和气，「荷花酥要吗？一斤五钱银子。」 「来一斤。」云蹊霜简洁回道，同时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个锦囊。 老闆心底一阵激动，越发觉得自己怕是要发财了，他手脚麻利地选好荷花酥上称、用油纸打包，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云蹊霜。 云蹊霜接过油纸包，同时在对方万分期待的视线中递过去五钱散碎银两。 「诶？」老闆看看掌心的碎银子，又看了看眼前恍若神人的少年，只是此刻他觉得，对方身上的光环似乎都黯淡了。 「银两不对？」云蹊霜问。 「对倒是对，可是......」老闆垂头丧气地把银钱放进钱匣子，可是太对了就有些不对了。 说好的修士老爷出手阔绰呢？说好的灵石付款不用找零呢？ 李不言的视线在油包的点心匣子扫过，又装作不经意地挪开：「你身上怎么备着这么多银钱？」 他刚才看的分明，那锦囊里有金锞子银锭子甚至还有几串铜板。 云蹊霜把锦囊顺手揣进腰间：「师尊昨日说要下山来，弟子便提前备好了。」 李不言点点头，这孩子是个当财务的好苗子。 再往前走两步，云蹊霜主动开口：「师尊，弟子看这糖葫芦颜色鲜亮，两位师弟大概也是爱吃的，再给他们买些吧？」 李不言对于少年的举一反三倍感欣慰，笑眯眯地点点头：「你做主就好。」 很快，云蹊霜的双手就被桃花糕、杏花饼、糖画、风车......占满了。 还好他有储物手镯，把这些东西一概放进去才解放了双手。 再往前走，还有些修士摆的摊子，卖些低阶灵草或灵丹、灵酒一类的东西，周围为了不少人在看。 李不言也颇感兴趣，他用尾巴拍了拍云蹊霜：「咱们也去看看。」 那摊子上其实没什么特别亮眼的商品，不过胜在价格低廉，许多年份低的灵草标价即使是普通人也能买得起。 云蹊霜将李不言抱在怀里，以便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李不言的视线在这规模不大的摊子上逡巡一圈，忽然看中了那摊子中间摆着的一个猫头手镯，以雷击木为原材料雕刻的手镯上镶嵌着不值钱的细碎灵石，不过胜在好看。 第89页 云蹊霜一看李不言的眼神便猜到了他的想法，甚至不必他开口，就主动拿去那镯子看了一眼。 看来看去，他确认这就是个普通的手镯，甚至连最基础的辟邪符篆都没有雕刻，不过那后面的牌子标价两块下品灵石却也还算合适。 云蹊霜递过两块下品灵石就要把手镯收起了，谁知他却被那懒洋洋的修士叫住了：「诶，你等等，这两块下品灵石可不够啊！」 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同时看向那名身穿黑色的年轻修士，筑基初期的修为，长得也算俊挺，只是那眼神看着颇有些目无下尘的傲慢。 不过这种眼神在如今的修士之中也算常见的，许多修士一踏入道门便觉自己已经与凡人不同，还未修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划分界限，总觉得要将凡人践踏至泥里才能彰显出自己的高贵。 「他腰间的牌子是宗门信物，这是个御灵宗的弟子。」李不言一眼就看到对方腰间的木牌，开口提醒道。 御灵宗说来也算是天玄宗的老邻居了，两个宗派之间只隔了百里距离。人界有句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但这话放在修界却很不合适。 御灵宗与天玄宗为邻数百年，但却只勉强维繫着表面上过得去的和睦，平日两派的宗门弟子见了，不动手就算是客气了。这渊源要追溯起来，却要往数百年之前看了。 御灵宗准确来说其实是御兽宗，他们宗门擅长控制灵兽，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契约灵兽，有些实力强劲的门人甚至会契约两三头高阶灵兽。 就算灵兽归顺人修有助于自身修行，也未必所有灵兽都愿意成为人修的御宠。灵兽天性嚮往自由，很大一部分灵兽根本受不了人修规则的束缚。 数百年前，御灵宗的掌门之子强行伤了一头六品的金翅泠鸢，欲图与泠鸢契约，却被路过的天玄宗长老以强行契约有伤天和为由阻止了。 自那以后，两派的关系便开始逐渐恶化。等那掌门之子登上掌门之位后，两派的关系便越发紧张。 李不言猜，对方是不是认出了云蹊霜的师门，故意临时提价，想藉机找茬。 「你写明的是两块下品灵石。」云蹊霜平静地指着地上的牌子。 那修士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用脚踢开牌子前面的木盒，于是二块下品灵石变成了二十块下品灵石，只是方才那木盒挡住了后面的十字。 李不言简直要被气笑了，合着这不是宗门恩怨，而是随机挑选一个冤大头？ 他吩咐云蹊霜把手里的镯子放回去，又让少年问对方：「附近可有兑灵石和银子的钱庄？」 那修士怀疑的看了云蹊霜一眼，指了指前面的街道：「那边有镇上最大的钱庄，灵石和金银都可以在他们家兑换。」 云蹊霜转头看着李不言，不大明白师尊让自己这么问的意图，难道他真的喜欢那个猫头手镯？ 下一秒，李不言就不客气地开口：「既然知道钱庄在哪儿，你怎么还不去抢？」 云蹊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诚实地将师尊的话转告给对方。 那修士闻言一顿，随后恼羞成怒道：「你是故意来找茬的是吧？以为我就一个人好欺负？师兄们，这里有人找我们御灵宗的麻烦！」 修士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灵力，在空气中传的很远。 很快，就有七八个与他穿着同样长袍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云蹊霜团团围在中央。 周围的人群见势不妙，都聪明地熘之大吉了。 毕竟修士打架虽然好看，但是如果被殃及池鱼可就笑不出来了。 第036章 云蹊霜看着围上来的那九个御灵宗弟子们, 面色平静地召出自己的灵剑准备迎敌。 看到云蹊霜手中的那把灵剑，对面忽然有个修士抬手拦住了众人，神色犹豫地把面前的云蹊霜打量了好几遍, 最后才拱了拱手问道：「敢问道友可是天玄宗弟子云蹊霜？」 云蹊霜有些意外自己居然会被认出来，不过对面开始讲礼貌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客气一点，便点点头：「我是。」 「云蹊霜？怎么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几名年轻的修士明显有些慌了，刚才团团围上来准备动手的架势也瞬间消散，都将目光转向一开始问话的那名道士, 显然他在这群人之中是最有话语权的。 「九师弟，你方才为何会与云道友起争执？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那修士倒也干脆, 回头就询问自己身边的师弟, 同时趁着旁边没人注意偷偷地给自己师弟使眼色。 偏偏他这个九师弟是最没眼色的, 丝毫没注意看自己大师兄的眼神，只顾着抱怨：「这人上来就乱翻看我的东西，又要以两块下品灵石的价格买走我价值二十块灵石的手镯，我看他就是冲着我们御灵宗来的！」 大师兄无语地闭了闭眼, 深吸口气后对自己身边的两位师弟递了个眼神。 那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一左一右把住了九师弟的胳膊：「九师弟，必然是你误会了，云道友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是啊是啊，以前我们也曾与云道友有过一面之缘, 知道云道友行事, 他不是那种蓄意找事的人, 九师弟，应该是你误会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 我们还要早些回宗门，来, 诸位师兄弟一起帮帮忙，把九师弟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回去吧。」 第90页 两人不由分说地架着那修士就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他口中呜呜咽咽的辩解，但是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变得含混不清。 云蹊霜微微挑眉，既然对方这么知趣，他自然也要给点儿面子。 手腕微微一转，灵剑便消失在他掌心。 李不言疑惑，男主光环这么管用的吗？还没出手就能让对方自动认输。 恰好在这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了远处那几个弟子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 「二师兄、七师兄，你们刚才为什么拦着我啊？既然那个姓云的事天玄宗的，今日遇到我们算他倒霉，正好收拾他一顿，也给咱们宗门涨涨颜面，免得外人都觉得我们御灵宗不及天玄宗。」 「蠢货，你懂什么，这两天那云蹊霜的事迹都传遍整个大陆了，你前些天在闭关不知道，他一个人就斩杀了上古九头龙的龙魂，这样的对手你能战得胜？就算我们九个与他动手，胜负也在一九之间罢了。」 那九师弟犹不甘心，愤愤道：「就算一九的胜负，咱们也有一拼之力。就这样夹着尾巴逃走了，让别人知道了我们宗门岂不是颜面尽失？」 「你二师兄的意思是，他一套剑法下来，我们九个死在这儿。你若忍不了，你便去与他单挑吧。」 九师弟沉默了片刻，语调居然也跟着变得温和起来：「既然师兄们都忍了，我自然也忍得。」 原来如此。 李不言有些想笑，但又对这些底层修士的生存智慧有些敬佩，至少该低头时知道低头，这样的人才能在修道之路上走得长久。 他在云蹊霜的怀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举起前爪指向远处：「那里有家成衣铺，走去看看。」 云蹊霜嗯了一声，稳稳地拖着怀中的师尊往前走去。 那成衣铺并不远，方才店中掌柜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知道云蹊霜的身份不同寻常，就连那伙横行霸道的修士也要让他三分，因此见云蹊霜走进自家店铺，立刻就打起了几分小心，只盼着能将这位爷早点送走。 李不言跳到柜檯上，来回走了一圈后发现，这里的衣服全都是寻常人穿的衣服，虽然款式和面料都还算不错，但并不符合他的期望。 云蹊霜的个子长得越来越高，以前的旧衣服都不大合适了。他原本想给少年买件能随意变化大小还具有防身功能的法衣，但很显然，这家店里并没有可供修士挑选的合适法衣。 「算了，咱们回去吧。」李不言晃了一圈后，有些失望地跳回徒弟的手臂间。 云蹊霜跟着应了一声，在店家恭谨的注视下离开了。 他们与子苓和岁欢两人约定好在城外的凉亭里碰头，只是那两人还没到。 李不言便让云蹊霜把他们方才的战利品拿出来，他挑挑拣拣一番后，挑中了一个云朵图案的糖画推给云蹊霜：「这个是你的。」 然后又略有些得意地舔了一口小猫造型的糖画：「这个是我的。」 那个糖画师傅按照他的模样画出来的糖猫生动传神，就连那股子不大明显的骄傲劲儿也都藏在小猫微微扬起的头颅上。 云蹊霜捏着手里的糖画看了几眼，他平日不爱吃甜食，准确的说，他其实也不怎么吃普通的食物，对于修士而言，吸收寻常食物还要消耗灵气，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不过现在，他觉得手里云朵形状的糖画也可爱的紧，当然，更可爱的还是李不言挑中的那个猫咪糖画，几乎和他师尊一模一样。 「师尊，我跟你换一下。」云蹊霜觉得那只猫咪糖画就这样被吃掉了有些可惜，便轻声提议道。 李不言舔着舔着愣了一下，但见少年认真的眼神还是不忍拒绝，只是有些犹豫：「我都已经舔过了。」 云蹊霜笑了笑，把手里的糖画和李不言交换了：「无妨，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大些，师尊爱吃可以多吃点。」 李不言听了这话，有些心虚地嘟囔：「什么叫我喜欢吃这个糖？唔，我只是提前替子苓和岁欢两人尝尝味道。味道还不错，嗯，对了，还有那个荷花酥得趁热吃，不过放在储物手镯里应该能保持温度不流失......」 太阳西移时，子苓和岁欢两人满载而归。 他们抵达凉亭时，就看到自家大师兄正板板正正地坐在亭中石凳上，而已经吃饱了的白猫仰面躺在他的大腿上，鼓鼓的小肚子随着平稳的唿吸一上一下。 少年正低垂着头看着膝盖上的白猫，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白猫的尾巴松散地卷在他的手腕间。 阳光透过树叶，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和煦的微风拂过树梢，吹起少年鬓角的髮丝，然后带着清冷的香味径直掠过白猫的鼻尖，让白猫在梦中也被这股好闻的味道紧紧包裹着。 子苓被这静谧如画的瞬间摄住，竟忘了眨眼。片刻后他偏过头去，对上岁欢睁圆的大眼睛，收敛了眼底的惊讶，平静地对着云蹊霜道：「大师兄。」 云蹊霜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吵醒还在睡觉的李不言，接着又用用眼神询问：「事情可办完了？」 子苓和岁欢立刻点点头。 他们畅快地逛了一上午，岁欢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换了新的，子苓也买了很多自己用得到的东西。 云蹊霜低头将李不言柔软娇小的身体稳稳捧起：「桌上是师尊吩咐给你们买的东西，你们两人分一分，准备回宗门。」 第91页 两人等云蹊霜抱着李不言走出去了，才转头去看那桌上，糖葫芦、糖画、点心、酥糕...... 「师兄这是把西市给咱搬来了？」岁欢看得瞪大了眼。 子苓看了看云蹊霜的背影，没吭声。 到底是谁会喜欢吃这些东西，他也不想说，反正他不爱吃甜食。 回到宗门之后，李不言依旧睡得很沉。 直到云蹊霜把他从梦中叫醒，他才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变成猫以后，他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能倒头就睡。 不过想想，普通的幼猫一天睡二十个小时也是正常的，他也就释然了。 「怎么了？」他依旧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才懒洋洋地问。 云蹊霜指了指房间另外一侧：「玉师叔来送灵药了。」 李不言闻言顿时就精神了，直接就跳到桌面上，伸出爪子扒拉玉芙蓉带来的盒子。 盒子还是之前那个盒子，不过盒子里的东西倒是不一样了。 虽然看到丹药不再是骨头模样，但李不言觉得他还是有些笑不出来。 玉芙蓉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昨天你不喜欢那个骨头造型的丹药，今天换成了小鱼的，喜欢吗？」 李不言：「......」 人在屋檐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次他倒是有了上回的教训，让云蹊霜提前搬了个结实的紫檀木屏风架在床前，他自己则熘达到屏风后面开始服用丹药。 玉芙蓉昨天离开之后才被云蹊霜告知，李不言曾短暂地恢復了人形，不过时间只持续了几秒，可见她所研制的丹方大致方向是对的，只是还有部分细节需要再调整。 这回，玉芙蓉在房间里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李不言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又变回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利索地给自己套了件单衣，就赶紧从屏风后面钻出来让玉芙蓉把脉。 玉芙蓉细细地以自己的灵力在他的周身灵脉之中游走了一遍后，心里大抵有了数：「上次你的人形只维持了几息，这一回应该能维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这虽然是个很大的进步，但是李不言更关心的是：「那我何时能完全恢復？」 玉芙蓉歪头望着他，面上带笑：「原先我以为需要一个月，现在看来进度还是慢了，恐怕再有两个月，才能彻底解了你身上的药性。」 李不言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忽然正色道：「师姐，你若正经给我治就罢了，你要是想拿我试药，我就把我那件隐身秘宝送给锦瑟那丫头，让她闲着无聊就去你的药炉里逛逛。」 「你......」 玉芙蓉柳眉倒竖，染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指着李不言，颇为不悦地指责：「七师弟你也太过分了些，我好容易炼些丹药，你非要让锦瑟给我毁了才甘心？」 李不言微微眯上眼眸：「所以你承认，你打算拿我试药了？」 玉芙蓉的气势一泄，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先说说你服药之后的感受吧？丹田处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紫府呢？你变成灵猫的时候灵脉会有滞塞之感吗？」 「所以，师姐，老实告诉我。」李不言凑上前盯着玉芙蓉漂亮的桃花美目，「其实要我恢復人身也根本用不了两个月对不对？」 玉芙蓉陡然见自家师弟那张祸水般的脸凑近，发现他的皮肤竟然比自己还好，那双漂亮的眼眸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心底一慌，莫名往后仰了仰，却仍避不开青年那迫人的视线。 不得已，她只能举手投降：「罢了罢了，一个月。」 「一个月？」李不言继续逼近。 玉芙蓉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有些时候美貌也是一种利器，至少她在面对这张脸的时候，真的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一咬牙，她又改口：「半个月！」 李不言心中一喜，他觉得再逼一逼说不定玉芙蓉七天就能将丹药炼出来，但就在这时候，云蹊霜从门外走进来。 见到李不言与玉芙蓉凑得很近，他隐约皱了皱眉，心底莫名涌起一股陌生且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他在心里搜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个大概相仿的感觉，就像自己精心伺候的灵宠小猫平日对他爱答不理唿来喝去，却跑到旁人面前去撒娇求摸。 他这是养猫养习惯了，把李不言当成自己的灵宠了？ 云蹊霜站在那里，细细琢磨着自己的想法。 他在重生之时为了不让自己强大的神识碾碎这具脆弱的身体，已经主动将自己的大部分记忆封印起来。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很难在记忆中调用到有效的信息，更难剖析出自己的心境和体会。 方才心底那一闪而逝的闷痛感觉，他分析了许久也解释不明白，只能暂时搁置。 「玉师叔，请喝茶。」还好云蹊霜没有忘记自己走进房间的目的，他礼貌地给玉芙蓉倒了杯茶，然后给李不言沏的是一杯牛乳茶。 自从发现李不言偏爱甜食之后，云蹊霜就开始投其所好，让子苓在小厨房准备大量的甜食和乳茶，以备李不言随时取用。 玉芙蓉看着李不言面前那杯牛乳茶，嘴角抽搐了一下，云蹊霜的确对他的师尊照顾得细緻入微。 她抬眸瞟了云蹊霜一眼，少年冷俊的脸上看似与平时无异，但她可没忽略云蹊霜走进来时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阴霾。 第92页 自从当初在海上见到少年亲吻他师尊的那一幕，以及回到宗门后见到李不言一醒来就对自家弟子上下其手的场景，玉芙蓉心底早就将两人的关系视为尚未公开的道侣了。 注意到少年心底的芥蒂之后，玉芙蓉似笑非笑地撇清关系：「师侄你不要误会，是你师尊自己凑过来的。」 旁边的李不言一边喝甜茶一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师姐要跟蹊霜解释这么一句，但她说的是实话，李不言也自觉没什么可辩驳的。 云蹊霜看了李不言一眼，没有说话。 陌生的情绪在平静中缓慢沉淀，那些他已经放弃过一次的东西，此刻在他的心底缓慢萌芽。 第037章 夜深人静, 月黑风高。 夜枭的叫声打破宁静，在黑暗中传出很远。 白色的灵猫披着星光在半空中树梢之间辗转跳跃，宛如神话记载中生于天地长于荒野的精灵。 很快, 李不言就在一颗大树的树冠上停下，稳稳地蹲在树梢上，竖在头上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到了细微的水声。 白猫的异瞳瞬间就望向水声传来的方向，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地就在前面。 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系统突然问他：「你大半夜不睡觉往后山跑, 就是为了偷窥你的弟子们沐浴？」 李不言脚下一滑，差点儿没站稳从树梢上掉下去。 他立刻弹出爪子抓牢树干, 反驳道：「胡说什么, 我是为了看清小云的大腿根有没有那颗红色的痣！」 「你怀疑他是小风？」系统的声音很平静, 但李不言却从那平静的语调里品出一丝不悦。 他也没怎么在意这个系统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小情绪，一边探头往前看一边回道：「我总觉得他们有些像，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不过正好趁这个机会确认一下, 不然我老惦记着这件事。」 系统嗤笑：「像个屁，你那个徒弟就是xx，xxxx的xx......」 一连串的消音提示让李不言陷入了沉默，安静地听着系统在自己脑中用各种成语嘲讽云蹊霜，直到系统停下, 他才反问：「你和我弟子有仇？」 系统冷笑磨牙：「我一个系统, 能和他有什么仇？」 「那你怨气这么重？」 「你要是遇到个会拖着你一起去死的xx你的怨气能不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系统又围绕云蹊霜的精神状态开始新一轮的亲切问候。 李不言用精神屏障屏蔽了系统的废话，再一次确认, 这个来路不明的系统的确和他家弟子有仇。 难怪系统坚持要让他出手对付云蹊霜，原因应该就在这里了！ 原着中开篇交代了云蹊霜是天人族血脉后裔的身份, 在他的族落被灭之前，他也曾是天人族众星捧月的少族长。天人族覆灭之后，他被族人送出了云上境，最后以普通弟子的身份拜入天玄宗，成为李不言的第一位弟子。 从时间线上来说，云蹊霜自从拜入宗门之后就一直很少出门，除了师门中那几个刻意针对他的弟子之外，他再没有机会在人界得罪其他人了。 因此，唯一有可能如此仇视云蹊霜的就是那群灭了云上境中天人一族的兇手！ 想到这里，李不言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自己好像办了件蠢事儿。 如果说他脑子里这个所谓系统不是真的系统而是云上境的敌人的话，那他好像把弟子的敌人带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了。 不过，如果对方是这个世界的邪魔，又是如何知道他在地球上的身世的？当初那系统对他的身世娓娓道来，想来云上境的敌人即使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异世穿越而来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世。 所以，应该只是他想多了吧？ 想来想去，李不言还是解除了脑中的精神屏障。 「你在想什么？我叫你半天都没理我。」系统倏而化为一团黑色的烟雾汇聚在李不言的元神周围，不断地上下漂浮着，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想法，「你刚才为什么要用精神屏障屏蔽我？你背着我在想谁？」 语气活像是怀疑自己对象出轨的怨夫。 「你太吵了。」李不言翻了个白眼，刻意露出自己嫌弃的表情，「没见过你这么吵的系统，金手指一个没有，天天还这么能废话，有空你去升级一下你的破系统行吗？我家云宝可太优秀了，你嫉妒我也是能理解，但是别总在背后蛐蛐别人，抽空做做自我管理吧。」 系统：「......」 过了许久，系统才慢慢问道：「你真的烦我？」 那声音里，竟像是隐着一丝委屈和羞恼。 就连李不言也无意识地认为，若是他这会儿点头承认了，怕这个系统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居然对这个和云蹊霜拥有一样声音的系统生出几分怜悯！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不言深吸了口气，反问系统：「那你告诉我，你和我弟子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对他这么大意见？」 系统沉默了一瞬：「他要杀我，还差点成功了。」 如果当初不是他跑得快...... 「那一定是你的错。」李不言肯定道，「我家弟子是男主，而且是修无情道的男主，他轻易不会因为个人的恩怨而杀人。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让他动了杀心，看来我当初没猜错，你还真是个坏傢伙。」 第93页 系统：「......」 他就不该说出来，就算没被云蹊霜干掉也会被李不言气死的。 察觉到系统开始自闭，李不言也没再理他，确定了方向之后就跳下树梢，顺着荒草茂密的幽径钻过去，终于抵达了清岚台旁边的温泉汤池。 这里的汤池是引来地下温泉水汇入，又从汤池下方流出，能保证这里的池水终年温热且干净。 李不言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躲在一簇芍药花从后，竭力瞪大了双眼往池中望去。 今晚没有月亮，纵然有星光漫天，却也难以照亮夜晚。 三丈见方的温泉池中边，挂了三盏明亮的琉璃灯，勉强将这池子照得隐约可见。 「师兄，您今日怎么想着约我们来泡温泉啊？」子苓在腰间系了块白毛巾，率先沿着石阶走进池中，在距离云蹊霜还有三五步的地方停下，坐在没入水底的石阶上，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问。 云蹊霜锋利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岸边还在慢吞吞脱衣服的岁欢，淡淡道：「你我皆在师尊门下，只是过去咱们交流得有些少了。如今又来了一位新师弟，正好在一起泡泡澡，培养培养感情。」 岁欢终于把自己折腾好了，转身也跟着跳进水池里。 云蹊霜微微挑眉，少年胸前果然有一朵嫣红的曼珠沙华，与李不言胸前的那朵很像，只是颜色没有那么深罢了。 「师弟，你胸口纹的这是什么花？我好像还从未见过这种花。」子苓也注意到了岁欢胸口的图案，不觉好奇地凑上去仔细观察。 岁欢红着脸用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花，我们家乡的习俗就是把这种花纹在身上，表示家人的祝福。」 就连躲在暗处的李不言也有些不忍直视，岁欢这孩子真的不适合撒谎，就这几句结结巴巴的话都说得一脸心虚，脸颊通红，只怕被人再多问半句就会露馅。 也不知道风星霓到底是看上了这个傻孩子哪一点，才会派他来自己身边做她的耳目。 然而，子苓却丝毫没觉出不对，只觉得岁欢大概是年纪小害羞，便又坐回去认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们家乡的习俗还挺有趣的。下次我有机会去你们家乡，也要纹这样的花。」 岁欢只觉又混过一关，在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天知道他没有丝毫做细作的天赋，却偏偏被人逼来做这等苦差事，简直要命了。 不过确认岁欢是风星霓派来的人只是顺便，李不言真正想看的，还是云蹊霜的大腿上是否有那颗痣。 世界上的巧合很多，但如果很多巧合都凑在一起那就不太可能是巧合。 当他得知云蹊霜点了煨年糕这个菜以后，就註定了他必须要弄清楚，云蹊霜和小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及，他究竟是从哪儿听到煨年糕这种小众的年糕做法。 要知道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年糕！ 只是，云蹊霜的肩膀以下都泡在水池里。纵然灵猫的目力极佳，在黑暗的环境里也能把一切事物看得清楚分明，但他也不能透视，不可能透过黑黢黢的水面和少年腰间的白色围巾看到他腿根是否有痣。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走出来才行。 想了想，李不言咧开嘴，露出个标准的反派笑容，然后用神识覆盖周围，片刻后，以元婴修士的强大神识逼迫几条无毒但狰狞的山蛇往这边游来。 在李不言才放开神识的瞬间，泡在水中的云蹊霜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原本以为李不言是为了亲自过来确认岁欢身上的咒印印记，便也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安静地泡在水池中。 直到李不言用神识『抓』了几条蛇过来，少年才缓缓地眯上眼睛，若有所思地往对面的芍药花丛看了一眼。 他这位『师尊』的脑袋里是又出现了什么奇思妙想，才会想出用山蛇来吓唬人的坏点子？ 注意到白猫眼底隐藏的兴奋，云蹊霜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在温热泉水的拥抱中闭目养神。 不过他确定，这样的宁静估计很快就会被打破。 果然，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夜空：「有蛇啊！好大一条、呃两条、三条......妈呀好多条蛇！」 就连蹲在花丛后面的李不言都被吓了一跳，岁欢这孩子怎么对蛇这么大反应？ 眼见几条手臂粗细的黑蛇竖直上半身飞快地朝着他们游来，就连子苓也有些顶不住，跟着岁欢一起从水里跳出来，抓着自己腰间的毛巾就往旁边跑。 偏偏云蹊霜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浴池里，甚至就连眼皮都没有睁开。 李不言有些泄气，果然，男主就是男主，这样的小场面根本没办法吓到他。 他无奈收回神识，将那几条被云蹊霜外放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的山蛇全都放走了。 李不言继续趴在草丛里，想着还有没有别的招能让男主从浴池里走出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悄悄地靠近自己身后。 突然，一股来自本能的警觉涌上心头，李不言立刻用力在原地弹跳起来，就听到一阵风声自身后传来。 他轻巧地落在旁边的树枝上，还没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个什么怪物，又是一阵罡风颳过，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剧烈摇晃的树枝更是起伏不定，尚未抓稳树枝的李不言立刻就被这阵罡风吹下树去。 第94页 不过很快，他就被一双修长的大手稳稳托住，紧接着，就结结实实地贴在一片饱满有力的肌肉上。 李不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大弟子那流畅漂亮的胸肌，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和线型优美的下颌。少年的头髮不像往常那样规规矩矩地束起，而是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被温泉水打湿的发梢有几缕还贴在他的脖颈和肩头，宛如灵蛇般盘踞在他身上，看上去如同传说中勾魂夺魄的山魈精怪。 少年的腰间松垮垮地繫着一条白毛巾，想来是方才情急之下匆忙繫上，又在与那金雕的打斗之中被罡风吹得摇摇欲坠。 似乎是察觉到怀中白猫不安分的视线，云蹊霜在用剑气赶走了试图狩猎灵猫的金雕之后，平稳落在地面，这才低头看向正望着自己发呆的师尊：「师尊深夜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李不言干笑一声，开始发挥自己的演技天赋转移话题：「咳，为师见你们师兄弟三人能和睦相处，十分欣慰啊。你这个大师兄当得不错，应当奖赏。」 云蹊霜似笑非笑地捧着掌心的师尊，也没拆穿对方那明显的心虚，摆出一副恭谨的模样追问：「那师尊准备赏弟子点儿什么呢？」 李不言站在少年掌心还要仰头，只觉得脖子酸软，便道：「自然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过你还是先把为师放下来把衣服穿好吧。」 云蹊霜微微颔首，将手掌放低，李不言微微俯身，轻巧地从他掌心跳下。 他发誓他跳下去的时候张开四肢纯属本能，但事情就是那么巧，他后爪的爪尖正好勾住了少年腰间的毛巾，所以当他落地之后，一抬头就瞥到了少年的腰腹。 他几乎是在原地石化了，脑海中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作案工具是真、真壮观啊！ 等他想起自己要看清的应该是少年的腿上有没有红痣的时候，少年已经穿好了衣服了。 只是上面的衣襟仍旧微敞着，一头长髮也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看上去像个落拓不羁的逍遥谪仙。 李不言用力地甩甩头，试图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东西甩出去，但是越想忘记印象反而越发深刻。 他深吸了口气，开始默背清心咒，不断地用潜意识提醒自己他是个直男，关注点不要放在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上面。 「云师兄。」子苓和岁欢两人跑出半里地之后才想起他们是修士，那几条山蛇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而且他们敬爱的大师兄好像被他们抛弃在了原地，于是又手忙脚乱地往回跑。 云蹊霜面色平静地把李不言托在手臂间，淡淡吩咐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子苓和岁欢两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要好好联络一下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吗？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的感情就这么单薄吗？ 还有...... 「您怎么在这？」子苓看到云蹊霜肩头神色恍惚的白猫，没忍住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云蹊霜面不改色道：「这附近时常有低阶妖兽出没伤人，他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才寻来的，我们先回去了，你们也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 望着云蹊霜和白猫离开的背影，岁欢终于忍不住感嘆道：「大师兄和白猫前辈的感情真好啊，这一会儿都捨不得分开。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契约灵兽啊？我也想养一只小乖这样的灵宠，它真的好通人性。」 子苓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煳在岁欢的后脑勺：「收拾收拾回去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敢说师尊通人性？小伙子你未来可凄啊！ 第038章 当玉芙蓉第三次带着灵药登门后, 李不言恢復本体的时间总算是可以保持到一个时辰了。 不过，恢復是恢復了，但却有些小小的瑕疵。 「怪我当时选的那颗灵猫内丹乃是妖丹期的内丹, 妖力太强，」玉芙蓉打量着李不言的模样频频点头，「所以要恢復起来有些困难，不过都是小问题，很容易解决的。」 李不言一边整理自己匆忙套上的外衣, 一边盯着镜中的玉芙蓉，轻轻地磨了磨牙：「这只是小问题？」 为什么他服用了丹药恢復本体之后, 头顶上居然还顶着一对猫耳, 还有, 身后那条毛茸茸的猫尾巴又是什么鬼？ 玉芙蓉上下打量着镜中之人顶着一对猫耳的模样，片刻后掩唇轻笑：「的确是小问题，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的。下一炉灵药还要在七天之后才能出炉，越往后用的药材越是珍贵, 须得好好炼制，不能浪费了。」 李不言泄气地垂眸，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的耳朵也随之耷拉下来：「那还请师姐多多费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如今他还指望着玉芙蓉早些炼制出能够解除药性的灵丹, 自然不好把人给得罪了。 「这回炼的丹药有多的, 你拿着吧, 以防万一。」玉芙蓉说着，又将另外一枚小鼠造型的灵丹递给李不言。 李不言默默地接过来, 虽然他已经对丹药的造型不抱任何期待了，但玉芙蓉总是能一再突破他的下限。 「对了师姐, 祈夜这些天还好吗？」他追问道。 自从回到宗门之后，他只见过祈夜一次，发现对方脸上的鳞片越来越多，几乎布满了大半张脸，这意味着他的兽化进程明显加速了。 祈夜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也越发深入简出，终日都躲在药炉里并不出门见人，李不言去了几次都没有见到他之后便也作罢了。 第95页 提到祈夜，玉芙蓉的脸上也满是困扰。 「我又炼制了一枚兽化丹给他，只是他服用之后效果并不明显。」她轻轻地嘆了口气，「若是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必然能想出办法解决他的兽化，但是很遗憾，我恐怕他等不了那么久。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两人的情绪都不太佳。李不言是同情于祈夜那堪比男主的坎坷命运，而玉芙蓉则是遗憾于自己的炼丹之术没有机会得到验证。 「对了，明日是我家乖徒弟的生辰，我这里有两封请柬，一份是给你的，一份是给祈夜的，还请你转交给他。」李不言把两封红色的请柬塞到玉芙蓉手中。 玉芙蓉拿着手中精緻的请柬瞟了一眼，微微挑眉看向李不言：「咱们宗门之中，还尚未有师尊为弟子庆贺生辰的先例，你倒是对你的弟子格外宠爱。」 李不言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你们膝下弟子众多，动辄几十人，我就这一个亲传弟子，可不得好好护着。作为师门长辈，你们自然不会空手来吧？」 玉芙蓉：「......」 李不言继续明示：「你也看到了，这孩子这些时日长得太快了，寻常的衣服买来穿两日就不合身了。这孩子就缺一套合身的法衣，我听说你之前在拍卖会上拍下了一套仿紫绶仙衣的法衣，虽不是真正的仙界之物，但也是上品法器，可随主人的心意而随意更改外形大小，还能抵挡住化神期大能的全力一击，倒是个好东西。」 玉芙蓉的白眼就要翻上天了：「那件紫授法衣是我以五千中品灵石的价格拍回来的......」 「你就说当初我崽救了你一命，值不值这套法衣。」李不言是铁了心要给自家徒弟搞一套好的行头，至少以后置身险境也能多一层保护。 玉芙蓉剩下的话都被她吞回去了。 她盯着李不言打量许久，终于扬了扬手中的请柬：「我会来的。」 见玉芙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李不言又笑了，他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枚玉简递给对方：「自然不会让你吃亏的，师姐。这枚玉简是我以前在某个仙府禁制中得到的丹经《云机天卷》，应该是曾经的丹道大能云机仙长留下来的秘笈......」 这一次，不等他说完，玉芙蓉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手中的玉简接过，并以神识进行解读。 片刻之后，她美艷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激动又惊喜的笑容：「这丹经竟是真的，的确是云机前辈的遗留之物。他飞升天界数百年，无数修士都想得到这本丹经，却不知道怎么会落到师弟你的手中？」 李不言淡淡一笑：「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反正都是原主费尽心思弄来的，但是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倒不如交给玉芙蓉物尽其用。 玉芙蓉急急忙忙地将玉简收好，又抬头看了看李不言，片刻后笑道：「如此一来，我那件紫授法衣倒是有些单薄了，我手中还有一双五色鸾凤云履，正好与这法衣配作一套，明日一併赠与师侄。」 见李不言有些意外，玉芙蓉又面露得色：「那双云履乃是东海鲛绡与羽人羽毛混合织就，遇火不焚，遇水不沉，即使是穿着它行走于水面也如履平地，得来也颇费了我一番功夫呢。」 李不言微微勾唇：「如此，我先替蹊霜谢过师姐了。」 玉芙蓉柳眉微挑，漂亮的眼瞳意味深长地盯着面前的人：「你对你弟子倒是用情至深，只盼着他日后能对得起你这份苦心吧。」 「呃？」李不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玉芙蓉说错了话，他的确对自家子弟颇为用心，但是用情至深这个词搁这儿，应该是不大合适的？ 送走了笑容暧昧的玉芙蓉之后，李不言也没再琢磨她那句话，转身找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用兜帽遮住自己头上毛茸茸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往后山的小厨房去了。 能保持人形的时间不多，他自然要抓紧这机会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正值傍晚，西边的天穹都被夕阳侵染成暖橙色，远处的山峰像是被火焰点燃，金黄、暗橙、深红的色调铺洒在山间，就连山脚下的溪流也被镀上了一层暖色，微风吹皱水面，像是洒满了细碎的宝石。 李不言刚走到后院，就看到云蹊霜正带着两个师弟在做晚课。 他在教两人一套新的剑法，虽然那套剑法不算高深，许多动作也是基础的剑法，但当他行云流水般地将剑法使出来之后，却带着一股赏心悦目的舒展美感，让人不觉得这是剑法而是舞蹈。 就连李不言也在旁边看得有些呆了。 认真练剑的少年身披晚霞，一袭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俊美的脸上神色平静，他好像永远都这样不急不躁，如一股徐徐清风拂过竹林，你看不见风，但你能听见他的存在。 剑法演示结束，云蹊霜单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在左手，转身看向靠在树下望向这边的李不言，一算时间应该是玉师叔来过了，看来她炼制的丹药效果也越来越持久。 不过这时节只是初秋，也不算冷，为什么师尊会穿一件这样遮掩严密的斗篷出门？ 「师尊。」三人一起对着李不言行礼。 李不言下意识地扯了扯胸前的斗篷，确认猫耳朵和猫尾巴都没有暴露的风险，这才故作严肃地点点头：「为师看了你们师兄的剑法，练得很是不错。你们二人要好好跟着师兄学习，不要辜负了你们师兄的教导。」 第96页 岁欢一边偷偷打量着树下好看得不像真人的师尊，一边跟着师兄点头：「弟子谨遵师命。」 纵然天玄宗之内好看的人如云，但上至长老下至同辈，除了云蹊霜，他还没有见到第二个能在长相上与眼前的师尊一较高下的人。 岁欢茫然地挠挠后脑勺，宗门内最好看的两位都在他们师门，难道他们师门是看脸选人的？那他又怎么会被选上？ 「你们继续练吧，我去后山看看。对了，晚上你们俩去宗门的餐堂里吃饭，后山的厨房我要用。」李不言吩咐完毕，又拢了拢宽大的黑袍，转身往后山走去。 除了云蹊霜，没有人注意到那黑色斗篷间隙偶尔出现的一缕白色。 少年微微眯上眼眸望着自家师尊，心底却有了猜测，大抵是玉师叔的丹药又出了什么变故吧。 他淡淡地勾起唇角，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浅笑意。 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却落在了岁欢和子苓两人眼中，又让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对于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谣言，原本不信的两人此刻也有几分动摇了。 平日里他们也见多了自家师兄，除了面无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唯独在见到师尊的时候，他的嘴角会以常人难以察觉的角度上扬那么一点点。 对于这位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师兄而言，这一点点微笑就已经是他极大的情绪波动了。 果然，无风不起浪啊。 只是他们师尊和师兄皆为男子，又有师徒名分...... 日后这路怕是不会平坦。 云蹊霜倒是不知道只是在这短短几息的功夫，他和李不言两人的关系就已经在自家师弟脑中被确认。 他见两人还傻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不觉微微挑眉：「方才的剑法演练一遍。」 闻言，两人立刻瑟缩着脖子，像是小鹌鹑般从腰间拔出长剑开始循着记忆中的剑法习练起来。 李不言走进厨房，发现子苓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把黏米和糯米做好了，只等他来接手把煨年糕做出来。 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放在旁边，洗了洗手后就开始处理材料。 不得不说，有了灵力做什么都很方便，即使是做煨年糕也事半功倍。 很快，李不言就把年糕做好，再改刀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备用。 他小心翼翼地将厨房里的火升起来，将火势控制在不见明火的程度烧了一会儿，确认火中余烬开始逐渐变暗，这才把准备好的年糕一块接一块地放进去，尽量避开火势大的地方，以免年糕被烤煳了。 看着白色的煨年糕在火堆中逐渐冒出热气，一股纯净的香味也扑面而来，直钻进鼻口里。 李不言把子苓的小凳子拖过来坐在灶膛前头，眯着眼用棍子将两边的火堆拨开了些，有些出神地望着灶膛里的炉火。 暗红的火焰和熟悉的香味很快就将他拖回了还在孤儿院的那段回忆。 孤儿院里的人手一直不够，他这样的大孩子通常都会帮忙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差事。 对于冬天来说，烧火是个好差事，几个孩子们一起挤在暖和的厨房里取暖，一边烧火一边还能得到厨师额外的奖励，但是到了夏天，没有空调只有一个排风扇的大厨房里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李不言通常是在夏天去厨房帮忙烧火，云城的夏天气温通常都在三十三往上，即便是傍晚时分，厨房里的温度也并不会降低多少。 不过尽管如此，他家小风还是喜欢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他身边，小傢伙自己都热得满头大汗还要拿着一把蒲扇给他扇风，就连厨师大叔也看得好笑：「小言你这个弟弟捡得值啊。」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新来的小风只会和李不言一个人说话，只愿意跟在他一个人身边，甚至就连睡觉也不肯睡自己的小床，而是非要和自己的小哥哥挤一张小床。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他家小风今年也该有十四岁了，和子苓、岁欢两人一样的年纪，搁在地球上也该上初中了。 这孩子从小就聪慧过人，无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肯定会是个天才学生，他的人生本应该是一片坦途的。 原本，应该如此的。 云蹊霜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灶膛前的师尊的背影，以及他发顶微微垂落的两只猫耳和身后那条扎眼的白色尾巴。 从背影来看，李不言此刻的心情似乎有些莫名低落。 就连平日里活泼的那条猫尾巴如今也一动不动地垂落在地上。 少年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斗篷，眼底隐约露出几分笑意，原来如此。 「师尊，您在做什么呢？」李不言看得正出神时，忽然就听到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额头正好与自家弟子的下颌撞上，毛茸茸的猫耳朵也被撞得生疼，忍不住嗷地喊了一声，捂着敏感得过分了的猫耳朵就低下了头。 云蹊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瞬，但见到李不言表情痛苦地捂住猫耳之后，有些担心地开口询问：「师尊，您的耳朵......」 猫咪的耳朵原本就薄，而且敏感异常，被这样重重地撞了一下，想也知道感觉不会好受。 李不言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弟子，五官都有些变形了却还强忍着痛楚道：「没事没事......嘶！」 第97页 云蹊霜见他这幅模样，自然不会相信他说的没事儿，直接就抬手挪开李不言的手，然后借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检查自家师尊的猫耳。 李不言只觉得少年修长的手指带着灵气抚上耳廓，那疼意瞬间就减轻不少。 「好像磕红了。」云蹊霜用灵力替李不言消除红痕之后，又无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对方薄软的毛耳朵。 敏感脆弱的部位被对方这样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李不言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软哼，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耳朵传至全身。 这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第039章 厨房里, 一片死寂。 云蹊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向刚才无意识揉捏的猫耳，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李不言的脸上。 面前这张脸他很熟悉, 但是这张熟悉的脸上却带着几分让他感到陌生的......妩媚？ 很难想像，但是云蹊霜确定他在师尊的脸上看到了这种神情，是在他揉捏了对方的猫耳之后。对方白皙的脸上隐约透出淡淡的粉色，像是天边的霞光将他妆点了一番。 云蹊霜莫名地就想起当初在出海的船上误服了楚恆给的灵液的师尊，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 原来师尊没有被灵液控制意识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紧接着, 一股更为陌生的情绪从下腹传来。 云蹊霜微微皱起眉头, 其实这种感觉他已经不算陌生了, 至少在从昏迷中醒来的那日，他已经感受过一次。不过那次是在昏睡中他并不清楚缘故，但是此刻，他确认自己的欲望是因为眼前的人而起。 眼前的师尊, 似乎能够轻易地撩拨起他沉淀万年的情慾，这种早在他踏入无情道之后就被他割捨的情绪，如今再一次汹涌而来，就因为对方眼尾的那一抹淡红。 为了遮掩自己身上不合时宜的反应，云蹊霜微微蹲下身, 与李不言平视, 轻声询问：「师尊可好些了？方才是弟子靠得太近, 弟子有罪。」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旧选择占据主动。 李不言捂着脸, 感觉两颊发烫，他不敢相信方才那诡谲又暧昧的呻吟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听到弟子温和又关切的问候, 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事，已经好了很多了。我......唔，什么东西煳了？啊啊啊我的年糕！」 随着一股浓郁的煳味萦绕在他鼻尖，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灶膛里还有他做的煨年糕。 云蹊霜看着他手忙脚乱地从灶膛里用手掏出几团黑黢黢的东西，又因为匆忙之中忘了以灵气护体，指尖被灶火烫得通红，一边捏着耳垂一边嘶嘶地甩着手指。 ...... 云蹊霜想起玉师叔和何师叔的评价，此刻也在心底微微点头，她们说得很对，他的师尊的确可爱。 李不言没有注意到云蹊霜的视线一直定格在自己身上，他用筷子来回拨弄着盘子里的『黑炭』，最后失望地嘆了口气：「烤过头了。」 「这是什么？」云蹊霜见他如此在意盘子里的东西，轻声问道。 李不言抬头瞟了他一眼，脸色也在这一阵的兵荒马乱中恢復了正常：「你点名要吃的煨年糕。」 煨年糕？ 云蹊霜怔了片刻才恍惚记起，前两日子苓来问过自己爱吃什么，他也鬼使神差地答了个煨年糕，但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天知道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而且他的师尊恰好会做。 不过...... 少年看着盘子里黑乎乎的几团，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师尊？」 「嗯？」李不言还在尝试着把煨年糕掰开，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可能性。 「这个就是煨年糕？」云蹊霜深吸了口气，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要怎么吃？」 李不言停下手上的动作，抬手用手背试了试云蹊霜额头的温度，自言自语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这玩意儿你想吃？」 云蹊霜头一次摇头摇得这么快。 李不言忍笑道：「已经烤煳了，不能吃。」 云蹊霜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李不言已经不愿意再来一次了，他干脆开始指使云蹊霜：「既然是你想吃的，你自己动手吧，先把那木盆里的米饭捣碎。」 云蹊霜乖巧地嗯了一声，洗了手后开始站在灶台旁边切年糕。 然后李不言吩咐一步他做一步，做年糕，切年糕。 看着少年在厨房里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李不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灶膛里的火，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怎么想到要吃煨年糕的？你以前吃过？」 云蹊霜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思索了片刻后才不确定地道：「我没吃过，或许是我从别人那儿听过吧。」 闻言，李不言的眼睛一亮：「那你还记得是谁告诉你的吗？」 会不会是他家小风也穿过来了，云蹊霜是从小风口中听说的？ 或许几年前那场车祸之中，他家小风并没有被撞死，而是跟他一样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只是那孩子生性胆小怕事，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着旁人。 李不言越想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就连繫统也拿小风的復活来诱惑他，或许小风真的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罢了。 第98页 云蹊霜见李不言来了精神，在他的追问之下也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弟子记不得了。」 李不言仍旧不死心：「那你还能记起是在宗门之内听到的还是在外面听到的吗？」 他会出现在天玄宗也非定数，可能小风穿越过来并不在宗门里，不过既然有了线索，他一定可以找到小风的。 修真之人无岁月，一年找不到他就找十年，十年找不到他就找一百年，总有一天他能找到的。 忽然，脑中的系统发出一声嗤笑：「你乃修界中人，又渡过了元婴期，自然有千年寿命，不过你怎么就确定小风也是修真之人呢？万一他穿越过来是个凡人呢？普通人不过短短数十年寿元，你等得起，他可未必。我劝你还是配合我，这样你也能早日见到你家小风。」 李不言愣住：「......」 虽然不中听，但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云蹊霜继续摇头：「抱歉，师尊，弟子真的记不得了。」 李不言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望着云蹊霜，少年认认真真地用筷子夹着切好的年糕放进灶膛。 「不能放在一起，会烤不均匀。」李不言见他摆得不对，直接上手去教。 他握住少年的手，把两块黏在一起的年糕分开摆放，确保它们都能均匀受热：「这样，再烤个一刻钟左右就好了。对了，你喜欢吃辣吗？可以再洒些辣椒粉。」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下，在煨年糕上洒辣椒粉是小风喜欢的吃法。 云蹊霜瞄了一眼被李不言握住的左手，微微颔首：「好的，弟子去取些来。」 李不言松手，看着云蹊霜端过来的辣椒粉，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事实，云蹊霜和小风一样，都是左撇子。 一个接一个的巧合堆在一起，逐渐在李不言面前构建出一个他都不敢相信的可能。 云蹊霜，到底有没有可能就是是他家小风？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少年的腿根，如果不是残存的理智控制住他，他真的很想上手扒开少年的裤子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一颗红色的痣。 「师尊？」注意到李不言的眼神落在自己的下腹，云蹊霜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用垂落的衣袖遮挡在腰腹间，难道是师尊看出来什么了？ 「没事。」李不言收敛心神后摆了摆手，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对了，明日你不要离开清岚台，为师邀请了师门长老过来聚会，还有些你以前不认识的前辈高人。你师叔给我的灵丹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本体，所以后续事宜还需你来主持大局。」 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的出现破坏了男主被虐继而破而后立的剧情线，他必须想办法让云蹊霜和他真正的师尊苍烛见上面，然后走上修炼无情道的正途。 明天就是苍烛和云蹊霜的正式见面，预知剧情的李不言对于两人的会面倒是也有几分期待。 换了一个场景和见面方式，云蹊霜还会和苍烛处成忘年交吗？苍烛要怎样才能引导云蹊霜修炼无情道呢？若是云蹊霜没有选择修炼无情道，他未来的命运会不会也在这一刻被改写？ 这样一来，他最后还能走上修炼成神的结局吗？ 李不言拿不准没有经歷那些磨难成长起来的男主还是不是原着的男主，他只是单纯地期望着云蹊霜不会被命运辜负，希望他的成神之路能够平坦一些。 但是他也清楚，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有时候免费的反而是最贵的。他担心云蹊霜一路顺畅地走下去，最后却也成为一介庸碌凡人。 少年脚下的路到底通往何处，他也不知道。这一瞬间，李不言才深切地感受到想要掌握命运却无力改写的颓然。 「弟子明白。」云蹊霜点了点头。 这几天李不言一直在安排子苓和岁欢往各处送去请柬，只是全都都背着他偷偷摸摸地进行着。 他多少也猜出他们的计划，虽然云蹊霜并不觉得这是个需要隆重纪念的日子，但是为了配合着他们的苦心筹谋，他也就一直假装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师尊，年糕是不是已经煨好了？」注意到李不言似乎又开始走神，云蹊霜轻声提醒。 「呃？哦哦。」李不言看了一眼已经金黄微鼓的年糕，点点头，这一次他没忘用灵气护在手上，然后从火堆中取出那几块两面金黄的年糕摆在盘中，推到云蹊霜面前。 「尝尝。」他的眼中带着期待的神色。 云蹊霜闻言，顿了顿后捻起一块年糕就要送入口中。 「诶，等一下，得撒点儿辣椒粉。」李不言拦住少年，用手指捻起些许辣椒粉洒在金黄的年糕表面，然后才收回手，继续用期待的眼神鼓励对方。 云蹊霜一口咬下去，刚烤好的年糕通体金黄，外面的焦皮酥脆可口，里面香甜软糯，配上微辣的口感，的确让人上瘾。 少年缓缓地咀嚼着口中的年糕，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 就好像他曾经尝试过这种滋味，即使时光走远，这种焦香酥脆的口感却还烙印在他心头。哪怕记忆蒙尘，但是身体和味觉却还是记住了。 「很好吃。」云蹊霜吃完一块煨年糕以后，认真地给出评价。 李不言心中一喜，云蹊霜喜欢吃，那他就没有白忙活。 第99页 「你喜欢的话，为师以后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喵！」他猝不及防从高处跌落，又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心有余悸地趴在少年掌心的李不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时辰已经到了。 「师尊。」云蹊霜捧着掌心因为丹药时限到了而变成灵猫的师尊，俊美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您还记得您以前给弟子讲的童话故事吗？」 李不言甩了甩身后的长尾巴，不明白云蹊霜这时候提起这茬干什么：「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你指的是哪个？」 自从上次给云蹊霜讲过夜莺的故事之后，他又给这孩子讲了许多国内外名着童话，权当打发时间哄孩子了。 云蹊霜嘴角微微上扬：「灰姑娘。」 灰姑娘？ 李不言思索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云蹊霜这傢伙是在调侃他和灰姑娘一样，到了时间就失去魔法，灰姑娘变成穿着补丁裙子的姑娘，而他则变成了猫。 然而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睁大了猫眼惊奇地看着自家弟子，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云蹊霜居然也会调侃人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云蹊霜丢开那一本正经的面具开玩笑，他一直觉得少年平日有些太过沉稳了，如今看来，这孩子也有活泼的一面，只是被他掩藏得很深罢了。 云蹊霜看着外面暮色四合的天穹，抱着李不言走出了小厨房，正好遇到从外面用餐回来的子苓和岁欢两人。 「师兄。」两人十分礼貌地对着云蹊霜行了一礼。 云蹊霜微微颔首，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又恢復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 此刻天光渐暗，最后一缕阳光也已经在一刻钟之前被远处的山脉吞噬，远处黛蓝色的天空已经逐渐被星光占据。 李不言十分喜欢这样静谧平和的夜晚，于是他提出，带着三个弟子去散散步。 当然，他是异想天开的那个，而云蹊霜是负责组织实施的那个。 三人一猫在李不言的指挥下沿着后山的溪流往山上走。 子苓也在这片宁静的氛围中给新师弟讲起了有关于宗门禁地的鬼魅传说。 「师弟你知道吗，在我们宗门的禁地里，住着一位修炼了万年的蛟仙，据说他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了......」 关于蛟仙的故事在少年刻意夸张的语调中娓娓道来，他的确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很快就把岁欢的注意力全部都调动起来。 「......我们宗门的先祖使了他最强的剑法，勉强与那位蛟仙战了个平手，突然，一道红光贯穿太阳，从天而降......」 少年正讲得起劲儿时，突然一个惊雷在半空中炸响，众人一起抬头，就看到一道红光划过众人头顶，落在了远处的密林之中。 李不言愕然张开嘴，目送着那红光落下之后激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和一群受惊过度的鸟雀之后，又回头看看子苓。 这孩子的嘴开过光吧？ 「师兄，那是什么？」岁欢也被狠狠吓了一跳，半天过去了才惊诧地望向子苓。 子苓也跟着茫然地摇摇头，将视线转向云蹊霜。 云蹊霜把怀中的李不言递给子苓，沉稳地吩咐二人：「那物应该是坠在禁林之中，并未落在我宗门之内，因此护山大阵也未被激发。你们先回清岚台等消息，我去看看情况。」 两人一同点点头，带着李不言匆忙往清岚台赶，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散步活动。 第040章 李不言在房间里安静地等着, 同时在心里反思自己，方才为什么面对云蹊霜的安排他居然生不出任何质疑的念头，就这样老实地让子苓把自己带回清岚台？ 他才是师尊啊, 为什么他会无意识地听从云蹊霜的安排啊？ 想来想去，他也只能不甘心地承认，云蹊霜年纪虽小，但是为人处世却像是活了几辈子的人那样举止端庄，完全比他这个师尊还稳重。 再加上他心底总是带着某种男主滤镜去看待自家弟子, 不知不觉就给对方蒙上了一层男主光环，他的潜意识里就认定, 男主必然是能够全盘掌控全局的, 听他的准没错。于是面对少年的安排, 他也没有生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直到他趴在云蹊霜的枕头上开始復盘方才那骤然降临的红色光茧，才意识到，他好像过于听从自家弟子的话了。 李不言慢慢思忖，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得找回身为师尊的尊严和地位。 直到亥时，已经被睡意占据大脑的他才听到有缓慢的脚步声进入院子的声音。 李不言没动弹，只是微微翕开沉重的眼皮看向门口的方向，竖起的耳朵也微微调转方向对准门口。 他听着脚步声靠近正屋，在那里停驻片刻后又转到侧殿, 最后进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师尊。」云蹊霜并不意外在自己的卧房里看到李不言。 李不言趴在枕头上, 一边缓慢地摆动着尾巴一边询问：「查清楚了是什么情况么？」 云蹊霜摇摇头：「那物掉落在禁地之内, 掌门师伯和其他几位长老想要请蛟仙出来问一问情况，但是那位前辈并没有露面, 便也没有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天玄宗与苍烛有约定，天玄宗人不能贸然进入禁地, 而苍烛也不会随意踏足天玄宗的地盘。 虽然这个约定已经被双方破坏得七七八八，但那些都是小节。在出现这种天象异变的情况下，双方之间原本松弛的弦也会骤然绷紧，他们若是在这个时候贸然闯入禁地，只怕会激起苍烛的厌恶，再度挑起矛盾。 第100页 「虽然没有去到现场查看，雷师叔认为有可能是天外陨铁，他曾经见过天外陨铁坠落的场景，也和今日的情形一致无二。」云蹊霜还是把其他人讨论的结果转告给了李不言。 李不言认真地回忆了一番，确认这个情节原着里并没有，便不在意地点点头：「天外陨铁虽然珍贵，但为了这点儿陨铁和苍烛正面对上的确不值。」 陨铁是铸造灵剑的上好材料，许多灵剑里就是因为添加的陨铁数量多少，最终成品的质量也参差不齐。添加的陨铁越多，成品的质量就越好。 据说萧渊手里的极品灵剑便是全部用陨铁打造，乃是不可多得的极品灵剑，都已经生出器灵，放眼修界之内，能诞生器灵的灵剑却也不多。 不过与修炼万年的蛟仙相比，陨铁似乎也的确不及与他交好重要。 云蹊霜取来干净的毛巾，直接以灵气招来净水浸湿，又在床边坐下，捞起李不言的前爪开始给他擦爪子：「不过掌门师伯觉得那物不像是陨铁，至于是什么，他也无法确认。」 李不言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嘴里两颗尖尖的乳牙也在月光下一览无余：「不必管他是什么，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按照剧情来说，只要是属于男主的好东西，旁人是不可能抢走的。 「嗯？」云蹊霜手上的动作一缓，用徵询的目光看向李不言。 李不言自觉失言，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爪子抽回来蜷在胸腔：「这么晚了好睏啊，我先睡了。」 说完不等云蹊霜回应，就大摇大摆地爬到松软的被褥上，仰面躺倒开始装睡。 云蹊霜刚想提醒师尊，这里是自己的房间，却见到对方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打唿噜，不觉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将手中毛巾丢开，自己则在旁边的蒲团上盘膝而坐，开始打坐修炼。 李不言良久没有听到动静，终于没忍住微微翕开一条缝，偷偷朝外头望去。 借着明朗的月光，他看见自家弟子已经开始盘膝修炼，不觉晃了晃长尾巴。 果然，成功永远是和努力挂钩的。 可惜世人大都喜欢造神，往往大力吹捧横空出世的天才而忽略了他们在背后的努力，给人造成只要天资高就能轻易成功的错觉，也让许多人可以轻易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没有天赋。 可许多人的努力程度，根本没有到需要拼天赋的地步。 也无怪云蹊霜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男主，这样一个又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想来连天道也不忍辜负。 他悄无声息地闭上眼睛，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香甜黑沉的梦境了。 只是梦境里的剧情稀碎，引得他在现实中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做出各种反应。 于是，云蹊霜只修炼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李不言频繁的喵喵叫给打断了。 他有些无奈地坐到床边，看着已经把被窝睡出一个坑的白猫已经深陷梦境，时而用力蹬几下自己的小爪子，时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时而抬起前爪喵喵地破口大骂...... 虽然看似在睡觉，可他觉得睡着了的师尊好像比醒着的时候更加忙碌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 须臾，少年竖起中指和食指掐了个印诀，指尖闪出一缕银光没入白猫的额头。 很快，睡得不安稳的白猫恢復了平静，安安静静地仰面睡着，微微鼓起的小肚皮也随着他的唿吸一起一伏，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摆脱了梦魇的纠缠。 这一次云蹊霜没有再继续修炼，而是守在床边，目光深沉地看着睡着的白猫，一直到明月西移，东方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一大早，子苓就去李不言的房间门口敲门，只是他鬼鬼祟祟地敲了大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不觉皱起眉头。 师尊提前叮嘱他今天要早些喊他起床，怎么他都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回应呢？ 他正茫然地挠着后脑勺，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别敲了，师尊在我房中休息。你这么早来找师尊做什么？」 子苓勐然回头，就看到自家大师兄正站在身后，左手还握着他的配剑。 「大师兄早上好，这么早您就起来练剑啊？」子苓干笑一声，开始东拉西扯地转移话题。 云蹊霜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去练功房里练剑，你记得再过一个时辰要带岁欢做好早课。」 少年的声音不怒自威，子苓不觉老老实实地点头：「遵命。」 眼见云蹊霜转身进了练功房，他才吐了吐舌头钻进大师兄的卧房。 乖乖，大师兄越来越威严，怎么感觉他比掌门师伯给人的压迫感还强呢？ 子苓一边腹诽一边走进房间，见白猫还安安稳稳地趴在床上睡大觉，不免有些着急，上前提高音量：「师尊，师尊，快要天亮了。」 李不言终于动了动耳朵，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搅人清梦的少年。 「师尊，已经卯时了。」子苓压低声音提醒道。 李不言忽然想起今天的重要安排，脑海中仅存的一点儿困意也消散了。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精神抖擞地站起身：「那就开始准备吧。」 生日筹备这种事李不言干了许多次，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一次一定是成本最高且效果最好的一次。 后山之上，那座观景塔在他精心策划下，已然蜕变为一个梦幻般的宴会圣地。 第101页 他亲手栽种的灵花灵草，在他揠苗助长的催化下迅速绽放，肆意地绽放着绚烂的生命力，恬淡清雅的花香氤氲在空气中。银色的藤蔓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无数金色的花朵犹如星辰般点缀其间，它们如同优雅的舞者缠绕在草坪四周，编织出一道天然的篱笆。 宽阔平坦的草地上，摆放着数张由巨大原木精心雕琢而成的长方形餐桌。这些餐桌的原木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原始而质朴的气息。白色的桌布轻柔地铺展在桌面上，如同云朵般轻盈。 桌布之上，各种精緻的点心和灵果仙芝摆放得井井有条，它们色彩斑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此外，修士的酒量一向都很可观，因此他也不惜重金购得数十坛上品灵酒在旁边堆积如山。 最先到会场的是玉芙蓉和祈夜。 祈夜头上戴着斗笠，垂落的黑色面纱遮住了他的面容，黑纱上附着的结界也隔绝了旁人灵力的窥探。 「还请玉师叔和这位先生略坐坐，休息休息。」子苓机灵地捧来李不言珍藏的灵茶待客。 玉芙蓉和祈夜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宴席，颇感新奇。 两人四处逛了一圈后，玉芙蓉坚定了自己的看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来我这位师弟对他弟子是来真的了，连一个拜师日也要这般兴师动众地举办。」 祈夜抿了抿嘴角，他还是第一次踏足清岚台，不过一想到这里是李不言的领域，他倒不像在其他地方那般精神紧绷。 听了玉芙蓉的话，他默然片刻后才点点头，颇为贊同对方的观点：「的确如此。当初在南溟岛的时候，我就察觉到李道友对他这位弟子超乎寻常的关心，不过那时候我尚且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这等关系。如今看来，却是我眼界狭隘了。」 他们两人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而他当时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你们在说什么呢？」随后赶到的何弦歌也竖起耳朵准备加入这场八卦。 玉芙蓉微微挑眉：「我们在讨论七师弟和云师侄之间的关系呢，你看这会场筹备得如此隆重，师弟甚至连他珍藏了那么久的九叶仙芝都捨得拿出来待客，还看不出来他对云师侄的用心么？」 何弦歌闻言，也颇有同感：「我就说他必然有些不对头，以前咱们这位七师弟可是一直深居简出，甚少与我们来往。他加入宗门这么久，前几十年加在一起笑得也没有最近多。我早就怀疑他身上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只是没想到却是应在这事儿上头了。」 她的夫君九华子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她的话：「李道友与云师侄之间的事尚未得到他们本人的确认，如此妄下定论会不会太过鲁莽了？」 何弦歌嗤笑一声：「我就说你是个木头你还不信，我来问你，当初主动放下身段追求李师弟的人多不多？」 九华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多。」 毕竟李不言的确是生了一张妖孽祸水的脸，而这个世界上不以貌取人的人太少了。 「那么多美人如过江之鲫，可你见师弟给谁好脸了吗？」何弦歌又问。 九华子继续摇头：「不曾。」 别说是给好脸，以前的李不言为了拒绝那些主动示爱的追求者，甚至直接在山门中闭关三年不出。 「所以说，当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特殊的待遇时，已经表明了对方在他心底的地位不寻常了。」何弦歌信誓旦旦地总结道，「只是他与云师侄关系总是占个师徒名分，怕是说出去外人会说三道四，所以七师弟才一直隐忍不提罢了。」 「如此说来，李道友倒是真的对师侄用情不浅？」九华子几乎要被自家夫人这笃定的态度给说服了。 「七师弟肯这般大张旗鼓地为云师侄举办拜师日宴席，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玉芙蓉也跟着补充道，「他一定是很想公开自己和师侄的关系，但碍于世俗眼光又不好明说，因此只能用这种折中的法子向别人宣告自己和师侄的关系。」 「原来......师弟特意向我递来请柬，竟是这个缘故。」忽然，一个低沉的嗓音也加入了这场讨论。 几人回头，就看到萧渊眉头紧锁地站在人群之后。 从他脸上的神态不难看出，他应该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也已经把几人方才热烈的讨论全都听见了。 「呃，可是师侄才......」九华子还试图说些什么，却被何弦歌扯住衣袖，眼神明确地示意他闭嘴。 萧渊看了看李不言带着俩弟子精心布置的会场，忽然间重重地嘆息了一声，有些自责道：「如今想来，当初他因为小云擅闯禁地就重责于他，又将自己辛苦得来的涅槃丹给他服下，这一切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我这个做掌门师兄的却忽略了。」 玉芙蓉更加用力地点头：「若非真心所爱，师弟怎么捨得将涅槃丹送给师侄服下？而且还在这里种满了月光藤，师兄你可能不知道，月光藤在某些地方隐喻着无法启齿的爱、无望的爱人。」 萧渊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月光藤结出来的花：「看来，我之前给师侄准备的贺仪却是有些不合适了，我已经想到了另外一份更加合宜的贺仪。」 其余人闻听此言，也都陷入了思考。 当李不言牵着双眼被黑色绸带蒙住的云蹊霜一步一步走进会场时，他心底忽然生出某种荒谬的错觉。 第102页 怎么感觉在现场的所有人看着他和云蹊霜的眼神......都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古怪呢？ 第041章 李不言特意用纱布蒙住了云蹊霜的眼睛, 牵着他走进草地，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反倒是他先受到了惊吓。 周围那群人一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就连自己小时候偷拿零食柜里的饼干这种琐事都想招了。 李不言看看笑容诡异的玉芙蓉, 又看看眼神飘忽的何弦歌，最后将视线转向站在人群中间的萧渊：「掌门师兄，你们这是？」 萧渊干咳一声，遮掩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既然云师侄也到了, 那就准备开始吧。」 李不言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然后牵着少年的手把他带到人群中, 最后亲手解开他发间的缎带：「乖徒弟, 今日为师特意邀请了师门尊长来此一聚, 一则为庆祝你三年前拜入我门下，二来也为弥补前两年师尊对你的忽视，三嘛，则是为了嘉奖你在南溟岛救下许多人的功绩。」 云蹊霜缓缓睁开眼睛, 纵然他在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在看清现场的布置之后，还是有几分意外。 难怪前些天李不言回去的时候，小猫爪缝之间总是藏着泥土，原是他的师尊亲自为他种下了这一大片花墙。 纵然他成神万年, 见过了三千界中无数的瑰奇美景, 但此刻他还是觉得, 眼前的这片花墙是他所见的美景中最令人难忘的。 「弟子，多谢师尊。」少年对着自家师尊深深一拜, 又被对方抬手拦住。 玉芙蓉见状，笑盈盈上前道：「云师侄, 这是师叔我赠你的贺仪，紫授法衣和云履。法衣可承受化神大能的全力一击，云履则能让你御剑速度比平日再快数倍。」 祈夜也跟着送出自己的礼物：「这是一套捆仙索，即使是元婴期大能被它困住，半个时辰之内也难以挣脱。你若遇到强于自己的对手便使出它来，困住对方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云师侄，这是本座从海外仙岛得来的千年木灵蔘，你可用于冲击金丹。」 「......」 很快，云蹊霜的双手便被各位长老送来的礼物塞满。 李不言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心里却也清楚，这些长老前辈们送礼一则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二来他们也的确有心想要好好培养云蹊霜这颗天玄宗冉冉升起的新星。 天玄宗在修界不过是中等体量的门派，而且随着修界灵气凋敝，隐约也有越来越弱的趋势。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个剑修天才横空出世，撑起天玄宗的门面，至少能再为宗门延续数百年的气运。 若是云蹊霜能够一气修炼至飞升境，天玄宗甚至有能力直接改变现在的修界格局，让四大门派变为五大门派，这就是属于强者的底气。 在这种共同利益的驱使下，他们自然都盼着云蹊霜能够越来越好。手里头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遮遮掩掩地不肯拿出来。 「小云啊，这是师伯送你的礼物。」萧渊语重心长地将一把红色的灵剑递给云蹊霜。 看到这把长剑，云蹊霜的表情微微怔楞了一瞬。 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收入储物手镯之后，云蹊霜才双手捧过萧渊递过来的灵剑，双手微微用力，通体红色的赤影剑便噌的一声从剑鞘中被拔出，露出仿佛灼灼火焰般醒目的剑刃，同时，一股热浪随之扑面而来，逼得附近的人都不得不后退数步。 「这把赤影剑乃是极品灵剑，它原是我们天玄宗开山祖师的配剑，据说已经生出器灵雏形，只是没等器灵孕育，先祖就飞升天界了，而这把凡剑被他留在了宗门剑冢之中，一直没有认主。」 见云蹊霜能拔出赤影剑，萧渊捋了捋鬍子笑道，「你能拔出赤影剑，可见你与它是有缘的。正好你也是火灵根，与赤影剑的火属性最配了。」 上一世，天玄宗被灭，唯独宗门的剑冢藏在禁地之内未被发现，而云蹊霜便是在苍烛的指引下进入剑冢，撑过了天玄宗歷任掌门留下的考验，得到了赤影剑的认可，成为这把灵剑的主人。 也是这把赤影剑陪着他走过了后来漫长艰苦的修真岁月，直到在某一次战场折断，而他又在后来得到了更多更好的灵剑乃至仙器。 赤影剑陪伴着他直至修炼无情道大成，他仅剩的那些属于人类的情感，也在赤影剑的见证下一点点被斩断。 他看到手中的赤影剑，就像是看到了久违的朋友。 「多谢掌门师伯成全。」云蹊霜将灵剑握在掌心后，轻声道。 见少年认真地行礼道谢，萧渊又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原本我打算送你的是另外一件礼物的，不过现在看来，赤影剑才是最适合你的。事实上，关于赤影剑还有一件秘密，宗门之内除了我，怕是别人都不知道。」 「什么秘密，说来我们也听听。」玉芙蓉第一个开口追问道。 萧渊笑眯眯地转头看着李不言：「七师弟，把你的南风剑召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李不言闻言，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藏在自己丹田之内的本命法器召出。 通体淡蓝的南风剑化为一道浅光出现在他掌心，随着灵剑出现，周围的气温逐渐降低了几个度，剑刃附近甚至有细碎的冰晶凝结出现。 「疑？」敏锐的何弦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七师弟的南风和这把赤影剑外形好像是互补的？南风细长轻盈，赤影厚重威仪，而且南风是冰属性的灵剑，赤影又是火属性的灵剑......掌门师兄，这是为何？」 第103页 萧渊微微颔首，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后，突然抬起双手，一手握住赤影一手握住南风，瞬间发力将两把细长灵剑握在掌心。 虽然南风已经认主，但是在李不言默许的情况下，他也能得到灵剑短暂的使用权。 萧渊往两把灵剑之中灌注灵气。 烈焰火龙和冰晶凤凰瞬间分别从两把灵剑的剑刃之中钻出，随后带着灼灼热浪和刺骨寒意在众人的头顶上空盘旋一周，最后化为烟尘消散无踪。 李不言和云蹊霜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萧渊。 萧渊微笑着倒转剑刃，提着剑柄将两把灵剑还给他们：「如你们所见，其实赤影和南风原本是一对灵剑，它们的铸剑材料取自同一块陨铁。当时那位铸剑大师便将这陨铁一分为二，一部分加入地脉灵火炼制出赤影，一部分加入万年玄晶炼制成南风。这两把灵剑原本就是相生相伴的一对灵剑。」 众人听得入神：「原来这两把灵剑还有这样的渊源，我们却是第一次听说。」 不仅是他们，就连云蹊霜也是第一次知道赤影剑和南风剑之间的关系。 前世，这两把剑也是分别落入他和原来的那个李不言手中。他们之间的决战之后，赤影随他一战成名，南风则殉了李不言，被遗忘在毒虫遍布的荒谷原野。 「希望这两把剑在你们手中能再次扬名天下，」萧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不言的肩，「你是小云的师尊，有些事情还需你慢慢引导他。这条路虽然艰难，但有你们二人同心，也有我们同门的支持，师兄相信，你们会顺利走下去的。」 李不言微微张大嘴，又茫然地点点头，虽然萧渊说的话听上去是好话，但是怎么就感觉那么别扭呢？ 云蹊霜也是一头雾水，他觉得萧渊应该是话里有话，但是他听来听去，却没有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 「七师弟，云师侄，」何弦歌捧着自己准备的礼物笑盈盈地上前，「这是一对照玉镜，一面阴镜，一面阳镜，你们一人持一面镜子，无论相隔多远，都能从镜中看到对面的人。」 李不言微微挑眉，这个有点儿意思，跟手机视频一样的效果而且还不需要网络。 他代云蹊霜接过来后把那两面巴掌大小的镜子拿在手中反覆打量，然后留下了阳镜在自己手里，笑着看向云蹊霜道：「以后有事找你倒也方便了许多。」 见李不言颇为高兴的收下了礼物，何弦歌略有些得意的扫了九华子一眼，到底是她聪慧，送礼也是送到了对方的心坎里。 望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一人持一面照玉镜，九华子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跟着消散了。照玉镜别名鸳鸯镜，向来是送给道侣夫妻的礼物，李不言没有推辞，显然是已经默认了他和云蹊霜的关系。 然而事实上，李不言只是单纯觉得这对照玉镜的实用性很强罢了。 云蹊霜对于这些门道也是不大理解，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修炼无情道的人能明白，为什么一对镜子就能让人认为他和他师尊是也是一对。 再往后，李不言在众人心照不宣的笑容中又收穫了一堆成双成对的礼物，那些送礼的人不但考虑到了云蹊霜，就连他也一併考虑进去了。 该说不说，李不言觉得自己应该是心怀感激的。但到最后，他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总觉得这群人似乎揣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却只瞒着他。 这种若有若无的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李不言的心态有些炸裂，就连后面的宴席他也没精力参与，干脆化身为白猫躺在自家弟子怀中闭目养神去了。 直到所有人都尽兴而归，李不言依旧没有等到约定要来的苍烛。 云蹊霜把最后一位喝得醉醺醺的玉芙蓉交给了她的大弟子赵雅，就准备转身离开，却不防他的衣袖被玉芙蓉紧紧握在手里。 「玉师叔？」云蹊霜见赵雅已经将玉芙蓉稳稳接住，试图将自己的衣袖从对方手里抽出。 谁知对方居然抓得更用力了。 玉芙蓉在赵雅担忧的眼神中睁大了眼睛，抬手指着面前人影模煳的少年，缓缓开口道：「你的师尊为你可是煞费苦心。」 云蹊霜微微颔首：「师尊对自己的苦心，弟子心中明白。」 至少如今这个李不言，的确是一心在为他考虑。 玉芙蓉满意地点点头，又苦口婆心道：「我也知道这修界之中，俊男美女如云，日后你面对的诱惑只会越来越多。只要你实力强大，权势名利地位美人便会朝你投怀送抱。但我还是要说，无论你日后会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对不起你师尊。否则整个天玄宗上下都不答应。」 云蹊霜继续从善如流地点头，他也看出来了，玉芙蓉的确是喝醉了，眼下说话都已经没有逻辑了。 「很好，我相信你也不是薄情寡恩之辈。既然你和七师弟心悦彼此，那我就等着你和你师尊举办道侣大典那日再喝你们的喜酒了。」 玉芙蓉说着扶住赵雅的手站直了身子，又拍了拍云蹊霜的肩。 「诶？」云蹊霜被她最后一句话惊在原地。 他听到玉芙蓉说了什么？ 心悦彼此？ 道侣大典？ 他和师尊？ 仿佛一道惊雷噼入脑海，他霎时间就明白了今天宗门之内所有人那奇奇怪怪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神色，以及他们送来的那些一言难尽的礼物。 第104页 宗门之内的人，是不是都误会什么了？ 「师叔，我想你可能有所误会，我师尊他的确对我很好，但那只是师徒之间的情谊，而非鱼水合欢之情。」云蹊霜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 只是玉芙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什么话？你师尊待你是哪种情分，你看不清，我们这些局外人也看不明白吗？」 「他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敢这样轻易地否定他对你的爱？虽然你师尊脸皮薄不肯大大方方地承认，但很多时候判断一个人怎么想的，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为你做了什么......」 云蹊霜回到后山时，脑中还迴荡着对方的话。看着对方笃定的模样，就连他也开始有几分动摇了。 难道，李不言真的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情谊？ 他刚走到观景塔下，就看到李不言蹲在第三层的阁楼上，见他走过来，立刻晃了晃身后的长尾巴。他知道，这是师尊开心的表现。 如果说要看对方做了什么，现在他是不是可以确认，对方一见到他就很开心...... 「蹊霜，快上来，看为师送你的礼物。」李不言见少年呆愣楞地杵在那里，有些激动地朝他摇了摇尾巴。 云蹊霜应了一声，沿着旋转的楼梯登上第三层阁楼。 观景楼的位置选得很好，站在最高一层正好可以将大半个天玄宗的景色尽收眼底。 此刻的夜晚月明星稀，凉风宜人。 李不言见徒弟就位，搓了搓前爪后嘿嘿一笑，直接用灵力开始引动他提前布置好的阵法。 然而他挥出的灵气却像是泥牛入海，原本应该出现的聚灵阵一动不动。 他又试了其他几个阵法，都没有任何动静。 李不言皱眉，直接从三层的塔楼跳下去，在自己埋下灵石的几处位置翻找了片刻，呆愣在原地。 随后，他仰面发出了愤怒的小猫咆哮：「到底是谁，把我埋在这里的灵石挖走了？」 第042章 李不言愤怒地沿着地下的阵法轨迹挖了一刻钟, 终于确认他埋在地下的灵石全都不见了。 见他气得尾巴在地上烦躁地乱拍，云蹊霜忍笑走上前，将已经变成灰猫的师尊抱起来, 搂在胳膊间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师尊，灵石直接埋在土中，后山那些有了些灵智的妖兽和灵兽感应到了自然会来把灵石挖走。」 那群灵兽们天生就对灵气敏感，更何况李不言一口气在这里埋下那么多的灵石。 不过这些傢伙们也颇聪慧，挖走了灵石还知道将泥土原封不动地填回去, 若不仔细看还真难看出破绽。 「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李不言也只能愤愤的放出狠话，但是这种事又没有监控, 那些灵石上也没有写他的名字, 几乎不可能再查出拿走他灵石的是谁了。 「师尊的心意弟子已经明白了。」这一刻, 云蹊霜确信李不言大抵如玉芙蓉所言，是喜欢他的，于是他开始安慰对方，「即使看不见师尊准备的礼物, 弟子也已经很满足了。」 只可惜他以无情入道，割捨了自己的七情六慾，根本没办法对这份感情给出相应的回应。 看着怀中的白猫，云蹊霜轻嘆了口气。 他很想直白地告诉对方趁早放弃，但是与那双漂亮如琉璃的异色猫瞳对视之后, 他心底又生出一丝不忍的情绪来。 罢了罢了, 来日方长。 今日李不言已经大费周折地为他举办了这场宴席, 他怎么好在这个时候叫他伤心？ 少年轻易地说服了自己，然后微笑着开口：「师尊倒也不必失望, 您瞧！」 云蹊霜说着，抬手释放出纯粹而庞大的火系灵力。 李不言自少年的怀抱中轻轻探头, 只见远方的黛色天际，一抹赤色的光茧犹如流星，悄然划破夜空，追寻着这抹古老而深邃的灵力波动，悠悠向他们飞来。 指头大小的红色光茧在空中缓慢舞动，随着少年指尖释放的灵气越来越充沛，从远处汇聚而来的光茧也越来越多。它们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环绕在两人头顶上空，最终汇集成一片绚烂夺目的红色星海。 这片星海如梦如幻，无穷无尽。亿万赤色光芒聚集在黑夜中，甚至能照亮地面。红色的星穹在空中缓缓旋转，宛如上古宇宙般神秘瑰美，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融入这红色的梦境之中。 李不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所吸引，他怔楞地仰望着天空。一点轻盈的光茧在风中飘忽不定，最后竟然落在了李不言的额头上。 李不言生怕惊扰了停在自己额头休息的小傢伙，却又有些好奇这些光茧到底是什么，便努力盯着自己的额头往上看，最后看得对眼了才看清，那是一只跟蜜蜂差不多大小的虫子，和地球上的萤火虫长得很相似，都是在尾部生长着会发光的器官。 他试图抬爪去抓，受惊的小虫又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再次汇入那片瑰丽的星海之中。 云蹊霜微微笑着向他解释：「秋季是星火虫□□产卵的季节，它们最喜欢火属性的灵气，当它们感应到火属性的灵气就会汇聚而来吸食灵气，然后为产卵做准备。」 李不言用惊嘆的眼神望向头顶那片缓缓流转的红色星海。这个世界实在是奇妙，谁能想像到这些小虫子汇聚在一起，竟然也会形成这样壮丽的景致呢？ 第105页 然而，就在李不言沉醉于美景之际，星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那些璀璨的光点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开始四散逃跑，很快就又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李不言和云蹊霜一同低头看向附近的草丛，他们知道，正是藏在那里的傢伙刚才偷偷吸食灵气时散发出威慑的气息太过明显，才会把所有星火虫都惊走。 云蹊霜看了李不言一眼后，抱着自家师尊走到那处草丛前停下。 草丛又动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藏在草丛里的那傢伙开始停止吸收空气中不断逸散的灵气，甚至还发出了威胁的低声咆哮和呜咽。 「当心。」李不言用尾巴拍了拍少年的手腕。 云蹊霜俯下身，修长漂亮的指尖轻轻滑过层层叠叠的草丛，随后快如闪电般探入草丛间，精准地抓住了藏在里面的......一只幼豹？ 李不言上下打量着被云蹊霜捏住后颈皮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看来看去都觉得，那应该是一只长相有些奇怪的黑豹幼崽。虽然只是个眼睛的蓝膜都还没有褪去的小崽子，但身形却比李不言大了好几圈。 只是这小傢伙身上毛髮打结，伤痕交错，看样子并没有得到母兽的周全保护。 云蹊霜也微微有些惊讶，他把那小豹子捏在掌中来回翻看，然后告诉李不言：「师尊，这只梦貘看样子还不足月。通常母兽是不会离开幼兽身边的，它会自己爬到这里来觅食，恐怕它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李不言微微一愣，蹭蹭蹭爬到云蹊霜的肩头，盯着被自家弟子捏在手里的小兽看了半天，才有些愕然地问：「这傢伙就是梦貘？」 梦貘是原书中设定的灵兽，以吸食人类的噩梦和天地灵气为生，拥有制造幻境的天赋能力。 原着中，男主送给小青梅的礼物就是一头半成年的梦貘，那只梦貘也成为了女主的契约灵兽，最后还会成长为九阶灵兽，拥有能够让数十万人同时陷入梦境的恐怖实力。 云蹊霜想了想，委婉道：「书中记载，梦貘似豹而玄，以梦为食，可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 更何况，此刻的他已经认出，眼前的小梦貘就是前世他抓住又送给萧锦瑟的那头。 李不言目光深沉地打量着满眼恐慌的小兽有些头疼，这剧情怎么发展着发展着又开始跑偏了？ 梦貘不是在天玄宗被灭门之后才会出场吗？这小玩意儿提前这么多年出来做什么？ 云蹊霜往草丛里看了一眼，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师尊，你丢了的灵石找到了。」 李不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在草丛里堆满了已经失去了灵气的灵石，那些原本五颜六色绚丽无比的灵石此刻变得灰扑扑的，丢在路边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大概是照顾它的母兽出了意外，它自己从山上下来，无意中闯入了后山，又嗅到了灵石的味道，这才会出现在这里。」云蹊霜轻声分析道，不过他的分析也接近于事实了。 李不言恍然，原来这小傢伙就是偷灵石的兇手。 可是抓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看着那团黑漆漆的毛球，李不言嘆了口气：「若是把它丢在外头，怕是活不成。带回去照顾着吧，以后还可以送给锦瑟，那小丫头应该会喜欢的。」 云蹊霜转头看了李不言一眼，轻轻挑眉询问：「梦貘乃是天生的灵兽，以后很有可能会成长为九阶圣兽，师尊您不想自己留下来养着么？」 李不言甩甩尾巴：「这小傢伙的主人可不是我，我才不想跟女主抢......咳咳，我是说，小姑娘应该会喜欢这种灵宠的，你与她一向交好，送给她也好。何况她还因为你被掌门关了一个月的禁闭，你总该送些什么去安慰安慰人家。记住了，女孩子都会喜欢积极主动一点的男生。」 云蹊霜听完这番话，不知为什么心中浮出几分淡淡的不悦。 他能从李不言的话中听出，对方在有意无意地把他往萧锦瑟的身边推。但玉师叔不是说过，师尊喜欢的是自己吗？既然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把他往小师姐身边推？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对于这种陌生的情感，他实在很难辨析出条理，因为爱情本身就是不讲理的。 不过，很快云蹊霜就想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因为李不言脑中那个荒谬的剧情让他心生忌惮，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私情而破坏原本的剧情走向？ 毕竟从他之前用神识探寻过李不言的神识，知道师尊对原主未来命运的畏惧和破坏剧情的忌惮。 在李不言的潜意识中，破坏了『小说世界』的主线剧情似乎会引发许多不可挽回的后果，造成某些悲惨的未来。 所以，真相一定是这样的吧？ 为了大局着想，他的师尊不得不忍住心底深刻的爱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向其他人身边。 云蹊霜自觉已经看透了师尊故作坚强的伪装，心中某处地方不觉变得柔软起来。 他抬手温柔地拍了拍李不言的头，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师尊，我与小师姐只有同门情谊，而且她更喜欢灵禽一类的灵宠。我明天去后山找找看，若是找不到这小梦貘的母亲，就留在你身边养着吧。」 李不言：「......」 朋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本文三大女主之一对你来说只是同门师姐？少年你不要太狂妄了，嘴硬一时爽，火葬场啊喂。 第106页 李不言有些遗憾，要是有手机他高低要把云蹊霜这句话录上，等他和萧锦瑟在一起之后再高价卖给他。 「这只梦貘的母亲已经死了。」忽然，一个暗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李不言和云蹊霜一起回头，就看到阴柔美丽的银髮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视线却一直落在云蹊霜身上，金色的竖瞳里带着几分隐晦的戒备。 「啊？」李不言没有注意到苍烛的复杂眼神，听到小梦貘的悲惨命运之后他也忍不住心底一软，「怎么没的？」 苍烛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头顶上方的位置：「昨夜天降陨石，砸死的。」 「嘶~」李不言回想起昨天晚上震惊了整个宗门的红色异光，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怜悯地看着在云蹊霜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的小梦貘，这傢伙也太倒霉了吧？ 天降陨石砸死，这么小的概率也能被它的母亲撞上。 「师尊，这位是？」纵然知道眼前的人的身份，云蹊霜还是礼貌地询问道。 「我叫苍烛。」苍烛淡淡地看着云蹊霜。 云蹊霜也适时表现出微微惊讶的模样，左手托着手梦貘、肩上蹲着师尊还能保持优雅的姿态向苍烛行礼：「苍烛前辈，晚辈有礼了。」 苍烛微微颔首应了一声，转而看向李不言，轻声解释：「有事耽搁了，未能按时赴宴，是我失礼了。」 李不言猜测，苍烛的失约大概和昨天晚上坠落禁林的那道红光有关，不过这应该也是苍烛不会告诉他的秘密，便没有追问，只是晃了晃猫尾巴坦然道：「无妨，心意到了就行。」 言下之意也比较直白，人来不来无所谓，礼物不能缺席。 苍烛轻笑，顺手将一个锦囊扔给里云蹊霜。 云蹊霜抬手接住，只一瞬，他就摸出了那里头是真正的月光石，也是可以开启云上境的钥匙。 少年不动声色地将那锦囊收好：「多谢前辈赐礼。」 李不言知道苍烛出手肯定大方，眼底的笑意也真切了许多：「虽然你来晚了，但我这里还是有好酒相待。」 苍烛挑眉：「先记下帐吧，日后再一併找你讨回。」 说罢，又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月光下。 「啧，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李不言望着苍烛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云蹊霜收回视线：「或许就是来送礼的。」 闻言李不言眼前一亮：「他是万年蛟仙，出手应该不会太寒酸，快看看他送的什么？」 云蹊霜停了片刻，才从储物手镯里掏出那个锦囊，只是在这一瞬间，里头的东西已经被他掉包了。 「就是一个普通的灵玉而已？」李不言见云蹊霜从锦囊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灵玉，有些不相信，干脆自己凑上去用爪子扒拉。 可就算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钻进去翻找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看着那块灵玉，李不言嫌弃地拍了拍爪子：「老登真抠。」 这可是他未来的弟子，给点儿好的怎么了？ 云蹊霜微微垂眸，嘴角噙笑：「前辈能有此番心意，弟子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师尊，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这小梦貘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您似乎......也需要好好清理一番。」 李不言嗯了一声，灵活地钻进云蹊霜的怀里，任由少年带着他和梦貘飞回清岚台。 仔细地替李不言和梦貘洗干净了身上的尘土后，云蹊霜又细心地给小梦貘身上的伤痕上了药，这才把两只......唔，他师尊和灵宠安置在小窝里休息。 「师尊，弟子今日的修炼还未完成，先去练功房把今天的功课补上。」云蹊霜站在床边，看着已经睡眼惺忪的师尊轻声道。 李不言舒舒服服地蜷缩在小窝里，连眼睛都懒得睁：「去吧。」 少年替他师尊掖好蚕丝被，转身走出房间。 只是他并没有如自己所言去练功房修炼，而是一转身走出了清岚台，直奔后山禁林边缘去了。 第043章 后山禁林宛如一片无垠的翠色海洋, 其面积之大，尚在天玄宗的数十倍之上。 准确的说，天玄宗的开宗祖师也不过是在这广袤的林海中占得一处灵气盎然之地, 才得以开宗立派。 然而，能从修炼万载、威震八方的蛟仙手中分得如此一片面积可观的地盘，足见那位祖师当年的实力也可算是登峰造极。 云蹊霜踏着月色，依照记忆中的小径轻而易举地穿越了那层若隐若现的结界，再一次踏入了这片被天玄宗弟子视为禁地的密林。 他曾在这片密林中度过了十多个春秋,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溪一石他都了如指掌。 就在他即将穿过禁林边缘之际, 一抹皎洁如玉的人影在树林的阴影中散发出阵阵银色光芒, 瞬间就占据了他的视线。 那人, 正是蛟仙苍烛，他前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认定的师父。 苍烛不是个乐善好施的蛟，但是当他连续围观重伤的少年在禁林中苟延残喘了一个月之后, 也忍不住出手将云蹊霜救下来。 当云蹊霜询问他为何要救自己的时候，苍烛的答案轻描淡写：「你重伤至此，却还能靠着饮朝露、食野果活下去，我倒想看看，仅凭你一人之力, 究竟能走到何种地步。」 云蹊霜并不在意苍烛的动机, 他知道,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自己确实因此他得以活下去。前世当他飞升天界之后, 便以自己的无上道法助力苍烛脱去了蛟龙兽体，直接位列仙班, 成为大罗金仙。 第107页 好歹，也算是全了他们这段师徒缘分。 苍烛转过身来，那张阴柔俊雅的脸上，此刻的表情有些模煳难辨。他望着身后那个俊美挺拔的少年，随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云蹊霜没有犹豫，快步跟上苍烛的脚步。 一前一后的两人在沉默中穿密林深处雾气瀰漫的小溪、形状各异的山石，寄生藤蔓缠绕的参天古木，终于在一处焦黑的大坑附近停下来。 这个坑洞的面积不大，直径只在半丈左右，但是却很深。从洞口望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一路走来，云蹊霜敏锐地注意到，附近的树干朝向洞口的一面全部都被烧成了黑色，烧掉了枝叶，越是靠近洞口的树木，越是烧得面目全非。 而洞口周围方圆十米之内的树木早已尽数化为灰烬，即使距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空气中漂浮着的那股烧焦的味道还是被云蹊霜的嗅觉轻易捕捉到。 云蹊霜了解苍烛的各种小细节，见他此刻背对着自己，藏在衣袖中的食指和拇指不断反覆摩擦，这是对方犹豫不决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小动作。 见苍烛一直不开口，云蹊霜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前辈吩咐晚辈来此，有何指教？」 之前苍烛丢给他的那只锦囊里，除了原本就属于他的月光石之外，还有一张纸条，要他夜里来禁林边缘会面。但为什么要约在这个地方见面，对方却没有说。 一张纸条，一个时间地点，上面再没有其他信息，苍烛却像是笃定云蹊霜会按时赴约，因此早早地就等在这里。 苍烛沉默片刻后，示意他走上前：「看看。」 云蹊霜按照他的吩咐上前，探头往坑洞里看了一眼，同时也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在暗中窥探着这坑洞中的一切。 然而，除了这个洞里还有些余温未退的灰烬之外，他看不出别的...... 突然，云蹊霜瞪大了眼睛，又用神识往洞中侵袭而去。 这一次，他非常确定，在那坑洞底部，埋藏着一具属于仙人的尸体。 那是真真正正从天界下来的，拥有纯正仙体的仙人的......遗骸。 他愣在原地，那具仙尸已经被厚重的地层覆盖，但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有人将他埋葬在坑底的。 云蹊霜缓缓地将疑惑的视线转向站在旁边的苍烛。 曾经掌控了天地规则的他最清楚，天界和人界之间有一道不可逆转的结界，只要修为足够的人飞升天界之后，天道就不会给他们机会返回人间，这就是天地间的根本秩序。 违背了这些秩序的人，会遭到天谴，最终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的。 那个葬身坑底的仙人到底为什么才会甘愿逆转天地偷偷下界，最后给自己换取了这么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而且，他为什么偏偏选择降临在此？他的陨落和苍烛有关系么？苍烛是否曾与他有过交谈？苍烛邀他漏夜来此，是否和这个葬身坑底的仙人有关系？ 一时间，无数的疑问充斥在云蹊霜心底，但是他已经能够炉火纯青地掌控自己的情绪和表情，除了最初的那一瞬诧异之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从他的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 苍烛一直心不在焉地望着那坑洞底下，并没有注意到云蹊霜一瞬的失神。 他那双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面无表情地盯着深邃幽暗的坑洞淡淡道：「昨夜有红光贯月，落于此地。我赶来时，在这洞中捡到了一卷天书。那天书中记载了一种修炼功法，不过这功法于我无用，倒不如交给你。」 云蹊霜微微蹙眉，看着苍烛的眼神也逐渐有了变化。他只提了功法，却绝口不谈那个死去的仙人。 他知道苍烛口中的功法是什么，就是前世对方交给他的无情道的修炼心法。 原本他以为这卷功法是苍烛偶然得到的，后来他飞升天界之后才知道，这卷功法旁人修来无用，却只有天人族的后裔才能修炼此功。当时他还只当是巧合，如今看来，恐怕未必是巧合。 「竟有这等奇事？」云蹊霜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过前辈与我素不相识，为何会愿意将这天降异书赠与我？」 前世，苍烛借着他重伤的机会将那捲无情道修炼的功法赠与他，最终促成了他得道飞升，成为三界之主。 可如今他与李不言相处『融洽』，并未身负重伤，也没有被丢弃在禁地等死，他很好奇，苍烛会用什么藉口来劝说他放弃已经小有成就的修为改为修炼无情道？ 果然，苍烛听了他的问题后微微皱了皱眉，又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当初你的月光石被你师兄弟扔进来后，正巧被我拾得。我在数千年之前与天人族曾有过交集，自然认得这枚月光石，也就猜出了你的身份。」 云蹊霜沉默不语。 上一世，苍烛可没有提到过他认得月光石，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曾经与天人族有过往来。 前世的云蹊霜重伤后被丢入禁地等死，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苍烛救回，于是对方便顺水推舟地将无情道的修炼方法交给他，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又水到渠成。 如今，虽然事情的发展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推动，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的终点似乎并未改变。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必须再次走上前世的道路，放弃如今的见到修为改而修炼无情道。天人族修炼无情道有着先天的血脉优势，可以预见，最终他十有八九还是会走上修炼成神的道路。 第108页 想到这里，少年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继续平静地等待着苍烛的下文。 「昨夜那道红光带来的天书我一看便知，寻常人根本修炼不了，唯独拥有天人族血脉的你可以修习。」苍烛不经意地打量着云蹊霜的表情，斟酌着开口道，「只是，修习这种功法有个条件。」 云蹊霜继续配合地追问：「什么条件？」 苍烛缓缓道：「断情绝爱，捨弃你的七情六慾，修炼无情道。」 果然如此。 苍烛的回答并没有出乎云蹊霜的意料，却令他有些失望。 他前世经歷了百年的波折，千年的战争，才换来了成神之后的万年孤寂，这世间所有的事情他都见识过，不会和一个真正的十来岁少年那样心性单纯。 他也曾屡次遭遇信任之人的背叛，亲近之人的算计，但是修炼无情道的他始终不为所动，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将自己置身于世外，所有的因果轮迴都不会影响到他。 哪怕是面对自己视作手足兄弟的背叛，云蹊霜也能平静地接受，然后以平常的态度泰然处之。若是对方选择成为他的敌人，那么他自然也会以对待敌人的方式去对待对方。 纵然也有人曾说过他冷漠残忍，翻脸无情，但他所修炼的本就是无情道，无情之人，无爱无恨，自然无畏无惧。 不过当他发现了前世被自己忽略了的异常时，静如止水的心境还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察觉到自己曾经全心全意地信任过的人，或许最初接近他的时候目的并不单纯，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属于少年云蹊霜的部分情感，他此刻感觉到胸腔有些滞塞，唿吸也有些艰难。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全心全意地接纳他这个......冷冰冰的怪物呢？ 纵然心中波浪翻涌，但云蹊霜的表情依旧维持得滴水不漏。 他尝试着按照一个普通的少年那样露出些许犹豫的神色，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道：「前辈，我师尊辛苦将我培养至筑基后期，我不能背弃我的师尊。而且如今我在师门之中过得很好，并不需要这本功法。」 闻言，苍烛嗤笑一声，阴柔邪魅的脸上勾勒出一抹轻蔑的笑。 他微微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俊美挺拔的少年，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上次你师尊闯入禁地被我撞见，他解释说他是为了替你寻找你母亲的遗物而来。」 云蹊霜抬眸与他对视，眼神带着几分审视：「我知道，那时候前辈您用一块龙涎玉骗了他。」 苍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此之前，他还进过禁林，是为了见他的主人，魔界如今的代魔尊风星霓。他在为风星霓办事，你的师尊早就投靠魔界了。」 云蹊霜想了想，露出一惊诧的表情，停了片刻才高声反驳：「不可能，我的师尊不是这种人。」 不过他也清楚，原来的李不言还真是这么个人。 苍烛见少年面色惨白，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心底也有了底，便继续蛊惑道：「你可以回去验证一下，他身上肯定有与魔修勾结的证据，只要你留心，绝对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不可能，你在胡说。」少年后退一步，捂着胸腔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睛望着对面的苍烛，眼底满是戒备和警惕，「亏我师尊还将你视为朋友，你竟然当着他弟子的面出言污衊。枉你有万年修为，却做出这等行径，实在是令人不齿！」 说吧，云蹊霜怒气沖沖地转身离开。 只是，在转身后的一瞬，他眼中伪装的怒气消散，只余下疏离的漠然。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苍烛想方设法地想让他再度踏上修习无情道的这条路？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原来的李不言重伤扔进禁地，是不是他那时也会遇到其他的事故，最终还是殊途同归，开启断情绝爱的修道之路？ 云蹊霜暂时还不知道这一切问题的答案，但是他相信，他会等到答案自动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无妨，」苍烛不为所动地站在深坑旁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如果你后悔了，或者还想要早日为你的族人报仇雪恨，我在禁地随时恭候。不过你也要明白一点，我的耐心，不会太多。」 回答他的是果断远去的脚步声。 确认少年已经离开了禁地的范围后，苍烛才将视线从坑洞挪开，仰头望着黑暗到极致的夜空，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良久，他摊开双手，眼神飘忽地望着万里之上的苍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什么人说话。 「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把一个真仙送来下界，就为了让他修炼无情道法......真是有意思。」 又在原地伫立片刻后，苍烛勐地一挥手，那个被仙人躯体砸出来的深坑瞬间就被泥土填满，同时附近的枯树倒地，附近的藤蔓和杂草开始野蛮生长，不过须臾之间，充满勃勃生机的绿色就占据了这片焦土，掩盖了地面上所有的痕迹。 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片泥土之下埋葬着一个真正的仙人，一个强大到可以毁灭整个修界的仙人。 已经返回清岚台的云蹊霜用神识『看』到苍烛清理了现场离开之后，才撤回了自己的神识。 他站在院子里，也学着苍烛抬头的角度望向天空。 第109页 头顶上方，只有一片无垠的黑暗。 然而云蹊霜却隐约看到了命运的齿轮在这片黑暗中缓缓运转，在那片黑暗之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试图推动他的命运进入既定的轨道。 而这一切的脱轨...... 都是从李不言的意外穿越开始的。 少年走进房间的脚步声无意中惊醒了睡得迷迷煳煳的李不言。 李不言微微掀开眼皮看了眼走到床边的云蹊霜，含含煳煳地喵呜了两句，意识到自己的喵语对方听不懂之后，又用神识问了句：「修炼完了？快来睡觉吧。」 说完，还好心地朝里面挪了挪窝，又用尾巴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便又继续把脸埋在被子里睡觉了。 看到这一幕的云蹊霜瞬间忘记了方才的困扰，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笑：「遵命，师尊。」 刚才他问自己的问题，好像找到了答案。 至少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会没有任何条件地爱他，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少年利索地躺在白猫身边，轻轻地用手背挨着白猫粉粉嫩嫩的前爪，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044章 第二十八天, 玉芙蓉炼制的丹药终于可以让李不言保持十二个时辰的本体模样。 然而她炼制灵丹时过于匆忙，到底还是存在一些无法处理的瑕疵。 比如......每当李不言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候，头上就会冒出一对毛茸茸的白猫耳朵, 或者身后多出一条蓬松的猫尾巴。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性的小问题，」玉芙蓉瞥了一眼李不言头上的猫耳朵，又心虚移开，「只要你保持心态平和就不会有问题的。」 李不言深吸了口气, 安慰自己能恢復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已经不错了，至少比之前颠着四条小短腿到处晃悠方便了许多。 「这些时日祈夜的情况如何了？」李不言一边调整自己的心情一边换话题。 数日之前, 禁地中的苍烛意外出现, 吸走了祈夜体内残存的妖力, 替他止住了兽化的进度。 饶是如此，祈夜的大半张脸也都被密密麻麻的银色蛇鳞所覆盖，左眼更是逐渐变成了兽类的竖瞳。 听玉芙蓉说，他有次陷入了短暂的狂暴状态, 虽然没有伤人，却在后山抓了只灵鹿，咬破那头灵鹿的脖子生生吸血。 清醒之后，祈夜看到附近的鹿尸和自己浑身的鲜血，沉默了许久才返回玉芙蓉给他安排的山洞之中, 亲自将出入的门洞钉死, 再也不肯踏出山洞半步。 玉芙蓉闻言, 微蹙的眉头倒是舒展了不少：「禁地的那位前辈出手将他的兽化停止了，我也可以慢慢研究。这两天他服用了我煮的药, 看上去倒是比以前好了些，昨天还出门散了散步。」 「如此甚好, 」李不言倒是松了口气，又嘱咐道，「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当初在南溟岛上，祈夜也算是帮了他们大忙。如今祈夜有难，他自然也应该鼎力相助。 玉芙蓉确是眼前一亮：「师兄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有件事须得你帮忙。」 「说来听听？」 「你不是新收了只梦貘作为灵宠吗？这等高阶灵兽的幼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让我带回去养两日，如何？」玉芙蓉的视线不知不觉的挪到了李不言身后。 那里，普通灵猫大小的小梦貘正四脚朝天地拨弄着一个彩色绣球，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已经引起了旁人的觊觎。 李不言微微挑眉，警惕地看着玉芙蓉：「你不会是想把梦貘带回去做你的试药对象吧？」 玉芙蓉打了个哈哈，目光仍旧黏在：「听说梦貘以梦为食，就是不知道它吃不吃别的......」 李不言坚定地摇头：「不行。」 玉芙蓉见李不言神情坚定，看来这小东西暂时是没有机会研究了，也只能知趣地放弃：「哈哈，不过是和师弟开个玩笑罢了，我是另外有事相求。听说掌门师兄有意让您带师门弟子去寒冰雪原歷练，上次我那不成器的大弟子也在师门比武中位列第六，与歷练之机擦肩而过。此次她若在宗门比武中进入前五，便有机会参与歷练。若她争气，真的进入了前五，还望届时师弟能多多照护。」 李不言闻言，微微颔首：「这不必师姐交代，我自会照管好宗门里的每个弟子。」 关于雪原歷练一事，早在他还没去南溟岛之前，萧渊就曾经与他商议过。 萧渊的理由也颇充分，师门之中唯独李不言只有一个弟子，腾出手带队进入雪原也不是难事。其他人手上总有许多弟子要照护，若是拔冗去雪原带弟子们歷练，师门中的事务便会被耽误。 当然，李不言觉得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希望能够藉助这些经歷鼓动李不言再招收些亲传弟子，以免门人稀薄，说不去也不太好看。 但是李不言自认为自己不是适合当师尊的料，自然也只能假装听不懂萧渊的弦外之音，露出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带弟子们歷练就歷练，反正来去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并不耽误什么。 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是，除了宗门弟子之外，此次要参与歷练的还有天玄宗的附庸家族中的世家子弟。 天玄宗麾下也有大大小小十余个世家，这些世家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修道传承，因此他们不会让自家子弟拜入其他仙门，而是选择让他们修炼自家秘法。 第110页 不过世家手中掌控的资源有限，因此他们也会选择依附于其他的仙门获取一些修道资源和仙门的保护。比如眼下天玄宗有规划要带门下弟子前往雪原歷练，他们也会请求宗门将他们家族中出色的子弟一併带去歷练，藉此机会提升宗族弟子的眼界和修为。 李不言在意的不是其他，而是这些附庸家族之中的一个中等家族徐家。 他记得这个家族中有个天资不错的弟子叫徐子烨，原是家主的姨娘所出，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与他母亲一样在嫡母的严苛手段下艰难度日。 后来他长到十二岁还未接受家族中的灵根测试，便明白嫡母不会允许他这般卑微的庶子有出人头地的那一日，这才故意打压他们母子，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往上走的机会。 因此徐子烨便趁着别苑的看守不严之际仓皇出逃，只想着为自己和母亲搏一个前程。 他原本是土系单灵根，很顺利地便通过了某个大门派的检测拜入了对方宗门，最后在一次下山执行任务时机缘巧合遇上了男主。 徐子烨和云蹊霜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再加上两人性格互补，云蹊霜清冷孤高，不怎么爱搭理人，而徐子烨自幼便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最是会察言观色，性子也活泼好动。 在徐子烨的死缠烂打之下，云蹊霜也半推半就地认下了这个总爱跟在自己身边的新朋友。 从此，徐子烨就成为了云蹊霜的主角小团队里十分重要的角色。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会在陪着男主经歷了九九八十一难以后取得真经，顺利跟着男主一起飞升天界，成为能够与三界掌权者勾肩搭背的强大存在。 可惜遗憾的是，他也是把磨刀石，是原作者设定出来让男主坚定选择彻底斩断世间一切牵绊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子烨为了自己的爱人选择背叛了兄弟，他被迫在两难之间做出选择，魔修太擅长玩弄人心了，他们知道自己无法攻破云蹊霜这个坚固无比的堡垒，便选择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如果说一个人的云蹊霜是一座无法攻破的堡垒，那么有了他在意的人之后，这座堡垒的内部就会出现软肋。 最终魔修成功地离间了徐子烨和云蹊霜之间的兄弟情谊，当云蹊霜被自己信任的朋友狠狠背刺，差点儿魂飞魄散之后，他便将自己的最后一缕友情也斩断，真真正正成为一个无悲无喜的神祇。 李不言把原着看过许多遍，然而这个世界的剧情并不跟着原着走，甚至也与他参演的电影剧情有部分出入，在这个世界待的越久，李不言便越确认他脑中的那些故事情节恐怕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只是他还不确定，这些变化的出现是不是因为他这只来自于异界的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直到玉芙蓉离开，云蹊霜走进房间，李不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抬起头。 云蹊霜熟练地倒了一杯乳茶放到他手边，又把他放在桌上没看完的书收起来：「师尊，掌门师伯邀您一个时辰之后去下棋。」 闻言，李不言的表情一僵。 他的棋艺仅限于五子棋，但他猜萧渊应该不会下五子棋。 因此，当萧渊走进观云台的阁楼时，他倒是见到预想中已经准备好的棋盘和棋盒，只是坐在棋局旁边的不是李不言，而是云蹊霜。 「师弟你这是？」萧渊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搬了椅子坐在旁边一脸准备观战模样的李不言。 李不言干笑一声：「我家蹊霜近日棋艺有所长进，我想让掌门师兄替我指点指点，毕竟在天玄宗之内，掌门师兄的棋艺敢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了。」 萧渊见李不言脸上那抹谄笑就知道，对方的这些话不过是託词罢了。他请李不言前来下棋是藉口，有正经事商量才是目的，他不信李不言不懂。 「那就试试吧。」萧渊倒也沉得住气，笑眯眯地在云蹊霜对面坐下。 李不言虽然看不懂棋局，但是他看得懂萧渊的脸色。 注意到萧渊的脸色从最开始的轻松闲适到此刻的沉稳凝重，而且他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李不言就明白了，或许云蹊霜的下棋功力也非同寻常。 第一局下成了和棋。 李不言微微挑眉，看着自家弟子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云蹊霜会不会下棋，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就被他不由分说地带来应战。 他想的很简单，云蹊霜年纪小，哪怕是在萧渊手底下输了也不丢人，还能帮他把眼前这关混过去。 没想到云蹊霜的棋力不弱，居然能和活了几百年的萧渊下成平手。 萧渊看着变幻莫测的棋局，心中有些不服，便一挥衣袖清理了棋局，黑白棋子分别落入各自面前的棋盒中：「再来。」 然而，当第二局也下成和棋之后，李不言就明白，云蹊霜的棋力应该还在萧渊之上。 萧渊这回沉默得更久了。 他默默地打量了面前的棋盘许久，才意识到，对面的少年一直在让他，但是整盘棋局的节奏却都被对方掌控。云蹊霜的棋艺，比之那些下棋千百年的老手也不差什么了。 「对了我忽然想起，今天还没有给嘟嘟换药，乖徒儿你快些回去给它换药，我还有正事要同你师伯商议。」李不言也担心萧渊的老脸挂不住，有些得意的站起来拍了拍云蹊霜的肩。 第111页 嘟嘟是小梦貘的新名字，因为那小傢伙在小半个月之内就被李不言餵得肥嘟嘟的，他便顺手给小傢伙起了这么个名字。 纵然知道嘟嘟的伤势早就已经被李不言治癒，云蹊霜还是十分配合地站起身：「弟子遵命。」 直到云蹊霜平静地转身离开后，萧渊才回头看了李不言一眼：「师弟，你得了个好弟子啊。」 当初云蹊霜拜入宗门，他的资质倒也引起了长老们的注意，有好几位长老都考虑要将他收入门下，不过李不言站出来说他要将云蹊霜收为首徒时，其他人便也偃旗息鼓了。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一位长老无论收了多少位弟子，首徒的地位都是坚固且无法撼动的。按照天玄宗的传统，长老的首徒是所有弟子们的大师兄/姐，甚至拥有师门之内一定的话语权，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师尊衣钵的人。 即便其他长老有心招收云蹊霜，却也不敢确定自己给出的待遇是否比得上李不言的首徒那样丰厚。 而且即便是单灵根的天才，宗门之内却也不是没有，诸位长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议了一番后，云蹊霜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李不言的第一位亲传弟子。 望着云蹊霜离开的背影，再想想自己那几个糟心的亲传弟子，萧渊心底难免有几分遗憾。 早知道这个少年这么优秀，当初或许还是应该勉力争取一下的。 李不言见萧渊一直盯着自家弟子离开的方向，甚至还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立刻警觉起来，他伸出手对着萧渊晃了晃：「师兄，你不是说有事要与我商议吗？」 萧渊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你说你不愿下棋就直说，何苦找你徒弟来给你出头？」 李不言挠挠后脑勺，诚恳地告诉他：「我只是给他说了句，不要给为师丢脸，谁知道这孩子这么给我长脸，哈哈哈哈。」 萧渊看不下去李不言这幅得意的模样：「你一个师尊，还要门下弟子为你出头，怎么你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你叫旁人怎么看你？」 李不言更得意了：「坐着看呗，他们要有本事也让自己弟子给他们长长脸啊。」 可惜这个世界的男主只有一个，像他们家云蹊霜这么优秀的徒弟也只有一个，旁人眼珠子瞪红了也羡慕不来。 「罢了罢了，」萧渊摇摇头，示意李不言在他对面坐下，「这次叫你来，是为了明日你下山去十三家世家之中选拔参与试炼的弟子。有些事情，还需叮嘱你几句。」 「这些世家的情况，我会给你详细介绍。这其中有个徐家，你须得多加注意。」 「徐家？难道是淅川徐家？」李不言下意识地想到了重要男配徐子烨。 萧渊缓缓点头：「正是他们家，你此行下界，除了要挑选修为人品合格的世家子弟之外，还有一件事，算是我私人托你帮忙的。」 李不言竖起耳朵：「掌门师兄请讲。」 萧渊瞟了一眼李不言凑到自己前面的猫耳，默了一瞬。 「你不必附耳过来，这里有隔音结界。」他沉声道，「这事儿说来，却也简单。只是你听了去，万不可再传入旁人耳中，切记切记！」 李不言见状更来了兴趣，这绝对是有瓜的节奏啊！ 见他双手托腮认真的望着自己，萧渊的心里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他现在也开始怀疑，让李不言替自己去办这件事，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眼下，除了李不言他竟无人可托。 深吸了口气后，萧渊才将自己将要託付的事娓娓道来。 第045章 李不言带着天玄宗门人按照萧渊提供的名单顺序一一拜访各大世家, 在前十二家中带走了五个资质不错的子弟后，才去往最后被萧渊特别交代过的徐家。 虽然在东麟国之内，徐家还排不上号。但在淅川一带, 徐家却也算是规模不小的世家。 他们的族人分散各地，不过遇到宗门长老登门挑选族内子弟时，那些颇有天资的少男少女便都被送回了淅川的祖宅。 李不言带着云蹊霜登门时，徐家已经将族内表现优秀的子弟们悉数聚拢在一处。 徐家祖宅坐落于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青色的屋顶巍峨耸立, 与周围的青山绿水融为一体。 远远望去，最外面的围墙高大坚固, 由坚硬的青金石砌成。细细看去还能隐约瞧见闪烁着的金光, 那便是护宅的守护结界。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 族长率领族人在大门两侧安静等候。 李不言一眼就看穿，面前这群徐家人之中，修为最强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徐家族长，他的修为应该在金丹初期, 至少放在世族之中也算是一方高手了。 见到李不言带着长相俊美的少年登门，族长立刻迎上前来笑道：「李长老安好，长老大驾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李不言微笑着颔首还礼，视线则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身后那一群跃跃欲试的少年。 一共二十余名子弟, 修为皆在练气中期以上, 还有两人达到了筑基初期, 可以算得上是资质不错。 也不知道，徐子烨是否在这群少年之中。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弟子的反应, 见云蹊霜面色如常，才想起按照剧情发展, 这时候云蹊霜和徐子烨还不相识呢，即便是面对面站着，云蹊霜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才是。 第112页 寒暄片刻后，李不言便随徐族长踏入徐家族地，云蹊霜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走进大门，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直通主殿。大道两旁，种植着珍稀的灵植，年份皆在百年之上，有些甚至已经凝练出肉眼可见的浅淡灵气。 中间的主殿巍峨壮观，殿顶由琉璃瓦铺就，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光芒。殿门由千年沉香木制成，雕刻着古老的仙法图案，蕴含着无尽的玄机。 主殿内部宽敞明亮，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柱身上刻满了上古神话传说和山川日月的浮雕。 徐族长将李不言让至主位，自己则在旁边的位置陪坐。 云蹊霜则推辞了另外一个尊位，亦步亦趋地跟在李不言身后。 周围的徐家族人鲜少见到真正的仙门长老，更何况是这般龙章凤姿的两人。那些少男少女们从一开始见到李不言试图二人，就很难再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挪开。 当然，与他们师徒二人的容貌一样出名的，还有他们师徒之间那纠缠不休的暧昧传言。 尽管心底的好奇情绪都快撑爆了，他们还是没有勇气当着两位当事人的面去确认一下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此，他们只能用好奇又探索的目光隐晦地观察着两人的相处模式。 李不言一抬手，云蹊霜立刻递上温茶；李不言一挑眉，云蹊霜又马上接过茶杯，两人之间完全无需任何沟通，云蹊霜似乎能通过李不言最细微的一个表情变化准确地拿捏自家师尊的想法和需求。 看了一会儿后，在场的人便都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 从云蹊霜对他那位师尊无微不至的照护来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仙长，原本按照我们的安排，您与贵徒应该先休息一日，再进行选拔大会。」徐族长面带微笑，含蓄地轻声道，「只是您来信说时间紧，要早些选人，晚辈便冒昧将族中还可勉强一看的弟子们都带来了。」 李不言嗯了一声：「徐族长的办事效率很高，这样的安排我很满意。你们此次选出了这二十七位族中弟子，可有他们的名册？」 徐族长立刻递上一本薄薄的金色名册：「悉数在此了。」 李不言接过打开，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果然并未见到徐子烨的名字。 看来徐子烨如今应该还在徐家别苑，被族长嫡母控制着无法前来参与这次比试。 只是，下山之前萧渊可是再三叮嘱，要李不言替他顾看一下故人之子，更何况这人还是日后会推动剧情走向的关键人物，李不言自然不能没见到人就离开。 见李不言看完了名单便陷入沉默，徐族长有些紧张地追问了一句：「仙长，这份名单......」 李不言不动声色地将名单推回去：「你先收好，此去雪原试炼也并非易事，若是你族中子弟修为不足，冒险强去也并非好事。你自然也听说了其他世家也都经歷了一番测验，合格之后才能随我们前往雪原。」 徐族长连连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测验也不难。」李不言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玉符，微微一错力便将那薄如蝉翼的玉符旋转如扇，缓缓地举起手展示给众人观看，「我会把这些玉符放在我的弟子身上，只要有能力拿到这些玉符的人，不拘年龄和修为，都能随我们去歷练。」 这还不难？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云蹊霜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修界小有名气，能够凭藉自己筑基后期的修为干掉上古龙魂，他们这些鍊气期的想要从他身上取走玉符？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就连云蹊霜也微微挑眉，之前的测试虽然也是按玉符来算，但完全不是这么个测法。 其他世家之中，李不言是将玉符分发至每一个人手中，让他们相互比拼，以手中玉符多少来决定胜负。 自然，那些世家之中的子弟便会想尽办法夺取旁人的玉符，同时保护好自己的玉符，不过一两日之间，便能决出胜负。而且玉符有检测人心的作用，若是落入心怀恶意的人手中，不过十二个时辰便会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有数个世家中的子弟便是因此而落选。 没想到到了陈家，李不言却修改了比赛规则。 不用猜云蹊霜就能确定，这应该是和徐子烨有关，再准确一点来说，是和他自己有关。 李不言既然知道未来的剧情，必然也知道徐子烨的背叛。虽然云蹊霜自己并不在意，但是看上去他家师尊还挺在意的。 就是不知道他这位师尊为什么会做出这的决定了。 徐族长面有难色地看向李不言：「李长老，这......不是老头我推脱，实在是我们早已闻听过高徒的大名，也知他少年英雄的事迹。实话实话，我们家中这些不成器的弟子，恐怕很难有人能从他手中取走玉符。这考验的形式，仙长可否再考虑一二？」 李不言微微一笑：「族长不必着急，我还没说完夺取玉符的规则。第一，我的弟子不能对你家族的晚辈出手，也就是说，他只能躲但不能战；第二，我会将他的修为限制在练气中期；第三，我会在你们徐家停留五日，这五日之中你们族中弟子尽管施展，只要能拿到玉符便算数；第四...... 」 徐族长越听脸上的笑意越盛，听到后面见李不言迟迟不说下文，便又不经意地催促：「不知这第四点是？」 第113页 李不言环顾四周一圈，垂眸理了理衣袖：「第四，你们只要能得到玉符，不拘什么手法，名正言顺将我弟子打败也好，软言巧语骗过去也罢，甚至你们直接去求他，只要他肯给，便都作数。」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俱是一亮。 若是与云蹊霜一对一地出手，他们自问即便是李不言出手限制了云蹊霜的修为，他们也没有这个勇气和实力从他手里抢夺玉符。 但李不言提出不限规则的要求之后，便有心思活络的人开始思考了，威逼若是不行，利诱可否一试？云蹊霜纵然是少年成名的剑修，却也不可能拥有古井不波的心境。 人又非神，自然是有欲望的，有欲望就有软肋，有软肋还怕有办不成的事儿吗？ 选拔的要求简单地宣布结束后，李不言和云蹊霜便率先前往徐族长给两人安排的落脚处休息了。 只是...... 徐族长自以为贴心地给两人安排了同一间卧房，却让李不言皱着眉头吐槽了好久。 他有些不满意地在雕樑画栋的卧室里转了两圈，确定这里面再也没有个什么侧屋偏殿之类的，只能摇摇头：「怎么这徐家这么大的祖宅，竟再找不出一个空房间来？」 云蹊霜也颇疑惑，按说从这位徐族长的处事风格来看，他不像是这么不懂事的人，怎么在安排两人休息住处的时候，却出现了这样的纰漏？ 「师尊，您先休息一会儿。」云蹊霜习惯性地给李不言倒好他们自己准备的甜乳茶和点心。 虽然修士不必进食，但李不言偏偏喜欢吃这些零食，因此云蹊霜的储物手镯里准备了不少这东西，可以方便李不言随时取用。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为师要把徐家的选拔方式改变了？」李不言见云蹊霜安安静静地给自己准备茶点，笑眯眯地抬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 云蹊霜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李不言双手一摊：「这倒不怪我，是你掌门师伯年轻时候惹下的风流债。」 云蹊霜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了，这和萧渊有什么关系？ 李不言挑眉将自家师兄的嘱託告诉了少年：「他年轻的时候和一位女散修有过一段感情，只是后来两人理念不合便分道扬镳了。前些时日他接到那位女修的信，央求他帮忙照看自己的孩子......巧的是，那孩子正好是徐家的子弟。」 云蹊霜顿了顿，虽然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继续追问：「那孩子名字叫？」 「徐子烨。」李不言微微抬眸看着云蹊霜。 事实上，从那日萧渊私下把他找过去并把这件事託付给他之后，李不言就隐约感到了不对劲。 他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从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开始改变的，这个世界的剧情一大半像是剧版的《不灭》，另外一部分和原着十分吻合，但是更多的时候，剧情的发展是随性而为的，似乎已经挣脱了原着的束缚开始朝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方向走去。 但是很多时候，却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试图将所有的剧情推回正轨。而李不言认为，这只大手名叫命运，或者天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反正冥冥之中，这一股力量在默默地维护着故事的大体结构，它试图让云蹊霜重新走上男主既定的无情道法修炼之路。 因为云蹊霜没有顺利地成为苍烛的弟子，也就不会面临后续与徐子烨以武会友的情节，因此徐子烨便藉由萧渊的手被推到云蹊霜面前。 似乎只要两人一见面，徐子烨还是会成为云蹊霜重要的朋友，然后他们两人的命运也会再度走向既定的结局，徐子烨的背叛斩断了云蹊霜的最后一丝人性。 听到李不言口中的答案，云蹊霜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只是安安静静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徐子烨并没有出现在刚才那群少年里，这一点云蹊霜十分肯定。 当然，作为前世生死之交的朋友，他自然清楚徐子烨此刻的命运，应该是还被徐族长的嫡妻囚禁在别苑里，过着任人欺辱的悲惨生活。 云蹊霜不确定李不言打算如何安置徐子烨。 因此他选择静观其变。 「这几日你先留在山庄里逗逗那群年轻人，当然，若是有人能入你的眼，也不妨将他们带回去。」李不言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让徐子烨和云蹊霜见面。 就算要见面，也要在合宜的时间地点。 至少不能再让这两人重复原着中的悲剧。 在原着中，徐子烨的背叛那一段是读者们骂得最多的，很多粉丝都不能接受他作为云蹊霜最亲密的战友，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叛自己的兄弟。 事实上李不言也不能。 不过把原着看过几遍后的李不言也逐渐有些理解徐子烨的想法了。 他是真的将云蹊霜当做自己的兄弟，如果有人要用他的性命去换云蹊霜的性命，他是不会犹豫一下的，但是他也是真的爱着自己的青梅竹马，那个纯洁善良的普通人类姑娘雅南。 在徐子烨的心里，云蹊霜和雅南都比他自己更重要，但是当有人要求他在这两人之间二选一的时候，他还是遵循着本能选择了更加柔弱、没有丝毫自保之力的雅南。 那时候云蹊霜已经是半步飞升的第一剑修，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是柔弱的雅南更需要他的保护。 第114页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云蹊霜坚强的外壳之内是摇摇欲坠的强撑，而少女娇憨天真的笑容下却隐藏着魔修恶毒的算计。 于是他这个曾经保护了自己朋友千万次的盾，最终成为刺伤剑修最锋利的剑。 说到底，徐子烨也只是个被魔修玩弄了真心的可怜人罢了。 第046章 为了完成萧渊的嘱託, 一大早，李不言就离开了徐家祖宅，往徐家别苑去了。 徐家的别苑有十余处, 修建得都不错。唯独关着徐子烨的庄子既小又偏僻，三进的院落颓势尽显，若不是门口还挂着徐府两个字，李不言实在难以将这栋已经塌陷了一半的宅邸和徐家扯上关系。 然而尽管这座别苑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但是当李不言靠近别苑门口的时候, 还是从里头走出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护院，拦住了他探索的目光。 那两名护院一看便知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 不过修为也只是寻常, 都在鍊气中期, 放在这山野之间倒也足够唬人。 他们两人一眼就看出李不言举止之间的雍容气度，一时也不敢托大，只是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这位前辈，这里是徐家别苑, 按照家族规定，您不可再往前了，还请前辈不要让我们难做。」 李不言微微挑眉，他已经通过神识外放确认这座别苑里一共十人，除去眼前的这两人之外, 还有四名身强力健的护院和两名壮年僕妇, 想来应该是被安排来照管徐子烨母子衣食住行的婆子。 同时, 他的神识也清晰地『看』到了躺在床上形销骨立的女人和旁边照料她进食汤药的男孩。 那男孩约莫也就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确是虎头虎脑、浓眉大眼, 看上去十分可爱。只是他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衣，在这寒意沁人的初秋, 冻得嘴唇发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徐子烨了。 确认了徐子烨就在里头，李不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抬手弹了个响指，这栋别苑里外的护院和婆子、包括门口的两人全都被李不言微微外泄的剑意震晕了过去。 听到外头的动静，年幼的徐子烨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一汤勺一汤勺地给自己母亲餵药。 榻上的女人面色苍白，然而长久的缠绵病榻却也并未损伤她的美丽，反而让她更多了一分脆弱和让人怜惜的破碎美感。 她抬手轻轻地抚过自己儿子那稚嫩的面庞，良久以后才吐出一口浊气：「是娘亲拖累了你......」 她曾经也是逍遥山水的散修，某一次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株千年灵草，有人为了抢夺灵草重伤于她，而她差点儿因此丹毁人亡。 后来她虽勉强挣回了一条命，但自己的毕生修为却毁于一旦。 徐族长承诺会为她治癒受损的灵脉，她才委屈自己成为对方的小妾。谁知到头来，她的伤势越拖越严重，而在她生下孩子后，对方竟任由嫡妻将她们母子赶到这荒僻的别苑自生自灭。 直到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对方曾经给出的承诺完全就是个笑话，然而她已经沦落至此，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她还要庇护自己的孩子。 为了徐子烨，她不得不忍气吞声，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将自己耗得油尽灯枯。 前些时日，天玄宗两位门人捣毁了邪修在南溟岛上买卖人口的窝点、救出许多无辜的女子孩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纵然别苑荒僻，她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自然也就跟着想起了曾经与自己短暂交往过的那人。 那人如今是已经是天玄宗的掌门，且对方素来宽仁温厚，若是自己临死託孤，对方恐怕也不会拒绝。 饶是知道自己此举不妥，但女人还是厚着脸皮写了封信求到萧渊面前。 掐算着时日，如果对方肯帮她，也就在这十来日之间了。 「娘亲说的什么话？」徐子烨看着母亲苍白到几乎看不出血色的面容，强撑着挤出笑容来，试图找出些新鲜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对了，今天我去外头捡柴的时候遇到了雅南，她送给我了一包莲子糖，娘亲你尝尝，可甜了。」 女人只从自己儿子的口中听过雅南这个名字，并未见过对方，但是她大抵能够猜到，那一定是个温婉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那丫头的命也不怎么好，父母双亡后随着兄嫂生活，已经快到待嫁之龄却依旧被留在家中忙碌农活，她与徐子烨也是在山上相识，一个背着背篓去砍柴，一个去山上抓野鸡，两人的相同点便都是命不大好。 「那丫头送给你的，你好好留着吧。」女人近乎无声地嘆了口气，推开了男孩递过来的琥珀色糖块，隐含着期待的视线却转向了门口。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院子里的破缸和几块堆在一起的乱石堆，那是徐子烨自己寻来的石块，堆在一起就是个简单的灶台。 再往前，就只能看到一颗已经枯死的老树和一截塌了一半的院墙了。 女人眼眸里的光亮随着她的精气神一点点湮灭，就在她转开视线的剎那，一抹陌生的色调落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段雪白的衣摆，上头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奇花异卉的图案，看上去低调又奢华。 再往上，来人的腰间繫着银色的腰封，将他的腰收束得格外纤细，也使得他的背嵴看上去越发挺拔。 最后，女人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到让人几乎失神的面容。 第115页 若天界有神人，想来其容貌也不过如此了。 联想到近些时日的传言，女人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强撑着坐起身来，朝着来人微笑颔首：「阁下一定是天玄宗来的玉尘剑仙。」 李不言看着床榻上满脸病容的女人，有些不忍地点点头：「我是，你是......」 女人喘了口气后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来了。烨儿，快去端个凳子过来......」 意识到她们这个破旧的房间里并没有一根可以供人坐下来休息的凳子，女人脸上的苦笑一闪而逝：「罢了，你快向剑仙前辈请安。」 徐子烨回头，就看到一名美得不像话的白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他愣了好半天才傻乎乎地摸摸后脑勺：「漂亮哥哥好。」 李不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你好啊。」 女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前辈见谅，这孩子鲜少见到外头的人，并不懂修界的规矩。若有冒犯之处，我替他向您赔罪了。」 李不言摆摆手：「童言无忌，你无需在意。你送给掌门师兄的信他已经收到了，如今我受掌门之託前来，不知你想如何安置你的孩子？」 女人在书信中的恳求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天玄宗能把徐子烨带走，只是信中之言太过简略，如今李不言既然到了跟前，自然是要问个清楚再做打算。 听到李不言的问话，女人沉吟片刻后便开门见山道：「虽然烨儿从未检测过灵根，但我知道他必然是有灵根在身的，只是家主夫人压着不许他测。如今我已经撑不了许久了，只盼着他能有个稳妥的去处。若是天玄宗能将他收入门下，自然是最好的。」 「如此......」李不言顿了顿，朝着徐子烨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 徐子烨不明就里，但见眼前的剑仙笑容温和，便也乖巧地走上前去，任由李不言探测了他的灵脉。 「这孩子是双灵根，若是收入天玄宗却也使得。」李不言轻轻地点点头，「只是你......」 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轻易看穿女人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气息。 若是没有了后顾之忧，李不言觉得女人恐怕是撑不过几日。 「我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女人倒是也坦然，「所以才会去找萧掌门帮忙。您放心，我会交代好烨儿，不会让他给你们添麻烦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剑仙您或许应该知道。」 见女人刻意压低声音，李不言温和提醒道：「你无需顾虑，其余人都已陷入昏迷，无法听到你我二人的谈话了。」 女人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只是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剑仙还请务必小心，因为陈家之中，有人与魔修勾结......」 李不言眉头一挑：「......」 还有这等大瓜？ 自从李不言宣布了无规则选拔之后，陈家的晚辈就开始不择手段的尝试。 然而，云蹊霜却总是能游刃有余地避开路边的陷阱、成群的伏击、加了料的茶水。 不过当他看到自己房中穿着清凉的俊秀少年时，一向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有几分崩坏。 就是说，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美人计，但好歹遇见的美人都是女的，这是谁想出来的昏招往他房中送男的？ 意外了一秒之后云蹊霜恢復平静，从容自若地走进房间，甚至还有耐心给那少年倒了杯水：「别紧张，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少年显然也不是此道中人，慌得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听到云蹊霜的问话之后立刻老老实实地回答：「来了有两个时辰了。」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来的时候见到我师尊了？」 少年小声回答：「见到了，仙长见我进来就走了。」 似乎怕云蹊霜不信，他又补充了一句：「仙长还鼓励我好好干，他看上去并不介意......」 云蹊霜微微抬手，止住了少年尚未说完的话。 他确信李不言并非不把眼前这个清俊少年放在眼中，只是信任他罢了，他自然也不会辜负这份难得的信任。 「谁给你出的主意？」云蹊霜又问。 那少年红着脸颊轻声回答：「没人给我出主意，我自己仰慕小仙长......」 云蹊霜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辰尚早，金色的阳光几乎铺满了整个院子。 看来李不言短时间之内还不会回来。 「这招对我没用，回去吧。」云蹊霜坦白地告诉那少年。 少年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胸口的衣襟，看上去还有些不甘心地追问：「是因为李仙长吗？」 云蹊霜抬眸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少年垂头丧气地迈步跨出了房间。他的外貌的确不及那位仙长万一，云蹊霜会看不上他也是情理之中。 「你见到我师尊往哪个方向去了吗？」云蹊霜随口询问了一句。 少年顿了顿，微微点点头：「小仙长您随我来吧，这宅子太大了，您自己去寻的话，一时半会儿还真未必找到李仙长。」 闻言，云蹊霜的眸色忽然暗沉了一瞬。 他的神识根本感应不到李不言在附近，因此才有这样一问，然而那少年却一副笃定李不言还在陈家祖宅的模样，可见他口中之言并不可信。 云蹊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少年手腕间那串鲜红的珠链上扫过，片刻后微微挑眉：「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第116页 少年在前头引路，云蹊霜神色从容地跟在后面。 穿过曲折的迴廊，绕过清幽的花园，少年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云蹊霜眼底的疑虑却愈发深重，这少年毫不犹豫地就将他往后院引去，看来那里应该有人给他准备了惊喜。 忽然，少年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小仙长，李仙长就在里面。」 云蹊霜在原地停了片刻，并没有感应到屋子里有埋伏的迹象，但是，这不代表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东西。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眼神闪烁的少年，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不是徐家的人。」 少年脸色微变，强装镇定道：「小仙长何出此言？我好心为您带路，您却这般猜忌。」 云蹊霜向前一步，紧盯着少年的眼睛，「这一路上，你看似熟悉环境，但在岔路口却总是有意无意放慢脚步，应该是在判断路径。我猜你手里有徐家祖宅的地图或者路线图一类的东西，你进来的时候，应该是把这里的路线背了下来。只是你并非徐家人，因此难免露出破绽。」 少年的神色变幻不定：「就凭这个，你就判断我不是徐家的人？难道不会太过武断了吗？」 云蹊霜瞟了他一眼，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还有，你的身上带着一股臭味。」 「臭味？」少意识地左右嗅了嗅，除了浓郁的香粉味并没有其他的异味。 云蹊霜缓缓地召出灵剑赤影：「属于魔修的，臭味。」 他与魔修斗争千年，任何魔修出现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不成气候的小魅魔。 第047章 李不言刚一踏进徐家的大门, 就骤闻噩耗。 他家弟子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魔修挟持带走了。 徐族长满头大汗地对他解释：「那魔修厉害得紧，小老头原想出手救回小仙长，只是那魔修撒出一把粉末来, 将在场的人全都迷昏过去。不得已，我也只能看着小仙长被他们带走。」 李不言看了一眼徐族长和他身后神情紧张的徐家人，顿了顿后才问：「那些人掳走了蹊霜，可曾留下什么话？」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大确定：「应该没有吧？我那时候吸入了那股魔气, 神识不清......」 「我好像也没有听见。」 「对，那人掳走小仙长之前, 好像说了要向什么人交差。」 一群人开始苦思冥想, 而李不言此刻想到的却是临走前女人曾提点他的那句：「徐家有人与魔修勾结。」 他不经意地审视着眼前这群人, 云蹊霜被人掳走，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见李不言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徐家人之中有一名中年男人主动站出来道：「仙长且不必着急，族长大人已经派人四处搜寻, 我们各家也都派了人去寻找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的。」 李不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有几分眼熟，便问：「你是？」 站在旁边的徐族长脸色不大好看，他正要开口, 中年男人却已经抢先道：「小的是徐家二房长孙徐无疾, 仙长若有任何能用得上的地方, 小的必然赴汤蹈火。」 徐无疾？ 李不言略一思索，这个名字并没有在主线剧情里出现过, 但是他不久之前才听徐子烨的母亲提过。 徐家的家族延续至今，已经分出了几十支分家。如今的徐家族长徐无咎能够上位并非是因为他的个人能力如何突出, 而是他占了长房嫡子的优势。 虽然长房继承了徐家大权，但是他们掌权的过程却并不顺利。即使是现在，也有不少分支家族并不服气他们的上位，而其中表现得最为不忿的便是二房的徐无疾。 徐无疾总是在各种场合拆徐无咎的台，然而他的实力与徐无咎相当，加上也有部分分家愿意支持他上位，因此徐家的内部事务其实也是一团乱麻。 眼下，徐无疾专门挑了这么个时机在李不言面前出头，挑衅徐无咎的目的显而易见。 顾忌到李不言和天玄宗，徐无咎也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用眼神警告对方。 然而他的警告对于徐无疾而言没有什么分量，对方微微扬起下颌嗤笑一声，显然并不把这位『家主』放在眼里。 李不言缓缓点点头，眉眼间依旧带着平静从容的神色：「多谢你们费心了。」 对于徐家暗流涌动的内部斗争，他目前并没有想插手的打算。 家族内部之间的争权夺利在这个世界也是司空见惯，毕竟修士也是人，是人就避免不了被自己的欲望裹挟。 他在意的是，会不会是徐家人在权利争夺的过程中，故意将云蹊霜拖入浑水，逼他站队或者向他献媚。如果这群徐家人敢算计到他头上，那么这桩事就不能让他们轻易煳弄过去了。 脑中的思绪万千，但李不言表现出来的态度依旧冷静到近乎冷漠。 在场的几个徐家人见他听说自己弟子被掳竟也如此镇静，反而有些看不懂了。 传言玉尘剑仙格外宠溺自己唯一的弟子，怎么听说对方被魔修掳走，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焦灼之色呢？ 莫非传言有误，其实李不言也并没有这么看重他的弟子？ 若事实如此，那么他们之前的算计......人群中有几个人偷偷交换着眼神，又不经意地摇摇头，似乎是在无声地商议着什么。 第117页 李不言将这些人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眼神逐渐变冷。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找人吧。」 无法从李不言的神色判断出他的想法，李不言的反应也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徐家人只好以寻人为藉口匆忙散了。 李不言等徐家人都离开了，这才从收纳宠物的灵袋中放出还在酣睡的梦貘唤醒：「嘟嘟，能闻到小云的味道吗？」 虽然空气中残存的属于云蹊霜的味道十分稀薄，但是这对于梦貘而言却并不是难题。曾经有人做过测试，将一滴血混入潺潺流动的溪水之中，梦貘都能够在十里之外闻出这滴血液的味道。 嘟嘟站在桌面上，扬起脖子在空中嗅了嗅，敏锐得过分的嗅觉很快就捕捉到了一缕熟悉的味道。它回头，对着李不言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李不言眼前一亮，立刻将它搂在怀里：「快给我带路。」 循着嘟嘟提供的线路，李不言御剑离开了徐家祖宅，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很快，当他脚下出现了一片人烟密集的城镇时，嘟嘟又朝他叫了一声。 李不言按下剑头落在地面。 附近的人骤然见到一名白衣剑修翩然落地，都好奇地驻足打量。 李不言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修士不多，大多都是寻常打扮的普通人。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意，他从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顶带白纱的帷帽，垂落的白纱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隔绝了路人惊艷的目光。 虽然这身打扮还是与周围格格不入，但附近被他吸引来的目光已经少了很多了。 他一边摸出散碎银子排在摊主的钱匣子里，一边询问：「这里是何处？」 摊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不过考虑到对方慷慨的出手，便也十分配合地回答道：「这里是无盐城。」 无盐城？ 李不言依稀记得，这座城倒还在淅川的地界。这座城里的修士很少，里面的居民和商户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不过正是这种少有修士前来的城镇，才是魔修最理想的潜伏之地。 「乖，再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小云的下落。」李不言又捏了捏怀中嘟嘟的小爪子，笑眯眯地许诺道，「要是能找到，回头你想吃多少蛋都行。」 虽然梦貘是以梦为食，但是幼年的梦貘并没有那么强大的食梦能力，只有几个月大的嘟嘟现在最喜欢吃的不是梦境，而是各种各样的蛋。 听到李不言的许诺，嘟嘟的眼睛亮了一瞬，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发动自己的嗅觉能力，但是它拔长了脖子在空气中嗅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只能哼哼唧唧地将自己的小脑袋挤进李不言怀里。 李不言有些失望：「就连你都闻不出来？」 小傢伙有些委屈地在他怀里拱了拱。 李不言立刻心疼地安慰：「无妨无妨，就算是找不到还是会给你蛋蛋吃的。」 嘟嘟这才心满意足地甩甩尾巴，伸出小舌头舔舔毛嘴巴，像是已经尝到了嫩嫩的炖蛋、焦香的烤蛋、鲜美的炒蛋...... 果然这世界上还是蛋蛋最好吃了。 李不言抱着嘟嘟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巷里，双眼则是在人群中不断地逡巡着。 也有些魔修会伪装起来混迹于普通人类之中，但是这些魔修也会习惯性地寻找混乱、暴戾和无序的环境潜伏。魔修的天性如此，很难更改。 既然是魔修掳走了云蹊霜，那么他们躲到这座无盐城里，必然也会在类似的环境中藏身。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有人正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过那些人却并非魔修，而是几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李不言漫不经心地沿着街巷往前走，直到走到人越来越少的一条窄巷，忽然就加快步子钻进了巷口。 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的那三个人也跟着加快脚步，只是他们一拐入巷口，就看到他们跟踪的那人正好整以暇地抱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等着他们。 「为什么跟踪我？」李不言微微外放一些属于元婴期剑修的威压，就将这几人死死地压在地上，根本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心。 就在李不言出手的瞬间，他们就意识到了自己惹上了根本不该招惹的人物，因此认输也认得顺畅痛快，一口一个爷爷饶命喊得不亦乐乎。 听到了李不言的问话，跪在最前头的那人立刻痛哭流涕地表示，他们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李不言用一钱碎银买了个不值钱的帷帽，便认定他一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哥，想要从这位公子哥儿手里弄些散碎银子花花。 「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仙人爷爷，还望爷爷大人不记小人，放过我们吧！」那人飞快地解释完，又开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李不言微微一抬手，那人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跪不下去却也站不起来，身体保持在一个十分诡异的姿态。 「我问你们，这城中可有哪处是你们常去的？或者是那种三教九流的人物都会经常去的地方？」李不言不紧不慢地追问。 那几人忽然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道一松，却也不敢动，继续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站着。 闻言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虽然也弄不懂李不言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眼下看来李不言对他们的恶意还没有刚才他们对李不言的恶意大，便有个人壮着胆子回答道：「这位仙人爷爷，我们几个常去的地方有万香楼、聚贤阁、四方赌坊......」 第118页 李不言微微抬手：「四方赌坊？详细说说。」 几人见李不言对赌坊有兴趣，立刻也兴致勃勃地向他解释道：「四方赌坊是无盐城里最大的赌坊，听说它背后的主人和徐家交情匪浅。徐家您知道吧？就是那个修仙世家的徐家，他们家可了不得，世世代代都有仙人......」 「我还听说，赌坊的老闆是个女人，和徐家老二眉来眼去的。这个赌坊就是徐家老二出钱给他的小情儿开的。」 「胡说什么啊，那个老闆是徐家老二的私生女，徐家老二为了安置这个闺女才给她开了个赌坊。」 几人一时间争执不下，李不言倒是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寻常。 反正，这个赌坊是和徐家脱不了干系。 「带我去赌坊，这个就是你们的。」李不言在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摸索了一番，慷慨地把云蹊霜准备给他的一袋银子取出，给每人扔了一锭十两重的雪花银。 几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忙将银子小心收起，脸上的惧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谄媚和殷勤：「这位仙长这边请，您还有别的吩咐请尽管说。」 「仙长小心，前头有小石子，别硌了您的脚。」 「仙长，那赌坊旁边的万香楼里还有许多漂亮的小妞，您看......」 李不言捏了捏眉心：「闭嘴带路。」 几人立刻老实地安静下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几人便带着李不言走到了四方赌坊。 这座赌坊乃是一栋豪奢的三层高楼，看上去比旁边五层楼阁的万香楼还要高出一截来。 那赌坊左右各安置了尊威风凛凛的白玉貔貅，赌坊门口高而狭窄，里头的欢笑唿喝声、骰子声和银钱碰撞声不绝于耳。 李不言才走到门口，便有两名身形魁梧的黑衣壮汉架着一名脸色苍白、眼神绝望的赌客扔在了大街上。 然而那名赌客似乎并不甘心自己的惨败，扑上去紧紧扒住门口哀求：「今儿我手气很快就要转运了，求求徐掌柜的再行行好，借我......」 「滚！」那两名黑大大汉并不给他好脸色，反而朝着他面门啐了一口，「你的老婆女儿都卖了，还有什么值钱的能抵债？想骗你爷爷，还嫩点儿。」 一脚将那纠缠不休的赌客踢开后，又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李不言和其余四人，眉头微微皱了皱，态度却也比方才谨慎了许多：「李狗儿，你们兄弟三人又想来浑水摸鱼？还带了个生人过来？当心爷爷敲掉你们吃饭的爪子。」 被点名的李狗儿立刻掏出胸口里的银锭朝着那两人晃了晃，狐假虎威地挺起了胸膛炫耀：「别瞧不起人了，咱这位爷什么来歷你们知道吗？这可是爷赏咱的。」 两人对视一眼，腰杆肉眼可见地弯了下来，凶神恶煞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如沐春风：「这位爷，您一看便是贵人，要不要进来玩两把？我们家掌柜的请客，不要钱。」 他们倒不是因为那十两银子的赏钱，毕竟这四方赌坊里有些赌客赢了钱，百十两的茶水钱也是流水一样捨出去。 重要的是只要有了一位新客进来，他们早晚能从这人手里榨出千百倍的利润。 李不言淡淡地扫了这两人一眼，眼见这两人的胳膊比寻常人的大腿还粗，浑身上下肌肉虬结，眉眼间隐约有黑雾缭绕，很容易便能看出这两人与魔修关系匪浅，甚至应该是练过某种魔功的。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帷帽：「可有贵宾室？」 两人对视一眼，收起了方才轻慢的态度：「贵宾室倒是有，可是进入贵宾室需要验资。按照我们里头的要求，至少要黄金万两的客人才能进入。」 李不言傲慢地抬头，隔着纱幕淡淡吩咐：「带路吧。」 确定了这里是魔修的一处老巢，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048章 当李不言抬手展示了一块木属性的极品灵石之后, 就被几名娇艷妩媚的女子簇拥着登上了赌坊的第二层楼。 那些女子身量窈窕，腰肢纤细，穿着类似于西域胡姬的纱裙, 身上挂着一串串银色的铃铛，随着她们的步伐发出清脆的铃声。 李不言微微扫了一眼四人的站位，微微挑眉。 这四个女子应该也是修习过最粗浅的魅魔功夫，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媚态。而且这四人的站位看似无序，却在有意无意间将他围在中间, 一旦发难便能抢占先机。 看到这几人他就确定，自己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他们几人才踏上二楼的地面, 楼下嘈杂的声音便被悉数隔绝。 比起楼下的金碧辉煌, 二楼的布置又是另一番格局, 墙上的挂画和周围的布置甚至带着几分书香文雅的气息。 第二层的面积不比一层大厅大，但是里头也是应有尽有。 前头有一尺高的台子，此刻正有一群美人随着优雅的丝竹管弦之声优雅起舞。不过李不言赶上的是这支舞的最后，随着美人们优雅谢幕, 高台很快便空了出来。 不过立刻又来了一名白纱蒙面的黑衣女子。 女子上台后也不说话，只是盘膝坐在大厅前面的案头安静调琴，偶尔素手勾动琴弦，便有一两缕轻灵悠扬的琴声缓缓飘落，恍若九天之上的仙乐落入耳中。 旁边还有侍女捧来八宝鎏金的香炉, 丝丝缕缕的紫色烟雾随着浓郁的香味慢慢扩散开来。 第119页 任谁来看, 都不会将这样的环境和赌坊扯上什么关系。 李不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在前面调琴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子的气度似曾相识。但是对方带着的面纱也覆盖了一层灵气隔绝旁人的窥探, 就连他也很难看清对方的长相。 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 女人的修为在他之上，要么，女人身后为她施法的人修为在他之上。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对于他而言都不算是个好消息。 这个赌坊，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忽然，李不言怀里的嘟嘟朝着某个方向叫了一声，李不言并没有看过去，只是低头安抚地揉了揉嘟嘟的毛脑袋：「没事儿，别紧张。」 嘟嘟应该是闻到了云蹊霜的味道，这意味着，云蹊霜或许就在现场！ 不过在没有摸清这里的具体情况时，李不言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很快，李不言被领到二楼的大厅。大厅里有一张汉白玉的桌面，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女正在赌桌前推牌九。 旁边还有几人在玩骰子，虽然也有些动静，但总体来说还是安静的。 「这位客人想玩什么？」李不言身边那名穿着黄色纱裙的女人笑盈盈地开口询问道，「投壶、纸牌、牌九、骰子、打麻将......只要您能叫得出名儿的，咱们这都有。」 「我想见见你们老闆。」李不言环顾四周一圈后，漫不经心地推开了女人试图伸入他怀中的手。 此言一出，周围的四个女人都沉默了一瞬。 还是刚才开口的女子上下打量着李不言，片刻后轻笑一声：「客人看着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李不言微微挑眉：「不行？」 「您若是来找乐子的，姐妹们自然会好好陪您，可若是来找茬的，客人，不是我吓唬您，恐怕您这一身骨血也只能去滋养我们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了。」女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看着李不言的目光已经带着几分审视了。 李不言哈哈一笑，缓和了一下变得有些紧张的气氛：「听说你们老闆是个绝色的美女，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见一见，倒也不至于这样吓唬我吧？」 女人掩唇轻笑，顺着李不言的话转移了话题：「小女子也是与您玩笑的呢，那么这位尊贵的客人，您想玩什么？」 李不言左右看了看，指向旁边的赌桌：「比大小吧。」 待他在赌桌旁边落座后，四名女子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黄裙女子打量着李不言还戴在头上的帷帽，与旁边的女子交换了个眼神后道：「客人，这屋子里没有风也没有太阳，您何不将您头上的帷帽摘了呢？」 李不言用十枚极品灵石换了二百枚黄金筹码，闻言淡淡笑道：「等我见到你们的老闆，自然会摘下。」 这话一出，几人终于明白，李不言的确是来者不善。 不过她们也自信，眼前这个人大抵是在故弄玄虚，毕竟之前也不乏有些本事就来上门挑衅的，可最后那些人不都成为了后花园里的肥料么？ 「客人，买定离手。」庄家同样是一名娇美可人的女子，她见李不言将一枚黄金筹码扔在了代表小的一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按照规定，二楼的最低一注十枚筹码起步。」 这里的一枚黄金筹码就代表了一千两黄金，十枚就是一万两黄金。万两黄金才是二楼下注的起点，这样的销金窟难怪旁人只能望而却步，还需验资才能进入二楼。 「哦。」李不言又笑眯眯地添上了九枚，顺手将其余四十枚筹码整整齐齐地堆在手边，「这可都是我弟子给我发的零花钱，一分一毫都不能乱花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的确是实话。 自从云蹊霜负责管理清岚台的财政大权之后，清岚台的帐务肉眼可见地清朗起来，只不过就连李不言也不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动用私库里的灵石了。 当然，考虑到了他平时的灵石消耗和对弟子的赏赐等，云蹊霜每个月也会给他十枚极品灵石应付开销。 修炼至元婴期的修士便很少再用灵石辅助修炼了，毕竟对于他们这等修为的人来说，天地灵气完全是顺手拈来。这是十枚灵石他向来都是用不上的，如今在手里倒也积攒了一笔灵石，在李不言看来，这些灵石倒像是自己的私房钱。 作为一个吝啬了大半辈子的人，手里能握着可以自由支配的财富的感觉的确不赖。不过，他自然是更加不愿意自己的灵石消耗在这个无底洞里的。 女庄家闻言又笑了笑，接着揭开骰盅，随后面色微微一变。 「很遗憾，您的筹码归我了。」李不言微笑着打了个响指，见自己身侧的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不觉挑眉道，「小丫头，劳烦你帮我把这些筹码全部放到小的那一侧。」 女庄家深吸了口气，维持住面上的笑容，然后继续摇骰子、开骰盅。 「很好，我又赢了。」李不言继续微笑，「还是押小。」 这一次，周围的赌客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围上来瞧热闹。 当第三把也开出来小的时候，女庄家脸上的笑容差点儿维持不住了。 李不言看着面前已经堆成小山的筹码，漫不经心地从桌面拾起一枚沉甸甸的黄金筹码在指间翻转，最后又任由那枚筹码掉落在一堆黄金之中：「继续押小。」 第120页 这一次，周围看出门道的赌客跟着他起闹，一起押小。 女庄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厅的某个角落。 很快，一名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他的步伐沉稳，唿吸缓慢，一双眼睛却不断地上下打量着坐在赌桌前的李不言。 李不言双手抱胸，随他打量。 片刻后，男人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小丫头学艺不精，恐难让贵客尽兴，我是这里的掌事，这一把不如就由我来服侍诸位可好？」 一听到这话，几个老熟客就开始心头打憷，他们是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赌术精湛不说还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寻常的盘外招根本瞒不过他的双眼。 若那个带白色帷帽的傢伙是使了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恐怕他们跟着起闹并不能讨到好处。 犹豫片刻，还是有人撤回了自己的筹码。 李不言则无所谓地抬了抬手，示意男人继续。 男人的双眼一直落在李不言身上，见他身体没有一处挨着赌桌，这才继续阖上骰盅，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在空中轻轻晃了几下，随后就将那骰盅放下，自信满满地看向李不言。 李不言同样微笑地看着他：「开吧。」 男人疑惑地看了李不言一眼，随后并不迟疑地解开骰盅，紧接着他面色一僵，那三个整齐排列的一、一、一就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要做到这一点，不难，楼底下大厅里十个有八个都能办到。 但是要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个，难度却不是一星半点的强。而是...... 这一次，就连那四名陪在李不言身后的女子也都纷纷站起身，眼神不善地望着他。只等男人一声令下，她们就会动手。 周围的赌客见状，也都知趣地退避三舍，绕开这一桌去其他赌桌上逍遥快活去了。 「你赢了。」男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李不言，片刻后强自镇定地挥挥手示意那几名女子不要轻举妄动，又镇定地将两堆黄金筹码推向李不言，「客人还要继续吗？」 李不言微微一笑：「继续，直到你们的老闆出来为止。」 闻言，男人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原来客人是为了见我们老闆，不过您可是用错了方法了。不是我自负，我们赌坊每日的流水上百万黄金，便是您赢走了再多的银钱，也是见不到我们老闆的。」 李不言若有所思地捏了捏眉心：「看来是我用错了方法，那我不玩了，你们把这些筹码都给我兑成灵石吧。」 男人又是一窒，但是当着众多赌客的面，他又拿捏不住李不言的把柄，只能强颜欢笑地吩咐手下的人去帮李不言将灵石兑出来。 为了彰显他们的气量，男人还吩咐下人送来好茶和点心供李不言打发时间。 「客人，冒昧问一句，您为何一定要见到我们老闆啊？」男人试图将李不言邀请到隔壁的贵宾室单独聊。 不过李不言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微微耸耸肩：「我的弟子不见了，我来找找他。不过既然前头那个办法行不通，我也只能换个办法了。」 「您还有别的办法？」男人用看好戏的眼神打量着李不言，他现在已经基本确认，眼前这个带着帷帽的男人的确是上门来找事儿的。 登门寻人的，李不言不会是头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这里的规矩很简单，有本事来挑事儿的，最好也有本事自己活着离开。 李不言点点头，抬手摘下了头上的白色帷帽，露出带着清浅笑意的脸。 毫不意外的，附近的人都因为这张面孔而失神了一瞬。 而李不言也在电光火石之间将自己手中的帷帽朝着三楼纱幕重重的某处抛去。 原本轻飘飘的帷帽在瞬间便带着尖锐的啸声奔赴至三楼，强大的力道甚至震得二楼的几人站立不稳，差点儿被帷帽带出的气浪掀翻在地。 突然，帷帽被三楼纱幕之后的一只手稳稳接住。 然而下一秒，手的主人却被帷帽中蕴藏的庞然巨力震得倒退了六七步才堪堪站稳，而那被李不言灌注了满满剑气的帷帽也在被人截住的瞬间爆炸，锋锐的剑气瞬息炸裂，将那人接住帽子的左手炸得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三楼的纱幕也被炸得片片寸裂，露出了幕帘之后正在看好戏的人群。 除了站出来接住李不言扔出的帷帽那人之外，幕帘之后还有两名男人。 其中一人穿着玄色修金龙纹样长袍，头上带着紫金琉璃冠，眉目英挺，五官俊朗，正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李不言，只是他眼神阴鸷，衣摆也被方才爆炸的气浪吹得有些凌乱。 只看了男人一眼，李不言就觉得此人不凡，怕不是原着里的什么重要角色要登场了。 然后等他转头看清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模样，便立刻确认，这个男人的身份绝对不普通。 他虽然不认识这个穿黑袍绣金龙的骚包男，但是旁边那个容貌温雅、表情木然的男人他却不会不认识，这不是风星霓操纵的木偶姬九宸是谁？ 姬九宸在这里，意味着风星霓肯定也在附近。 而能与姬九宸平起平坐的男人，李不言想来想去也就魔界的三五个大魔头。 李不言的表情变得僵硬，从现场看来，他还真的捅到了魔修的老巢了。 第049章 第121页 李不言被邀请至赌坊三楼。 新更换的纱幕重新垂落, 隔绝了所有好奇的窥探。 被李不言用剑气炸伤了手的男人也捂着胳膊下去疗伤了。 三楼的大厅里，除了李不言之外，只剩下那个穿着玄袍的男人和姬九宸。 「见过尊上。」李不言看了一眼旁边容色阴鸷的男人, 转而朝着姬九宸行了个礼。 姬九宸在风星霓的控制下微微抬了抬手：「免。」 李不言又望向旁边的男人，小心地措辞问道：「不知这位是？」 姬九宸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揣在宽大的袖笼中，听到了李不言的问话后才淡淡道：「万俟桀。」 万俟桀？ 李不言在心底礼貌性的惊讶了一下，又微微抬眸打量了对方片刻, 这就是剧中排名还在他前面的反派，小魔尊的亲舅舅, 魔界之中权倾天下的野心家万俟桀？ 果然气度不俗, 至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不是个跑龙套的。 不是说这个男人和风星霓向来水火不容吗？怎么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而不是拔刀互砍呢？ 既然风星霓也在这里, 那么云蹊霜会不会是他们出手抓走的？ 原本听到云蹊霜被魔修掳走，李不言并没有很担心。因为他知道云蹊霜的实力不俗，寻常魔修根本奈何不了他。再加上他有男主光环护体，一般来说小魔修都是他送上门的经验包。 但如果云蹊霜是被眼前这两人出手带走的, 那么云蹊霜的处境恐怕就没有李不言想像中那么乐观了。 「见过大人。」李不言不卑不亢地对着万俟桀行了一礼。 万俟桀微微挑眉，略带戏嚯地打量着李不言，片刻后忽然往椅背后躺下：「早就听说天玄宗有个容色不俗的剑修，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姬兄, 你找的内应就是这么个货色？」 李不言：「......」 不是朋友, 你好歹是大反派了, 能不能在意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不要随便对别人的外表评头论足？你没有家长教你要做个有礼貌的人吗？ 唔, 这个万俟桀好像还真是没有家长，他的本体是天生地养的魔龙, 因为和前任魔尊的魔后一同孕育于极阴魔气之中，便以兄妹相称。最后也是借着魔后的关系搭上了魔尊，混成了一方大魔。 「你来这里找人？」万俟桀见李不言唯唯诺诺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又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修士，他平生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自命清高但背地里却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 若不是因为对方是风星霓的人，他早就在对方踏入赌坊的第一时间将他吞吃了。 「属下的弟子云蹊霜被人掳走，属下查到些线索因此追踪至此。」李不言含煳地解释道，「不曾想两位大人在此，惊扰了两位尊驾，属下惶恐。」 万俟桀冷笑一声：「你那位宝贝弟子就是我命人绑来的。」 李不言微微抬头，适时露出略显惊讶的神色：「啊？为什么？」 事实上，早在看到两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云蹊霜的被掳大概是跟这两个人有关的。 不过作为一个专业演员，这点儿演技自然是信手拈来。 万俟桀站起身，慢慢地踱步到李不言面前。 这时候李不言才惊觉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高，目测起码一米九以上，至少他看着对方的时候还被微微仰头才能看见对方的眼睛。 离得近了李不言才看清，万俟桀的眼睛并非深黑色，而是带着血腥的暗红，远远望着就透出一股莫名危险的气息。 姬九宸稳稳地坐在原位上淡淡提醒道：「月前你不是在南溟岛去了么？他养的那条狗也在岛上死得不明不白，他现在要找你讨个说法。」 李不言想到南溟岛上的百鬼王归万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万俟桀大概是冲着这事儿找麻烦的。 难怪对方要从云蹊霜那边下手了，大概是因为云蹊霜斩杀古龙残魂的事情传出，让他把这笔帐也记在了云蹊霜头上了。 不过，那时候他们几人与百鬼王缠斗之时混乱无比，但是现场除了他们几个却再无旁观者，所以说，万俟桀虽然怀疑百鬼王的死与李不言有关，但是手里却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这一点，才会故意掳走云蹊霜将他引来至此。 如果对方手里捏着证据，恐怕现在就不是他大费周折地将两人引来，还让李不言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辩解，而是直接动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定，既然对方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那么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自然就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原来如此，」李不言不卑不亢地对着男人道，「万里兄乃是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骤然离世属下也深谙痛心。只是世事无常，还请大人节哀。」 万俟桀被气笑了，他俯视着李不言阴冷笑道：「放屁，归万里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座节哀？本座要知道的是，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他死了，蚀骨花也毁了，偏偏你们却活着回来了。」 李不言顿了顿，才轻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万俟桀又坐回原位，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没关系，本座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李不言简单地在脑中编了个大纲，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我与我弟子前往南溟岛原本只是应付宗门任务，没想到却在岛上遇到了万里兄。他知我与他是同殿为臣，便盛情招待了我。说来惭愧，我与万里兄原本只是泛泛之交，不曾想他竟然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待我如亲兄弟一般......」 第122页 姬九宸沉默不语，万俟桀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要说归万里是个狡猾市侩之徒他们自然不会反对，不过要说这人至情至性......两人都有些不敢苟同。都能为了至宝屠戮师门的人，哪里还有一点儿人性可言。 说句大实话，就算是他们魔修利用这种人也不得不防备几分，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这柄双刃剑伤了自身呢！ 眼下李不言说百鬼王待他热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对他有所图谋，要么就是李不言在说谎。 李不言完全不在意两人审视的目光，又继续道：「他想要掌权南溟岛，只是那岛上有个清风道人总是坏他好事，因此万里兄便与我商议，我们联手干掉清风道人，然后我助他掌权上位，他则以十万上品灵石为谢。」 听到这里，两人的眼神一松，如此一来，倒是能说得通了。 「原本我们计划得十分稳妥，谁知道那清风道人却也有几分本事，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便安排人去摧毁万里兄养护的那株万年蚀骨花。我们谁都没想到那蚀骨花之下竟然还镇压着一头上古异龙的残魄。万里兄说那蚀骨花是他准备要献给大人的，便拼死想要将蚀骨花夺回，谁知......」 李不言长长地嘆了口气：「谁知他竟然就这样葬身龙口了。」 万俟桀半信半疑地看着李不言：「所以按照你的说法，百鬼王是为了夺回蚀骨花被那异龙吞噬的？」 李不言立刻点点头：「大人圣明，实情正是如此。」 万俟桀却忽然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从南溟岛回来的除了你，还有别人？怎么你的说法和旁人的说法，差别就这么大呢？」 李不言心中微微一惊，视线瞟向旁边老神在在的姬九宸，见对方丝毫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便知道今日的局势只能靠他自己了。 于是他冷静下来，继续稳稳地看向万俟桀：「哦？属下倒是不知，其他人是如何向大人汇报的？」 万俟桀见李不言神色从容，不觉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人说，是你联合清风道人谋害了百鬼王。」 李不言闻言，并没有当场暴跳如雷或者激烈反驳，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演技必须是循序渐进的，太过激动的情绪难免会让人产生被说中后心虚的怀疑。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无稽之谈，不知是何人在大人面前造谣，污衊属下。原本这等小事不足一哂，只是若我今日不解释清楚，一则难免让两位大人疑心我的忠诚，二来万里兄的死也被他空口无凭地玷污，未免让万里兄九泉之下也难安心。属下请求与那人当面对质，也好将事情分说清楚。」 万俟桀定定地看了李不言片刻，然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很快，就有个穿着鸦色长袍的魔修弓着腰走进大厅。 那人先是对着万俟桀和姬九宸两人行了个礼，然后才看了李不言一眼，愤愤道：「大人，属下亲眼所见，就是这人联手与清风道人暗害我们主人，害得主人死得不明不白。」 李不言闻言，轻蔑一笑。 他先是将对面的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个清楚，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实在没有特色，他也不确认自己是不是见过对方，但是见对方一口咬定就是他害死了百鬼王，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虽然他的确是与百鬼王翻脸动手了，但百鬼王还确确实实是被异龙残魂吞噬的，所以对方的指责根本就是胡编乱造的。 「我怎么没在岛上见过你。」李不言漫不经心地开口，「就算那日万里兄设宴款待我，我也不曾在宴席上见过你。」 那人闻言，干咳一声：「我时常在主人的花园中巡守，你虽没见过我，但我却认得你。」 「也就是说，其实你是万里兄手下的一个低等......唔，原谅我的冒犯，但事实如此，你是个低等侍卫，我看你的修为寻常，想来也没有机会在他身边近身侍奉，我说的对不对？」李不言又追问道。 那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却也只能无力地点点头：「对。」 「很好，那日异龙出现，除了我们几人，方圆三里之内的活物都被异龙吞噬，我假设，你在三里之外，毕竟以你的修为是不可能撑过异龙的吞噬的。所以，你的意思是，就凭你的修为，在三里之外就能看清战场上我与那什么清风道人联手对付万里兄，对吗？」 那人的脸色越发苍白，却还咬牙坚持道：「我亲眼所见，你在主人的后花园中与他出手对战！」 李不言听到这里，便猜到眼前这个小兵大概是当时见到他穿过暗道去找百鬼王，并且与对方动手从地下打到地上的场景。 只是后续发展如何对方却不知道，便凭着自己的臆想猜测李不言出手对付百鬼王。 这样一来，事情倒是更加好办了。 李不言微微转头看向万俟桀。 万俟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手中精緻华丽的匕首：「我能感应到，他说的是实话。」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大人，有的时候眼见也并非为实。」李不言摇摇头，语气沉重道，「那不过是我和万里兄商议之下用来迷惑清风道人的计策罢了。」 「哦？」万俟桀明显不信。 「我原本计划混入清风道人的阵营，再寻个好机会反水，为了取信于他们，便假意与万里兄一战。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知道的，若是消息传出去，清风道人必然会主动拉拢我。只是清风道人并没有给我施展的时机，因此我们最开始的计划也就泡汤了。想是这位小兄弟不知内情，才产生了这样滑稽的误会。」 第123页 李不言轻声笑道，「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一定是自己怕捲入战场提前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但是又怕回来后不好交代，这才攀扯我，希望借着揭发我的机会得个宽大处理。」 「胡说，你在胡说。」那人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却只能不断重复这一句，「我分明看见你和主人拔剑相向。这些都是你的狡辩之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主人派过去的内应？」 「你只是人证，可拿的出什么物证吗？」李不言两手一摊，眼神诚恳地看着对方，「更何况，你若是做内应，会到处跑去告诉别人你是内应吗？还是那句话，你的等级太低了，不配知道这些真相。」 那人语气一窒，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自然也拿不出任何物证。 「可你所言也只是一面之词，并无物证。」万俟桀又道，看得出他的想法已经有些动摇了，只是还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李不言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双手捧着递到两人面前：「不巧了我手中还真有物证，这是万里兄亲手赠与我的百鬼令，他为了我便宜行事便将这百鬼令交给我，说只要有此令牌在手，岛上他的人见到了就会明白我的身份。」 原本这百鬼令是百鬼王交给李不言，让他在清风道人身边联繫百鬼王派过去的卧底所用，只是后来也用不着了。不过好在李不言这人有点儿囤积癖，一直将这东西留在戒中没扔，没想到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百鬼令一出，指认他的那人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见此情形，万俟桀哪里还不明白。 他也没有伸手去接李不言递过来的百鬼令，只是冷笑一声，轻飘飘地一挥衣袖。 只在唿吸之间，那魔修的求饶声还未出口，便化为了地上一堆腐肉脓血。 李不言瞳孔一震，他没想到眼前的万俟桀竟狠戾至此！杀个人于他而言竟与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既然是个误会，那就到此为止吧。」终于，看够了闹剧的姬九宸轻声开口。 李不言回过神来后，收敛了眼底的惊慌，微微垂眸道：「如此，还请两位大人允许我带走劣徒。他是宗门之内精心培育的弟子，若是出了事我很难交代。」 万俟桀还想说什么，姬九宸抬手打断了他：「万俟桀，李不言是我埋在正派之中最成功的一枚暗棋，我还指望着他能替我找出五件封魔印来，把他的弟子交给他带回去吧。」 李不言松了口气。 「还有，李不言，现在我封你为我麾下四大魔君之一的朱雀魔君，负责掌管朱雀军，以后你只需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即可。」姬九宸又道，「朱雀军负责所有的信息收集，希望你能用好朱雀军的情报网络，早日替我找齐那五件封魔印。」 李不言微微诧异地看向姬九宸，他这是......在通往反派的路上更进一步了？ 第050章 在姬九宸, 或者说风星霓的要求下，万俟桀最后还是命人将掳来的云蹊霜还给了李不言。 李不言注意到云蹊霜陷入昏迷之中，担忧之余倒也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必再考虑该如何向自家弟子解释为什么他会和魔修相处和谐。 将昏迷不醒的少年背在背上后，李不言礼貌地辞别了姬九宸和万俟桀两人，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下楼。 走到二楼时，之前还在调琴的女子已经开始缓缓地拨弄面前的古琴，悠扬悦耳的琴声宛如天籁。琴音裊裊, 绕樑不绝，恍然如九天仙宫传来的仙乐, 令人闻之忘忧。 李不言从女子面前经过时, 注意到她拨弄琴弦的手指上带着大大小小的旧伤, 也不知是因为练琴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一介女子流落至此，恐怕她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方才自己为了逼出幕后之人贸然出手，将这二楼的客人都惊吓走了，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她。若万俟桀迁怒于她, 又使出些手段折辱这个女子，那么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姑娘，你的琴音很好听。」思来想去，李不言脚步微驻，十分认真地对那蒙面女子道, 「我虽不懂琴, 说不出你这曲子的妙处, 但却也能感受到你注入琴音之中的感情。」 女人恍若未闻，继续低头抚琴。 李不言想了想, 郑重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掏出刚才从赌坊里赢来的灵石摆到旁边的案几上，压低声音道：「这些灵石你收起来吧, 就当是我今日惊了姑娘的赔礼。」 终于，女人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不言这才注意到，女子的眼眸是紫罗兰般清透的淡紫色，明亮而妩媚，微微上扬的眼尾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写意风流，眼眸流转间便倾泻出风情无限。 当女子微微眯起眼眸时，眸光便如同晨曦中轻柔而朦胧的薄雾，让人心甘情愿沦陷其中，难以自拔。 单看这样一双眼睛，他就知道这面纱之后的容色必然不俗。 李不言倒是没有探究女子长相的好奇心，他只是对着对方微微一笑，放下灵石后就背着人事不省的弟子下楼了。 万俟桀瞬间出现在女子身旁。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李不言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着已经停止抚琴的女人，片刻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这、这傢伙该不会把你当做楼里的琴伎还给你打赏了吧哈哈哈......」 女人扫了一眼被李不言留在案头的储物袋，目光越发暗沉了。 第124页 她以前还自认为自己十分了解李不言这个人，但是今日，她忽然发现，她好像也并没有十分了解对方。 至少在她印象中的李不言是个唯利是图、视财如命的人，绝对不会把这么多灵石随手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真是个妙人哈哈哈哈，」笑了半天，万俟桀才擦拭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意味深长地看着女人，「我发现我有点儿喜欢他了，不如我拿两个手下跟你换了他来吧。」 女人一挥手便将面前的古琴收起，缓缓地站起身。她站直了身子后竟然也不比万俟桀矮多少，且腰细腿长，身姿窈窕。 她微微一抬手，楼上的姬九宸便出现在她身边。 「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么？」女人傲然抬头看着万俟桀，语气隐含警告，「那么我再说一遍，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万俟桀玩世不恭地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好的，不动他，我尊敬的代魔尊殿下。」 他刻意将『代』这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暗示什么。只是女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操纵着身前的魔傀倏而化虹而去。 离开之前，也没有忘记带走桌面上的那袋极品灵石。 万俟桀望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和越压越低的云层，缓缓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 片刻之后，密集的雨滴就从天而降，转瞬便将整座无盐城都淋湿了。 李不言背着云蹊霜走在逐渐没什么人的空旷街道，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细密的雨水化为银亮的丝线连接天地，将他们两人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正在李不言准备祭起结界隔绝雨水时，忽然，一把描着山水图案的油纸伞在他头顶撑开。 李不言有些惊讶地转头，就看到一名身量与自己相当的女子正撑着伞站在他身侧。 「是你？」李不言见到那双有些熟悉的漂亮紫眸，下意识笑了笑，「姑娘你怎么......」 女人把手里的伞递给他，又看了一眼趴在他肩头昏迷不醒的云蹊霜，淡淡道：「我看你大概比我更需要它，送给你了。」 她的声音也相当好听，不是婉转如黄鹂的娇柔声线，而是带着股韧性的爽脆女声。 「诶，姑娘，我不用......」李不言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伞，正要推辞，女人已经又撑开了另一把纸伞，轻盈地转身走进了雨里。 「这个姑娘可真是个好人。」李不言望着手里的油纸伞感嘆道，对方收了他的灵石还追出来送他把伞，虽然这把伞不值什么，但这份心却十分难能可贵。 可惜的是明珠蒙尘，这样美好的女子却是赌坊里的琴师。 若是其他寻常赌坊也就罢了，可这赌坊偏偏与万俟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不言如今不过是元婴期的修士，即便有心英雄救美，却也无力带着那姑娘脱离苦海。 望着大雨中女子逐渐远去的背影，李不言不觉轻轻地嘆了口气。 「别替她操心了，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久违的声音在脑中传来。 要不是这傢伙主动出现，李不言都忘了自己的识海里还有个租客了。 「你这傢伙这两天精神不错啊，还能出来蹦跶，怎么养伤养得差不多了？」李不言一边背着云蹊霜一边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行走在雨幕之中。 他一句话就把系统干沉默了。 许久之后，系统才艰涩地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你刚出现的时候的确挺唬人的，」李不言坦然道，「把我的来歷说得头头是道，对我以前生活的世界也十分了解，总之看上去十分厉害的样子。」 系统有些不服气：「我本来也很厉害。」 「你要是真的厉害，就不会经常陷入睡眠状态，然后偷偷吸取我家弟子身上的灵气了。」李不言撇撇嘴，「每次我靠近我家小云的时候，你都会偷偷从他身上汲取灵气，别以为我没有发现！」 早在天玄宗的时候，李不言就隐约发现，他识海之中的这个系统十分古怪，甚至有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引导他刻意靠近云蹊霜，然后增加两人肌肤接触的机会，通过李不言的接触偷偷从云蹊霜身上汲取灵气。 「老实说，你该不会是那种负面系统，专门夺取男主这种气运之子的男主光环来增强自身吧？」李不言的心底一直有这种怀疑。 不怪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个系统太过古怪，他以前看了不少网络小说，套路的和反套路的都有。这些系统要么死帮助主角一派打败反派，让主角顺利成长，要么是寄生于反派或者配角体内，助他们夺取主角光环成为故事里的新主角。 然而他这个系统却都不占，李不言拿不准系统的来路，也就迟迟没有按照系统的要求走剧情。 至少从目前来看，故事的发展脱离剧情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发生。 「如果说我就是呢？」系统不紧不慢地反问，「你要怎么办呢？」 这一次轮到李不言沉默了。 他的确是拿自己识海中这个租客没有任何办法，而且这个租客还是他自己请进来的。 「反正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到小云的。」许久之后，李不言才十分坚定地回答道。 系统哈哈地笑了几声，听上去他的心情竟然十分愉悦。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你知道吗？」系统笑够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询问李不言。 第125页 李不言认真地想了想，反问道：「是谁？」 「未来会帮着你弟子一起干掉你的现任魔界代魔尊。」系统的声音里怎么听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幸灾乐祸。 李不言闻言，手里的油纸伞差点儿惊得掉落在地上。 他虽然也猜到这女子气质不俗，应该不会是个寻常路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寻常的女人竟然是原剧中最重要的女主角之一，日后会掌管整个魔界的魔尊风星霓。 而他刚才干了什么蠢事？ 他把风星霓当做赌坊里一个普通的琴姬，还给了对方一袋灵石...... 回想起女人清透如紫琉璃的眼睛，李不言忍不住用手背拍了拍额头，魔界之中的高等魔族都是紫色的眼睛，这么明显的特徵，他怎么给忽略了？ 还有，风星霓最擅长的除了控制魔傀便是以音御魂，因此她精通各种丝竹管弦的器乐，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不过，刚才风星霓都追出来给他送伞了，想来对他的印象应该不会太坏吧？ 李不言又回头望了望早已看不见轮廓的街道，有些不确定地回忆着，至少从刚才对方的眼神里，他应该是没有看出半分不悦的神色。 「也就是说，方才是小云和女主的第一次见面？」李不言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深深地皱起，「可是他却错过了！」 原着中，两人的感情戏虽然也是在十几年之后，但是他们可是一见钟情啊。根据作者的安排，风星霓是一眼就看上了长相俊美的云蹊霜，并且开始了相爱相杀的感情线。 然而刚才风星霓也见到了云蹊霜，却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他不会在阴差阳错之间破坏了男主和女主的初见吧？ 不过...... 李不言微微侧头，看着少年趴在自己肩头那张清俊秀雅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云还小，现在还不适合谈恋爱。」李不言小声嘀咕着，「在我们那儿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系统懒洋洋地开口：「所以，等到了年龄你会和他举行道侣大典吗？」 「自然是要的......诶？」李不言顺口接了一句，但是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妥，不觉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我和他举行道侣大典，那是我替他主持道侣大典。这孩子未来有仨老婆和一堆红颜知己呢，不过这傢伙修炼的明明是无情道，为什么作者还要给他安排那么多漂亮妹子啊？」 「而且，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会再爱上其他人呢？」李不言望着顺着伞骨不断滴落的雨水，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如果那些姑娘也是真心喜爱小云的话，又怎么捨得与其他人共享呢？爱情不应该是排他的、自私的、独占的么？」 一想到云蹊霜以后大概率会变成个偎红倚翠的花花公子，李不言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家小云分明这么乖巧，怎么会变成个大猪蹄子啊？ 很快，李不言就得出结论，作者**！ 李不言这短短的一生中并没有经歷过爱情，他甚至都没有过的经歷。他的前半生经歷了家庭的重大变故和自己命运的颠沛流离，一直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和孤儿院的未来发愁，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分给这些悲春伤秋的风花雪月？ 但是他看过很多书，也见证过古今中外的爱情，无论是梦中宝黛互为知己这种精神契合的爱情，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坚定无畏双向奔赴的悲剧爱情，都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 在李不言一贯的概念中，爱情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是两颗心的碰撞，是两个灵魂的缠绕，是情慾的煎熬，也是思念的灼烧。这样的爱情里是没有其他人的立足之地的。 而他弟子的爱情世界是个大舞台，好像容得下三界所有的美女。 见李不言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自己弟子未来会变成大猪蹄子』的困扰之中，系统十分贴心地给他出主意：「既然你这个现代人接受不了这个世界的爱情观，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就给你的弟子重塑三观呢？他现在年纪还小，三观还没成型。只要你正确引导，他以后自然也不会成为浪子的。」 闻言，李不言倒是眼前一亮，这个系统虽然废物了点儿，但是偶尔一句话还真是让人醍醐灌顶。 他现在是云蹊霜的师尊，这孩子未来成长成什么样子，不全靠他现在怎么培养吗？ 想到要把男主教育成专一负责、忠诚担当的好男人，，李不言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变得沉甸甸的。 当云蹊霜终于摆脱了梦魇的纠缠，挣扎着从梦中睁开眼之后，就发现自己趴在师尊那并不宽阔的肩头，额头无意中贴在对方的脸颊上，这样的姿态无疑是有些过分亲昵了。 天空还在下雨，李不言手中的雨伞大部分都倾向左侧的少年，而他自己右边的衣袖则湿了大半。 「师尊。」云蹊霜用力地摇了摇头，那个魔族少年用的魔障颇为厉害，他到现在还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没事儿了。」李不言放缓了声音安抚肩上的少年，「师尊带你回去。」 云蹊霜嗅着鼻翼间清冷熟悉的香味，片刻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放松地将脸颊贴在对方肩头。 「小云啊，」忽然，李不言语重心长的话传入少年耳中，「你可曾听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典故？」 第126页 云蹊霜怔楞片刻才答道：「听过。」 李不言松了口气：「那你讲给为师听听？」 云蹊霜茫然地看着李不言的后脑勺，片刻后，雨伞下响起了少年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 等云蹊霜讲完了，李不言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千万要记住这句话，日后要时时以这句话为警，不要辜负了为师的苦心。」 云蹊霜虽然还没有领悟这个典故里蕴含了李不言的什么苦心，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弟子记住了。」 李不言欣慰地笑了笑，至少现在的徒弟还很听他的话，把徒弟调理好指日可待。 第051章 李不言冒雨背着云蹊霜回到徐府。 闻讯赶来的徐家众人则被他拦在了屋外。 「玉尘仙长, 小仙长无碍吧？」 「不知仙长是从何处将小仙长寻到的？我们的人都把附近寻遍了也没有找到小仙长的踪迹。」 「仙长，您可查到了那些魔修的来路？」 「仙长，今日的意外......会不会影响本次的测试结果啊？」 徐家家族中稍有地位的人都围到了李不言的房门口, 七嘴八舌地关心中也暗藏着打探消息的目的。 李不言自然也明白这群人各怀鬼胎，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众人，明白地告诉众人：「大家想知道的事情，明日一早我会给出答案的。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们且回去吧。」 见李不言这么说, 旁人便是再如何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离去。一时间, 门口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李不言一人独自站在那里, 眼神暗沉，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云蹊霜体内的魔障早已清理得差不多了，他见自家师尊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扰, 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盘膝修炼。 重生以后，他的修为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再加上之前李不言曾给他餵过涅槃丹，如今云蹊霜吸收灵气的速度，已非寻常修士所能比拟。 如果说普通的修士在修炼时吸取灵气的过程如同在河流中垂钓，那么云蹊霜便是那狂风中的巨浪, 席捲着附近所有的灵气汇入他这片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中。 他强大的神识到足以掌控周围每一寸空间, 每一个细微的灵气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天地间的灵气在云蹊霜的刻意引导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犹如百川归海, 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他的周身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随着灵气的不断涌入, 云蹊霜的身体周围开始出现了异象。原本无形的灵气在他的神识操控下，竟然凝聚成了片片肉眼可辨的灵雾。 云蹊霜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他的每一次唿吸，都仿佛在吞噬着一切能够触及的灵气。 李不言惊讶地看着被灵雾环绕的少年，拥有原主记忆的他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云蹊霜这个男主究竟是怎样逆天的存在。 旁人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炼化自己辛苦吸收到的灵气，在云蹊霜这里，却根本不存在灵气炼化的转换过程。天地间的灵气就仿佛是他自己的灵气一般，温驯乖巧地任少年汲取。 这也就是李不言对于修炼成仙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执念，若是换了一个人见证这样逆天的修炼场面，只怕嫉妒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李不言抬手祭出结界将房间严严实实地护住，又用七颗极品灵石在云蹊霜的身边布下北斗七星阵，那极品灵石中的灵气在阵法的引导下慢慢被析出，随后混入了那一大团天地灵气中没入云蹊霜的体内，滋养着少年挺拔结实的身躯。 当绚丽多彩的灵石变得逐渐黯淡之后，李不言又即时换上新的灵石。 如是三四次之后，云蹊霜吸纳灵气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然而，李不言却在此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天而降，并精准地锁定在这个房间之中。 他心中有些惊讶，匆匆地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月色如水，温柔地浸润着大地。天幕像是一块被洗过的黛蓝色绸缎，繁星闪烁其间，如同璀璨的钻石被随意地撒落。 院子里花草树木在月光的轻抚下，投下修长而摇曳的影子。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划破夜空的宁静，却又让这宁静显得更加深沉。 这本是个静谧美好的夜晚，如果......如果没有头顶上那团越聚越大的劫云和空气中隐约传来的雷鸣声的话。 一团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劫云聚集在头顶上方的天空，墨色的云层翻涌着，仿佛要将整个地面吞噬。雷电在其中穿梭，如同银蛇狂舞，每一次闪耀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云蹊霜的金丹雷劫，提前到了！ 李不言完全没想到，自家弟子的金丹劫会来得这样毫无徵兆，他甚至还没给云蹊霜寻摸几件上好的护体法宝来渡劫雷呢！ 不止是李不言，就连徐家的所有人也感受到了这股莫名的威压。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慄，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在这股力量下崩塌。他们被劫雷的压力从梦中惊醒，一推门就看到了厚厚的一层劫云压在头顶上，任谁也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继续睡下去了。 徐族长匆忙将家族中的人手撤出徐家祖宅，没办法，劫雷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他们若是不及时撤离，很有可能便会被雷劫波及。 第127页 「师尊。」云蹊霜睁开眼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疏忽。 他无意中修炼太过入神，机缘巧合下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入定之境，神祇的神识原本就与三界同源，而他的身体也就自成一界。 天地灵气顺理成章地将他的身体认作一界，就像是水往低处流一般，天地灵气也会自动地往灵气稀薄的地方流动，只是有云蹊霜的神识加速，原本缓慢的灵气流动被他加速了千百倍，于是就造成了少年体内的灵气太盛，原本就是被萧渊强行压制在筑基后期的修为再一次水涨船高，顺理成章地引发了天地感应，将少年的金丹劫雷引出。 「无妨，有师父在，你且安心渡劫。」李不言安抚道。 木已成舟，劫雷自然是不可能因为他们没有准备就停止的，眼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了。 云蹊霜微微颔首，他倒不是担心眼下的劫雷，而是...... 「玉尘仙长，这金丹期的劫雷是怎么回事......」感应到劫雷将至的徐族长匆忙赶来，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他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云蹊霜微微泛着金光的眼眸，不觉愕然失声。 云蹊霜年纪轻轻，还未及弱冠，竟然就要渡金丹期的雷劫了，这是在开玩笑吧？ 要知道他也是在修炼至九十多岁的时候才堪堪突破金丹，就这也已经是徐家之中数一数二的修炼速度了。突破了金丹期的修士就能拥有五百年的寿数，而他如今两百七十多岁，却依旧停留在金丹初期。 如此一比，徐无咎差点当场道心崩溃。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是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小徒修炼过程中出了些意外，不妨事。」李不言淡淡回应道，「请不必担心，金丹期的劫雷不会攻击劫雷范围之外的人。」 所以渡劫期的劫雷对于外人而言其实是相当安全的。 除非旁人愿意主动替应劫者承担一部分压力，在应劫者渡劫期间为他护法。若是应劫者难以渡过雷劫，护法修士便要出手替他扛住剩余的劫雷，但是应劫者没有靠自己的力量扛过天雷，便算是渡劫失败，日后若要再次冲击劫雷，难度也会随之倍增。 因此，也只有对自己的实力相当不自信的修士才会在渡劫的时候邀请至交好友护法。 「这个小人自然明白。」徐无咎回过神来后，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谄媚了，「我只是想问问，小友是否需要我们为他护法？」 眼下云蹊霜小小年纪便要渡过金丹雷劫，分明就是修界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他此时不主动示好更待何时？ 李不言平静地摆了摆手：「我们借贵地渡劫就已经冒犯了，不敢让家主大人再费心了。」 徐无咎已经预料到了李不言的拒绝，倒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道：「若是两位有任何需求，请尽管吩咐就是。」 说着就退出了院子里。 他刚一走出来，就立刻被徐家的人团团围住。 「族长大人，里面是什么情况？」 「对啊，怎么突然有一团劫雷出现？看样子劫雷的等级还不低。」 「我瞧着隐约有些像金丹期的劫雷，可玉尘剑仙不是元婴期大能吗？他们的院子里怎么会出现金丹期的劫雷？总不会是那位小仙长要渡劫吧？哈哈哈。」 徐无咎瞟了一眼发问的族人，面色严肃道：「正是玉尘剑仙的弟子要渡雷劫。」 「啊？还真是他？可我记得好像也就十来岁吧？」 「这么小竟然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了？难怪我听其他世家说，天玄宗的实力其实应该属于修界前十，只是他们习惯了低调行事，喜欢隐藏实力，这才没有成为四大门派之一。」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看来传言的确是真的。咱们徐家先祖选择成为天玄宗的附庸家族，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 徐无咎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他看着人群中面色苍白的徐无疾，故意开口询问：「二弟，你怎么了？怎么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好啊？该不会是生病了吧？需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吗？」 作为徐家族长，他自然知道徐无咎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难看。 徐家祖宅好歹也是修真世族的族地，绝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轻易混进来的。那魔修能顺利潜入徐家掳走云蹊霜，自然是和徐无咎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就连云蹊霜此刻突然要渡雷劫也有那帮魔修掺和的缘故呢！ 所以从下午李不言带着云蹊霜回府之后，徐无疾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徐无咎安排在二房的暗探告诉他，自从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回来之后，徐无疾已经偷偷出府两三趟了，至于去了何处，去干什么，暗探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徐无咎只需要知道这桩事和他的二弟有关就够了。 这些年徐无疾总是喜欢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下阴招，他为了顾全大局都忍了，不过如今，他总算是看到这厮自作聪明地作茧自缚了。 徐无疾也听出了自家大哥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勉强笑了笑道：「大哥说笑了，我们都是修真之人，怎么会受到病痛的困扰？大抵是这两日家中杂务繁琐，又要操心族中弟子们的选拔之事，我有些疲乏了吧。」 徐无咎点点头，笑眯眯道：「这样啊，没事儿就好。待会儿等小仙长顺利渡劫之后，恐怕玉尘剑仙还会追究小仙长被魔修掳走之事。说来丢人，咱们徐家也是堂堂修真世家，竟然被一个小小魔修混入，此事即便是仙长不追究，我也是要追究到底的。」 第128页 立刻便有徐家族人附和道：「族长所言甚是，徐家岂是魔修可以随意放肆之地？更何况此事又牵涉到玉尘剑仙和他的弟子，此事必须要一查到底。」 徐无疾顿了顿，也勉强笑了笑：「大哥说的不错，这样吧，我也去安排人手继续追查，若是魔修趁乱混入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咱们自然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 徐无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徐无疾变幻莫测的脸色，看够了才大发慈悲地挥挥手：「那你去吧。」 其他徐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小部分人也跟着徐无疾一起离开了。 徐无咎摩挲着下颌的短髯，片刻后发出一声冷笑。 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把徐无疾赶出徐家的那一刻了。 不过他不着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院子里，李不言过于灵敏的耳朵将不远处徐家人明争暗斗的内讧听得清清楚楚。 早在赌坊的时候，他就从万俟桀的口中知道了徐家的内奸是二房的徐无疾。 徐无疾为了夺取族长之位，不惜与魔修勾结。他故意在祖宅的结界上动手脚，将魔修放进来掳走云蹊霜，就是指望着藉助云蹊霜的死来离间天玄宗和徐家，等双方反目之后，他再配合魔修拿下徐家的族长之位。 不得不说，徐无疾是个合格的野心家，够贪婪，也够狠毒。 如果李不言不是和魔修有牵扯，又在万俟桀面前将南溟岛的事情煳弄过去了，恐怕今天他和云蹊霜两人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活着离开四方赌坊。 然而，李不言和云蹊霜活着回来的消息却让他所有的底气都在瞬间消失了。 至少在李不言的眼皮子地下，徐无疾不敢再冒险做任何会惹人注意的事情。 李不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阴狠的男人，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他的乖徒弟渡劫这件事。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雷声震耳欲聋，整个天空都被照得如同白昼。 酝酿了良久的第一道劫雷终于噼下。 第052章 李不言自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渡过雷劫, 他只有记忆中原主渡劫的那些记忆。 因此他也知道，一个修士渡劫之前是会提前有所感应的，他们大抵会有几个时辰到几天甚至是几个月的时间来准备渡劫。在此期间, 他们都会准备大量的阵法、符篆、灵器来应对雷劫，确保自己尽可能安稳地渡劫。 若是实在没自信，他们也会寻三五亲友来提自己护法，确保即使自己无法顺利渡劫也不会被劫雷噼得魂飞魄散，至少还能保留一条性命继续修炼, 或者活到寿终正寝再入轮迴，从头开始。 李不言眼下唯一能为云蹊霜做的, 也只有好好为他护法这一件事了。 不过考虑到男主的不死光环, 他心底倒是并不怎么担心。这本书名《不灭》, 男主就如同这本书的书名一样，哪怕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他也能走出一条生路。 当第一道劫雷落下的时候，李不言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那道来势汹汹的雷电在即将落在少年头顶的时候竟然像是兇勐的龙蛇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他甚至从一道劫雷中看出了温驯乖巧这几个字。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紧接着，第二道劫雷也如期而至。 却依旧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慑，甚至还没有接近云蹊霜的头顶就消散了。 六道劫雷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走了个过场，众人头顶上方的劫云便消散无踪了。 月明星稀, 风朗气清。 刚才那片酝酿了许久的劫雷就像是一个易碎的梦境, 被一阵风吹散了之后, 这个夜晚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安详。 唯一不同的就是，李不言能够清晰地感知到, 云蹊霜的修为已经顺利地提升至金丹......中期了！ 云蹊霜甚至没有渡过金丹初期的劫雷就直接步入金丹中期之境，这样的修炼速度只能用恐怖和逆天来形容。少年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 就走完了许多人一生也无法到达的路。 云淡风轻地渡过了金丹期的劫雷后，云蹊霜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李不言。 真正的渡劫恐怕现在才开始，虽然李不言短时间之内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云蹊霜知道，他早晚会意识到事情的不妥之处。 看着少年朝自己走过来，李不言微笑起来，抬手想要拍拍少年的肩膀，才发现经过方才渡劫的劫雷之后，云蹊霜的个子似乎是又有所增高。 原本少年便已经与他一般高，如今更是比他高数寸，就连他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也得微微仰头才行。 还好云蹊霜身上穿的是玉芙蓉送的那套法衣，衣服的尺寸会随着主人的变化而自动调整大小，倒也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衣服不合身的尴尬场面。 「怎么又长高了？」李不言半真半假地抱怨着，随后他勐然皱起眉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云蹊霜陷入沉默之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青年的表情。 「你的劫雷......不是寻常劫雷。」李不言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轻松渡劫的情况其实在原着中也有描述，只是他刚才太过担心竟然忘记了，此刻看到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少年，他才注意到这段雷劫的不寻常之处。 云蹊霜不屑于说谎，然而此刻面对着李不言惊诧难掩的眼神，他的心底却更加惧怕说出实话。 第129页 惧怕，这种陌生的感情逐渐笼罩在他心头。 云蹊霜心里清楚，他心底的怯意不是面对力量的压迫，而是害怕看到李不言失望的眼神和被欺骗后的愤怒。 他发现自己可以承受三界的压力，却无法面对李不言失望的眼神。 「太上忘情，万物不侵；天罡护体，圣灵无形......」李不言没有注意到云蹊霜眼底的挣扎，而是喃喃念叨着这段法决。 这段法决的内容不长，李不言自己就能将它轻松地倒背如流。这倒不是因为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而是因为在《不灭》的原着中，这段修炼口诀曾经反覆多次出现过，让他想记不住都难。 作为男主修炼无情道的关键法决，李不言相信任何一位读者都会对这段口诀记忆犹新。 没错，这段口诀便是男主修炼的无情道的心法口诀，也是作为天人族的男主才能修炼的口诀。在故事后期，口诀被有心人泄露出去，然而其他人纵然羡慕男主的天赋和实力，却也无法通过这段口诀进行无情道的修炼。 可以说这段修炼心法就像是专门为云蹊霜一人准备的一般，除了他，旁人即便知道这是一条修炼的捷径，却也无法在这条捷径上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 也只有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和作者才知道，男主其实一开始就和所有人都不是一条赛道的，因为其他修士修的道是天道，而男主修的无情道是神道。 让李不言疑惑的是，他穿越过来的时机很巧妙，恰好卡在原主推动男主的命运走向另一个不同方向的关卡，而且他改变了原着的剧情，按照常理来说，云蹊霜这时候应该修炼的还是寻常的剑修之道，并没有修炼无情道。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少年在背着他偷偷修习无情道呢？ 望着眼前少年眼底隐约可见的紧张情绪，李不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他怕自己的问题会让云蹊霜手足无措，他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弟子承认他早就背着自己偷偷修炼其他道法，他更不想看到云蹊霜会为了隐瞒他而撒谎。 他原本......还想着要好好教引眼前的少年的。 无数的疑问涌到李不言嘴边，最后却化为一句不咸不淡的关心：「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事实上，李不言比云蹊霜更想逃避眼前的场景。 他擅长于直面生活赋予他的各种挑战，但是他并不擅长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带来的欺骗。 从很早开始，他就害怕被骗。 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谎言，就是来自他父母的那句：「小言别怕，你先去姑姑家住几天，爸爸妈妈就会接你回家。」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 哪怕是在他们的葬礼上，他也只见到了两人的黑白遗照。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大人们说遗体的模样太过惨烈，不能让孩子看到，就算是在葬礼上，也取消了瞻仰遗容的环节。 他人生中的第二个谎言，就是他姑姑家的老婆婆告诉他，他只需要乖乖的在孤儿院待几天，就可以被接回家。 自然，孤儿院成为了他的家，直到他穿越之前，他都没有真正地离开那个『家』。 ...... 李不言转身，却发现一股力量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转身回头，就看到自家弟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俊美无俦的脸上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几分紧张和惶然的神色。 看惯了云蹊霜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以至于李不言时常都觉得，这天底下恐怕再不会有什么东西会让少年紧张失态。 因为少年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太过稳重，就连李不言偶尔也会忘记他家弟子其实是一位不到二十的少年。 然而此刻看着少年眼底的哀求，他忽然发现，自家弟子其实也还是个孩子。 「师尊。」云蹊霜轻声开口，「我可以解释的，你别不理我。」 李不言在原地沉默了一秒。 他原本自信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未来的发展走向，自然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甚至有可能帮助少年避开那些既定的考验和磨难。 此刻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区区一个穿越者妄图带着自己对剧情的未卜先知撼动这个世界的命运之轮，然而他努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蚍蜉撼树，这个世界的大体发展并没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任何的改变。 他没有虐待云蹊霜，但云蹊霜依旧结识了苍烛，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修习了无情道。 李不言试图说服自己，其实，他也不该太过在意。 他只是一个被天道意外带来却又无法修正的错误，云蹊霜修习无情道，也不过是让这个世界走上正轨罢了。 「你所修炼的无情道，是苍烛教授给你的？」李不言垂眸望着少年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分明，虎口和中指间带着薄茧，那是他常年辛苦练剑留下的痕迹。 云蹊霜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他乃是重生而来，因此所修习的无情道也是前世的苍烛教授给他的，这样算来也不算撒谎。 他也不是有心想要欺瞒李不言的，但是眼下确实不是坦诚自己身份的好时机。 因此，他只能选择坦白一部分真相，对李不言的主动提问进行回应。 第130页 至于对方没有问到的细节，他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算了，其实这件事我也知道的。」为了让少年安心，李不言也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话，也试图说服自己，「之前苍烛曾向我提起，他见你是个修炼无情道的好苗子，希望能收你为徒。只是我当时没有答应，不过眼下看来，修习无情道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若愿意，回山之后也可以拜他为师......」 李不言絮絮叨叨的话被云蹊霜径直打断：「师尊，您是不是因为我背着您修习无情道生气不想要我了？弟子知错了，您别不要我。」 望着眼前少年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李不言心底的那一丝芥蒂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他立刻反握住少年的手背，郑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解释道：「没有的事，师尊没有生气，也不会不要你。只是苍烛毕竟是修行万年的蛟仙，人家的实力在这个世界也是顶尖的存在，你若是有幸能够拜他为师，以后白日飞升、羽化登仙也是指日可待。」 云蹊霜完全没有在意李不言后面的几句话，他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家师尊的手，认真地确认道：「师尊不生气，也不会不要我，对吗？」 李不言点头点到一半又顿住，这孩子听话到底听了个啥？他的重点是后面那一段啊。 「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应付徐家的那群人，」李不言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先回房间里休息吧。」 「师尊陪我一起。」云蹊霜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离谱的话。 李不言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早就习惯了哄孩子，虽然面前的云蹊霜比他还高了半个头，但是在他看来，眼前的少年依旧是个看上去成熟但是心理年纪还小的孩子。 「走吧，师尊陪你休息。」李不言说着，又戏嚯地打量着云蹊霜，「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师尊讲睡前故事哄你？」 然而，他的玩笑话却得到了少年的点头肯定：「这回弟子想听个新的故事。」 李不言：「......」 十六岁的男主还要听他讲睡前故事，这种事说出去谁信？ 然而他有什么办法呢？自家的弟子也只能自己来宠了。 回到房间里，李不言给少年讲了一个巨人的花园的故事。他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故事打发云蹊霜的，谁知道讲着讲着，自己竟然也跟着犯困了。 李不言在半睡半醒之间讲完了这个故事的结尾：「.....巨人不像先前那样兇狠，他还拆除了围墙，与孩子们一起分享他的花园，一起嬉戏，感受到了真正的开心......」 随后，就彻底地阖上了眼睛。 望着身边已经彻底陷入沉睡的青年，云蹊霜的目光变得越发暗沉。 他微微抬手，轻轻地用手背拂过李不言漂亮的眉眼，声音轻柔得如同天边柔软的云霞：「师尊，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拆除围墙，和我分享你的花园呢？」 然而，云蹊霜心底也清楚，李不言自认为他是外界来的穿越者，心底始终有个角落让他试图和这个世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身为穿越者，李不言自然会不遗余力地筑起高墙守住他心底的秘密。 就像云蹊霜不会主动向李不言坦白自己的重生一样，李不言大概也不会主动告诉他自己的穿越身份。 他们两人就像是两个住在高墙里的巨人，却又都偏执地试图窥探另一个陌生花园里的秘密。 然而就在刚才，李不言却在最后克制住了自己窥探云蹊霜的秘密的欲望，虽然直觉告诉他，如果他继续追问下去，少年十有八九会诚实地告诉他他想知道的答案。 这种隐晦的理智和疏离，莫名让云蹊霜的心底生出了一种淡淡的不悦情绪。 他确认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期待李不言来探索的，而当对方驻足不前时，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心底的失落。 神祇的感情世界很简单，也很坦诚。 到了这一刻，他必须诚实地承认，他渴望着得到自家师尊的关注和重视，已经超出了正常弟子对师尊的程度。 太上无情，不是指修士必须要斩断任何感情，而是要清醒克制地认知和处理感情。 他想，或许他这一次重生而来，也未必一定要重复前世的轨迹。 第053章 李不言很久没有这样沉睡过了。 作为元婴期的修士, 睡觉对他而言其实是一项浪费时间的活动，只是他从地球穿越而来，或多或少地还保留了到了晚上必须要睡觉的习惯。 但是他真正能睡着的世间并不多。 更多的时候,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是在翻看着属于原来的李不言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挖掘着属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偶尔他也会猜测，他既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李不言又去了哪里？总不会跟他互换了身体去了地球吧？ 当然, 他也不可能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得到问题的答案，那些困惑不过是他闲来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工具罢了。 李不言是被一只软绵绵的脚垫踩醒的。 他睁开眼睛时, 就看到嘟嘟黑色的肉垫子正踩在他的胳膊上, 靠在他的怀里睡得四仰八叉, 偶尔还会砸砸嘴，像是在梦里尝到了什么美味。 环顾房间一周，却没有看到云蹊霜的影子。 李不言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外衣，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 天刚拂晓，东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这时辰大抵是卯时。 第131页 想到少年有早上练剑的习惯，李不言出了房间门就往前院寻去。 他独自一人走在长长的迴廊中，脚步声在空旷的清晨迴荡。 初秋的清晨寒意沁人, 丝丝缕缕的晨雾缠挂在院子里的树梢上, 带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李不言还未走到前院, 便听到了剑刃的破空声，只是, 他听到的破空声不是一把剑发出的，而是两把。 难道是云蹊霜在与什么人动手？ 他微微蹙眉加快了脚步, 一转弯就看到了前院那片生机勃勃的苍翠竹海。 那片竹林仿佛拥有生命，每一株竹子都挺拔而灵动，叶尖随风轻轻摇曳，如同诗中的韵律和画中的意境。 在这片宛如仙境的竹林深处，他意外地捕捉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云蹊霜和...... 李不言微微张大了嘴，诧异地看着另一条身影，萧锦瑟这小丫头怎么也来这里了？ 云蹊霜身着一袭白衣，衣袂在风中轻轻飘扬，宛如谪仙。 事实上，李不言从未见过云蹊霜穿白衣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少年总是规规矩矩地穿着天玄宗统一的内门弟子制服，干净爽利的淡蓝色窄袖长袍，也不耽误练剑和修炼。 然而此刻，白衣的少年却又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云蹊霜手中紧握的长剑在辰光中闪烁着寒光，少年矫若游龙的身姿在竹林斑驳的光影中穿梭，剑尖舞动间灵动而洒脱。 而萧锦瑟则身着淡雅的黄裙，少女的眼神宛如天空一般清澈。她与云蹊霜如影随形，正在一起练剑。 两人的剑法风格迥异，一个如狂风骤雨般勐烈而奔放，一个如清风明月般柔和而内敛，但在此刻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们之间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纽带相连，使得两人的身影在挥剑间紧密相连，如同一个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了投射在地面。 李不言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就像是一段和谐音符里多出来的不和谐音阶，再往前走只会破坏这段如同天籁的旋律。 男主属于女主，女主属于男主，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虽然云蹊霜年岁还小，但萧锦瑟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主角，他们两人的亲近是再正常不过的。 李不言这样提醒着自己，努力忽略心底的那一丝异样。 「你就算不肯承认，但是你骗不了自己。」久违的系统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你妒忌了，你妒忌萧锦瑟和云蹊霜的亲密，而且你知道他们以后会更亲密。」 李不言无力地想要反驳，但是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却在告诉他，系统说的是实话。 系统见李不言沉默，又继续诱导地问：「仔细想想，你为什么会妒忌别人比你更亲近你的弟子？你以前被人排挤过，你应该知道那种孤独寂寞的滋味。难道你不希望云蹊霜会有更多的朋友去关心他，更多的爱人去爱护他吗？」 李不言深深地皱起眉头，系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隐约有些不舒畅呢？ 思来想去，李不言终于吐出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和云蹊霜看似是师徒关系，但事实上，却是他这个师尊更加依赖自己的弟子些。 因为是穿越而来的缘故，他先入为主地站在了男主的一方，许多时候，他也总是本能地让自己围绕着男主去思考做事。 时日一长，他这种依赖也就越发深刻，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云蹊霜已经成为了他精神世界的重要存在，也是连接他和这个世界的关键纽带。 「这样下去不行。」李不言看了一眼还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果断转身就要离开，「我是师尊，小云是我的弟子但不是我的所有物，他有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我不该这般狭隘地试图将他留在身边。」 长了翅膀的鸟儿，早晚都是会飞走的。他可以尽力托举少年，但绝对不能囚禁他的自由。 听到李不言的话，系统反而急了：「你就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吗？」 李不言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自然也不会真的听不懂系统三番五次带着暗示的弦外之音，他淡淡道：「我是直的谢谢。」 他穿的是点家大男主修仙文又不是什么耽频文，怎么可能出手拐跑人家男主？ 系统嗤笑一声：「也就你自己骗自己罢了。喜欢这种事情，只看你对他的感觉罢了，你直不直的并不重要。」 李不言皱起眉头：「你一个破系统，管天管地还管我感情生活？你到底是什么系统？月老系统？」 最重要的是，这个系统总是用云蹊霜的声音和他沟通，时常让李不言产生一种对方是云蹊霜且正在与他对话的荒诞错觉。 系统被他堵得无语，最后气哼哼道：「口是心非的人早晚会自找苦吃。」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李不言又一次睁开了眼。 他定定地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还好刚才那只是一场梦。 李不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有一点温热的触觉，扭头看去，才发现是嘟嘟正在舔舐着他的手背，看到他醒来以后就欢快地摇着尾巴，还打了个饱嗝。 见状，李不言轻轻地笑着摇摇头，好端端一只梦貘怎么像小狗一样喜欢摇尾巴？而且，这一大早他还没餵小东西了，也不知道这小傢伙吃了什么，小肚子居然都鼓起来了。 第132页 李不言站起身，发现房间里还是空荡荡的，心中不觉一紧，生怕自己还在梦中，立刻拧了一把大腿，清晰的疼意传来，他才龇牙咧嘴地松开手。 还好这回是真的醒过来了。 外头的天色已然亮了许多，天边微微泛白，晨曦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向大地。 很快，云蹊霜便从外头走来，见到李不言已经醒了，便微笑着上前道：「师尊，方才徐族长来请，说是徐家人已经悉数聚集在前厅，正等着您。」 李不言轻轻点点头：「这就去吧。」 两人赶到徐家的前厅时，徐家人都已经在那里等了半天了。 更准确的说，其实从昨天夜里云蹊霜渡劫之后，这些徐家人就再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了。 他们原本就希望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和天玄宗拉拢关系，同时让徐家的子弟有机会进入秘境歷练。如今见识到了云蹊霜不过弱冠之年竟然能够勘破金丹大关，想要进入天玄宗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如今的四大门派凭什么在修界地位尊崇？凭的不就是他们在千年之前有几位飞升天界的老祖，后续的掌门又有修炼至化神境的大能吗？ 修界已经几百年没有听说有修士能在五十岁之内突破金丹期了，而天玄宗却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位天纵奇才，可以预见的是云蹊霜日后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而天玄宗在修界的地位也必定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水涨船高。 他们若是能趁此机会拜入天玄宗，日后岂不是也能跟着沾光？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颇残酷。 当坐在主位上的李不言说出他并未在徐家年轻子弟中选出合格的人选后，在场的徐家人脸色全都变了。 徐无咎神色尴尬地站起身：「玉尘剑仙，您要不再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一个僕人匆忙地从院子外头走进来，神色不安地站在外面小声道：「老爷，别苑那边出事儿了。」 徐无咎的眼神倏而变冷，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没有眼色的下人，吓得后者打了个哆嗦，低着头就要退出去。 「徐族长，我看他面色焦灼，倒不似伪作。恐怕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你还是问清楚吧，别耽误了正事。」李不言听到了别苑二字，就猜到几分，因此开口拦住了徐无咎。 徐无咎原本无心料理此事，但见李不言也发话了，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将原本要走的僕人叫回来：「说吧，出了什么事儿！」 那僕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不言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徐无咎沉吟片刻后摆摆手：「仙长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直说便罢！」 那僕人得了徐无咎的准话，这才壮着胆子道：「别苑的那位姨娘去了，七公子来报丧，顺便讨要姨娘的丧葬费。」 徐无咎顿了顿才想起那个早就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姨娘，眼神不觉有些发虚，偷偷斜觑了李不言一眼，见他面带微笑地坐在旁边，不觉有些后悔自己就让僕人直接说了出来。 那女人的确漂亮，但是他的正妻却也是修真世家的大族出身，这就註定了他的正妻很难容得下他的其他妾室。 他平日里为了坐稳族长这个位置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实在也无力再去管束后院的那些斗争，即便知道嫡妻对那位妾室多有打压，为了妻族对自己的支持，他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带他去管家那里支银子吧，」徐无咎心底虽然也为女人的骤然离世而揪心了一秒，但是他作为徐家族长，更看重的还是徐家子弟的前程，因此只是简单地吩咐道，「再安排两个得力的人去料理后事，把她......」 犹豫了一秒之后，他还是安排下去：「把她葬进族墓吧。」 到底，是他心中有愧。 那僕人领命正要离开，坐在下面的徐无疾却忽然开口了：「大哥，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你家小七了，这孩子和他姨娘一起在别苑呆了多少年来着？作为他的二叔我都不知道这孩子长什么样。今天大家正巧都在，不如把那孩子叫来，也让我们这些当叔叔的见一见？」 此话一出，徐无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原本就无意让家丑外扬，也没有料到僕人来传的是女人去世的消息，此刻只想三言两语将人先打发走了了事。可这个徐无疾却偏偏要与他作对，非要让他开口把人叫来。 李不言也适时开口：「哦，你们家中还有其他我没见过的孩子？不妨叫来看看也好。」 徐无咎被李不言一句话堵住，只能深吸一口气后挥挥手，示意僕人将徐子烨带来。 很快，徐子烨就在僕人的带领下走进了徐家祖宅的前厅，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在院子中央站定。 小孩的眼眶通红髮肿，鼻头红红，眼见是狠狠地哭过一场。见到坐在大厅里的李不言时，他的眼底却没有惊讶，看来女人已经提前跟他嘱咐过了。 他微微仰着头望着前头那一排徐家长老，却并没有请安，也没有行礼。清瘦的小孩就这样直挺挺地杵在那里，冷漠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过眼前的这群人。 「小孽种，见到你父亲怎么不跪？」徐无咎十分不喜欢徐子烨的眼神，他知道徐子烨心底是恨他的，但他不允许这个孩子当着他的面就直白地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特别是当着李不言的面。 第133页 「你不是我父亲。」徐子烨梗着脖子回道。 「仙长见笑了，这孩子从小在外面长大，缺管少教的......」徐无咎没想到徐子烨会当中反驳他，尴尬地对李不言解释道，「他娘亲也没有好好教他......」 见徐子烨的眼神越发仇恨，李不言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徐无咎的话：「徐族长玩笑了，我瞧着这孩子倒是不错。孩子，你过来。」 见李不言对着自己招了招手，徐子烨原本是不想过去的，但是想到娘亲临走前对他的叮嘱，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 李不言直接塞了一枚玉符在他手里，徐子烨不明所以地握着指甲片大小的玉符。 「这孩子是双灵根，资质倒是不错。」李不言露出一副意外的模样，「更难得的是他心境纯善，这样的孩子怎么还没有修炼？徐家主，你这可是错过了一个好苗子啊。」 徐无咎用见了鬼的眼神看向徐子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徐子烨居然是双灵根。 可惜耽误了这么多年，若是从小开始修习徐家的功法，说不得如今也是个筑基...... 想到了什么，徐无咎干笑一声：「虽有双灵根，但是这孩子不太聪慧，教他修行有些难度。」 虽然打压徐子烨是他的妻子做出来的，但是夫妻一体，他也少不得要在外人面前替自己的妻子遮掩一二。 闻言，李不言微笑起来：「所以你们徐家不曾教导他任何修炼的法决？」 徐无咎硬着头皮点点头。 李不言漫不经心道：「既如此，那我就带他走吧。」 此言一出，满座譁然。 第054章 一听李不言说要将徐子烨带走, 徐家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徐子烨在徐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旁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徐家人自然不会不清楚。正常说来，徐子烨在这种环境中长大, 不仇恨徐家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从徐子烨毫不遮掩的眼神中他们也能看出，这孩子肯定恨透了徐家人，就算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愿认徐无咎是他亲爹。若是这孩子拜入天玄宗门下，日后有所成就, 难保不会回头来找他们的麻烦。 想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有些着急, 纷纷将目光转向徐无咎, 希望他能出面制止这件事。至少他是徐子烨的亲爹, 就算是李不言也不可能不顾及徐子烨亲爹的意见吧？ 徐无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提醒李不言：「仙长，可是我们家族中的子弟们考验尚未结束......」 李不言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其实考校早已结束了, 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之前我曾在他们每人的身上都放过一枚玉符，但很遗憾，他们无一人手中还有玉符。」 考虑到徐家人的颜面，李不言并没有把话挑明，只是点到即止地提了两句。 尽管如此, 徐无咎仍旧汗颜无比。 在试炼开始之前李不言之前就曾明说, 这种玉符可以检测修士的心性, 若是李不言所言属实，那就意味着徐家年轻一辈的弟子心性不坚或者仁善不足, 无论是什么缘故，消息若是传出去都对徐家没有半分好处。 面对这个结果, 徐无咎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 只不过，当他转头看到坐在下方面带冷笑徐无疾时，心底的怒火就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都是这厮刻意使坏才导致了眼下无法挽回的局面，原本他还打算给徐无疾留条退路，如今看来，却是大可不必了。 徐无咎端坐在圈椅中，淡漠地扫了徐无疾一眼，忽然开口怒斥：「老二，你给我跪下。」 徐无疾方才火上浇油的举动只是为了让自己出一口恶气，自然也做好了徐无咎会找他麻烦的准备，因此闻言却也不慌，只是摆了摆衣袖笑眯眯地反问：「大哥何故动怒至此？方才只是小弟无心之言，也只是心疼你这个被养在外面的儿子罢了。您总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故意来寻我的错处吧？」 见徐无疾不肯动弹，徐无咎直接冷笑着扔出一封密信：「你昨夜派人去四处求援，恐怕没有想到这东西会落入我手中吧？诸位徐家的耆老可以看看，这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我这位好弟弟和魔修勾结的过程！」 此言一出，徐无疾面色一变，急忙扑上前试图将徐无咎手中的书信抢下来，没想到徐无咎早有准备，直接后退一步避开了他，又面带愧色地看向李不言：「原本这是家丑，小人也不敢用这等小事污了贵人耳目，只是这桩事还牵扯到了仙长的贵徒，为了避免贵派与我们徐家生出嫌隙，今日我也不得不当着仙长的面清理门户了。」 李不言微微挑眉，接过徐无咎递过来的书信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倒也不复杂，不过是徐无疾见李不言带着云蹊霜毫髮无损地从魔修的手中回来，自觉自己和魔修之间的勾结怕是会暴露，因此向魔修求助的内容。 只不过...... 李不言转头扫了徐无咎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将那封书信又换给了徐无咎，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少不得要洗耳恭听了。」 事实上，李不言并不相信徐无疾会蠢到这个地步，在求救信中把自己和魔修勾结的事情写的明明白白，不过徐无疾的确与魔修牵扯不清，无论这封信是不是徐无疾自己写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徐无咎看上去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徐无疾清理出徐家了。 第134页 书信在其余徐家耆老手中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徐无咎手中，徐无疾眼睁睁地看着，片刻后惊怒交加地瞪着徐无咎，破口大骂道：「徐无咎，你敢暗算我！这封信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看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的人当场将你派出去送信的人扣押在后院，如今你既不肯承认，我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来人，把赵立带上来！」徐无咎成竹在胸地斜睨着徐无疾，「赵立是你的心腹，二弟你总不能不认吧？」 听到徐无咎还将赵立控制在手中，徐无疾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我虽派了赵立去送信，但绝对不是你手上这封。徐无咎你故意把书信的内容调换了想要栽赃给我，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知道赵立被徐无咎抓住之后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将自己摘出去，但是他也能肯定，徐无咎手里握着的那封信绝对是对方自己添油加醋地编造的，因为他的那封求助信根本就不是写给万俟桀的。 然而眼下徐无咎是铁了心要扳倒徐无疾，自然不会轻易让他解释清楚。他冷笑了一声才道：「人证物证俱在，岂容抵赖？我徐家先祖千辛万苦才在此地立下基业，传承数代方有如今的气象，怎能让你坏了我们徐家的风水和门楣。诸位徐家掌事也在此，今日就请玉尘剑仙和大家做个见证，我要将徐无疾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从家族中除名！」 徐无疾立刻色厉内荏道：「徐无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分明是见我在徐家比你更得人心，想要冤杀我罢了。倒是辛苦你筹谋，引我入局。只是还请诸位细想想，我若是勾结魔修绑走了云仙长，对我有什么好处？」 此言一出，李不言回头看了云蹊霜一眼。云蹊霜也微微一顿，随后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 原本还在旁边看戏的徐家人也都愣了一瞬，而徐无咎更是得意地笑出了声：「徐无疾，我方才可没说你勾结魔修绑架了云仙长，我只说了你与魔修勾结不清，绑架小云仙长这事儿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怎么，难道这也是我编排你的吗？」 徐无咎见徐无疾面色转白，又立刻乘胜追击道：「原本我就怀疑，徐家祖宅之中有结界守护，若无内应魔修是不可能顺利进来的。必然有徐家的人在内关闭结界，魔修才能趁机进入。倒是没想到，做这一切的竟然是你！」 徐无疾此刻只恨自己一时心急反倒失言，他回头去看原本选择支持自己的徐家人，才发现那群人都皱着眉头打量着他，似乎也对他勾结魔修的事情感到震惊。 徐无疾不觉心底冒火，这群人又不是蠢物，怎么不知道他平日用来贿赂众人的灵石和钱财都是从魔修手中得来的？徐无咎将徐家赚钱的生意都死死地攥在手里，他手底下的那些田产庄子又没什么值钱的产出，哪里供应得起这群人的贪婪索取？ 可如今见自己要出事，这群人便一个个缩起了王八脖子想要撇清干系，这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儿 见徐无疾面色不对，旁边有人怕他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拖人下水，犹豫片刻还是站起来替他开脱：「家主大人，与魔修勾结罪名重大，我觉得还是查清楚了再下定论不迟。二老爷自己也是修士，与魔修勾结绑走云仙长于他而言也没有半分好处，恐怕还会得罪天玄宗，他何苦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闻言，徐无咎漠然盯着那人看了片刻，看得对方不自觉低下头试图避开他的视线才冷哼一声：「他会没有理由？他的理由充分得很。他以为在徐家祖宅绑走了玉尘剑仙的弟子，天玄宗必然会因此与我们徐家翻脸，为了平息天玄宗的怒火，恐怕你们也不得不交出一个分量地位足够的人去平息天玄宗的怒火了。届时我这个家主便是首当其冲被追责的那一个，你猜，到时候要是我失了这家主之位，谁最有机会成为新的徐家家主？」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的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徐无疾的算计其实是隐藏得很深的，但唯一的变数就是李不言。 他没有想到李不言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云蹊霜救回来，云蹊霜还顺利地在徐家渡过了金丹期的雷劫，成为不及弱冠就突破了金丹期的大能，修为远在他之上。 如果没有李不言这个意外的话，他的计谋其实是堪称完美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借着天玄宗的手将他大哥赶下家主之位，自己再顺理成章地上位掌权。 可如今，因为李不言的出现，而让他大哥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徐无疾恨得几乎要将后槽牙都咬碎了。 赵立被带上来之后，徐无疾最后的辩解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了。他与魔修勾结时，赵立时常在他们之间帮忙传递消息。为了取信于众人，也为了免于皮肉之苦，赵立又干脆利落地交出了更多的证据。 「赵立，你这个狗奴才！」徐无疾愤怒地想要上前动手，却被云蹊霜微微抬手便将他压制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徐无咎心中一喜，他手里那封信的确是他自己胡乱编出来的，可赵立拿出来的证据却是实打实的。有了这些证据在手，即使第一封书信是假的，如今也变成真的了。 「来人啊，把徐无疾给爷捆了，带去宗祠里，我要用他的脑袋祭祖。」徐无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了，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只感觉胸腔里的积郁一扫而光，整个世界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第135页 李不言面色平静地看着这场徐家人内部明争暗斗的算计，又转头看了看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的徐子烨。 小小孩童的眼底带着轻蔑和不屑的神色，嘴角挂着讥讽的嘲笑，似乎在嘲笑着眼前这群为了权力机关算尽的徐家人。 这个孩子...... 李不言在心底轻嘆了口气，他原本是个好孩子来的，如果他未来没有被魔修蛊惑，没有选择背叛...... 望着年幼的徐子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李不言心底忽然生出一个新的念头，他倒是想要看看，这部剧中的人物命运到底能不能更改！ 徐无疾很快就被徐家人捆住了手脚，他的面色灰败，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忽然，李不言微微皱起了眉，他的神识看到了三里之外，威仪的仪仗正在匆忙往这边赶来。看对方的速度，恐怕很快就会抵达徐家。 他低头看了徐无疾一眼，已经明白了徐无疾在等待什么，看来今天还不是徐无疾的死期。 就在众人准备合力将徐无疾抬去宗祠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皇子驾到，徐家人还不赶快前来迎接！」 闻听这句话，徐无咎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徐无疾，而方才还面如死灰的徐无疾却终于放松下来。 他劫后余生般长出了一口气，勐地仰天大笑起来：「大皇子到了，徐无咎，我看你如何杀我！你以为我就安排了赵立一人去传信吗？告诉你吧，我昨夜一共安排了十个人去送消息，十个人，他们再怎么没用，也至少有一人能把消息给我送到！」 徐无咎的脸色青了又白，他不知道徐无疾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大皇子的关系的，但是显然，大皇子过来明摆着就是为了保徐无疾。 如果大皇子要插手这件事，今日他怕是很难如愿以偿地处理徐无疾了。 思虑再三，徐无咎最终还是阴沉着脸示意徐家人打开大门。 一阵香风迎面扑来，众人定睛细看，八名穿着水蓝长裙的漂亮女子排成整齐两列，手持鎏金香炉、碧玉拂子、红绡宝扇、孔雀羽扇鱼贯而入。 紧随其后的是前后各四人抬的肩舆，身穿明黄色衮龙袍的年轻男子大刀金马地端坐在肩舆正中，身姿挺拔如松柏。 另有十八名带刀侍卫环绕在肩舆左右，将肩舆上的男子严密护卫起来。 李不言打量着坐在肩舆之上的男人，这位大皇子出场的气势十足，那十几名侍卫中带头的两人乃是金丹期的修士，两人面色冷俊，却一直亦步亦趋地护在大皇子左右。 不过李不言和云蹊霜都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得很好，两人一时间竟然忽略了他们的存在，只是用戒备的目光锁定了站在人群前面的徐无咎。 「徐家把自己人捆起来是在做什么？」大皇子缓缓地走到被捆起来的徐无疾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徐无疾身上的绳子，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 徐无咎忍着心底的不悦回应道：「回大皇子殿下，我在替徐家先祖清理门户。」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一甩衣袖就往前厅的主位走去：「这倒有趣，说与本宫听听，你们要准备如何......」 当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之后的李不言脸上，声音戛然而止。 第055章 东麟国的皇族复姓东方, 现任皇帝膝下有几十个皇子，皇长子东方翊虽非中宫皇后嫡出，但他母族却也是东麟国颇有积淀的世族大家, 因此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只是徐家乃是修真世家，按照规定，是不能和世俗权贵从往过密的。 毕竟，天道不会允许一个能够活千百年的皇帝的存在。即便是皇族之人想要修道，却也没有哪个修士胆敢冒着遭受天谴的风险引他们入门。 只要是这片大陆上出生的皇族, 都无法拜入仙门修道，除非是他们自愿抛弃自己在俗世间的权势地位名利, 白身入道。 虽说仙门不能随意插手俗世间的权力斗争, 但这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手段能让修士们成为皇室的助力, 邀请供奉便是如此。 东方翊曾被刺杀过几次，为了保护自身安全，他便从仙门中重金招揽人手，如今他身边的这两位金丹期修士就是他从仙门请来的供奉。 虽然也有人说, 东方翊遇刺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但是东麟国的皇帝都不在意，自然也没有其他人置喙的份。 他原本远在东麟国的京都洛邑，夜里接到了徐无疾派人送出的消息后便急忙赶来。 东麟国的各大世家都在极力避免掺和进皇家的权利漩涡之中，他也曾经向各大世家抛出橄榄枝, 但却都了无音讯。也只有寥寥几个在大家族之中郁郁不得志的修士肯给出回应。 相比之下, 徐无疾反倒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一个, 因此，他自然不愿意就此失去一个有望成为世家家主的盟友。 虽然徐家是修真世家, 但是徐家人到底也不是真的神仙，总有衣食住行的需求, 而他们的这些需求也只能依附于俗世得到满足。徐无忌纵然是金丹期修士，面对东方翊的时候也只能客客气气地以上宾之礼相待。 徐无咎在郁郁之中将东方翊请进来之后，心中的愤懑几乎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然而他们徐家还在东麟国的地盘一天，就还得看皇族的脸色一天。 第136页 哪怕他心底其实是看不上东方翊这个野心勃勃的大皇子，却也只能在对方面前露笑讨好。 注意到东方翊的脚步忽然顿住，徐无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李不言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不觉心中一动。 他早就听说，这个东方翊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喜好各种美人，偏偏这位玉尘剑仙又生了一副女人都比不上的模样，别是这位二世祖看上了李不言吧？ 若真是如此......或许他也可以借刀杀人呢？ 徐无咎收敛了眼底看戏的神色，微笑着上前向东方翊介绍道：「大皇子殿下，这位是天玄宗的玉尘剑仙。玉尘剑仙，这位是东麟国的大皇子殿下。」 李不言对于东方翊这直勾勾的眼神有些反感，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就在这片刻功夫，他已经从记忆深处翻到了关于东方翊的剧情。 东方翊虽然在原着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反派，但却在后来的剧情犯下了百死莫赎的罪孽。 具体的事件作者并没有详细地描述，只是用寥寥几笔记载：东麟国皇长子东方翊勾结魔修，谋害太子后顺利登基称帝，在他的统治下，东麟国成为魔修大军大举入侵人界的大本营，一时间，血流漂杵，白骨千里。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这个东方翊是个人奸，为了权力和欲望，把灵魂出卖给了魔修，也把万千百姓的性命白白葬送了。 这样的人，李不言自然不愿给半分好脸。 东方翊倒也是个识趣的，见李不言一个外人坐在了徐家的主位上，神色淡漠，便猜到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往前走了两步在李不言面前站定，微微行了一礼后笑道：「晚辈东方翊，见过剑仙前辈。」 虽然东方翊并非修士，却也对于修界之事颇有见闻。 他知道，一般能被其他修士尊称为剑仙的，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果然，他身边那两位金丹期的修士听到了李不言的名号，也跟着上前行了个稽首礼：「晚辈紫霄仙宗周怀风、谢璟见过剑仙前辈。」 李不言没有理会东方翊的请安问好，只转头扫了两个金丹修士一眼：「你们是紫霄仙宗的门人？」 两人齐齐点头。 紫霄仙宗乃是修界四大门派之一，又受着东麟国的供奉，安排两个高手贴身护卫东麟国的大皇子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到这里，李不言冷漠的脸色也和缓了两分：「说起来，我与你们掌门的公子倒是有几分交情，却不知他近况如何？」 自从回到了大陆，紫霄仙宗的人接走了楚恆之后，李不言便再也没有听到楚恆的消息了。 闻言，周怀风偷偷瞥了一眼李不言，这才小心回答道：「自从少宗主回山之后，就被大小姐关在了镇妖塔之中，想来三五月之内，少宗主怕是出不来的。」 李不言轻轻挑了挑眉，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楚家大小姐还真是......雷厉风行。 「玉尘剑仙，不知您来徐家有何贵干？」谢靳看上去比周怀风要年长些，为人处世也更加周到老练。 他在看到李不言之后就注意到，周围的徐家人那不同寻常的气氛，联想到东方翊昨天夜里收到的那封书信，立刻就生出了某些警觉。 他和师兄两人只是奉命跟在东方翊身边替他处置些小麻烦，但是若因为这些小麻烦要和李不言正面对上的话，东方翊给出的价码就有些不值了。 更何况，他们两人都不过是金丹期的修士，对上李不言这样的元婴期大能是没有丝毫胜算的，因此，他务必要先打听清楚李不言出现在徐家的原因，最好是能直接避开双方的矛盾冲突。 李不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本座原是为了选拔徐家的优秀弟子去秘境试炼而来，只是中途出了些意外，如今正在处理呢。」 听到这里，东方翊也回过味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结实的徐无疾，干笑一声后询问：「前辈要处理的事情，不知是什么？」 徐无咎也是个聪明人，他见李不言的身份可以轻易压制住东方翊身边的两个金丹期修士，不等李不言开口，立刻殷勤地将徐无疾与魔修勾结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一遍，重点还强调了因为徐无疾勾结魔修害得云蹊霜被魔修掳走一事。 闻言，周怀风和谢瑾两人看东方翊的眼神都不对了。 外人不知道他们修士还不清楚吗？在修界，勾结魔修的罪名可以说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无论是哪个门派的修士，只要看到有修士与魔修勾结，皆可替天行道，先斩后奏。 如果徐无疾真的与魔修有勾结，今日他们二人是断然不能出手保住徐无疾的。 徐无疾立刻叫屈：「大皇子殿下，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您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与魔修勾结？这一切都是我大哥想要除掉我故意设下的局，想要将我冤杀了！还请殿下明鑑，还请剑仙前辈做主啊！」 东方翊听到了徐无疾的话，这才强迫自己分心将视线从李不言的脸上转开，看向了人群中的徐无咎：「你说你弟弟勾结魔修，可有什么证据吗？」 徐无咎强装镇定地递上自己手里的那封信。 东方翊接过书信只瞟了一眼就笑着摇头道：「这封信纸乃是伪造的，不足以取信。」 徐无咎立刻反问：「殿下说这封信是伪造的，有何证据？」 第137页 东方翊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一份信笺：「因为真正的书信在我手中，徐家家主，你来看看吧。」 徐无咎不情不愿地接过东方翊手中的信笺，一目十行地扫过之后面色发青：「一派胡言。」 东方翊哈哈一笑道：「这信乃是我昨夜收到的，我这才带人连夜赶来，只怕你们委屈了好人。徐家主，各位徐家长老，我想徐无疾还不至于蠢笨至此，一边写信向我求助，在信中说他兄长欲要构陷于他，一边又写信去向魔修求助，要魔修入侵徐家吧？这两封信岂不矛盾？」 徐无疾有了大皇子明目张胆的撑腰，也越发得意起来：「大哥，你休想用一封伪造的书信来冤枉我！」 听到两人的话，在场的徐家人出现了短暂的犹豫。 李不言看了一眼神色得意的徐无疾，缓缓开口：「可你的管家交出了大量你与魔修来往的证据，也承认了是他受了你的指使才开启徐家祖宅的结界将魔修放进来，这些你又作何解释？」 徐无疾一顿，面色罕见地有几分慌乱，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眼神转向东方翊。 东方翊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是没有想到李不言会站出来插手此事。 他和李不言对视片刻后，移开了目光给出解释：「罢了，原本此事本宫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但事到如今，若是本宫不说出来，恐怕也难得证明徐先生的清白。其实，是本宫安排徐先生与魔修接触的。」 「本宫早在半年之前就得知，魔修势力在东麟国暗中扩散，意图不轨。为保我朝百姓安宁，本宫私下布局，特命徐无疾与魔修接触，假意投诚，旨在引蛇出洞，再将所有的魔修一网打尽。」东方翊的话语中充满了大义凛然，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连空气中都瀰漫起了一股悲壮的气息。 然而，这话别说是李不言，就连徐无咎也不会相信。 不信归不信，徐无咎倒是没有勇气揭穿东方翊的谎话，只能咬着后槽牙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时不时用恶狠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徐无疾。 「大皇子此言差矣。」李不言的声音清冷，眼神锐利，「本座虽不才，但却也与魔修交手数次。魔修狡猾奸险，岂是轻易便能诱之入局的？」 东方翊的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他知道，这个谎言一旦出口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为了唾手可得的世家支持，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死保徐无疾。只要能保住徐无疾，日后徐家总会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剑仙前辈所言极是，但本皇子也是迫于无奈，方出此下策。如今魔修势力日益猖獗，若不一举歼灭，恐千年之前仙魔大战的战火还会重燃。届时生灵涂炭，死伤无数的场面也会重演。为此，本座也只能让徐先生受些委屈。看来他做得不错，不但将魔修骗过去了，就连自己人也被他骗住了。」东方翊的声音激昂而悲壮，他的言辞中更是充满了对天下苍生的责任与牺牲自我的决心。 就连李不言也看得一愣一愣的，如果放在地球上，这傢伙高低也是个专业演员啊，瞧他这幅义愤填膺的模样，瞧他这番慷慨激扬的陈词，要不是李不言知道内情，差点儿也要被对方这炉火纯青的演技给忽悠了。 见李不言似乎还有话要说，东方翊继续道：「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徐无疾的确是奉命接近魔修，您就不能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次么？」 李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微摇摇头：「不行。」 东方翊眉宇紧蹙：「为何？可是他何处开罪了前辈？」 李不言收敛了眼底的笑意，眸色暗沉：「他勾结魔修掳走我弟子，我若放过了他，岂不是打我自己的脸。更何况......」 顿了顿，李不言眼神轻蔑地看着东方翊：「你在我这里，没有面子。」 此言一出，东方翊的脸色彻底地阴沉了下来。 云蹊霜则是微微抬眸望向李不言的背影，眼前那抹瘦削且挺拔的背影在他眼底，忽然变得坚实可靠。 这个师尊啊......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地护着他，从来都习惯于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的云蹊霜发现，自己好像也开始享受这种被人明目张胆地偏爱的感觉。 少年的眼底，逐渐浸染上了愉快的笑意。 李不言并不在意东方翊的脸色，平静地吩咐周怀风两人：「你们把他上身的衣服扒开。」 周、谢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上前，解开徐无疾身上的绳索后利索地将他上半身的衣服脱下。 「他肩头的狼头咒印便是魔界的大魔头万俟桀留下的印记，」李不言神色淡然地开口，「也是他修炼魔功的证据，他肩头咒印的颜色越深，说明他的魔功越高......」 李不言话音未落，一道玄光瞬间从徐无疾的眉心窜出，那是他试图逃跑的元神。 然而不等他跑出一丈，一抹雪亮的剑光便后发先至，瞬间打散了那团元神。 随后，剑光围绕着在场的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李不言掌中。 此时的东方翊还未修炼魔功，李不言倒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殿下亲眼所见，徐无疾乃是魔修，想来你也是一时不察才会受他蒙蔽，今日我替你清理了这魔修，也免得日后殿下受他牵连，损毁了清誉。」李不言收回灵剑，微微一笑望着面露惊愕的东方翊，「不用谢。」 第138页 东方翊呆呆地看着李不言带着他身后高大俊美的青年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离开，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只是他不知道，修真之人的耳目都灵敏得很，哪怕对方走出百丈，也能将他的低语听的清清楚楚。 李不言倒是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然而跟在他身边的云蹊霜却是眼神一冷，随后拍了拍怀中肥嘟嘟的梦貘。 嘟嘟睁开眼，听到了云蹊霜用神识下达的命令之后，欢快地摇了摇尾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黑光便顺着它的尾巴尖朝着东方翊飞去。 周怀风和谢璟两人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经过了刚才那一遭，他们也懒得提醒东方翊。 至少在半年之内，东方翊是躲不开梦魇缠身的命运了。 第056章 李不言带着徐子烨回到天玄宗后, 便把这个小傢伙亲手交给了萧渊。 萧渊听到女人的死讯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嘆了口气：「我早已算到了这一天。」 所以他才会在收到女人请人递来的书信之后，立刻安排李不言去帮忙将徐子烨带回宗门。 天命既定, 他身为世外之人，自然不能随意插手他人因果，将徐子烨带回山上，是他最后能为女人所尽的一点儿绵薄之力了。 「你叫什么名字？呆在这里做什么？」大殿之外，萧锦瑟抱着李不言送她的青鸾雏鸟欢欢喜喜地往里走, 却在看到门口呆坐着的小孩时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对方。 徐子烨抬头看了眼停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明眸善睐, 肤如凝脂, 一袭轻盈如云雾般的淡黄长裙随风摇曳，乌黑亮丽的长髮被一根简单的玉簪轻轻挽起，几缕碎发随风拂过她白皙如玉的脸颊，漂亮得像是天上的仙女。 他的大脑停止了转动一秒, 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叫徐子烨，在这里等剑仙前辈。」 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徐子烨自己也不清楚。 这两日他经歷了太多，母亲的去世，与家族的决裂, 又跟着自己一无所知的修士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宗门,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却又被命运强加于他。 而他, 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像个小傻子。」萧锦瑟看着小孩呆愣的模样，捂着唇笑了笑便架着自己的灵宠欢快地跑进了大殿里。 听到少女欢快的脚步接近, 萧渊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此次你从世家之中选来的这些弟子都还不错，稍加训练便可带他们前往秘境试炼了。」 李不言也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一个来月, 我会用十天时间让他们学会配合，然后就出发前往秘境。」 萧渊微微颔首：「早些出发也好，从咱们这里出发，即使是乘坐飞舟也需要整整五日，更何况那秘境虽然会在下个月开启，但是具体哪一日还未确定，早到总不会出错。」 「父亲，七师叔！」萧锦瑟抱着怀中的雏鸟，无比兴奋地看着两人，「「看看我的小青，它好像能听懂我说的话。」 萧渊看着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宠溺：「这只青鸾乃是高阶灵兽，它虽是雏鸟却也已经开了灵智，自然能听懂你的话。看来，你很喜欢师弟送你的这只青鸾。」 「当然！」萧锦瑟重重地点头，又对着李不言笑了笑，「谢谢师叔，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李不言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多少带着些不自然。 原本属于女主的梦貘阴差阳错成为了他的灵宠，李不言自然要想办法补给对方一只灵宠。 好巧不巧他在返回天玄宗的路上遇到了御兽宗的人正在抓捕灵禽，谁知那只大的青鸾拼死抵抗，居然也与御兽宗的修士打了个平手，最后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李不言顺手给了那群修士几颗固元丹护住心脉，只是青鸾的伤势更为严重，眼见是救不回来了，转身准备离开时，才发现青鸾之所以这般拼命，完全是为了护住那只青鸾幼崽。 想到萧锦瑟还缺一只灵宠，李不言便当着御兽宗的人直接带走了那只小的青鸾，转手送给了萧锦瑟。 「我瞧它很信任你，」李不言微笑着拍拍小丫头的发顶，「日后若是这青鸾愿意，师侄你也可以与它定下盟契，让它成为你的灵宠。」 萧锦瑟眼睛一亮：「我再去给它摘几颗九灵草帮助它提升灵气！」 萧渊脚下一滑，连忙抬手阻拦：「丫头，我花圃里的灵草可不是寻常之物，那几株九灵草难得的很，不能随意浪费。你最多只能摘园子外头成熟了的紫叶灵芝......」 不等他说完，萧锦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萧渊宠溺又无奈地嘆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 李不言的视线扫过门口，压低声音询问：「师兄打算如何安置这个孩子？」 萧渊倒是早就已经打算好了：「我会收他做弟子，日后就把他留在山上。等他成年之后，去留再由他自己决定吧。」 李不言点点头，如果徐子烨一直跟在萧渊身边成长，想来以后也不会重蹈覆辙，那个註定悲剧的未来，也许从这一刻就被改写了。 「话说回来，小云下山一趟竟然突破了金丹期，这里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萧渊询问道，「当初你餵给他的那颗涅槃丹原本足以让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直接突破桎梏步入化神期，只是我直接压制住了他的修为，按照之前的进度，他起码还有一两年才会突破金丹。」 第139页 李不言干笑一声：「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他简单地把下山之后与魔修交手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萧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魔修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大陆出现？此事须得转告其他门派，让他们警惕魔修才是。」 李不言立刻拦住了萧渊：「掌门，依我之见，恐怕这事暂时还不能说出去，至少，不能从我们口中说出去。」 萧渊不解：「为何？」 李不言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自上次仙魔大战之后，魔修已经有千年不曾踏足人界，如今他们偷偷潜入人界，恐怕图谋不小。我们若轻率地将消息传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萧渊听后，陷入沉思。他深知李不言言之有理，但心中仍有顾虑：「然而，若是其他门派毫无防备，岂不是让他们置身危险之中？」 「师兄所言极是，」李不言点头，「魔修来者不善，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警醒他人也不能让我们置身于被魔修报復的危险之中。我的意思是，这个消息不能从我们宗门里传出去，但是我们可以借其他方式把消息扩散出去。」 李不言最在意的还是天玄宗的安危，魔修的入侵是註定无法更改的主线剧情，但是至少，这一次李不言可以让天玄宗避免成为首当其冲被魔修灭门的门派。 萧渊皱眉思索，最终嘆了口气：「也罢，就依你所言。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也不知魔修这般小心地潜入大陆，所图为何？」 李不言微微眯上眼眸，应道，「距离魔界的上任魔尊被封印已经过去了千年，而千年一遇的永恆极夜约莫也会在这几十年间出现。届时若有人能集齐五件封魔印，恐怕就能在至阴的永恆极夜那天将封印在归墟之下的魔尊释放出来了。」 关于未来的剧情发展，李不言直接一步到位地全部都剧透给了萧渊。 萧渊闻言，在原地愣了半天才上下打量了李不言一眼，缓缓道：「你的猜测虽然大胆，却也不无道理。」 看着他还在原地沉思着，李不言也不打扰，转身就往清岚台走去。 反正蝴蝶的翅膀已经把这个世界的剧情煽得乱七八糟了，他把魔修的目的提前剧透给萧渊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吧？ 清岚台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李不言走进院子时，发现院子里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嘟嘟趴在以前云蹊霜给他搭的猫爬架上翻着肚皮唿唿大睡。 他疑惑地左右张望着，这时候既不是做功课的时候，也不是用餐的时间，怎么会三个弟子都不在呢？ 李不言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没一会儿就看到子苓和岁欢有说有笑的走进院子。 「师尊。」两人一见到坐在花树下的李不言，立刻行礼请安。 李不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看了看两人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大师兄呢？」 子苓看了他一眼，小心回答道：「师尊您忘了，是您让大师兄去教各大世家挑选来的弟子们配合练习几个基础阵法，这时候大师兄应该还在练功台。」 李不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还真的忘了。」 子苓又问：「师尊，需要我去将大师兄请回来吗？」 李不言笑了笑：「不必了。」 子苓便乖巧地上前，替李不言续了杯茶，这才和岁欢两人退下了。 李不言微微仰头，眯着眼眸看着头顶鲜花盛开的大树，稀疏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带着柔软的温度落在他的脸上。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这样的世间，来一趟好像也不错。 李不言没想到的是，云蹊霜此刻并不在练功台，而是在后山的禁地之中。 少年缓慢地行走在对旁人来说危险重重的密林之中，那些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危险万分的毒虫勐兽却在察觉到少年的气息之后纷纷远离，似乎少年才是那个危险的源头。 云蹊霜踏着地面上斑驳的光影，走到了之前苍烛带他去过的那个被天外陨石砸出来的坑洞附近。 坑洞早已被填平，附近的藤蔓和花草树木都比其他地方的生长得更加茂盛。地面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珍贵的灵草灵植，绚烂多彩的花海中各类珍贵的奇花异卉竞相绽放。 就连这里的空气中瀰漫着的灵气也比别处更浓郁三分。 云蹊霜凝视着眼前恍若世外仙园的景色，俊美无俦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淡漠的寒意。 旁人见了这处灵气充沛、遍地是宝的秘境，只怕早就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是他却清楚，这里在短短半个月就变成了让人流连忘返的人间仙境，不过是因为地底下埋葬着一具真正的仙人尸骨。 有仙人的血肉滋养，再贫瘠的土地也能种植出最珍贵的灵草。 他放开神识覆盖了方圆一里的范围，很快，就有两头长着长长獠牙、身披坚硬鳞甲的掘地兽吭哧吭哧地往这边跑来，它们小山一般的沉重身躯所到之处，碗口粗细的树干被轻易推倒，只留下一地狼藉。 云蹊霜轻轻打了个响指，被他神识操控的两头掘地兽就开始用它们长长的獠牙挖掘深藏在地底的秘密。 随着时间的推移，泥土与石块被一一清除，坑底渐渐显露出一具晶莹剔透的玉色骸骨。那具玉骨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幽幽萤光照亮了深邃的坑洞。 第140页 云蹊霜又打了个响指，被他招徕的掘地兽以两倍的速度离开了。 他径直跳入坑底，用灵力隔空将那具仙人的骨殖托起，细细打量了片刻。 天界的仙人按照品阶分为五大帝君、九天玄仙、大罗金仙、天仙、灵仙、地仙六阶，每一阶又有上中下三品。这具仙骨之中也蕴藏着庞大的灵气，玉色的骨殖则证明了他乃二品天仙的身份。 二品天仙，这即使是在天界，也是地位不低的仙人了。 却不知为何，他会不惜以身死道消的代价降临人界...... 忽然，云蹊霜的目光停在了玉骨的四肢和腰椎骨间，那几处位置有着有眼可见的明显裂痕，应该是这具尸骨的主人生前受过重伤，而且在他的胸骨之间，还有几处不起眼的断口......一看便知是被巨力所伤。 因为飞升之后会入化仙池锻体的缘故，仙人的自愈能力一般都很强大，即便是受了再重的伤，一两日也就能完好如初。这具仙骨的主人所受的伤却好得这样慢，若说没有外力的干扰，云蹊霜自然不信。 想到了这一点，云蹊霜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从这个仙人身上的伤痕来看，对方到底是自愿牺牲自己下界还是被迫进入人界的，眼下倒是难说得很。 云蹊霜又在坑洞地下用神识搜索了片刻，发现这里除了这具玉骨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松开手指，悬浮在空中的玉骨再一次跌落在坑洞之下。 云蹊霜纵身一跃便返回了地面。 然而，地面不知何时却来了一条缠绕在树木间的金色蛟龙。 蛟龙约莫十余丈长，身上布满了黄金般绚丽整齐的鳞甲，头上的长角分出一对角杈，暗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从坑洞中钻出来的俊美少年。 与神色淡漠的云蹊霜对视了片刻之后，金色的蛟龙倏而化为阴柔美丽的男人。 苍烛依旧把自己挂在树上，手里倒是多了个酒壶。 他仰头喝了口壶中美酒，这才懒洋洋地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知道地下有这东西？」 云蹊霜微微仰头看着树上的蛟仙，淡淡回答道：「这地下的灵气太过浓郁了，我还以为地下有条灵石矿脉呢。」 他自然是胡乱编了个理由，原本也没指望苍烛会信，不过是编个藉口煳弄一下罢了。 没想到苍烛听了这话，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天人族对灵气的感应超越常人，你会感应出这里的灵气比其他地方浓郁倒也正常。」 云蹊霜：「......」 「上次我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苍烛似乎并不在意云蹊霜究竟为什么会跑来这里把他埋藏起来的仙人骨殖挖掘出来，他在意的还是云蹊霜愿不愿意修炼他手中的无情道秘籍。 云蹊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考虑好了，我同意。」 苍烛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随后他挥了挥手指，一本薄薄的散发出白光的修炼手册便落入了云蹊霜怀里。 云蹊霜甚至不必打开这本熟悉的小册子，都能记得住里面的内容，第一页是四句箴言：太上忘情，万物不侵；天罡护体，圣灵无形。 「你既收了我这本册子，不如就拜我为师吧。」苍烛见云蹊霜收起自己给的修炼灵诀，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又笑眯眯地提议道。 前世，是走投无路的云蹊霜主动向他磕头想要拜他为师，这一世，却是苍烛主动提出要将云蹊霜收为弟子。 云蹊霜一边分析着二者之间的差距，一边淡淡地拒绝了苍烛的提议：「我的师尊只有一人。」 苍烛想到了李不言，片刻后不在意地耸耸肩：「随你高兴。」 云蹊霜收好了册子之后道了谢，挥手将地上的坑洞照原样填了回去，拱拱手就告辞离开了。 反正，他想要知道的信息已经拿到手。 苍烛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片刻后才漫不经心地举起酒壶喝了口酒。 云蹊霜这小子......不简单。 他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天上的那群老傢伙执意要让这个少年修炼无情道了。 第057章 云蹊霜回到清岚台时, 就看到李不言正在树下睡觉。 青年仰头靠在摇椅上，怀里抱着同样睡得香甜的梦貘，在微风中伴着花香入眠。 云蹊霜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走到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松弛地午睡的师尊，眼神柔软。 片刻后他忽然注意到，一缕暗蓝色的光芒从李不言的眉心溢出，又钻进了嘟嘟的口中。 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嘟嘟还这么小，就已经拥有吞噬梦境的能力了么？ 想到梦貘吞噬梦境的能力, 云蹊霜的心中微微一动, 目光又在李不言的脸上流连了片刻, 最后还是忍住了心底的好奇，没有选择解读此刻李不言被嘟嘟吞噬的梦境。 然而他忍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却没想到嘟嘟的食梦能力有限，方才被它吞入的梦境又被它无意识地吐了出来。 看着围绕在李不言眉心处的暗蓝色光茧, 云蹊霜沉默了片刻，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将手指凑了上去。 很快，那些逐渐离散的光茧便顺着少年的手指缠绕上去，被梦貘吞噬过的梦境也被云蹊霜轻松解读。 李不言在梦中回到了地球, 云蹊霜也随着他一同回去了。 他带着少年回到了公司给自己租的那套大平层里。 第141页 市中心的大平层面积有一百八十平, 配备全套智能家居, 不过却只有一间卧室，其余的房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和书房。 云蹊霜看着在李不言的梦境中笨手笨脚的自己, 不觉微微蹙眉，他在师尊的眼底就是这样一幅蠢兮兮的模样吗？ 而李不言此刻的心情却是好极了。 他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地球不说, 自家宝贝弟子居然也随他一起回来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地球呆着，不必再管什么魔修不魔修的。 这种平平静静的小日子才是李不言心中最嚮往的生活。 见到自家弟子拘束地站在那里，李不言立刻笑了：「小云你别紧张，这里是师尊的家，唔目前应该还是吧。你先看会儿电视，师尊先去泡个澡，我的按摩大浴缸我想你很久了......」 智能电视被李不言语音唤醒之后，云蹊霜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八十寸大电视，随后家中的空调、扫地机器人更是让少年惊讶得合不拢嘴。 云蹊霜有些嫌弃地皱起眉，他至于这么蠢？还是说李不言就喜欢他呆呆愣愣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 注意到李不言走进带有透明房门的房间里去后，云蹊霜也开始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房间进行第一次探索。 大平层的房间中央是组松软的大沙发，客厅上面垂落着精緻华丽的大吊灯，宽敞的横厅临街的一面是特别定制的整面玻璃落地窗。 李不言梦境中的时间正是夜间，窗外是灯火辉煌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流光溢彩的高楼...... 云蹊霜站在窗前，平静地观察着这个异世界。 他察觉到，这个世界之中也有灵气存在，只是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这个世界曾经也是灵气充沛的修真世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这个世界的灵气枯竭。 不过纵然是灵气枯竭，这个世界的人类却也另闢蹊径，走出了一条发展『科技』改造世界的路子。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创造力就像海洋般永不枯竭。 灵气消散的末法时代，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肯定也曾度过一段艰难而漫长的岁月，直到他们创造出了这些『科技』，再一次用他们的智慧和坚韧推动了歷史的车轮走向另外一条未知的道路。 忽然，云蹊霜听到身后传来李不言的声音：「小云啊，麻烦从冰箱里帮我拿一罐冰可乐。呃，冰箱就是那个灰色的大铁盒子，在中岛台旁边，呃......中岛台就是客厅前面那个......」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浴室的玻璃门被推开，穿着剑修长袍的少年手里拎着一罐冒着寒气的无糖可乐站在门口询问他：「师尊要的是这个么？」 李不言见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是的。」 少年环顾浴室一周，正要往前走，却忽然被李不言红着脸喊停：「你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就行了，我待会儿自己过去拿。」 他看到云蹊霜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正在泡澡的自己脱得比出生的婴儿还干净，这模样被自家弟子看到似乎也不大合适。 云蹊霜往白色浴缸中透明的水面瞟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放下冰可乐却并没有离开。 「你......」李不言看着少年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眼睛，忽然脸色更红了。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看着泡在水池里的师尊，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到了一个诧异又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大师兄？」 缠绕在云蹊霜指尖的光茧瞬息消散。 这意味着，做梦的人也即将从沉眠中甦醒。 在李不言睁开眼的前一秒，云蹊霜的手指缓缓地从他的眼睑处撤离。 云蹊霜淡淡地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岁欢，眼神平静如同沉寂千年的潭水：「有事？」 面对着这双波澜不兴的眼睛，岁欢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隐约的危机感，他立刻摇头：「没事。」 李不言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坐起身四处看了看：「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云蹊霜回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温柔又清澈，他轻声解释道：「梦貘幼崽的天赋是食梦，同时它也能让接近它的人和动物在没有警觉的情况下睡着，进入梦境。眼下嘟嘟还小，不能主动控制自己的这种能力，可能是它无意识散发出的天赋影响到了您。」 顿了顿，他的脸上又露出一抹清浅无害的笑容：「师尊方才睡得这样熟，是做了什么梦吗？」 李不言点头点到一半忽然顿住，眼神也变得极度不自然起来。 他刚才的确是做了个相当怪诞的梦，其实梦境一开始还是挺正常的，但是为什么发展到后面会变成他躺在浴缸里让云蹊霜给他送饮料呢？ 想到最后少年看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李不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干笑一声道：「没做梦没做梦。」 云蹊霜慢慢地收回视线，淡淡笑了笑：「弟子已经把几个最基础的守护阵法交给那群世家族人了，师尊，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弟子就回去巩固修为了。」 李不言立刻认真地点点头：「你才突破金丹中期不久，正应该好好巩固巩固自己的心境和修为，这是头等要紧的事情，去吧去吧。反正还有二十多天咱们才出发，时间还早得很。」 见云蹊霜去了练功房，李不言也跟着从摇椅上站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筋骨后，起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第142页 「师尊。」岁欢有些紧张地对着李不言行了个礼。 李不言停下脚步，也跟着关心了他几句：「你来清岚台也有月余了，各方面可还适应？」 少年立刻答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一切都好。」 李不言满意地嗯了一声，又提醒道：「所谓修真，便是修心炼性，抱朴归真。如今你才刚刚步入修道，切记一定要走正途，不要行差踏错。修士若是一步踏错，日后便是想抽身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岁欢脸上的表情一僵，片刻后轻轻地点点头。 他隐约觉得，李不言这番话像是在映射些什么，但他细看李不言的表情，对方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什么也看不出来。 「岁欢，你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呢？」子苓端着刚出锅的炒蛋从外头走进院子，就看到岁欢一人坐在院子里的鞦韆架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地想着什么。 他是魔修安排进天玄宗的细作这件事，如今还无人知道，但是他不能保证，宗门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少年的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和痛苦，到底，要不要向师尊坦诚这一切呢？ 子苓走到岁欢身边，轻轻推了推他，「岁欢，你到底怎么了？」 岁欢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子苓，「师兄，我发现有些事情我好像做错了，现在该怎么办？」 子苓把手中的盘子放到石桌上，随后坐到少年身边，认真地回答道：「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得出这样的判断，但是以前师尊告诉过我一句话，没有什么时间会比现在更好。如果你想做什么事，就从现在开始。所以，如果你做错了什么事，也可以从现在改正。」 他细心地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又温和地问道：「你觉得你做了错事，那么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岁欢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紧握鞦韆的绳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子苓见他不肯回答，又轻轻地笑了笑，「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帮不上忙，你也可以去找大师兄和师尊，他们一定可以解决你的问题的。」 当然，他们还能解决我。 岁欢默默地腹诽了一句后，抬头看向子苓：「师兄。」 子苓立刻抬头看着少年的眼睛，以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倾听：「嗯？」 岁欢指了指他身后：「嘟嘟把你的炒蛋吃完了……」 子苓勐地回头，就看到嘟嘟打了个饱嗝后又舔了舔光熘熘的盘子，大摇大摆地当着子苓的面跳到旁边的树上，还优雅地晃了晃尾巴。 「嘟嘟，你给我吐出来！」子苓气得双颊鼓起，撸起衣袖就要上去和嘟嘟干架，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师尊的宝贝灵宠，他又偃旗息鼓了。 岁欢起身就往李不言的房间门口走去，只是快要走近时他又下意识放缓了脚步，脚下的方向一拐，便又绕过李不言的房间走到了院子的另一头。 子苓见他面色犹豫，知道少年心底或许还在挣扎，也不知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居然会纠结至此。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坦白了，他也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这种时候，就该给他留出充分的私人空间和时间，让岁欢自己把事情想明白。 子苓捡起桌上的空盘子，自认倒霉地往后山的厨房里去了。 厨房里还有不少食材，他若是手脚麻利些应该还来得及在太阳下山之前解决自己的晚饭。 子苓没想到的是，岁欢这一犹豫，就直接犹豫到了月上西山。 夜幕低垂，星辰如细碎的钻石镶嵌在幽邃的天幕之上，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岁欢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迴响。 他站在李不言虚掩的房门前，身影被昏黄的灯笼光拉得长长的，浓黑的身影尽头与院子里的月光交织在一起，难分难捨。 终于，岁欢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轻轻叩响了房门。 屋子里的李不言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孩子在他的门口散步散了大半夜，终于下定决心敲门了。他还真怕这孩子一直想不开，要在他门口站岗一晚上呢。 「进来吧。」门内传来李不言温和平静的声音。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室内陈设简朴，却透着一股大道至简的超脱气息。 李不言正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手中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本厚重的经书翻看着。事实上，他手里这本书内容枯燥乏味，他的耐心也无法支撑他看完哪怕一页。 岁欢双膝跪地，膝行至李不言身前，深深地磕了个头：「师尊，弟子有罪，特来向您坦白一切。」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迴响，带着几分遮掩不住颤抖。 李不言面色平静地阖上书，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徒弟。 片刻之后，他轻轻嘆了口气：「你不必说了，为师都知道。」 岁欢勐地抬头看向李不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师尊？」 「岁欢，你可知为师一直在等你这一句话。」，李不言继续说道：「从你入门的那一刻起，我便察觉到了你身上的异样。魔修留在你身上的印记虽然隐蔽，但却瞒不过我。」 这一下，岁欢是真的相信，李不言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他神色复杂地仰望着面前的李不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抬手阻止。 第143页 李不言望着他淡淡地笑了笑：「你不必多说，为师明白。你今日既然肯来找我坦白，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为师很欣赏你愿意为了承担自己的错误不惜付出生命的果敢，而且你目前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你还是我李不言的弟子。」 闻言，岁欢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师尊......弟子入门以来，师尊和师兄们的关心无微不至，弟子若是再有隐瞒，心中也实在愧疚难当，因此才决心要将此事告诉师尊。师尊一定要当心，那群魔修还要我时时监督您的一举一动，并且将您的消息传给他们。」 李不言缓缓起身，走到岁欢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容易，你胡乱编些不要紧的传给他们便罢，反正他们也无法检验真伪。至于你身上的魔修印记，日后我会想办法为你去掉的，别担心。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岁欢又流着眼泪磕了几个头，这才边擦拭眼泪边离开。 目送着岁欢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李不言才感嘆道：「这小子倒是吃演员这碗饭的，天生的影帝材料。」 云蹊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眼神淡漠地看向岁欢离开的方向：「师尊，他......」 「虽然是演的，但是说的话半真半假吧。」李不言一挥衣袖，便将房间门直接关上了，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们要去秘境歷练，届时这清岚台只有他和子苓两人。子苓是个没城府的，我是怕子苓被他哄骗，干脆直接揭穿这层窗户纸。不管他是真心认错还是假意投诚，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行事之间总会有所顾忌。」 云蹊霜追问：「何不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李不言转头看着他：「杀了这个让魔修再派一个聪明得力的来？何况岁欢虽然喜欢耍小聪明，但这却是弱者在夹缝中练就的生存本能。他本性不坏，日后慢慢引导也能教好的。」 云蹊霜不说话了。 李不言这个心软的毛病在这个世界虽然略显不合时宜，但却也弥足珍贵。 至少有他在，岁欢就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第058章 寒冰雪原在玄境大陆的最北极, 这里终年北被冰雪覆盖，天空也总是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偶尔透出几缕稀薄的光线, 洒在这片寂静的雪地上，却又迅速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非但人类无法在这片生命的荒漠生存，就连最顽强的兽类，也不会靠近这片寒冬凛冽的地狱。 即使是拥有罡气护体的修士，也很难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原之上停滞太久。 这片雪原之上, 除了白还是白，没有边际, 没有尽头, 只有那无限延伸的广袤与宁静, 足以让万物在寂静中窒息。 雪原的百里之外，才有一座人口约莫在千人左右的小镇，名为六出。 六出镇的四周雪山环绕，目光所及之处皆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宛如穿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 高山之间偶有冰瀑悬挂，晶莹剔透。山脚下，蜿蜒而下的冰河之中，雪水卷着着冰棱涌向远处，坚硬的冰棱在水中相互碰撞, 发出悠远而清脆的响声。 小镇内的房屋皆由坚固的玄武岩砌成, 黑色的墙体表面覆盖着细腻的雪花。这里的房屋面积都不大, 且墙体厚重，墙面上开的窗户很小, 很难从外界获得足够的光亮，因此每间屋子里头都点着盏明亮的琉璃灯。 李不言带着三十多名弟子乘坐飞舟抵达六出镇时, 不过未时，但六出镇却已经天黑，家家户户的门外都已经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冰灯。 这些冰灯形态各异，有的是栩栩如生的灵兽雕像，有的是繁复精美的云纹图案，皆由修士以法力凝结而成，可保百年不化。灯中置放了一点淡黄色灯油，上头插着根红色的灯芯，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然而这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烛光藉助冰灯，却足以照亮方圆十米的范围。 也有弟子们见那冰灯精緻漂亮，想要凑上前去细细观察，却被李不言淡淡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不要忘记我的规矩，」李不言面无表情地提醒，「如果你们不想提前回去的话，就请管好你们自己的手脚，收起你们的好奇心。」 此话一出，在场的弟子们全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站在积雪足以淹没膝盖的街道上，就连目光也不敢随便乱瞟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胆子小，而是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李不言，准确的说是云蹊霜的铁面无情。 两天前，有个仗着自己是筑基中期的世家修士，在家族之中很受看重，因此自恃身份举止轻佻，言语间冒犯了李不言，直接被云蹊霜从飞舟上扔了下去，生死未卜。 李不言见这些弟子们都老实了，这才转头看着云蹊霜：「你带路吧。」 倒不是他愿意拉着一张冷脸吓唬这些弟子们，而是他深知此行的危险。就算是这个看似清净祥和的小镇上，也是风云诡谲危险重重。 旁的不提，就说挂在家家户户门口的那盏冰灯，里头的灯油便是以鲛人族的尸骨炼化出的尸油，因此虽置于玄冰之中却也可百年不灭。 这里家家户户的人，手上都沾染了鲛人族的鲜血和冤魂。 他们长年捕杀鲛人，以售卖鲛人的眼泪凝结的珍珠为生，待鲛人哭瞎了双眼之后，便将它们扔进炼化炉中炼出鲛油，可谓是将鲛人利用到了极致。 第144页 而他们捕杀鲛人的手法也堪称残忍。 因为鲛人的生存习性使然，每到春季鲛人族便会洄游前往寒冰雪原产卵，待到夏季他们的幼崽便会顺利孵出。夏季是适合鲛人族幼崽出生的季节，却也是人类捕杀鲛人的好时机。 猎杀鲛族的猎人们个个经验老到，他们会追寻着鲛族留下的踪迹找到鲛人在岸上的巢穴，抓住他们的幼崽，再残忍地对待那些幼崽，利用幼崽的哭声将成年的鲛人引出...... 因为这段情节在原着中描述得过于逼真和残忍，那几章被网站封了几遍，作者来回修改了几处血淋淋的内容才勉强通过审核。但李不言买过纸质版的原着，里头的情节还是被作者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自从看过那一段情节之后，李不言被致郁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当他真的来到这个罪恶小镇时，脑中关于原着的描述也逐渐清晰起来，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阴沉。 从一踏上这片被纯净的白雪所覆盖的土地时，他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云蹊霜也察觉到这两天师尊的心情不佳，考虑到李不言对剧情的熟悉，他也大概猜到了缘故。 他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率先走在众人前面，引着这群人往小镇中央的客栈去。 虽然街面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了，但是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走在前头，这雪面上却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后头的弟子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都不由自主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 修为强些的，留下的足迹也有半寸之深，有些修为不济的，一脚下去便被积雪淹没了鞋面。不过总体来说，他们的修为大体上也都还过得去。 李不言跟在云蹊霜身后，神色平静地观察着小镇的环境，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着，回忆原着中与寒冰雪原相关的剧情。 书上的这段剧情是接在云蹊霜从南溟岛回来之后，打听到魔修有可能会前往寒冰雪原夺取火封魔印，便一路追来，最后在六出镇的冰雪节上与风星霓通过参与活动而加速他们的感情升温。 风星霓目前在不在这里，李不言还不确定。 自从上次在赌坊她出现过之后，便再也没有联繫过李不言了。 不过李不言确定的是，按照风星霓的性格，她一定会来夺取火封魔印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对前任魔尊忠心耿耿，而是因为她要破坏这些封魔印，让前任魔尊再无离开归墟的机会。 这本书中，风星霓可以说是最有事业心的女主了。 她和云蹊霜的故事线里，不是在搞事业就是在搞事业的路上。她散布人手安插眼线，让自己的情报部门遍及整个玄境大陆，就是为了提前找出那五个封魔印，避免落入其他魔修手中，让前任魔尊有被救出的风险。 同时，她和万俟桀之间的斗争也从未停止。 万俟桀一心想要扶持小魔尊上位，自己才好名正言顺地利用小魔尊执掌魔界大权，风星霓也是个野心家，自然不会将掌控魔界的权利拱手相让。 最后，她联合男主给万俟桀下了个套，将万俟桀艰难斩杀之后，顺利地在手下人的拥护下成为了新的魔尊。 当然，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反正眼下，风星霓很有可能也在这座小镇上。 那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再次和云蹊霜相遇。 李不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方的挺拔少年，如今的云蹊霜都已经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了，气质也越发沉稳凝练。少年的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和稚气，只剩下带着迫人气势的锋利俊美。 想来，应该没有人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主吧？ 注意到云蹊霜已经停下了脚步，李不言也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 云归客栈的招牌在风雪中轻轻晃荡着。 不等李不言推门，厚重的两扇木质大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李不言微微挑眉，率先走了进去。 有了他带头，其余弟子们也纷纷抖落了斗篷上的雪花，在门口跺跺脚踢掉鞋面的积雪后，鱼贯挤进大门里。 「阁下可是天玄宗的玉尘剑仙前辈？」门内的掌柜是个蓄着短髯的中年男子，见到李不言时很是客气，「晚辈是这客栈的掌柜，姓刘。」 李不言没有搭话，倒是旁边的云蹊霜上前答道：「天玄宗预定了二十间房屋，有劳刘掌柜指路。」 刘掌柜闻言，笑得有些尴尬：「在下正要与剑仙前辈商议此事呢，原本我们也为贵派预留了足够的房间，只是不巧得很，瑶光岛来的几位仙长原本住在对面的留仙居，只是留仙居的房间不够了，那些仙长们便过来要了五间房间。」 说到这里，他盯着周围修士们越来越冷的目光鼓起勇气继续道：「如今我们这里，只剩下十八个空房间，还缺两间，不知诸位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将就着挤一挤......」 李不言沉默地环顾灯火通明的大厅一眼，这屋子里除了他带来的弟子们之外，尚且有十来个生人分散地坐在大厅里，且每个人都是修为不低的修士，至少都是筑基期以上。 这些人正在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李不言的目光扫过来，便又飞快地挪开视线。 李不言心里清楚，修界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瑶光岛的人故意占去他们提前预定好的房间，应该是为了试探天玄宗的虚实。 第145页 他若是在这个时候忍气吞声，等待他们的可就不是瑶光岛一派的敌意了。 云蹊霜转头看着自家师尊，他心里也有些好奇，面对别人主动的上门挑衅，李不言究竟会作何反应？ 「瑶光岛，你说的是那个西海之上创派有五百余年的瑶光岛吗？」李不言不紧不慢地问。 刘掌柜不明所以地看了李不言一眼，但还是赔笑着点点头：「没错。」 李不言有些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句：「就是那个弟子想抢别人找到的千年灵草，结果却被人打断了四肢送回山门的瑶光岛？」 坐在人群后面的四个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倒是其他门派的修士们开始发出低低的笑声。 刘掌柜的笑容也僵硬起来，他停在原地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李不言身后的这群弟子们有几个修为不够，也没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李不言的脸上露出了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倒是越来越响亮：「就是那个掌门为了护短和别人比试，被人一脚踢了个半死的瑶光岛？」 刘掌柜彻底僵在原地，根本不敢去看人群之后那几个瑶光岛的修士的脸色。 而其他门派修士也终于不忍了，丝毫不顾及瑶光岛的颜面开始放声大笑，一时间，客栈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如果是他们的话，」李不言的笑容依旧温雅从容，「请他们管事的来同我商量吧，哦，最好让他带两个弟子来。这样等他被我打断了腿脚，也好有人把他抬回去。」 「师兄，咱们怎么办？」人群之后，一名年轻的弟子面色涨红，攥紧了拳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修士。 「先忍一忍，」他的师兄倒是还留有几分理智，只是也濒临崩溃的边缘，「听说天玄宗的玉尘剑仙是元婴期的修士，只有请师叔来了。」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灰熘熘地从人群后面钻出去。 「师尊，他们应该是去对面叫人了。」云蹊霜注意到那几个修士鬼鬼祟祟地从人群中挤出去后，低声提醒李不言。 李不言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门对面的客栈匾额，片刻后轻笑一声：「无妨。」 果然，片刻之后，一名虬髯大汉带着一群年轻修士冲进了客栈大厅，边走边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胆敢辱骂我师门？」 只是他一进门，双眼就死死地盯着李不言，显然也是已经知道了李不言的身份。 刘掌柜连忙赔笑着上前，拱拱手提醒众人：「各位各位，按照咱们这里的规矩，在小镇上是不能动手的，还请诸位包涵包涵。」 李不言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眼来人，发现对方也是元婴期的修士，只是修为却较他低了一层，只是元婴初期。 他懒洋洋地笑了，在对方发动威压的瞬间就启动结界，将自己这边的年轻弟子们尽数护住，随后才客气地对着对方拱了拱手道：「这位道友有礼了，方才我听掌柜的说，瑶光岛的修士不顾规矩也不讲礼节，直接抢走了我们提前预定的房间，故而我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那虬髯大汉怀疑地看着李不言，瓮声瓮气地问：「你疑惑什么？」 李不言微笑：「我只是不解，这等不知廉耻、不讲道义、不忠不信的事情，怎么会是贵派做出来的？不过再一想贵派往日的行事风格，却也想明白了，不过是贵派的师门传承罢了。」 「师叔，他在讽刺我们！」虬髯大汉身后的年轻弟子气愤道。 大汉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如炸雷：「你是觉得我听不出来吗？」 年轻弟子心虚低头：「弟子不敢。」 大汉这才回头看着李不言，冷笑一声：「你倒是胆子够大，却也够蠢，竟敢在这里跟我叫嚣。刘掌柜，我看你们剩下的房间也别留了，全都给我吧！」 李不言微微挑眉，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刘掌柜。 刘掌柜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李不言拱拱手：「抱歉了剑仙前辈，瑶光岛的前辈是我们的熟客了，我们得罪不起，今日怕是只能得罪您了。」 此言一出，李不言身后的弟子们都有些急了。这外头冰天雪地的，若是不能在客栈里住，他们可要怎么熬过去？ 「刘掌柜，我们天玄宗可是交付过定金的。」李不言倒是丝毫不慌，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刘掌柜此刻也不装了，他转身从柜檯里取出两袋沉甸甸的灵石：「按照规矩，双倍奉还。」 李不言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虬髯大汉，又转头看向刘掌柜，一脸认真地询问：「哦？你们镇上有这种规矩，只要双倍退还定金，就可以将客人辇出客栈？」 「没错。」刘掌柜笑眯眯地点点头，伸出手往门外一指，「还请诸位让一让，不要挤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 「有这规矩便好。」李不言笑着点点头，转身道，「咱们走吧。」 他身后的弟子们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强忍着火气跟在李不言身后出门。 然而出门之后他们才发现，李不言居然带着他们直奔对面的留仙居。 虬髯大汉见状，更是哈哈大小不止，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嘲讽道：「留仙居是这里最好的客栈，里头早就住满了人了，你们还是早些去外头寻个空地安营扎寨吧！」 云蹊霜脚步一顿，回头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这不悲不喜、无嗔无怒的眼神却让大汉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146页 他直觉自己背心骤然冒汗，三魂七魄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少年冰冷的目光冻成冰块了。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云蹊霜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了一枚奇怪的玉牌展示给留仙居的掌柜看了一眼。 紧接着，那傲气凌人的掌柜就走到他面前，同样笑着告诉他：「抱歉，摩天长老，恐怕您和您的弟子们需要把房间腾出来给天玄宗的贵客们了。」 摩天长老惊诧地看着对方：「你在说什么？我们已经交付了房钱，也都住进去了，要我们退房？」 云蹊霜走到他面前，将一袋着灵石的袋子扔到他脚下，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对方：「双倍退还定金，请吧。」 摩天长老难以置信地看向留仙居的掌柜：「周掌柜，你们留仙居可没有这个规矩。」 周掌柜耸耸肩：「这位剑仙手中有我们宗派印信，他的话就是这儿的规矩。」 看着瑶光岛的一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行囊搬到对面的客栈去后，李不言身后地弟子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唿声。 李不言微笑注视着年轻的弟子们开始挑选自己喜欢的房间，心里第一次体会到了扮猪吃老虎的快乐。 当然，要不是他发现了留仙居是紫霄仙宗的产业，刚才说话指定没有那么硬气。 云蹊霜看着手里的宗门印信，片刻后又将它收回了储物手镯。 他也没想到，楚恆为了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留下的这个掌门印信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第059章 留仙居的规格显然要高于对面的客栈。 利用楚恆给的掌门印信住下之后, 李不言回头找到了云蹊霜：「这次出门你带了多少灵石？」 云蹊霜道：「极品灵石一共五千，上品灵石一万，中品灵石......」 李不言点点头：「够了够了, 随我去把房费付了吧。」 虽然掌柜的看在印信的面上让他们顺利住下，但他们也不能占便宜没够，至少这住房的钱还是要补上的。 两人一同下楼，就看到周掌柜正在柜檯前扒拉着纯金打造的精緻小算盘。 「两位客人可是有何吩咐？」周掌柜见到两人下楼，一抖手中的算盘后笑着询问道。 「周掌柜, 这是我们的房费。」李不言直接说明了来意，同时将一袋极品灵石推了过去。 周掌柜立刻摆摆手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 您二位是贵客, 少宗主早有吩咐, 我们紫霄仙宗门下的所有产业都要对您提供一切便利。您今日若是付了房费，我可就要倒霉了。」 见李不言还不肯将灵石收回去，周掌柜又道：「不如这样吧，我正好要炼制一味灵丹, 只是材料里缺了一味雪骨参。这雪骨参别出没有，但是寒冰雪原却有许多。前辈若是方便的话，给我带一两颗年份在十年以上的，也就是了。」 李不言闻言，也不再坚持, 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也罢, 那周掌柜就静候佳音吧。」 周掌柜满意地笑了笑：「那我可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李不言看了眼外头深黑的夜色, 若有所思道：「这镇上的天可暗得真早，现在应该还不到申时吧？」 周掌柜指了指挂在旁边墙壁上的沙漏, 沙漏此刻才填满两个刻度：「刚过未时二刻，这镇子天黑的早, 亮得晚，每日能有三四个时辰的白昼，其余时间皆为黑夜。」 听了他的话，李不言下意识就想到了当初在初中课堂学到的地理知识，地球的两极存在着极昼和极夜的现象，冬时昼短夜长，夏时昼长夜短。 所以说，这个世界其实也是个球体，白天和黑夜也受自转的影响吗？ 李不言试探性地追问了一句：「若是在夏季，是不是白昼会更长一些？」 周掌柜摇摇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白昼短，黑夜长，不分冬夏，每到下午这个时候就会天黑，而且外头也不会有什么人乱走。这里夜晚的荒野很是危险，很少有人能在镇子外面活到第二天。」 原来如此。 李不言的心里稍微有些失望，看来这个世界和地球完全不一样，他所熟知的地理知识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用。 见周掌柜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面前的金算盘，李不言又好奇地多问了一句：「此地荒僻少人，周掌柜为何会在此开店。」 周掌柜微微抬眸，细细地打量了李不言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我们大小姐有句话，人间一趟，发财至上。世间凡能获益之处，皆有我派之人。」 李不言眉头微锁：「楚小姐......真乃商界奇才。只是若要在此地开客栈，怕是有些难以获益。」 毕竟六出镇常住人口也就这几千人，还都是本地人。最多也就两年一次的秘境开启这段时间，会有不少外地人为了进入寒冰秘境，选择在这里等候秘境开启，同时进行物资补充。 但是这个过程也就一两个月，满打满算也赚不了多少钱。 不过，六出镇上倒是的确有可以赚钱的项目，那便是这些本地人所做的买卖，将鲛人一族当做商品来买卖。 在李不言的印象中，楚芷水虽然爱财如命，却也没有到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 似乎是从李不言的面色中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周掌柜又笑了笑：「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尊上请放心，我们宗门所赚的每一分银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第147页 李不言也跟着笑了笑：「周掌柜说笑了。对了，我听说这个镇上最近有个冰雪节的活动，反正冰原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早，不如让这群弟子们也跟着热闹热闹。不知掌柜的可了解此事？」 周掌柜不知道李不言为何突然又将话题转到冰雪节上来，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对李不言解释道：「你们来得巧了，正好是明天开始。不过这冰雪节其实也只是本地人搞些自娱自乐的活动罢了。他们会一起聚在神殿的广场前进行冰雕比赛，而且届时也会有冰灯猜谜的活动，不算盛大，只是胜在有趣。」 「神殿？」李不言忽然轻声追问。 周掌柜顿了顿，又神态自然地给李不言解释：「在镇子中心，有一座修建了几百年的神殿，里头供奉着他们信仰的神灵，据说是会庇佑他们时和年丰，民安物阜。」 李不言微微垂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座镇子上可以说是全员恶人了，却还要对着神殿里冰冷的神像祈愿。 问到了想要的消息之后，李不言便和云蹊霜两人一同回到了楼上的房间里。 「师尊，您对冰雪节有兴趣？」云蹊霜轻声问。 李不言看着满脸单纯的弟子，朝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来后，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个六出镇不简单，你千万记得要小心些。」 虽然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但云蹊霜还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虚心求教道：「还请师尊指点。」 李不言正色道：「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有鲛人一族？」 云蹊霜认真地点点头：「弟子倒是曾经听人说过，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而且，其眼泣则出珠。」 李不言看着眼前的少年，原着中，便是云蹊霜出手救下了被捉来的鲛人族皇子，又将他们全族送入了寒冰雪原的秘境之中生活。 而今重来一世，他还是希望云蹊霜能够出手拯救鲛人一族，改变他们世代交替的悽惨命运。 「鲛人一族原本生活在深海之中，夏季则洄游去冰原产卵，孵化孕育下一代，冬季再去往温暖的海洋过冬。」李不言的语气逐渐沉重，「只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的眼泪能够凝结出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珍珠，一颗便价值千金。而且，鲛族女子能织出入水不湿的龙绡，更是有市无价的宝物。」 云蹊霜见李不言眸色暗沉，适时递上一盘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师尊曾经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点，有助于舒缓心情。 李不言顺手接过点心，放在手边后才又继续道：「在很久以前，四大国尚未建立，大陆各处皆是征伐不休。有一股溃军被敌人一路追杀，潜逃至此。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他们就在极北之地定居下来。」 说到此处，李不言尝了口甜软的点心：「那股溃军也曾想离开这苦寒之地，但他们尝试了六次，都因为各种缘故被困在此处，最后便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彻底地在这里安家了，而这里后来就成为了六出镇。」 这是书中关于六出镇的介绍，其实作者写了许多背景设定，但李不言如今能依稀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一段了。 这还是因为风星霓和云蹊霜两人在这里有着正式的见面和感情的升温，算数书中一个讨论度极高的情节，特别是各家cp粉也时常将这一段剧情拎出来吵架，这才让李不言印象略微深刻些。 不得不承认，这本书的作者春风不渡是个端水大师，虽然男主的官配有三对，其余的红颜知己更是数不胜数，但他就是能以超常的笔力和剧情设定让每一对cp粉都有糖可磕，却又不会让其他对家觉得被创。 这本书的剧情是一大看点之外，几十家cp粉的网络大战也让书和作者几度登上网络热搜。 「原来六出镇是这么来的。」云蹊霜用敬佩的目光注视着李不言，「师尊您好像什么都知道。」 李不言被自家弟子敬仰地注视着，心底也不免生出几分隐晦的骄傲来，看吧，他就知道爱看书不是坏事儿。 「若他们能安分地在这里生活也就罢了，可他们却偏偏发现了一处鲛人族的聚集地。」李不言轻嘆了口气，「为了掠夺鲛人的眼泪，他们便假装自己溺水。鲛族天性良善，主动上前救助，便被他们使计捉住。」 说到这里，他停了片刻才道：「他们把鲛人捉来，夺珠抢绡，待鲛人死了还要将他们熬出鲛油用来点灯。这六出镇街边的长明灯，便是鲛油所点。」 云蹊霜微微颔首：「难怪师尊之前不让师兄弟们接触路边的冰灯。」 说完之后，他忽然注意到李不言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几乎是在同时，云蹊霜就想明白了李不言为何会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在李不言的认知中，六出镇的人对待鲛人的方法是极端残忍且不能原谅的，因此只要是正常人在听到这种骇人听闻的故事之后，都会多多少少表现出一些惊诧和紧张害怕的情绪。 因此，在李不言眼中，云蹊霜的反应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只是云蹊霜已经成神太久了，那些属于人类的情绪早就被他完全割捨。就算他平日里能在李不言面前装成一个不谙世事的稳重少年，但是有些属于人类本能的情绪，他还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让一个人去伪装神祇很难，但要让真正的神祇装成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类，同样很难。 第148页 然而，面对着李不言隐约有些困惑的眼神，云蹊霜依旧显得很平静，只是少年平静的外表之下，却又像是掺杂了些其他的东西。 「师尊，您是从何处得知六出镇的事呢？」云蹊霜望着李不言，神色平静地反问。 这个问题倒是把李不言给难倒了，他要让云蹊霜主动出手解救鲛族，因此必须要把对方的困境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云蹊霜面前。 但是当云蹊霜询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他却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提前看了剧本，云蹊霜是男主，担负着拯救世界的任务，在这里救了鲛族之后你还会获得一个言出法随的能力，算是困难副本的奖励吧？ 「现在还不到时候，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李不言微微一笑，继续使出自己的绝招——拖延大法。 反正很多问题只需要拖一拖，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问题解决不了，至少制造问题的人可以解决了。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赶路了这么久，快些回去休息吧。」李不言拍拍少年的肩膀道。 云蹊霜乖巧起身，对着李不言行了个礼后转身出了门。 因为临时入住的关系，云蹊霜也只能和周鹤两人将就着挤一个房间。不过他们的房间就在李不言对门，这里的房间面积都不大，厚墙小窗，隔音效果也不错。 然而，再好的隔音效果也拦不住李不言那过人的听力。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了云蹊霜短促而熟悉的叫声，但是很快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李不言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丢开手里的点心盘子直接就往对面的房间里冲进去。 他一进门，就看到周鹤手里捏着一本书，正惊讶地看着伏在桌上休憩的云蹊霜。 后者抬头时，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白玉般通透的脸颊更是带着几分不寻常的绯红。少年的剑眉紧蹙，像是受到了深重的困扰。 「怎么了？」李不言三两步走进房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门窗，又转头看向呆愣在旁边的周鹤。 周鹤被自家七师叔用不算友善的眼神盯着，立刻举起双手试图撇清干系：「七师叔，这真不关我的事儿。小师弟回来之后就在那儿趴着休息，没睡多久就开始说梦话，喊着什么『鲛人』『放开』的话，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以前的确是默许宗门之内的弟子们欺负过云蹊霜，但是后来认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之后就已经熄了和云蹊霜争斗的想法。 方才云蹊霜那模样明显是做了噩梦，他才不背这个黑锅呢！ 李不言又将目光转向云蹊霜，云蹊霜脸颊红红地点点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避开了李不言的视线，小声解释道：「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了眼中流出血泪的鲛人......」 看着少年额角的汗水和略带委屈却又强装镇定的眼神，李不言恍然大悟，他家弟子之前并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习惯了装出一副沉稳端庄的模样，哪怕是心里头害怕却也不肯表现出来。 倒是他这个师尊太过粗心，竟然真的被自家弟子伪装的坚强给骗过去了。 想到了这里，李不言走上前去，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有些自责道：「没事儿了，别怕，是师尊不好，方才不该那么直接地给你讲那些事情。这样，你过来与师尊住，有师尊在，那些坏人不敢伤你分毫的。」 云蹊霜微微仰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不言一眼：「弟子怕又做噩梦惊扰了师尊清修......」 「你这孩子，在师尊面前，不必这么懂事。」李不言宠溺地抓起少年的手腕，牵着他就往对门走。 房间里的周鹤都看傻了。 他看见了什么鬼？ 还没突破金丹期就敢一人对抗他们一群师兄的云蹊霜会害怕做噩梦？而向来清冷孤高的七师叔就像哄小孩一样哄这位冷面煞神？ 是他起勐了还是灵丹吃错了？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周鹤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七师叔。」 李不言驻足回头，打量着萧渊面前的少年：「有事？」 周鹤晃了晃手里的书，微笑询问：「我若是做了噩梦......」 话音未落，就被云蹊霜那寒气凛冽的眼刀钉在原地。 「呵呵，开个玩笑，我睡眠好得很，没事没事。」周鹤及时改口。 李不言疑惑地回头，看到自家弟子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受惊之后委屈的眼神，便也顾不得周鹤，点点头之后就小心地搀着云蹊霜回房休息了。 望着对面紧闭的大门，周鹤深吸口气。 好吧，他这趟只是来歷练的，其他的事，就当看不见吧。 第060章 在这个白昼短暂而夜晚漫长的荒僻之地, 六出镇一年到头有将近六七十个大大小小的节日。平均每隔五六天，就会有一次需要集体聚会的节日，通常是在小镇中间的神殿里举行。 用周掌柜的话来解释, 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枯燥乏味了，若不自己寻找些乐子，怕是这里的人早就憋闷出毛病了。 冰雪节原本也只是这偏远小镇居民间流传的庆典，不算盛大，但却也算有趣。 大人们会聚在一起酗酒狂饮, 孩子们则喜欢一起玩各种冰滑梯、拉冰车等小游戏，当然, 还有大人和孩子们都喜闻乐见的活动——冰雕比赛, 这也算是这个节日的重头戏了。 第149页 天玄宗的弟子们在得到李不言的同意后, 一大早就三五成群地出门去感受所谓节日的氛围了。 只剩下李不言与云蹊霜还留在客栈里。 李不言换上了与那些世家子弟相仿的华贵长袍，又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翻找出一大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玉珏挂在腰间，手里轻摇着一柄象牙骨雕、白玉为面的摺扇，力争让每个看到他的人都留下纨绔子弟的深刻印象。 云蹊霜也跟着换上相同的装扮, 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师尊身边。 「听说这冰雪节很有趣，我们不妨也去凑个热闹。」李不言话音未落，手中摺扇已轻盈地在指间跳跃旋转，最后又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原着的发展中，此刻正是云蹊霜与风星霓命中注定的邂逅之时。为了这份宿命的安排不被轻易错过, 李不言不得不强打精神, 携着自家弟子华丽登场。 虽然李不言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风星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魔修无法进入秘境，这一点李不言早就提醒过她。 书中并没有解释风星霓为什么会出现在六出镇, 李不言对于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云蹊霜看了李不言一眼，轻轻地点点头：「好。」 他自然也记得, 前世与风星霓在这座小镇上相遇的情节。 不过重来一世，他自然不会让事情继续沿着原来的轨道前行。那个女人是个优秀的合作伙伴，当然，也只是合作伙伴而已。 两人从楼上下来以后，发现楼下大厅里也空荡荡的，只有周掌柜趴在柜檯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的金算盘。 听到有人下楼，他抬头望去，就看到两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略楞了片刻后，周掌柜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玉尘剑仙和云仙长这是准备去冰雪节么？」 李不言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回头看着他：「你认得出我们？」 他和云蹊霜两人都用术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虽然只能维持短短几个时辰，但是李不言自信自己的模样已经大变样了，他实在不明白周掌柜怎么会认得出他和云蹊霜两人。 周掌柜笑了笑道：「看你们的脸我自然是认不出，两位的变化太大了，想来就算是你们的亲近之人也未必就能认出你们的身份。但小人有个过目不忘的本领，凡是见过一面的人便忘不了，这些时日来住店的人我都记得，今天他们大都出去参加冰雪节了，只是我一直没有见到两位出门，再加上两位虽然改变了容貌，但身形和气质却难改，三分猜测加上五分运气，看来是赌对了。」 李不言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笑：「掌柜的你不妨也去看看热闹？」 周掌柜摆摆手推辞：「这里一年几十个节日，见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两位若是要去，这时候往神殿去正好。听说今年冰雪节的奖品是一颗价值不菲的鲛珠呢。」 李不言颔首：「那我们就先走了。」 周掌柜微笑着目送两人并肩离开了客栈，又低头开始拨弄面前的金算盘。 片刻后，一名穿着灰色短打的店小二从后院走进来。 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外人之后，才凑近周掌柜耳边低声道：「司命大人，我们的人已经确定，殿下就被关在神殿里。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周掌柜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微微冷了两分。 片刻后，他把算盘復位，一边翻看着手边的帐簿一边头也不抬道：「这几日镇上外来的人多，先不要打草惊蛇。等联繫上了那位，再做打算。」 小二微微颔首：「属下明白。」 很快，大厅里又传来了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六出镇的面积不大，街道更是只有三横三纵六条，正好将方方正正的小镇切割成一块块小的方形，而最中央的那一片，便是小镇的神殿。 虽说是神殿，但是里面具体供奉的什么神，却也没人说得清。本地人只笼统地将神殿里供奉的神灵奉为海神，然而却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位神灵的记载。 只是在当地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每次镇上的猎手们出海狩猎之时都会前往神殿供奉祭祀，祭礼结束之后，这些猎手们便会受到海神的庇佑，变得力大无穷不说，还能避免受到鲛人歌声的干扰。 不过这座神殿外人是万万不能进去的，只有本地的猎手才有资格进入。其余的人即便是镇上的居民，也只能在神殿之外祈福祭祀。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神？」李不言听了关于神殿中供奉的神灵的故事，好奇心倒是越来越重。 按照书中设定，神祇是不能轻易干预三界的平衡的，神灵对某一信徒的偏爱或许就是其他物种的灭顶之灾。因此即便是有信徒向他们祷告，神灵也只能像一尊泥塑木雕那般不听、不看，所谓圣人不仁便是如此。 而这些小镇居民所信奉的神灵显然有些太过灵验了，竟然还能在接受祭祀后当场赐福，这显然与原着设定不符。 见他眉头微蹙，云蹊霜轻轻挑了挑眉：「师尊，您有什么心事么？」 李不言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 云蹊霜轻笑一声：「您的脸色不是这么说的。」 说着，少年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温柔又仔细地落在李不言眉心，轻轻地用大拇指一点一点抚平他眉宇间的皱褶。 第150页 李不言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觉得这样慌乱的姿态有损他作为师尊的威严，因此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贴在少年的身前沉声开口：「不许胡闹。」 云蹊霜眼神无辜地低头俯视他：「师尊，弟子只是不忍见你心中为别的事困扰烦忧，您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或许弟子也能为师尊分忧呢？」 望着眼前一心替自己着想的弟子，李不言一时间有些感动，也不再计较云蹊霜刚才没大没小的失礼举止，只是轻声转移话题道：「为师没事......你喜欢看冰雕吗？那边的冰雕比赛好像很热闹，咱们去看看吧。」 见李不言不肯说实话，云蹊霜也不纠结，顺从地跟在自家师尊身后往人群中挤过去，很快，就看到那座规模宏伟的神殿以及前面空旷平坦的场地。 地上每隔一丈便用晶莹剔透的巨大冰块堆砌在一起，有些冰块前面已经有人开始拿着工具雕琢，有些冰堆前头还空无一人。 「大师兄，听说第一名的奖品是一颗龙眼大的鲛珠，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要不咱们也去参与吧？」旁边有几个少年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无人问津的冰堆。 李不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转头，就看到自家的几个弟子正挤在人群里跃跃欲试地望着那边的场地，而少年口中的大师兄便是天玄宗的第二代亲传弟子周鹤。 周鹤显然也有些心动，但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七师叔肯让我们出来放松放松已经是恩赐了，我们不能再得寸进尺。这等比赛必然会有其他门派的人参与，届时为了争夺第一免不了会生出嫌隙。咱们此行是为了歷练而来，倒不必在这里做无谓争执。」 他们昨天已经深深地得罪了瑶光岛，如今周鹤只想尽量低调，争取早些顺利地完成试炼返回宗门。 听了他的话，其他弟子们也都点点头表示认同。 昨日七师叔已经为他们出头了，他们也应该懂事些，不能再为七师叔惹出麻烦来。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师叔和师弟已经凑到了报名处领到了冰锥、冰刀和冰钎，正往一处无人挑选的冰堆走去。 「师尊想要雕个什么？」云蹊霜把玩着手里的冰刀问道。 李不言望着手里的水桶还有些愣神，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和云蹊霜一起参加冰雕比赛的应该是风星霓？ 眼下风星霓还没有出现，自家弟子还拖着他来参加这个比赛，剧情是不是有点儿太过离谱了？ 见李不言不说话，云蹊霜忽然笑了笑：「不如雕个师尊？」 诶？ 李不言回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客气地抬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不要胡闹。」 原剧情里云蹊霜雕的是风星霓，并且也凭藉冰雕的绝世美貌赢得了第一名的奖励，现在少年开口说要雕个他，这让李不言心底莫名有些紧张，甚至还有几分心虚。 云蹊霜握紧了手里的冰铲，一边仔细规划出雕像的大致轮廓，确保比例与姿态的和谐，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抚：「师尊放心，没人会认出冰雕的原型是你。」 闻言，李不言放心了些，又追问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比赛规定了不许使用灵力辅助，只能靠匠人一刀一刀地手工雕琢。李不言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做冰雕，便不去添乱。 云蹊霜侧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温和：「师尊陪着我就好。」 虽然这是张陌生的脸，但李不言还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温柔和某些复杂的情愫。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与少年对视的目光，但是在少年轻笑一声转头继续雕刻之后，他又忍不住再次看过去。 云蹊霜的雕刻手法细腻纯熟，他认真地握着手中冰刀，大刀阔斧地几刀下去之后，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便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随后，他又换上了更加细巧的冰刀，开始放慢速度雕琢冰雕的五官。 他的目光那么认真，专注得好像世界上只有面前的冰雕能入得了他的眼。随着冰屑飞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那被他铭刻于心间的眉眼便逐渐显现，也顺利地将附近围观的人群都吸引了过来。 少年雕琢完了嘴角的最后一笔之后，便捧着冰雕人物那绝艷的脸颊开始左右观察，做最后的修整。 李不言看得有些脸颊发烫，从旁观者的第三视角看去，云蹊霜距离那冰雕实在是有些太近了，当他侧头的时候，视觉的错位让他觉得少年像是在亲吻那座和他长得一样的冰雕。 但是少年的表情却又那么虔诚和认真，认真到李不言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当冰雕的五官都被雕刻出来之后，站在人群之中的天玄宗弟子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看冰雕，又看看那个忙着雕刻的陌生少年，最后将视线转向周鹤。 周鹤眼皮一跳，将那名正在雕刻的少年看了又看，然后又看了眼旁边那个贵公子打扮的青年人，脑中灵光一闪，这两人的身份唿之欲出。 不过他的理智还是拦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请安。 「有什么稀奇的，」周鹤深吸了口气后冷静下来，冷声提醒几人道，「没看见这座雕像雕的是个女子吗？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果然，冰雕的髮型被雕刻成女子的朝凤髻，就连髮髻中的发冠和随风飞扬的髮丝都清晰可见。 第151页 李不言的老脸更红了，这分明是他当初在南溟岛上扮作女装的模样。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黑歷史还会被自家弟子亲自展示出来。 干脆原地去世算了。 附近的人群不停地发出惊讶的赞嘆，就连负责评分的三名神殿执事也一起走过来，围着这件半成品转了几圈后，不约而同地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虽然冰雕的下半身还未雕琢出来，但是从它的上半部分效果来看，已经是现场所有冰雕作品之中最完美的一个了。 「这位公子，不知您这件作品可有名字？」地位最高的紫袍执事上前询问。 云蹊霜回头平静道：「有，涅槃。」 「涅槃？」执事老者有些困惑，「可你雕的是一位美人......」 云蹊霜又转过头，继续开始雕琢手上的冰雕：「对，涅槃。等我雕完了，阁下便会明白。」 闻言，那些执事也退后几步，打算守着少年看他将作品完成。 然而，随着云蹊霜的下刀速度越来越快，冰雕的下半部分也越来越清晰，现场也逐渐安静下来，直至最后寂然无声。 就连其他参赛的人也都默默地放下工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场比赛。 倒不是因为云蹊霜雕刻的人像有多么栩栩如生，精妙绝伦，而是因为他雕刻的冰美人下半身，赫然是一条晶莹剔透的巨大鱼尾。他在雕刻过程中巧妙地运用冰块的透明感与光影效果，让鲛人的尾巴仿佛在水中自由摆动，栩栩如生。 然而不管这座雕像再如何美丽，它的存在都已经触犯了六出镇的禁忌。 鲛人，是他们的猎物，也是六出镇居民避而不谈的话题。 而今，这种被他们视作猎物的生物却被人雕刻在他们的神殿之前，这无异于是赤裸裸的挑衅。 别说是附近围观的人群，就连李不言也愣了小半天。 他也是没想到，自家弟子就直接当着所有人正反面地抽着这群人的嘴巴子。 果然不愧是......男主。 第061章 云蹊霜雕刻的《涅槃》无可争议地取得了第一名。 倒不是因为他的技艺高超, 单纯是因为他雕完了之后，其余的人都默默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选择弃权。 至少从作品的完成度而言，这件作品的完成度是最高的。 不过六出镇的人对鲛族的压迫可以说是世人皆知, 因此，鲛人在这里算是一个禁忌话题。 云蹊霜却直接扯碎了窗户纸，将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遮掩的丑闻拍在他们脸上。老实说，李不言觉得眼前这群所谓的神殿执事没有直接对他们动手，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忍耐力非常人可比。 刚才还笑容和煦的几名神殿执事面色铁青地看着那尊巨大的鲛人冰雕, 眼底杀机四溢。 不过考虑到周围还有这么多外来的宗派子弟，为首的执事还是强行按捺住了想动手的欲望, 勉强笑着将奖品递给云蹊霜。 云蹊霜抬起手掌接住了那颗硕大圆润的鲛族, 将那枚漂亮的鲛族拿到阳光下仔细观摩, 片刻后才淡淡笑道：「多漂亮的鲛珠啊，难怪会让这里的鲛族陷入灭顶之灾。」 那名执事即使涵养再高也忍不住这样的当面嘲讽，面色一沉问道：「我们六出镇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知阁下是哪门哪派的？你们来这里等秘境开启我们很是欢迎, 但若是故意登门找事，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云蹊霜瞭然地点点头，收起手中的鲛珠，神色淡然地看着对方：「明白明白，你们背后有四大国为你们撑腰, 所以就算是你们做了这些泯灭人性的勾当, 那些自诩正义的修仙门派也不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他这番话也隐约点名了六出镇能在此延续百年的缘故。那些大国小国的皇族们都喜欢用稀罕的鲛珠龙绡来彰显自己身份尊贵, 即便是四大国的皇室也难以免俗。 皇室需要鲛珠和龙绡，而六出镇则是各大皇室鲛珠和龙绡的最大供应者, 因此，许多大国有意无意地都在庇护着这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小镇, 以维护畅通的鲛珠交易渠道。 李不言听到这里终于确定，他家弟子今天就是奔着要把六出镇的天捅破来的。 见对方的执事攥紧了手中的权杖，李不言立刻上前将云蹊霜护在身后，微笑着打圆场：「不好意思，这孩子刚下山，也没什么见识。我们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路过此地也只是想热闹热闹，不想搅扰了大家的雅兴，这就走这就走。」 为首的执事见李不言言语间颇有些服软的味道，越发得寸进尺：「难怪如此不懂礼数，原来不知是从哪个山野里钻出来的散修。你师尊若是没有教好你，就让我们来教育教育你。」 李不言原本还想着退让一步，此刻听到对方的这番话，已经迈开的步子又收回来了。 站在人群中的周鹤缓缓地摇摇头，在心底替那几个人默哀一秒。 他们若是得罪了这位七师叔，李不言心情好的时候还是非常大度的，不会同他们计较。但是他们开口就冲着云蹊霜去，向来护短的师叔怎么能忍？ 果然，李不言在听到对方的话后，脸上挂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哦，这倒是不必了。我虽然没把我这不成器的弟子教好，但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第152页 随后，他又回头看着云蹊霜，语气严肃地批评道：「为师出门前不是提醒过你，不要什么实话都往外说吗？遇上要脸的也就罢了，你说几句对方还知道收敛几分，若是遇上那等恬不知耻的，你说实话无异于当着他们的面挖他祖坟，他们自然会撒泼打滚地与你歪缠。你说你好端端一个人，和那等下三滥的东西纠缠什么？」 听完李不言的话，云蹊霜压下上扬的嘴角，微微颔首道：「弟子知错了。」 旁边那群执事的脸都绿了，其中一个人举起手中的权杖上前就要动手。 然而李不言只冷漠地回头，一个隐含杀意的眼神就将对方的双脚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李不言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柄权杖从对方手中抢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只轻轻一发力，那根坚逾金铁的权杖就在他的手中断为两截：「我拿你当人的时候，劝你尽量装得像点。」 这一举动顿时让在场的其他几人冷静了下来，就连眼神也跟着变得清澈起来。 云蹊霜嘴角微扬，贴着李不言站在他身后，眼神挑衅地看着对面那群人。 忽然，众人身后那座大门紧闭的神殿门被人推开，几名身穿紫色长袍的高阶执事簇拥着一名身穿红袍的白髮老者缓缓地从门内走出。 一见到人群中的老者，在场的所有神殿执事和小镇上的居民纷纷单膝跪下，对着那名老者低下了头颅，整齐划一地喊道：「海神庇佑，尊上万安。」 老者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地上跪倒一片的人群落在了广场中央那座精美而醒目的鲛人雕像之上，片刻后又看向了站在雕像旁边的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两人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上去身份不俗的白鬍子老头。 对方八成不是修士，但是他身上却有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这股力量还不弱，李不言根据老头身上的灵力判断，他至少拥有金丹中期以上的实力。 不是修士但却能使用灵力，这就有几分意思了。 「到底何事这般喧闹，」老者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跪在最前面的执事身上，「竟然还让人来请本座？」 「禀尊上，这座雕像乃是那边的两名修士所雕。」见老人的目光落在了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身上，跪在地上的执事立刻回禀道，「这两人故意在神殿前面雕刻此物，可见是有意为之，还请尊上处理......」 老者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转头看向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笑容温和慈祥：「两位的冰雕作品很是优美，你们的第一名也属实至名归。区区一颗鲛珠作为两位的奖品倒是有些寒酸了。这样吧，我们神殿再给你们赠送一斛鲛珠作为赠礼。还请两位告知下榻之地，本座待会儿便命人将鲛珠奉上。」 一斛鲛珠，是六出镇供奉给某些小国一年的数量，可以换取金银无数。老头的话音一落，在场的部分人脸上都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早知道第一名的奖励如此丰厚，他们就该继续将比赛进行下去了。 不过却也有聪明的，脑筋一转就知道这老头显而易见是准备秋后算帐，因此要先摸清这两人的来歷和底细。若他们二人是贪财的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落脚处，恐怕很快他们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李不言也看出了老头的打算，微微笑着推辞道：「倒是不必了，这等浸染了血泪的不祥之物若一直戴在身上，只怕会沾染戾气，于修行无碍。」 老头细细地打量了李不言片刻，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神殿内部传来。 只见那老者神色一变，暗红色的身影还残留在原地，本尊早已如闪电般射入了神殿之中。 他身边的那几名紫袍执事也跟着飞快地掠入神殿之中。 见状，李不言趁乱也捞起自家弟子扭头就钻进了旁边黑暗狭长的窄巷之中。 两人在几息之间便恢復了本来的模样，又换回了平日所穿的衣衫，正准备若无其事地走出巷口的时候，就看到另外一抹窈窕修长的身影也跟着钻进巷口，同样也在更换衣衫进行便装。 只是因为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都站在暗处，又有意收敛了气息，因此那人一时间竟没察觉到两人的存在。 直到她转身，看到两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这才略有些惊异地皱起眉头：「你们是谁？」 李不言听到女子的声音，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十分礼貌地背对着对方询问：「姑娘可将衣服都换好了？」 女子听到李不言的声音，明显更加错愕了。 片刻后她才缓了缓神，淡淡道：「已经好了。」 李不言松了口气，跟云蹊霜一同转身，就看到冰灯之下，一名高挑美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两人。 当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之后，李不言也短暂地愣神了片刻。 女子身着黑绸长裙，裙摆上绣着繁复而精緻的银色花纹。银色腰封勾勒出她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腰身，越发衬得她双腿笔直修长。 她的容颜美艷绝伦，紫罗兰色的眼眸如一对绝世紫玉，乌黑亮丽的长髮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白皙饱满的耳垂缀着一对翠绿色的宝石耳坠。 乍眼望去，女子就像是一位行走在黑暗与光明边缘的精灵，既让人心生敬畏，又让人无法自拔地沉醉于她的魅力之中。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美艷玫瑰，明知有刺危险却仍然诱惑着让人渴望将她拥入怀中。 第153页 注意到李不言看到女子容貌之后的短暂失神，云蹊霜微微皱了皱眉头，微微横跨一步站到自家师尊身前，用他比对方高了半个头的身高隔绝了李不言的视线，面无表情地与对面那名妖娆妩媚的女人对视。 女子看看被少年挡住又从旁边探出头的李不言，又看了看眼底隐约透着占有欲的少年，忽然微笑了起来，挑了挑眉来回看着两人：「所以说，外界的传言是真的？」 李不言还没看够漂亮姑娘，闻言立刻好奇地探头反问：「什么传言？」 女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迴转移：「传言说，天玄宗玉尘剑仙的弟子是他的道侣。」 李不言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立刻举起双手解释道：「造谣，这纯属造谣。也不知哪儿来的缺德玩意儿在外面胡乱造谣，毁我弟子的清白。要是让我知道了，一定要把那傢伙的舌头拔出来系在他脖子上再打个死结，看他日后还敢胡说。」 女子的眉梢微扬：「以前我也当这是无稽之谈，但此刻我瞧你这弟子看你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 李不言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弟子，云蹊霜眼底全是纯良温和，就像是一匹刚刚出世的可爱小鹿，单纯无辜。 女人眼睁睁地看着云蹊霜在一秒之内表演换脸绝技，面对着她时眼底带着淡淡的冷漠和警惕，但是与李不言对视的瞬间眼神就变得清澈无害，不觉嘴角上扬。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倒是有趣。 见李不言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女子的外貌上，云蹊霜不觉微微蹙眉，清了清嗓子后适时提问：「不知阁下是谁，竟认得我师尊。」 李不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女子一开口便点出了他和云蹊霜两人的身份，看见对方对他们还是颇为熟悉的。但是他却对面前的女子一无所知，这就有些不妙了。 在记忆里找不到半点儿关于女人的信息，李不言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按说已经美到这个程度的女子，无论是他还是原主都绝对不会见过之后又遗忘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确没有『见过』对方，但是对方却很有可能见过他。 更何况女子拥有这般超凡脱俗的美貌，在李不言穿书来的这小半年里，他所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了，无论是雍容华美的玉芙蓉还是清雅隽美的碧落仙子，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还有萧锦瑟，小丫头虽然年纪尚小，但却也是个标志的美人坯子。 然而这几个人与面前的女子一比，却也都要略逊一筹。 作者不可能会花费大篇幅的笔墨去描写一个漂亮的路人甲，所以眼前的女子应该是这个世界里戏份不少的重要角色。 把原着中数得上名字的美人在脑海中挨个儿过了一遍后，李不言脸上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瞬。 漂亮得不像话，而且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能一口道出他和云蹊霜的身份，他早该想到了的！ 「风星霓。」女人毫无负担的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了两人。 反正她是魔界之人，她的真名即使是在魔界也只有三五人知道。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再无人知道她的本名和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不过风星霓没想到的是，恰巧她面前的这两个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和来歷。 听见女人实锤了自己的身份，李不言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他搓了搓自己的手，看看风星霓又看看身边的云蹊霜，发现这两人纯纯就是陌生人，看着对方的眼神也没有任何波澜。 为什么这两个人的表情都这样平静？男主女主见面之后就算没有干柴烈火至少也会有些不一样的微妙气氛啊？ 更重要的是，风星霓这位官方钦点的女主居然认为他和云蹊霜之间有什么，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啊喂！ 李不言的大脑差点儿就宕机了，直到他看到身边的云蹊霜之后，才冷静下来，故作平静地询问：「风道友，方才那座神殿里的爆炸是你做的？」 风星霓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还要多谢你们出手帮忙将那老东西引开，我才有机会进去一探究竟。」 闻言，李不言下意识地看了云蹊霜一眼。 方才他家乖弟子忽然一反常态，态度明确地挑衅那群神殿执事替风星霓引开了神殿众人，到底是无意促成还是有意为之？ 云蹊霜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家师尊那疑惑的目光，微微垂眸看着李不言：「师尊，这位前辈，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吧。他们的神殿出了这样的事故，恐怕很快就会搜查到这里来。」 李不言和风星霓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离开之前，云蹊霜还特地看了一眼自己雕刻的冰雕，已经在原地化为一滩水渍了。 第062章 李不言沉默了。 云蹊霜提议换个地方聊天, 没想到风星霓直接带他们换到了神殿内部。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下一秒风星霓就开口：「他们为了找到炸开神殿密室入口的人，已经把神殿里的所有执事全都派出去了, 现在这里可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李不言扯扯嘴角：「姑娘聪慧，只是不知姑娘为何会潜入这座神殿炸毁他们的密室入口？」 风星霓斜睨了他一眼，一边往神殿后面走去一边淡淡回答：「自然是为了进入他们的密室之中，这是什么很难想到的事情吗？」 第154页 李不言又沉默了一瞬。 不过他虽没说话，风星霓却轻而易举地猜到了他的疑惑, 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和云蹊霜一眼：「你们俩的实力都还不错，本座破例允许你们一起来吧。」 李不言闻言立刻摆了摆手, 假笑着推辞道：「不必了, 我们也是萍水相逢, 不如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我们就不打扰姑娘您干大事了。」 虽然不知道风星霓为什么会对六出镇一个小小的神殿感兴趣，但是能让她千里迢迢地亲自出动来这里，可见她遇到的必然是棘手的事情, 李不言可不想又掺和到其他高风险低回报的支线剧情里。 见李不言果断拒绝了风星霓的提议，云蹊霜俊美的脸上隐约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是吗？」风星霓闻言也不着急，只微微一转纤白的手掌，手里忽然多出一支通体碧色的长萧。 李不言见状心底立刻警惕起来，风星霓手里一共有七件极品魔器：琴、瑟、鼓、萧、铃、箜篌和琵琶。想来上次在赌坊时见到的便是传说中的镇魂琴, 而她手里这件便是惊魂萧。 惊魂萧一旦被吹响, 方圆五里之内所有的毒蛇毒虫都会被她轻易控制。原着中的李不言最终便是死在风星霓召唤出来的毒虫口下的。 因此一看到她手中的那枚玉箫, 李不言的后背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注意到李不言眼底的戒备，风星霓微微挑眉, 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将那惊魂萧勐地抛掷出去, 只见长萧瞬间化为一道碧色萤光激射而出，在空中转了个方向后重重地敲在了躲在拐角处的两人后脑上，那两人没发出任何声音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这两人......」李不言微微有些诧异，倒是没有想过，玉箫还能这样用。 不过就连他方才都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存在，没想到风星霓却注意到了，难道这两人的修士尚且强过他？那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被风星霓放倒？ 「他们的修为并不在你之上，」风星霓大步走上前，握着手中的碧玉萧在对方的身上拨弄了片刻，随后眼前一亮，挑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石捻在指间，「能瞒过你的耳目，靠的便是此物。」 「这是什么？」李不言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风星霓手中的黑色石块，他能感应到这块小小的石头里蕴含着庞大的能量，但是凭他的见识却并不认识此物。 站在他身边的云蹊霜却平静地接话道：「星宿之精，坠于极北冰海之巅。其精化为玄玉，黑气覆之，曰九天玄精。」 「啊？」李不言还是没听明白，但是走在前头的风星霓却忽然停下脚步，眼神警惕地看向云蹊霜，冷声询问：「你如何知道的？」 云蹊霜面色平静地耸耸肩：「书中有记载，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李不言虽然不懂什么是星宿之精，但却十分会看脸色和气氛，他此刻能感觉到，风星霓和云蹊霜两人之间的确是出现了某种隐约的气场，但是这其中的气氛绝对称不上友善。 风星霓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不言一眼：「你这位弟子还真是博闻强识。」 李不言假装没听懂对方话中的弦外之音，笑了笑道：「这孩子的确是个爱学习爱劳动的好孩子。」 说话间，几人便已经走到了狭窄的通道尽头。 前面的墙壁不知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露出了墙壁之后蜿蜒向下的幽深密道。 李不言眯着眼眸往里头打量了两眼，这便是方才引发神殿众人大乱的爆炸砸出来的密道入口么？ 风星霓轻轻地用手中的玉箫敲了敲通道入口处的墙壁，只见那入口处忽然亮起了一盏暗红色的长明灯。 「我就直说了吧，这神殿底下藏着的便是九天玄精，这东西现在是我的 。」风星霓头也不抬地看着下头黑洞洞的入口，淡然道，「你们即便是随我下去，也不能染指那九天玄精分毫。」 李不言闻言，更不想掺和进去了。他们跟着进去，风星霓拿走了这九天玄精，他们落不到半分好处不说，万一风星霓不想走漏风声打算杀人灭口...... 如今的他修为远不及风星霓，云蹊霜更是才金丹期，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傻子才愿意跟着去呢。 见李不言后退了半步，风星霓回头看着他，修眉微挑：「阁下乃天玄宗的正义之士，当初也曾在南溟岛上救下无辜被掳的百姓，如今却要对几乎遭受了灭族之灾的鲛人视而不见吗？」 短短一句话，就让李不言没法再选择离开了。 他回头看着对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星霓微微一笑：「我的意思很简单，六出镇的人之所以能够拥有抓捕鲛人的力量，完全是靠着他们藏在神殿之下的九天玄精。只是他们这些人空有宝山却不知如何利用，又怕旁人抢走玄精故而将消息掩得死死的。只是用最笨的方法，将玄精敲碎佩戴在身上，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和速度。」 说着，风星霓的手掌微微一动，那两枚指甲片大小的九天玄精看似坚固，却在她的操纵下很快合二为一，化为一团暗黑的玄珠落在他掌心。 「这九天玄精到底有什么作用？」李不言看着她白嫩掌心里的那枚玄精，轻声追问。 风星霓没说话，只是瞟了站在那里的云蹊霜一眼。 果然，云蹊霜从容答道：「此物蕴含着星辰精华和天地灵力，能够幻化万物，炼化之后可做炼器的材料。」 第155页 炼器？ 李不言微微皱了皱眉，风星霓手里的魔器自然是不可能拿这等灵物来炼制，她还有什么武器会需要用到这等天材地宝来炼制呢？ 忽然，李不言脑中灵光一闪。 虽然风星霓的七件法宝乃是魔器，但她手里还有一件东西能够用九天玄精炼制，那便是她操纵的那具魔傀姬九宸。如果她想要提升魔傀的力量，九天玄精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材料了。 原来如此！ 自觉猜到了风星霓的目的后，李不言心底好歹松了口气。 「待我将那九天玄精取走了，六出镇的人会跟着失了力量，无法再狩猎鲛人，自然也算是救了鲛人。」风星霓说着，冷艷的脸上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如何？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儿，您大名鼎鼎的玉尘剑仙不会不愿意吧？」 李不言：「......」 风星霓都把他捧得这么高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请带路吧。」李不言嘆了口气，回头叮嘱云蹊霜，「下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你待会儿记得跟紧我，不要离开师尊左右，明白吗？」 云蹊霜微微颔首，乖巧地应了一声：「请师尊放心，弟子明白。」 李不言满意地捏了捏少年的脸颊，转身跟着风星霓钻进密道之中，沿着狭窄的通道往下走去。 他们每往前数步，旁边的墙壁上便有一盏长明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只是这昏惨惨的红色灯光虽然能照亮通道，却也让通道里头蒙上了一层预示着不详的血色。 忽然，走在前头的风星霓停下来脚步。 李不言差点儿一头撞上去，差点儿失去平衡往前倒去。还好他身后的云蹊霜及时收住脚步，并且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替他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李不言看着风星霓的背影询问。 风星霓回头望身后狭长幽暗的通道望去，淡淡道：「后面有人来了。」 李不言微微蹙眉：「神殿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们吗？」 风星霓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不是。」 李不言侧耳听了片刻后也跟着点点头：「的确不是。」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一共两个，只是其中一人坐在了木质的轮椅上，被另外一人推着进来的。 好在这通道的地面平坦，车轮碾在通道里也走得十分稳当妥帖。 「不知他们什么来路，先杀了再说，免得节外生枝。」风星霓的眼眸微眯，手中碧玉箫华光湛然，眼底杀意顿起。 还真是符合她魔修身份的处理方式啊！不过若是先把人杀了还再说什么？ 李不言摇摇头后拦住了风星霓：「这两人我倒认识，还请道友不要与他们动手，先问清楚他们的目的吧。」 风星霓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轻哼一声：「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罢了，但我有话在先，若他们是冲着九天玄精来的，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李不言苦笑着点点头，此刻在场的几人中，风星霓的修为最高，他即便是有心想保住后面的人，那也得是他能先保住自己和云蹊霜。 况且，风星霓这魔界妖女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她有人是真的敢杀。死在她手底下的人不计其数，也就是在小说中，作者后期为了洗白硬是将她所杀之人变成了反派。 眼下李不言还拿捏不准这位魔女变幻莫测的心情，自然也不敢在对方面前太过放肆。 三人悄无声息地沿着通道继续前行，很快便走出了这条通道，走进了一处人工雕琢的地下石室之中。 才走进石室，众人便忽觉一阵地动山摇，似乎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着，与此同时，不断有碎石块从通道的上方往下轰然坠落。 李不言眼神一冷，几乎是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妥：「这里头有机关，他们想堵死出去的路！」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了，从通道里掉落的石块也越来越大。 很快，李不言就听到通道里传来的踉跄的脚步声和车轮摇摇欲坠的动静。 看着远处在灰尘之中隐约出现的两道人影，李不言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对方必然会被埋葬在这通道里。 然而，不等他出手，身边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抢在他之前飞快地蹿进通道中，托着通道里的两人飞快地往外跑。 「小云当心！」看清了人影是云蹊霜之后，李不言几乎紧张到不会唿吸了。 虽然知道这样程度的碎石不会对云蹊霜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害，但是见到少年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之后，他还是本能地开始担心。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一块巨大无比的巨石轰然落地，彻底将整个出口封死。 而云蹊霜也在千钧一髮之际带着两人冲出了通道，在地面上打了个滚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少年变得蓬头垢面，俊美的脸上也沾染了灰扑扑的尘土，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李不言立刻把云蹊霜扯到身前，仔细地看了又看，直到确认少年除了灰头土脸之外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背埋怨道：「你冲上去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少年微微低头，看着自己面前一脸紧张的师尊，腼腆地笑了笑：「弟子知道，但若是我不去，师尊您一定会去，弟子不愿见到师尊受伤。」 第156页 李不言闻言，差点儿当场飈出眼泪。 谁家孩子能这么懂事啊？他家弟子简直是天下第一贴心小棉袄。 「为师的修为在你之上，你要记住，以后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李不言吸吸鼻子，慎之又慎地提醒道。 云蹊霜微微低下头，答非所问道：「弟子一定会勤修苦练提升修为，保护师尊的。」 李不言：「......」 再说一句，天底下绝对没有比他家弟子更懂事贴心的好孩子了。 「我说，」忽然，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了师徒两人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你们能不能暂停一下，看看我？」 李不言循声转头，就看到留仙居客栈的周掌柜正被一个小斯打扮的男人打横抱在怀里，他的下半身，赫然是一条巨大的蓝色鱼尾。 他的大脑短路了一瞬，随后勐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活的，鲛人！ 第063章 李不言揉了揉眼睛, 确认自己没看错，眼前的周掌柜的确生了一条漂亮的鱼尾，还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张开尾鳍。 云蹊霜见状, 不经意地上前一步挡在李不言面前，眼神冰冷地警告对面的鲛人。 周掌柜顿了顿，不在意地又合拢尾鳍，在空中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不是周掌柜？」李不言回过神后，看着被僕人抱在怀里的鲛人追问, 「你到底是谁？你把周掌柜怎么了？」 周掌柜微笑着晃了晃自己的尾鳍，抬手在自己的下颌处摩挲片刻, 沿着下颌角揭下来一张薄薄的面具：「这不是很明显的么？我是鲛人。剑仙放心, 周掌柜好好的, 他不是六出镇的人，没有对鲛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我自然也不会伤他分毫。」 面具之下，是一张清俊温雅的面容, 俊眉修目，五官深邃，眉心处有一点芝麻大小的硃砂痣。 当男人的面具被摘下后，李不言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力量也在瞬间被释放出来，那是一股与他的修为不相上下的庞然力量。他猜测, 这人的修为至少与他相仿。 然而对方是鲛人, 在陆地的修为必然是会有所限制的。所以, 如果对方回到海里的话，他的实力绝对要比现在还强上三成。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鲛人族大司命，名字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表达, 叫苍梧。」男子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几人，不紧不慢地转动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碧玉戒指，「六出镇的人偷偷摸摸地围猎鲛人百来年就算了，而今他们更是胆大包天，掳走了我们的小皇子。」 李不言听了他的话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所以，你是为了救出你们鲛人的小皇子才来此地的？」 苍梧淡淡地打量着眼前这群人，颔首承认：「的确如此。」 「可你们的族人被猎杀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一直不知道么？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袖手旁观这么久？」李不言实在不解，难道自家族人被猎杀都不算什么大事吗？若不是他们的皇子被抓，他们是不是还会继续袖手旁观下去？ 听出了李不言话语中的不满之意，苍梧微微挑了挑眉：「阁下很有正义感，不愧是名门正派出身的剑仙。只是我们鲛族之事，却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楚的，不过用你们人族来举例或许你能明白一二。」 李不言从苍梧口中得知，鲛族与人族类似，鲛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而且因为海洋的面积比陆地辽阔千倍，鲛族内部之间的关系便更加错综复杂了。 各个不同的海域之中生活着大大小小的鲛族聚落，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海底城镇。 虽然名义上海洋中所有鲛族都在鲛皇的管辖之下，但是由于部分距离海洋中心的抚仙城太过遥远，实际上管理他们的还是聚落的族长。若是他们自己不肯向抚仙城求助，抚仙城自然也很难掌控相聚数十万里之外的边缘鲛族的生存情况。 闻言，李不言却更加疑惑了：「难道他们没有向你们求助？」 苍梧微微勾起嘴角：「自然没有，否则我们怎么会允许卑贱的人类......」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又平静地改口：「这里的人类对他们展开捕杀？」 李不言皱起眉头：「他们都快被赶尽杀绝了，也不肯向你们求助？」 苍梧淡淡地笑了：「是啊，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毕竟是支持叛王争夺皇位失败之后逃窜至此的散兵游勇，他们好容易寻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开始休养生息，我猜大概他们也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他们的下落吧？」 李不言：「......」 好吧是他冒昧了。 「当初追随叛王的八支大军已经被剿灭其七，剩余的这群族人只剩下老弱病残，也翻不起什么气候。」苍梧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指间的碧玉戒指，又抬眸看着李不言，「况且此事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我早就不打算追究了。不过吾皇曾有敕令，他们这些被流放之人及其血脉后嗣，永不允许踏足鲛皇的力量所及之处。」 李不言默然，这和赶尽杀绝有什么区别？ 这群站队出错的鲛族已经被逼迫至此，即便是被人类当做猎物绞杀也不敢返回深海之中，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鲛皇不许这群人进入他的力量范围，就意味着这群鲛人还是只能在近海处活动。但近海处是人类涉足的领域，他们的活动范围一旦和人类重叠，珍贵的鲛珠和龙绡自然还是会引来贪婪的人类的觊觎。 第157页 如此一来，这群鲛族早晚还是会走向毁灭的尽头。 「既然你们是为了救你们的皇子而来，倒是与我不相干。」搞清楚了这两人的目的之后，风星霓的表情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戒备了。 她转身就往岩洞深处走去：「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们，那些九天玄精，你们不能碰。」 不难看出，她的确是很在意这些九天玄精。 「她是冲着这里的九天玄精而来，那么你们是？」被僕人抱在怀中的苍梧转头看向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李不言深深地嘆了口气：「日行一善。」 苍烛扯了扯嘴角，虽然不大相信两人的话，但是他已经将李不言的背景调查清楚了，知道这个人乃是修界的名门正派出身，至少在此行的过程中，他不必时刻提防。 倒是前头那个穿着黑裙的女人...... 苍梧的视线从风星霓的背影划过，微微垂下的眼睑遮住了他眼底的疑虑。 「你们鲛族的贵族都是喜欢让别人抱着你们走路吗？」李不言跟在苍梧身后，见一路都是那个僕役打扮的人将他抱着，不觉有些好奇地追问。 苍梧又当着李不言的面轻轻地甩了甩自己漂亮的蓝色大尾巴，眼神里带着笑意：「我没有双腿，如何在地面行走？」 一直沉默地跟在李不言身边的云蹊霜忽然开口：「如果你学不会把你的尾巴收好，我不介意替你砍下来。」 少年面色平静，但语气认真，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是否能做到自己说出的话。 苍梧微微一顿，看看李不言又看看云蹊霜，最后还是将视线转向李不言：「他只是你弟子？」 李不言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蹊霜会这么在意苍梧的大尾巴，但自家弟子不喜欢，他也就跟着挪开了目光，换了个话题问到：「你们鲛人上岸以后不是能变出双腿吗？」 苍梧若有所思地看了云蹊霜一眼，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能倒是能，但是一生只能变一次，而且变成人类的腿以后，就再也变不回去了。」 李不言微微愕然地张了张嘴，这好像他认知里的鲛人不一样啊。他抬眸看了看抱着苍梧的那人：「那他......」 「他是小皇子的侍卫，弄丢了小皇子本是死罪，他自己请罪愿意化出双腿变成半鲛人，等找到小皇子之后再赴死。本座心软，便也给了他这个恕罪的机会。」苍梧淡淡道。 而抱着他的男人眼底则流露出感激的神色，仿佛苍梧允许他变成人类将功赎罪再赴死的确是什么天大的恩典一样。 李不言微微摇摇头，从人人平等的社会里穿越来的他理解不了一点。 地下的石洞不算太深，几人走了片刻便走到了一处悬崖，风星霓在悬崖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苍梧一眼，漂亮的紫眸里隐约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苍梧两人随后也在悬崖前停下，在看清面前的景象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阴鸷森冷。 李不言心底隐约涌出一股不安的情绪，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冷风从前面的悬崖吹来，风声穿过末端狭窄的通道，发出鬼哭狼嚎的哀泣。 「师尊。」云蹊霜比李不言快一步看清前头的情况，不觉微微蹙眉，回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身后的青年。 李不言看着少年微蹙的眉宇，顿了顿才问：「有多糟？」 「很糟，全是鲛人族的尸骨。」云蹊霜轻声回答道，「您最好别看。」 李不言强自镇定地笑了笑：「这有什么，你都不怕，我是你的师尊......呕！」 当李不言看清楚悬崖之下的情况后，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只觉得胃里一阵汹涌翻腾，没忍住直接干呕了一声。 悬崖之下，无数具带着巨大鱼尾的鲛人骨架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组成了一条让人头皮发麻的白骨之路，连接着悬崖和对面的圆台。 而那白骨路上，夹杂着五颜六色的鲛人头髮和凌乱的残肢，甚至还有几具附带着些许肉屑和内脏的新鲜躯体被扔在最上面，上头的血迹沾染在白骨之上，将这密洞衬托得宛如炼狱。 而且细看这些骨架的大小，恐怕不都是成年鲛人的体格。 云蹊霜将李不言护在怀中，抬手遮住了他的双眼，温和地在自家师尊耳畔道：「别看了，师尊。」 这样的场景对于从高度文明的地球穿越而来的李不言来说，的确是堪比噩梦般的存在。 这一次，李不言没有勇气再将少年的掌心挪开，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能借着弟子的手掌暂时避开这血淋淋的场景。 云蹊霜轻轻地将修长的手掌覆在李不言的眉眼处，很快掌心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瘙痒，那是他的师尊在不安眨眼时，睫毛轻轻刷过他掌心的触感。 意识到这一点后，少年的嘴角不经意上扬，又很快被他自己压下。经验告诉他，正常人类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笑出来的。 风星霓和苍梧两人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不过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两人的态度之间微妙的诧异。 风星霓的脸上更多的是厌恶和嫌弃，她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上沾染的鲜血和性命也不少，但她也绝不会以虐杀为乐。 而苍梧的眼底则带着淡淡的愤怒，虽然这支鲛族人已经被他下令驱逐流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忍受其他族裔对自己同族的虐杀。 第158页 风星霓的视线越过白骨桥落在了对岸的圆台上，看见了对面的九天玄精之后，脚尖轻点地面，顿时就化作一道玄光射向对岸。 苍梧轻转指间碧玉戒指，一道淡蓝色的柔光瞬间就将他和身后的族人包裹住，带着他们以不慢的速度飞向圆台。 云蹊霜则抱着李不言，不紧不慢地飞过这数十丈的距离。当他的修为提升至金丹期之后，便可以不御剑也能飞上千丈之远。 圆台中心，便是一块高度在半丈左右的巨型黑玉，这便是风星霓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九天玄精。 见她出手就想要将这块巨大的九天玄精收入囊中，苍梧忽然阻止道：「且慢，这里的空间皆是由这块九天玄精支撑。你若取走它，这里势必会瞬间坍塌。我们还没有找到小皇子，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风星霓闻言，回头看了苍梧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犹豫，片刻后她选择退让一步：「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苍梧淡淡一笑：「足够了。」 突然，他将手中的碧玉戒指抛至半空，只见一道清濛濛的光芒瞬间从戒指中射出，将整座山洞都笼罩其中。 「@#￥%……&*！」 苍梧双手捏诀，口中轻吐出一连串几人听不懂的古怪音调，戒指中随即射出一道道淡青色的光线，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不过片刻工夫，整座大殿的每一寸角落，都已经被这淡青色的光线来回穿梭了无数次。 「嗡！」 戒指微微一颤，发出一道轻响，所有的光线瞬间收回，重新没入戒指当中。 下一秒，戒指凭空消失在半空，又出现在苍梧手中。 苍梧的脸色微微一变。 「司命大人，怎么样？殿下可在此地？」抱着他的那名族人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苍梧飞快地单手掐诀，随后一道蓝色屏障瞬间从他掌心撑开，飞快地落到了众人刚刚所见的白骨桥里。随后，一道水龙捲凭空出现，几乎是在瞬间就挟着万钧之力将那座骨桥摧毁。 然后，蓝色的守护屏障包裹着一大一小两条人鱼从无数的白骨中缓缓升起，最终落在了苍梧面前。 李不言这时候也小心翼翼地扯下弟子的衣袖，往前方看了一眼。 呃......不是说只有一个小皇子被抓住了吗？怎么这守护屏障里却有两条被囚禁的人鱼？ 第064章 蓝色的守护屏障消失后, 一大一小两条鲛人还未从昏迷之中甦醒。 李不言一眼扫过去，就判断小的那条拥有金色鱼尾的鲛人应该就是苍梧要救的小皇子。那小鲛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与人类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金色的鱼尾上隐约有处鱼鳞破损的伤口。 另外一条女鲛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鱼尾是浅灰色的，既不醒目也不漂亮，不过上面的伤口比起那位小皇子就狰狞多了，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也不为过。 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将鲛族小皇子稳稳地护在怀中, 灰暗的鱼尾紧紧地缠着对方金色的鱼尾，几乎将那金色的小鲛人全部包裹住。 李不言倒是记得, 书中设定, 越是远离抚仙城和皇族, 鲛人的鱼尾便越是黯淡晦涩，灰暗的鱼尾预示着这位鲛族少女已经丧失了大部分鲛族与生俱来的能力，比如以歌声迷惑人类，或者织出幻境。 「该死。」见到小皇子这幅狼狈的模样之后, 苍梧深蓝色的瞳眸里隐着暗火。 而他身后的半鲛人更是眼眶一红，直接就跪在地上膝行向前，边哭边道：「殿下，殿下，是属下的错, 属下没有将您护好, 才让您被这群卑劣的人类抓走......」 苍梧眼神变冷：「寒昼, 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把你的眼泪收起了, 该让那群人类哭才是。」 寒昼闻言，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俯身小心翼翼地试图将还未醒来的小鲛人抱入怀中。只是他第一次伸出手时，竟然没能将人从女鲛的怀中带走。 对方也在这一扯之下勐然惊醒，瞬间睁开眼睛。尽管少女灰蓝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惊惶和畏惧，但她纤弱修长的双臂却坚定地护着怀中的小皇子。 她身下的鱼尾在地上慌乱地拍打摆动着，就像是一条被风浪卷到岸边的鱼，拼尽全力地挣扎着试图吓退面前的这几人，然而这种程度的反抗和恐吓别说是吓唬李不言几人，只怕是连这神殿之中的所谓执事也只会看了发笑。 弱者的反抗在强者面前，总是这般不自量力。 见恐吓无果，鲛族少女又张开嘴试图发出属于鲛族的歌声，然而她的声音嘶哑，几乎不可闻。 少女满眼绝望，根本没心思细看眼前这群人，也就没有发现这几人并非之前日日来凌虐她们的人类。她就像是一头被猎人逼到绝路的小兽，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却还不忘护着她怀里更加弱小的鲛人。 苍梧见状，眉心微微皱起。他轻轻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便从他手中传递出来，试图将女鲛紧紧抱住的小皇子分离出来，而那少女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立刻便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用生涩的人类语言祈求道：「他......只是、孩子，没有眼泪。我有......很多。」 此话一出，苍梧便面无表情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让他停下手上动作的倒不是女孩的哀求，而是另外一双忽然睁开的蓝色眼眸。 第159页 一只柔软纤弱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子的脸颊。 少女低着头，就看到怀中一直被她护着的小鲛人正微微仰头望着她，轻声安抚道：「姐姐你别怕，他们是来救我们的。」 听到这话，苍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位小皇子一出生便是众星拱月般受尽宠爱，在海中肆意妄为，就算是鲛皇陛下也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疼到了骨子里，因此在得知小皇子被人类抓走之后才会勃然大怒，而且还派出了鲛族的第一高手苍梧去救人。 说起来，这还是苍梧第一次见到小皇子对哪个人这么有耐心。看来，在离开海洋被人类俘虏的这段时间，小皇子的遭遇也算是刻骨铭心了，竟然让这个混世魔王都学会了温柔和耐心。 「他们......不要眼泪？」鲛族少女的眼底仍旧带着警惕，不过显然她的精神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紧绷了。 小皇子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悬浮在半空的苍梧命令道：「我记得你身上有最好的伤药，给我。」 苍梧默了一瞬，看来这死小孩的脾性还是那样骄纵，并没有怎么改变。 他双手环在胸前，淡淡地俯视着小皇子：「扶月殿下，我记得我以前教过你，求人的时候要放低姿态。况且，你尾鳍上的那点儿小伤都快癒合了，并不需要用药。」 小皇子扶月闻言，气唿唿地鼓起腮帮子，不过看到苍梧淡漠的眼神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低头：「对不起，司命大人，请问您可以给我一点伤药吗？芜霜姐姐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那些卑劣又可恶的人类为了得到她的眼泪一直在折磨她......」 苍梧微微挑眉，片刻后将一颗蓝色的珠子扔给旁边站着的寒昼。 寒昼双手捧着那颗珠子走到芜霜身边，看着她那条伤痕累累的尾鳍时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纵然这条鱼尾只是品阶最低劣的鱼种，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鱼尾啊。 只见他将那颗珠子安置在芜霜的伤处，很快，她皮肉绽裂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整条鱼尾就变得完好无损。 扶月高兴地拍了拍手掌，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对芜霜说：「你看吧，我没有骗你，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寒昼，你......」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回头，看清了寒昼站在地上的那双腿，不觉瞳孔一缩，撑开双臂伸向对方讶然询问：「你的尾巴呢？」 寒昼小心翼翼地靠近扶月，他的眼神愧疚难当：「殿下，是属下无能，才让您陷入险境。为了赎罪，属下自愿长出双腿......」 长出双腿就意味着，他从此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返回大海、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苍梧淡淡地看着扶月：「殿下，你是鲛族皇子，你犯了错也有其他人替你承担后果。陛下已经下令，等寻到你之后，再对寒昼执行死刑。」 扶月红着眼眶扯住寒昼的衣袖：「父皇真的要处死你？」 寒昼顿了顿，轻轻地点点头。 原本他是要被立即处死的，但是对于鲛人而言，让他们成为半鲛人永远不许再回大海，对他们而言是比死亡还难以忍受的刑罚，因此，鲛皇才格外恩准了他赎罪的请求。 「你看，你一时玩心大起，用药迷倒了他们跑出去玩，但最后替你承担后果的也是他们。你是皇子，可以任性。但你一任性，总会连累你身边的人。」苍梧云淡风轻地俯视着小皇子，「顺利我问一句，殿下没有在人类面前流过眼泪吧？」 扶月红着眼眶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他原本是要被那群人类动刑的，但是芜霜将他护住了，她哭出了很多又大又漂亮的眼泪，那群人类就暂时放过了他们。 不过，要是知道鲛族的皇族流出的眼泪会变成金色的鲛珠，还能让人类在海底唿吸的话，恐怕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很好。」苍梧满意地点点头，「哦，对了，忘了告诉殿下，明昼已经被处死。」 扶月闻言，眼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流而下，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响声，便有四五颗拇指大小的金色鲛珠在地上滚来滚去。 「够了。」苍梧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那几颗鲛珠便被他吸入掌中。 寒昼立刻解释道：「殿下，明昼在别的地方找您，他还活着没死，司命大人是在与你开玩笑。」 扶月：「......」 你看我觉得好笑吗？ 苍梧将那几颗鲛珠分给了李不言、云蹊霜和风星霓，最后一枚鲛珠则丢给了寒昼。 李不言把玩着手中光泽柔润的绝美鲛珠，疑惑地抬头看了苍梧一眼，这算什么？见者有份？ 苍梧平静地告诉众人：「密洞的出口已经被那些人类封死，这里距地面恐怕有百丈之遥，我们是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挖出去的，而且一旦使用蛮力突破，恐怕上面的岩土会很快塌陷下来，将我们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 李不言闻言，立刻提醒道：「我猜他们进入这里的密道不止一条，即便是堵了一条密道，想必也会有其他的密道让他们出入。毕竟这地下还有九天玄精，难道他们就不要了不成？」 风星霓沉吟片刻后道：「我安排了许多人来此查探，查了这么久才查出这一条密道的线索。六出镇的人对外人十分警惕，即便是这里面还有另外的通道，短时间之内我们也未必能找出。」 第160页 说着，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金色鲛珠，目光也转向了半空中悬浮的苍梧：「阁下有什么好主意么？」 苍梧淡淡一笑道：「这里距离地面很远，但是，距离海洋很近。」 「你的意思是......」风星霓话音未落，只见苍梧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柄半丈长的权杖，那权杖之上还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宝珠。 只见一阵弥天极地的蓝光闪出，权杖之上的那枚宝珠犹如夜间明月，瞬间点亮了这晦暗不明的山洞，又似涟漪般扩散，从中心点向四周八方急剧蔓延，速度之快，让人无法捕捉其轨迹。 紧接着，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起来，突然，一股腥咸的海水龙捲穿破地面汹涌而上，几乎是在顷刻间便淹没了这个山洞。然而这些汹涌而来的海水在众人面前却又没有任何威力，反而温驯得像是乖巧的绵羊。 风星霓眼疾手快地将圆台之上的九天玄精收入囊中，跟在苍梧身后从地底的洞口游出去。 紧随其后的是扶月和鲛女芜霜，如今也只能依靠鲛珠在海底活动的寒昼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扶月身后，生怕潮水卷落的乱石伤了自家殿下。 最后从洞口游出去的事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有鲛珠在手，李不言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在海中可以自如的唿吸，也能睁开眼睛看清楚这玄奥的海底世界。 他定睛望去，只见周围一片深邃的蔚蓝，阳光透过海水折射出的光芒，给这片海域披上了一层彩色的光环。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在他眼前游弋，五彩斑斓的珊瑚犹如陆地上的繁花，美丽得令人窒息。 凭藉着手中的鲛珠，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大海的脉动和深海底下的繁华。 几人游出了十余丈之后再回头，就看到海水的漩涡从底部的洞口进入，旋转着将那无数具埋葬在山洞里的鲛人白骨吸入大海。 无数鲛人的白骨缓缓坠入海洋深处，犹如无尽的星辰在夜空中陨落，每一具白骨都承载着鲛人族曾经的悲伤与绝望，在幽暗的海底永恆沉眠。 忽然，一缕飘渺悠扬的歌声从身后传来，又顺着海中的暗流飘向远处。 李不言回头，看到芜霜双手合拢在胸前，如墨的长髮随着海水的轻柔摆动而缓缓飘扬。她望着那些坠入海底深渊的白骨，一颗颗白色的鲛珠顺着她的眼角散落在海中。 歌声正是从芜霜的口中传出，随着哀戚柔婉的歌声飘远，一丝暗红的血迹也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又很快被海水稀释。 紧接着，又是一阵清脆而稚嫩的嗓音响起，那是扶月在用他的歌声应和芜霜的旋律。古老而哀婉的安魂曲在海底世界迴荡开来，抚慰着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 他们的歌声如同海风轻拂过古老的礁石，又似深海中最温柔的波涛，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慰藉在海底迴荡。整个海底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宁静而庄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些逝去的灵魂祈祷与送行。 李不言轻嘆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望着远处已经全部坠入黑暗的白骨，左手掐起引魂诀，按照人类的习惯为这些枉死的灵魂送行。 忽然，一缕绿色的光芒从海底升起，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直至最后，无数的绿光汇聚成一片绿色的星穹照亮了黑暗的海底世界。 每一缕绿光都是一个鲛人的灵魂，这片美得令人窒息的海底星穹，则预示着这里有成千上万的鲛族灵魂汇聚在一起。 耳中的歌声骤然停止，李不言抬眸，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惊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云蹊霜也游至他身边，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轻轻喊了一声：「师尊。」 李不言心中一紧，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芜霜转身对着他，将右手搭在了左边心脏的位置，对着他深深地低头行了一礼。 虽然不知道这个礼节对于鲛人来说代表了什么，但是看对方郑重的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苍梧上下打量了李不言片刻后，轻轻地笑了笑：「我果然没看错阁下，你拥有最干净纯粹的灵魂，才能引渡这些枉死的鲛人。」 李不言：「......」 呃他刚才只是出于礼貌地念了一段记忆里的引魂诀，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引渡这些海底的冤魂。 无数的绿光围绕着李不言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像是挣脱了什么沉重的束缚一般，化为无数萤火虫大小的绿色光点消失了。 李不言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发现风星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他只能在心底默默揣测，希望风星霓走得早，没有看到他超度亡魂这一幕，不然他这个魔修内奸怕是干不下去了。 「我宣布，你是鲛族最忠诚的朋友。」小皇子扶月游到李不言身边，对他递出自己的手，「我的鲛珠原本是不能送给外人的，但是这两颗我决定送给你们了，随时欢迎来海底玩。」 李不言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只停在自己面前的手，好奇这又是鲛族的什么礼节。 云蹊霜漫不经心地护在他身前：「多谢殿下慷慨。」 扶月看看李不言，又看看云蹊霜，最后露出瞭然的神色收回了自己的手：「明白，明白。」 李不言的眼神越发困惑：「......」 你到底明白了个啥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啊？ 第161页 苍梧不紧不慢地从远处游过来：「殿下，我该送你回抚仙城了。」 扶月的小脸一僵，又想说什么，却被苍梧及时拦住：「殿下还想继续任性吗？」 扶月看看已经无法再回到海底的寒昼，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道：「我决定，要赦免这支北冥鲛族的罪，允许他们五代以后的族人重返深海。」 不等苍梧说什么，他就坚定地看着对方补充道：「我以鲛皇之子的名义起誓，他们流的血已经足够洗清他们的罪，更何况芜霜姐姐还救了我，所以，任何人都不可阻拦他们回归深海。」 苍梧顿了顿，可有可无地看着旁边神色紧张的芜霜：「只要殿下高兴，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先说服你的父皇。」 扶月松了口气，只要苍梧不反对，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苍梧又回头看了李不言一眼，温雅俊秀的脸上再一次露出柔和的笑容：「玉尘剑仙，也欢迎你来抚仙城做客。」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不言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过苍梧的蓝色大尾巴确实优雅漂亮，巨大的鱼尾修长有力，尾鳍呈半透明的浅蓝色，如同淡淡的薄纱与海洋融为一体...... 「沧啷」一声，云蹊霜手中的长剑出鞘，赤影剑即使是在海底深处，依旧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威势。 苍梧轻笑着摆了摆鱼尾，带着扶月一跃游出十余丈，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他老是显摆自己的尾巴是什么意思？」李不言纳闷地看看身边的弟子。 云蹊霜抬手搂住了自家师尊的腰，带着他朝海面游去：「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鲛人求偶时的习性罢了。 第065章 当第一缕清新的海风拂面而来, 云蹊霜与李不言终于藉助着鲛珠的力量，从浩瀚无垠的海面中破浪而出。 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月光穿透云层温柔落下。喧嚣的海浪带着温柔和宁静的节奏, 轻轻拍打着岸边。 两人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海岸，金色的沙滩在他们的视线中越来越清晰。因为靠近极北之地的缘故，这里的沙滩看不到半点儿绿色，只有巨石和砂砾。 「咱们这是到哪儿了？」李不言停在岸边，抬起衣袖微微地晃了晃, 身上的法衣便在瞬间干了。他一边四下张望着观察附近的环境，一边轻声询问身边的少年。 在他的潜意识里, 云蹊霜是比任何搜寻引擎都更全面的人形搜索器, 无论什么问题, 只要询问对方便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果然，云蹊霜左右看了看，视线很快就往西北的方向望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师尊, 那边应该是六出镇的位置......」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就从远处传来。 李不言惊愕地与云蹊霜对视了一眼：「这是......地震了？」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好像是，咱们过去看看吧。」 按说，在这永恆的冻土之上, 不会出现地震的。 两人不再说话, 立刻御剑往震动最剧烈的方向飞去。不出意料的, 震动的最中心便是六出镇所在的位置。 他们御剑赶到之际，天上也有成百上千的修士御器腾空, 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地震。 从天空俯瞰下去，曾经宁静神秘的雪中小镇如今俨然变成了人间炼狱的模样。 被积雪覆盖的白色大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撕裂,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口，肆虐地蔓延开来。更令人绝望的是，六出镇的地面此刻正缓缓下沉，汹涌的海水一点点吞噬着这座小镇。 高耸的房屋如纸片般轻易坍塌，人们的哭喊声和求救声交织在一起，却很快被巨浪的咆哮所掩盖，宛如古老传说中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尘埃与碎石如同狂风中的雨点，肆虐地飞舞，遮蔽了头顶的月光，将世界笼罩在混沌与绝望之中。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污浊的海水之中，李不言和云蹊霜依旧敏锐地看到了数十条潜藏在汹涌海浪里的巨大鲛人身影。 海神赦免这一支鲛族的敕令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也被允许再次使用海洋的力量，压抑了百十年的鲛族终于开启了他们的復仇之路，他们决意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这群人类的鲜血来洗刷这几百年的耻辱。 六出镇看似是一座修建在陆地上的城镇，但是无人知道这里的冻土之下，其实还是属于海洋的范围。因此，他们可以轻易让六出镇永远地沉入海洋之渊。 失去了九天玄精的神殿众人也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他们手中仅剩的存货显然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应付这场挟怒而来的復仇之战。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赶到时，小镇已经被淹没了一大半，而那些不慎跌入水中的人类很快就被疯狂冲上来的鲛人撕扯成了碎片。无数的残肢和血水混合在一起翻涌，让李不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隐藏在神殿地下洞穴里的累累白骨。 鲛族曾经被这些人类视为玩物，用尽了残忍手段对待，如今时移世易，鲛人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復回去，把人类赐予的痛苦尽数归还，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这个世界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他们信奉着弱肉强食的规则，掌控力量的一方便能掌控生死。 虽然理智一再告诉李不言，这一切是对等的报復，鲛族的仇恨就应该得到合理的发泄。但是当他看浸泡在黑色海水中绝望哭泣的孩子时，终究是心软了。 第162页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在自己的嗓音中夹杂了几分灵气，让他的声音能够传出很远：「天玄宗门下弟子听令，救人！」 然而当李不言下令之后，才察觉不妥。 那些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修士们个个神情恍惚，他们对海中的屠杀视若无睹，眼睛全都看向了天空中月亮的方向，像是那轮明月对他们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一般。 「师尊，他们应该是中了鲛人的幻术。」云蹊霜及时提醒道。 鲛人的幻术高深莫测，若是他们有心偷袭，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也难免中招。 李不言微微蹙眉，他记得扶月说过，这里的这支鲛族已经退化了许多，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更是弱得不堪一击，因此才会被人类轻易围猎。 但看海洋中那群鲛族，却个个高大健硕，尾鳍绚丽，显然并不像是退化了很久的样子。 「如何能破了他们的幻术？」李不言追问。 云蹊霜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扶月留给他的那枚金色鲛珠：「或许可以用这个试一试。」 说罢，他便将那枚金色的鲛珠抛于半空，随后一道青色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鲛珠之中。 紧接着，那鲛珠金光大盛，一时间竟盖过了天上的月亮。 凡是被鲛珠的金光照射过的修士都如梦初醒般看着那枚鲛珠，又四下环顾，在看到脚下的海面时，都没忍住发出阵阵轻唿。 李不言再一次重复自己方才的命令：「天玄宗门下弟子听令，救人！」 话音未落，他自己便第一个御剑靠近波涛汹涌的海面，抬手抓住水中孩童的肩将他拎出水面，紧接着又去抓第二个。 与此同时，附近的天玄宗弟子在收到命令之后，也跟着下水去救人。很快，其他门派的修士回过神来之后，也都跟着开始救人。 不过这些修界之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们所救之人几乎全是年岁不大的孩子。 见刚才还袖手旁观的修士竟然开始救人，海底的鲛人们立刻齐齐甩动尾巴，一道道海蓝色的光芒从他们的掌心汇聚在海面之上，逐渐凝结成一团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光球。 夜空突然变得异常阴沉，乌云如千军万马般汹涌而来，遮蔽了月光的温柔，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蓝之中。海风狂野不羁地咆哮着，在海面上围绕着那团光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旋风。 转瞬之间，旋风便搅弄着汹涌的海水化作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大海浪。这海浪仿佛是大海深处沉睡的巨兽，被某种神秘力量唤醒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岸边勐扑而来。 随着海浪的逼近，时间仿佛凝固。终于，当那道惊天动地的海浪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撞来时，一面巨大的冰墙拔地而起，将疯狂涌动的海水暂时阻隔在外。 尽管李不言的修为强悍，但在这一撞之下还是让他气海翻涌，灵气凝滞。 见李不言出手拦住了这道海浪，其余人便默契地开始在漆黑的海面搜寻还有气息的活人。 然而六出镇上的居民原本大部分便是普通人，没有九天玄精加持的他们根本不是鲛族的对手。而在海中的鲛族优势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利用自己尖利的爪牙轻易地洞穿落水人类的心脏，或者咬断他们的喉咙。 他们优先选择的猎物是青壮年的人类，其次是老人，最后才是年幼的人类孩童。 六出镇的数千居民，因为地震的缘故就伤亡过半，海水的卷席又折损半数，最后的一小部分人则难逃鲛族的残酷绞杀。 纵然附近的修士齐齐出手，在海中搜寻了几遍，最终也只救回了十几个被冻得脸色惨白的孩子。 望着冰墙之外依旧迟迟不肯离去的鲛族，李不言的眸色微微暗沉了一瞬，他御剑至那群鲛族面前，沉声道：「鲛族与六出镇的因果是非，我们在场之人也有所耳闻。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尔等出手復仇，吾辈也并未阻拦。尔等既已屠尽六出镇，为何还不离去？」 突然，海浪托举着一名银色鱼尾的鲛人少年升至半空，与李不言平视，少年鲛人的眼眸里尽是冷漠。他用艰涩的人类语言告诉李不言，也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不留活口，不留活口！」 李不言闻言，知道他们若是不杀了剩余的那十几个孩子是不肯走了，便嘆了口气，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都为万物留有一线生机，诸位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少年鲛人继续重复那句话：「不留活口！」 此时，已经有修士按捺不住火气冲上前来，指着那少年鲛人破口大骂：「尔等异族，屠戮人类已是万死之罪。如今给脸不要脸，你若求战那便战，我们各派联手，今日也要屠尽你们在场的所有异类！」 话音未落，那少年鲛人便已经张开嘴，露出森然的獠牙，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伴随着磅礴的水柱向那修士喷去！ 「噗——」 那修士差点就被水柱洞穿，水柱却在他面前被一道寒意凌然的剑光拦下。 李不言拦下少年的偷袭之后面色平静地召回灵剑，他并不想与鲛族动手，还寄希望自己能用语言将这群鲛族劝离。 云蹊霜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条银色的少年鲛人，忽然举着手中的金色鲛珠上前：「你可认得此物？」 少年不屑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鲛珠，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他能够感应到，云蹊霜手里拿着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皇族鲛珠，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流到外人手中的，莫非...... 第163页 少年面色一变，身后的海浪翻涌，眼神警惕：「鲛珠......哪里来的？」 见他蠢蠢欲动，附近的鲛族都围了上来，似乎只等少年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来将对面的人类撕成碎片。 李不言平静地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鲛珠：「你们的扶月殿下送的，唔，他亲口承认我们是他最尊贵的朋友，我想他大概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手下这样对待他的朋友吧？」 少年鲛人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他举起挂在胸前的金色海螺对着明月吹响。 不多时，海面便有了动静。 一条拥有漂亮银色鱼尾的女鲛缓缓浮出海面，扬起头用清越悠扬的鲛族语言说了几句，又游到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面前，用身后的巨大尾巴拍了拍海面。 「芜霜？」李不言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海面上那条漂亮的女鲛，有些不敢认。 才一夜的功夫，原本憔悴不堪的鲛族少女竟然变得美丽灵动，就连她身后的那条尾巴也恢復了光泽，如同纯银锻造的鱼鳞在月光下片片分明，漂亮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女鲛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她再一次对着李不言行了个礼：「鲛皇陛下赦免了我们，我们就可以从海洋中获得力量。您是好人，谢谢您引渡了我族人的灵魂。哥哥，我们的仇恨，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芜霜的话，少年鲛人勐地抬头看了李不言一眼，又回头用鲛族的语言向芜霜求证什么。 芜霜认真地听着，末了对着他点了点头。 少年见状，沉默了片刻后细细地打量了李不言一会儿：「如你所愿，那些人类的幼崽，你们可以带走。」 说完，他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海底。 他身后的数十条鲛人也跟他一起钻进了深海之中。 芜霜回头，对着李不言摆摆手，便甩着漂亮的大尾巴去追赶自己的族人了。 被驱逐的鲛族重新回到了大海，而六出镇早已沉入海底。 六出镇原本的位置如今被一片深蓝的海洋所覆盖，海岸边则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各派的修士们带着那十几个孩童回到了岸边，撑起结界隔绝了外面的酷寒。 「玉尘剑仙，这些孩子该如何安排？」有其他门派的修士找到李不言询问道。 虽然六出镇被鲛人屠杀颇为可怜，但是联想到他们之前对鲛族犯下的罪孽，却也让人很难怜悯起来。 显然，其他人都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而刚才最先提出救人的事李不言，又是他和他弟子劝退了鲛族，因此，旁边便自然而然地将这个担子推到了李不言头上了。 李不言一时也有些头大，他刚才只是本能地想要救人，却也没有细想过将这些孩子们救下之后要如何安置。 按说就凭天玄宗的产业，安顿十几个孩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当这群孩子的身世夹杂着复杂的因果时，就变得十分棘手了。 不随意插手他人的因果，对于所有的修士而言都是一项基础常识。 见李不言面色为难，云蹊霜轻声提议道：「师尊，不如问问那些孩子的意见，若是他们同意放下仇恨抹除记忆，我们就将他们的记忆封印，送给想要孩子的人家。若是他们不愿放下这份仇恨，我们便将他们送到附近的小镇让他们自寻出路吧。」 李不言闻言眼前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他招徕那群年岁都在十岁以下的孩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在有大部分孩子都被之前的变故吓蒙了，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抹除记忆重新开始。 还有三四个八九岁的孩子权衡了许久，似乎是认识到了仅凭他们的力量，已经无法完成报仇的目标，最终还是同意了抹除记忆。 这一次，李不言主动邀请在场的各派长老与他一起出手，将那些孩子们的记忆彻底抹除。 同时，四大派之一的璇玑阁长老主动提出，他们愿意为这些孩子们找到新家。 李不言便也十分给面子地当众将对方吹捧一番，才目送着璇玑阁的人带着那些尚在沉睡的孩子们离开了他们曾经的故乡。 大概率，他们此生是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了。 第066章 月落日升, 又是一个新的清晨。 自从六出镇彻底沉入深海之后，所有准备前往冰原试炼的修士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们以宗派和盟友为主，分散地在冰原的各处安营扎寨。也有的宗门带队的长辈修为深厚, 干脆直接用数十枚中品灵石摆下阵法，为弟子们撑起一道全天候守护结界。 结界之中温暖如春，外界的酷寒根本侵入不了一点儿。 部分小门小派拿不出这么多灵石，修为也不算深厚，便只能在夜间勉强撑住时辰, 白天一到就撵着弟子们四处活动取暖。 那些修为只在筑基初期的修士这段时日更是过得十分艰难，他们还没有修炼到可以长期辟谷的程度。而且他们的辟谷丹也是质量最差的那种, 即便是服用了一颗辟谷丹, 也要每隔一日进餐一次。因此除了等待, 他们还需要去附近狩猎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过天玄宗虽然只是中流门派，奈何原主从魔修手里得到的极品灵石还真不少，因此倒也还能支撑得住守护结界的灵石消耗。 天还没亮，李不言就看到有几个小门派的弟子们结伴从海岸回来,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好几串穿在一起的白色长鱼，双手冻得通红。 第164页 虽然他们收穫颇丰，脸上却瞧不出半点喜色。 这些年轻弟子们的脸上愁云惨澹，他们的天赋不高，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小门派里头来, 自然修炼进度也比不上大门派的修士。然而这一次能参与试炼的弟子们, 却已经是他们门派中拔尖的存在了。 只是这些年轻人随着师门长辈一同前来, 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修士才意识到，他们虽然在宗门之中算是出类拔萃, 但是在修界，却只是无名小卒。 甚至就连带队前来的师门长辈在修界, 也同样是寂寂无名。 再加上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在这荒野雪原之上驻扎，还要挨饿受冻，一连串的打击让他们的信心和勇气早就消散无踪了。 如今他们也只是靠着最后一点儿本能在机械地重复每日的工作，修炼、捕猎，然后等待秘境开启。 「这位小友，不知是何门何派？」李不言打量着这群愁眉苦脸的年轻修士，上前一步询问道。 他虽不认识这些人，但这群修士却认识他。 为首的一位年轻弟子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李不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玉尘剑仙在上，晚辈给您请安。我们几个是逍遥门的弟子，请问剑仙有何吩咐？」 其余几人见李不言主动与他们打招唿，也都愣了片刻，才小步上前对着李不言行礼问安。 李不言笑了笑道：「小友不必客气，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手中这些海鱼是从何处捕获的？我那些弟子们服用了辟谷丹这么久，如今也喊着饿呢。若能告知，本座倒是也想去试试捕鱼。」 那几个逍遥门的弟子受宠若惊地看着李不言，纷纷将自己手中的银鱼递了上去：「剑仙若需要，只管拿去就是。我们师兄弟几个如今捕鱼倒是熟练得很，再去捉些也不难。」 他们逍遥门的掌门也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元婴期于他们而言，完全就是传说中的存在。而且在他们的印象中，凡是位高权重、修为深厚的修士，全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平易近人的元婴期修士。 何况，还长得那样好看...... 见李不言询问他们捕鱼的地方，几人自然主动送出他们抓来的银鱼。 李不言见状，沉吟片刻后从他们每个人手中取走一串银鱼，又给他们每人塞了一枚中品灵石，微微笑道：「如此，这就算是我买下了吧。」 见到手中品质极佳的中品灵石，几人面面相觑，眼底有惊喜也有犹豫。 最后，还是为首的弟子站出来将那些灵石全部还给了李不言，他看着李不言诚恳道：「按说长者赐，不可辞，辞不恭。但这些鱼加起来也不值一枚中品灵石，我们若收下了，却是有违师门长辈教诲。剑仙前辈肯收下这些鱼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我们怎好再要您的灵石？」 李不言这回倒是有些诧异，他扫了一眼其余几人，见他们眼底虽有遗憾却也并不恼怒，便知那为首的弟子说的话也是他们的想法。 顿了顿，李不言干脆地收回了手中的灵石，又问：「这银鱼怎么做好吃？」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另有一人站出来道：「这银鱼肉质细嫩，我们都是烤着吃，味道也异常鲜美。不过晚辈觉得，若是能煮成鱼汤，肯定也很好吃。」 「那就听你的，煮鱼汤。」李不言想了想后微微一笑，「不过这鱼既然是你们的，到时候就请你们一起来喝吧。对了，你们帮我传话出去，若是有其他散修或是小门派的弟子想要喝碗鱼汤的，尽管来我们天玄宗所在的营地。对了，你们知道我们的营地在哪儿吧？」 几人这回犹豫了片刻没有再推辞，轻轻地点了点头。 云蹊霜正在指导结界中的弟子们修炼，一回头，就看到李不言拎着几串鱼晃晃悠悠地从不远处走回来。 他吩咐周鹤继续指导众人修行，自己则转身朝着李不言迎了上去：「师尊，您带这么多鱼回来做什么？」 李不言顺手将所有的鱼交给他：「煮鱼汤啊。」 云蹊霜看着手中的一堆鱼，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意。 「你先把这些鱼处理了，」李不言厚着脸皮把自己最不想干的活儿扔给了自家弟子，「等为师给你露一手。」 云蹊霜看着信心十足的李不言，想起上一次对方烤煳了的年糕，抿了抿嘴角压下笑意，乖巧地拎着鱼去角落里处理。 李不言则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找出上次玉芙蓉送的药鼎，这东西虽是炼药的，但临时拿来煮鱼汤也凑合。 当云蹊霜带着开膛破腹去鳞的鱼回来时，李不言已经架好了柴火和药鼎，里头了八分满的泉水。除此之外，里头还有数颗价值不菲的灵草。 云蹊霜打眼一看就认出了百年份的火炎芝、五十年份的血蟒藤、二十年份的龙鳞果...... 其他的也就罢了，那百年份的火炎芝才是十分难得，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火属性灵气，不仅能够驱寒暖身，还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士的灵气。 「师尊这是要准备熬鱼汤？」云蹊霜的眼底笑意更深了，「我猜这锅鱼汤也不止是为我们准备的吧？」 天底下怕是也只有李不言才捨得用这些仙芝灵草来熬一锅鱼汤了。 李不言轻嘆了口气：「那些孩子年岁都不大......」 第165页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云蹊霜却能猜到。 他知道自家这位师尊在异世界是从孤儿院里长大的，却难得有一份柔软心肠，最是见不得旁人吃苦受罪。 如今见到那些年轻的修士挨饿受冻，他才会突发奇想用灵草来熬鱼汤。这样一碗鱼汤下肚，那些修士怕是十天半个月不进食也无碍了。 银鱼下锅不久，清澈的泉水就开始逐渐泛出奶白色，浓郁的奇异鲜香也随着热气四下飘散。 随着火候的慢慢炖煮，那些珍贵的灵草逐渐全部融化在鱼汤里，银鱼的鲜美与仙芝的醇厚逐渐融合，交织出一抹难以言喻的香气，瀰漫在整个结界之中，勾得天玄宗门下的弟子们修炼时也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李不言和他面前的药鼎。 周鹤苦笑着摇摇头，他实在无法约束这些弟子们，况且，就连他在闻到这股香味的时候口中也在不断地分泌口水，又怎么好意思出言管束旁人呢？ 李不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干脆大手一挥，吩咐弟子们可以暂时休息片刻，等喝完鱼汤再继续修炼不迟。 众弟子们顿时欢唿着起身，可当站在前头的云蹊霜一个冷眼扫过去，众人便都噤若寒蝉，安安静静地蹲到旁边等待鱼汤。 李不言见状不觉有些默然，他怎么觉得在这群少年面前，云蹊霜比他更像师尊呢？ 云蹊霜若无其事地走到李不言身边，俊脸上勾起一抹无辜的笑容：「师尊，有什么需要弟子做的吗？」 李不言用手里的大勺搅了搅锅里的乳白色鱼汤，感慨道：「这银鱼轻轻一炖居然就化了，而且难得的是还没有刺，真是懂事的鱼。对了，小云你过来。」 他对着云蹊霜微微招了招手，云蹊霜立刻上前。 李不言从锅边舀了一碗鱼汤递到少年嘴边，云蹊霜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碗，片刻后凑近碗沿，就着李不言的手喝了一口鱼汤，然后惊嘆道：「真好喝，弟子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云蹊霜这话倒不全然是吹捧，李不言熬煮的这锅鱼汤，色泽温润如玉，汤中银鱼已经被煮化，鱼肉的精华被完全释放，与浓香的汤汁完美融合。 当鲜嫩的汤汁滑过舌尖，瞬间化作了春天的细雨，滋润着每一个味蕾。鱼肉嫩滑至极，几乎无需咀嚼便化作了满口鲜香，即使咽下了这口鱼汤，那鲜美绝伦的滋味却依旧在口腔中缠绕。 鱼汤入腹，一股暖流顿时沿着经脉传遍全身，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云蹊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开始冒汗，那鱼汤里蕴含的灵气实在是过于充沛了。 虽然少年即时地给到了情绪价值，但李不言的表情还是瞬间僵硬了。他本意是让云蹊霜端着碗尝尝，而不是他餵给对方啊。 李不言下意识地往附近看去，就发现除了天玄宗的弟子之外，还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也正在往这边走，看到两人的互动之后，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不过在李不言的目光扫过来之后，所有的人又都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天看地看同门，就是不看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李不言：「......罢了，开启结界吧，让那些孩子都进来喝口热汤。」 很快，药鼎前面就排起了长队。 云蹊霜理所当然地把周鹤抓来舀汤干活，自己则端着煮好的鱼汤跟李不言在旁边休息。 最近他发现，这个大师兄使唤起来倒是颇为顺手好用。 李不言浅尝了一口之后，眼前一亮：「这银鱼的滋味还真不错。」 旁边的云蹊霜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锅里加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别说是银鱼，就算是把鞋底子扔进去味道都不会差。更何况这银鱼也的确是难得的鲜美，两者一结合，便成就了这锅滋味绝佳的鱼汤。 李不言原本以为，大抵也就数十人来排队喝汤，没想到这条队伍却越排越长。 当他喝完鱼汤之后，就发现锅中的鱼汤已经下去了一半，队伍后面的人却还有不少。 云蹊霜一眼扫过去后，对他轻声道：「师尊煮的鱼汤太好喝了，有些大门派的弟子也跟着来排队了。」 李不言有些哭笑不得，他原本是想借着这样的手段帮那些小门小派的修士熬过这酷寒，却没想到引来了一堆馋猫。 沉吟片刻后，他还是招招手叫来一个本门弟子，让他守在队伍末端，告诉后面还想排队的人鱼汤有限，他们不必再排队了。 消息传下去之后，有几个来晚了的少年失望地看着前面的长队，咽了口口水却也不想离开，而是蹲在旁边继续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领到鱼汤的弟子们喝下去以后，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畏惧寒冷了，而且他们体内的灵气也越发充盈精炼，一碗鱼汤的功效居然比他们平时苦修十来天的效果更好。 很快，有些颇有见识的地修士便猜出，天玄宗怕是在这鱼汤中放了许多好东西，才会让鱼汤有如此功效。因此，没过一会儿，便有修士三三两两地来感谢李不言。 李不言则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诸位皆是修界同门，互相帮助也是应当的，不必客气。」 没过多久，之前送鱼给李不言的几个年轻修士也来向他道谢。只是看到漫不经心地守在李不言身边的云蹊霜时，他们的脚步又迟疑了。 第166页 李不言倒是没有察觉这一点，他只是微微地对着几人笑了笑，那几人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师尊的人缘在修界是越来越好了。」忽然，云蹊霜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李不言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唇角微扬：「这不是好事吗？」 原着中，魔界大举进攻人间之后，各门各派自成一体，拒不合作，轻易地被魔修逐个击破，以至于最后还能站出来抵抗魔修的，竟只有云蹊霜和他身边三五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如今他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让原着的悲剧重演。 至少他也能替自家弟子混个好人缘，以后若真有与魔界面对面那天，也不至于让云蹊霜一个人孤军奋战。 云蹊霜不知道李不言为什么忽然笑得很开心，但只要李不言开心，他的心情也就跟着愉悦起来。 少年跟着微笑：「当然是好事。」 第067章 自从李不言给所有人分过一次鱼汤后, 海岸边的银鱼算是遭了劫。 每天清晨都会有修士们三三两两地去岸边捕鱼，然后满载而归。 只是去了两三次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抓回来的银鱼无论是熬汤还是烤着吃, 虽然味道也十分鲜美，但却始终比不上那天李不言分的那锅鱼汤美味，一来二去，他们的热情也逐渐消失了。 夕阳如熔金般倾泻在天际，将无垠的海面染上了一抹绚烂的橙红。 不远处的海湾还有几个修士还在捕鱼, 不过更多的也只是出于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倒没有几个人正经还想吃鱼。 李不言和云蹊霜在营地下棋, 思考间慎重地落下一子。 「师尊, 你的棋子若是落在这里, 就要输了。」云蹊霜扫了一眼面前在石头上随意划出的棋盘，轻声提醒道。 李不言盯着面前的棋盘看了半天，最后把手里的一堆石子丢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时间也不早了, 休息吧。」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底默默腹诽，下围棋他下不过这傢伙就罢了，为什么就连他最擅长的五子棋也下不过啊？ 作者给男主的挂能不能再明显一点啊？学什么都一点即通、一看就会的金手指他也好想要。 云蹊霜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棋盘，淡淡地垂眸笑了笑，好脾气地应了一句：「好。」 通常他们之间的下棋以云蹊霜让一子开始, 中间夹杂着李不言的数次悔棋, 最后输急眼了李不言就不玩了。 反正李不言下不过棋就玩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都习惯了。 忽然，一阵嘈杂的喧嚣从远处传来。 李不言和云蹊霜立刻站起身循声望去, 就看到海湾正在捕鱼的那几个修士不知道在喊什么，所有人都手舞足蹈地显得十分激动。 「师尊, 您看那儿!」云蹊霜最先察觉异常，立刻抬手指向半空中的某个方位提醒道。 李不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勐地收缩了一下。 只见远方的苍穹之下，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缓缓浮现。那是一片虚幻而又真实的城市轮廓，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犹如仙境之城降临人间。 李不言甚至能看清其中的人潮涌动，那些细如髮丝的人影在他眼中也能看的十分清楚。城市之中，人影绰绰，车水马龙，却又悄无声息。 这景象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半空中铺开了一副巨大的清明上河图，而那图景中的人物却对此一无所知，一切都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海市蜃楼。」云蹊霜沉声道，「师尊，寒冰雪原之上的秘境要开启了，开启的时机只有半个时辰。」 李不言回过神来后立刻大声提醒：「天玄宗门下弟子准备，秘境之门已经开启，所有人御器进入秘境！」 经过云蹊霜提醒之后他也记起了，海市蜃楼的出现就标志着秘境之门的开启。只是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十来天了，一直没等到。而秘境真的开启之后，他反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他之前，已经有宗门的修士带着自家弟子们前往那片海市蜃楼了。 很快，所有的修士们都各显神通，飞快地赶往秘境之门。 随着古老的符阵缓缓亮起，众人只觉得头顶上方的阳光逐渐黯淡，反而是一颗红色孤星出现在雪原上方。 当孤星的位置与太阳完全重合之后，璀璨的星光划破天际落入凡尘，正好照映在虚空中的海市蜃楼之上。 随着一股无形的气压从星光之中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一片巨大的玄光从地面升起，秘境入口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开启， 「开了！」 有人惊唿一声，声音中难掩激动，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那光芒闪耀的秘境入口。 「沖啊！」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顿时，人群犹如潮水般涌动，纷纷朝着秘境入口冲去。 一时间，光芒闪烁，人影绰绰。 各门各派的修士身着五颜六色的法袍，手持法宝，或脚踏飞剑，或驾驭灵兽，或直接施展秘法，身形化为一缕缕流光，齐刷刷地向着秘境深处进发。 他们的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和迴响在空气中的唿啸声。 李不言等所有的弟子们都进入秘境之后，正要御剑跟上，忽然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他一转头，就看到云蹊霜牵住了他的衣袖，一脸认真地告诉他：「听说进入秘境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分散送到秘境的不同地方，师尊你一定要牵牢我，免得我们分开了不好找。」 第167页 李不言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他真的是拿这个人没办法，便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腕：「好，小云你就随为师一起进去吧。」 注意到天玄宗的师徒两人手牵手进入秘境之门，附近其他宗派的修士们纷纷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八卦眼神。 看吧，当初他们在南溟岛接吻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还有人说这是两人在渡灵气。如今跟他们接触几天总没话说了吧？ 这对师徒早晚会成为道侣的，只看什么时候举行大典罢了。 李不言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就让其他人浮想联翩，他此刻正试图稳住身形，然而御剑的他发现脚下的灵剑竟然有些不听使唤，一直被一股陌生而庞大的力量往前牵引着。 云蹊霜趁机扑上去搂住李不言的腰，试图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只可惜他的个头比李不言高出一大截，这样的动作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得已，他只能不大高兴地站直了身子，小声地提醒李不言：「师尊，掌门师伯之前告诉我说，进入秘境之门后不要试图反抗门内力量的引导，它会指引我们前往合适的地方。」 李不言被少年死死地圈在怀里，正有些难受想要挣脱，却又敏感地注意到少年似乎有些紧张的情绪，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便深吸了口气忍住，安抚地拍拍对方的嵴背：「嗯，别怕，应该很快就好了。」 听从云蹊霜的话顺从了秘境之内的指引之力后，李不言立刻便感受到一股强烈而纯净的灵气瞬间涌来，将他和云蹊霜两人牢牢地包裹起来。 紧接着，李不言的感官被放大百十倍，他虽然紧闭着双眼，但周围的世界却在他的神识中变得异常清晰而生动。 他可以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在光线的照耀下缓缓舞动；可以听到云蹊霜胸膛里那颗心脏跳动的节奏，与少年轻微而克制的唿吸声交织在一起；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风的形状，它轻柔地拂过脸庞，温柔地缠绕在他的发间，环绕着他们两人又倏而远去。 这样美妙的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仿佛被无限延长，但是当李不言又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之后，他才发现现实之中的时间仅仅过去了几息。 落地秘境的瞬间，李不言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秘境之中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但却与外界的冰原格外不同。 秘境之中的天空高远而清澈，蓝得深邃，没有一丝云彩，阳光虽然努力穿透冰层洒下，却显得格外柔和。 在他们的四周，自然形成的巨大冰树如同自然雕琢的艺术品，错落有致地矗立着，远远近近的冰树竟也连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晶莹树林。 他们脚下的雪地柔软而厚实，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已经到了。」李不言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后，看了眼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弟子，温和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提醒道。 他们既然落在这里，想来其他弟子也都在附近，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将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一起活动，这样可以降低风险，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毕竟这片冰原秘境看似和平，实际上却也是危机四伏。而且有的时候对于修士而言，同类是比异族更加危险的存在。 他们出发之前，给每个弟子都分发了用于联络的玉符，若是他们遇到了危险只要即使捏碎玉符，李不言就能感应到并且及时赶到。 听到李不言的话，云蹊霜有些不大乐意地松开环在对方腰间的手，目光还依依不捨地在青年的细腰上来回看了几眼，颇为遗憾地在心底嘆了口气。 李不言的腰修长纤细，用双臂搂着的手感很好，只可惜不能一直抱着...... 重获自由的李不言松了口气，举起右手便朝着天空发射出一道传递讯息的烟火。 明亮的红色烟火升到高空之后陡然炸开，华丽的颜色在天空之下格外醒目，方圆十里之内的人一抬头便能看到。 随后，他便和云蹊霜一起研究这秘境之中的路线。 「按照掌门师兄给的地图来看，我们现在身处于冰树林之中，这里没有什么大型的危险动物，不过存在一种冰棘鸟，是冰凤的异种，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任何侵犯了它们林地的存在都会被它们驱逐。」李不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地图，「冰棘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话说凤凰啊......还真想亲眼看看呢。」 作为华国人，龙凤是铭刻在骨子里的精神图腾，这些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的生物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直众说纷纭，不过在这个异界之中，李不言倒是相信这些生物一定是存在的。 或许在以前的地球上，龙与凤也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就消失在普通人的视野之中了。 「师尊。」李不言忽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云蹊霜侧头看向他。 「你抬头，就能看到。」少年的声音平静，目光越过李不言投向他前面那颗巨大的冰树之上。 李不言脸上的笑容略僵硬了一瞬，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他甚至连唿吸都停住了。 一只几乎有一人高的巨大凤鸟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他们面前的冰树之上，它宛如自梦境中走出的上古神祇，静静地蹲坐着，周身环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与神秘。 第168页 冰鸟那对暗红色的瞳孔深邃得仿佛能洞察人心，它像是远古神祇审视着凡间的一切，不带丝毫情感，却又让人心生敬畏。 李不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如同鼓点般在胸膛内轰鸣，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敬畏之情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虽然地图上记载这种冰棘鸟只有稀薄的凤鸟血脉，但是他心底依旧激动不已。 这是真正的，来自传说中凤凰的变异灵禽。它头顶生着三支漂亮的翎羽和丰厚华美的尾羽，纵然通体白色，却也美得让人窒息。 李不言眼神发亮地看着树梢上缓缓展开巨大羽翼的冰棘鸟，心中不住地感嘆，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不知道冰棘鸟的羽毛摸上去是什么手感，会是冰凉如雪的感觉还是柔软如棉花呢？ 「师尊。」云蹊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李不言的憧憬。 「怎么了？」李不言的目光仍然很难从漂亮的鸟儿身上挪开。 云蹊霜嘆了口气：「你没有觉得周围的气温越来越冷了吗？」 李不言笑了笑：「这里是寒冰雪原，气温本来就冷啊。」 云蹊霜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望旁边望去：「它们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它们？ 李不言愣了一下，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紧接着掌心开始冒汗。 他方才沉醉在冰棘鸟的漂亮外表之下竟然浑然不知，数也数不清的冰棘鸟不知何时已经栖满了附近的冰树。那些冰棘鸟的体型不比第一只硕大，却也都小不到哪儿去。 无数双暗红色的眼睛全都盯着他们两人，随着最大的那只冰棘鸟发出一声清脆如九霄落下的鸟鸣声，所有的冰棘鸟都在这一瞬间张开双翼，铺天盖地地朝着两人飞来。 就在拉着弟子跑路的紧要关头，李不言还不忘抽空评价，这鸟儿生得漂亮不说，它们的嗓音竟然也这样好听，果然不愧是凤凰的远亲。 冰树林之外，天玄宗的弟子们已经齐聚一堂。 不过听着树林中传来的嘈杂鸟鸣和轰隆隆重物倒地的声音，他们全都噤声站在树林之外的安全范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进林子去看看的。 出发之前，秘境之中的地图他们人手一份，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每个人几乎都将地图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自然也都明白，这冰树林可以算是秘境之中收益最少但风险最高的危险区域之一，正常修士基本上都不会往这里来。 他们收到了李不言的集合信号之后就匆忙赶来，但是发现眼前的位置是冰树林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在林外等待的决定。 这倒不是他们心有灵犀的默契，而是低阶修士本能的保命法则罢了。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被误送进去了，十有八九还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他们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着进去，可能只能留在那里当冰树的肥料了。 这点儿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果然，在半个时辰之后，树林之中又安静了下来。 然而让天玄门弟子开始紧张的是，他们始终不见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从这片密林之中走出来。 第068章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而那群冰棘鸟却累得东倒西歪。 「这招不错。」李不言站在结界之中，看着半空中不断追逐两人幻影的冰棘鸟，脸上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当冰棘鸟铺天盖地地朝着两人袭来后, 云蹊霜第一时间提醒李不言撑开结界，用抛掷石子儿的方式发出响动来吸引鸟群。 冰棘鸟长期生活在冰原，它们的视力已经退化到了几乎看不见猎物的地步，但是却拥有发达的听觉系统，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的声响都能被它们敏锐捕捉。因此,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便借着它们的这个特点在树林子里来回遛鸟。 不过，李不言只点到即止, 并没继续追问云蹊霜是怎么知道它们看不见的。他清楚, 萧渊给他们提供的都是秘境之中的常规路线, 里头并没有如何对付冰棘鸟的提示。 这一次下山之后，李不言虽然神经大条却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家弟子离开宗门之后，就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少年修炼了无情道的缘故。 但是有一个很明显的细节便是，云蹊霜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隐约超越了李不言的认知。 少年对于鲛人的来歷能娓娓道来，也能轻易点出秘境之门引导的关窍，甚至对于鲜为人知的冰棘鸟的弱点也能信手拈来。 这样渊博的知识可不是从书中能够学到的。 然而他知道，云蹊霜自从族落变故之后, 便一路颠沛, 最终混在一群少年里阴差阳错地进了天玄宗, 拜在了李不言门下。 按理说，他不该知道这些才是。 看了眼少年沉静乖巧的模样, 李不言暂且收敛了心底的疑虑：「它们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们了，咱们走吧。」 如果这群冰棘鸟有脑子, 就该知道眼前的这两人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存在，乖乖地给他们让出路才是上上之策。 不过显然，这群冰棘鸟并不像李不言认为的那样懂得进退。 结界撤销之后，所有的冰棘鸟再一次将目标锁定在两人身上。 随着一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响起，落在地上的冰棘鸟全都展开双翼，铺天盖地地飞到了高大的冰树之上，远远望去，倒像是光熘熘的树杈上突然生出一团团白色的树冠来。 第169页 为首的那只冰棘鸟轻盈地落在两人面前，片刻之后竟然口吐人言：「小殿下，我们找您很久了。」 李不言惊愕地看着面前的这只白色大鸟，虽然书中也设定了修炼至化形期的灵兽妖怪都能化为人形且口吐人言，但穿越过来至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能说人话的灵禽。 李不言知道它口中的小殿下，反正不是在喊他，剩下的就是...... 他将视线转向旁边，差点儿忘了，自家弟子可是天人族的少族长，曾经也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果然，云蹊霜抬眸扫了面前的冰棘鸟一眼，淡淡道：「你找错人了。」 冰棘鸟首领缓缓地踱步到两人面前，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我确定没找错，您就是天人族的小殿下。」 云蹊霜微微皱了皱眉，前世他可没在秘境之中闯入这里，更没有遇到这只认识他的冰棘鸟。 「圣女大人一直在找您，她向人间所有的鸟族下令搜寻您的踪迹，但一直没有消息。六年了，我终于找到您了，请您跟我一起去见圣女大人。」冰棘鸟在原地一转身，便化为一名白髮红眸的美貌女子。 只是她的修为尚不到家，幻化人形之后头上依旧盯着三撮高高扬起的翎羽，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云蹊霜漫不经心地牵起李不言的手腕，绕过女子就往林子外走去，他的回答更是简洁：「不见。」 见他执意要离开，冰棘鸟也并不阻拦，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云蹊霜的背影大声喊道：「圣女大人已经猜到了您不愿见她，当初她并非有意拒绝与您相见，而是被族长囚禁起来才未能赴约。」 云蹊霜面不改色地牵着李不言继续往前走，对冰棘鸟的解释充耳不闻。 「大人还吩咐了，若是您执意不见，她也不勉强，只是提醒您要小心身边的人，你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千万不要被假象迷惑！」冰棘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只能凭藉着自己的听觉对两人离开的方向继续道。 很快，她的声音也被两人远远抛开。 李不言神色复杂地看着牵着自己闷头往前走的少年，他知道当初的灭族之祸对于云蹊霜来说，一直是一块不断腐烂且永远不会癒合的伤疤。 无论是谁触碰到少年心底的溃口，都会引起少年无法抑制的疼痛和怒意。 李不言以前有意不去追问，但是没想到，却在这个秘境之中骤然被一只没眼色的鸟儿提及。 他也知道，对方口中的圣女便是三大女主之一的羽人族圣女虞棠雪。 在《不灭》的背景设定中，自从混沌初开、天地诞生以来，无数个上古灵族在太古时代繁衍生息，然而发展到最后，也只有百十个灵族延续了下来，其中天人族、羽人族和鲛人族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三支。 鲛人族因其占据着幅员辽阔的海域，自从能威胁到他们生存的古龙族湮灭后，便开始大肆繁衍生息，最终成为了灵族之中人数最多的一支。他们的力量虽然不及天人族和羽人族，但是掌握的财富和资源却让人望而却步。 羽人族则是翼族的王者，他们传承着来自上古神兽凤凰最纯正的血脉，虽然族落不过数万人，但每个羽人都拥有着强悍的天赋异能，能号令禽鸟，战斗力也颇为不俗。只是上古混战之后，羽人族便全数迁徙到了灵界之中，与天人族为邻。 天人族是这三族之中人数最少的一族，即便是鼎盛时期也只有五六千族人。但是天人族的单体战斗力却又是三界之中最强的，他们传承的是上古神祇的血脉，也是神界的诸神陨落之后，最后希望修炼成神的一族。 然而，六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三界之中的最强一族被灭族，兇手是谁至今无人知晓，虽有好事者也曾循着线索追查过，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当初天人族还活了一个没死透的男孩，那就是他的宝贝弟子云蹊霜。 天人族的命本来就硬，再加上刺穿男孩心脏的那一剑偏离了位置，最后硬是让云蹊霜在废墟中躺了三天三夜，从阎王殿里闯了一遭又回到了人界。 李不言记得弟子和圣女虞棠雪之间的剧情，两人的感情始于年幼时的两小无猜，终于灭族之祸后少年在羽人族的族地前等的那一天一夜。 云蹊霜原本和虞棠雪两人定下过婚约，他的族人被害之后，小小的云蹊霜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逃到了羽人族，却尝到了他此生的第一碗闭门羹。 年少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往日里对他恭恭敬敬的羽人突然间开始用恶毒刻薄的语言嘲讽他，为什么向来温和慈祥的族长伯伯会拒绝他的见面，甚至不肯收留他进去疗伤，更不明白为什么与他定下婚约的羽人族圣女竟然不肯出来见他一面。 在羽人族地外等了一天一夜的他仍旧没有想明白这些问题，但是却看清楚了自己未来的路。 他的未来只剩下復仇这条路可走，他的未来不在这里，甚至不在灵界。 将代表两族联盟订婚的信物端端正正地挂在羽人族先祖雕像的翅膀之上后，云蹊霜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羽人族的领域，也离开了灵界。 「师尊。」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低落，云蹊霜忽然开口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李不言的回忆被打断，看着眼前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少年，胸口的沉闷略少了些。 第170页 他淡淡地笑了笑：「你好好的，为师担心你做什么？只是方才那冰棘鸟的话......」 「不必理会。」云蹊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它们鸟族就是这样，喜欢装神弄鬼，习惯就好。」 李不言看着少年平静的脸色，却不能判断他到底是表现得不在意还是心里真的放下了。 他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当虞棠雪找到云蹊霜之后，很快就解释清楚了当年的不得已，并坚持要替自己的父亲和族人『赎罪』，一直跟在云蹊霜身边照料他。没多久，云蹊霜这块顽固的坚冰就被圣女带来的阳光给暖化了。 不过这种事他纵然再怎么好奇，也不可能当面询问自家弟子，只能默默地将自己的好奇心收敛起来，装模作样地继续看着手中的线路地图。 「七师叔！」 「七师叔您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我就说小师弟肯定和七师叔在一起，不用担心吧......」 刚一踏出树林，李不言就被天玄宗年轻的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围住了。 李不言：「......」 他发现自从自己代替了原主之后，宗门之内这群小崽子们都不怎么怕他了。不但不怕他，有时候还无意识地喜欢粘着他。 不过当云蹊霜不冷不热的眼神扫过去后，所有的弟子们便全都乖乖地排队站好了。 不怪他们被年纪最小的师弟压制，实在是这位小师弟的气场太强了，他们就算是面对掌门师叔也没有在小师弟面前的压力大，更何况这位小师弟还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小小年纪就突破了金丹，他们不乖巧点难道还要自己去触霉头吗？ 「小师弟，咱们接下来往哪儿去？」周鹤干脆直接越过李不言询问云蹊霜。 李不言默默地在心里嘆了口气，再一次感受到了他这位师叔的威严还不及自家弟子的挫败感。 云蹊霜倒是十分乖巧，转头看向自家师尊：「还请师尊吩咐。」 李不言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地图，指向某一处地方：「瘴气沼泽。」 地图中标註了瘴气沼泽的位置，距离冰树林最近，里头虽然生活着魔沼鳄，但是魔沼鳄的危险程度不算太高，筑基期修士完全能够轻松拿捏。 而且在瘴气沼泽中心，生长着七色莲。这种七色莲是难得的灵物，无论是直接吞服还是用来炼制丹药，都对修士的修为精进大有裨益。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便开始朝着瘴气沼泽的方向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李不言继续和云蹊霜在沼泽边缘下五子棋，耳边是弟子们此起彼伏的唿叫声。 「九师弟你先别跑，结阵，结阵！」 「不行，这头魔沼鳄太大了，剑阵困不住。」 「救命啊这傢伙为什么还会吐毒气......」 「十七师妹，你刚才撒的是什么？」 「师姐，你不是给我们每人都分了一包毒粉吗？我将它撒出去了。」 「别乱放，眼下是逆风，毒粉撒出去倒霉的是我们！」 李不言听着年轻弟子们杂乱惊惶的叫声，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都是些没经歷过什么危险的年轻人，遇到点儿长得奇怪的妖兽就开始手忙脚乱。 原本按照他们的修为，若是能够平心静气地结阵御敌，不出一刻钟便能将这附近的魔沼鳄解决，然后去沼泽中心摘得七色莲，可如今他们大唿小叫的声音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魔沼鳄，反而让他们自身陷入困境之中。 「师尊，咱们接下来再去哪里？」虽然这群弟子连魔沼鳄都没有收拾明白，但云蹊霜还是云淡风轻地继续追问，同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李不言立刻热情地翻出自己的路线图摊开，摆在少年面前给他展示自己的计划：「空冥道、修罗谷、千鬼冢......最后是，玄冰山。」 最后一站的玄冰山，被他用朱红色的笔圈了起来。 这其实也是李不言最想去的地方。 他身为阅读完全文又有上帝视角的读者，自然知道在玄冰山之内，保存着五大封魔印之一的火封魔印。 李不言想得很清楚，与其让火封魔印在这玄冰山中被不知名的人取走，倒不如他将那封魔印带走交给风星霓。毕竟，风星霓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上一任魔尊被放出来的人之一。 火封魔印若是交给风星霓，一则李不言可以取信于她，顺便提升自己在魔修之中的地位，让自己成为人界埋在魔修之中的一枚暗桩；二来风星霓的手段了得，若是她得了这火封魔印，必然会想尽办法将其毁灭，彻底杜绝前任魔尊被释放的可能性。 云蹊霜的目光也在那玄冰山扫了一眼，然后微笑着点头道：「师尊规划的路线极好，想来按照这条路线歷练一番，师兄师姐们的修为必然会有所提升。」 当李不言心满意足地收起自己的线路图后，云蹊霜敏锐地发现，方才自己落下的五子棋已经被不知不觉地往上挪了一格，正好给了李不言的棋子喘息之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抬眸看了李不言一眼。 李不言装模作样地观察着棋盘，忽然道：「哎呀，我的子落在这里好像就要赢了。」 云蹊霜微笑着开始清理草草画在地上的棋盘：「......师尊好棋艺，再来一局吗？」 李不言转头：「怎么没听到那群小傢伙的喊声呢？」 第171页 紧接着，他就看到弟子们已经被自己撒出去的毒粉迷得晕头转向，不去联手对付魔沼鳄，反而开始原地转圈圈。 「......看来让他们独立对付魔沼鳄，还早了些。」李不言嘆气起身，加快脚步往沼泽的方向走去。 锻鍊弟子归锻鍊弟子，要是真让他们餵了魔沼鳄，他这个师叔也没脸回宗门了。 第069章 李不言打量着附近十来头体长超过五米的巨大魔沼鳄, 最近的一头已经张开血盆大嘴要将面前的一名弟子咬进嘴里了。 他微微摇摇头，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儿屈指弹了过去，小小的石子蕴含着巨大的力道, 几乎是在瞬间就掀翻了那头庞大的魔沼鳄，将它击退了十余米。 随后，他一挥衣袖将解毒的药粉撒在半空中，解毒粉被周围的弟子们吸入之后，他们终于逐一恢復了神智。 「冷静, 」李不言挑了个不易被攻击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地提醒道, 「周鹤, 你是大师兄, 不该如此手忙脚乱。好好想一想，魔沼鳄的弱点是什么？你又该如何带领大家採到七色莲。其余的人也要注意好配合，你们在宗门时小云教你们的阵法都忘光了吗？」 才清醒过来的周鹤如醍醐灌顶。 他的修为原本就不弱，只是平日历练得少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如今被李不言一语点醒立刻就想起了魔沼鳄虽兇狠，但在岸边的移动速度很慢而且笨拙，他们这么大一群人实在不该被魔沼鳄搞得如此狼狈。 「赵雅师妹，你带十人结成缚灵阵困住岸上的魔沼鳄，防止它们从背后偷袭我们的人。五师弟, 你带几人御剑在前以剑阵开路, 遇到沼泽中的魔沼鳄就将它们驱走, 二师弟，你与我一起跟在剑阵之后, 待进入沼泽内部就去採摘七色莲。」周鹤雷厉风行地开始布置任务。 看着方才还混乱无措的一群人在周鹤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地结阵，李不言微微点点头：「周鹤倒是个可塑之才。」 虽然前期因为妒忌云蹊霜的天赋而带着师门弟子欺负他, 但能知错就改便是好的。 云蹊霜扫了一眼远处沉静指挥的周鹤，轻轻答道：「周师兄的确优秀。」 曾经这个人早就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淡去，那段被同门欺负的日子不算太辛苦，至少在云蹊霜的记忆里，不过是风过无痕的一段生活。 当他彻底地摒弃了自己的七情六慾之后，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旁观者，看待事物的角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从第三者的角度，他也能更加清楚地看明白人心的复杂。 周鹤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恶意吗？倒也并非如此。当他最初拜入山门时，是这位大师兄带着他们新入门的弟子们同吃同住同修炼，引导他们熟悉天玄宗的环境，告诉他们宗门的禁忌，各位师门长辈的喜好。 那群不算友善的师兄弟们一开始就想着欺负他吗？也不是。他们最开始也愿意带着云蹊霜一同修炼，与他分享修炼心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呢？ 是小小的云蹊霜在三个月之内就修炼至引气中期，还是他第一次在内门比试中崭露头角？是他在两年之后便完成了其他弟子们十年也未必走完的路还是他战胜了周鹤获得了掌门师伯的赞许？ 云蹊霜没有特别在意这些细节，他是个钝感力十足的人，等他注意到自己好像被人孤立了，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儿了。 不过那时候原来的李不言也是个孤僻清冷的性子，带着两个弟子住在少有人去的清岚台，云蹊霜便也不必过多地和那些师兄姐们往来。 直到对方越来越过分的欺负，明目张胆地抢夺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丢入禁地。 如今回想起来，云蹊霜大概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态变化。看着比自己晚入门的师弟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直至超越自己，甚至就连师门长辈们的关注也被他一併夺走，那些原本属于他的培养资源也被对方分走一半，周鹤一时间难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也不意外。 而其余的师兄弟们眼中，云蹊霜的崛起对于他们大师兄而言就是一种背叛。大师兄一直待所有人都亲和有耐心，是师兄弟之中声望最高的，也是最有希望接任下一任掌门之位的弟子。 云蹊霜的出现，动摇了周鹤在师门中的地位，自然也让他们逐渐生出了厌恶的情绪。而人类通常会因为同一个敌人而能够团结一致，因此，他们联手孤立云蹊霜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切，不过是人类被自己的七情六慾支配罢了。 当云蹊霜选择了修炼无情道这条路时，那些繁琐的情绪就被他干脆的抛弃，他也因此能够轻而易举地修成正果，最终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祇。 然而如今...... 云蹊霜看着面前还在兴致勃勃地观望着远处和魔沼鳄作斗争的李不言，眼神逐渐变得柔软。 他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对于眼前这人的依恋和不舍如同细丝般微妙而坚韧，紧紧缠绕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不忍，更不敢轻易挥剑斩断这份纠缠。 两世轮迴，世事沧桑，他高高在上地阅尽人间百态，却未曾料到，从异世穿越而来的灵魂会悄无声息地在他荒芜的世界扎根，留下他根本捨不得抹去的痕迹。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仿佛前尘旧梦中的一抹残影，虽未亲身经歷，却在灵魂深处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第172页 李不言见弟子们终于在通力合作下採到了七色莲，暗地里松了口气，回头正要跟云蹊霜说，却发现少年正眨也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那认真而深邃的眼神看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不由自主地错开了视线，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摘到了七色莲了，咱们撤吧。」 云蹊霜意外地看着李不言微微泛红的耳垂，又盯着那柔软的耳垂看了两眼，这才微微笑着道：「好。」 李不言觉得自家弟子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怪怪的，但他却本能地拒绝细想下去，只是匆忙清点了人数，确认并无伤亡之后，便像领着小朋友们春游的幼儿园老师，带着天玄宗的弟子们御器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云蹊霜冷静地看着忽然变得十分忙碌地李不言，片刻后，嘴角不经意扬起。 李不言这种掩耳盗铃的迴避态度，大抵也能表明他的心迹吧？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小师弟的心情好像忽然就变好了？」人群中，赵雅看看云蹊霜，又看看李不言，最后凑到周鹤身边低声问道。 周鹤正在将七色莲分到了每个人手中，见众人都欢喜地收好辛苦得来的灵花，他的脸上也跟着露出清浅的笑容。 听到赵雅的问话，他默默地抬眸扫了一眼走在最前头的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他们二人中间虽然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但是却莫名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他们两人联繫在一起，与周围其他人相比宛如鹤立鸡群。 「大概是替我们高兴顺利摘到了七色莲吧。」周鹤收回目光平静回答道。 赵雅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手中的七色莲吸引住了。这种灵花颇为难得，也是炼制好几种灵丹的辅助材料，如今她得了，正好可以回山试试师尊新教的炼丹方法。 可惜周鹤採摘的灵花数量有限，否则她就可以进行更多的尝试了。 不过各门各派的弟子们在试炼期间都会十分默契地遵循这样的规则，需要多少便带走多少，绝对不会过度攫取，也算是修界的可循环採摘了。 李不言注意到部分修为没那么高的弟子们在瘴气沼泽或多或少都有些灵气枯竭的迹象，再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贸然在危险重重的秘境之中抹黑行动，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他选了处山坳布下结界，随后便吩咐弟子们原地休息，补充灵气。 为了此次试炼，弟子们都带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家，此刻有不少的弟子们正在以灵石为自己补充灵气。他们在原地盘膝而坐，双掌相对合拢，灵石便被他们聚于掌心，这也是修士们最常见的吸取灵石中灵气的方法。 秘境之中虽然也有昼夜更替，但是夜晚却并没有月亮出现，只有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粘稠黑暗一点点地吞没这个世界。 李不言原本是不困的，但是当他在结界之中略坐了片刻后，却不知为什么一阵倦意袭来，让他顿时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尽管身处黑暗之中，云蹊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他凑近李不言耳畔低声道：「师尊您若是累了，不妨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李不言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拒绝少年的邀请，而是顺势依靠在对方的肩头，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云蹊霜见状，微微皱起了眉。 按说李不言是元婴期修士，十天半个月不睡觉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困？ 然而片刻之后，云蹊霜只觉得自己竟然也莫名开始犯困了。 他心底顿时警觉，才要说什么，却双眼一闭就此沉睡。 而这一切的发生，周围的天玄宗弟子们全都一无所知。 片刻之后，云蹊霜缓缓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瞬间，少年的气势陡然一变。不同于往日那个沉静少言的少年，此刻的云蹊霜更像是属于暗夜的王者，秘境之中所有属于夜晚的生物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威压，让它们全都选择了安静蛰伏。 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滑到自己怀里的李不言，眼神逐渐变得柔软而缠绵。 「终于又见到你了，哥哥。」少年在黑暗中伸出手指，用略带薄茧的大拇指轻轻地揉捏着李不言微微泛着水色的薄唇，直到对方的唇色渐红，才意犹未尽地停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对方的眉眼。 上一次和上古异龙的残魂之战消耗了他太多力量，如今他修养了这么久才勉强能做到让自己重新占据这具身体。时间宝贵，虽然他很想能抱着怀里的人尽兴地纠缠，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这一次先放过你，哥哥。」少年有些不甘心地低头，重重地咬了一口对方的唇，双手也不老实地探入对方衣襟之中胡乱摸索，「喜欢我就好了，不许喜欢那个没感情也没脑子的蠢货。」 怀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地闭着双眼任他採撷，看上去乖巧极了。 「平日里你要是也能这么乖就好了。」少年吻够了，这才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李不言安置好后，转身穿过守护结界，走进了外面充斥着黑暗与危险的秘境之中。 这一夜过得极为平静。 清晨时分，李不言一睁开眼就察觉到自己的嘴唇有些莫名的疼意，隐约带着些被辣椒辣肿了的麻木。 他摸了摸嘴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云蹊霜的外套。 第173页 再一回头，少年正盘膝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靠椅。见他醒来，少年微笑着道：「师尊早安。」 李不言老脸一红，手忙脚乱地从少年怀里爬出来，顺手将身上的衣服扯下塞到对方手里。 这种暧昧的姿势若是一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必然是赏心悦目的。但是换成了他和自家弟子，显然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李不言又急忙环顾四周一圈，发现弟子们昨天太累了，夜里都睡得很沉，此刻也没有一个人醒过来，这才略放心了些。 紧接着，他拍拍手掌唤醒在场的所有人：「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都给我醒醒，该继续试炼了。你们现在在这里睡得安稳，但你们的对手们未必会休息，起来了起来了。」 结界之内的弟子们都被李不言吵醒了，他们虽然还觉得有些疲乏，但也清楚试炼的时间并不长且机会难得，必须要把握在秘境之中的分分秒秒。 「周鹤，你清点一下人数，昨夜没有人离开结界吧？」李不言转头对坐在不远处的周鹤吩咐道。 周鹤站起来简单地看了一眼，回道：「七师叔，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昨天夜里......」 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李不言身侧的俊美少年，少年的眼神平静，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人离开过。」周鹤摇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事实上，他在闭目休息之际，的确曾捕捉到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动静，而那不寻常的动静是从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所在地方向传来的。 黑暗之中他无法辨明对方是否离开了结界，又是否......不是一个人。 不过方才他一眼扫过去时，就看到李不言那微微红肿的嘴唇，还有云蹊霜的靴前沾染的新鲜泥土，一缕错愕瞬间掠过心头，也让他本能地选择了否定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周鹤还是机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毕竟，不参合进自己掌控不了的事件之中，也是修士的保命法则之一。 第070章 瘴气沼泽之后, 天玄宗的弟子们的试炼便越来越顺遂，他们之间的配合也变得熟练，原本李不言预期七天才能完成的试炼, 到了第四天傍晚就已经接近尾声了。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最后一站是玄冰山，但周鹤还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带领所有的弟子们休整之后，就等着李不言下令让他们进去试炼了。 反正这几日他们试炼的次数超过了以往在山上修炼时候，而且每个人的修为也随着试炼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因此所有弟子们的信心都越来越充足，面对任何困难都开始跃跃欲试。 然而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 李不言这次却并没有让他们进入玄冰山, 而是吩咐他们在山脚下等候, 准备自己一人独自进入玄冰山中。 云蹊霜上前劝道：「师尊，不如我同您一起进去吧。这山中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恐怕里面会有危险。」 李不言轻轻地拍了拍自家弟子的肩：「为师只是进去瞧瞧，很快便出来。你留在此地守着他们, 以免出现意外。」 见李不言是打定主意不带自己同去，云蹊霜也只能微微颔首：「弟子遵命，还请师尊一路小心。」 他心中自然明白李不言为何会去玄冰山，想到对方是为了自己才会冒险去闯这等危险的地方，少年的心底就泛起浅浅的愉悦。 李不言对着少年安抚一笑, 就转身往玄冰山上走去。 熟读原着的李不言清楚地记得, 这玄冰山之中有护山灵兽守护, 那是一头实力在接近化形的双头冰蟒，而且在进入山洞的位置还设有一座玄阵, 凡是心怀不轨的修士进入玄阵，都会被玄阵的幻象困住。 而在幻象之外, 阵中早已是白骨累累。 这倒不是设下阵法之人心狠，而是当初设下阵法的修界高人已经为那些执迷不悟的人留过后路，他们若是能在双头冰蟒的警示下离开，便能得到一线生机，但是擅闯者若执意进入，便会葬身在这山中。 因为那座玄阵又名问心阵，乃是无限放大修士个人慾望的幻阵，凡是人类便会有私心有七情六慾，幻阵便能无孔不入地潜入修士的识海，将他们所有的渴望全都放大，有些渴望权势名利，有些期待绝世美色，也有人盼望羽化登仙。 哪怕是为人正派的修士，也有着天下和平、万灵平等的愿望，他们自然也无法避免被拖入虚幻的世界，直至在美好的幻境中死去。 当初作者的设定便是，只有和神明一般无欲无求的存在才能通过这个幻阵的考验。 无欲无求，简直就像是为修炼无情道的男主量身打造的条件。 然而李不言却发现了一个卡bug的好办法。 只要他在通过幻阵的时候将自己的元神藏在识海，再向脑中的『系统』让出大脑的控制权，即便是『系统』被玄阵所控陷入幻境，他也能顺利地通过阵法。 李不言抱着可能会与冰蟒交战的想法进入玄冰山，一踏入玄冰山的范围之后便将自己的灵剑召在手中。 然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却仍旧没有看到传说中那条巨大无比的双头巨蟒。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地上有大片的血迹，还有被巨大力量破坏的痕迹。此时，四周寒风凛冽，唿啸着刮过尖锐的冰棱，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他眉头微蹙，加快脚步顺着痕迹追寻。 第174页 不多时，李不言就看到了那令人生畏的双头巨蟒。 只是在书中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双头巨蟒此刻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七寸的位置隐约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显然是被人重伤，甚至差点儿被人削掉了脑袋。 冰蟒周围的冰雪被已经凝固的黑红鲜血洒满，温热的鲜血在流出伤口之后就被极度的寒冷冻上，远远望去黑红的一大片血迹在惨白的冰面上显得触目惊心。 李不言震惊不已，究竟是谁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能将这守护玄冰山的强大妖兽重伤至此？ 他缓步上前，确定那头妖兽已经没有威胁之后才蹲下身，仔细查看巨蟒的伤势，试图从伤口的形状和痕迹中找出线索。 就在这时，巨蟒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李不言，暗金色的瞳眸中竟流露出一丝人性的哀求。 李不言顿了顿，他既然看懂了那妖兽求助的眼神，便很难做到置之不理。 在自己的储物戒里掏了片刻，他摸出一瓶九转丹，屈指弹开瓶盖，回头看了看巨蟒的两个大脑袋有些犯难了：「你这两张大嘴，我给你餵哪张嘴里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从一条双头冰蟒的眼里看到了无语。 很快，冰蟒的其中一个大脑袋缓缓地探过来张开嘴，里外三层带着倒刺的密集獠牙瞬间就让李不言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头巨蟒就能盘踞在玄冰山数百年之久。 要是被这傢伙咬上一口，估计去阎王殿报导都是陆陆续续去的。 吞下九转丹之后，明显能看到冰蟒的精神比刚才好多了。 李不言也随之谨慎地后退了两步，虽然面前这头冰蟒看上去颇通人性，但到底也是妖兽，难保它不会突然兽性大发骤然发难。 冰蟒只是用两个大脑袋四只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就艰难地转身让出路来，缓缓地往大山深处游去。 见冰蟒似乎并没有阻止自己继续往前的意思，李不言也随之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往玄冰山深处走去。 然而当他再往前看到已经被人彻底毁坏的玄阵之后，就明白心底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既然冰蟒会被人重伤，这就意味着有人试图闯入玄冰山，至少对方已经顺利地闯过了护山灵兽这一关。 李不言当时心底还抱着几分侥倖的心理，就算对方闯进去也一定不能穿过玄阵，毕竟那可是男主专属的经验包，旁人是不可能抢走属于男主的东西的。 然而此刻望着已经失去了作用的玄阵，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寂静得让人感到压抑。 李不言深环顾四周，除了被人彻底破坏的玄阵之外，他竟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沿着那些痕迹缓步前行，直至走到了被两扇石门封闭起来的山洞入口。然而，那入口却被人炸飞了一半，另外半扇门斜斜地歪在洞口，挡住了进出的通道。 李不言走到倾倒的石门前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着仅存的石门残片，随后他微微皱起眉头。石门的直径超过了三尺，能够轻易破坏这么厚的玄武岩石门，想来对方的实力恐怕还在自己之上。 顺着通道走进山洞中，李不言看到了更多被破坏的景象，墙壁上的古老刻纹被损毁，变得残破不堪，直至走到山洞的最深处，李不言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存放火封魔印的守护阵法也被人彻底破坏，自然，那件火封魔印也不见了。 李不言凝视着山洞中断裂的钟乳石和墙壁间的斑驳痕迹，心中五味杂陈。难怪那双头冰蟒并不阻拦他，它守护的东西都已经被人取走了，继续守在这里自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是说这五件封魔印最后都会落入男主的手中，成为他成神之路的垫脚石吗？为什么却会提前被人取走？ 他之所以知道火封魔印在玄冰山里是因为他是个读者，除此之外，这世界上不该再有旁人知道这个秘密才是。就连云蹊霜也是在数年之后才会为了帮助风星霓而机缘巧合踏入秘境，寻找封魔印。 不过因为他和风星霓两人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毁掉封魔印的存在，因此两人倒是罕见地达成了同盟。 然而此刻，他仅仅是想替自家弟子提前取走火封魔印，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李不言的思绪如同纷乱的丝线般纠缠在一起，无法理清。他知道，他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找出真正拿走火封魔印的人。 首先，封魔印虽然是封印魔尊的灵器，但同时它们本身也是修界之中难得一见的极品法器，会引起其他修士觊觎也属寻常。只是不知道带走火封魔印的人到底是看中了这件法器本身，还是想要藉此将归墟之下的魔尊放出。 寒冰雪原的秘境之门被人布下了结界，魔界之人是不可能擅自闯入的，但是这些年魔界暗中也在各派发展了不少内线，因此也不能排除对方是魔修安排的人手的可能性。 如今魔界之中，万俟桀和风星霓两人势均力敌，如果真的是魔界为了封魔印而来，那么对方很有可能是万俟桀安排的内奸...... 李不言正蹙眉盘算着，忽然耳边捕捉到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有一大群人正在向山洞靠近。 李不言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这偌大的山洞里一览无余，他即便是想要暂时迴避片刻也不行。 第175页 就在他进退维谷时，一群身着奇异服饰的修士突然闯入山洞中，他们的目光惊诧地环顾整个山洞后，最终锁定在李不言身上。 对方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他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刀身宽阔厚重，刀柄镶嵌着宝石，刀刃上刻着神秘的符文，散发出阵阵逼人的煞气。 他用怀疑的眼神扫过面前俊美无俦的白衣剑仙，谨慎地开口询问：「请问阁下，存放于山洞中的七星灯何在？」 尽管对方的眼神看得自己很不舒服，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李不言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山洞中便是这般景象。阁下口中的什么七星灯，我并未见到过。」 然而，对方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反而在不动声色中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刀柄，缓缓开口道：「这位道友，我等是七星门的弟子，据传我师门先祖当年便将本门至宝七星灯留在这玄冰山之中。如今我们才来就见玄冰山的护山阵法被破，那七星灯必然也是被闯入的人据为己有了。不过这七星灯虽是极品法器，但若无本门心法操纵，对旁人却是毫无作用的。」 李不言自然知道七星门，千年之前封印魔修的五大高手之一金光道人便是当时七星门的掌门。为了封印魔尊，金光道人便祭出自己最强的法器作为五件封印之一。 当然，失去了七星灯护持的七星门自此后也开始逐渐衰落，从修界十大门派的行列中逐渐下滑，歷经千年之后，如今也只能勉强算是中等体量的门派。 李不言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十分能体谅他们希望早日将自家师门至宝带回去的想法，便平静地解释道：「几位道门同僚，我乃天玄宗李不言，率弟子们来此地试炼，并不曾见过你们所说的七星灯。不过我有些疑问，倒是想要请教。」 中年修士听到李不言自报师门之后，眼底的戒备倒是略退了两分。对方当初既然会因为一个承诺远赴海外解救被拐卖的孩童弱女，力战南溟岛邪修，又肯自己掏出灵草煮汤分给修为低下的修士，可见其品行高洁，必不会是那等贪图别人法器之人， 况且，当初李不言在冰原之上为小门派的弟子们赠银鱼汤，他们七星门的弟子也有幸领到过。 只是不巧，他们想去登门拜谢的时候几次都与李不言错过了，便一直没有见到这位天玄宗七长老的真面目，只听门下弟子们提及时，都不免夸赞几句姿容卓绝、世无其二。 如今听说眼前这位俊美无俦的修士便是那位玉尘剑仙，他们倒是对这位剑仙盛传的美名突然有了几分切实的感受。 「原来竟是天玄宗的玉尘剑仙，失敬失敬，晚辈是七星门掌门摘星子。」男人的面色逐渐缓和，将手中的长刀收起，他身后的那群修士见状也跟着收回武器，看着李不言的眼神变得和善起来。 唯独跟在男人身边的一名女修依旧神色不善地盯着李不言，眼底的警惕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了。 「不知剑仙有何问题，还请说来听听。若是晚辈知晓答案，必定会为剑仙解惑。」面对素有善名在外，修为又高出自己许多的李不言，摘星子的态度可以说是恭敬有加了。 李不言扫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女修，淡淡道：「我虽孤陋寡闻，倒也听说过那七星灯中的灯火乃是九天灵火，可焚尽世间一切沾染灵火之物。既是如此珍宝，贵派为何将其遗失在此千年不管？」 摘星子面有难色，不过还是对李不言据实以告：「说来惭愧，我们先祖是封印魔尊的五人之一，先祖五人与魔尊一战之后灵力耗尽，我们并不知他老人家将七星灯藏于此地。也是近来听到些消息，猜到七星灯可能在此地，才带着门人来碰一碰运气。」 李不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你就没想过，为何七星灯被隐藏千年，却又在这几日正好传出踪迹还被你们所知？我猜，若你们真的在此地寻到了七星灯，是不是会立即护送着师门至宝返回本门？」 摘星子听着李不言的话，眉头逐渐皱起，微微地点点头：「七星灯原属我们七星门，自然是该物归原主的。」 李不言轻嘆了口气：「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恕我说句冒昧的话，七星灯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法器，但纵然你们将之带了回去，能不能护得住也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摘星子的表情明显一滞，显然他没有考虑到这一茬。 李不言又挑眉看着他：「更何况，消息既然能传入你们耳中，自然也会传入旁人耳中。本座来时这玄冰山已经空无一物，说明早有人捷足先登。至于对方是什么来路虽然还不清楚，但他们的目标是七星灯这一点却是明白无误的。所以，七星灯的消息要么是外界已经传遍，要么就是你们师门中有人走漏风声。」 顿了顿，李不言微微笑着补充道：「掌门不妨细想想，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给你的？」 闻听此言，摘星子的表情一僵，随后缓缓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修：「师妹，我记得这个消息......是你亲自传回来的。」 第071章 空旷的山洞中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从耳畔唿啸而过。 「七星灯的消息，宗门之中，唯独你与我两人知道。」摘星子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女修, 步步逼近，「师妹，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第176页 「掌门师兄明察，此事绝对不是我走漏的风声！」那女修的脸色骤变，立刻解释道, 「我也是偶然从旁人那里得知，事关本门至宝, 我哪敢有半点耽搁, 只想着第一时间告诉您。」 「从谁那里？」摘星子咬紧后槽牙, 冷着脸追问。 「是，是一个游方的散修，我与他并不相熟，只是偶然遇到而已。」女修的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已经细若蚊鸣。 摘星子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原本收敛的威压在这一瞬全都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师妹，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如实说来吗？」 「我......」女修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不言神色淡然地看着两人, 片刻后轻轻抬了抬手道：「掌门且勿动怒,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此事未必便是从这位道友口中走漏的风声。」 女修的眼神一转望向李不言, 眼底的阴鸷一闪而逝。 看着对方的表情，李不言在心底嘆了口气, 他大概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想来与魔修应该脱不了干系，但李不言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应到轮迴咒印的气息，所以可以排除对方是风星霓的人的可能。 剩下的就是......万俟桀。 李不言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们的计划，让女修得到消息带回宗门，七星门的人必然会为了师门法宝而前往秘境探寻真假，若是他们能顺利地将秘宝带出去，恐怕等着他们的便是魔修的追杀甚至是灭门。 与前世天玄宗的命运一模一样。 「李前辈所言极是。」摘星子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心头的怒火压下，看着李不言拱手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指点不敢当，不过本座既然遇上了此事，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李不言环顾四周一圈，平静开口道，「实不相瞒，方才我虽说是为了弟子们试炼来查探情况，但事实上，却是追寻几个形迹可疑之人至此。」 摘星子眉头一皱，直觉李不言话里有话，便又立刻追问：「想是那些人带走了七星灯，只是不知前辈可瞧见那人面容？」 李不言缓缓摇头，抬眸看着对面的摘星子：「我来晚了一步，进入山洞之后便是这幅景象了，不过想来那群人此刻尚未走远，若是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摘星子眼前一亮，也觉得李不言的话有几分道理，就要下令让师门弟子们去追查可疑对象了。 「不过，」李不言又开口，拦住了对方的脚步，「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追。对方既然能将快化形的冰蟒重伤，修为恐怕在元婴之上，你们未必是那些人的对手。」 此言一出，在场的七星门人全都在原地停下了。 就算是他们的掌门摘星子也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还指望着能取回本门至宝有所突破呢，怎么可能是元婴期修士的对手？ 然而闻听此言，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女修却忍不住了，她神色不善地瞪了李不言一眼，转头劝道：「师兄，既然玉尘剑仙自己也不曾见到那个取走七星灯的人，恐怕对方究竟是什么修为他也未必清楚。我们师门失去了七星灯千年之久，如今好容易有机会寻回先祖遗宝，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熘走？」 摘星子闻言，眉宇之间的犹豫之色浮现。 「况且，」女修又道，「那七星灯即便是落在旁人手中，他们没有心法口诀也无法驱动，而师兄您却知道宝灯的口诀，届时无论哪七星灯在谁手中，都只会听命于你。咱们到时候想要拿回自己的灯，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摘星子的顾虑，摘星子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对着李不言拱了拱手：「前辈，晚辈还是不能就这样错失良机，与七星灯比起来，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不能拿回师门至宝，我才会真的死不瞑目，即便是去到黄泉，也无颜见宗门长辈的英魂。」 「决定了？」李不言抬眸斜睨了对方一眼。 摘星子重重地定点头。 「行吧，我见你也是个有担当有血性的汉子，今日就助你一臂之力。」李不言说着，朝他抛过去一堆拇指大小的玉符，「这是我们师门炼制的辟邪符，能够识别出隐藏在人界的魔修，当然，那些和魔修有接触的人也会被玉符识出，一旦玉符感应到魔修的气息便会自动消失。你给你的弟子们一人发一个让他们戴在身上，也免得会被魔修所伤。」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测试魔修的玉符，而是当初他去世家挑选弟子参与试炼的玉符，不过能检测人心这一项却是真的。 摘星子的神色大为感动，他捧着手中一堆玉符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李不言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打断了，只能转身将自己手中玉符一一分发给身边的人。 然而当他将玉符递给自家师妹时，对方却阴沉着脸不肯接。 摘星子还当对方是在耍脾气，连忙把玉符往对方手里塞去：「师妹，还不快收下此符，你......」 然而，见他竟然要亲手将玉符塞来，女修竟然没好气的推开了他的手腕，两人推让之间，玉符啪嗒一声摔落在地面。 「师妹，你太失礼了！」摘星子皱眉训斥道，「这是剑仙送给我们辟邪的玉符......」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玉符，话音却戛然而止，看着自家师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疑虑。 第177页 片刻后他才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不接玉符？」 女修被他怀疑的眼神看得心底一颤，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后将视线转到那枚玉符之上，默默地在心底安抚自己，不过是一枚平平无奇的玉符罢了，未必就有李不言说得那样神奇，许是他在诈人也未可知。 她赌气伸出手，准备从摘星子手里拿走那枚玉符。然而她的指尖刚触碰到玉符，异变陡生。 原本平淡无奇的玉符上忽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亮得刺眼，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而等到白光散去，众人再睁开眼时，却发现那枚玉符竟然凭空消失，唯独女修纤细白嫩的手还停在半空没有收回。 「师尊，您......」 「师叔难道是魔修？」 「怎么可能啊......」 周围人惊诧的唿喊声此起彼伏，但人群却都不由自主地远离了女修身边。 「玉尘剑仙。」摘星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有些无助地回头看向李不言。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师妹与魔修有任何牵扯。 女修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反驳道：「师兄，这必然是他耍的什么小花招，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符篆能够辨认出魔修的！说不定就是他取走了七星灯，又想用计离间我们师门，让我们内部起冲突，所以才......」 「你给我闭嘴！」摘星子头也不回地警告道。 女修的脸色青了又白，但最后还是愤愤不平地安静下来。 李不言的脸色依旧平静，他实在不愿看见七星门重蹈天玄宗的覆辙，所幸这个摘星子也肯听他的话，便打算直接将女修的身份揭穿：「这位道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的玉符也未必时刻都准，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替道友洗清嫌疑。」 「还请剑仙赐教。」摘星子诚恳道。 「魔修喜欢在为他们所用之人身上留下印记，你只需安排一位女弟子检查一下这位道友身上是否有魔修的印记......」 此言一出，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女修面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李不言，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竟然会知道这等辛秘。 「师妹，得罪了。」摘星子眉头紧皱，见女修面色不妥，已经对李不言的话信了七八分。 他当即便招手叫来一名女弟子，耳语几句之后，那名女弟子便一脸郑重地朝着女修走去：「玉星师叔，弟子得罪了，还请您与我移步去外面。」 玉星子下意识地想躲，但很快就被另外两名弟子拦住了去路。 她心知今日恐怕是瞒不住了，当即也发了狠，伸手就朝身旁的一名弟子攻去，同时口中大喊道：「师兄，你不要听信外人挑唆，他们天玄宗没安好心！」 见玉星子竟然直接对自己师门众人动手，摘星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死死盯着玉星子，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愤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被他呵护长大的师妹，竟然会和魔修有所勾结！ 不过这一切倒是都在李不言的意料之中，既然对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也就点到为止不再插手了。 清理门户这种事，总要七星门的人自己去做才算合理。他一介外人若是对玉星子出手就不大合适了。即便眼下七星门的人或许还不敢置喙什么，但在对方眼中，李不言终究是个外人。 玉星子在暴露出和魔修有所勾结后，竟然转身就逃，一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摘星子见状连忙就要去追，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却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一看，却发现是自己的师侄、玉星子的弟子不知何时扑上来拽着他的腿，眼圈泛红地恳求道：「师伯，求您别追了，我师尊她是有苦衷的。」 摘星子闻言顿时气得一脚踢开了他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既然知道你师尊和魔修勾结，为何不阻止她或是来禀告我？」 那弟子哭着道：「是那些魔修抓走了师尊的孩子威胁她，师尊并非有意隐瞒，但那群魔修送来了小师妹的一颗眼珠，还说若是师尊走漏了消息，就要让小师妹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迴。」 「即便如此，她也不该瞒着我，更不该......」摘星子咬紧了后槽牙说不下去了，片刻后他转身就朝着玉星子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追出洞府时，外面早已经失去了那女修的踪影。 李不言站在洞府门口，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山谷，不觉又嘆了口气。 魔修果然擅长玩弄人性，蛊惑人心，拿捏人类的弱点。 摘星子面沉入水地吩咐：「七星门上下听令，玉星子勾结魔修，叛出师门，即刻起，她便是本门叛徒，任何人都必须与她划清界限，见到此人必须刀剑相对，不得容情！」 李不言虽见摘星子阴沉的面色，但还是将劝慰的话说出口：「从玄冰山离开的道路只有一条，便是我们入山的那条路。现在追上去，说不得还能追上。况且，玉星子道友也非自愿堕魔，无非是魔修诡谲，防不胜防罢了。眼下当务之急，一则是追回玉星子道友问清魔修的情况，二则是追回你们的至宝七星灯。」 摘星子闻言点点头，转而看向周围的弟子们沉声道：「所有人，现在随我下山去！」 第178页 李不言当先一步迈出山洞，御剑向着玄冰山脚下飞去。 摘星子连忙招唿着门下弟子跟上，一群人唿啦啦地涌向山下。 冰山之间，玉星子身姿轻盈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地形之间，背后紧追不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见已经逃出玄冰山的范围，而身后两人也几乎与她只有十余丈的距离，玉星子的眼底划过一丝绝望的神色。她还没有将七星灯交给那群魔修，自己的孩子还在等她救她回来...... 若是折损于此，她当真不甘心。 然而就在此刻，她却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群穿着蓝色袍服的修士正在山脚下休憩，看他们身上的服饰打扮，正是天玄宗门人。 玉星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果然是天不绝人，偏偏让她在这时候遇到这群修士，这不是现成送来的人质吗？ 她加快速度沖入天玄宗弟子的营地之中，仓皇地环顾一圈后厉声询问：「谁是李不言的亲传弟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人群之中的云蹊霜。 云蹊霜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修，颇为有礼貌的上前询问：「我便是，不知这位道友.....」 不等他说完，就看到玉星子手中的长鞭仿佛灵蛇一般缠绕在他脖颈上，将他扯至身前，随后便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抵在云蹊霜胸前：「不许动！」 这一出变故，让在场的所有天玄宗弟子都看呆了。 他们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玉星子，这哪里冒出来的疯婆子竟然如此勇武，偏偏挑了个最厉害的当人质，眼光还怪好哩。 李不言和摘星子两人赶到时，看到这一幕顿时陷入沉默。 虽然是自家宝贝弟子被人挟持，可他反而开始替那个挟持他的人感到担心。 第072章 直到目送着七星门的人带着被五花大绑的玉星子离开, 云蹊霜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直接冲着自己来，还试图用他来要挟其他人。 当然, 此刻还头昏脑涨的玉星子也没有想明白，对方分明是个年少瘦削的少年，为什么竟然拥有金丹中期的修为，比她还高出一筹，在她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将她一掌拍翻, 顺便用了个泰山咒压得她无法动弹。 李不言客气地与摘星子拱拱手道了后会有期，便带着自家弟子们准备离开秘境。 他们在传送出口等了一个时辰之后, 便顺利地藉助着传送阵法离开了寒冰雪原的秘境之中。 再过三日, 这个秘境就会被彻底隐藏, 再次开启，又是两年之后了。 离开秘境后，所有的弟子们都明显地松了口气，神经也不再时刻紧绷, 看得出每个人都被松弛感包围住了。 此次试炼，他们每个人的修为和心境都有明显的提升，同时也在秘境之中得到了不少的珍贵灵草和材料，可谓斩获颇丰，而且还没有出现较大的伤亡, 即便是有人受伤, 也不过是些骨折之类的小伤, 服用一颗低阶灵丹就能即时痊癒。 总的来说，这一趟试炼基本上所有人都很满意。 急着返回宗门的弟子们御剑跟在李不言身后, 李不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群弟子经歷了试炼之后的变化。 他们每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内敛，举手投足之间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咋咋唿唿, 果然，修士的成长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实战和试炼中积累出来的。 也难怪所有的门派都会如此看重各个秘境的试炼。 李不言发现御剑飞得次数多了，他的恐高症似乎也不药而愈。如今在千米高的空中御剑往下看去，竟也不觉得恐惧了。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不觉紧紧皱起。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前方不远处雪原与秘境交错的位置，似乎有几个浑身浴血的修士正狼狈地往雪原的方向踉跄跑去，而在他们身后，却有十余身穿黑袍之人正在步步逼近。 那群黑袍人似乎已经将前方的修士视为掌中之物，并不认真追赶，反而故意放慢了速度给那几名修士逃离的时间，在对方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又加速追上。 反覆数次之后，几名修士也意识到自己怕是无法逃走了，便紧紧地围做一团准备赴死。 云蹊霜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下面的情况，与李不言对视一眼之后就轻声询问：「师尊，要去帮忙吗？」 李不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子们，片刻后微微点点头。 有了他的同意之后，所有的天玄宗弟子们全部改变方向，朝着地面上的那群人飞去。 被当做猎物戏弄的几名修士此刻已经陷入了深重的绝望之中，他们从秘境中出来，原本只想着早日返回宗门，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遭到了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袍人的截杀，师门之中一共来了二十余人，如今被杀得只剩他们三人了。 看着那群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长袍之中的人逐渐逼近，三名修士的眼底清晰地映照出对方手中法器的倒影。 「两位师弟们，不要堕了我们宗门的威名，」其中一名修士咬牙拔出长剑，「哪怕是死，咱们也要死在迎敌的路上！」 「哦呀，这么勇敢？」对面的黑衣人忽然发出一声阴柔滑腻的冷笑，「那怎么方才还跑得这么快？」 三名修士不再说话，只是眼底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他们齐齐举起手中灵剑，以赴死的勇气沖向站在最中间的那名黑袍人。 第179页 黑袍人的面目被兜帽的阴影遮得严严实实，哪怕对面的剑风颳起强风，却也无法撼动他的兜帽分毫。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目的，轻蔑地笑了一声，缓缓抬起手，苍白瘦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漆黑的细长法器，顶端缀着的黑色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微而诡异的轻响。 「叮——」 随着铃铛轻响，三名修士的动作齐齐一僵，他们维持着前沖的动作，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再不能动弹分毫。 「就这点本事，还敢对我动手？」黑袍人轻笑一声，声音冰冷，「你们，还不够格啊。」 他说完，手指轻轻一弹，三道不断翻滚的黑气凭空凝聚，以雷霆之势刺向三人要害。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从天而降的濛濛清光骤然降落，在千钧一髮之际挡住了那三道黑气，还顺势将黑气反震了回去。 黑袍人眼疾手快抬手打散黑气，勐然抬头看向那清光来处，眼神阴鸷，语气阴柔：「呵呵，居然还有不怕死的，本座还未找上门，倒是赶着来送死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道更加清晰的剑影。 剑光由远及近，不过片刻工夫，一道白色身影便自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在三名修士身前，将那三名修士牢牢护在身后。 黑袍人打量着眼前容貌昳丽的年轻剑修，对方白衣胜雪，腰间束着一条银色丝带，长发用碧玉冠挽起，清雅俊美的眉眼间带着隐约的怒意，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随后，又有一名俊美英挺的少年带着三十余名穿着统一蓝色长袍的修士飞来，追随着那漂亮得不像话的白衣青年落在地上，纷纷拔出长剑对准对面的十来名黑袍人。 「本座在人界行走这么久，终于看到个长相能入眼的了。」为首的黑袍人上下打量着李不言，片刻之后，用苍白瘦削的左手解开遮挡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来。 准确的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更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将面皮撕扯下来之后，又重新拼凑到一起的，伤口密密麻麻，如同缝补起来的破布，鼻孔和嘴唇的位置则露出了森森白骨。 李不言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别致的人，与眼前这人比起来，就算是之前被毁容的百鬼王似乎也显得没那么丑陋了。 「怎么，被本座吓住了？」那人见李不言迟迟没有动作，语气里带了几分冷意，「罢了，你这张脸皮瞧着倒好，待本座将它剥下来贴在我的脸上，想来也能轻易倾倒众生。」 听到这话，李不言还没有所动作，云蹊霜已经拔出灵剑准备和对方动手了。 「小郎君，你也别着急。」那人抿唇一笑，面目扭曲却偏要做出娇羞的模样，看得对面的天玄宗弟子们一阵恶寒，「本座瞧你长得也不错，日后给你个使君的地位，你就来贴身伺候本座吧。放心，只要你伺候得力，本座是不会亏待你的。」 看着那张扭曲的嘴唇吐出这般噁心的言语，李不言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口中的侍奉就是简单的侍奉，而且从对方的模样和举止他也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万俟桀麾下风花雪月四大魔君之一的万花魔君阴冥君。 这人天生无脸，但魔修天赋极高，因为自己长相丑陋便妒忌所有长得好看的人，最喜欢将长相俊美的男女抓来剥下面皮制成面具戴在脸上，同时也是个男女不忌的主，喜好淫乐，修炼的也是这等歪门邪道的魔功。 「你是哪门哪派的，为何要对修界道友下此毒手？」李不言微微眯着眼眸，冷漠地盯着对方，脑海中却在盘算着退路。 方才是他大意了，只当这是两拨修士为了争夺宝物而互相残杀，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是魔修的可能性。因为按照原着中的节奏，这时候的魔修还不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界，通常都会极力掩饰自己的身份。 发现对方是阴冥魔君之后，李不言就有些后悔了。对方魔婴后期的修为还在他之上，加上他身后那群黑袍人的修为恐怕也不简单，眼下想要脱身，李不言便不能揭穿对方身份，只能假装不知。 或许对方为了掩饰身份会与他演戏应付，他便也有机会带着弟子们全身而退了。 那三名修士死里逃生，已经如同惊弓之鸟，见有人出面将他们护住，便不顾一切地扎进了对方的队伍之中。 站在队伍前头的周鹤抬手扶住了其中一人，满脸警惕地追问：「把事情说清楚，你们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名修士们皆喘着粗气，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回答：「这位道友，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突然出现，见人就杀，又追问我们什么七星灯在哪里，我们哪里知道什么七星灯八星灯的，结果他们竟然杀了我们的师兄们......」 另一名逃亡修士满脸惊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们的手段极其残忍，我们的师兄好多都死在了他们手里，大家分散开来逃命，但我猜还活着的......也只剩我们几人了。」 闻言，李不言的心止不住地往下一沉。 阴冥魔君有胆子这般肆无忌惮地在修界杀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确定自己的消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而如何不泄露消息，按照魔修的思维，最简单的便是将所有的目击者全部杀光。看来，阴冥魔君根本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从秘境之中出来的修士。 第180页 不过他们挑选的时机也十分巧妙，正好是各派子弟试炼的时候，虽然各大宗门也会安排一位修为不弱的长辈一同前往，但万俟桀派来的却是魔界之中也能排入前十的高手阴冥魔君，哪怕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也未必是他对手。 如今若想破局，单靠他们天玄宗一支显然不可能，必须要尽可能地团结更多的修界同门，才有可能争得一线生机！ 阴冥魔君的脸又扭曲了一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不言，露出了一个类似笑的表情：「我不是修界的人，我是魔界的魔君哦！」 果然，他此话一出，周身魔气大盛，瞬息间便遮天蔽日，将附近的日光也都尽数遮住。 李不言眼神一冷，他知道，对面的魔头恐怕也没想过要让他们活着离开。 「天玄宗弟子听令，」李不言知道此刻对方选择暴露真面目，他们便已经没了退路，便沉声吩咐道，「所有人，结成御字剑阵准备迎敌。」 周鹤微微一怔，看了李不言的背影一眼后，厉声提醒还在怔楞的同门师兄弟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结阵，不要因为对方是魔修就畏惧，更不要被自己的恐惧打败！」 被他这一嗓子吼清醒的弟子们立刻乖巧地开始结阵，随着道道虚幻的剑影环绕在他们四周，一阵隐约的威压也随之从剑阵之中传出。 阴冥魔君愣了愣，随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疯狂笑声：「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也敢跟本君对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他身形不动，只是微微一摆手，身后的十二名黑袍魔修便齐齐上前一步，只见一道浓稠的黑色魔雾仿佛活物一般，瞬间便翻腾着朝众人扑去。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也跟着上前一步，两人手中的一对灵剑齐齐斩下，长剑瞬间化为两道璀璨的剑芒划破黑雾。 一击得手，两人也并不停顿，反而乘势而上，脚踏虚空，身形如电，每一剑都带着磅礴的浩然之力，暴涨的剑芒化作一道道惊天动地的青红游龙，将那魔影撕得粉碎。 面对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的联手，饶是那十二名魔修人数众多也不免左支右绌，被神出鬼没的剑光打得有些招架不住。 趁此机会，李不言勐地下令：「阵起！」 只见方才还气势磅礴的剑阵陡然光芒大盛，随后每个宗门弟子皆全力催动脚下灵剑，纷纷化为白色流星划破天空，倏而便飞上九霄钻入云层之中，只在空中留下几道虚影。 这便是他们下山之前，云蹊霜带领他们反覆练习的保命绝技——「御剑阵」。 修界之中处处危险，李不言想出这个办法也是以防万一，他规定所有的弟子都要练好御剑之术，若是遇到他们招架不住的强敌便先结阵迷惑对手，趁对手大意之时再脚底抹油熘之大吉。 虽然这样的方法说出去有些丢人，但却是保命的好法子。 方才李不言一提让他们准备结阵，他们便猜到了李不言的计划。师叔肯定是打算和云蹊霜师兄拖住敌人让他们先撤，因此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开始飙演技，一时间还真的将对面的魔修给唬住了，以为他们打算和魔修拼死一搏。 眼见天玄宗的弟子们纷纷御剑逃走，就连那三名修士也被他们一併带走，阴冥魔君气得大吼一声，随后挥手释放出无数条泛着绿光的锁链追了上去，试图将所有人全都抓回来。 李不言见状，电光火石之间便飞身至半空中，拼尽平生修为召出万千青色剑光，与阴冥魔君召出的锁魂链撞击在一起。锋锐的剑光瞬间斩断了所有的锁魂链，然而反震之力却也李不言的灵脉受了重伤。 一声闷哼之后，他的嘴角溢出一丝红色的鲜血，整个人也飞快地向后飞去，又被赶来的云蹊霜接在怀中。两人齐齐后退了两三步才在地上勉强站稳。 李不言这一剑拦下了阴冥魔君的锁魂链，而原本御剑速度就快的天玄宗众人终于飞得无影无踪，再寻不见任何痕迹。 确认弟子们都安全撤走了，李不言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露出个隐晦的笑容来。 飞至半空的阴冥魔君自知他已经不可能追得上全速御剑的修士，便在空中缓缓停下，用那张恐怖到不想让人多看一眼的脸对准李不言，阴测测威胁道：「希望我活剥你脸皮的时候，你也能这么高兴。」 第073章 阴冥魔君和李不言战在一起, 不过百十回合，李不言便露出败迹。 毕竟他与对方之间的修为差距是客观存在的，而他又没有男主那种逢人都能五五开或者随时爆发下克上的逆天挂, 能撑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好在阴冥魔君的那群手下深知自家首领的脾性，当他盛怒之时最好还是远远避开，因此也没有贸然插手，只是分散开来盯着半空之中的两人，准备随时接应。 眼见一道巨大的粉色魔瘴从阴冥魔君手中的魔铃中逐渐扩散, 转瞬便铺天盖地，遮挡住了李不言所有的视野。 虽然不知道这粉红色的瘴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李不言当即就屏息敛气, 生怕吸入一星半点儿着了对方的道。 「师尊当心，这东西碰不得。」云蹊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少年也及时地挥出几道气浪推开那漫天的粉色瘴气, 只见层层叠叠的瘴气如同海浪般被吹开，但不过转瞬之间却又仿若活物般扭曲着凝结着再度扑过来。 第181页 地面上，凡是沾染了分毫粉色瘴气的草木皆在瞬间枯萎。 察觉不妙的李不言立刻举起手掌，对准身前的瘴气用力一推，趁着瘴气被吹开的瞬间祭出结界, 将他和云蹊霜两人护在中间。 结界之外那片巨大的古老银松林如同摧枯拉朽般被瘴气腐蚀,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地面。 李不言敏锐地察觉到, 在瘴气的腐蚀之下他的结界越来越薄弱，恐怕不过半柱香之后, 结界便会被魔障完全侵蚀。 云蹊霜如今的修为尚未有所成就，纵然知道少年是男主, 不会折损在一个小小魔君的手中，但李不言还是心里一紧。 若是......万一呢？ 一想到或许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害了云蹊霜，李不言只感觉他几乎要被愧疚淹没了。 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捡了个现成的便宜，成为了元婴期的修士。又仗着自己熟知剧情，因此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漏或许真的会让旁人陷入万劫不復之中。 如果刚才，他能再仔细些，哪怕是他自己先来探路看看情况，也不至于让云蹊霜跟他一起折损在这个地方啊。 悔愧交加的李不言咬紧下唇抬手用力抱住了少年，低声在他耳畔提醒道：「我的结界撑不了多久了，待会儿结界崩溃之后，我会想办法缠住对方，届时你必须御剑尽快逃走......」 剩下的话，他没说，云蹊霜却已猜到。 他平静地看着自家师尊眼底翻涌的决绝，反手也搂住了对方，微微低头看着李不言的眼睛：「师尊是打算以自爆的方式替我拖住这些魔修么？」 李不言身子勐地一僵，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少年说中了他的计划，不知为何，他隐约从对方那云淡风轻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危险语气。 李不言不敢直视云蹊霜的眼睛，只是转过头望向结界之外，就想要结束这场不合时宜的对话：「不会。」 「师尊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云蹊霜轻笑一声，神色平静，「不过师尊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会让我不开心的话了。」 李不言：「......」 他不仅被自家弟子教训了，而且还被对方的气势压制，竟然有些不敢反驳。 当师尊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云蹊霜低头看着怀中隐约有些被他无意中释放出来的威压给压制住的师尊，轻轻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神祇之怒，即便是九天金仙也承受不住。 他也并非刻意释放自己的威压，只是方才想到李不言那不敢说出口的蠢办法，一时间被对方气到道心不稳，才没有控制住自己。 眼下失去神祇力量的他根本无法将自爆元婴的元神重新凝聚，这种无法全盘掌控的感觉让他心底生出几分无法压抑的烦躁。哪怕只是设想，也让这位年轻的神祇产生了不愉的情绪。 就在此时，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结界发出「咔咔」的碎裂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缝在结界上蔓延开来，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李不言心急如焚，他正欲强行推开云蹊霜，想让他有机会逃走，却没想到被云蹊霜抱得更紧。 少年修长有力的胳膊正稳稳地搂着他的细腰，径直带着他御剑冲上九霄之上。 面前这群魔修不依不饶，云蹊霜也不打算再隐藏身份了。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直接将这群骯脏的东西揉成一团塞进归墟之下，一併陪着魔界的前任主人算了。 阴冥魔君的身形在浓雾之中暴涨百倍，化为一个比山峰还高的巨人，他左手一挥，便有无数条绿色锁链再一次从他身后探出，仿若灵蛇般齐齐朝着两人射去。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道璀璨的七色宝光如同流星般从天而降，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与那无数条绿色锁链撞在一起。 「轰！」随着一声巨响，满脸狞笑的阴冥魔君被狠狠击退。 「何方高人相助？」李不言又惊又喜，转头朝着宝光发出的方向望过去。 远处的天空忽然传来清脆悠扬的凤鸣。 李不言和云蹊霜一起寻声望去，只见一只巨大而神俊的青鸾振翅而来，鸾之上端坐着一位白衣美人。 女子身着如雪的广袖长裙，洁白的衣衫在风中轻轻舞动，宛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雪莲般清冷高洁。 她的容貌是足以让人忘记唿吸的绝美，肌肤如雪，眉如远黛，双眸犹如深邃的碧色寒潭，透着清冷与威严。一头乌黑的长髮随风飘散，几缕髮丝拂过她那精緻的脸庞，更添几分出尘的气质。 随着青鸾的靠近，美人的身姿愈发清晰。她身姿婀娜，纤细白皙的双手结了个莲华印，一枚龙眼大小的七彩灵珠在她的掌心上一寸的距离悬浮着，散发出阵阵霞光瑞气。 青鸾扇动着巨大的羽翼，带起一阵狂风，摧枯拉朽般驱散了阴冥魔君释放出来的粉色魔障。 美人微微侧身，朱唇轻启：「尔等魔修余孽，休要在此放肆！」 声如玉磬，在天地间迴荡。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李不言就认出了女子的身份，男主的三大官配之中最后一位，羽人族圣女虞棠雪。 眼前的女子像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化身，没有人能够抵御住这样的美貌。 当初读原着的时候，李不言也曾在脑海中幻想过人气第一的女主究竟会美到何种程度，但如今亲眼见到他还是只能说，是自己的当初的想像力太过匮乏了。 第182页 想着想着，李不言不觉回头瞪了云蹊霜一眼。 这小子的运气倒好，有可爱的小美人坯子做青梅竹马，有美艷绝伦的红玫瑰魔界妖女和清丽圣洁的白玫瑰羽族圣女相伴左右，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了。 察觉到自己有些走神的李不言忽然一愣，这种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立刻御剑靠近半空中的虞棠雪，高声提醒道：「姑娘当心，对面乃是魔婴后期的魔修，手法诡谲，不好对付。」 虞棠雪头也不回地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轻拍身下青鸾。 青鸾一声长鸣，向着魔修们俯冲而去。 虞棠雪手中灵珠顿时光芒继续暴涨百十倍，一道绚丽的光芒划过天际，直逼魔修。宝光所到之处，就连阴冥魔君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他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半空之中的虞棠雪：「你......你是羽族的人，你这小丫头怎么可能驱使得了女娲灵珠？」 虞棠雪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阴冥魔君：「你这魔修倒是有些见识，认得这女娲灵珠。你若死在女娲灵珠之下，却也有幸！」 说罢，她再次催动灵珠，光芒愈发强盛，一瞬间竟然盖过了头顶的太阳，刺目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女娲灵珠？ 李不言闻言，几乎也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阴冥魔君会紧张至此了。因为女娲灵珠可是不折不扣的仙界至宝，是真正从仙界流出的极品仙器，也是三界之中威力仅次于神器的灵器。 然而原着中的女娲灵珠虽然也属于虞棠雪，却不该在这时候出场。她应该是在同云蹊霜一起飞升天界之后，云蹊霜通过一场赌博替她赢下了这个彩头。 那时候的虞棠雪也拥有大罗金仙的实力，才能轻而易举地驱使这颗仙界至宝。 想到这里，李不言深深地皱起眉头，疑惑地打量着对面的虞棠雪。 如今的虞棠雪在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漂亮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拥有足以驱使仙器的力量？ 就在虞棠雪催动灵珠的同时，阴冥魔君也立刻将附近自己的手下全数吸至身前，替他挡住了那片七色玄光。 那些被阴冥魔君强行吸至身前的魔修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便已被那七色玄光瞬间吞噬，化作了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阴冥魔君趁着这个间隙，身形一闪，向着远处遁去。 见攻守之势一转，李不言拎着手中长剑就要去追，却被云蹊霜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师尊，莫追。」 李不言一顿，也冷静下来，转头对青鸾之上的虞棠雪拱拱手：「多谢姑娘仗义出手......」 话音未落，青鸾背上的虞棠雪忽然勐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地从青鸾身上跌向地面。 李不言见状一慌，才要上前将轻飘飘的小丫头接住，身后便有一条身影比他更快地接住了对方。 而那青鸾见到云蹊霜抱住了自己的主人，也不紧张，只是悠然地张开双翼朝着远处飞去，显然是十分放心将昏迷中的虞棠雪交给云蹊霜。 李不言跟着两人前后脚落回地面，顺势收起了手中灵剑。 「还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来歷，不过她的修为当真是高。」李不言跟在云蹊霜身后开始没话找话。 云蹊霜稳稳地抱着虞棠雪，闻言平静地告诉他：「她是羽人族的圣女虞棠雪，修为尚且在筑基期。」 李不言愣了一下：「筑基期能打赢魔婴后期的魔修？」 就算是女主，这也有些离谱了吧？ 「不是她厉害，是她手中那枚女娲灵珠厉害。」云蹊霜耐心地解释道，「灵珠乃是仙器，而且专门克制魔修。」 「这小丫头能驱动仙器？」李不言追问。 云蹊霜走到李不言身边：「本来不行，但是有了器灵的允许就可以。师尊，把嘟嘟放出来吧。」 「诶，把那傢伙放出来干嘛？它最近天天就喜欢睡觉......」尽管这样说着，李不言还是从灵宠袋中将嘟嘟释放出来。 这段时日嘟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长着，当初李不言捡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个幼崽，如今已经是头帅气兇勐的大梦貘了。 很快，李不言就明白了云蹊霜为什么要让他把嘟嘟放出来了。 因为下一秒，云蹊霜就把还在昏迷之中的虞棠雪安置在嘟嘟宽阔有力的背嵴上。 嘟嘟茫然地转头，不明白为什么师兄要让他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好好驮着，回去让子苓给你准备全蛋宴。」云蹊霜淡淡道。 嘟嘟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要不是李不言眼疾手快扯住它的耳朵，怕是这傢伙马上就要给他们表演一个原地起飞了。 两人带着嘟嘟还没走出多久，忽然就看到天边出现了一片五颜六色的玄光。 仔细一看，那是一大群修士驾驭着各种各样的灵器正在往这边赶来。 看到两人之后，那群修士很快便调转方向朝着两人飞来。 人群之中，喧闹不断。 李不言依稀听见了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小言言，我带人来救你啦！」 嗯，这声音越听越耳熟，而且好像不是幻觉。 下一秒，一道白光一马当先冲来，朝着李不言扑了过去。 然后又被冷着脸的云蹊霜拦住，不得已堪堪停下脚步。 第183页 「少宗主。」看清了对方的脸，李不言颇为讶然地瞪大了眼睛，「阁下怎会在此？」 楚恆偷偷摸摸地瞪了云蹊霜一眼，然后那双圆熘熘的眼睛越瞪越大，指着云蹊霜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你、你、你这傢伙，怎么已经突破到金丹中期了！」 云蹊霜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震惊的楚恆和他的手指：「少宗主有意见？」 楚恆瑟缩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些示弱了，又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没、没有。」 他身后的紫霄仙宗修士皆陷入了沉默，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少宗主面对个人如此吃瘪。 「玉尘剑仙，我们察觉有魔修潜入修界，顺着魔修的踪迹一路追查至此，方才正巧遇到了贵派的弟子们，听他们说阁下和贵徒被魔修围困，这才特来驰援。只是不见魔修踪迹，可是两位已经让魔修伏诛？」一名身披深紫色道袍的白眉修士站出来，轻声询问道。 李不言立刻还了一礼，平静道：「多谢道兄，方才我与弟子联手以自爆相威胁，逼得魔修暂退了。」 他故意隐瞒了虞棠雪和女娲灵珠的存在。 毕竟，一件极品灵器就足以在修界掀起惊涛骇浪，更何况是一件顶级的仙器。 这种时候，李不言并不想考验人性。 第074章 得知魔修正在分散猎杀从秘境之中试炼出来的修士之后, 四大门派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遍了修界，同时也发出了请帖邀请各大门派的掌门，前往钟灵山商议共抗魔修的大计。 前脚李不言带着宗门弟子回到了天玄宗, 后脚四大门派联合署名的请帖就被一只白色的仙鹤送来了。 李不言才向萧渊汇报了此次试炼的大致情况，同时也解释了虞棠雪的来歷，正要离开，一个穿着内门弟子长袍的男孩就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份沉甸甸的金色文函。 「师尊, 四大门派送来了请帖给您。」徐子烨有模有样地对着萧渊行了一礼，将手中的请帖奉上。 萧渊抬手接过请帖打开。 李不言看着面色已经与往日大不相同的男孩, 笑眯眯地对着他招了招手：「小子烨近来好像长高了些。」 徐子烨对着李不言也行了一礼, 脸上多了几分舒展的笑意, 却仍旧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七师叔好。」 李不言顺手将一枚储物锦囊丢给徐子烨，笑道：「这些东西你师兄师姐们都有，这份是你的，记得收好, 以后或许能用上。」 带着弟子们试炼时，李不言闲来无事也跟着收集了些原材料，并且让子苓和岁欢两人分拣包装后，给门内所有的弟子们都送了一份。 「多谢师叔。」徐子烨上前接过那枚沉甸甸的锦囊，又退到一旁。 「师兄, 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李不言起身, 又拍了拍徐子烨的脑袋, 「小傢伙，有空来清岚台玩。」 不过他还没走出房间门, 就被萧渊叫住了：「师弟，你先等一等。」 李不言停下脚步, 回头疑惑地看了萧渊一眼。 萧渊将他手中的请帖递给李不言。 李不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概括起来就一句话，魔修来人界杀人砸场子，现在修界的四家扛把子准备联合所有人把闯进来的魔修赶尽杀绝。 他又看向萧渊。 萧渊转头吩咐徐子烨：「子烨，你去把其他长老和目前没有闭关的师叔全部请来。」 徐子烨微微点点头，领命而去。 如今的天玄宗门内，除了萧渊这一辈，还有他们上一辈的师叔辈的修士两人，皆是元婴后期的强者，只是始终难以勘破元婴大后期突破化神境。 在李不言看来，这两位师叔大抵是心魔难消。毕竟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三人在突破之时死于天雷了。 元婴至化神的雷劫难度，心魔更是难除，别说是人类，即便是仙人也难免会有欲望，因此，很多修士终其一生也难勘破心境，最后便是被自己的心魔困顿一生。 天玄宗的两位师叔算是师门中辈分最高的，在他们之下，才是萧渊这一辈，萧渊之下，才是周鹤为代表的亲传弟子，而早在三十多年前，周鹤就已经开始招收自己的亲传弟子了。 「紫霄仙宗的那位少宗主现在正在我们宗门之内吧？」萧渊端起手边的茶低头喝了一口。 李不言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向萧渊禀告这件事，但是他确定，在楚恆缠着他们一路跟到了天玄宗时，萧渊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如今四大门派如日中天，有他们带头剿灭魔修，此事倒也不难。」萧渊沉吟片刻，「只是那下落不明的七星灯......」 李不言故作不知地追问：「说来奇怪，那七星灯虽是极品灵器，但是修界之中人人嚮往就罢了，为何那群魔修也这般疯狂地想要得到？」 萧渊嘆了口气：「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待会儿等其他人都到齐了，我再与你们细细解释。」 一炷香后，玉芙蓉最先赶到。 她左右看看，见屋子里只有李不言和萧渊两人，便凑到李不言身边低声道：「雅儿回来都与我说了，多谢师弟在秘境之中对她照料有加。」 她原本并不指望自己的亲传弟子能在秘境之中有所斩获，只盼着小丫头能平安地回来就好，没想到赵雅不仅提升了自己的修为，还收穫了一大堆冰属性的材料。 第184页 再细问，她发现李不言这个带队长老做得甚至比他这个师尊都到位。 修界之中，几乎所有的修士有一大半都是跟在自家师尊身后摸爬滚打地学着成长起来的，谁家师尊能做到李不言这份上啊，一手抓修炼一手抓生活，连弟子们每餐吃什么都要安排周到。 这样细緻的他不像是个元婴期的修士，到更像是个照顾小孩的奶娘。 李不言也笑了笑：「不过小事。」 他活了小二十岁，虽然职业是演员，但是专业却是照顾小孩。脾性再古怪的小孩子在他面前也会变得乖巧懂事，毕竟他也没有见过比他家小风更奇怪的小孩了。 「对了，掌门师兄让我们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玉芙蓉又转头询问萧渊。 萧渊指了指手边的请柬示意她看。 玉芙蓉一眼扫过去后微微蹙了蹙眉：「魔修出现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修界，如今咱们宗门都已经安排人手去各城镇村庄住扎两日了，巡逻的人手也增派了一倍，便是有魔修胆敢前来冒犯，也没命离开吧。」 说着她放下手中请柬，又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萧渊：「况且，他们遍邀所有掌门共商要事，师兄你抓紧着去一趟就是了，叫我们来做什么？」 萧渊嘆了口气：「事情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陷入了沉默。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眼底的愁云，李不言和玉芙蓉两人默默地交换了个眼神，看来宗门之内好像确实是遇到了大事儿了。 房中的气氛沉闷且尴尬。 待了一会儿后，玉芙蓉开始没话找话：「对了，还没告诉你有个好消息，祈夜的兽化已经有了转化的迹象，他的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就能彻底治癒。」 「师姐费心了。」李不言听到这个消息后，精神也为之一振。 若是能逆转兽化，至少祈夜的人生轨迹都会因此改写。 两人又压低声音聊了一会儿，所有人才到齐。 等他们都看过了请柬之后，萧渊才缓缓开口：「魔修入侵，事关重大，因此我不得不召集各位前来。」 二长老雷霆率先开口：「掌门师兄放心，我已经加派人手轮值巡山，各个附庸家族也都派人暂住进去，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萧渊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办事我一向放心，不过眼下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七星灯。」 见众人眼神茫然，李不言连忙又把自己在秘境之中见到有人提前抢走七星灯又被魔修围堵的事情简略讲述了一遍。 听着听着，众人便品出诡异之处来。 「魔修怎知那七星灯藏在秘境之中？」 「七星灯乃是灵器，即便是落入魔修之手他们也无法驱使，那么他们这么拼命地想抢七星灯是为了什么？」 「说来也是，还这般大张旗鼓地动手。」 「......」 很快，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萧渊。 「你们或许听说过千年之前仙魔大战，最后五位大能前辈联手将魔尊镇压在归墟之下吧？」萧渊沉声道。 众人都点点头，这个故事他们从小听到大，哪怕不是修士，普通的百姓们也都听说过这个传说，而在人类生活的地方，至今都还供奉着五仙庙呢。 只是他们还是不明白，萧渊为何会在这时候特意点出这桩旧事。 「不过事情的具体内情，却鲜有人知，」萧渊拿起桌面上的缓缓开口，「当初那五位大能每人都用自己所带的一件灵器作为封印魔尊的武器，便是传说中的封魔印。」 「封魔印！」何弦歌愣了一下后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那盏七星灯......」 萧渊缓缓地点了点头：「七星灯乃是极品灵器，那灯中之火乃是天生灵火，它便是当初封印魔尊的五件封魔印之一。」 此言一出，别说是其他人，就连李不言也跟着怔楞了一下。 原着中这个时候，作者并没有描述天玄宗的情况，而当云蹊霜从禁地之中出来时，天玄宗已经被魔修灭门，萧渊也在大战之中陨落。 不过他记得很清楚，作者并没有交代萧渊知道封魔印的情况，所以，萧渊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萧渊并不意外众人的诧异，继续缓缓道：「世人皆知那五位封印魔尊的前辈用五件灵器封印了魔修，却不知道灵器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它们分别是七星灯、干坤壶、盘古石、山河图和绝仙剑。」 「五位前辈在封印魔修之后便相互约定，自己将封印灵器藏起来，只把这个秘密传于自己的衣钵继承人。不过时隔千年，期间有些门派已经凋敝，有的传承也已断绝。如今这世间，恐怕很难再寻到那五位后人了。」萧渊的目光深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李不言轻声询问：「那掌门师兄您是如何......知道这些辛秘的？」 萧渊淡淡道：「我们天玄宗开宗立派的先祖便是其中一位大能的衣钵传人，那个宗门因为失去了顶级灵器逐渐凋敝，最后师门只剩下一位衣钵传人，那人便选中了我们师祖作为弟子，并且让师祖有所成就后再重新开宗立派。」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千年之前封印魔尊的几位大能皆是闻名天下的大宗门，按照萧渊的说法，他们这居然也算是名门之后了。 第185页 「师兄，那既然传承到您了，您能告诉一下我们，咱们宗门之内的那件法器是什么吗？」玉芙蓉好奇地追问。 萧渊缓缓地点点头：「今日我特意将你们召集至此，便是为了告诉你们此事。七师弟从秘境之中回来，告诉我魔修在寻找七星灯时我便知道，必然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让魔修发现了七星灯便是五件封魔印之一，他们才会如此疯狂，不计代价地想要得到七星灯。」 顿了顿，他才又道：「但是，他们想要的肯定不止是七星灯。我们天玄宗的前身是灵剑宗，我们先祖使用的灵器便是绝仙剑。我担心的是，魔修会不会也知道了关于绝仙剑的消息。」 「灵剑宗？」众人一阵惊唿，这可是千年之前与如今的四大门派不相上下的大宗派，鼎盛时期门下弟子数万，宗门长老金丹期以上百人，元婴期以上二十余人，就连化神期老祖也有三位，可谓是修界之中的定海神针。 他们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天玄宗的前身竟然这般显赫。与之相比，如今的天玄宗简直有些拿不出手。 李不言也跟着惊唿了一声。 他记得原着中也写着灵剑宗的老祖以绝仙剑作为封印灵器，但是最后那绝仙剑是风星霓交给云蹊霜的。 难道说这个时候，风星霓已经得到了绝仙剑？可她是如何得到的呢？ 「那绝仙剑的藏剑之所，师兄可别轻易告诉旁人......」李不言有些担心地看着萧渊，很想提醒他去藏剑的地方看看，别等灵器都在魔修手里转一圈了萧渊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萧渊忽然轻笑了下，抬头看着李不言：「绝仙剑在你手中我很放心。」 「那就好......」李不言刚刚点头点到一半忽然僵住，他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反问，「在我手里？师兄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错了，绝仙剑怎么可能会在我手里？难道是你把它藏在清岚台了？可我走遍了清岚台，也没有见到适合你藏剑的地方啊......」 「别胡说，师兄我才四百来岁，还年轻着呢！」萧渊瞪了李不言一眼，「还有，绝仙剑其实不是一把剑。」 几人越听越煳涂了，玉芙蓉揉了揉太阳穴：「不是一把剑？难道还是一把刀不成？」 「没点儿耐心，听我说完吧。」萧渊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绝仙剑其实是两把剑，一把名南风，一把名赤影。」 李不言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绝仙剑最后会落入风星霓手中。 原着中的云蹊霜和风星霓两人联手干掉了反派师尊，风星霓驱使毒虫毒蛇将李不言的血肉啃噬殆尽，自然也不免得到灵剑南风。 或许那时候风星霓并没有意识到南风剑便是传说中的封魔印之一，但是后续她肯定也有所察觉，才会在最后将绝仙剑交给云蹊霜。 「师兄，你怎么把这两把剑也放在剑冢之中啊？」李不言苦着脸问。 天玄宗之内所有的剑修在入门之后，都有一次进入剑冢的机会，那里面的灵剑通常是宗门前辈所使用过的灵剑，若是他们能被灵剑选中就能与灵剑定下契约，成为灵剑的主人。若是不能被灵剑选中，便只能去执事堂选一把新的灵剑了。 虽然不知道当初南风剑为什么会选择原主这个反派，但是现在要让李不言交出南风剑的话，他也很难办到。 毕竟要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只有一个途径，就是让主人留在法器中的元魂全部被抹除。 换句话说，只有李不言原地去世，南风剑才能成为一把自由的剑。 萧渊的眼底露出狡黠的笑：「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猜到这两把剑和绝仙剑有关系了。」 李不言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 毕竟，按照其他宗门的做法，都是把封魔印想尽办法藏在危险的、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地方，谁能想到绝仙剑会被拿在两个修士手中，天天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回晃悠呢。 第075章 萧渊讲完封魔印的秘密之后,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久之后，雷霆才开口询问：「掌门师兄，您召我们前来是为了要我们保护七师弟么？」 萧渊环顾众人一圈后, 苦笑了一下：「说句不怕大家生气的话，凭我们天玄宗目前的实力......恐怕很难护得住七师弟。听说这次为了夺取封魔印，魔界出动了八大魔君，那些魔头的修为皆在你我之上，更何况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只怕是防不胜防。」 李不言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角，八大魔君, 万俟桀手底下四个, 风星霓手底下四个。而风星霓麾下的朱雀魔君现在就在现场...... 「那师兄如今作何打算？」何弦歌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萧渊沉吟片刻后看着众人, 缓缓开口：「这正是我要与你们商议的，按说七师弟入门时间最晚，修为也算不得是咱们宗门的顶尖，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凭实力排位, 他都只在中下游。」 李不言的脸上有点儿火辣辣的，虽然萧渊说的是实话，但是实话听着也最刺耳。这种差生被老师现场点名的既视感，让他有些如芒在刺、如鲠在喉...... 玉芙蓉和其他几人也没忍住偷偷地笑了笑，李不言的修为在几位长老之中其实并不算弱, 只是要论顶尖确实还差几分火候, 一则上面还有两位与化神只有一步之遥的师叔, 二来他们前头还有修为在他之上的萧渊和诸长老之首方南烛。 第186页 「师兄不妨有话直说。」方南烛沉声道。 「原本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因此把你们请来便是为了与诸位商议。」萧渊看了李不言一眼, 以平静道，「我想把七师弟列为代掌门, 在我修炼闭关之时暂摄掌门之职。当然，也会代我赴约。」 此言一出，众人微微安静了片刻。 玉芙蓉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在场众人的表情，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与其他自幼便拜入了天玄门的长老不同，她和李不言两人是修成之后才拜入宗门的，因此两人的身份地位在宗门之内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虽然顶着长老的名头，但两人其实一直都十分谨慎地避免参与这种宗门大事，安静地做着自己享富贵而少实权的长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如今萧渊竟然直接提议将李不言拟定为代掌门，且不提其他，宗门之内实力地位超越李不言的那些长老们会不会有异议都很难说。 最后还是方南烛打破了平静，他已经猜到了萧渊的计划：「师兄，您是打算将七师弟定为代掌门之后，让他代替你去赴四大门派之约？」 萧渊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只是一个方面，我们虽无力护住七师弟和封魔印，但是四大门派却有这个实力。若是让师弟以代掌门的身份前往钟灵山，跟在那些修界大能身边，想来魔修自然不能伤他分毫。」 李不言立刻站出来推辞道：「师兄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代掌门一事关系重大......」 他可没忘记原主身上还背了个魔界奸细的身份，他的身份地位越是高，风星霓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便越是多。如今的他已经身兼修界长老和魔界魔君的双重身份，并不希望自己的事业继续进一步发展。 「另一个方面，」萧渊转头看着李不言，沉声道，「我也看中了云蹊霜这孩子的潜力，他能在十六岁便突破至金丹中期，这固然与你之前给他的那枚涅槃丹有关系，但我能感觉到，即使没有那颗涅槃丹，他也离金丹之期不远。」 李不言默默地闭上了嘴。 原着中，云蹊霜最终也曾在天玄宗覆灭之后独自一人扛起宗门大旗，在魔修入侵人界，大肆屠戮修士之后，四大门派联手召集剩余的修界同门，天玄宗的旗帜便被他扛在肩头，独自一人随着人流聚集在一起，最终汇聚成抵抗魔修的道盟大军。 也是经他之手，天玄宗第一次震惊修界，最后更是成为了修界的宗门之首。 不过那已经是在百十年之后的事儿了。 如今许多事情并未按照原着的剧情发展，李不言怕这便是云蹊霜再一次带领天玄门走向辉煌的起点，此刻竟也不敢推拒萧渊的提议了。 「师兄有立云蹊霜为掌门之心。」何弦歌眉头微锁看向萧渊，「可师兄您正值壮年，蹊霜这孩子资质禀赋的确堪称天纵奇才，但他如今不过十六，年岁着实太小了些......」 「他虽年纪小，但却是弟子之中最为沉稳的一个，难得这孩子有如此天赋，却又心性稳重，」萧渊说着，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来，「我知你们都担心他年岁小，难以服众，但玉不琢不成器，早些让他开始歷练，对他和宗门而言，都是件好事。」 雷霆和方南烛对视一样，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萧渊所言非虚，云蹊霜的确是所有亲传弟子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他虽年纪小但遇事不惊，颇有大家风范，假以时日，成就绝对不会在众人之下。 「既然师兄已经决定，弦歌自当从命。」何弦歌闻言，微微俯身一礼，应了下来。 方南烛也跟着点头：「如此也好，修界如今风云变幻，我看蹊霜这孩子倒是可堪大任，况且经过上次禁地一事，如今他在师门弟子之中的威望也高。」 见大长老这个最有资格反对的人都已经点头了，其余人也都跟着同意了。 只有李不言在原地踌躇片刻后才举起手弱弱地开口：「掌门师兄，我有意见。」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他。 李不言忽觉压力倍增，但是眼下他还是必须把自己肩上的担子摘下来：「我知道掌门您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恕我斗胆，这代掌门之职我真的不能接受。」 萧渊想过千百种可能性，但却没有想过李不言自己本人不愿的情况。毕竟天玄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歹也能跻身修界中等门派。身为掌门，能接触到的修炼资源绝对是长老的倍数。 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实在想不明白，李不言有什么理由拒绝。 萧渊吸了口气后看着李不言，温声道：「当然，此事关乎甚大，我也不会强迫师弟答应。师弟若是觉得不愿，可以拒绝。但是你必须要拿出足够让我信服的理由来。」 李不言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口：「师兄，眼下我说再多理由，恐怕在你听来也是託词，但请你相信我，我的确有不能承担代掌门之职的苦衷。不过若你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小云，倒不妨将他列为代掌门。」 萧渊一听这话就气笑了：「荒唐，我却从未听说有弟子的尊位高于师尊的先例，你若实在不愿当这个代掌门也就罢了，怎么又替你弟子揽上了？你当不得，他便当得？简直岂有此理。」 李不言明白萧渊说的也是实话，正常来说，掌门之位都是代代相传的，而只有在上一代掌门陨落或飞升之后，才会有下一任掌门的继任。 第187页 如今若是越过李不言直接将云蹊霜列为代掌门，那么云蹊霜在宗门之内的地位显然就会高过李不言，在等级森严的修真门派之中，这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这种行径对于李不言来说，已经不算是谦让掌门之位了，更像是一种自黑。 毕竟若是天玄宗将云蹊霜定为代掌门的消息一旦传出，其他宗派的修士必然会揣测是否因为师尊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不堪掌门重任，才会越过他将尊位传于他的弟子。 玉芙蓉此刻也有些煳涂了，她弄不明白李不言在纠结什么，不过这傢伙偏疼他弟子的那颗心倒是一直不变，什么好东西都想往他弟子手里塞，这被人艷羡的掌门之位也是说让就让了。 甚至就连自己的地位屈于弟子之下也能忍了。 李不言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师兄，我这人颇有自知之明，平生只想过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闲散日子，掌门重任我实在担不起。不过小云这孩子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师兄你自己既然也看中他，何妨让他来做这个代掌门呢？」 萧渊顿了顿，打量了李不言一眼：「你当真不介意让他的地位在你之上？」 事实上，李不言的提议也的确是萧渊自己最初的设想。只是他自己才四百来岁，云蹊霜自己又只有十六岁，若要等云蹊霜成长起来，这中间还有很大一段空档期，因此萧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李不言拟为下任掌门。 没想到，他的深思熟虑居然被拒绝了。 李不言笑了笑：「只要是为了宗门和小云好，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要去在意了。」 其余人也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李不言，不得不说，李不言的提议的确有些不拘小节。 确认李不言的话确实是出自真心之后，萧渊最终拍板：「如此也好，那就这样定了。」 代掌门的人选拟定之后，房间里的人便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玉芙蓉也跟着李不言一起离开了。 在南溟岛上遇见之前，这两个人在山上的交往其实并不多，但或许是因为有了南溟岛共患难的交情之后，两人的来往也日渐多了起来。 「明天开宗门大会的时候，师兄就会在大会上确认小云的身份，」玉芙蓉歪着头打量李不言，「以后恐怕会有更多人盯着他。」 李不言淡淡地笑了笑：「即便他不是代掌门，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无论是惊艷的、羡慕的还是妒恨的、贪婪的，落在云蹊霜身上的目光从来不少。 总不能因为担心别人的不怀好意，就让云蹊霜停下前进的脚步吧！ 他知道，总有一天，云蹊霜会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高到所有人都必须抬头仰望他。 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站在他的身边。 李不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心底那一丝怅然若失的情绪抛在脑后，同云蹊霜一道回了清岚台。 然而还没等他和玉芙蓉跨入清岚台的院门，就看到子苓和岁欢两人像守门的石狮子般一左一右地蹲在大门口，只是两人都愁眉苦脸地双手托腮望天。 而且这两人身上的衣衫破烂，头髮散乱，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面粉和菜叶，每个人脸上多少还带着些伤。 「怎么了这是？」李不言茫然地看着忽然起身朝自己飞奔过来的俩倒霉孩子，在两人扑到自己怀里之前抬手将两人的额头抵住，有些嫌弃地皱起眉，「清岚台破产了你们准备改行去山下讨饭？」 这俩孩子就跟挨了狠揍又忽然见到亲人似的，鼻涕眼泪一起流着，那模样看起来真的是叫人发愁。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指向后院的方向，委委屈屈地向李不言告状：「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李不言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了，「是有人来咱们清岚台找茬？是你们大师兄在后院和那人动手吗？」 子苓立刻用力地摇摇头，抬手抓住了李不言的衣袖：「师兄去执事堂结算这次任务的灵石了还没回来，是你们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和小师姐打起来了。」 李不言的脚步瞬间顿住，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岁欢一边拍打着自己头上的面粉一边小声说：「那位叫虞棠雪的姑娘和小师姐。」 也就是云蹊霜的两位女主见面了，而且见到的第一面就干仗了？ 李不言深吸了口气，这时候他可不能去凑热闹。两女主的矛盾，也只有男主能来化解了。 他转头看了玉芙蓉一眼，对她递了个眼神，正准备带着三人撤离，忽然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随后火光沖天，照亮了大半的后山。 「师尊给我修的小厨房！」子苓呆愣在原地，傻乎乎地望着后山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厨房。 「我给师尊做的桂花糖！」岁欢也愕然瞪大了眼睛，无比心疼地皱起眉。 玉芙蓉的脸上挂着吃瓜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不言：「还不打算管吗？」 李不言不得已也只能转身，看来不管是不行了。要是等云蹊霜回来，他的清岚台恐怕也被这两位小姑奶奶给拆零碎了。 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风星霓不在现场，否则修罗场升级，谁来都控制不住。 后山之上，身穿明黄长裙的萧锦瑟咬着唇，气唿唿地持剑盯着对面白衣飘飘的虞棠雪。 而虞棠雪也手捧灵珠，不甘示弱地与她对视。 第188页 萧锦瑟乃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虞棠雪的实力略高一筹，不过也只在筑基中期。 虽然虞棠雪手中的女娲灵珠占了优势，但她之前强行驱使灵珠找到了反噬重伤未愈，一时间也与萧锦瑟打得不分上下。 眼见灵剑与灵珠又要碰撞在一起，两人的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握住，然后强行分开。 「是谁不要命了，敢拦我......七师叔。」萧锦瑟的气焰瞬间被掐灭，整个人可怜兮兮地垂着肩，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 「玉尘剑仙。」知道李不言是云蹊霜的师尊，虞棠雪也对他十分客气。 李不言松了口气，不过面对两个美得各有千秋的小丫头，他也狠不下心教训，只能温和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子苓岁欢，把为师的好茶煮成奶茶待客。」 面对眼前这张俊脸上温雅柔和的微笑，两个小丫头莫名地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也不在意刚才的意气之争了，都乖巧地让李不言牵着去了前院。 第076章 初冬时节, 气温降低，清岚台内外的古树都被白霜染成了金红色。 和暖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院落，勾勒出一片茂密的树荫。 嘟嘟懒洋洋地趴在鞦韆架上晒太阳, 蓬松的大尾巴悠闲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院子里，几人围着石桌坐了一圈，萧锦瑟和虞棠雪两人则分别坐在李不言的左右两侧。楚恆纵然再不乐意，也没有那厚脸皮和两个小姑娘抢位置，只能挤在岁欢和子苓两人中间, 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不言。 李不言慢慢地将上好的牛乳、灵花与灵茶一同放入小巧的铜壶中，用小火慢煮, 红茶的醇厚与牛奶的丝滑终于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刻相遇, 逐渐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瀰漫开来的香气浓郁诱人, 混合了茶香、奶香以及花香后形成的冬日特调奶茶终于新鲜出炉。 用筛子将香滑细腻的奶茶过滤了一遍后，李不言才把倒好的奶茶分别推到几人面前：「先尝尝。」 玉芙蓉闻着细腻的白瓷杯中从未闻过的醇厚香味，一时也觉得新奇，第一个端起面前的精緻瓷杯喝了一口。 第一口下去, 先是浓郁的茶香在舌尖绽放，随后是丝滑的奶香缓缓充斥口腔，清甜的花香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整体的口感，让人回味无穷。 「好茶！」玉芙蓉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嘆出声, 「师弟, 这灵茶与牛乳煮来怎么这么好喝。」 萧锦瑟和虞棠雪两人见状, 也跟着尝试喝了一口，随后两人都眯上眼睛, 味蕾几乎是在瞬间就被这股丝滑的甜香俘虏了。 「小言言，这东西叫什么？回头我也让宗门的师兄弟们学着煮。」楚恆实在是爱极了这种绝妙的口感和味道, 忍不住询问道。 李不言拨弄了一下自己手边的茶杯，想了想道：「这叫奶茶，不过一般来说，奶茶也会根据配料不同而取不同的名字，这壶茶......叫浮生半日。」 说着，他又向几人推荐自己做的点心：「这奶茶甜腻，不过配茶的点心玫瑰酥却是咸香适口，正好中和了奶茶的甜味。」 这次不等李不言说完，楚恆便又尝了尝玫瑰酥，果然如李不言所言，味道酥脆微咸，却又带着股奇异的香味，让已经许久不进这些食物的他只觉得胃口大好。 继他之后，玉芙蓉也眼疾手快地拈了一枚玫瑰酥。 「说实话，师弟，你有些让我刮目相看了，」玉芙蓉看着李不言，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以前只觉得你修行还算刻苦，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手艺。」 「都是无聊时候瞎捉摸出来的，」李不言笑了笑，又转头看向身边正在默默喝茶吃点心的两个小姑娘。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小丫头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捧着杯子喝奶茶，乖巧得就像是橱窗里妆容精緻的娃娃，让人不自觉心脏都跟着柔软起来。 这本书里的女主们个性鲜明，萧锦瑟活泼机灵，虞棠雪温柔优雅，如果不是男频文的女主，她们都应该各自拥有更加精彩的人生，而不是成为男主的配件，用来彰显男主的成功。 只是李不言还不确定，云蹊霜到底最中意的是这三个女主中的哪一个。 毕竟这孩子无论对着谁都是一副波澜不兴的平静表情，如今三位女主都已经先后出场了，他还真没发现云蹊霜对谁特别上心。 「好了，聊聊刚才为什么动手吧。」见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李不言这才转头先看向萧锦瑟，他抬手捏了捏小丫头瞬间鼓起来的包子脸，轻笑了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最爱惹事，该不会是你欺负人家吧？」 萧锦瑟立刻委屈地皱起眉：「七师叔，是她先动的手！」 「哦？」李不言这下倒是有些意外，他知道虞棠雪性子沉稳清冷，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萧锦瑟出手。但萧锦瑟虽然活泼了些，却也不是个爱说谎的孩子。 「虞姑娘，我家丫头虽调皮了些，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若哪里不周到开罪了你，还请你多包涵。」李不言又转头看向虞棠雪。 虞棠雪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瓷杯，抽出细软的手帕轻轻压了压嘴角，这才缓缓开口：「她说得不错，的确是我先动的手。但她身边那只青鸾尚未成年就与她结契，可见是她恃强凌弱，趁着青鸾年幼才强迫对方结契。这头青鸾有凤族血脉，便也算是我们羽族的远亲，我自然不能见它被人类欺压奴役而袖手旁观。」 第189页 听到这里，李不言倒是松了口气，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姑娘你听我说，这事儿还真是个误会，那只小青鸾还是我捡回来送给锦瑟的呢。」 紧接着，他便把当初遇到小青鸾父母被杀、自己顺手将这小傢伙捡回来的事情说了，末了还补充道：「锦瑟这丫头虽然平日里有些活泼，但却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更做不出强迫灵兽结契的事情。再者说，当时小青鸾受伤颇重，若是不及时救治只怕性命难保。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小青鸾，看它是否是自愿结契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锦瑟，柔声道：「锦瑟，把青鸾放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萧锦瑟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是一场误会，眼底的郁色消去不少，听到李不言的话，便也顺手将小青鸾从灵宠袋中释放出来。 小青鸾一出现便绕着锦瑟的头顶飞翔了几圈儿，看起来精神抖擞，活泼可爱。当它落地之后，忽然疑惑地歪着头看了虞棠雪一眼，羽族人的血脉会让天底下所有的禽鸟类都对他们产生信任和亲昵的本能。 虞棠雪微微抬手，小青鸾便一蹦一跳地跳到她身边，用小脑袋主动蹭了蹭对方的掌心，随后舒服得眯着眼睛用喉咙发出咕咕的撒娇声。 萧锦瑟看得有些吃醋，酸熘熘地哼了一句：「没良心的小傢伙。」 她已经和青鸾定下契约，虽然这小青鸾的灵智未开，却也能模煳地感受到小主人的情绪。 察觉到萧锦瑟的心情不佳，小青鸾又蹦跳着回到主人身边，讨好地用自己的翎羽蹭了蹭对方的小腿。 看到这一幕，虞棠雪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能让青鸾这种生物主动捨弃羽族人回到主人身边，看来萧锦瑟的确把这小傢伙照顾得很好。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武断误会了你。小妹妹，我跟你道歉。」虞棠雪十分诚恳地看着萧锦瑟，「若是有什么我能弥补你一二的，还请你告诉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萧锦瑟原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之前虞棠雪二话不说对她出手，她的小火爆脾气自然是忍不住，但是此刻见到虞棠雪这样一个漂亮的大美人低头向她道歉，她胸腔里的那股子火气瞬间就消散无踪了。 「呃......也没关系啦。」萧锦瑟结结巴巴的摆摆手，「你都已经道歉了，我、我原谅你了。」 玉芙蓉和楚恆两人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喝茶吃点心看戏。 看到两人把误会说清了后，玉芙蓉才拍拍手，掸去指尖的碎屑：「这玫瑰酥味道不错，师弟，能再来一盘吗？」 「诶？玉师叔，你怎么把点心都吃光了啊，我才吃一块......」萧锦瑟低头看到空荡荡的碟子，又看看玉芙蓉，这回是真的委屈上了。 那么好吃的点心，她才吃一块就没了。 不仅是她，就连旁边的虞棠雪也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李不言。 李不言想了想：「还有水晶莲蓉糕和蜂蜜杏仁糕，不过都是甜口的......」 「你先拿来我们尝尝。」楚恆满眼期待地看着李不言，今天不管李不言拿出来的是啥，哪怕是地上的泥块他高低也要尝一口。 李不言有些无语地从储物戒指里把自己之前准备的零嘴全部都摆出来，除了之前说的那两样点心，还有玉露奶冻、金丝枣泥饼、马蹄酥......满满登登摆了一桌。 「对了，虞姐姐，你这次来我们宗门是来玩的吗？」说破了误会之后，萧锦瑟面对虞棠雪的态度明显就亲昵了起来。 不过李不言也能理解，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一位漂亮温柔还知错就改的大美人。 担心萧锦瑟的问题让虞棠雪为难，李不言立刻笑道：「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就想着怎么玩儿？」 萧锦瑟吐了吐舌头，捡了块水晶莲蓉糕缩到玉芙蓉身边开始啃起来。 莲蓉糕的馅儿有些绵密噎人，她又端起面前的茶杯美美的喝了口奶茶。 「我是来找云蹊霜的，他是我的未婚夫。」虞棠雪微笑着回答道。 「噗~」萧锦瑟一口奶茶喷出。 好在玉芙蓉眼疾手快，一道紫色玄光出现，完美地挡住了所有喷向她的奶茶。 不过玉芙蓉的脸色也有些古怪，她看了看李不言又看看虞棠雪，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楚恆也跟着愣了一下，随后忽然眼前一亮。 如果是眼前的女子是云蹊霜的未婚妻，那么云蹊霜就会被李不言抛弃，到时候他就可以趁虚而入，抱得美人归了......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虞棠雪万里追夫的忙他是帮定了。 李不言面色平静地给众人的杯子里又续满了奶茶。 「锦瑟妹妹，我和小云是幼年时定下的娃娃亲，只是后来他家中变故，我父亲不愿继续这门婚事。但如今我长大了，也想明白了，想要嫁什么人须得我自己做主，所以才来找他。」虞棠雪眼神温和地看着她，轻声向所有人解释道。 萧锦瑟咬了咬下唇，偷偷看了看李不言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如常，不觉有些失望。 听到这个消息，七师叔怎么会这么平静呢？他不是......不是要和云师弟结为道侣吗？ 虽然萧锦瑟阅歷尚浅，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之间的流言早已甚嚣尘上，门内虽然少有人议论，但是宗门之外的非议却从未停止。萧锦瑟又是聪慧之人，两下一联想，就知道当初所谓的『渡灵气』之说不过是师姐们哄骗她的託词罢了。 第190页 不过少女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看清了云蹊霜对自己只有师姐弟之间的情分之后，萧锦瑟倒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十分顺畅地转头开始关注七师叔和师弟。 如果她在地球上呆过，就会知道自己的言行在地球上有个称唿叫磕cp。 玉芙蓉一见萧锦瑟的失态，就知道这小丫头十有八九是知道了李不言和云蹊霜的那些流言了。她也清楚这丫头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便将茶盏中的奶茶一饮而尽后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随后又拍着萧锦瑟的肩笑道：「对了，丫头，上次你找我炼的玉容丹我已经炼好了，你跟我回去取吧。」 「诶，我什么时候请师叔你帮我......」萧锦瑟迷迷煳煳地站起来，不过在接触到玉芙蓉那带着威胁的笑脸后立刻改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师叔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子苓和岁欢两人都只顾着埋头塞点心，对于其他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丝毫没有注意到。 两人刚起身要走，就看到身姿挺拔的俊美少年正往这边走来。 见到两人，云蹊霜微微颔首：「玉师叔，小师姐，你们要走了吗？」 谁知，迎接他的却是玉芙蓉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萧锦瑟略带鄙夷的目光。 「是啊，要走了。」玉芙蓉上下打量了云蹊霜片刻后，才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就跟萧锦瑟一起离开了。 云蹊霜：「......」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十分确信这两人对自己的恶意似乎是有些大了。 「师尊。」摇摇头，云蹊霜径直走到李不言身边，就看到那满桌的光碟和子苓、岁欢和楚恆几人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李不言笑着起身：「你来得正好，虞姑娘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又救了我们，理应好好招待。她才醒来，你先带她去附近逛逛，熟悉熟悉环境吧。」 云蹊霜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不过考虑到有些事情的确是需要和虞棠雪单独说清楚，便低头看着虞棠雪：「你想去外面走走吗？」 虞棠雪看着云蹊霜，片刻后轻轻点点头。 直到俊男美女的一对璧人并肩离开之后，李不言才笑着吩咐子苓和岁欢两人将一盘狼藉的桌面收拾干净了。 「小言言。」楚恆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看着李不言。 李不言停下脚步回头，微笑着问：「怎么了？」 楚恆嘆了口气：「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李不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瞬，又很快恢復了之前的笑容：「太阳要落山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恆一开始也想住在清岚台，但是这里只有几个房间都已经各自有了归属，实在容不下他。萧渊便将他安排去了天玄宗内专门招待贵客的青云阁。 青云阁距清岚台不算近，走路也要一炷香的功夫才能走到。 听到李不言并不委婉的逐客令，楚恆皱着眉上前：「小言言，你真的不看看我吗？」 李不言自然听得懂对方的弦外之音，但是他只能假装听不懂，敷衍地点点头：「看到了，比以前更帅了。好了，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了。招待不周之处，少宗主多包涵。」 看着李不言沉默离开的背影，楚恆却并不气馁，反而信心十足地握拳给自己加油。 一次的挫折不算什么，百折不挠才能体现出他对小言言的真心！ 第077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壁，一行大雁披着金红色的晚霞往南飞去。 观景塔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柔软的暖色，每一块砖石都沐浴在柔和而温馨的光辉中, 与周遭渐渐沉静的空气形成鲜明而温情的对比。 「小云，六年没见，你已经长成大人了。」虞棠雪望着身边少年的侧脸，眼神温柔得像是一池春水。 云蹊霜淡淡地看着远山：「你是从何处得到女娲灵珠的？」 虞棠雪一窒，看着少年的眼神也不自觉游移了片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看来是不能说。」云蹊霜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片刻后轻轻嘆了口气，「既然如此, 那我便不再追问。」 少年的脸色依旧云淡风轻, 虞棠雪看了半天都猜不透少年的心思, 终于不得不承认，六年的距离比她想像中更为遥远，如今的她已经看不透眼前的少年了。 云蹊霜转头盯着虞棠雪，神情肃然：「我不追问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这颗女娲灵珠, 我只希望你知道，纵然有器灵认主，凭你的实力想要驾驭这极品灵器还是太过勉强，你若再使一次，恐怕仙器反噬之力便会将你的灵魂吞噬殆尽。」 虞棠雪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她先是上下打量着云蹊霜, 片刻之后才咬唇道：「原本我也不想动用这仙器的, 但是冰棘鸟传来消息说找到了你的下落，我这才匆忙赶来, 又遇上这情急之时，若不勉力催动仙器, 那群魔修只怕不会放过任何人。」 少女蹙眉露出愁容，犹如芙蓉泣露般惹人怜爱。 然而云蹊霜却不为所动，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虞棠雪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凤形玉佩：「当初你来羽人族找我，那时候我被父亲关起来了，退婚之事我并不知晓也不同意，这件事也不能单凭你一人做主。」 说着，她上前一步走到云蹊霜身侧，放柔了语调缓缓道：「我来找你，是为了继续履行我们的婚约。」 第191页 云蹊霜回头看着身边年长自己两岁的少女。 认真说来，虞棠雪的模样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绝色，否则也不会引得天界仙人也为她倾心。但是云蹊霜也清楚，这张清雅绝色的面容之下，却掩藏着少女对权力的极度渴望。 偏偏虞棠雪自己的天赋有限，在实力为尊的修界和灵界之中，她始终难以凭藉自身修为站稳脚跟，所以她将目光投向了联姻这条捷径。 当初天人族尚未覆灭之时，天人族少族长自然是她最好的选择，毕竟是三界之中的第一大族，实力毋庸置疑。 然而天人族被灭之后，她的最优选项被剥夺了所有的有利条件，这让虞棠雪一时间慌了神，眼看自己想要攀上权力巅峰的美梦就此破碎。 不过虞棠雪并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她很快就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来。 所幸她有着绝色的容貌、无限的耐心以及过人的智慧，这三点聚于一身，就註定了她不会轻易倒下。 很快，那些拥有羽翼的鸟儿们便将羽人族小公主拥有绝世无双美貌的消息传遍了三界，后来，深海仅存的龙族、拥有上古血脉的麒麟族等等各种种族都慕名前来，希望能够与羽人族联姻。 在看遍了所有前来提亲的种族后，虞棠雪依旧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灵界之外的鸟儿带来了一个令她振奋的好消息，已经销声匿迹六年之久的云蹊霜出现在了海岛上，并且凭藉自己干掉了上古异龙的残魂。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哪怕是在天才遍地的天人族之内，云蹊霜也绝对是其中最醒目的一个。 如今这个机会被她遗忘的少年忽然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更让她意外的是，有人给她送来了这枚妙用无穷的女娲灵珠，并暗示她，只要能与云蹊霜在一起，她未来能够得到的权利会超乎她的想像。 虞棠雪便开始吩咐所有的羽族替她搜寻云蹊霜的下落。 终于在几天之前，她得到了云蹊霜的消息，便偷偷地请求能够穿越两界的青鸾带她来到人界。只是青鸾是她族中圣鸟，送她下界之后还需回去。 如今见到云蹊霜之后，虞棠雪更坚信了那个在背后给她支招的人的话，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与云蹊霜在一起。 只要云蹊霜不拒绝，她就有的是办法让云蹊霜慢慢接受她。 云蹊霜看着少女神色坚定的眸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很欣赏虞棠雪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勇气，也很佩服她为了掌控权势甚至能豁得出自己的无畏。毕竟之前为了救下他，虞棠雪甚至不惜强行驱使女娲灵珠。 如果当时没有云蹊霜暗中出手护住她神魂不散，只怕在三个时辰里，虞棠雪的元魂就会被仙器反噬得一干二净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他和虞棠雪是一类人。 云蹊霜只信任实力，所以选择了修习无情道，抛弃了一切也要得到力量，而虞棠雪渴望权利，便朝着自己认定的方法一条路走下去，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若是前世的云蹊霜，还真的会因为少女这完美的演技和毫无破绽的说辞而感动，因为那时候的云蹊霜无情道尚未练成，心底总留有那么一两处柔软的地方，而虞棠雪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看似无所求的奉献正好填满了少年心底的空白。 而如今云蹊霜已经歷经前世成神，今生又有李不言在身边，心底早已经被师尊的身影塞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空隙挤得下旁人。 云蹊霜侧身，避开了虞棠雪那逐渐靠近的身影：「虞姐姐，婚约一事早已作罢，你我心中都知道。以前我没想清楚，所以耽误了许多人，也浪费了许多时间。不过如今，我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至于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或许他曾经给过，但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虞棠雪并不快乐。 人总是这样拥有无穷的欲望，从来没有停止的时候。当虞棠雪只是羽人族一个註定要被送去联姻的工具时，她最渴望的便是绝对的权利给她带来的安稳，然而当她真的拥有了无上的权力之后，却又感到了精神上的空虚，开始想要源源不断的爱。 只不过那时候的云蹊霜早已修成无情道，再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虞棠雪眼眸微垂，敛去了眼底的不甘和恼怒，片刻后她便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重新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容，「蹊霜，就算你现在对我有所误解，但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会用行动来让你重新认识我，重新接纳我。」 云蹊霜嘆了口气，他用两世才想明白的事情，如今要让虞棠雪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女立刻想通，的确有些困难。 不过......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紫霞色的天空，眸底尽是淡漠的寒气。 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试图引导他的人生重新走上前世的老路。而他现在，或许可以通过虞棠雪接近真相。 当云蹊霜和虞棠雪踏着月光走进院子时，清岚台里灯火通明。 「你先休息吧。」云蹊霜知道虞棠雪体内的伤还没好，便提醒道，「我房中的匣子里有灵石，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你疗伤了。」 虞棠雪的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柔美的浅笑：「好，可我占了你的房间，你却住哪里去？」 知道自己住的是云蹊霜的房间后，她的心情又好了些。 第192页 虞棠雪记得云蹊霜从小便是个倔强的小狗脾气，对于他自己的东西和私人空间，是绝对不会跟旁人分享的，除非对方是他极为亲近信任的人。 曾经，她拥有这样的特权，眼下看来，虽然少年嘴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却还是将她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云蹊霜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却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看着少年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中间的那扇门，虞棠雪的秀眉微微蹙起。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清岚台的主人、云蹊霜师尊的房间。 在门口站了片刻，确认少年走进去阖上门就没有再出来以后，虞棠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房间里，正趴在床上看故事书的李不言其实早就听到了院子外面逐渐靠近的脚步。 听到动静之后，他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屏住唿吸，两人的对话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 注意到云蹊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李不言才想到，这小子八成是想来他这里凑合一晚上。 毕竟清岚台里就这几间房子，虞棠雪占了云蹊霜的房间后，少年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找岁欢和子苓两人挤一挤，要么来找自家师尊挤一挤。 不知道为什么，确认少年的脚步声是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靠近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勐地跳漏了一拍，手里的书也跟着抖了一下。 房间门被推开后，不知道为什么李不言选择了最笨拙的逃避方式——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李不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的唿吸声在安静的房间中清晰可闻。 紧接着，少年以几乎要贴在他身上的姿势凑近俯身，半跪在床踏上，手掌落在李不言的耳畔撑着上半身，灼热的唿吸喷洒在李不言的脸上，带来些许痒意。 李不言默默地继续装睡，他不敢睁开眼，更不敢想像此刻云蹊霜和他之间的姿态究竟有多暧昧。 直到......少年从他手里取走了那本只看了两三页的书，然后从旁边扯过有些凌乱的薄被盖在他胸前，又替他整了整被褥，这才转身离去。 不过在离开之前，云蹊霜的目光掠过李不言开始逐渐泛红的耳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将书籍放回书架上，又把桌上散乱的笔墨收拾整齐，再将胡乱扔在旁边的外衣整整齐齐地挂在床尾的衣架上，云蹊霜这才吹熄了房中烛火，却并不再动弹，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着。 黑暗中，就像是一尊泥像般杵在那里。 虽然一动不动，却仍旧散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李不言的手指动了动，他微微往里面的位置挪了挪，干咳一声后才平静道：「你若乏了，可以来这边躺着休息。」 片刻后，就听到少年轻笑了一声，随后恭恭敬敬地回道：「多谢师尊体恤，弟子遵命。」 紧接着，李不言就感觉到身边的床铺陷下去了一块，少年即使是躺在床上依旧是板板正正的，没有丝毫的逾矩。 注意到这一点的李不言忽然觉得胸口一窒，随后咬紧了下唇。 下午当云蹊霜和虞棠雪两人相携离开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他还能强颜欢笑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但是回到安静得掉针可闻的房间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骗不了自己。 随意地在书架上抽了本书，整整一个下午过去后他却只心不在焉地翻阅了两三页，及至方才，他甚至因为云蹊霜选择来他的房中休息而在心底浮现出的窃喜终于扯下了他最后的伪装。 他穿越了，他成反派了，他被掰弯了...... 这一套流程无比丝滑，丝滑得李不言竟然回忆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然而，尽管他开始尝试不在迴避自己的内心，但是在现实面前，他还是选择以鸵鸟的姿态面对。 毕竟，男频文的男主可以拥有反派师尊和美貌女主，但这两项永远不会兼容，没有谁家的反派师尊最后会成为男主的道侣。 谁都可以，但是他不行。 况且，虽然云蹊霜的官配有三位，但这并不代表他只有三个选项，在后面的剧情里，还有无数的美人会前赴后继地主动献身。 「别胡思乱想了，那三个女人都跟他没关系。」忽然，李不言的脑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声音，「不过还是要恭喜你，终于认清了自己弯了的事实。」 李不言一顿，有些恼羞成怒地质问：「你怎么又偷窥我的想法，你这个偷窥狂！」 系统也振振有词：「我本来在安静疗伤，谁让你的神识太过活泼，打扰得我根本没办法安心修养。你再吵下去，天都快亮了。」 李不言停了片刻，半信半疑地问：「你刚才说......」 「你想知道？」系统打断了李不言的话。 李不言沉默片刻后淡淡道：「不想。」 他是看过原着的人，自然知道后续的剧情，就连云蹊霜的神庙之中也有这三位女神君的位置，男主怎么可能跟三位女主都没有关系？ 「云蹊霜修的是无情道，你就不想知道一个修习无情道的人，为什么会跟三个女人在一起吗？」系统继续发问。 这一次，李不言沉默得更久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疑问，也是众多原着粉讨论的热点。大部分粉丝都认为这只是作者写文过程中没有圆回来的bug，也有粉丝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 第193页 不过在第二部《不灭》出来之前，谁都不敢妄下定论。 系统笑了：「看来你也不想知道。」 片刻后，李不言的声音响起：「大半夜的睡不着，你说说吧。」 系统并不挑破李不言的谎言，只是平静道：「有个条件。」 黑暗中，李不言听完系统的条件后勐地睁开眼，他就知道，这破系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第078章 李不言闭着眼,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虽然他正在和脑子里的系统激烈争吵。 「让我亲我弟子一口？」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这是什么见鬼的条件？你这个系统是不是走错剧场了？其实你应该去的是海棠吧？」 系统的声音比他还平静：「你不是喜欢他吗？亲他一口你也不吃亏。」 李不言默然了一瞬，抬手捂脸：「小声点儿, 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大概也许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但这也不构成我必须对他耍流氓的理由。」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双眼紧闭的少年，虽然云蹊霜此刻唿吸均匀, 但是并不能因此判断对方是真的睡着了。 「放心，他已经睡着了。」系统继续蛊惑着李不言, 「如今他身边美人环绕, 还有曾经的未婚妻投怀送抱, 要是他们俩和好如初，以后恐怕你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不言虽然还是嘴硬：「我可不是这种趁虚而入的人。」 但是看着黑暗中沉沉睡去的少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有几分被说动了。 想他努力地生活到现在，童年富足美满, 少年时家庭骤变，后来便慢慢地从一路坎坷走到鲜花着锦，好像还没有认真喜欢过某个人。 如今好容易有了让他心动的人，但是对方却早就註定不会属于他。 「放心吧，没有人会注意到的。」系统的声音放缓, 它的声音本就和云蹊霜一模一样, 此刻更是带着几分魅惑, 宛如传说中引人堕落的山魈鬼魅，「现在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就算放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不言贴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他缓缓地坐起身, 果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并没有惊醒身边的少年，看来对方睡得很沉。 但是按照常理来说，金丹期的修士其实并不怎么需要睡眠，而且即便是入睡，他们也不会睡得这样沉。 李不言记得好像每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云蹊霜都睡得格外沉，这种情况在很久之前就出现过了，只是后来好了些，他便也跟着忽略了。 如今看着身边再度陷入深度睡眠的少年，他才又注意到这点。 「看吧，他真的睡着了。」云蹊霜的声音继续在脑中蛊惑。 李不言缓缓地俯身，即使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依旧能看清少年精緻俊美的五官，哪怕是最细微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 他微微抬手，指尖轻柔地掠过少年耳畔略显凌乱的髮丝，捲起一缕黑髮。 这一瞬间，李不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潜藏在黑暗中的小偷，可耻地觊觎着并不属于他的珍宝。 试想一下，如果他在沉睡中被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偷偷亲吻会是什么感觉？恐怕并不会觉得高兴吧？ 此刻，李不言忽然觉得自己指尖触碰到的髮丝忽然也变得像是火焰般灼热，他触电似的收回手，也不敢再看身边沉睡的少年，匆忙起身后甚至来不及穿上外套，就转身逃出了房间。 直到李不言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清岚台，云蹊霜才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有些失望地把旁边的枕头拖过来抱在怀里，柔软的枕头上还残留着几分熟悉的香味和余温。 片刻后，他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位异界穿来的师尊，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李不言直接屏蔽了系统的声音，漫无目的地穿过清岚台后山的密林，沿着山间小径步步向前，很快，小路便将他带到了一处眼熟的高塔。 看着眼前的观景塔，李不言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苦笑，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观景塔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灰暗的色调，附近他亲手种下的花草依旧生机盎然。失去了人为修整的规整，却也多了几分野趣。 李不言拾阶而上，一圈一圈的楼梯将他带至最高处。然而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他却在原地愣了片刻。 在塔顶的阁楼，有人比他还先到。 看着月下独酌的男人，李不言微微挑眉，缓步走过去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下：「前辈好雅兴，怎么想着来这里喝酒？」 男人回头，阴柔美丽的脸庞在月光下尤为昳丽。 苍烛单手支撑着下颌，懒洋洋地打量着李不言，眼底带着几分朦胧的醉意，看得出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喝。」苍烛没有回答李不言的问题，只是又操纵着桌面的酒壶自己飞起来给李不言倒了杯酒。 李不言闻着杯中馥郁的酒香有些迟疑：「这酒不烈吧？」 他的酒量一向不好。 「烈酒浇愁，不正合适吗？」苍烛漫不经心地端起手边的酒杯，遥敬了李不言一下，便仰着头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 李不言端着酒杯看了看，心不在焉地反驳：「如今宗门蒸蒸日上，我自己修为进度稳定，弟子们懂事自觉，我能有什么愁？」 第194页 「是啊，你能有什么愁？」苍烛抬眸，暗金色的瞳眸一眼扫过李不言，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不过你们人类的愁事也不外乎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你是元婴修士，生老病死自然与你无关，剩下的，不外乎爱别离、求不得......」 李不言沉默地喝了一口杯中灵酒，酒液如同一条火龙在他喉间肆虐，辛辣、灼热，几乎要撕裂他的喉咙，瞬间就将李不言眼角的泪水逼出来。 他眉头紧锁，握着酒杯的手用力到指甲发白。 此刻的李不言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感觉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仿佛有千万只火龙在胃里翻涌撒欢。 一时间，李不言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 「哈哈哈哈，」李不言狼狈的模样取悦了苍烛，他顿时发出一连串笑声，「这是龙血酒，真正的龙血酿制的千年灵酒，就连我也不敢像你这样喝。」 说着，他抬手扶住李不言，顺势将一股磅礴灵气转入李不言的灵脉之中，替他化解了千年龙血酒的灵气。 千年的龙血酒自然不是好消化的，李不言闭目运转灵气许久，才将体内的灵酒之气吸收，只是脸上的薄红却并未褪去。 深吸了口气后，李不言抬手将酒杯推远了些，转头看了苍烛一眼，反问道：「你又是为何在这里借酒浇愁呢？」 苍烛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他低头看着杯中月亮的倒影，片刻后才淡淡道：「人、妖、魔、灵、仙，谁又逃得过这八苦？」 见他没有往下说，李不言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顺手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碟子莲子糕，打算借着莲子糕的清甜压一压口中的酒味。 「你喜欢的人是谁？」谁知糕点刚入口，苍烛的问题又来了。 李不言咬着点心含含煳煳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前辈别乱猜。我就是闲着无事四处逛逛罢了。」 苍烛轻笑一声，忽然俯身凑近李不言面前，认真地打量着他：「细看起来，你长得也不算差，不如跟我算了，至少有我护着，你在人界便无人敢欺。」 李不言差点儿被点心噎死，他用力地翻了几个大白眼，龇牙咧嘴地捶着胸把点心拍下去，顺手捞起手边的杯子想喝点儿什么顺一顺，然后...... 苍烛沉默地看着再次被灵酒呛得眼泪横流的李不言，轻嘆了口气。 算了，这人虽然生得好看，但脑子属实缺根筋。 他面无表情地替李不言压制住灵酒中蕴含的龙气，顺手将对方面前的酒杯拿走。 两口酒下肚后，李不言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呆滞了。 紧接着，他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一只手扶着桌面一只手按住了对面苍烛的头：「你别晃来晃去的......」 苍烛的表情越来越无奈了，到底有没有人能管一管这傢伙？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能管李不言的人就慢悠悠地从塔底走上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对方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又转身准备离开。 「云蹊霜，管好你师父啊！」苍烛的声音既无奈又愤怒，还夹杂着一丝隐约的委屈。 云蹊霜的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看看被捆妖索拴在椅子上的苍烛，又看看踉踉跄跄地扶着桌子正在发表获奖感言的李不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抬手将捆妖索收回，又上前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李不言。 苍烛愤愤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区区一根捆妖索如何困得住他？但他若是强行挣断这捆妖索，反震之力必然会伤了李不言，顾忌着对方的安危，他反而被喝醉了的李不言给制住了。 接下来的一刻钟，他就被捆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听着眼前的醉鬼絮絮叨叨地说着废话，唯一的收穫大概便是，他从李不言的嘴里听到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是小云和我家小云。 由此他大概也能猜到，究竟是谁让李不言大半夜地睡不着跑出来『散心』。 李不言单手握拳放在身前假装话筒，一边对着远处挥挥手一边毫不谦虚地背着他曾经在领奖台上说过的感谢词：「......首先，能获得这个奖我要感谢、呃、感谢导演和编剧，是他们塑造了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丰满角色......」 云蹊霜将人扶住后，有些不满地回头看向苍烛：「你到底给他喝了多少酒？」 苍烛沉默了一瞬，伸出两根手指。 「两杯？」云蹊霜蹙眉。 苍烛缓缓地摇了摇头。 云蹊霜望着李不言满颊的绯红，眉头皱得更紧了：「两壶？」 「两口！」 苍烛一挥袖就将桌面上的酒壶酒杯尽数收走，头也不回地御风离开。 他要是再和李不言喝酒，他就是狗。 云蹊霜也跟着默了一瞬，然后扶着李不言试图让他坐下来休息。 但李不言却踉踉跄跄地挣脱了他的手，继续开始自己下一轮的感谢：「当然，这个奖项也凝聚着我个人的不懈努力和付出，我始终坚信，没有小演员只有小角色，作为一个新人演员，我......」 云蹊霜发现，李不言虽然醉眼惺忪，但在谈到他最骄傲的成就时，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和骄傲。哪怕只是一个最佳配角，也是对他曾经的付出的肯定。 于是他选择坐下来，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此刻他站在阁楼的空地上，世界为他静止，月亮为他打光，这里就是独属于他一人的舞台。 第195页 台下，还有他最虔诚的观众。 当他流畅地将自己背的滚瓜烂熟的获奖感谢一气说完之后，面前响起了孤零零却清脆的掌声。 李不言努力睁大眼睛，眼前模煳的人影又在一瞬重叠，当看清眼前的人后，他歪着头又看了半天，随后对着对面的少年招招手：「过来。」 云蹊霜起身走到李不言面前，微微垂眸看着面前的师尊。 李不言十分果断地抬手捧住少年俊美的脸颊，扯着他的腮帮子揉了揉，又捏着他的下颌转来转去地打量着，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小云吗」 云蹊霜点点头：「是我，师尊。」 下一秒，他就看到李不言的脸放大凑近，随后，嘴唇被温软的触感俘获。 只怔楞了不到半秒，云蹊霜就反客为主，抬手压住一击得逞试图撤离的李不言的后脑，缓缓地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少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接吻，并且很快就从中找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食髓知味的少年在注意到李不言的挣扎之后，立即反客为主，更加用力地将对方拥入怀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李不言茫然地瞪着眼睛，承受着对方霸道的吻和并不算温柔的掠夺，不停地用目光描摹对方深邃的眉眼轮廓。 他注意到，云蹊霜的眼眸就像平静无波的海面，但此刻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少年不加遮掩的汹涌爱意就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李不言选择闭上眼睛，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回应。 不过几息之后，云蹊霜忽然觉得手上一沉，怀里的人竟浑身无力地朝着地上倒去。 他不得已结束了这辗转缠绵的初吻，将已经彻底醉死过去的李不言打横抱在怀里。 两口酒就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量啊...... 云蹊霜轻笑一声，目光在拂过李不言的唇畔时，眸色变深了几分。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自己在修炼过程中的确无情无欲，越修炼至最后他便越感觉自己与这俗世之间的羁绊变少，直至最后飞升成神之后，他便与三界彻底斩断了所有的联繫，彻底成为了不悲不喜、不怨不增的神祇。 而如今，他却发现自己的心境没有动摇，但是越来越多的陌生感情也的确再次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他知道，自己前世已经斩断了七情六慾，但他又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对李不言的那份喜爱眷恋，不知所起却深入骨髓。 这让云蹊霜在意外之余，又多了几分疑惑。 修炼无情道的神，为什么还能重新生出情慾和爱意？ 第079章 天玄宗的宗门大会召开之后, 云蹊霜代掌门的身份也很快传遍了宗门上下。 云蹊霜还没回到清岚台，虞棠雪就在半路上将他请走了。 李不言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就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回走。 「七师叔, 虞姐姐怎么又把小师弟带走了啊！」萧锦瑟以为李不言没有看到，故意装作不满地扯了扯李不言的衣袖提醒道。 李不言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见她满脸义愤填膺，这才想起她也是女主之一，眼下如此不忿怕是见到云蹊霜和虞棠雪两人举止过于亲密, 有些吃醋了。 虽然心底有些异样，但李不言还是强行按下了这股细微的情绪, 对着萧锦瑟安抚地笑了笑, 柔声鼓励道：「他们两有幼年的情分在, 你虞姐姐在这山上又没有旁的朋友，自然会去找小云。不过很多时候，想要什么还是需要自己去争取才行。」 「自己去争取？」萧锦瑟有些茫然地看着李不言，她怎么觉得七师叔似乎话里有话？ 李不言见小丫头一脸呆萌, 又轻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暗示：「当然，如果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够，也是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的。」 萧锦瑟这丫头从小被人捧惯了，自然是不会低声下气地去倒追别人的。李不言虽然自己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但是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却不算少, 拥有丰富的理论基础, 想来给这个小丫头出出主意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要帮着别人去追自己心动过的人...... 李不言在心底苦笑一声，听上去怎么有点儿惨？ 「我明白了！」萧锦瑟忽然重重地点点头, 然后左右看了看，一手扯住刚巧经过的玉芙蓉, 一手拉着在旁边等了半天准备搭讪的楚恆，转身就朝着附近荒僻的小路走过去。 李不言还等着小姑娘来虚心求教呢，转眼间就见她拎着俩人利索地离开，不觉有些泄气，难道就连萧锦瑟也看出他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实战经验，所以才不肯向他请教吗？ 摇摇头，李不言转身就往清岚台走去。 他只记得昨天晚上出门散步，走到观景塔遇到了苍烛，陪他喝了酒......至于后来他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便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苍烛给的龙血酒后劲十足，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觉得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要不是一大早有师门大会，他肯定会躺在床上再睡十二个时辰。 眼下终于散会了，他只想回去躺着再睡个回笼觉。 玉芙蓉和楚恆两人被萧锦瑟一个小丫头带到了荒僻无人的林子里，不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迷惑的神情。 「师叔，楚前辈，」萧锦瑟蹲在一颗树下，朝另外两人招招手，「你们附耳过来。」 第196页 玉芙蓉和楚恆一顿，见萧锦瑟一脸严肃，便也十分配合地跟着蹲过去，同样压低声音询问：「到底怎么了？」 萧锦瑟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半天才严肃地开口问：「楚前辈，你是不是七师叔的好朋友？朋友有事你不会袖手旁观吧？」 楚恆挠挠后脑勺：「那肯定不能，不过你能别前辈前辈地叫我吗？我也没比你大多少，你要乐意就叫我大哥，不乐意就叫我楚恆。」 萧锦瑟没理他，转头又问玉芙蓉：「玉师叔，你和七师叔都是宗门长老，他若有难你肯定会出手相助的，对吧？」 玉芙蓉也跟着点点头：「这是自然。」 萧锦瑟对于两人的表态颇为满意：「我想，七师叔和小师弟之间的事情，你们应该都比我知道的多吧？」 一提到这事儿，玉芙蓉和楚恆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当初月下海面那惊世一吻他们两人皆是见证，而楚恆更是知道，自己当初误给李不言下了灵液后，是云蹊霜带走了李不言，至于后续会发生什么，他一直不敢深想。 看出了两人表情的细微变化，萧锦瑟更有把握了。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七师叔喜欢小师弟，小师弟也喜欢七师叔，他们自然应该是在一起的。但这个虞姐姐却突然跑出来说她是小师弟的未婚妻，可不是要打算破坏他们两人的关系吗？小师弟都说他们的婚约早解除了，小师弟又不是一件物品，她不想要就扔了，想要就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闻言，玉芙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锦瑟眼前一亮：「玉师叔你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对吧？」 玉芙蓉看着她：「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萧锦瑟握拳，踌躇满志道，「当然是要咱们一起联手，守护七师叔和小师弟的爱情，劝退虞姐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玉芙蓉表情一僵，与对面的楚恆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荒谬两个大字。 看着自家突发奇想的师侄，玉芙蓉耐着性子劝：「就算如此，这也是七师弟和云师侄自己的事情，我们作为旁观者贸然插手此事，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师叔，这怎么能叫贸然插手呢？」萧锦瑟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难道刚才七师叔向咱们发出求助的信号，你没听到？」 玉芙蓉看着萧锦瑟那笃定的模样，一瞬间也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剧情。 「你仔细想想，刚才七师叔说什么来着？」萧锦瑟见玉芙蓉眼神茫然，便循循善诱地开始引导。 「他说，小云和虞姑娘是幼年的情分，那虞姑娘在这山上没有旁的朋友，自然会去找小云......」玉芙蓉开始回忆刚才自己无意中听到的话。 「对咯，」萧锦瑟打了个响指，「就是这句。」 这一下，就连旁边的楚恆也跟着不自信起来：「这不就是普通的话吗？他在哪里求助了？」 萧锦瑟低声道：「你们不知道，七师叔这是有话不能直言，只能拐弯抹角地暗示我。你们想想，为什么七师叔会提到虞姐姐在这山上没有朋友才回去找云师弟？」 玉芙蓉和楚恆齐齐摇头。 「这句话你试着反向思考一下，如果虞姐姐在天玄宗交到了其他的朋友，是不是就不会再去找云师弟了？这是七师叔在暗示我，主动和虞姐姐交朋友，帮他缠住虞姐姐，这样就能减少虞姐姐和云师弟接触的机会。」萧锦瑟肯定道。 「呃......」楚恆抬手抹了把脸，「你会不会是过度解读了？」 萧锦瑟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不会，你们再想想，七师叔后面又说了句什么？」 「想要什么还是需要自己去争取。」楚恆举手抢答。 萧锦瑟用赞赏的眼神看着他：「聪明，这句话什么意思，说明了七师叔决定要主动出击，但是他碍于身份，自然不好和一个小姑娘争风吃醋，所有他最后又说，如果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可以向别人寻求帮助的。」 在玉芙蓉和楚恆两人越来越怀疑的眼神中，萧锦瑟无比坚定地点点头：「没错，那个别人就是我们，现在，也只有我们能帮得了七师叔了。你们一个是他最敬爱的师姐，一个是他最信任的朋友，难道忍心看他们被人拆散吗？」 玉芙蓉听完了萧锦瑟的分析后，悠悠地吐了口气：「我就说一个月的禁闭关少了，以后谁再给你带那些与修炼无关的市井话本，我就让他们陪着你一起关禁闭。回去修炼吧，别天天琢磨这些不该你琢磨的事儿。」 楚恆也站起身来，笑着摇摇头：「这小丫头，想像力还挺丰富。」 见两人的态度和自己想像中差了十万八千里，萧锦瑟顿时就急了，但是很快，她便急中生智换了个方向：「玉师叔，我还没说完呢！云师弟已经十六岁了可以成亲了，虞姐姐如果真的说动了云师弟，她肯定会带走云师弟的，这样咱们宗门的代掌门就没有了！」 玉芙蓉迈开的步子又顿住。 虽然这是萧锦瑟临时编出来的藉口，但却很有可能发展成事实。 与楚恆这个靠着亲爹强行灌顶灌出来的金丹高手不同，云蹊霜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他是靠着自己在十六岁的年纪就修炼至金丹期，未来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这也是他们宗门长辈同意让小小年纪的云蹊霜成为代掌门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第197页 要是云蹊霜真的因为婚约离开了宗门，那天玄宗岂不是亏大发了？ 萧锦瑟又回头看着楚恆：「我知道你喜欢七师叔，但是如果他和云师弟分开了，很有可能会因此伤心，闭关个几十年，到时候你就没有机会见到他啦。况且，最好的爱就是成全，是不是？」 楚恆的笑脸也僵住。 一盏茶的功夫后，三只大小不一的手叠在一起，萧锦瑟得意地宣布：「从此刻起，咱们的护爱小队正式成立，本人不才，愿意担任队长一职。」 「为什么你是队长？」楚恆反问。 萧锦瑟抬眸看着他：「本人看过几百本市井话本，熟知各种恋爱手段，什么人妖恋、人鬼恋、人魔恋的套路一看就懂。有我出手，没有人能够破坏七师叔和云师弟的感情。」 玉芙蓉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不甚在意地问：「好吧，队长，那么你现在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萧锦瑟略一沉吟，随后对着两人招招手：「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因此，我们要了解我们的对手，同时也要了解七师叔和云师弟的想法。」 「这个简单，我去打探小言言。」楚恆立刻就来精神了。 萧锦瑟抬手打断了他：「不行，你虽然是暂时的盟友，但也是潜在的对手，不能让你去接近七师叔，万一你偷偷挖墙脚呢？你去调查虞姐姐的消息，重点是查清楚她的身世背景，以及为什么会突然找到云师弟要求重新履行婚约，我怀疑这背后有隐情。」 楚恆脸色一垮：「她从哪儿来要怎么查？」 萧锦瑟耸耸肩：「你是紫霄仙宗的少宗主，办法肯定比我多，这还用我教你吗？楚大哥？」 楚恆被小丫头的这一声大哥喊得一个哆嗦，忍着肉麻摆摆手：「行行行，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人调查。」 「那我......」玉芙蓉双手一摊。 萧锦瑟看了看玉芙蓉，态度小心了几分：「师叔，你能炼制那种让人见到对方就喜欢得不能自拔的丹药吗？」 玉芙蓉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差点儿被这异想天开的小丫头气笑了：「能倒是能，不过这种东西炼制出来，恐怕第一个清理门户的就是你爹，到时候你可要替我拦着些。」 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要是从她一个正派丹修手中流出，分分钟就会让天玄宗上下跟着她一起丢脸。 「呃，那还是算了吧。」一想到自己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萧锦瑟就觉得头皮发麻，只能马上转移话题，「不如你去探探七师叔的口风，看看他愿不愿意跟云师弟举行道侣大典呢？」 「道侣大典？」玉芙蓉简直被萧锦瑟的异想天开给惊到了，就她所见，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恐怕即便是有那份心思也没有到相互剖白的地步，这丫头倒是爽利，直接让两人一步到位了。 即使是在修界，两名男子公然举行道侣大典也并不常见。更何况，这两人还有着师徒名分。 「没错。」萧锦瑟认真地点点头，「打铁趁热，让他们早些将生米煮成熟饭，才免得还有人来撬墙角啊。七师叔和小师弟两人都长得那副模样，要是不早些把他们的名分定下来，以后还不定有多少未婚妻找上门来呢！」 玉芙蓉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刚才有一瞬认为萧锦瑟言之有理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给两名队员都安排了任务之后，萧锦瑟也给自己定下了个任务，当然，任务目标就是云蹊霜。 在她眼中，云蹊霜早年上山之后就很少下山，一直在清岚台刻苦修炼，是个有些内敛沉默的天才少年。 就是性子过于和软憨厚了，哪怕是时常被宗门弟子们联手欺负，云蹊霜也很少与他们计较，大多时候都会选择隐忍了之。 面对这样一个单纯憨直的少年，从他嘴里撬出话来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第080章 云蹊霜刚送走了虞棠雪, 一回头就看到萧锦瑟正笑眯眯地沖他招手。 「小师姐。」他十分有礼貌地跟对方点点头打招唿。 萧锦瑟走过来，一抬手拍拍他的肩：「恭喜你啊小师弟，如今是代掌门了, 还有几天出发去钟灵山啊？」 钟灵山是传说中天地还未分开时连接天地的通道，后来上古神祇绝地天通，摧毁了天与地的连结，残留在地面的部分通道就形成了钟灵山。 它是玄境大陆的第一高峰，位于南诏国境内的高原之上, 相传天地初开之时，上古仙人怜悯人类弱小, 被妖魔猎食, 便在这钟灵山下传授修仙之道, 让他们有自保之力，故而钟灵山也被认为是修真界的万山之祖。 四大门派向每个门派都发出了邀请函，遍邀各派修士和散修齐聚钟灵山共商抗击魔修的大事，如今云蹊霜要代表天玄宗前往, 也该着手准备了。 云蹊霜倒是十分平静：「玄境大陆太过庞大，许多门派从偏远之处赶来也要一二十日，我们天玄宗与钟灵山只有两日路程，我打算七日之后再出发，正要与师尊商议此事。」 还有七天时间...... 萧锦瑟暗自在心里盘算着, 时间倒也是够了。 「对了, 小师弟, 我这两天发现那个楚少宗主怎么老喜欢缠着七师叔啊，我想去找师叔请教如何修炼, 他倒把我撵走了。」萧锦瑟加快步子跟在云蹊霜身边，不紧不慢地打算把自己的计划铺开。 有时候, 也要善用兵法。尽管小师弟平时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她不信有了情敌这傢伙还能云淡风轻。 第198页 果然，云蹊霜的脚步放缓了些：「怎么，他现在和师尊在一起么？」 「对啊，」萧锦瑟眼都不眨地开始编故事，「我还听到他说要带七师叔去紫霄仙宗玩，说什么顺便还见见他家里人......」 云蹊霜抬眸扫了萧锦瑟一眼，从对方莫名迴避的眼神就能判定，对方现在说的是假话。 不过他倒也知道，这两天楚恆的确是喜欢缠在师尊身边，他对李不言的心思，云蹊霜一直都心知肚明。李不言对楚恆没这方面的想法，他也一清二楚。 「你看着我做什么？」萧锦瑟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她的脸上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吧？ 云蹊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少宗主和师尊是旧相识，彼此之间熟稔些，他来找师尊叙旧也是常事。」 萧锦瑟皱起眉头，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下一秒她就记起，一盏茶之前她好像在李不言口中听到过同样的话，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云蹊霜罢了。 这俩人，还真对彼此都挺信任啊。 见激将法不起作用，萧锦瑟便立刻策略：「小师弟，你老实说，你师尊对你如何？」 云蹊霜道：「师尊待我恩重如山。」 萧锦瑟有些急了：「我不是要问这个，我是说......」 她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笼统，便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凑近低声询问：「我的意思是，七师叔和你之间......」 少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两人的关系，最后只能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道侣大典。」 「道侣大典？」云蹊霜这次倒是结结实实地被萧锦瑟的话震了一下，坦率的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意识中，李不言喜欢他，他也喜欢对方，便可以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修界的任何规则都无法束缚神，更何况一场道侣大典。 虽然前世他也曾见过有修士举行道侣的合籍大典，但从来都是冷眼旁观的那一个，从未思考过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而他那三位名义上的夫人，也都没有举行过大典。 「你不会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七师叔举行道侣大典吧？」萧锦瑟的眉头皱起，看云蹊霜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应该被人唾弃的负心汉。 云蹊霜默然颔首。 萧锦瑟倒吸了口凉气：「小师弟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负心汉了？你不会光想着玩玩却不打算对七师叔负责吧？」 「负责？」云蹊霜又把她的最后一个词重复了一遍。 萧锦瑟见他满脸茫然的模样，这才想到这傢伙也许不是故意逃避责任，单纯就是因为经歷的少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便放缓了口气道：「就是和七师叔举行道侣大典啊，如今七师叔和你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玄境大陆了，你要是不想负责，以后就等着背负万世骂名吧！」 云蹊霜更在意的是：「我和师尊的事什么时候传遍大陆了？」 他喜欢李不言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萧锦瑟露出了一副彼此间心知肚明的表情：「得了吧师弟，当初在南溟岛的时候你干嘛要亲七师叔呢？当时那么多修士在现场，这个消息怎么瞒得住？」 听到萧锦瑟提及南溟岛，云蹊霜的眼神倏而变冷，又在抬眸的瞬间恢復了寻常。 那时候主动亲吻李不言的，并不是他。 但说不是他似乎也不对，只能说，是另一个他，是被神灵捨弃的半身，是本应该归属于黑暗和死亡的阴影。 对方对师尊的冒犯，云蹊霜从未遗忘，而且他也隐约猜到，对方和他一样，都对这个异世而来的灵魂心动了。毕竟，他们也是本源一体。会喜欢上同一个人，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然而，他到现在竟还未寻找到隐藏起来的对方。 重生而来的云蹊霜为了适应如今的这具身体，主动封印了自己的九成九的力量，否则他早就用神识将整个人界扫过一遍了，断然不会给对方隐藏起来的机会。 「那依师姐所见，我该如何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呢？」云蹊霜收敛了心绪，十分配合地继续追问。 「自然是举办道侣大典啦！」萧锦瑟赶紧转回正题。 云蹊霜微微挑眉：「那我如何确定师尊也希望能举办一场合籍大典呢？」 萧锦瑟拍拍他的肩：「放心，我肯定七师叔不会拒绝的，他那么喜欢你。谁家师尊像他那样宠弟子啊......我亲爹对我都没有师叔对你的耐心好。」 云蹊霜笑了笑没说话，要是这位小祖宗能安分点儿别给掌门同那么多篓子，相信掌门也不至于一听到小祖宗惹祸就炸。 「这么说，你是没意见了？」萧锦瑟再次向云蹊霜确认。 云蹊霜微微颔首，如果师尊的确需要这样一场大典来获得所谓的安全感，他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神灵是与天地同样永恆的存在，不受任何规则约束。 寻常的道侣在合籍大典上会互相交换心头血，若是一方背叛则会遭受反噬。但云蹊霜无论和谁举行仪式，交换心头血，誓言的力量都不会在他身上起作用。 这其实对于李不言来说不算公平，因为云蹊霜随时有后悔的权利，而他没有。 萧锦瑟得到了云蹊霜肯定的答案之后，欢喜地笑了，她总算觉得自己忙来忙去的操心有些眉目了，匆匆跟云蹊霜挥了挥手就跑走了。 第199页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云蹊霜眼底的平静逐渐被一团烟雾笼罩。 直觉告诉他，无论是无故失踪的封魔印，还是突然大量出现在人间的魔修，都和那个傢伙脱不了关系。 他的记忆随着神识被封印了一部分，看来，要想找到那傢伙的下落，恐怕还需要早日将修为提升上去，解除一部分封印。 李不言觉得，这段时间清岚台的气氛总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虞棠雪的伤势好了也绝口不提离开的话，反而放出话要跟在云蹊霜身边，哪怕是做一个伺候洗刷的小丫鬟也行，这一点倒是与原着中的内容一致。 与此同时，萧锦瑟那丫头也往清岚台跑得越发勤快了，想着这二女争夫的场面自己也劝不了，李不言就打算趁早抽身，谁知那萧锦瑟不去纠缠云蹊霜反而缠上他了。 李不言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小丫头曲线救国的套路。 而且，就连玉芙蓉也变得奇奇怪怪起来，一天别的地方不去，他的清岚台倒是要来几次，每次还都点名要喝奶茶，上午要喝葡萄味的，中午要喝抹茶味的......简直把清岚台当奶茶店了。 虽然冬日暖阳下围炉煮茶的确是一桩美事，但是天天蹲在炉子旁边煮茶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听到山下的村镇有需要修士维护安全的任务之后，李不言第一个站出来，一脸正气地揽下了这项任务，然后御剑直接飞向了山下。 「七师叔，你等等我啊！」闻讯赶来的萧锦瑟只见到半空中残留的一抹人影，不觉失望地嘆了口气。 萧掌门见自家女儿，不觉眉头微蹙：「听说你这两日都没有随师兄师姐们一起做功课，到底又去哪里调皮了？」 萧锦瑟还想撤，却被萧渊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片刻后，她开始扯住萧渊的胳膊撒娇:「父亲，女儿这两天是在做好事情，真的，不信你可以问玉师叔。」 萧渊气到想笑：「哪次你捅娄子了不是这些师叔们帮你遮掩？否则也不会纵得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上次甚至还敢随意偷拿你玉师叔炼制好的灵丹！」 萧锦瑟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又举起手指：「父亲，我可以发誓，这次是真的在做好事。」 萧渊见她一脸认真，却还是有些不信，这小丫头年纪越大演技越好，有时候一脸无辜地就把天捅破了，便追问：「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有句古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如今我正在积德帮着撮合七师叔和云师弟，让他们举行合籍大典，这难道不是好事？」萧锦瑟自信地看着她爹。 萧渊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你这叫做好事？」 「诶，爹爹，你信我，七师叔请我帮忙的，而且云师弟也亲口承认了他想跟师叔举行合籍大典，只是他们两个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这几天那个虞棠雪一直缠着云师弟，分明是来者不善。」萧锦瑟立刻解释道，「我是为了师叔和师弟才这么操心的。」 萧渊闻言，迟疑了片刻：「云师侄......他果然这么说？」 萧锦瑟立刻用力地点点头。 萧渊沉默了，他知道自家女儿虽然调皮了些但却从不说谎，若是她说有这事儿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如果事实真如她所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彼此心悦却又碍于世俗眼光迟迟不肯公开在一起，倒是委屈他们了。 末了，萧渊便也一甩衣袖，叮嘱了句：「不许胡来。」 萧锦瑟知道这是她爹默许了，偷偷笑了笑转身便打算去找自己的小队成员商议下一步计划了。 「等一等。」萧渊忽然叫住了萧锦瑟。 萧锦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爹。 萧渊捋了捋下颌的鬍鬚，清了清嗓子道：「你七师叔下山去了秀水镇，听说那里的百姓在冬日农闲时有许多节日风俗和传统活动，若是闲来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萧锦瑟试图从自己父亲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哦了一声，揣着一肚子疑惑离开了房间。 她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民间的什么风俗活动？还说她们要是没事儿可以去瞧瞧？ 「锦瑟，你再往前走就撞树上了。」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萧锦瑟转头，就看到玉芙蓉正在旁边等着她。 「玉师叔。」她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凑上去询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玉芙蓉嘆了口气，在萧锦瑟的注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两天，李不言煮的奶茶灌了她一肚子，但是对方的消息她却半点儿都没有打探出来，甚至还因为她的死缠烂打逼得李不言直接接了个任务下山去了。 不得不说，李不言的嘴比蚌壳还紧。 「刚才七师叔接了任务下山去了，」萧锦瑟有些挫败的嘆了口气，「父亲还让我去看看村子里的什么传统活动。」 玉芙蓉倒是比这小丫头敏锐了些，她明白萧渊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便让萧锦瑟把萧渊的原话复述一遍。 听到萧渊的原话后，玉芙蓉的眼前一亮：「我倒是听说，秀水镇那一片的百姓会在冬天举行大规模的相亲会，帮助青年男女寻觅合缘的对象。」 「那父亲的意思是......」萧锦瑟顿了片刻，忽然瞭然地看向玉芙蓉，「他也希望七师叔和云师弟能在一起呀！」 第200页 玉芙蓉轻笑一声，实在难以想像一向不苟言笑的掌门师兄竟然也会暗戳戳地给萧锦瑟出主意。 「既然这样，那把云师侄也叫上，一起去看看吧。」她说着，拍了拍手，「顺便把楚少宗主叫来问问，都三天了，他到底有没有查出那位姑娘的背景。」 第081章 凛冬将至, 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在冬日的侵蚀下变得干枯而脆弱，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萧锦瑟搓搓手, 呵出一口气就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在眼前转瞬消散。 「什么事儿还非得把我们叫到这里来说？」玉芙蓉看看四下荒僻的环境，又看看眉头紧锁的楚恆，「可是查到了虞姑娘的来歷？」 楚恆挠挠头，有些犹豫地看着两人：「这个......没查到。不过，我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倒不知该不该说。」 见他这幅纠结的模样，玉芙蓉也收敛了轻慢的神态, 认真起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楚恆继续摇头：「这......我也不好确定。」 「说来听听。」萧锦瑟催促道。 楚恆嘆了口气道：「我动用了紫霄仙宗所有的人脉去调查, 但是唯一能查出来的线索就是她随小言言他们一道回来的, 此外再无半点儿她的消息。她的家族、来歷、身世我都查不到，就好像......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此言一出，玉芙蓉和萧锦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觉皱起了眉头。 「她既自称是云师弟的未婚妻, 幼年相识，那你何不顺着云师弟的线索查查？」片刻后，萧锦瑟才缓缓开口，「我记得云师弟是西启国的人......」 「你以为我没查吗？」楚恆不算客气地打断了萧锦瑟的话，「那云蹊霜的身份是假的, 你们师门登记的他家乡我也派人去打听过了, 那里根本没有姓云的这户人, 他的身份和家庭都是胡编的。而且他也和虞棠雪一样，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在他进入天玄宗之前, 我只查到有人曾与他一起流浪过一段时日，他们一同前往天玄宗参与宗门选拔, 后来他留下了，那人落选后便离开了。」 此话一出，萧锦瑟彻底地陷入了沉默。 谎报家世身份，在宗门之内不算是小问题。更何况云蹊霜如今被他父亲定为代掌门，若是他的身份有半点儿差池，牵扯的可是天玄宗一派的命运。 玉芙蓉也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当初云蹊霜拜入宗门时，按照规矩应该是有人查过他的身世的，怎么会突然就被楚恆查出他的身世作假呢？ 她有些怀疑地看向楚恆，然而楚恆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还在犹豫：「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小言言啊？这个云蹊霜和虞棠雪两人的来歷太可疑了，在玄境大陆上，怎么会有我查不到的人？」 对于楚恆的调查结果，她们并不怀疑。毕竟紫霄仙宗乃是四大门派之一，耳目遍及大陆，若是连他们都查不出云蹊霜和虞棠雪的来歷，便是真的查不出了。 「那如果他们不是玄境大陆的人呢？」玉芙蓉缓缓开口询问，「若是从海外仙岛来的，想来也难以查出真相。」 楚恆转头看了玉芙蓉一眼，反问道：「纵然如此，那他们为何要隐瞒身世，编出一个假的来欺瞒别人？来自海外的身份又不是见不得人。」 玉芙蓉一时语塞。 从情感上来说，她还是愿意相信云蹊霜的，但是从实际来看，楚恆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师叔，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啊？」萧锦瑟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少女，此刻见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她能控制的范围，便下意识地向师门长辈求助。 玉芙蓉沉吟片刻后道：「此事先不要声张，我来处理。」 萧锦瑟信任地点点头，而楚恆却沉默了一瞬才道：「小言言的安危在他之上，若是他出现任何不利于小言言的举动，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闻言，玉芙蓉忽然轻笑一声：「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小云的身世成谜，但你若要说他会伤害七师弟，我却是半点儿不信。」 楚恆一顿，其实他自己也不大信。毕竟他也曾亲眼见过，云蹊霜命都不要了也要护着李不言周全的模样。 「那就先听你的吧。」片刻后，他缓缓地点点头，同意暂时压住自己调查到的消息。 天穹之上，阴郁的云层低垂着聚于一处，厚重得似乎能滴出水来。冷风唿啸，寒气袭面，一瞬间竟让李不言有种自己还置身于寒冰雪原的错觉。 他深吸了口气，视线从沉寂压抑的云层转移到不远处那片正处于盛开期的梅花林。鲜艷的红梅在初冬傲然绽放，娇小柔美的花瓣攒了一树，在寒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淡淡的梅花幽香将附近的空气都染成了清冷的味道，梅林间，年轻的单身男女们聚集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花海树林之中，借着梅花节的习俗开始寻觅属于自己的良缘。 李不言站在不远处没什么人的桥上，望着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想着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他捏了捏眉心。 还是怪他自己接任务的时候没仔细看，只看到山下的百姓需要修士帮助这种事情，却并没有细读其中具体的内容。 到了这里他才读了玉简上的任务内容，竟是要一位修士做法，帮着前来梅林寻觅良缘的年轻男女们在夜晚下一场梅花雨。 第201页 在本地的习俗中，凌霜傲雪的梅花是坚贞和坚韧的代表，有情人若是能够在小雪这日沐浴梅花雨，便能求得忠贞不屈的爱情。 一般来说，鍊气期的弟子们就能承接这个任务，而且年轻弟子们向来也是很爱凑这个热闹的，因此这个习俗传承了百年，每年都会有天玄宗的年轻弟子们下山来帮忙做法。 只是谁都没想到，今年接任务来的居然是个元婴期的修士。 看着时辰还早，李不言也只能站在冷风中看着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请问，您是玉尘剑仙吗？」 李不言循声转头望去，就看到一名高大俊朗的青年人正与一位清秀窈窕的女子一人扯着梅花树枝的一头，垫着脚探头往这边看来。 见到李不言转过脸后，青年的表情立刻变得惊喜起来：「剑仙前辈，当真是您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看着眼前的青年，李不言也有些意外，他打量了一下对方和对方身边的少女，眼神变得戏嚯起来：「杨昭，你这是......哈哈，看来好事将近了啊。」 杨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附近十里八村的年轻人都来了，族长也让我来这里逛一逛，我就来了。」 又转头对身边的少女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玉尘剑仙。」 少女在看清李不言的长相后失神了片刻，直到杨昭偷偷地扯了扯手中的梅花树枝，她才有些慌张地松开手行了个礼：「剑仙前辈好。」 抬头之后，又情不自禁地盯着李不言的脸看。 杨昭连忙笑问：「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李不言轻笑一声，倒是不在意小姑娘目光的冒犯，转头对杨昭道：「接了个委託就来了。」 又是接了委託...... 杨昭想起当初自己花二十块下品灵石在天玄宗挂出的任务，有些迟疑地看着李不言：「前辈这次的委託该不会是......」 李不言在他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没错，五块下品灵石，在梅花节上给这些人下一场梅花雨。 杨昭有些想笑又忍住了：「时间还早，前辈不四处逛逛吗？林子前面有卖元宵和梅花糕的摊子，可热闹了。」 李不言摆摆手：「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你和这位姑娘去逛逛吧。」 杨昭又看了看李不言，片刻后嘴角嗫嚅了一下。 李不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放心吧，你妹妹在山上过得很好，她拜入了一位长老门下，成为了长老的亲传弟子。等她修为突破了鍊气初期，就能下山了。」 「多谢前辈。」杨昭听到了有关妹妹的消息后也放心了些，又对着李不言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拉着身边的少女走开了。 直到走出十米开外，那小姑娘才偷偷回头看着李不言，又小声对身边的杨昭说道：「你从来没给我说过，剑仙前辈长得这样好看，我觉得他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剑仙前辈修为强大，正直善良，外貌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罢了。」杨昭有些不以为意。 「可你给前辈和他弟子两人立的庙里，那两尊塑像也不像他们呀。」小姑娘小声嘟囔着。 杨昭同样压低声音：「为他们立庙塑像不必一模一样，反正供奉的是他们二人就对了。」 听到这里，李不言有些意外。 当初他们将杨安安救回来后，杨昭曾数次登门致谢，最后还说会为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立庙供奉，没想到青年竟然真的做到了他曾经给出的承诺。 却也是个一言九鼎的汉子。 不过想到自己和云蹊霜两人被摆在庙宇里受香火供奉，李不言还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远离了林间喧闹的人群，李不言寻了处没什么梅花也没什么人的草丛躺下，随手从旁边折了根草茎叼在嘴里，仰头望着头顶那片被乌云覆盖的天空。 按说这种大型相亲活动安排在春夏季节最为合适，可惜那时候也是农户村民最忙的时节，他们有的要忙着为修界宗派种植灵米和低阶的草药，有的要忙着自家的农活儿，也只有在丰收之后的冬日闲暇下来，再寻个好意头来解决年轻人的姻缘。 总体来说，这个世界的婚恋自由程度要优于古代华国，年轻人自己看对眼了便能成亲，鲜少见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定下夫妻的，当然也有奉父母之命成婚的，不过大都是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一个世界。没有特别留恋，但要是离开，也许会有一点点捨不得。 「你捨不得的，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李不言缓缓地闭了闭眼，在这一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和风，还有脑子里那个来路不明的没用系统。 所以，他也没有再迴避自己的真实想法。 「都有吧。」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经歷了许多事，也认识到了许多有趣的朋友。 天玄宗的一干门人，禁地之中的万年蛟仙，携岛漂泊云游的碧落仙子和她师尊，在修道一途急流勇退的杨昭，居于深海之中的鲛人小皇子和他们的司命...... 就算是原文中被男主打断双腿的楚恆，与对方接触之后，李不言也能发现对方的可爱之处。 这些人从文字变成了活人，与他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繫。 第202页 「那么，他呢？」系统没头没脑地问。 然而尽管它没有指名道姓，李不言却也明白对方说的是谁。 「他很好。」想到少年的模样，李不言的嘴角不自觉浮起几抹笑意，然而很好的男主只属于男主，他不应该也不会和对方产生任何多余的联繫。 系统轻笑一声，似乎对于这个评价颇为不屑：「你都能承认自己心动了，为什么不敢承认对方也喜欢你呢？那个傢伙，不可能不喜欢你的。」 李不言咬着嘴里的草茎含煳道：「......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系统的声音十分笃定：「我比他肚子里的蛔虫可了解他多了，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我都喜......总之，你是不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倒不如安心留下来跟他在一起算了。」 李不言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望着越发晦暗的天色，估摸着冬天的第一场雪怕是很快就要降落了。 「其实，三个官配跟云蹊霜都没有关系。」忽然，系统缓缓开口，「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事实。风星霓跟他是合作关系，她另有道侣，而且她的道侣你也见过。」 李不言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系统接下来的话。 「你见到的姬九宸，就是风星霓真正的道侣。数百年前，风星霓当初伪装成人类潜入人界，与姬九宸相遇相爱，但最终被姬九宸识破身份，姬九宸走火入魔，魂飞魄散。风星霓听说仙界有办法找到亡者的神魂，便与云蹊霜做了交易，她助云蹊霜飞升仙界，云蹊霜替她寻回姬九宸的残魂。」 「还有虞棠雪，她为云蹊霜提供当初灭族天人族的兇手线索，云蹊霜给予她生杀予夺的权利。萧锦瑟是......」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朵梅花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转了几转，最后轻轻地落在了李不言的眉心。 李不言的目光上移，视线隐约能窥见眉心的殷红。 「师尊。」少年俊美无俦的脸，带着熟悉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第082章 云蹊霜半跪在李不言身侧, 低头俯视着他。 少年微凉的指尖落在眉间，轻轻捻起他眉间的梅花。 「你怎么来了？」李不言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底一慌，有些不自在地撑着地面坐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觉得云蹊霜有些太靠近了，他若是再坐直一点，都要蹭到对方的胸前了。 云蹊霜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关于前往钟灵山的具体事务，我觉得有必要再与您再商议商议。掌门师伯说您下山来了，我便也寻来了。」 李不言顺势将手递给他, 让少年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 紧接着，他就看到在旁边的山坡下, 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人。 玉芙蓉、萧锦瑟、楚恆、虞棠雪, 四人面色各异地看着他们。 李不言立刻将手从少年宽大修长的手掌中抽出, 干咳一声后又问：「那他们......」 「他们听说这里的梅花节很有趣，便要跟来看看。」云蹊霜将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后平静道。 李不言深吸了口气，淡淡地点点头。 他不是傻子, 这两天玉芙蓉和萧锦瑟天天往清岚台跑，他也不是对她们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两个傢伙一路跟到了这里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虞棠雪也一起带来了。 「我早就听说这里的梅花节很有趣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来看看。如今闲来无事, 正好跟着来玩玩。」玉芙蓉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萧锦瑟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李不言看了两人一眼, 淡淡道：「走吧。」 「哈？」萧锦瑟眼神茫然, 「去哪儿？」 李不言微微挑眉：「你们不是想去梅花节看看？」 她又立刻点点头：「对哦对哦，走吧走吧。」 梅花节的活动有许多, 文雅些的有诗句互连，投壶折花, 也有男子为女子描梅花妆的，也有女子馈赠男子自己亲手做的香囊的...... 才逛了小半花市，萧锦瑟的双手便被炸元宵、糖葫芦、莲子糖和糖人画占满了，玉芙蓉无语地看着她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啃得不亦乐乎。 李不言和云蹊霜并肩跟在后面，沉默地穿行在人群中。 楚恆和虞棠雪一前一后跟在最后。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玉芙蓉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 萧锦瑟啃糖葫芦的动作一顿，有些心虚地擦了擦嘴巴：「没有，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的一部分？」玉芙蓉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萧锦瑟干咳一声：「迷惑对手。」 下山之前，萧锦瑟又一拍脑门想出了个好主意，既然无法从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这边下手，倒也可以从虞棠雪那边曲线救国。 只要让她看清楚云蹊霜心悦的人是李不言，想来她应该不会继续缠着云蹊霜了。 萧锦瑟左看看又看看，忽然加快脚步往一颗树龄在千年左右的巨大红梅树前挤去。 这株千年红梅是整片梅树林中最大的一颗，其枝干虬结，苍劲有力，犹如古老传说中的巨龙，蜿蜒盘踞于大地之上。 茂盛的梅树枝头之上，细密的花蕾宛如点点星辰娇艷绽放，整个树冠都被火焰似的红色所淹没。在这颗红梅树干上，缠绕着无数根红色的丝带，丝带的两端重重叠叠地垂落在风中，被风一吹便上下翻飞。 第203页 这颗千年红梅四周，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群。 不少人捻起红色丝带的一头，然后绕着树干一圈一圈的走。如果丝线解开之后，另外一头也被人牵在手中，则说明了两人缘分极深。若是走到最后只有自己牵着丝线，这说明缘分还未到。 或许是这个游戏太过莫测，周围看热闹的多，但是真正参与的人却不多。 「这个，千里姻缘一线牵！」萧锦瑟艰难地挤进人群后，直接用法术将自己带来的丝线混入其中，随后又挤出人群，对着玉芙蓉眨眨眼，「让七师叔和云师弟来玩这个，我保证他们能牵到一起。」 玉芙蓉：「......」 萧锦瑟好说歹说，终于把所有人都拉来『陪她』玩这个游戏。 在她的催促下，就连虞棠雪也饶有兴致地捡起了一根红色的丝带站在旁边。 然而等她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施了法术的那根红丝带已经被楚恆抓在了手里。 她立刻上前去抓住了丝带的另一头，眉头一皱低声道：「你搞什么？那么多带子你不捡怎么偏偏捡了这根？」 楚恆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丝带：「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我......」萧锦瑟话音未落，就看到李不言和云蹊霜也都随手捡起一根丝带握在手中。 所有人都已经捏了根丝带在手里，只有玉芙蓉在旁边憋笑憋得难受。 在后人的催促下，萧锦瑟面色铁青地牵着手里的丝带往前走。 不必走到最后她都知道结果，毕竟被她施法过的丝带另一头，正在楚恆的手里。 果然，她和楚恆两人只绕了三圈，就将丝带从树上解下来，两人拿着手里的丝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将手里的丝带丢开。 第二个解开的是虞棠雪。 走到最后，她手里的红线另一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看了云蹊霜一眼，微笑着丢开手中的红线走到了旁边等候。 随后，也有两三人拿着空荡荡的红线退出了这场游戏。 最后只剩下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还在沿着粗壮的梅树转圈，李不言原本悠闲的心情也逐渐紧张起来。 他放缓脚步，盯着不断被缠绕在自己手掌上的红线，心底莫名紧张。 忽然，前面的红线变松，随后，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红线的另一头，并没有被握在另一个人手中。 李不言面色一松，但心底却隐约有些空落落的。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他拒绝深想。 紧接着，云蹊霜也正好走到了红线尽头，他手里的红线也是空无一物。 一直关注着两人的萧锦瑟不觉失望地嘆了口气，眼角的余光在捕捉到身边楚恆微微勾起的嘴角后，更是心中一阵怒气涌上来，重重地一脚踩在对方的脚背上。 「唔~好痛。」楚恆抱着脚倒吸了口凉气，却又忍气吞声地挪到了旁边。 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和萧锦瑟手里的那根红线是被人做过手脚的，便猜到应该是小丫头为了撮合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搞的小动作，没想到却被他无意中破坏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楚恆弱弱地替自己辩解。 虞棠雪也在注意着最后的两人，见到他们手里的红线另一头都是空的，心底不觉松了口气，嘴角也逐渐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但是下一秒，看清了云蹊霜的动作之后，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就在李不言准备解开缠在手上的红线时，他那条红线的另一头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捡起来。 紧接着，红线的末端被手的主人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直至中间的红绳全部缠绕上，两人的手也被死死地绑在一起。 李不言眼神呆滞地看着对面的云蹊霜。 云蹊霜，他的亲传弟子，本文男主，当着两个女主的面，用红线把他们两人捆在一起。 李不言的大脑开始宕机，已经无法思考云蹊霜的动作代表了什么意思了。 「这这这......」萧锦瑟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云蹊霜这小子行啊，行动力比她想像的更强。 果然这种事旁人再怎么旁敲侧击，都不如当事人主动出击。没看云蹊霜这一出手，就把七师叔震慑住了吗？ 看着人群中表情僵硬的虞棠雪，萧锦瑟同情了她一秒后，便转头看向人群中面色渐红的李不言。 她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似的，用胳膊肘推了推身边的玉芙蓉，顺便把手里的瓜子递过去：「玉师叔，原来七师叔害羞的时候会脸红诶！」 玉芙蓉也看得兴致勃勃，至少这趟下山算是值回票价了，回头她可以把这个八卦跟祈夜一起聊聊。 「亲一个，亲一个。」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起来。 紧接着，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周围的人也都跟着起闹：「亲一个，亲一个。」 李不言转头去看第一个起闹的人，人群中，杨昭正扯着嗓子喊得起劲。 ......算了，就当没看到带头起闹的是这小子吧。 李不言被起闹的人群弄得面红耳赤，他抬起衣袖遮住脸，用掩耳盗铃的方式直接御剑逃出人群，飞快地蹿进了梅林深处。 然而他忘了，自己的手还和云蹊霜的手捆在一起，所以当他御剑时，云蹊霜也『被迫』一併随他离开了。 第204页 望着两人离开地方向，虞棠雪眼神一暗，转身就要跟上去。 「虞姐姐，给你吃，」萧锦瑟笑眯眯地拦住了她的去路，热情地递给她一把瓜子，「七师叔和小师弟他们现在可能不希望被人打扰呢。」 虞棠雪停下脚步，漂亮得恍若画中仙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虞姑娘，」玉芙蓉也适时开口劝道，「一扇不为你开的门，若是一直敲，就有些不礼貌了。」 楚恆挠挠脖子，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不希望虞棠雪跟上去。 虞棠雪缓缓地打量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三人，片刻后忽然轻笑了一声：「这段时间，为了撮合他们两人，你们倒是辛苦了。」 萧锦瑟看看天，玉芙蓉看看地，楚恆左看看右看看，三人都假装没听懂对方的话。 「我承认，李不言的确是长得好看，小云一时被他的外貌吸引也不意外。」虞棠雪轻声道，「但是你们不明白，小云和我才是一路人，他跟玉尘剑仙和你们这种普通人类，永远不会是同类。我有的是耐心，我可以慢慢等，等到他认清现实那天。」 「小姑娘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同类是谁并不重要，他把谁当成同伴才重要。」楚恆笑望着虞棠雪，「很显然，他对你的拒绝足够明显，他也并没有把你当做同伴。」 虞棠雪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楚恆，片刻后勾起唇角：「看得出来，其实你很喜欢李不言，你为什么不去向他表白？」 「我们普通人类懂得尊重和放手，喜欢一个人未必便要与他长相厮守，能看着他与挚爱相守一生也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叫成全。」楚恆苦口婆心道，说实话，他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话感动到了。 然而，虞棠雪只是轻笑了一声，傲然道：「成全只是懦夫的藉口罢了。喜欢，就要不计代价地去争取，去掠夺，去占有，这才是强者该有的姿态。」 楚恆一时无言以对。 「我现在发现，你和云蹊霜的确是同类。」玉芙蓉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他现在大概正在掠夺和占有他的师尊，这种以下犯上的行径，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逆徒啊。」 虞棠雪：「......」 密林深处，云蹊霜的手臂如囚牢，稳稳地禁锢着怀里挺拔如竹的青年。 缠绵悠长的一吻结束后，李不言的髮髻被他揉散几分，几簇碎发散乱在额前，轻轻遮住青年如画的眉眼。 「师尊，我心悦你。」云蹊霜低头与李不言对视，认真地告诉对方。 李不言嘴唇微启，唿吸紊乱，片刻后他才想到了一个不大相关的问题：「你......你......」 「嗯？」云蹊霜耐心地等着他的问题。 「你不是修炼了无情道吗？」李不言艰难开口，他总有一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云蹊霜用脸颊贴在李不言的额前蹭了蹭，眼底带着同样的困惑：「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修习了无情道之后，还是会这样的喜欢你。每次看到师尊，我都想像这样抱着你，亲......」 李不言红着脸抬手捂住了少年接下来可能会少儿不宜的话，又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开：「快到未时了。」 未时正刻，便是施法下梅花雨的时候。 云蹊霜却并不打算放手，他从李不言身后将对方拥入怀中，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绝不会打扰。 李不言看了一眼两人依旧紧紧捆在一起的左手，顿了顿，随后便纵容着少年像个撒娇的大型宠物般黏在自己身上，若无其事地掐着法决开始施法。 初时，稀疏的梅花瓣悠然轻舞，被无形的力量指引着从地面升起，在空中缠绵舞蹈着。继而，一幕壮观的梅花盛宴轰然绽放，万千粉瓣如同被晨曦染色的云霞，自天际倾泻而下。 在场的青年纷纷仰头望着这浩浩荡荡的梅花雨，眼神震惊而呆滞。他们往年也参加过梅花节，但从来没有哪一场的梅花雨如此刻般恢弘磅礴，带着几乎要将这个世界淹没的浩然气势将方圆百里笼罩其中。 望着在身边旋转飞舞的梅花，云蹊霜眼神一转，随后单手结印，一道璀璨的光芒从他手中飞出，直冲云霄。 天空中聚集的乌云开始不断翻涌滚动，片刻之后，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从那乌云之中悠悠飘落。 雪花如同轻盈的羽毛，缓缓地、优雅地在空中飘荡。它们在微风的吹拂下，加入了红梅花雨中。 红梅与白雪在风中旋转、交织，将整个世界温柔地拥抱进一场绮丽的梦幻之中。 李不言抬眸看向身边的云蹊霜，少年对他回以清浅的一笑。 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师尊闲时曾经念过的诗，他一直记得。 第083章 当初冬的第一场雪停时, 虞棠雪只身一人离开了天玄宗。 云蹊霜将她送到了山门处，面色平静地目送着她离开。 往前走了三四步，虞棠雪又停下, 回头看着身后俊美清冷的少年，终于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那年你没有被拦在羽族大门之外......你是不是就不会拒绝我了？」 云蹊霜想了想，认真地告诉她：「只要你是你，只要你父亲还是族长，就不会有这样的如果。设想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你应该向前看。」 虞棠雪渴望权利，她父亲渴望带着种族重回巅峰, 他们都有为了实现目标不择手段的勇气和不屈不挠的坚毅, 因此就算时光倒流, 一切也不会发生改变。 第205页 云蹊霜清楚这一点，其实虞棠雪自己也清楚。 六年前她站在羽人族的神树之巅，冷漠地望着羽族大门外跪至昏厥的少年时，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选择放弃云蹊霜的同时, 云蹊霜也选择放弃了她。 只是，虞棠雪从没想到，已经全族覆灭的少年竟然会被上面那群人所关注，甚至会将她想都不敢想像的至宝赠与她，只是为了让她护好对方。 得到女娲灵珠的那一刻, 虞棠雪是自信的, 她的美貌传遍三界, 但隐藏在美貌之下的心计与智谋才是她的真正利器。 哪怕是在天玄宗屡次被云蹊霜拒绝，她也从不气馁, 毕竟易地而处，她自忖自己的态度也未必会比云蹊霜更好。 她一直认为, 云蹊霜待她疏离冷漠是因为对方还记恨当初羽人族的落井下石，很多时候，恨是爱的另一种写法。 然而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有些不安地发现，眼前的云蹊霜与她记忆中那个爱笑爱闹的孩子截然不同，他的眼底就像是蕴着无波无澜的古井深潭，任何事物似乎都不能激起他的半分情绪。 云蹊霜的冷漠不仅是对她，而是对身边的所有人。 虽然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心思细腻如虞棠雪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一点？ 纵然少年会按部就班地指导师弟练剑，处理师门俗务，掌管人情往来，甚至偶尔也会露出浅淡微笑，但他的眼底永远都是清冷如万年玄冰般，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程度。 但有时候，少年眼底的坚冰会稍微融化，那是他在看着他师尊的时候。 虞棠雪上山以后，有意无意地听到过许多少年和他师尊之间的故事，李不言对少年无微不至的关心，少年对他师尊以命相护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幼年时遭遇了重大变故，所以李不言的关怀就成了少年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了，虞棠雪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直到她亲眼看到，云蹊霜在红梅树下，用红线一圈一圈地将自己缠绕在李不言的红线另一头。她没有错过少年眼底的汹涌浪潮，那是不用任何语言就能让人看懂的爱意。 云蹊霜要让他对师尊的偏爱，世人皆知。 在看到红梅和白雪一起落下的时候，她即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低头认输。 虞棠雪微微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要小心，他们一直在关注你......」 话音未落，一声霹雳勐然在万里晴空炸响。 虞棠雪的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她像是被这凭空出现的雷声吓到了，眼神畏惧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方向，咬住了下唇后对着云蹊霜行了个礼：「可以抱我一下吗？就当告别。」 云蹊霜礼貌地笑了笑：「人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早些回云上境吧，一路顺风。」 虞棠雪明白他的婉拒，微微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朝着天空吹出了一声清脆的哨音。 很快，一只巨大的青鸾便从天而降，落在天玄宗门前，驮着虞棠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天际之后，云蹊霜才缓缓抬头。 碧蓝的苍穹万里无云，只有那一片深蓝如海洋般澄澈的天空。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云蹊霜心里却明白，方才的雷霆是天界对虞棠雪无声的警示。 云蹊霜若有所思地转身，虞棠雪到底知道什么秘密，才会让天界那群人如此紧张？ 前世的他和仙界之人来往得不算多，他成神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神界，随后便是他与另一个自己的漫长对抗，直到万年之后，他们都没能分出胜负。 最后，云蹊霜决定带着另一个自己在永恆中沉眠。 但是对方却逃走了，至于逃到何处，他却不知道。在那之后的记忆，都被他封印了起来。 「师兄，你把虞姑娘送走了啊？」子苓见云蹊霜一人回来后，顺口问了一句。 云蹊霜淡淡地嗯了一声，举步要朝李不言的房间走去。 「师尊方才出去了。」子苓又道，「已经走了一刻钟了。」 云蹊霜脚步一顿，推门进了旁边的练功房。 子苓偷笑了下，跟着回了自己的房间，结果发现岁欢也不在。 「这傢伙，现在越来也会偷懒了。」子苓摇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入冬的第一场雪停了之后，整座秀水村都被银装素裹。 村子周围的树林一片洁白，树枝被积雪压得微微弯曲，偶有寒风吹过，便会洒下一片晶莹的雪花。 村子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屋顶上的积雪厚厚的，宛如一顶顶白色的帽子。烟囱中升腾起裊裊青烟，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狭窄的村道上，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村口新修的庙宇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青色砖瓦的小庙静静地伫立着，时不时有一小团雪从掉落下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不言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踩着积雪走进庙中。 风星霓突然让岁欢给他带来消息，让他在这座庙宇里等她。 只是在外头站了半天都没有看到风星霓的身影，李不言才打算进庙里躲躲寒风。 小庙的面积并不大，但却气势十足，飞檐斗拱，雕樑画栋，朱红色的六根樑柱分列左右，撑起庙堂。 庙宇正中央，两尊神像静静地伫立着。 看着那两尊模样抽象的神像，李不言的嘴角抽搐了一瞬，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杨昭的小姑娘会吐槽他和神像不像了。 第206页 庙前的两座神像一座身穿白衣，一座身披蓝袍，乍一看上去能认出是两个人的模样，不能说和李不言、云蹊霜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不过两座神像前的香火倒是旺盛，那炉子里的香灰都已经满了，还有几柱香正在裊裊燃烧，旁边的红烛微微摇曳，看得出点烛上香的人才离开不久。 李不言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香烛味道，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唿吸猝不及防地沖入他的体内。那力量如同一股温和的溪流，缓慢却坚定地在他的经脉中流淌穿行。 李不言只觉得体内的气息开始翻涌，他原本较为平稳的内息此刻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他的灵台渐渐发热，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其中燃烧。这团火焰不断地汇聚着那股力量，而那股陌生的力量却开始竭力压缩自身。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李不言心中有些慌，脑中却在此刻骤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不要抵抗，这是信仰之力，比灵气更好的东西，你放松就好，它不会伤你分毫的。」 虽然平时李不言喜欢和系统抬槓，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系统的警示，放松下来任由那股力量在自己的体内不断聚集壮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溪流般的力量逐渐开始加速，变得如同奔腾的江河般汹涌不绝。 李不言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似乎在一瞬间被无限拉长扩大，能够感应的范围瞬息间扩大千百倍，他一个念头神识便能覆盖千里之遥。 而且，他的五感也变得愈发敏锐，他的能够清晰地听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每一个微小颗粒的流动。他的神识在无意识间附着于这天地间的一切，一草一木，一鸟一兽，一虫一鱼...... 李不言的神识在无意中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刻的他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他非万物，却又包含万物。 无数生命的一生在他的神识中演绎，他是朝生暮死的浮游，是万古不灭的建木，他看着万物眼中的日落月升，也感受着生命轮迴的缘起缘灭。 而在这种诡谲的幻象中，那股外来的力量在他体内被压缩到了极致，随后勐然炸开，无数的细碎光点在他的识海中向远处延伸。然而人类的意识无垠，那些光点很快又稳定下来，开始按照某种古老的轨迹缓慢运转。 『看着』那片银色的光点，李不言的脑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既视感，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那片光点看上去熟悉了。 因为那星星点点的光芒，竟然组成了一个平稳运行的宇宙。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神识几乎是在瞬间就从方才那天人合一的美妙境界退出。 方才的时间看似漫长，但实际上却只过了短短几息。 当李不言再度内视时，才发现自己元婴中期的修为就在这短短一瞬竟然直接突破了元婴中期直逼元婴后期。 而他，甚至没有感应到天劫。 「方才那是什么？」李不言感受着自己修为的突飞勐进，终于忍不住询问。 系统缓缓道：「信徒的信仰之力。」 李不言微微有些诧异，再度将视线转向高高在上的神像。 这一刻，他隐约能够感受到自己和神像之间仿佛产生了一些隐秘的联繫。 「信仰之力既然这么有用，为什么我没听说有人以信仰之力修行？」李不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有些好奇地询问。 他能够感应到，信仰之力所蕴含的磅礴力量是灵气的百十倍，若是人人都能取用信仰之力，恐怕修界中还会多出几倍的元婴期大能。 「你以为谁都能吸取信仰之力吗？」系统冷笑一声。 李不言有些诧异：「不是这样吗？」 系统顿了顿：「......只有神才能使用信仰之力，除此之外，就算是天界的仙人也办不到。」 李不言愣了一秒之后，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扬。难道说，这个原主其实也是拥有神裔血脉的传人？ 他或许也有可能就一不小心修炼成神？ 只是不知道这把年纪再重修无情道会不会有点儿晚？ 「别想了，你不是神，你只是得到了神的庇佑，拥有了他的能力。」系统似乎是猜到了李不言的想法，立刻就开口打破了李不言的幻想。 李不言这回是真的愣住了：「神的允许？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还没有神灵吗？」 他家小云没有成神之前，哪儿来的神？ 「这世界上还有别的神存在？」李不言有些担心地追问。 系统没有回答他。 李不言又喊了几次，发现系统开始装死之后，也放弃了追问到底的想法。 看着这座不算宽敞却格外干净的庙宇，李不言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把云蹊霜也带来试试。他是男主，或许吸收了信仰之力修为会提升得更快？ 忽然，李不言听见一阵缓慢细碎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庙宇附近。 虽然没有看到来人，但是他认为来的人不会是风星霓。凭风星霓的修为，不该会发出这么大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靠近庙口，突然，李不言察觉空气中有一股莫名的威压出现，直接冲着门口的方向扑去。 他勐地回头，却正好看见风星霓猝不及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庙宇，踉跄几步后差点儿摔到。 「当心！」纵然知道风星霓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但是见她即将跌倒，李不言还是一个挪移出现在对方身后，将对方稳稳地扶住。 第207页 风星霓堪堪站稳之后，才推开李不言的手在原地站定。只是她绝美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就连唇色也浅淡许多，而且唿吸紊乱，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李不言心底疑惑，当初他们在海底分开之时，风星霓还并无不妥，不过短短两个月之后，她怎么就变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 尽管早已知道了风星霓的真实身份，但是李不言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风星霓神色凝重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庙宇，只是庙中的神像雕刻得实在抽象，她看来看去也认不出这庙宇里供奉的究竟是什么神仙，便转头询问李不言：「这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这神像上竟然真的有神力，有他们在此，我进不去这破庙。」 李不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惊讶一些：「怎么可能，这座庙是村里的百姓为我和我弟子修的，不过是为了感谢我们帮他们救回了家人，哪里有什么神力。而且姑娘你又不是魔修，怎么可能进不了庙宇？」 风星霓顿了顿，缓缓地开口：「你怎么确定，我不是魔修？」 此言一出，李不言就明白，对方这是打算摊牌了。 在这时节风星霓重伤至此，又准备对他公布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084章 风星霓坦诚地摊牌自己就是姬九宸的身份, 她当着李不言的面将魔傀姬九宸召唤出来。 李不言也穷尽自己的毕生之力来配合表演出震惊和意外的情绪，同时还不忘偷偷地观察着那具魔傀。 或许是因为风星霓用九天玄精将魔傀重新炼制过的缘故，姬九宸原本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模样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 原本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肤色如今竟然呈现出诡谲的淡银色，远远望去，倒像是一个科技感十足的仿真人。 「不必惊讶，」风星霓淡然道，「此事目前只有你知道。」 李不言略收敛了些外溢的情绪：「多谢主上信任, 只是不知主上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风星霓打量了李不言片刻，才缓缓道：「万俟桀策反了我麾下的白虎魔君和青龙魔君, 我被他们联手暗算受了重伤, 如今修为只在妖丹期。目前我也无法联繫上玄武魔君, 眼下只能来找你了。」 闻言，李不言心底的警戒线勐然绷紧。 风星霓可是活了千年的老狐狸，她绝对不能这样轻易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然而她此刻却故意说出自己受伤修为降低，看来是在试探自己。 李不言心底清楚,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二心，且不提风星霓的修为是不是真的降到了妖丹期，但是她绝对留了后手预备着收拾自己。 他沉吟片刻后，在风星霓的注视下斩钉截铁地表忠心：「那两人怎敢背叛主上？属下若是有机会定然将此二逆贼尽数诛灭。不知主上宣属下前来可是有何吩咐？愿尽全力为主上分忧，诛灭叛逆。」 风星霓眼底的警惕收敛了些, 她捂着胸腹的位置, 对着李不言偏了偏头, 让李不言跟在她身后，步伐艰难地扶着姬九宸往附近荒僻无人的角落去：「那两个逆贼眼下不必理会, 我且问你，在寒冰雪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七星灯为什么会下落不明？」 李不言顿了顿, 他不知道风星霓和万俟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风星霓有没有从万俟桀手下魔君的口中听到什么，沉吟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将秘境之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如此说来，是有人在你之前捷足先登，将七星灯取走了？」风星霓走了一小段路后实在有些吃力，便让姬九宸搀扶着她在旁边一颗倒伏的树干上坐下休息。 见她卸下防备后虚弱至极，李不言也不能视而不见，上前替她扫清了树干上的残雪，又从储物戒指里翻出厚重的软垫垫上，这才搀着风星霓小心坐下。 「的确如此。」安置好风星霓后，李不言才后退两步道，「我去晚了一步，并没有找到是谁带走了七星灯。」 风星霓看着李不言的目光柔和了一瞬，片刻后她垂眸沉思道：「想来应该就在那群参与试炼的宗门内，当然也有可能是散修。罢了，你去安排手底下的人查一查，尽快找出七星灯的下落。」 李不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起来，风星霓将他封为朱雀魔君之后，他还从未召见过自己手底下的人。 原着中描写的朱雀魔君掌控了魔界最大的情报组织，他麾下有一百零百位魔使，每个魔使麾下又有数千名魔探，在人界和魔界构建了一个疏而不漏的情报网络。 若要单论收集情报的能力，就连羽族出身的虞棠雪也不是风星霓的对手。 风星霓肯将自己的情报组织交给李不言掌管，不难看出李不言已经获得了她一定程度上的信任。 「眼下我找你是为了另外一桩事，」风星霓抬头看着李不言，漂亮的紫色眼眸里划过一丝狠戾，「万俟桀算计了我一遭，可是他没想到我能从重重埋伏圈突破逃走。如今，他正在四处搜寻我的下落，我若不回敬他一次，岂不让他得意？」 李不言十分配合地询问：「那主上可有计划？」 风星霓眯了眯眼睛看向李不言：「计划自然是有，若是你成为天玄宗的代掌门，我的计划会顺畅得多。不过那代掌门的位置落到了你弟子头上，却也还能将就。」 第208页 听风星霓话里的意思，这项计划可能还与云蹊霜有关。 李不言的心微微沉了一瞬，面上倒是依旧平静无波：「属下洗耳恭听。」 「在此之前，」风星霓忽然放缓了语调，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不言，「我要先弄清楚，你同你那弟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不言一顿，然后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岁欢那孩子，连这等微末琐事也告诉你了？」 风星霓脸上的表情坦然，当初她选中岁欢作为自己的内应时，就没指望这孩子能守住自己的身份。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在活了两百多岁的修士面前，透明得就像是山泉水，藏不住任何秘密。 若是李不言一直在她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她反而要怀疑李不言伪装的目的了。 见她露出一副不等到消息决不罢休的模样，李不言只好简单地胡乱解释了几句：「......那孩子年少，许多事情并不明白，也许只是一时的热情。待他日后长大了，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风星霓眼带戏嚯：「我倒也见过你那弟子，长得还算配你，只是年纪上确实有些小，你这也算是老牛吃嫩草了吧？」 李不言默默腹诽，要这样说，他实际年龄才二十，比云蹊霜也就大了四岁吧，其实也没有大很多。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位叱咤风云的女魔头还这么八卦。看来，八卦果然是人类......和其他物种的天性。 「不过人生便是如此，能得遇一人心已是万幸，又怎么奢求一切都恰到好处呢？」风星霓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陪在自己身边不动不说的魔傀，眼底的怅然一闪而逝。 「主上说得是。」李不言如今已经知道她和姬九宸之间的关系，此刻见她傲气尽敛，没了往日那目无下尘的高冷，眉眼间倒是多了些被命运薄待的脆弱，便又委婉地安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缘分够深，总会有缘再见的。」 风星霓听到这句话时眼前一亮，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李不言，将他随口说出的那句话又在口中念了一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词很好，是你想的？」 李不言瞬间汗流浃背，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古代......呃，以前的一位大儒所着，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哪里有这等才华。」 要是他能写出这等绝句，当年高考的时候高低得是个文科状元。 风星霓微微颔首，也不在意，只是盯着李不言道：「罢了罢了，你能与你那弟子在一起也好，既然他是代掌门，你要想办法让他同去，届时在钟灵山设伏，将万俟桀引过去，把他和他的属下一网打尽。」 闻言，李不言微微皱起眉头：「若要设伏引他上钩，必须要有诱饵才行。」 而且以万俟桀的身份地位，寻常的诱饵未必能引他亲自前往。 风星霓微微一笑：「我如何？」 「你？」李不言有些担心，「主上身受重伤，恐怕不是那傢伙的对手。」 风星霓并不在意：「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眼下无法与他一战，但修界不是有那么多大能正要齐聚一起，商议除魔大计吗？有我这个女魔头与你里应外合，还愁拿不下万俟桀？当然，等他伏诛之后，魔界之中也再无人能与我抗衡了。」 李不言仔细地听着，默默地在心里分析着如今魔界的局势。 如果万俟桀折损在钟灵山，如今的小魔尊还不成气候，风星霓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 但是也是在风星霓手中，魔界最终完成了统一，最终在云蹊霜的斡旋下与人界达成了和平协定。 虽然这样的和平只有短暂的十年。 十年之后，还是有人从归墟之下将前任魔尊释放出来，这个本书中的终极反派是上古战场存活下来的魔神。仙魔大战之后，三界暂时恢復了平静。 他躲在魔界苟延残喘，慢慢疗伤。当他恢復了五成力量重新出山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存在了。 而他这个上古的遗物，就成了拥有最强力量的魔神。 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魔尊轻而易举地掌控了魔界，然后带领魔修开始肆意入侵玄境大陆，直到他被五位飞升境的大能联手封印在归墟之下。 总体看来，风星霓能够掌权不算是一桩坏事。 「主上若是以身入局，只怕以你如今的情况，想要脱身怕是有些难。」李不言看着风星霓苍白的脸色，还是有些担心。 他就怕到时候万俟桀折在修界手中，风星霓也一併被带走。 风星霓上下打量着李不言，片刻后淡淡一笑：「你倒是真的忠心，这点不必担心，我会用别的东西把他们引走。」 说着，她缓缓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幅合拢的画轴，顺手抛给李不言。 李不言抬手接住才发现，这画轴外表看上去分量不轻，但是拿在手中却轻如羽毛。它的材质非丝非绸，黑色的面上布满了金色的符篆，通体流转着浅浅的萤光。 「此物不凡，但不知是何等灵器？」李不言捧着手中画轴准备还给风星霓，但是他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五件封魔印，七星灯现世之后下落不明，绝仙剑如今在他和云蹊霜手中，其余三件虽还未现世，但他知道，自己手里捧着的这幅画轴应该就是山河图。 第209页 风星霓没接，反而是示意李不言：「你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其中试试。」 李不言一顿，随后依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一部分进入山河图中。 就在灵力触碰到山河图的一剎那，山河图陡然间爆发出一阵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犹如烈日般耀眼，瞬间照亮了整个晦暗的世界。而紧紧合拢的画轴也突然从李不言手中脱手，在半空中缓缓铺开。 长一丈宽三尺的巨幅捲轴徐徐展现在李不言眼前，那上面画着无数的山川河流。当画轴完全展开之后，那山间的云雾竟然开始缓缓流转，天边的鸟儿舒展羽翼掠过云海。 李不言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又望过去。 随着灵力的持续注入，山河图中竟然缓缓呈现出一个如梦如幻的微型世界，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奔腾的江河汹涌流淌，绚丽的霞光在天际交织。 这个世界看起来既真切又遥远，李不言甚至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山间清新的草木气息。 李不言心中一惊，准备收回自己注入灵力的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图中世界的画面陡然一变，一片晶莹雪白大的世界映入眼帘。 画中，远处错落的雪山屹立山间，近处的村庄清晰可见，阡陌小路切割出块块农田，还有聚落的屋舍和村口的小庙...... 李不言愕然回头看向风星霓：「这......这是秀水村？」 「山河图，上面绘制了玄境大陆上的所有地方，只要你选定某一地点，就能藉助山河图往来其间。」风星霓云淡风轻地向李不言介绍道，「五件封魔印之一。」 李不言神色微怔，恰到好处地用自己克制的眼神传达出隐晦的贪婪。 也就是说，这是可以无限重复使用的任意，只要是在玄境大陆上，拥有这幅捲轴的人几乎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毕竟无论遇到怎样的强者，都能藉助捲轴瞬间逃命。 「有了这件东西，不愁万俟桀不上钩。」风星霓轻笑一声，抬眸看着李不言，「原本我的计划可能稍微有些变动，我没想到，你的修为竟然进步得这么神速，一别两月，你竟然已经突破至元婴后期。」 李不言心中一紧，生怕风星霓会追究自己为什么会在短短两个月之内突破到元婴后期之境。 但风星霓并没有追问下去，反而是满意道：「唯有元婴后期之境才能催动山河图的全部功能，看来当初选择你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这山河图留在我手中也无用，就暂且放在你那里吧。」 见她不在意，李不言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于风星霓而言，达到目的的结果最重要，过程完全可以忽略，而李不言不过是风星霓选中的一件比较好用的工具罢了。 这件工具越趁手她用起来越舒心，至于工具是怎么变强的，他并不在意。 「属下遵命。」李不言顺手将山河图收入储物戒中。 免费的灵器，不要白不要。 第085章 山河图的作用果然强悍, 只需一瞬就将李不言从秀水村传回了天玄宗。 唯一的缺点是使用这件灵器对于灵力的消耗太大了，即便是李不言如今一日最多也就能使用三次。 将山河图收好后，李不言站在院子外面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月黑风高, 清岚台里也是一片漆黑，所有的房间都已经熄灯了，只有院子外头挂着的两盏灯笼照亮了门口的一片空地。 他这才放轻了脚步走进院子里，只是才推开主殿的门，他的脚步就下意识停下了。 房间里很安静, 静得落针可闻。 因此他也没错过黑暗中那沉稳均匀的唿吸声。 李不言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躺在自己床上睡觉的人是谁。 他皱起眉，没有想到少年会这样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 鹊巢鸠占。 然而面对这赤裸裸的入侵, 李不言却只能选择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自己另寻个空房间。 「师尊既回来了为何不进来？」少年清冷的声音骤然从身后传来，却并无半点儿睡意。 李不言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就看到已经比他高了许多的云蹊霜正站在黑暗中, 眼神平静地望着他：「可是不愿见我？若是如此，弟子以后会注意不再贸然出现在师尊面前的。」 声音里隐约还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 面对着俊美清冷的少年，李不言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只能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云蹊霜上前, 凑近李不言身边时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 眼神微微一敛。 师尊这是去见了风星霓？ 李不言还没有察觉到少年的眼神变化, 踌躇半天才小心措辞道：「蹊霜，你还小, 很多事情都不懂，我怕......」 他怕少年对他只是习惯性的依赖, 或者是一时的迷恋，而非真心实意的喜欢。 李不言知道云蹊霜之前过得有多苦，所以他给出的一点甜头就足以收买少年的满腔情意。 所以，当发现少年赤诚地捧出自己的所有尽数交付给自己时，他总忍不住想，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同样能给少年悉心照料，对他好的人，少年是不是也会这样依赖对方？ 云蹊霜喜欢的，究竟是这样一个人，还是他。如果以后少年终于发现他追求的不过是一道虚幻的浮光掠影，后悔了怎么办？ 第210页 每每想到这点，当初被一圈圈的红线缠绕得沸腾起来的心脏就开始慢慢冷静。 所以回山之后，他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云蹊霜，只希望空间的距离能让少年一时冲动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至少他不上前，还能给对方后悔转身的余地。 「我不懂的东西，还请师尊慢慢教导。」少年上前一步将自家师尊堵在门口，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将对方锁在怀中，「希望师尊不要嫌弃弟子愚笨，就先从......教我如何取悦您开始。」 在李不言惊愕的目光中，自家弟子低头，捧着他的脸颊落下温柔一吻。 这一夜短暂又漫长。 短暂到李不言只觉得自己眼睛刚合拢，外头的天就亮了。 漫长到他在零碎的梦境中轮迴了一次又一次，只觉得自己似乎已在这一夜经歷经百世。 莫名的压力让他辗转难眠，却又顾忌着躺在身边的压力来源，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直到早上。 云蹊霜也清楚，昨夜的一吻之后，他这位师尊便彻底地慌乱了，整个人与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更是宛如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对方紧张得不知所措，下意识抓紧自己胸前衣领。 就连半梦半醒间，也是双手抱胸一副隐约防备的姿态。 看他生涩的反应云蹊霜就知道，眼前的师尊在另一个世界里应该从来没有过谈情说爱的经歷，所以被欺负了也呆愣愣的，又怕又慌还不敢跑，生怕自己拒绝的态度伤了别人的心。 就算云蹊霜成神已久，看到对方这样可怜姿态，也忍不住心底的恶趣味，在夜里故意伸手将对方圈入怀里，又假装是在梦中开始摸摸手搂搂腰。 李不言不知道云蹊霜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睡，但他的确是不敢动弹，只能闭着眼睛让对方随心所欲地占尽便宜。 年轻人的胸膛温暖而赤诚，结结实实地抵在他身后，蓬勃有力的心脏跳动了一夜，他也被迫听了一夜。 云蹊霜也知道自家师尊一夜未眠，但是他还是得寸进尺地纠缠着不放，他知道李不言的不安，但这个过程早晚要来，对方必须习惯他的存在。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本性其实颇为强势。只是以前从未遇到任何能让他如此主动的人，而李不言偏偏又被他表现出来的温和天真所蒙蔽，云蹊霜进一步，他反倒要退两步。 李不言还没睁开眼时，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睁开眼看清了那是少年的一只胳膊后，他又沉默了。 他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个什么过程，但是隐约觉得前一天云蹊霜当中表白，今天两人就躺在一张床上的发展似乎有那么点儿太快了。 呃，虽然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海外的宝船上，他们甚至还发生过更加亲密无间的接触。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少年用手为他纾解他能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形势所迫，如今云蹊霜只是安安静静地睡在他身侧把手臂放在他腰间，他却心虚得厉害。 忽然，李不言察觉到身后的少年动了一下，他愣了一下，立刻闭上眼睛打算继续装睡。 「师尊昨夜教得很好，」少年的身体忽然贴上来，灼热的唿吸喷在李不言的耳畔，「只是不知弟子学得如何，还请师尊指点。」 李不言蓦然瞪大了眼睛，勐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云蹊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话从他家弟子口中说出来，几乎与调戏无异。但他家小云原本是个多么天真无邪的好孩子，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学坏了？ 然而当他回头之后，看到的却是少年满目的真诚和坦然，仿佛从他口中问出的不是那等叫人面红耳赤的问题，而是一个困扰着少年修行的难题。 他问问题的表情认真极了，就像一个等待师尊点拨的孩子，安安静静地等着李不言的回答。 李不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面对着这张俊美真诚的脸，他满腔的羞恼尽数化为乌有。 他家弟子是男主，也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弟子，必然不是有意用这种言语来戏弄他，想来是这孩子太过单纯，又是第一次谈恋爱，所以心里想着什么口中也就跟着说出来了。 毕竟，真诚才是必杀技。 李不言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心底的愠怒，深吸了口气后才轻声道：「这种问题以后不要问了，特别是有人的时候。」 尽管自己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李不言还是耐着性子引导少年。 云蹊霜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没人的时候......」 「也不许问。」李不言强调。 云蹊霜忍着笑意点点头：「不可以问，那可以做吗？」 「做什么......唔。」 不等李不言问完，就被少年以吻封缄。 乱来，太乱来了。 李不言盯着头顶上方微微摇晃的床帏，还有趴在他身上毫无章法地亲吻的少年，却终究捨不得推开。 直到对方尽兴了，像个小狗崽子一样在他脖颈处哼哼唧唧地撒娇，他才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气。 想当初他在学校里也是远近闻名的高冷男神，要不是那时候光顾着赚钱了，恐怕也不会单身到这个年纪。 那时候在学校里自然也少不了有钱的女孩倒追，甚至也有土豪同性向他表达过好感。 第211页 偏偏李不言童年时也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哪怕家中骤变，骨子里的清高却是与生俱来的。 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别人越是拿钱砸，他便越是冷脸以对，以至于后来就算是普通的同学也不太敢亲近他了。毕竟在旁人眼里，这位男神连那些有钱的小姐少爷都爱答不理，自然更不会理会他们这些小虾米了。 因此，李不言身边的朋友很少，朋友越少，他高冷的名气越大，别人就越不敢轻易靠近他。 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来，大学四年里他愣是没有交到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谁想到他会晚节不保，穿个书就弯成蚊香，栽到这个小崽子手里。 「师尊？」云蹊霜忽然又开口。 李不言心底一紧，这小子别是又有什么奇妙的问题吧？现在听到少年喊师尊他就头皮发麻。 「我们的合籍大典什么时候举行？」云蹊霜抬起头，满脸期待地看着李不言，「我翻看了黄历，也找大师伯算了，下个月初七和初九都是好日子，我们从钟灵山回来就能举办大典。」 李不言嘴唇微张，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此事先不急。」 云蹊霜皱起眉，正要说什么，李不言已经先他一步翻身坐起，然后纠结地看着少年。 合籍大典一旦举行，若要再分开，必然会闹得修界皆知。合籍大典轰轰烈烈但分手大会撕破脸皮的例子，李不言可以不重复地列举一天一夜。 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和少年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反面例子。 「修道之路漫漫无期，你又何必急于给自己套上枷锁？」李不言认真地看着半跪在床上的云蹊霜，「世事无常，人心易变......」 「师尊这是不愿意给我个名分？」没等他说完，云蹊霜也跟着跳下床，他赤脚站在地上，身高却依旧稳稳地占据着优势。他一步一步地逼近，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李不言，很快，眼尾就泛起了浅红。 李不言茫然地微微张开嘴，他什么也没说，怎么反倒是要把眼前的少年气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才十六岁......」望着越来越近的少年，李不言下意识咽了口口说，小声地劝解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不迟。」 「师尊你就是不肯给我个名分，」云蹊霜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浑然没有把李不言的话听进去半分，「既然这样，那我去找掌门师伯给我主持公道吧。」 见少年果真转身就要往门外走，李不言慌得差点儿跳起来，他三两步上前拽住对方衣袖，就差给他跪下了：「小祖宗我求你了，别给我去外面丢人行吗？这种事咱们自己私底下商量就好，你来我往才叫商量不是？」 要是真的任由云蹊霜盯着这张被始乱终弃的怨妇脸去找萧渊，李不言觉得自己还不如原地去世算了。 「必须举行合籍大典，没得商量。」云蹊霜在这件事上的坚持异常执着。 李不言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和微红的眼圈，忽然察觉这一幕和当年他哄小风的情况一模一样。 死倔死倔的臭脾气，莫名其妙的坚持，以及那幅委屈兮兮的表情，分明是在赌气，却又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 甚至还会边赌气边哭着教他哄自己：「哥哥，小风都生气了，你还不把我抱起来亲亲？」 想到这里，李不言的心底蓦然一软。 他曾经是小风的救命稻草，那孩子便死死地缠着他再不肯撒手，如今眼前的少年也把他视为救赎妄图将他占为己有。 李不言的眼神逐渐柔软，至少哄孩子他是在行的。 男主的命运悲苦至此，他就来做命运赏赐的那一点甜头又有何不可呢？ 就算人心易变，至少他能确定，眼前这一刻，少年人挚爱的心是真诚的，就够了。 「可以。」李不言松口，在看到少年忽然变亮的眼神之后又立刻补充道，「在你年满二十岁以后。」 这一句话就把合籍大典推到四年之后，不过有了胡萝蔔吊在前面，他就不信面前这头小倔驴不上钩。 云蹊霜顿了顿，还想再讨价还价。 「不同意的话就算了，你去找你掌门师伯吧。」李不言松开扯住少年衣袖的手。 「同意，」云蹊霜看出来这应该就是李不言的底线了，便也顺势见好就收，「我听师尊的，师尊说的我自然都同意。」 李不言：「既然你听我的，那以后睡觉你还回自己房间里去，现在就回去。」 云蹊霜表情一怔，正要后悔自己的话，就看到李不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于是他轻轻地点点头，提着自己的衣袍和鞋靴就往门外走。 把死缠烂打的小混蛋撵走之后，李不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坐下来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口舌，门外就传来了云蹊霜和岁欢的对话。 子苓穿戴好了正准备去后院做早课，就看到自家大师兄拎着鞋袜外衣匆匆从师尊屋里走出来。 他一时间有些怔然，怀疑是不是自己早上起的太勐看错了。 直到云蹊霜面色平静地跟他点点头：「早课好好做，把岁欢也叫来一起做，别纵容他偷懒，待会儿我来检查。」 子苓收敛了眼底的惊诧低下头：「好的，师兄。」 至于大师兄为什么会一大早衣衫不整地从师尊房里出来，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第212页 毕竟，非礼勿言，非礼勿看才是保命大法。 第086章 深冬的寒流轻拥着钟灵山, 高耸入云的山体宛如一位沉眠于梦境的神女，周身披覆着皑皑白雪织就的圣洁华服。远眺而去，连绵不绝的山峦巍然屹立于苍穹之下, 雄奇磅礴，颇有玉山倾颓之势。 雪花轻盈地旋转着，从天际缓缓洒落。山间云雾缭绕，时而浓郁如墨，时而轻盈似纱, 它们悠然游走，仿佛是古老灵魂的低声絮语。 李不言和云蹊霜踩在松软的积雪之上, 并没有留下半分脚印。 他们的目标是藏在钟灵山腹地的钟灵宫, 相传这曾经是古仙人为人类传经授道的地方。为了表示对古仙人的尊崇, 修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修士到钟灵山都必须步行入山。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个甩不掉的尾巴楚恆。 楚恆披着件厚重的火狐皮氅，懒洋洋地缀在两人身后。 离开天玄宗后他也不肯回紫霄仙宗, 找了个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又跟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往钟灵山来了。 李不言换了一件几乎与雪山融为一体的白色大氅，柔软蓬松的皮毛几乎将他整个淹没，白色绒毛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眸。 云蹊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穿着件同款的黑色大氅, 细碎的雪花落在水泼不进的绒毛间很快滚落。 钟灵山的面积很大, 三人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往前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了坐落在云山雾海间的钟灵宫。 与李不言想像中气势磅礴的恢弘宫殿不同，钟灵宫依山而建, 古拙小巧，蜿蜒而上的一百零八阶台阶已经被人扫去积雪, 露出黛色青石。 钟灵宫的正门并不宏大，两扇斑驳的木门半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木质匾额，上面用行云流水般的书法刻着「授道解厄」四个大字，字迹虽已略显沧桑，却依然透露出不凡的气韵。 门口，两名童子正在收取来人递交的请柬。 他们每收回一份请柬，那请柬中便有一道金光飞出，落在他们身后那片无形的墙壁之上，点亮他们宗派的铭牌。 轮到李不言和云蹊霜时，天玄宗的铭牌也被顺利点亮。 「三位前辈请。」一名小童行了个稽首礼后，伸手引着两人进入内门。 跨过门槛之后，李不言才发现这钟灵宫的内部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的道场竟然能轻松容纳数千人，无数的修士三三两两地站成一团，正在热烈的商讨着什么，这氛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年赶大集了。 当然，周围人围得最多的便是四大门派的代表，他们身边被修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一进门，刚才还大大咧咧的楚恆就嗖的一下把大氅的帽子戴起，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楚兄怎么了？」李不言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都缩到大氅里的楚恆，又往附近的人群看了看，挑眉问道，「遇上仇家了？」 凭藉楚恆以前的嚣张狂傲，不在修界得罪一堆人才怪。不过这里是四大门派的主场，自然也是他的场子，李不言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楚恆遮着自己的脸往门口处缓慢挪动，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被人群包裹起来的方向，语气忐忑：「要是仇家就好了......罢了，你们忙着，我想起我厨房的火还没熄，我先走了，不送。」 李不言和云蹊霜对视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前方人头攒动，他们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人能把这个修界有名的纨绔二代吓得退避三舍。 好像也没听说楚恆还怕他爹啊？ 忽然，楚恆光顾着偷窥远处的人群，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头也不回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不言看了看被他撞上的那人，顿了顿扯扯楚恆的衣袖，挤眉弄眼地朝他示意。 楚恆不耐地皱起眉，转身没好气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这傢伙......近来可好啊乌管事？」 被他撞到的人身形瘦高，容貌俊秀，脸上带着熟悉的假笑：「托少宗主的福，近来为了找您吃不下也睡不香，一切都不怎么好。」 李不言压下上扬的嘴角，忍住了脸上的笑意。 既然乌九羿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人群之中让楚恆畏惧如虎的人是谁，他大概也能猜到了。 除了楚恆那位赚钱能力天下第一的女强人姐姐楚芷水再无旁人。 「现在既然找到了，你就去好好休息吧。」楚恆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姐说，请您在这里等她，她与其他两位掌门谈妥了船帮的生意后就来找您聊聊。我想，您大概也不愿意看到小姐结束了商谈以后回头找不到您的情况出现吧？」乌九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楚恆。 楚恆被他的话钉在原地，片刻后终于垂头丧气地摘下大氅：「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跑的。」 乌九羿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行了个稽首礼：「许久未见，两位道友别来无恙。」 李不言微微一笑：「都好都好。」 云蹊霜也淡淡地应了一声。 乌九羿又抱拳一笑道：「上次临别匆忙，未能好好道谢。眼下我们既然有缘重聚，还请让我做回东道，请两位赴宴一叙。」 第213页 李不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笑容不减：「但不知请客的人是乌管事还是楚小姐？」 他依稀记得，楚芷水似乎也是男主的红颜知己之一。 反正在这种大男主的文中，略微出挑些的女性就必须对男主有好感，即便是一心搞事业的女强人也难逃这样的设定。 不过之前的三位官配都已经被系统否定了，而且云蹊霜和那三位『官配』也似乎的确没有关系。 尽管如此，听到楚芷水即将出场的消息时，李不言还是忍不住心底一紧，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接收到信号的云蹊霜微微勾唇，抬手抓住了李不言的手，轻轻地握住。 「嘶~」楚恆在旁边看得牙酸齿软，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去。 「虽然我也有心邀请剑仙一叙，但此次宴会的确是我家小姐做东，想一谢前辈对我家少宗主的救命之恩。」乌九羿坦然道。 李不言沉吟片刻后点点头：「请转告楚小姐，我们必会按时赴约。」 如今云蹊霜是天玄宗的代掌门，若能和紫霄剑宗搞好关系对于天玄宗来说并没有坏处。 乌九羿微笑颔首：「如此，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两位请自便，在下失陪。」 等乌九羿离开后，楚恆再一次扯起帽子遮住自己的脸准备往门外熘。 「楚兄，你方才不是说你不跑了吗？」李不言有些好笑地看着偷感满满的楚恆。 楚恆苦大仇深地竖起一根手指：「上次我贸然出海，被那个凶婆娘关在家族禁地闭门思过一年......」 李不言微微挑眉，他们回到大陆还不到一年，而他在北原遇到楚恆是一个月之前，也就是说，楚恆至少是一个多月以前就从禁闭室里跑了。 「要是被她抓住了，她一定会罚我回山闭关了。」想到那样的后果，楚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平生就喜欢自由自在地东晃西盪，关在禁闭室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样吧，我在附近的镇上找个地方落脚，你们结束了就来找我好不好？」 李不言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我看不太好。」 「啊？」楚恆见李不言否定了自己的提议，差点儿跳起来，又忍住了，有些委屈地低声问，「为什么不好？」 李不言指了指他身侧的方向：「主要是你现在应该也走不了。」 他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香味传入楚恆鼻翼。 楚恆只轻轻嗅了一下，整个人便瞬间僵住了。 他眼神惊骇地望向李不言。 李不言对着他沉重地缓缓点头。 紧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拧住了他的耳朵，轻巧地一转，语调温柔：「你打算去哪儿落脚啊？」 楚恆立即熟练地开始求饶：「姐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呜呜......」 手的主人是一名身量不算高的女子，她的个头只及楚恆的肩头，穿着袭便于活动的金色长裙，肩头还披着同色系的大氅，乌黑的长髮绾了个华贵非常的凤尾髻。 女子的长相华美，眉目锋利，不像是久经商场的商人，倒更像是即将披挂上阵的女将军。纵然个头不高，却带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高贵气度。 穿越至今，修界里的美女李不言也看得多了，女修们容貌各有千秋，气质也大为不同，但少有人像眼前的楚芷水这样，一米六的个头硬是散发出一米九的气场。 纵然楚芷水的容貌比起虞棠雪和风星霓这等绝世美女还有些差距，但她的气质却完美地弥补了这点儿缺憾。如果说风星霓是开到极致的艷丽玫瑰，虞棠雪是冰山之上的清冷雪莲，那么楚芷水便是凌霜傲雪的梅花，越是困厄便越能见其风骨。 原着中，虽然男主曾打断了楚芷水弟弟的腿，但在修界大义之上，她却分得清轻重，并未因此为难男主。楚芷水的商行在抗魔之战中为修界同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物质支持，而她本人也曾多次冒死为男主打探魔修的消息。 最后不出意外的，她为男主英勇所打动，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了男主。 直到楚恆的耳朵被拧得通红，楚芷水才面不改色地松开了手，又转头打量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眼，随后眼神微微亮了一瞬。 她之前倒是一直听楚恆夸赞李不言长得俊美，修为强大，品行高洁，只当是自家弟弟被不知哪路的野男狐狸迷了心窍。如今亲眼一见才知道，李不言的长相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看。 不止是他长得好，就连他身边的少年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在场的修士千百人已经算是修界的顶尖人物了，可这里的人之中也少有人能在外貌这方面盖住这两人的风头。 她方才就已察觉到，附近不时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这边飘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修士也不能免俗。 「想必这位就是天玄宗的玉尘剑仙。」楚芷水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多谢剑仙肯赏脸，今晚的宴席就恭候大驾了。」 温柔细语的模样倒像是端庄大方的闺阁女儿，丝毫不见方才手拧楚恆的那股豪爽之气。 李不言同样回以微笑：「不胜荣幸。」 「这位应该是天玄宗的代掌门云道友？」楚芷水的视线移到了云蹊霜脸上，片刻后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果然是少年出英雄，不过弱冠便已是金丹之境，这等天纵英才，放眼修界恐怕也没人能比得上。」 第214页 云蹊霜微微颔首，谦逊道：「前辈谬赞了。」 「是啊，不过是区区金丹期罢了，焉知日后也能如此顺利呢？」一个略带滑腻的做作腔调从旁边传来。 李不言皱着眉头望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个长相俊挺的青年。对方的模样不算难看，但骄傲自大的眼神却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油腻感。 对方身披一袭色彩斑斓、质地华贵至极的法袍，整齐的髮髻用紫金冠约束，腰间的腰带上镶满了世所罕见的极品玉髓。在这落雪纷飞的时节，他手中轻摇着一把摺扇镶金嵌玉的华贵摺扇。 简而言之，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暴发户的气质。 在大都追求清雅脱俗的修界，青年的装扮便显得格外醒目，像夹杂在清流之中的泥石流。 「这是谁？」李不言用眼神询问楚恆。 楚恆缓缓地凑到两人身后，以传音之法告诉两人：「九嶷仙门掌门的独子，修界里的纨绔子弟中最纨绔的那一个。最近像狗皮膏药一样在追我老姐，听说是想促成两大宗派联姻。我呸，这癞蛤蟆怎么配得上我姐？」 闻言，李不言也终于在脑海中检索到了对面那青年的信息。 九嶷仙门掌门独子丹阳公子，没什么戏份的小配角，最重要的戏份就是在抗魔大战中被魔界魅魔所惑，成为了魔界的内应，配合魔修里应外合攻破了固若金汤的九嶷仙门，最后被挟持为人质，死于魔修之手。 原本李不言并不愿意仅凭书上的几句话就对一个人贸然评定，但是这厮一出场就对他家小云冷嘲热讽，李不言哪里还对他有半分好印象。 望着大摇大摆地走近的青年，李不言摩挲了一下手掌。忽然有些手痒了，不如提前替九嶷仙门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 云蹊霜微微上前一步拦在李不言身前，轻声道：「师尊，我来。」 第087章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 楚芷水抢先一步微笑着开口：「云道友年纪轻轻就能突破金丹期，自然是年少有为。丹阳公子百年之内突破至金丹后期也是厚积薄发，又有令尊的鼎力相助, 想必突破元婴也是指日可待，可见公子未来无限，别说旁人，我都羡慕阁下的好命。」 丹阳公子没听出楚芷水的弦外之音，见她夸赞自己便高兴起来：「还是楚小姐有眼光, 我那边正好有一笔交易想与你谈谈，不如借一步说话？」 楚芷水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一场肉眼可见的矛盾冲突, 听到丹阳公子的话后她也从容一笑：「好的, 丹阳公子请。」 楚恆皱起眉头, 他十分厌恶眼前这个丹阳公子，但是他也清楚很多时候，即便是他和楚芷水，也不得不囿于人情世故, 许多时候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凭自己的喜好做事。 楚芷水又打量了云蹊霜两眼，目光在他和李不言之间游移片刻后，随后收敛了视线对两人笑道：「结盟大会快要开始了，我先失陪了。」 望着丹阳公子和楚芷水一同离开的背影，楚恆的眉头一皱, 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后锁定了某一处。 然后气势汹汹地跑过去质问：「我姐都被那癞蛤蟆带走了你也不着急？」 乌九羿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少宗主稍安勿躁。」 李不言听着楚恆的话, 深觉自己好像嗅到了新鲜瓜的味道。 只是还不等他八卦之魂燃烧起来, 一声飘渺清脆的玉磬声便响彻天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抬头朝着道场中间望去，青色的玉磬被人敲响后, 在空中微微晃动着。 随后，一名身着紫金色道袍的中年修士沉声开口道：「今日, 我们四大门派邀请修界同门共聚此地，只有一件要事，便是共抗魔修。想必诸位同门也都听说了，魔修在寒冰雪原残杀我们各派的试炼弟子。自古以来，正邪两道犹如日月不可同辉。而今，魔修势力蠢蠢欲动，猖獗之势已如野火燎原，不可不防，不可不除......」 听着那中年修士铿锵有力的演讲，楚恆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老头子讲话万年都是这个腔调。」 「那位是？」李不言已经从对方和楚恆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猜到了修士的身份。 果然，楚恆惫懒地耸耸肩：「紫霄仙宗掌门，我爹。别看这小老头看着一本正经，其实他......」 忽然，一道凌厉的眼神射过来。 楚恆哆嗦了一下，随后在原地站得笔直。 但是他还坚持以传音之法对两人絮絮叨叨：「我爹私底下可怕我娘了，真的，我娘一瞪眼睛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站我爹旁边那个穿蓝色大氅的，是刚才那癞蛤蟆的爹，九嶷仙门的掌门，一千五百多岁了，听说他已经突破了化神之境七百年了，但是一直无法突炼虚期。」 李不言顺便看了一眼丹阳公子的父亲，九嶷仙门的掌门道德散人。对方虽然能用无上灵力将自己的外表维持在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形象，但是他的双眼里却带着阅尽沧桑的疲惫。 「第三个是玄女宫的青璃仙子，她平日在玄女宫也不怎么出现。最后那位是天元宗的掌门。」楚恆一边介绍着站在中间的四人的身份，一边把自己道听途说的八卦跟两人分享。 楚蕴风的声音越发缓慢，他的嗓音不大，但是却夹杂着丝丝灵气，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将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当此危难之际，吾等唿吁修界各派，无论过往有何恩怨情仇，皆应放下成见，摒弃私念，携手并肩，共御外敌！」 第215页 接下来，便是在四大门派的带头之下，各门各派开始表态，大部分宗派领袖都表示愿意在四大门派的带领下结为道盟，以四大门派为首共御魔修。 为了方便日后联繫，各大宗派还是按照地理位置大致分为了东西南北四大分盟。 然而也有一小部分的修界门派并不愿意结盟，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有小股魔修擅自闯入人界烧杀掳掠，这千年以来都有魔修时不时出现在人界，只是这一次的人数多了些，行事嚣张了些罢了，并没有四大门派所说的那么严重。 他们认为四大门派故意夸大魔修的情况，无非是为了扩大他们的宗派势力，方便他们自己掌控其他修界门派，掠夺更多的修炼资源。 其中，最不支持结盟的，当属一直与四大门派不合的太虚宗。太虚宗的体量其实也算得上是庞然巨擘，只是比起四大门派还是少了些底蕴，许多修士都私下戏称太虚宗是修界四大门派之五，可以说四大门派之下，便是太虚宗最为强盛了。 只是太虚宗一直试图将四大门派变成五大门派，却屡屡失败，因此便收拢了一批门阀世家和小宗派自成一体，平日也都听从太虚宗和其他几个体量较大的门派的命令。 有了太虚宗带头，中间又有小部分摇摆不定的门派也开始动摇起来，声称此事关系重大，要再与宗门长老们细细商议一番，便率门下一同离开了。 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倒是都按照原定计划，找到负责登记的人准备报名。 不巧的是，负责此项事务的正是丹阳公子。不知是为了给他造势还是出于其他考虑，四大门派竟然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他。 不过一开始的登记还算顺利。 直到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走到前面，报上了天玄宗的名字。 丹阳公子抽走了旁边负责登记的人手中的笔，懒洋洋地双手抱在胸前，斜睨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天玄宗是哪门哪派啊？本公子怎么从未听过？」 李不言微微挑眉，哟呵，这是故意找茬来的？ 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许多小说中的经典剧情，愚蠢反派故意挑衅主角反而被主角踩在脚下，成为主角扬名立威的垫脚石。 可惜......目前的丹阳公子虽然是个废材，但他却有个好爹。若是他把这厮收拾一顿，恐怕那位道德散人不会善罢甘休。 罢了罢了，男主在潜龙之时不是最擅长忍一时风平浪静吗？这口气他先忍了。 「公子，天玄宗位于东麟国境内，宗门内剑修较多，掌门乃是元婴之境的萧渊前辈......」被他抽走笔的修士小声提醒道。 「闭嘴，本公子问你了吗？」丹阳公子冷哼一声，随后抬头看向云蹊霜，目光在触及少年俊美如神的面容时，眼底掠过一丝遮掩不住的嫉妒。 他用手里的笔指着对面的云蹊霜，盛气凌人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来滥竽充数？不知道这是掌门长老才能参与的盛会吗？」 闻言，云蹊霜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晚辈云蹊霜，天玄宗代掌门，奉掌门与长老之命前来赴会。」 见自己故意激怒，对方也不上当，丹阳公子的表情越发得意：「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 不等他说完，手中玉笔骤然炸开，四分五裂的碎屑飞得到处都是。 这一炸之力只将丹阳公子震得倒退了一步，没有伤他半分皮肤，却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云蹊霜回头，就看到自家一向心平气和的师尊面隐薄怒上前一步，漂亮的莲目中是毫不遮掩的警告和威胁：「你敢再用你上面这张嘴放一个屁试试！」 周围的修士俱是一惊，一则惊诧于居然有人敢当着道德散人的面对丹阳公子出手，二则是惊讶于俊美如谪仙的李不言居然一出口就粗鄙不堪。 「你敢对我动手！」丹阳公子怒喝一声，抬手就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出手。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按住。 众人看见来人，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随后将同情的眼神投向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道德散人对自己这个独子的宠溺是众所皆知的，当着他的面对丹阳公子动手，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嘛？ 更何况天玄宗只是中等门派，与九嶷仙门相比无异于是鸡蛋碰石头。 很快，其余三位掌门也过来了。 「爹，是他先挑衅的，他先骂人，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楚恆见状，生怕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吃亏，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解释道。 李不言不动声色地将云蹊霜护在身后，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道德散人：「前辈既是化神大能，想必即使相隔十里也能听见令郎方才的不逊之言。我们是代表天玄宗前来与诸位修界同门结盟，共御魔修的，不是为了站在这里受此等羞辱的。若是诸位看不上我们小小的天玄门，又何必发来请柬？早些说明却也免得我们白跑一趟。」 李不言的话掷地有声，道德散人也实在没脸说自己没听见这边的争执。方才的经过其实他全都听见了，只是他还忙着更重要的事情，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不对，但也默认在这种言语刺激下对方会选择隐忍。 却没想到对方非但不忍，反而率先动起手来，将这点儿小摩擦闹大。 如今修界各派都看着，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道德散人自然也不好再一味偏袒自己的儿子，便十分客气地对李不言微微稽首道：「这位道友，是贫道教子无方骄纵了犬子，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我做主赔偿两位极品灵石五千如何？」 第216页 李不言冷冷地笑了笑，为了给自己儿子撑腰，一出手就是五千极品灵石，这老道士倒是大方。 按照原着的设定，修为越高的人想要后嗣便越是艰难。故而化神期的紫霄仙宗掌门千百年才得了楚芷水和楚恆这一对儿女，而道德散人歷尽艰辛才得了丹阳公子这一个独苗。 因此，他们都对自己的孩子有些过于宠溺纵容。 但楚恆虽然也骄纵蛮横，好歹上头有个明辨事理的姐姐弹压着，如今也歪歪扭扭地成长起来，虽然还是有些纨绔，到底本性不坏。 而丹阳公子也是娇宠着长大，不过他的成长就过于一帆风顺了，水土双灵根的资质原本也只是平平无奇，奈何他有个好爹，硬生生以自己的无上法力为他灌顶，让他在百年之内就逼近了元婴之境。 世人敬着他的父亲，便也将他捧为修界天才，从小习惯了各种光环加身的他自然也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果然是个天才。 方才听到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子夸另外一个少年，他便能记恨在心，寻到个机会就给人使绊子，可见其心眼窄小，睚眦必报。 得罪了这种小人，可以想见后面的麻烦不会少。 「倒也不必五千极品灵石这般破费，」李不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事情也简单，我们也不会占贵派的便宜，这样吧，丹阳公子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辱骂了我弟子，眼下他也当着众人的面给我弟子道个歉，如何？」 丹阳公子面色铁青，盯着李不言恨恨道：「你痴心妄想......」 「阳儿，还不给这位小友道歉。」道德散人眼神暗沉了一瞬，头也不回道。 丹阳公子表情惊愕，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父亲的表情，但是下一秒，他就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又松开了紧蹙的眉头，转而看向李不言：「我骂了你徒弟是我不对，那么你方才对我出手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李不言瞥了道德散人一眼，知道丹阳公子前后的态度变化这么大，又提出这个问题，必然是暗地里受了人指点。 不过刚才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指望过这件事能善了。 对方若是说他李不言也就忍了，但是要当这他的面把云蹊霜踩到脚底，对不起他忍不了，别说是一个丹阳公子，就算是道德散人他也照收拾不误。 「这个简单，你道过歉后，我不还手受你一招，如何？」李不言云淡风轻地看着对面的丹阳公子。 丹阳公子眼前一亮：「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说完，不等李不言有所反应，他就转身对着云蹊霜开口道：「方才是我不对，不该出言冒犯道友。」 随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破天轮，朝着李不言狰狞一笑：「接我一招不还手，这可是你说的。」 见他拿出破天轮，周围的人群都炸开了。 破天轮可是九嶷仙门的镇山之宝，是传说中唯一斩杀过仙人的上古灵器。别说是区区一个元婴期修士，即便是飞升境的修士也不可能生生受这一击。 若李不言不还手硬接这破天轮，绝对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下一秒，破天轮就被道德散人收入掌中。 他面色难看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简直要被这傢伙气得原地升天。 他方才提点自家儿子可以以牙还牙，不过是希望丹阳公子还李不言一掌出出气，谁承想这傢伙居然直接祭出这等足以毁天灭地的大法器？ 这样一来，他哪里还坐得住？这一轮要是真的挥出，他们九嶷仙门恃强凌弱的名声就彻底传出去了，日后还如何凝聚其他仙门？ 只怕那些小的宗派会人人自危，届时人心涣散，这道盟也就名存实亡了。 第088章 在其他几位掌门的调和下, 丹阳公子最终并没能以牙还牙地报復回去。 但是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以丹阳公子这种心胸狭隘的性格绝对不会就此忍气吞声。 「那个癞蛤蟆特小心眼，」见事情平息了, 楚恆才把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引到旁边无人的角落低声提醒，「他这次被你们下了面子，后面肯定会想办法报復回来。虽然他爹为了修界结盟的事情暂时会弹压着他，但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们还是要小心才好。」 李不言淡淡地笑了笑，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原着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了。虽然这个世界里的人还是那些人, 但是故事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故事。 云蹊霜虽然也走上了修炼无情道的这条路, 但是并没有和原着那样变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这个世界的魔修出现的时机提前，修界结盟的也从被魔修偷袭后变到了魔修出现之前。 原着剧情对于这个世界的已经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了。 李不言向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的原则，若是丹阳公子还来歪缠，他可管不了对方老爹是谁。别说是一派掌门, 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保不了他。 听到楚恆的提醒后，他轻笑一声：「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天色渐暗，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打算趁着天色还早去山下的镇子里投宿。 经过前面的插曲，道盟的结盟也并没有众人想像中那么顺利, 不少门派跟着太虚宗离开之后, 原本预计会加入的门派骤然少了将近五分之一。 第217页 因此, 结盟大会不得不在计划之外延长一日。 楚恆原本也想跟着两人去凑热闹的，但是他却被赶来的乌九羿拦下：「少宗主, 宗主大人有话要吩咐，还请您去后院稍等片刻。」 听到是自家老爹的要求, 楚恆也没敢耽搁，只能对着两人摇摇手后老老实实地往后院走去。 乌九羿又笑望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递上一枚玉简：「两位，这山脚下的钟灵镇有家千味楼，是小姐开的店铺。晚宴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两位入席了。」 李不言接过玉简看了一眼，不觉挑眉。楚芷水做生意是真的有一套，就连这等荒僻之地竟然也有她的产业。不过，在这种少有人来的地方开酒楼，估计也就是为了拓展她的信息渠道和人脉，至于生意入帐，肯定是入不敷出的。 他顺手将玉简递给身后的云蹊霜，微微颔首：「有劳，告辞。」 乌九羿跟着还礼，目送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狭窄蜿蜒的山道间，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一回头，就看到楚芷水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下山的那条山道。 「小姐您不准备去晚宴吗？」乌九羿轻声询问。 楚芷水收回视线看向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觉得他们两人得罪了丹阳公子，还能活着到镇上？」 乌九羿停了片刻，认真地点点头：「若是旁人不好说，但是他们，我觉得可以。」 「哦？」楚芷水微微挑眉，「从南溟岛回来以后，你就曾谈过他们，而且给出的评价很高。此刻你又觉得他们两人能在丹阳手下躲过一劫，看来你对他们很有信心。」 乌九羿的眼神认真：「若是小姐您当初也在场，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希望你主动与他们交好了。这两个人都不简单，特别是云蹊霜，筑基期的修士能轻易干掉实力在化神以上的上古龙魂，而且那时候的他......」 回想起当初在海面上的那一幕，从沉睡中醒来的少年将双头异龙的残魂像是拿捏蚯蚓一样轻易扯碎，那时候的云蹊霜，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乌九羿很难用言语形容出那时候的云蹊霜带给他的压迫感，反正他当时只是遵循本能低头屏息，小心避开少年迫人的锋芒。 「真的很强。」最后，他只能给出这样一个回答，「而且前些时候少宗主吩咐我去调查云蹊霜和一个叫虞棠雪的女子的来歷，我动用了手上所有的人脉和渠道，却打听不出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 楚芷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我还好奇你怎么突然对那个小姑娘有兴趣，这么大费周折地去打听对方的消息，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只是......」 她顿了片刻，才又嘆道：「天玄宗到底是个小门派，即便是云蹊霜天纵英才，却也需要成长的时间，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修界之中有多少天才在还未成名之前就被摧折。」 乌九羿道：「还有李不言，我记得他在南溟岛时还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但方才却听宗主说，他看李不言已经突破了元婴后期之境。」 楚芷水这回倒是真的吃了一惊，修炼之途越往后突破越艰难，怎么李不言和他的弟子云蹊霜两人都在从南溟岛上回来之后接连突破呢？ 而且云蹊霜还是越级突破，直接成为了金丹中期的强者。 「让我好好想想。」楚芷水捏了捏眉心，如今正是修界变动时节，她落下的每一颗棋子都必须发挥作用。 这种关键时候，下错一步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到底怎么选，她需要好好衡量衡量。 下山的路上，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也都提起了小心。 丹阳公子的卑劣品行他们都清楚，一个是从书中看到的，一个是前世便见识过的。 他们两人今天当众让对方失了颜面，按照丹阳公子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找他们的麻烦。 然而他们还没有遇到丹阳公子，就先遇到了另外一行人。 「玉尘剑仙，云道友，贫道在此久候多时。」忽然，一名年轻英俊的黑衣修士领着一群剑修上前，拦在路中央。 李不言扫了一眼带头一脸正气的青年，忽而轻轻地挑挑眉，这人不就是太虚宗那位长老吗？ 方才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才有一小撮修士跟着他下了山，没想到他们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去，反而是在这条路上守株待兔。 「不知阁下特意在此等候我师徒二人，所为何事？」李不言扫了一眼面前的这群剑修，确认领头的青年修为在元婴初期，其余人皆在元婴之下，这才放心了些。 至少若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和云蹊霜两人的胜算更高。 青年上前一步稽首行礼，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太虚宗长老纪璋。」 纪璋？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不言的眼睛瞬间瞪大，将眼前的青年来回看了好几遍。 怎么今天的反派都是扎堆出现？ 前面有个丹阳公子，后面来了个纪璋。 丹阳公子好歹是明着坏，把心胸狭隘明明白白地写脸上。旁人得罪不起绕路走也就罢了。 可这个纪璋则却是伪君子的巅峰，让人防不胜防。 纪璋靠着娶了太虚宗宗主成为了宗门长老，后来又暗地里给自己的道侣下药，让他妻子在修炼之时走火入魔，修为被废了大半，只能躺在病床上靠着极品灵药续命。 第218页 他则趁机上位，掌控了太虚宗的大部分权利，最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宗门的代理掌门。 纪璋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太虚宗虽然是修界前十的门派，但这样的权力依旧难以填满他的欲望，他想要让太虚宗成为超越四大门派的存在，因此在前期做了许多诸如施医赠药、降妖除魔的善事博取名声。 从结果来看，他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太虚宗的地界上，他已经拥有了很好的声明和威望。 只是被他们帮助的百姓并不知道，救人的是太虚宗的门人，放毒的也是太虚宗的弟子。他们一面散布瘟疫，一面将治疗疫病的药物免费发放给百姓，一面将灵智未开的妖物扔到人类的聚居区，一面出手降妖伏魔。 因此，纪璋才能在短短几十年间积累出极高的人气和声望。 原着中，纪璋在听说男主云蹊霜短短数十年就已经修炼至飞升期，便怀疑他身上藏有秘宝，或是身负绝世灵根，贪婪成性的他便主动接近男主，摆出一副爽朗前辈的模样，在男主遇到困难时及时出手相助，一度也得到了男主的信任。 在打听清楚云蹊霜身上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之后，他便将怀疑地对象变成了云蹊霜本身。 他在某次云蹊霜与魔修的战斗结束之后，想方设法弄到了一点儿对方的血液，混入灵酒之中一饮而尽，果然发现自己的实力和修为都有了令人振奋的增长。 确定了是男主的血肉拥有这种能让人修为增长的作用之后，他便开始计划着夺取男主的身体。 一开始，纪璋是想夺舍男主的躯体，但是在发现男主的神识不是一般的强大之后，他便只能放弃这个选择，选择用计杀死男主再吞噬他的血肉。 当然，这种反派的图谋越大，下场越惨。 最后纪璋的下场也是不出意外地悲惨，他被关在给男主准备的地心火狱之中，活活被先天灵火炙烤至死。 李不言打量着纪璋的同时，纪璋也在打量着云蹊霜。 那种熟悉的看猎物的眼神落在身上，云蹊霜的面色依旧平静。 前世的纪璋的确让他吃了大苦头，但如今再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心里并没有半分波澜，对面的人的确是他曾经的仇人，不过现在在他眼中，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云蹊霜发现，前世的所有人在他的世界逐一登场，但是都很难让他的心境有任何波澜。 唯一能让他的心境波动的，就只有李不言一人。 见云蹊霜的视线望过来，纪璋立刻收敛了自己眼底的贪婪，温和一笑道：「请恕在下无礼，只是方才两位在道场被那丹阳公子为难的事情在下也有所耳闻。两位可能还不知道，那丹阳公子生平最恨有人比他优秀，而云道友青出于蓝，英名远播，故而才会被他刻意刁难。」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一圈修士，笑道：「这几位道友都是自愿前来陪着你们一同下山的。我们也知道两位道友修为高深，但修为再强，单打独斗也敌不过对方的有心算计。有我们陪你们一道下山，总是要安全些。」 听完纪璋的话，李不言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纪璋不愿意加入四大门派建立的道盟想要另立山头，拉拢中立的门派就格外重要了。 正好天玄宗的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被丹阳公子当众欺辱，这在纪璋看来无疑是个好机会，正好把心怀怨怼的两人拉拢到他这一方来。 同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接近云蹊霜，好好探查一下对方年纪轻轻却能修炼神速的秘密，简直是一举两得。 李不言微笑着婉拒了纪璋的提议：「多谢纪长老如此关心，诸位同道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里是钟灵山下，又有诸多修界同门在此，区区一段山路，倒是不必怕那些鬼蜮伎俩。我们师徒已经与人约定好，倒是不得不去赴约，还望见谅。」 见李不言直接推拒，纪璋脸上的笑容倒是不变，他别有深意地点点头：「如此，那就后会有期了。这几日我会在钟灵镇的迎仙客栈落脚，若是长老和小友改变了想法，随时欢迎两位登门。」 李不言又和他虚伪地客套了一番，这才拉着云蹊霜的手腕匆匆往前走。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用传音之法提醒少年：「这傢伙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看到他记得绕路走，别让这傢伙缠上。」 云蹊霜轻笑一声后点点头：「弟子谨记师尊的吩咐。」 既然师尊不喜欢纪璋，他也不介意让纪璋从这个世界里消失。 「纪长老，这玉尘剑仙似乎不给咱们面子。」人群之中，有人不满地开口道。 纪璋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急什么，耐心等等。以我对丹阳公子的了解，不出两日，那傢伙就会忍不住出手的。只要他们师徒二人被九嶷仙门的人逼得走投无路了，还怕他们不肯加入咱们么？有的时候，锦上添花倒不如雪中送炭来得让人刻骨铭心。」 「长老说的是。」周围的修士纷纷附和。 纪璋微微眯上眼眸，藏在衣袖中的手掌缓缓捏紧拳头。 现在李不言拒绝了他主动伸出的橄榄枝，他就等着对方求到他门前的那一天。 他已经开始期待，在李不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到哀求的表情。 第089章 钟灵山位于四大国交界处, 但却并不归属于任何一国。 第219页 各国的版图都默契地避开了钟灵山的范围，包括钟灵山脚下方圆五十里的城镇村落。 虽然没有明确的律法约束，但这里的城镇却依旧秩序井然。毕竟是四大国交界的地方, 虽然四大国明面上并没有管束权，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并非是权力的空白地带。 这些地方的权势依旧被四大国的阴影笼罩。 四大国都需要一块和平稳定的地区作为四国的隔离地带，所以钟灵山和山下的城镇就成为了这样一块天然的缓冲区。 钟灵镇虽名为镇，但它的繁荣程度却并不亚于任何一座中等规模的城。 即使是在深夜, 这座城镇也依旧热闹喧譁。 夜空中，修士们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带着绚丽华光穿梭往来。街道两旁, 各式灯笼逐一亮起, 将夜色点缀得流光溢彩。夜市上, 各种小吃、手工艺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人间烟火捲来，便是修界清流也难免会沉溺于这三千红尘。 李不言与云蹊霜两人并肩行走在这繁华的城镇中，几次侧头看着身边的少年, 欲言又止。 「师尊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察觉到李不言的迟疑，云蹊霜停下脚步轻声询问。 路边的灯光温柔地落在少年的脸上，将他的眼底映照得格外清澈，清澈得像是山间的泉水，可以让一切的污秽杂质无处可藏。 面对着这双干净的眼睛, 李不言实在很难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 沉默片刻后, 他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带着云蹊霜去客栈要了两间休息的上房。 云蹊霜一本正经地提醒：「师尊, 这座城内的物价偏高，我们要两间上房的价格不划算, 只要一间就好。」 李不言微微挑眉看着他。 云蹊霜又无辜地眨眨眼：「弟子可以打地铺将就一夜，不会打扰师尊您休息的。」 李不言：「......先去休息吧。」 至于少年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当然，李不言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他和衣而睡躺在客栈的床上，而云蹊霜则草率地躺在平在一起的两条长凳上，蜷缩着身子，尽管身上盖着自己的大氅，依旧露出有些畏寒的模样。 纵然如今是严冬，纵然钟灵镇靠近积雪万年不化的钟灵山，但他们好歹是修士，体内的灵气运行一周便能抵御寒冷，更何况金丹期之上的修士体内的灵气已经形成了自动循环，所以云蹊霜根本不可能怕冷好吗？ 但是看着少年那双难掩委屈的凤眸，还有时不时偷偷地朝床上的李不言看过来的目光，在与李不言对视后又飞快地别过头时那造作的表演，李不言承认自己心软了。 明知道小混蛋是在演给他看，但是他也偏偏就吃这套。 对此，李不言只能给出评价：演技粗糙，做演员这行是彻底没机会了。不过凭着那张漂亮脸蛋，在当个安静的花瓶倒还是可以吃上这碗饭的。平心而论，还能吃得很撑。 在被云蹊霜盯着看了一炷香之后，李不言轻嘆了口气，将身边的被子掀开，什么话也没说。 云蹊霜却像是一只得到了奖赏的小狗，欢快地摇着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直接扑上床躺在李不言身边，还乖巧地掖好被子，只从被子里露出小半张脸，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李不言默默地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少年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云蹊霜在被子里扯了扯李不言的衣袖：「......师尊。」 李不言抬手弹指灭了房间中摇晃不定的烛光：「睡觉。」 一转头，黑暗中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睡意。 「讲个故事吧师尊。」云蹊霜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知道李不言的弱点，于是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向李不言发起进攻，「好久没有听到师尊讲故事了。」 李不言默默地看着眼前矫情地装可爱的少年，最后嘆了口气：「好吧。」 对方一进攻他就溃不成军，他承认他的确是个颜狗，少年的脸蛋又正好完美契合他的审美，对着这张脸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心软。 只是一个十分钟的睡前故事还没讲完，云蹊霜就已经陷入了沉睡。 李不言微微挑眉，抬手摸了摸不知何时钻出灵宠袋的嘟嘟毛茸茸的大脑袋，低声夸赞道：「干得漂亮。」 有了李不言充足的灵石供应，这小傢伙的成长速度也是一日千里。才几个月不到，现在的嘟嘟已经拥有了能够让金丹期修士在五分钟之内陷入梦境的能力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整了整自己没有任何褶皱的外衣，回头叮嘱嘟嘟：「我出门一趟，你留在这里守好他，有任何人闯进来你就用梦魇术困住对方，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嘟嘟眨巴眨巴漂亮的金色兽瞳，轻轻地用脑袋贴向李不言的手背，示意自己已经听懂了对方的话。 品阶越高的灵兽越能轻而易举地听懂人类的语言，嘟嘟是九阶圣兽，虽然它还未化形，却也能隐约明白人类的语言。 有了嘟嘟的守护，李不言略放心了些，但是离开之前他还是又在房间里布置了个守护阵法，留下了一缕自己的灵气当做阵眼。只要有人贸然闯入房间，他就能立刻察觉到并及时赶回来。 第220页 做完了这些布置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下楼离开。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刚刚走出房间，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云蹊霜就已经睁开了双眼。 嘟嘟惊愕地看着刚才分明已经陷入沉睡的云蹊霜，连打呵欠的嘴都忘了合拢。 它分明用自己的梦魇术让云蹊霜睡着了，对方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醒了？ 「你倒是越髮长进了。」云蹊霜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趴在床边正准备睡觉的嘟嘟，顺手将它收入灵宠袋塞进腰间，又转头看向了身边空荡荡的被褥，薄唇微扬。 「咱们就去看看，师父背着我到底打算去哪里吧。」少年起身，避开了李不言留下的阵法，在用神识找到了人群之中的李不言后，才悠然出门。 一刻钟之后，云蹊霜就看到了李不言的目的地——春宵阁。 少年清冷的眉眼顿时变得锋利起来。 尽管知道李不言来这种地方十有八九是为了执行风星霓安排的任务，毕竟他歷经一世，清楚风星霓麾下的朱雀组织大都是秦楼楚馆和茶楼酒店这种地方。 眼前的春宵阁，大抵也是用于掩人耳目的情报组织。 但是他的心底就是涌出了一股陌生且不耐的情绪。 这种翻涌在胸腔里的酸涩感让云蹊霜一时有些新奇，很快他就在人类的七情六慾里找到了大概能形容这种感觉的词彙——吃醋。 好吧，一想到李不言可能会为了和魔修接头而在这春宵阁里左拥右抱，云蹊霜只觉得自己胸前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强烈了。 他知道这些楼阁里的姑娘，或许大部分都是迫不得已才被迫以此谋生，但不管是否是自愿，她们都会使尽浑身解数去引得客人的青睐，用自己的年轻美貌换取金银绸缎，积攒安身立命的资本。 李不言生得那样好看，进了这粉红销魂窟，怕不会被那些人扑上来生吞了？ 事实也正如云蹊霜所料，当李不言一只脚才踏进春宵阁的门槛，便有几名花娘眼前一亮，相互簇拥着走上来，浓腻的脂粉香味也跟着扑来，将李不言围在中间。 「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光顾咱们春宵阁么？姐姐我叫倚红，今天我来伺候您如何？保管教您满意。」一名穿着薄纱襦裙的女子双目定格在李不言那张秾丽华美的脸上，几乎移不开目光。 李不言尽量保持着面上的礼貌微笑：「我是来找丹娘的。」 「哦？又是一个来找丹娘娘子的。」倚红上下打量着李不言，片刻后用手中团扇掩住唇角轻笑一声道，「虽然丹娘是这阁子里最美的花魁娘子，但她从不接生客。可惜得很，公子恐怕今晚是见不到丹娘了。」 「不见生客？」李不言微微挑眉，从衣袖中递出一枚寻常的玉佩，「不如劳烦这位姐姐帮我通传一声，把此物转交给丹娘。见或不见，只凭丹娘姑娘自己做主吧。」 倚红摇摇头，与身边的几位姑娘们一起娇笑出声：「每天都有许多男人带着稀世珍宝登门，想求见丹娘，丹娘看都不看一眼。阁下这枚玉佩......罢了罢了，看在你长得这样好看的份上，姑奶奶我就受累替你跑一趟吧。」 李不言礼貌地笑了笑：「那就有劳姑娘了。」 「不过要我帮你跑腿也不能白跑，你总得感谢感谢我吧？」倚红的目光还是很难从李不言那俊俏的脸蛋上挪开，片刻后笑道，「这样吧，你让我亲一口，我就替你跑这一趟。」 说着，她不等李不言反应过来，张开双臂就主动投怀送抱地扑了上去。 只是还没到跟前，她就被一堵无形的墙壁给拦住了。 李不言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他凭空掏出几枚上品灵石，给在场的女子每人分了一枚，好声好气道：「这是谢礼，还请几位姐姐不要嫌弃，也不要声张。」 那几名花娘陡然见倚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又见到李不言凭空变出灵石，顿时就明白了他修士的身份。 待再看清楚掌心那流光溢彩的珍贵灵石之后，几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那上品灵石缠绕包裹好以后藏在贴身的位置。 她们虽是花娘却也都是有些见识的，平日里来春宵阁的修士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灵石的价值她们心里更是有一本明帐。 那些一进来就吆五喝六将自己当大爷的修士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掏出来打赏的也就是寻常的下品灵石，即便是拿出二十枚极品灵石也不过价值百两白银，在这销金窟里她们自然也是见识过的。不过碍于对方修士的身份她们并不敢得罪，便只能小心奉承讨好。 而李不言一出手便是有价无市的极品灵石，而且还是背着人偷偷给她们的，一时间她们心底的激动简直无以復加。 有了这枚极品灵石在手，哪怕她们日后年老色衰不干这一行了，将这灵石换成金银，俭省些也够用做傍身养老的资本了。 倚红收好灵石之后，很快就捧着李不言的玉佩去见了阁楼上的丹娘。作为春宵阁的老闆娘兼花魁，丹娘有自己单独的房间，长长的走廊尽头便是，与其他姑娘的房间隔开，泾渭分明。 怕自己事情没办成被迁怒，她还小心翼翼地替李不言说了不少好话：「花魁娘子不妨去见见那人，是个年轻的修士，长得俊美极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那样漂亮的男人。」 第221页 看着丹娘依旧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继续让身边的侍女为她梳头簪花，倚红捏着手里的玉佩倒是不敢再给了。 春宵阁虽然设在钟灵镇，但来往的客人却都是四大国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捧来的金银珠宝更是快堆成山了。 那些王公大臣、权贵皇族个个儿都捧着丹娘，平日里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瞧得上这样一块普普通通的拙玉？ 倚红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气，转身正要离开，不防指间的玉石却被丹娘透过面前的铜镜看到了，她连忙转头叫住了倚红：「你手里头拿的是什么，交给我看看。」 丹娘身边的蒙面侍女手里捏着朵绢花攒成的牡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枚玉佩。 倚红一愣，呆呆地地上手中的白玉。她再怎么看，这也只是一枚寻常的玉佩，既不通透也不莹润，雕工也属寻常，市面上售价不超过二两银子。 丹娘接过玉佩打量了一眼，眼底隐约有些动容，片刻后她抬起姣好的面容看着倚红：「快去将那位公子请来。」 「好。」见自己事情办成了，倚红心底也高兴。 她一见到楼底下那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年轻人就心生好感，不过这份好感九成还是要归功于那枚上品灵石。如今总算是没有白拿人家的灵石，对他的託付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等一等，你去把我的花牌摘下来，就说今天晚上我不见客了。」丹娘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却是让倚红又怔楞了片刻，才缓缓地点点头：「好的。」 听到倚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楼下，丹娘缓缓地站起身，将座位让给身边的蒙面侍女：「主上，久闻魔君大人大名，终于要亲眼见到本人了。」 蒙面侍女顺势坐下，眼底的笑容别有深意：「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090章 云蹊霜走进春宵阁的同时, 李不言踏进了丹娘闺阁。 不出意外的，他在丹娘的房中见到了风星霓。 再见到风星霓的时候，她所受的伤似乎好了许多, 至少面色看上去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苍白羸弱。 她坐在垫了软垫的圈椅上，身后还站着一名穿着容貌清雅的绿裙女子。 女子斜挽着髮髻，发间插着朵淡绿色的牡丹，身上的绿色襦裙露出胸前丰盈，又用一根软绸丝带系在腰间, 勾勒出不堪一握的细腰。而下面的裙摆从大腿下分开，有些类似于旗袍却多了些柔软的褶皱, 将她白皙修长的玉腿隐约展现。 只一眼望去, 女子眉宇间微微笼罩着浅淡轻愁, 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而那层薄雾轻巧地将她与这个真实的世界隔开，把她衬托得不像真人。 单论容貌，眼前的女子不及三位女主绝美, 但她身上却有一股尽管身处风尘却依旧一尘不染的清冷气质。所谓处出淤泥而不染，大概便是此番景象了。 不过丹娘虽然貌美，却只是个没有半点儿修为的普通人。 李不言只扫了女人一眼，就对着风星霓微微躬身行礼：「主上。」 风星霓揭开面纱，淡淡地点点头, 对身侧的丹娘道：「这位李不言, 就是你们新的魔君。」 丹娘似乎早有准备, 上前一步对着李不言盈盈叩拜，声音也娇软如黄鹂：「属下丹娘, 见过魔君大人。」 李不言笑了笑：「免礼免礼，主上, 不知你这边安排得如何了？」 风星霓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这才深吸了口气：「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管是为了斩草除根杀了我还是为了山河图，万俟桀都一定会来的。你这边呢？」 李不言平静道：「我在今天的大会上当众让丹阳公子难堪，按照他的性子，最晚一个时辰以后，他一定会带人来找我麻烦的。我知道，他一路都安排了人手在暗地里追踪我的去向，所以......不会等太久。」 虽然丹阳公子一开始的挑衅是个意外，但是当他故意三番两次刁难云蹊霜的时候，李不言就已经在心底默默地将这人放到棋盘上来了。 丹阳公子自然不会是万俟桀的对手，但是他身后站着的可不止一个九嶷仙门这么简单。毕竟丹阳公子的母亲出身玄女宫，所以说，四大门派之中有两个都是他的靠山，也难怪丹阳公子会嚣张跋扈至此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如今也要做一个坐山观虎斗的渔翁，看看这万俟桀和修界正道撞上了到底谁能讨得了好去。 不过无论哪方输了，横竖他不吃亏就是。 反正见识了钟灵宫的道场那些正派修士看见丹阳公子的反应后，李不言对于修界的所谓正道也没有多大指望了。 修士说到底还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慾，会有人情世故，会畏惧于丹阳公子背后的势力而不敢仗义执言，会衡量天玄宗和九嶷仙门孰轻孰重，会考虑他们自己的前途和未来。 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相信自己。 风星霓缓缓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向窗外夜景繁华的街巷：「这样最好。」 李不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很快就发现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若是双方人马在这个地方动手，恐怕难免伤及无辜。 然而不等他细想下去，今晚的主角之一就率先登场了。 万俟桀还未踏进春宵阁，李不言和风星霓两人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和那群魔修的气息了。 第222页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顺着丹娘房间里的密道离开了。 所以当万俟桀循着风星霓刻意留下的线索追到春宵阁时，只能察觉到这阁楼中有风星霓的气息，但却无法锁定对方的具体位置。 不过他也能猜到，这栋春宵阁应该也是风星霓情报组织的据点之一，为了找到对方的下落，这段时间他可没少下功夫。 如今追踪到了这里，他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这一次来追杀风星霓，为了防止对方再次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他更是将自己手下的四大魔君全都带来了。 当然，在寒冰雪原围堵在秘境之中试炼的各派弟子的阴冥魔君也位列其中。不过考虑到钟灵山位置特殊，近期又有不少修界人士在钟灵山出没，这次他们倒是没有带太多下属，以免被修界之人注意到。 四大魔君身后各跟着两名魔使，一行十余人气势汹汹地涌进春宵阁后，阁楼中的客人都小心地看着他们。 即使是再没眼色的人看到这一行人，也知道他们轻易招惹不得。 不过万俟桀的目标不在这群人身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微微动了动脖子，目光顺着大厅中的楼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最高一层的阁楼上。 既然这栋阁楼是风星霓的据点，那么这里的负责人便是她手下的魔使。 万俟桀回头对众人使了个眼色，那些魔修纷纷掏出明晃晃的金银撒下去，立刻就有一群娇软美人围了上来，热情地将这群黑衣大汉引进大厅。 就连面色苍白神情阴鸷的阴冥魔君身边也一左一右地围了两位姑娘。虽然他的脸色难看，但是他给出的金子却不难看，因此那两位姑娘也是鼓足了勇气凑上去。 阴冥魔君眼眸敛，但是他所有的脾气都被万俟桀一个不经意的眼神给压制住了。 「把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叫来陪我。」万俟桀对笑脸迎人的嬷嬷吩咐道。 那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花魁丹娘才吩咐下来今晚不接别的客人了，但眼下这群人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她一时也拿捏不准对方的来歷，便陪着笑脸道：「这位爷，咱这儿除了丹娘，还有名满天下的四大花魁，也是个顶个的天香国色，绝对不比丹娘差，要不您先瞧瞧......」 她话音未落，便被手里骤然出现的沉甸甸的箱子给压沉默了。 那箱子里头装的皆是珍贵无比的鲛珠、灵石、美玉、玛瑙、珊瑚，这一箱子她差点儿没抱起来，最后咬着牙将那箱子放到旁边的桌面上，深吸了口气：「公子，实不相瞒，丹娘娘子的规矩比天大，老身还要在这里混口饭吃，实在不敢违拗丹娘的命令。曾经也有东麟国的亲王殿下搬来了上百车的黄金珠宝，想要娶丹娘为妃，丹娘都不曾应允......」 「啪！」万俟桀手里的长剑也跟着拍在旁边的桌面，他轻轻地屈指弹了弹剑身，那把削铁如泥的灵剑瞬间在他手中断成数断。 见此情况，那老鸨反而不着急了，她后退一步，立刻就有一群修为在筑基初期的修士从门外围拢上来，将万俟桀围在中间。 「阁下怕是不知道，我们春宵阁里有七十二位筑基高手护法，」老鸨面露得意，这才是人间的亲王都不敢贸然得罪春宵阁的根本，她也看出这几个人来歷不简单，但是以前也有修士登门闹事，哪次不是她们大获全胜？ 因此这一次，她其实也并不把对方的威胁放在眼底。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楼上紧掩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丹娘缓步走到兰台前俯视着大厅，大厅里的男人望着那站在三层楼之上的青衣美人，顿时被这超凡脱俗的美貌震慑住了，目光黏在丹娘身上再难移开。 「王妈妈，让他上来吧。」丹娘只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不过这一次，她进去之后却并没有关门。 王妈妈见了，点点头，转身正要提醒身后的男人可以登楼了，然而回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她愣了愣，左右张望了片刻还是没找到人。 站在她身侧的一名黑衣修士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抬头看去。 王妈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愕然发现方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丹娘的闺房，正顺手将房门掩上。 她看看三层楼的高度，又看看身边的修士：「他、他什么时候上去的？」 那修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神色有些凝重地提醒道：「今天晚上叫姑娘们小心伺候吧，这群人不简单，也不好对付。」 说罢，便招唿护院的修士们一起撤离了。 听到这话，王妈妈有些心虚地扫了一眼旁边桌面堆放的珠宝盒子，却也不敢再伸手了。 她是知道这些修士的厉害的，如果他们都觉得那群人不好对付，可见那个男人的确是他们招惹不起的角色。 在这鱼龙混杂的春宵阁做事，懂得看人眼色知道进退最重要。 王妈妈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楼上，惴惴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踱步。希望丹娘能够安抚那个男人的情绪，否则那人若是发火将她一併带累了可就不妙了。 「妈妈，喝口茶润润喉。」一直在不远处静观其变的倚红端着杯温茶上前，递给神经紧张的王妈妈。 王妈妈此刻倒确实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连忙伸手接了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这才觉得舒畅些，便把茶杯递还给倚红：「还是你贴心，待会儿你去楼上送些精緻点心酒水，告诉客人都是我们免费赠送的，还有......」 第223页 她话音未落，又有三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春宵阁，张口就喊：「把这里的花魁给我叫来伺候着。」 王妈妈心中火大，怎么今天晚上个个儿都不知她们这春宵阁的规矩，丹娘可不是什么生人都见的。 她转身刚要说话，就看到来的几人身着华衣锦服，腰间缀着价值连城的宝玉，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怕又是一群修士。 王妈妈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火气，继续小心赔笑道：「不巧了公子，丹娘房中有客呢。」 「管他有什么鸟客人，给他些银两打发了。你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这位是丹阳公子！我倒要看看，什么货色也敢与我们公子抢女人！」丹阳公子还未发话，他身边的狗腿子倒是已经开始装逼了，「今天晚上，这春宵阁我们公子包下了，其他人趁早滚蛋！」 随着他话音落下，附近知道丹阳公子身份的修士纷纷起身往门外走。 有些见势不妙的普通权贵见状也跟着撤离了。 王妈妈虽然没听过丹阳公子的身份，但却认识一些内场的熟客，那里头也有身份不低的修士，见他们都主动避让着这位公子，她自然更是不敢怠慢。 眼珠子一转，她便有了主意，立刻上前殷勤又讨好地笑了笑：「丹阳公子的大名老身怎能不知？只是诸位公子且听老身一言，方才进房间的那位公子也是修士，厉害得很，我们家娘子原不想接客，却也被他逼着接见了。您几位还是快些走吧，免得那不讲理的客人待会儿伤了你们。」 听到这话，附近的那群魔修顿时心道不好，丹阳公子是谁他们心里自然清楚，这老婆子一挑唆，那丹阳公子怕是更不会善罢甘休了。他们主上此刻在那丹娘房中，或许正在拷问风星霓的下落，若是被他打扰了，主上怪罪下来他们也担待不起。 「先别动手。」阴冥魔君对其他几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丹阳公子一行只有三人，但是这钟灵镇上几乎全是修士，而且全是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和师祖，几乎全修界最强战力都在此聚集齐了。 若是贸然行动，牵一髮而动全身，恐怕会引来所有的修士对他们进行围剿。 他们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钟灵山有这么多修为高深的修士存在，然而山河图和风星霓的性命对于万俟桀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纵然知道风星霓有可能以身入局设下陷阱，但万俟桀依旧选择孤注一掷。 他既然和风星霓撕破了脸皮，就必须要将她斩草除根，不给她留下任何可以翻盘的机会。 魔界只能有一个主人，一位魔尊。 收到了阴冥魔君的示意，其他人便也按捺住脾气，随着人群缓缓退至门口，却是没有再离开，反而隐约结成个阵法，正好将整个春宵阁都笼罩其中。 丹阳公子见自己的名字便将这里的人尽数清干净了，心中很是满意，又抬头看向楼上。 「少主人，那李不言没有在楼下，想必是在楼上。」这些负责监视李不言的人只看到了李不言进去，并不知他究竟去了哪个房间，便轻声提议道，「不如我们上去搜？」 「不必了。」丹阳公子飞快地用自己的神识将所有的房间都扫了一遍，并未发现李不言的身影，但是他却发现，最顶楼的房间被人用结界隔离起来了。 他缓缓地抬头看着楼上，片刻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我找到了！」 紧接着，他的身影也在原地消失，随后便出现在了三楼丹娘的房间门前。 看着面前虚掩的房门，丹阳公子狰狞一笑抬脚便将那扇门踹了个粉碎。 楼下大厅的两名狗腿子还没来得及叫好，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从顶楼传来，随后是重物穿透层层楼面轰然落地的响动，最后，一团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大厅坚实的地面上，将玄武岩铺就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待尘埃落地，两人上前才看清，陷入深坑的赫然是方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丹阳公子。 只见他此刻却口吐血沫软在坑中，四肢更是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狠狠蹂躏过的破布玩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第091章 见丹阳公子被人从楼顶打落, 楼下的两名随侍面色一变，眼睛一转就要往门外撤离。 只是忍气吞声多时的魔修哪里会白白将他们二人放走，几名魔修不动声色地围了上去, 架着两人就往楼下的房间里钻。 李不言早已经借着密道离开，挤进人群之中。而风星霓也在接应丹娘之后带着她一起离开了房间。 见魔修已经准备杀人灭口，而周围的人还只当这是普通的争风吃醋，李不言和风星霓、丹娘三人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分散到附近的人群中, 捏着鼻子就开始喊：「哎呀，那几个人将丹阳公子打死了！」 「看样子他们是想要杀人灭口啊！」 「丹阳公子的父亲可是九嶷仙门的掌门, 这些人也太不知死活了。」 「快跑吧, 待会儿要是掌门追究起来, 万一迁怒咱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 一听到外头人群杂乱的喊声，春宵阁中的阴冥魔君面色一变，勐地一挥衣袖便将敞开的大门合拢，随后飞上四楼, 敲门打算提醒万俟桀事情有变。 然而当他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房间时，才发现这房屋中竟空无一人，房间的一角甚至已经开始着火了。火势兇勐，很快便占据了大半个房间。 第224页 万俟桀就呆愣愣地站在房间的空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几乎要舔舐到他眉心的火焰。不过他已经是天魔期的魔修, 这点儿凡火根本奈何不了他分毫。 阴冥魔君一眼就看出不对, 立刻挥手将一道魔气打向万俟桀的肩头。 万俟桀感觉到危险逼近, 本能地后退几步抬手反击，却又忽然间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蓦然抬起头, 随后恶狠狠望向房间里被人打开的窗户：「这小贱人敢算计我！」 他刚才一踏进房间，就被丹娘扔过来一个花瓶。 万俟桀一个意念便将那花瓶粉碎, 谁知那花瓶之中藏着勾魂夺魄的粉末，让他被控制在原地。当他才要从那神秘药粉中清醒的时候，又有一股强大百倍不止的力量强行将他拖入梦境。 那股仿佛来自上古洪荒的悍然力量，让他丝毫不敢生出半分抵抗的念头，就这样乖乖束手就擒。 此刻回想起来，那股力量来得古怪且不怀好意，分明是在帮着丹娘那些人。 「主上，眼下要紧的是您方才出手重伤了丹阳公子，如今消息传出去了，恐怕那群正道修士很快就会赶到，咱们还是先撤吧。」阴冥魔君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闻言，万俟桀皱起眉头：「什么丹阳公子？本座何时伤他了？」 「楼底下的丹阳公子不是您出手所伤？」阴冥魔君一顿，心底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万俟桀也意识到了什么，三两步走到门口探头往下看，楼底的深坑之中，赫然躺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修士。 他直接跳下三楼，站在坑洞旁边看了一眼不成人形的丹阳公子，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我们中埋伏了！」阴冥魔君咬紧后槽牙，「现在撤离恐怕为时已晚。」 果然，随着一声炸雷声在众人头顶轰然响起，道德散人的怒喝声也随之赶到：「谁敢伤了吾儿？」 人群中，李不言微微挑眉，对风星霓和丹娘两人递了个眼神，三人在一阵疾风骤雨中悠然离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春宵阁。 李不言顺着四散的人群一路往下走，终于找到了乌九羿提到的千味楼。 他递出牌子，立刻就有人引着他进入千味楼后院，沿阶梯而上，穿过纵横交错的空中阁楼，最后走进一间装饰精美华丽的房间。 房间里摆放着精緻菜餚，只是放的时间过长，似乎都有些凉了。 楚芷水站在窗前望向远处酣战正热的方向，眼神沉静。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她才回头微微一笑道：「剑仙阁下来晚了，不过依旧有热闹可看。」 李不言勾起唇角，也跟着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苍穹如洗，两军对垒。风云变色，雷电狂舞。 道魔之间的界限模煳于那无尽的光影交错之中，灵气与魔气的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宛如天地之怒，震撼寰宇。 愤怒于魔修竟然敢伤害自己独子，道德散人一出手便奔着诛杀魔修的目的而去，破天轮在他手中其声如雷，势不可挡，几乎是压着那四大魔君在打。 而万俟桀自然也不甘示弱，双袖一震，漫天的黑气翻涌，天地间都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在这片魔气之中，魔修大军也被召唤而至。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潮水一般无穷无尽，几乎是在转瞬间就让魔气占据了这座小镇。 魔修可以不在乎这里百姓的生死，但是修界却无法坐视不理。 毕竟，他们若是在与魔修的斗争中导致了大量无辜百姓的死亡，日后这个因果孽缘可是要算到他们的头上的。若是不尽可能地保护好黎民百姓，日后他们渡劫的劫雷都要比旁人更强几分。 这群修士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元神来试一试天道的威力。 因此，为了保护和转移百姓，修士们反而束手束脚，被这群修为比他们低劣许多的魔修斗得节节败退。 楚芷水望着已经陷入一片混乱的钟灵镇，淡淡地嘆了口气：「魔修竟然入侵至此，看来道盟的成立也迫在眉睫了。」 李不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他知道这个女人看上去姣美柔弱，但是骨子里却狠辣果敢，敢想敢干，否则就算是有紫霄仙宗为她撑腰，她也不可能在玄境大陆开创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他还知道，楚芷水的野心并不止于此。 如果把一个国家比作人，那么商业就是这个国家的灵脉和血管，负责输送养分到躯干的各个部分。 楚芷水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才完成了她商业帝国的构建雏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算是掌控了许多国家的经济命脉。只是当这些商业活动正常流转时，并看不出任何问题。 唯独血管停止输送养分时，那些国家才能感受到压力。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楚芷水麾下的商业帝国一直在高速且平稳地运转着，这种繁荣和稳定的假象也在一定程度上蒙蔽着统治者的耳目。 而今，楚芷水已悄然成为推动道门结盟的风云人物。 在她的不懈鼓吹下，紫霄仙宗的掌门楚蕴风终于下定决心，联合其他三大门派共同结盟，抵御魔修。在四大门派的召唤下，原本松散如星辰的修界宗门，逐渐凝聚在一起。 原本想要空口说服这些宗派的掌门人是不容易的，但是当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之后，达成目标就变得很简单了。 第225页 李不言清晰记得，今日在修道广场时，楚芷水娇小的身影灵活地穿梭于各大势力之间。她凭藉自己独特的个人魅力和手中就连修界也垂涎不已的商业帝国，成为推动修界结盟的关键一环。 修界的统一，人间的融合，都指向了楚芷水那藏在温柔外表下的勃勃野心。 毕竟在原着中记载，她所追求的，是要亲手塑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国度，让那曾经各自为政的疆土，在她手中化零为整，再也无法轻易分割。 届时，她将傲然立于这庞大帝国的巅峰，让昔日的国君在她的皇位之下皆俯首称臣，而她，则会是万年前的仙魔之战后，第一个完成玄境大陆大一统的女帝。 这是一场权力的游戏，只是，李不言无意做那通往巅峰的垫脚石。 见李不言不说话，楚芷水也只是轻轻一笑：「道友不必介怀，我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和魔修之间的关系的。」 此言一出，李不言心头一紧。 楚芷水的耳目遍天下，她究竟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在诈他？ 李不言依旧沉默。 楚芷水又望向远处越来越激烈的战场，往日繁华的春宵阁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就连地面也被魔修和修士刨去三尺泥，微笑着道：「我保证，他们不会知道，这群魔修是你引来的。」 这一次，李不言再也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了。 他缓缓开口询问：「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芷水轻笑一声：「阁下是个聪明人，我也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所以我有话就直说了。毕竟你知道的，我弟弟虽然看着跋扈，实际上却是个小蠢货，经常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幸好他出生够高，所以我也能包容他偶尔大发善心做下的蠢事，并且帮他收拾善后。」 「当初你出现在我弟弟身边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我的耳中。我派人去查过你的过去，我得承认，你把你的过去隐藏得非常好，好得我差点儿都查不出来。不过这个世间上，你做过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包括你抢走了你朋友的拜师机会并杀了他......」 说到这里，楚芷水放缓了语调，漫不经心地看着李不言：「我猜那应该是你第一次杀人，杀的又是自己的至亲好友，下手不算果断。那人的血管被你斩断，流了很多血，你以为他已经死了，便抢了他的灵丹和铭牌逃走了，却不知道那人并没死，后来被人救下了。」 李不言这回是真的沉默了。 没办法，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取代了原主，他继承了原主的修为、身体，如今别人把原主造的孽一併算在他的头上，他也推卸不得。 顿了许久，李不言才用手抹了把脸，他知道，如今否认那人不是自己也不会有人信，便敷衍道：「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那人如今不可能还活着。」 「他虽死了，却有子嗣后裔，查访起来却也不难。不过唯一难的是你以前叫李默，后来改做李不言，这名字一改，我查的时候倒是的确遇到了些小麻烦。不过还好，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倒是挖出你不少秘密，甚至还有你暗地里与魔修勾结的证据。」楚芷水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你的演技很不错，如果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经歷，恐怕也会被你这幅温良的模样欺骗。」 李不言只能在心底苦笑，好歹对方也算是肯定了他的演技。作为一个专业演员，他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说吧，你接近楚恆究竟有什么目的？」楚芷水沉声问道。 李不言却忽然笑了：「楚小姐既然连我的过去都能查得清清楚楚，想必也能查到是楚公子自己追着我去的南溟岛，此事若说有目的，你不该去问问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作为演员，李不言深谙先声夺人的道理。 就算他的把柄被楚芷水握在手里，他也不能露怯。否则按照楚芷水这个女人的手腕和心计，他一旦露出半点儿破绽，以后怕是要被这个女人当牛做马地使唤。 受制于风星霓那是原主留给他的烂摊子他不得不接着，但是要让他再受制于另外的人却是万万不行的。 既然楚芷水早就拿捏了他的把柄，却又迟迟不发作，想来必然是有其他打算。而他眼下也正好有些耐心，可以跟对方慢慢耗着，把楚芷水真正的目的给耗出来。 楚芷水原本以为自己率先道出李不言的过去，他便会心虚几分，没想到对方居然反将她一军，楚恆贪图李不言容色，骗过了自己两位师兄硬要跟着李不言去南溟岛这种事...... 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承认。 「楚小姐放心，我早已了悟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如今也在竭力去弥补那些过错。我是真心拿楚兄当朋友看的，不会伤害他。」李不言又补充道。 楚芷水冷笑一声：「朋友？你前头那个朋友的冤魂怕是还没过奈何桥呢。」 李不言无奈：「如果让我与楚兄保持距离就是楚小姐今晚邀我来此的目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失望的。我保证，日后主动与楚兄保持距离，保证以后离他远远的，再也不靠近他半步。要是在路上遇见了我也自己绕路，这样可好？」 闻言，楚芷水微微皱起了眉：「今夜我邀你来此，却不是为了这事......」 不等她说完，李不言就气定神闲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要的是魔界和人界之间的通道，你想知道魔修是如何潜入人界的。」 第226页 楚芷水一顿：「你怎么知道？」 李不言高深莫测地一笑：「正如你知道我的秘密一样，我也同样知道你的秘密。你安排了自己的心腹送去四大国的皇宫后院，让她们帮着你逐步掌控那些国家的经济大权。东麟国的贵妃、西丘国的皇后、南诏国的摄政王侧妃......你在人界埋伏暗棋，在修界步步为营，都是因为你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听到李不言点出自己千辛万苦埋下的暗桩，楚芷水的面色蓦然一变，勐地抬头看向面前的李不言。 李不言确认，她那一瞬间的眼神的确是在想着要杀人灭口。同时他也确认，至少原着中的这一部分剧情还没有发生改变。 这样一来，他就和楚芷水能够站在同一平台了。他们双方都握着对方的把柄，这样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事。 李不言微笑：「可以坐下来谈谈吗？」 楚芷水的脸色变了数次，最后还是恢復了平静，与李不言一同回到了饭桌前坐下。 第092章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聊天总是点到即止。 在一盏茶的时间内, 李不言和楚芷水两人就在确定了对方合作的诚意之后达成了一致意见。 至少，目前的李不言没有理由拒绝楚芷水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他也并非原主, 一定要在魔修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而楚芷水的目标也很明确，她要截断人界和魔界之间来往的通道，让两界就像人界和天界那样永不往来，这样她才能在相对稳定的人界继续自己的统一大业。 「合作愉快。」楚芷水满意地对着李不言举起了面前的酒杯。 李不言上次在苍烛手中就已经见识过了灵酒的厉害，如今也不敢随意沾染, 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道：「合作愉快。」 替楚芷水打探通道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不算难。 毕竟他如今也算是魔修之中位高权重的魔君, 嗯, 虽然目前还没有行使过自己的权利。 两人正各怀心事地举杯之时, 那头正道和魔修之间的争斗也已经接近尾声。在大量修界高手面前，即便是万俟桀和他手底下的四大魔君也被打得溃不成军，不得不仓皇逃走。 李不言和楚芷水两人察觉到战场的变化之后，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一前一后地下楼，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围剿魔修的人群之中。 追在最前头的道德散人见万俟桀几人逃得飞快，心底杀意难止，正要继续追下去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丹阳公子像是没气儿了！」 一句话，瞬间将他的脚步停下。 其余几个掌门见状也在原地滞留了一瞬, 他们和万俟桀几人的修为只在伯仲之间, 就这么一时半刻的停顿, 对方便已经遁出千里，想要在这偌大的人间寻找几个收敛了魔气的魔修, 难度还是有些高的。 「罢了，几位道友, 我们今日已重创了那几个魔头，他们必会躲起来养伤，暂时也不敢在人间为非作歹了。」见道德散人听见丹阳公子的消息后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楚蕴风便顺势主动站出来安排，「咱们各派即刻下发追杀令，提醒各派门人若是遇到这几个魔修，只传消息回来，不许追杀，也不许追踪。」 其余各派掌门闻言，也跟着点点头。 穷寇莫追，更何况这是群兇狠残暴的魔修。 先将追杀令发下去，总能追踪到对方的踪迹。等慢慢将这群垂死挣扎的魔头耗得精疲力尽了再去追杀，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闻言，各派掌门便都回去吩咐下令了。 混在人群中的李不言看了一眼楚蕴风，转身正要离开，却忽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玉尘长老，我们掌门有请。」 李不言看了一眼面前来者不善的修士，从对方身上的袍服认出他属于九嶷仙门。 他懒洋洋地看着对方：「请我？这时候他请个丹修都比请我有用吧！」 刚才虽然不知道是谁对丹阳公子出手，但是他在门外远远地看着也知道，那丹阳公子绝对伤得很重，身上的骨头十有八九全都折了。 不过有他爹在，哪怕再重的伤也不是问题，别说是受伤了，就算是死了他觉得那道德散人也能直接将丹阳公子的残魂收集起来，为他重铸躯体。 所以李不言想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会找上他？ 「我家公子被人害死，还请长老与我们掌门见上一面。有些事情，我们掌门想要请教。」来人脚步不动，坚定地拦在李不言面前，似乎李不言不走他也不走。 李不言闻言倒是微微吃了一惊：「死了？」 他刚才看那丹阳公子虽然身受重伤，但也离死还早。更何况后面道德散人赶到，必然是餵过护心保命的灵丹，而且品质绝对不次于他给云蹊霜吃的涅槃丹。 所以，丹阳公子怎么会死了？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坚持，跟在来人身后往前走去。 一路上，李不言都在思考，丹阳公子究竟是被谁杀死的？重伤不治这种事，在他这种修道二代面前不存在的。 很快，他就跟着那人走到了春宵阁的废墟之前。 废墟周围都被一圈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结界所环绕，李不言微微皱眉，缓步踏入结界。 在一堆残垣断壁之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某种强大力量冲击后留下的纹路，交织在一起如同神秘的符文。李不言低头仔细地观察着这些痕迹，然而看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第227页 突然，微风吹过，废墟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呜咽声。他寻声转头，就看到一夕之间仿佛苍老得如同耄耋老人的道德散人正半跪在地上，他的身前，平放着丹阳公子已经毫无声息的尸体。 丹阳公子整个人平躺在地上，双眼瞪大，死不瞑目，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 结界散去，唿啸的风夹着雪花铺面落下。 「他身上有十件护体的极品灵器，有最好的护体法衣......」道德散人头也不抬地说，他一面轻轻地将落在丹阳公子脸上的雪花逝去，一面抬手合上了丹阳公子瞪得大大的双眼，「可是这些，都没能护他周全。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李不言觉得丹阳公子死不足惜，但是面对着眼前骤然失去至亲的道德散人，他也不好再落井下石，只是敷衍地安慰了一句：「掌门，丹阳公子不过是再入轮迴一次，有了这一世的修为庇护，他过个几十年就能再次转世为人，不必太过伤心。」 话音刚落，道德散人就勐地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李不言，声音喑哑地开口：「没有了......他被人打得魂飞魄散，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李不言恍然，原来如此。 他就说依照道德散人对丹阳公子的宠溺程度，怎么会不用聚魂大法为丹阳公子重塑肉身，却原来是这厮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了。这样一来，这个人就彻底地在三界之中消失了。 不过对于三界来说，其实这算是个好消息。也不知是哪位大侠在暗中为民除害，要不是顾忌眼前道德散人的情绪，李不言高低要给那位勇士敬一杯。 「李长老，听说你之前来过这春宵阁？」道德散人双眼紧紧地盯着李不言，眼底赤红一片，「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李不言心中微微一凛，他知道此时陷入丧子之痛的道德散人情绪极不稳定，他面上看着平静，但心底早已是怒火滔天，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爆对方压抑的情绪。 而且之前丹阳公子又故意跟他们起过冲突，这老头肯定是怀疑他，故而有此一问。 李不言面色平静地摇头否认：「掌门，我从未来过这春宵阁，不知是谁说见到我进来了，可否请对方与我对峙？」 道德散人眼底掠过一丝冷意，片刻后朝着远处瞟了一眼，立刻，就有两名修士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看来之前在魔修手底下也是没少吃苦头。 在看到李不言后两人有些心虚，但是想到此刻有道德散人给他们撑腰，心底的那点儿心虚便瞬间化为乌有了。 其中一名修士壮起胆子开口道：「掌门，我们刚才确实在春宵阁里看到了玉尘长老，他当时背对着我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很快就进了春宵阁。」 另一名修士也连忙补充道：「虽然我们时刻铭记掌门教诲，不该来这等腌臜之地，但我们公子想着之前的事情是误会所致，怕玉尘长老难以释怀，这才想跟上去解释一番。没想到公子进去之后，就被人打伤了......」 李不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又转头询问道德散人：「贵派这两位弟子说他家少爷看到我进春宵阁，为了解释清楚误会才跟了进去，这话，您也信？」 此时，越来越多的修士也走了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都忍不住摇摇头。 虽然他们与李不言来往得少，不知道李不言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但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对于丹阳公子的脾性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两人口中的丹阳公子纯洁得像个二八处子，别说是他们，就算是丹阳公子的亲爹也未必会信。 自然，这两人的话中多有不实之处，他们的言辞也就做不得证了。 只听得啪啪两声，原本就狼狈不堪的两人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扇在脸上，原地转了一圈才卸了里，只是嘴里却吐出了混着血水的大牙，两边的脸颊也都肿胀成紫红色，比旁边的脸颊高了一寸。 「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若你们口中还有半个不实之词，就别活了。」道德散人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只是他说话的时候，依旧盯着站在面前的李不言，「反正就算你们死了，老夫也能从你们的魂魄里找到真相。」 那两人挨了两巴掌之后，也彻底地认清了事实，他们当初跟在丹阳公子身边混的时候，倚仗着丹阳公子的势可以胡作非为，可如今他们最大的靠山都倒了，眼下若还想活命，也唯有说出实话一条路了。 「公子在山上被玉尘剑仙下了颜面，心有不忿就打算带着我们去找他麻烦。还说......」那修士捂着脸小声道，「还说这玉尘剑仙长得好看，可以玩一玩，再杀了不迟。所以公子就安排了人一路跟着他们。」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譁然，就连楚蕴风也不贊成地摇了摇头。 他们纵然知道丹阳公子人品低劣，睚眦必报，却也不知他心胸狭窄至此。 而道德散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的儿子死了，那些小节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劲的催着两人继续说。 眼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出所有与他儿子的死相关的真正兇手，然后他要一个一个地亲手杀了以祭他儿子的冤魂。 包括那几个暂时逃走的魔修，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后来，那人传来消息说见到玉尘剑仙进了春宵阁，公子就带着我们一起进来找他。」另外一名修士鼓起勇气道，「不过公子听说春宵阁的红牌娘子也貌美得很，就打算先见见那位花魁，再、再找玉尘剑仙......」 第228页 李不言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也就是说，你并未亲眼见到我走进春宵阁？」 那修士立刻反驳：「可是负责监视你的人传来消息，说你......」 「那么，那人又在何处？」李不言漫不经心地反问。 事实上，那人早就在魔修出现之前被他清理了记忆。他下手得巧妙，对方根本没有察觉。 李不言知道对方是丹阳公子派来监视自己的，不过他也深知这种小人物身不由己的悲哀，因此在清理了对方的记忆之后还给对方留了活路。 不巧的是，刚才正道与魔修的激战之中，那个小角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为了战斗中牺牲的炮灰。 方才一路走来，李不言无意中看到了被魔修吸干了元魂的那个人，因此他现在才能这般冷静。 对方元神既灭，就算是道德散人也无法抓来他的灵魂拷问了。 两个修士被李不言的问题难住，他们环顾四周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也着急起来，含含煳煳道：「此刻他不在这里，但......」 「空口无凭的故事，自然是你们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李不言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转头看向道德散人，「前辈，晚辈知道你此刻心情悲恸，但即便是要为令公子讨要公道，恐怕也该向魔修寻仇，何故一味质问我呢？难道前辈以为，晚辈会和魔修联手谋害丹阳公子？」 道德散人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李不言和那两名修士之间来回扫视。最后，他缓缓开口道：「李长老，请问半个时辰之前，你在何处？」 他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了，既然两个修士一口咬住了李不言，那么他就必须要查清楚这件事到底和李不言有没有关系。 「掌门伯伯，这我就要解释一句了，」楚芷水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轻蹙着柳眉望着道德散人，「半个时辰之前，玉尘剑仙和我在一起呢。」 她的话又引起了周围的一阵议论。 一个是天玄宗年轻有为的长老，一个是紫霄仙宗精明能干的掌门嫡女，这两人看上去不像是会有私交的样子。 不过俊男美女，夜间私会...... 无论什么时候，这都是十分吸引人的一个话题。 见道德散人看向自己，楚芷水无奈地笑了笑：「伯伯您也知道，我弟弟在南溟岛蒙受玉尘剑仙的救命之恩，今日有缘在此相聚，我便邀请剑仙去我的千味楼做客来着。所以半个时辰之前，他正跟我在宴席间用餐呢。原本这等小事我不想说出来，只是若不说，怕会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 李不言侧头看了楚芷水一眼，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楚芷水把他到达酒楼的时间提前了一个钟，替他作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人。 第093章 后半夜时, 钟灵镇终于恢復了平静。 在各派修士的引导下，镇子里的居民大部分都被妥善安置，损毁的房屋也都被人清理干净。 或许是因为魔修无心恋战再加上修士们刻意保护, 钟灵镇被损毁的程度不高，只有靠近春宵阁附近的房屋有一小片被波及到。 有不少土木灵根的低阶修士专门负责承接房屋修缮，这种程度的损毁修復起来也就是三五日的功夫。 李不言看着道德散人抱着自己独子的遗体缓步远去的背影，颜色略微暗沉了一瞬。 他知道，道德散人没找到证据不代表他就不怀疑自己。 道德散人活了千年就只孕育了这唯一的独子, 十有八九他也没机会再孕育出下一个后裔了。丹阳公子一死，他在人界的香火缘分就彻底灭绝了。 这件事, 道德散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他, 恐怕早就成为道德散人的眼中钉了, 这钉子一日不拔除，就一日蛰得他坐立难安。 作为护犊子出了名的修界前辈，道德散人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中李不言是不是受害者，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想法进行復仇。 楚芷水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方才站出来给李不言作证的时候，其实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的。 不过却也能从侧面说明，她有多看重自己和李不言之间的合作协议。 李不言微微垂眸，转身正要离开，指尖忽然触碰到一团熟悉的毛茸茸的触感, 不觉低头看了一眼。 已经成长到及他大腿高的梦貘不知何时潜至他身边, 正在用圆熘熘的大脑袋不断地轻蹭着他的手指。悠长柔软的尾巴也温柔地缠绕在他手腕间, 向他撒娇。 李不言用指尖摸了摸嘟嘟的脑袋，抬头望向前面, 灯火阑珊的人群中，少年正安静地站在一片废墟中, 眼神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 见他望着自己，少年的脸上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师尊。」 「你怎么来这里了？」李不言走过去，少年的身高迫使他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这里危险，快些回去吧。」 云蹊霜满眼无辜：「他们打架时弄塌了客栈。」 李不言闻言心底一紧，连忙把少年拉到跟前仔细打量：「你没受伤吧？」 虽然方才的战场更多的还是在天上，但是万俟桀和道德散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无意间泄出的一道劲风都能轻易撕裂大地，谁知道在客栈里休息的云蹊霜会不会被他们误伤？ 「房梁砸下来时用胳膊挡了一下，有点儿疼。」云蹊霜一边平静地回答道，一边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大片淤青肿胀的伤口。 第229页 修士修炼至金丹期之后，凡间的凡铁武器已经伤不了他们分毫了，换句话说，他们已经修成了普通人口中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 而云蹊霜却被倒塌的房梁砸伤了手臂，可见方才情况危急。 李不言心疼得皱起眉头，抬手就将灵力聚于指尖，一点一点地替少年消瘀止痛。 云蹊霜看着细细为自己疗伤的李不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他的目光轻轻地描摹着面前人的轮廓，眼底尽是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不远处一道强烈的目光投来，在远处迟迟没有离开。 云蹊霜抬眸，不冷不热的视线扫过去，看到那人是楚芷水后，眼神微微转暗，略带着隐晦的警告意味。 楚芷水一怔，随后忍着笑意朝着这边点点头后，就跟乌九羿一起离开了。 她是听说李不言投宿的客栈被毁，想来问问需不需要她帮忙安排个落脚的地方的，不过云蹊霜的眼神显然已经说明了答案。 这种时候，她还是知趣地离远些比较好。 「原本我还有些不确定是否要与李不言合作，不过现在我确定了，这项合做还非他不可。」直到走远了后，楚芷水才淡淡地开口。 乌九羿轻笑一声：「小姐您慧眼看中的人，必不会错。」 楚芷水也跟着笑了笑：「他们是你推荐给我的，你这算是自夸么？」 乌九羿不答反问：「依小姐看来，丹阳公子是死在谁手里的呢？」 楚芷水收敛了笑意，漫不经心道：「不是魔修出手重伤了他么？即便是他重伤不治，也只能怪九嶷仙门的人没能将他救回。那些魔修手法诡谲，让他拖上一时半刻再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乌九羿缓缓地摇了摇头：「小姐你之前不在现场所以并不知道，那丹阳公子很有可能是被修士下手暗害的。」 楚芷水微微挑眉：「此话怎讲？」 「道德散人赶到时，给他灌了一壶九转仙露，这才去追杀的魔修。您也知道，那九转仙露是何等神物，一滴就能活死人肉白骨，这一壶灌下去，再严重的伤也能瞬间痊癒。」 顿了顿，乌九羿才又道：「那丹阳公子服下仙露之后果然好转，只是他站起来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双腿一蹬魂飞魄散了，死得毫无徵兆。这等诡谲手法，便是现场的元婴大能也一筹莫展，找不到任何痕迹。所以道德散人才会挨个儿去查问所有可疑的人。玉尘剑仙白日里与丹阳公子起了冲突，这才会被他当众盘问。」 楚芷水闻言，柳眉缓缓舒展。 她就说，道德散人平日里也是个场面人，怎么今天却突然失智至此，原来丹阳公子的死还另有隐情。 「能查到是谁吗？」楚芷水问道。 乌九羿缓缓地摇了摇头：「丹阳公子平素与人结怨太多，又仗着自己的出身胡作非为，与他有仇怨嫌隙的人能绕着钟灵山排三圈，想要他死的人多着呢。」 说着，他又略停顿了片刻才看着楚芷水：「方才小姐您说，玉尘剑仙是在半个时辰之前抵达千味楼......」 他的话点到即止，但楚芷水还是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立刻摇了摇头：「不会是他，虽然时间上有出入，但我确定不是他。」 正因为确信动手的不适李不言，所以楚芷水才会在道德散人面前替李不言解困。 况且就算是李不言有心也有力，他也不可能当着九嶷仙门这么多高手的面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丹阳公子，别说是李不言，就算是玄天宗的掌门萧渊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那究竟会是谁呢？」乌九羿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楚芷水面前却忽然跳出一双深邃暗沉的眼眸，就像是暗夜中的一点星子，在漆黑的夜晚格外醒目。 会是他吗？ 楚芷水不知道答案。 虽然那个少年只有金丹期的修为，但是她就是无端觉得，只要那少年想去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小姐想到了谁？」乌九羿一直没有等到楚芷水的回答，转头就看到她眉头微蹙，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楚芷水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没谁，先回去吧。」 千味楼今夜也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百姓，之后要处理善后的事情还有很多。 李不言在废墟里替云蹊霜处理好伤口之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客栈被毁，今夜许多倖存的客栈都免费收留了家园被毁的百姓，他们两人显然是不适合去和这些可怜人抢庇护所的。 不过他家小云手臂也受伤了，虽然被他用灵气治癒，但也需要好好修养修养。 「我们往城外走走吧。」沉思片刻后，李不言对云蹊霜道。 云蹊霜神色平静地点点头：「好。」 天空的雪花越飘越大，洁白如柳絮的雪花很快便层层堆积起来，掩住了所有的黑暗和污秽，让这个世界看上去仍旧纯洁无瑕。 云蹊霜抬手将手中仅有的大氅披在李不言头顶，自己则跟在旁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积雪前进。 李不言注意到少年的发间很快就被积雪缀满，沉默了片刻后将肩头的大氅分出一半披在对方肩头。 还好两人虽然身高有差距但也不大，他们披着同一件大氅也能勉强挤下。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就不免要紧紧依偎在一起。 第230页 他们就像是雪中被世界遗弃的两人，孤独得只剩彼此。 却也庆幸，还有彼此。 走了两里左右，李不言就找到了一处被猎人用来暂时歇脚的木屋。 那木屋孤零零地伫立在林子里，周围还围了一圈用削尖了的木头围起来的围墙，能够有限地抵御林子里凶兽的攻击。 两人加快脚步冲进木屋里，顺手将还算结实的木门掩上。 这屋子里许是常有人来，看上去并不破败，小屋当中是一排木板铺砌的木床，上头垫了厚厚一层干草。木床前头有个铁炉子，旁边是一堆干柴，炉子里还有上次未完全燃烧的木柴和灰烬。 「师尊你先坐着休息。」云蹊霜将大氅上的落雪在门口抖落干净，大氅立刻光洁如新。 他将大氅披在木床上，又清理干净炉子里的灰烬，重新点燃了几根手臂粗细的干柴。 房间里的灯烛倒是已经干涸，只剩一节灯芯歪倒在油灯边缘。 不过借着炉子里的火光也能勉强将这木屋照亮，再加上两个修士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因此这个问题倒是并没有困扰他们多久。 感受着面前炉子里传来的融融暖意，李不言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他脱下鞋靴盘膝坐上木床，柔软的大氅和干燥的枯草层层垫在身下，倒是隐约有一种自己坐在沙发上的错觉。 屋内，炉火正旺，木柴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拓在身后的木墙上，让分明隔着一臂之远的两人像是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 李不言转头看到那面墙，忽地想起了以前曾和小风一起玩过的游戏。 他伸出双手对着云蹊霜晃了晃，然后交错双手让大拇指扣在一起，借着火光将手指的影子倒映在墙上：「看，老鹰。」 紧接着，又用手指的影子在墙上模拟出小兔子的模样。 他压着嗓子学小兔子的声音：「哎呀不好了，老鹰要来抓我了。」 紧接着，他的双手又摆出老鹰的动作，不疾不徐地晃动着手指：「我是老鹰，我是老鹰，唿叫......」 不等他说完，旁边的少年忽然凑上来，盯着那墙壁上的影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云蹊霜的眉头皱得很紧，刚才李不言开始这段影子表演的时候，那熟悉的既视感让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对方下一秒会变出一只小兔子来。 就好像......对方曾经为他表演过跟多次一样。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在瞬间就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不过很快，那种感觉变又消失了。 李不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后就是墙壁，这一退，眼看后脑勺就要撞在墙上。 云蹊霜眼疾手快地扑上去，用自己的手掌护在李不言的脑后，而他的手掌也成功地成为了李不言和墙壁之间的缓冲。 李不言微微往前挪了挪脑袋，把少年的手扯到面前看了看，确认没有受伤后才蹙眉问：「你刚才突然凑过来做什么？」 云蹊霜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想跟师尊学。」 「学手影舞？」李不言表情茫然，这有什么含金量吗？这不是一看就会吗？ 云蹊霜微微低头，笑容温和：「学之前师尊教我的。」 李不言只觉得少年似乎是靠得有些太近了，本能地想往后退，但是他的身后就是木墙，早就退无可退。 云蹊霜身上一直有一股独特且好闻的味道，像是雪地里的松柏糅杂了夜空下的月光，此刻这股味道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李不言整个儿淹没。 他闻着这股浓郁的香味，勉强保持着冷静询问：「教你什么......」 问题问到一半，他蓦然卡住，这个姿势让他的视线难以避免地落在了少年下身的位置，自然也避免不了看到那里此刻的反应。 他忽然就想起了下山前在他的寝殿里那场现场教学，哪怕只是单纯的亲吻缠绵，却也让他至今不敢回忆。 这还需要学什么学？他家弟子早就比他这个师尊掌握得更多了好吗？ 就在李不言走神的片刻，少年的手已经轻而易举地解开了他的腰封，入侵到他劲瘦修长的腰间。 「今天教我，怎样才能让您快乐，师尊。」少年微微低头，眼底倒影着面色绯红的自家师尊，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点一点地沿着凹陷的腰线往下。 李不言的唿吸勐地急促了起来。 他的瞳孔微缩，却不敢再与俯视自己的少年对视，只能尴尬地转开脸看向旁边的墙壁。 墙壁上，上下交叠的身影再一次被火光温柔定格。 就像是交颈而眠的大雁，在这荒僻无人的小木屋中彼此依偎，相互索取。 直至天明雪停。 第094章 清晨时分, 云散雨霁。 丹阳公子的死除了在修界引起了一阵波澜之外，并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世界总是要死人的，当然, 大多数人也都是会死的。哪怕他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哪怕他爹是翻云覆雨的宗派掌门。 道德散人带着丹阳公子的尸首提前离开了钟灵山，但是看他离开的方向也不像是回九嶷仙门，有人猜测，他大概是还不肯死心, 想要找出办法将已经魂飞魄散的丹阳公子救活。 毕竟这大千世界，说不准哪里就有灵丹妙药, 或者海外仙方, 能够让丹阳公子的魂魄重聚。 第231页 道德散人的提前离开并没有耽误各派结盟的进程, 反而因为昨夜里魔修的出现，坚定了各派决意合力剷除魔修的决心。 就连一直妄图分立山头的太虚宗长老纪璋也开始扭扭捏捏地和四大门派的负责人接触了。 几番试探下来，双方都不怎么心甘情愿地订下了结盟的契约。 或许就连万俟桀都想不到，自己一念之差的急功近利, 不仅让自己偷偷带来人界的一百零八位魔将折九成，就连自己也差点儿被那几个老道联手干掉。 而且在他的无意推动之下，无论这群正道修士是否心甘情愿，道盟也终于正式诞生了。 不出意外，道盟的领袖是四大门派的掌门人, 不过为了安抚太虚宗, 也给纪璋了一个虚席长老的职务, 承诺只要四大门派的掌门若有折损，他可以顺利递补成为新的第四人。 虽然这个机会渺茫, 但也算是给纪璋面前挂上了胡萝蔔了。 李不言站在偏僻的角落，安静地看着各派掌门口水飞溅地聚集在一起, 商议着道盟日后的发展，心底却莫名涌起一股无力感。 这群人似乎对抗击魔修很有信心，毕竟昨天那大魔头被盛怒之下的道德散人打得无力还手是有目共睹的。他们觉得，有四大门派做后盾，很快就能将所有潜入人界的魔修赶尽杀绝。 所以他们对于如何应付魔修的讨论基本上是点到为止，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如何加强门派之间的联繫，互通有无，用灵石换取资源等等这类事情。 这群人虽然是清高的修士，却也不是不沾凡尘的仙人。更何况就算是仙人也会有欲望，也会对唾手可得的资源兴奋不已。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魔修的真正入侵还没有开始。万俟桀的这次意外现身，不过是他和风星霓联手设计的一个小陷阱罢了。如果这次没有将万俟桀斩草除根，他势必会捲土重来，更加疯狂地报復这群人。 而且，万俟桀一直渴望着找齐五件封魔印，将前任魔尊从归墟之下释放出来。 虽然《不灭》的原着是一本男频小说，但是很多读者在看到最后的大决战时都认为，万俟桀和前任魔尊之间的感情并不单纯。 毕竟，没有哪个魔修会为救回原来的老大而放弃自己上位的机会，更不会以肉身替魔尊抵挡修界高手联手引发的灭世天雷。 不管万俟桀和前任魔尊是什么关系，都註定了他和人界为敌的立场。 而且万俟桀从修界的包围圈里逃走，对于李不言自己来说，也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毕竟，万俟桀知道他是风星霓安排在正道的暗桩身份。如果对方把这件事公布出来，李不言恐怕立刻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算之前万俟桀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恐怕也不会想不到。 这些修士对于未来的形势太过乐观，李不言干做不到坐视所有人都麻痹大意，从而给魔修可乘之机，让人间生灵涂炭。 所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醒在场的三位掌门，不要对局势太过于乐观，万俟桀的修为比他们想像的更为高深，他们目前应该把重点放在抵抗魔修入侵这件事上。 然而天玄宗并非什么名门大派，他和云蹊霜两人更是人微言轻。 他才当着众人的面苦口婆心地劝诫了两三句，便引发了一阵哄堂大笑，更有甚者，竟然直接开口嘲笑他是经歷了昨夜之后，被魔修唬破了胆子。 「玉尘剑仙，你好歹也是元婴后期的修士，怎么对待魔修却这般畏惧？丝毫不见剑仙气魄？」 「哈哈，这年头，是个剑修都能自称剑仙了。」 「那些魔修昨夜才在道德散人前辈手下慌忙逃命而去，阁下又何必长他人威风？」 只有一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纪璋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不言，缓缓开口询问：「不知玉尘剑仙何出此言？你可是知道什么消息？」 他是个行事周密的人，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 「纪长老不必替他找补，您乃高风亮节的君子，自然不知道这有的人贪名图利得要走火入魔了。」 「是啊，他一个小宗门的寻常剑修，能有什么见识？平日里怕是魔修都没见到过几个......」 云蹊霜冷漠的眼神扫过，众人蓦然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缠住，只感觉就连唿吸都变得滞塞起来。 他们惶恐地看了云蹊霜一眼，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少年暗中警告，却也没有人再出声嘲笑了。 只是很多人依旧梗着脖子望着人群中的两人，眼神隐晦而得意。 他们深知李不言已经因为丹阳公子的缘故和紫霄仙宗结下了梁子，虽然他不是直接导致丹阳公子去世的元兇，但是难免受到迁怒。这两个人甚至是天玄宗都恐怕被道德散人记恨上了。 修界之中，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这群修士恨不能和两人划清界限，为了表明立场，自然也有人会主动落井下石。 就在众人被这股陌生却强大的威压压制得不敢动弹时，玄女宫宫主公孙海棠却看不过眼，她瞳孔微缩，一股骤然爆发的寒意瞬间扩散至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身前，令得周围的空气瞬间降低了不少。 「鲁莽小辈，虽有几分天资，却也未免太过骄矜了。本座面前，怎敢嚣张？」公孙海棠冷哼一声，素手轻扬，一道柔和却蕴含无尽威力的灵力波动，向着云蹊霜席捲而去，「修界并不缺天才，你这样的『天才』，我一根手指便能碾死百个。」 第232页 李不言心里清楚，这四大门派之间多有姻亲，关系更是错综复杂。那道德散人的道侣便是公孙海棠的师姐，她与那位师姐素来交好如今丹阳公子折损，她自然会想办法为『自己人』出口气，权衡之下，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正好是不错的出气筒。 更何况比起其他三大门派还要顾及些脸面，玄女宫行事就要乖张许多，他们的师门也多主张随性而为，主打一个心随意动。 就像公孙海棠，她分明是年长李不言和云蹊霜千岁的修界前辈，如果是其他人碍于自己身份，就算是看不惯最多也是出言训诫或是让师门后背训诫，断然没有自己当众出手的道理。 以她们的身份地位对李不言出手，完全就是恃强凌弱。 更何况此时的她也不占理。 然而公孙海棠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此刻心底不畅快，便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二话不说就对着李不言和云蹊霜动手了。 知道她的身份后，李不言便早就有所提防。见她骤然发难，立刻上前一步将云蹊霜护在身后，同时双手结印，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只见无数的雪花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随后被李不言全力催动，与那道掌风轰然撞在一起。 而原本众人预想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李不言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虽然脸色略显苍白，衣袍翻飞，但看上去却并无大碍。 这一下就连公孙海棠也略微吃惊了片刻。 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一副皮囊中看的修士，竟然能够接下自己的一击。 要知道，她刚才虽然未尽全力，但那一击也蕴含了她五成功力，绝非等闲之辈所能承受。 「难怪敢嚣张，原来仗着有人撑腰。」公孙海棠冷笑着说道，同时目光瞥了一眼被李不言护在身后的云蹊霜，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你不会觉得，一个元婴后期就能拦得住我吧？」 就在她想要再度出手时，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楚蕴风站出来阻止：「罢了，海棠宫主，他们想来也已经受到教训了，日后也不会再这般鲁莽了，这次就饶过他们吧。」 他的眉头微蹙，看了看公孙海棠又看看云蹊霜，直觉告诉他，公孙海棠针对云蹊霜，不仅仅是因为刚才云蹊霜暗自用神识释放威压这件事。 公孙海棠平素虽然行事不拘小节，却也不像是会为了这等小事大动干戈的程度。即便是记恨云蹊霜与丹阳公子生前的嫌隙，却也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地对一个后生晚辈动手。 见楚蕴风站出来替两人开脱，公孙海棠纵然心中再不悦，却也只能忍住火气，淡淡道：「既然有楚掌门替你们二人说情，今日之事就算了。」 云蹊霜的目光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扫过，他的力量虽然十不存一，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干掉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还有另外两个化神期高手也在现场，他要是同时对付这三个人就有些吃力了。 重生以来第一次，云蹊霜开始对自己的实力生出了不满的情绪，或许是时候应该让自己的修为逐步恢復了。 「我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李不言知道自己此刻在所有人眼中不过是譁众取宠的角色，纵然他此刻说得口干舌燥，也未必会有人信他半句。 他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云蹊霜：「走吧。」 云蹊霜微微颔首，不再理会周围的人群，将那些窃窃私语和嘲笑声抛在身后，跟在李不言的身边一步一步地朝积雪堆积的山间石阶走去。 他跟得很近，因此也将李不言逐渐急促的唿吸声和贴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李不言此刻看上去并无大碍，但是他却清楚方才那一击之下，李不言必然是受了内伤的，眼下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李不言强撑着走到了蜿蜒的石阶尽头，直到确认那群修士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勐地吐出口鲜血，只觉两眼一黑，整个人就软绵绵地朝后栽倒。 「师尊。」云蹊霜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对方。 在他的注视下，李不言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猫耳又突然从发间钻出。 云蹊霜下意识低头，果然看到对方身后还挂着一条漂亮蓬松的猫尾。 玉芙蓉炼制的灵丹已经能完全克制住当初那个丹药的药性了，只是那颗妖丹的威力太强，所以在李不言情绪激动或者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之后，他的身体偶尔还是会冒出来猫耳和猫尾。 此刻见了李不言面色苍白的模样，云蹊霜面色一沉，双手打横将人抱在怀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山脚下，距离钟灵镇东南十里之外的无名山庄中，雪落无声。 华丽宽敞的马车停在门口，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和软垫。 风星霓坐在马车之上，神色罕见地慌乱。 她半跪在铺了厚重被褥的车厢里，让双目紧闭的姬九宸能够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又用干燥柔软的白狐毛毯盖在姬九宸的身上。 除此之外，车厢的四处还放了许多香料，前头也点着沉水香，饶是如此，仍旧有一股淡淡的腐败臭味萦绕在车厢中。 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隔着车帘对外面吩咐：「出发。」 外头驾车的是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与附近庄户人家的孩子并无什么不同。不过细看之下就能分辨出，这少年的眼神呆滞无神，一看便知是有人将他的神念压制住，做成了一个只知听命行事的魔傀。 第233页 收到命令之后，魔傀少年刚一扬鞭，整座马车就勐然抖了一下，两匹骏马的马蹄在空中扑腾两下又落回原地。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幽咽的笛音沿着车帘从车厢里传出，带着难以察觉的凛然杀意。 「阁下不必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略有些熟悉的清冷声音从车厢外传来，「不必急着杀人灭口。」 风星霓抬手掀开车帘，有些意外地看着拦在自己马车前头的人。 是李不言那位少言寡语的弟子，此刻正抱着陷入昏迷的李不言站在雪地里。 然而，敏锐如风星霓却惊异地发现，少年并没有撑开结界或者灵气护照屏蔽风雪，但是这漫天的风雪却没有一丝半点儿落在他和李不言身上。 就好像，这漫天的风雪也知道畏惧，主动避开他们似的。 第095章 马车又缓缓地折回了山庄。 暗红色的铜钉大门缓缓合拢, 将庄园内的所有景色都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山庄的主殿之内，地龙被烧得暖热，风星霓将姬九宸安置在大殿中央, 周围至少点燃了十余盏轻烟裊裊的香炉。 偌大的寝殿一片暖意融融中，香气氤氲。 李不言还未从昏迷中醒过来，云蹊霜一直将他搂在怀中，哪怕是这殿内还有空余的软榻，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你刚才说, 你能解决九宸遇到的问题？」风星霓坐在塌边，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少年。 她依稀记得, 第一次见到少年是在天玄宗后山的禁地之中。对方为了寻找一个玉珏无意闯入禁地, 却正巧看到了她和李不言两人在林中密谈的场景。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 风星霓不得不提前离开。 她原以为按照李不言的性格，这个少年怕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因此也并不把这点儿小事放在眼中。 直到那日，李不言受到了轮迴咒印的召唤出现在她面前, 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少年的事情，她才知道李不言已经决定将少年放过了。 后来，她为了给姬九宸快要崩溃的肉身重新寻找更加坚固的材料前往寒冰雪原，预料之中的，在六出镇遇到了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那是她第二次见到云蹊霜。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少年和当初的那个少年大不相同。眼前的少年眼神冷静得可怕, 就像是封冻了千年的玄冰, 永远不会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的眼神融化。 不过那时候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九天玄精，对于一直沉默地跟在李不言身边的少年, 她也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就没再多想了。 然而，当刚才少年拦在她的马车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后, 她才真正地开始正视云蹊霜，这个总会在关键时候逆天改命的年轻人。 云蹊霜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动摇了她打算带着姬九宸离开的决心。 他说：「姬九宸的肉身正在加速腐败，除了我，这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 他不但一口道出了姬九宸的真正身份，甚至还点出了她一直试图隐藏的问题。 姬九宸的身体正在逐步腐败。 早在半年之前，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只是那时候，腐败的情况并不明显，每天的进度也格外缓慢。慢到仅凭肉眼几乎观察不到这点儿细微的变化。 然而风星霓每天都会与姬九宸的身体同床共枕，自然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这才能发现那些难以捕捉的变异。 确认姬九宸的身体的确在腐败是有一日她从对方的口鼻处闻到了异味，以魔力探查对方的身体后才发现，姬九宸的五脏六腑都在按照不可逆转的进度慢慢腐坏。 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他将彻底成为一具白骨。 风星霓自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她将自己所有的细作全部安排下去，在人间四处寻找能够用来修补魔傀身体的材料，在这个过程中，也有数个门派因为怀璧其罪的缘故被牵连，师门重宝被人闯入。 然而让那些门派弟子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他们的藏宝禁地分明已经被人闯入，但那些宝物却像是被人粗略地检查过一遍之后就放回原地，并未取走。 这让他们在担心之余，又有些恼羞成怒。这种自己视为瑰宝的东西被闯入者弃若敝屣，重宝还在他们松了口气，却又因为松了这口气而感到一丝隐晦的羞辱。 他们不知道的是，风星霓对于制作姬九宸的魔傀原材料要求极高，不是最好的材料绝对不用。因此得知在六出镇有一块极其难得的九天玄精后，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六出镇，并且对那块罕见的九天玄精势在必得。 最后，她终于在六出镇拿到了九天玄精，便又赶在第一时间折返回去，利用九天玄精为姬九宸重塑肉身。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这具新的身体虽然比以前更加强大灵活，但是在维持了一个月之后又开始腐败，而且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姬九宸的战斗力大幅度降低，她才会因为万俟桀的算计身受重伤，最后也是拼死一搏才逃出生天。 为了保存住姬九宸的身体，她只能再次出发，去寻找更加有效的材料来炼制她的魔傀。 「你如何能替我留住他的身体？」风星霓缓缓开口询问。 「你之前想用九天玄精替他重塑身体，这个方向其实是没问题的。九天玄精是星尘精华，拥有能够治癒修復的力量。但是你忽略了一点，九天玄精也是至纯至圣之物，它却被藏在六出镇的洞窟之中，受枉死冤魂缠绕，被鲛人鲜血浇灌，天长日久，圣洁之物也会受到污染。这块被污染的玄精用来替姬九宸塑体，自然会加速他的肉身腐败。」云蹊霜淡淡回答道。 第234页 风星霓原本并没有对眼前的少年抱有期望，但是听着他的话之后，她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神甚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希冀和热切，专注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年。 等到云蹊霜说完之后，她立刻追问：「你是如何知道......算了，那你说说，我该如何补救？」 她已经没有闲心去打探少年的秘密了，毕竟云蹊霜虽然表面看上去干净纯善，但是若真的将他当成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吃亏是早晚的事。 「换仙骨。」云蹊霜的表情不变，三个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却突然让天穹之上响起了巨大的炸雷声。 那雷声隆隆仿佛就在她们耳边炸开，就连风星霓也因为这道炸雷而头晕目眩了片刻。 她有些紧张地抬头看了看天穹，这种来自天道的威压即使是她无力反抗。然而从云蹊霜口中说出的办法，的确很容易引发天谴。 就算是嚣张如她，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种大胆的想法。 「这种事......」风星霓谨慎地对着云蹊霜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若是天谴降下，在场的几人无人能逃出生天，天道抹杀他们，就像他们抹杀几只蚂蚁那般轻而易举。 谁知少年并没有在意她的提醒，而是冷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屋顶的方向，似乎是隔着屋顶看到了头顶那片乌云压顶的天穹。 「滚！」一声比刚才的炸雷更加可怖的威压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天河决堤般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几乎是在瞬息间就撕烂了他们头顶厚重逾数百丈的云层，冲上了高处不胜寒的九霄。 随后，风高云散，月朗气清。 世界一片诡谲地宁静。 风星霓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竟然不敢开口。 方才云蹊霜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竟然比威严雄浑的天道更加庄严而不可侵犯。 她确认，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一直隐约出现在他们周围的那股被窥探的感觉已经随着云蹊霜的这一个滚字烟消云散。 事到如今，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非但是她，恐怕整个玄境大陆也绝对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这个看上去温和安静的少年，身上背负的秘密或许比他的师尊还多得多。 想到这里，她隐晦地看了一眼蜷缩在云蹊霜怀里的李不言，一时神情变得复杂不已。 原本她觉得李不言可以轻易拿捏这个弟子。 但是如今看来，到底是谁拿捏谁还不好说。 「跟我们去天玄宗，那里有仙骨。」云蹊霜又不紧不慢地道出这个足以让三界为之疯狂的秘密。 仙骨，真正的属于天界仙人的遗骨，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很快天玄宗的山门都会被人踏平。仙人对于修士和魔修的吸引力，那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 毕竟，无论是修士还是魔修，只要换上了仙骨，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仙人。 但是他相信，风星霓一定会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 风星霓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为姬九宸修復遗骨的机会。 果然，风星霓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表情比他还紧张，生怕隔墙有耳将这惊世消息偷听了去，立刻竖起手指在唇边晃了晃，示意云蹊霜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又开口询问：「你给我仙骨，想要换得什么？」 这世界上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自然也不会有没有交换条件的仙骨。云蹊霜既然能够给出这个条件，说明他的所图更甚。 「你先把我师尊身上的轮迴咒印解除了，」云蹊霜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李不言发间柔软的猫耳，「再把藏在九嶷仙门的第五件封魔印干坤壶给我取来。」 取消轮迴咒印不是什么难事，风星霓点点头，但是点到一半她却愣住了：「干坤壶？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少年清冷的目光淡漠扫来，她就知道自己话多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年竟然回答了她这个问题：「自然是要去会一会那位归墟之下的魔神了。」 听到这里，风星霓再度陷入了沉默。 她现在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与她之间隔着一层根本无法勘破的迷雾，对方在迷雾之中却能看穿一切，掌控全局。而她自以为智珠在握，却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蝼蚁罢了。 她再也不去追问云蹊霜是如何知道归墟之下封印的魔尊其实是魔神这件事，只是轻声提醒道：「封魔印一共有五件，干坤壶只是其中之一，其余四件之中，山河图在你师尊手里......」 云蹊霜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准确的说，其他四件都在我这里。」 他在寒冰雪原取走了七星灯，又早早拿到了赤影剑，盘古石是他从云上境带走的，而山河图也在不久之前被风星霓当做诱饵转交给了他师尊。 如今只差一件干坤壶，他就凑齐了五件封魔印了。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还不够强大，云蹊霜其实不必劳烦风星霓，他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到干坤壶。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在人界暴露身份。他预感到，自己离那个扑朔迷离的真相越来越近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影子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知道了。」风星霓缓缓点头，答应了这个交换条件。 虽然对现在的她来说，单枪匹马去九嶷仙门抢夺干坤壶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如果姬九宸真的能够获得仙骨，那么她操纵的魔傀就能够拥有域外天魔的力量，与天界真仙相当。 第235页 届时，她出入九嶷仙门自然如入无人之境。 「你把李......他的上衣解开吧。」风星霓的视线落在了依旧昏迷不醒的李不言身上。 虽然最开始看到李不言陷入昏迷时她还有几分担心，但是现在的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云蹊霜的实力诡谲莫测，而且他又如此看重李不言，如果李不言真的是因为受伤而昏厥，那么现在他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悠然闲适。 按照这小子的程度，说不准就连李不言的昏迷也是他暗地里动了手脚的。 云蹊霜解开了李不言的腰封，熟稔地掀开他师尊胸前的衣襟，露出左胸上那朵妖冶艷丽的曼珠沙华。 细长的花瓣如同触角般扎根在他的血管之间，连接着白皙皮肤之下那淡蓝色的血管，却又在皮肤上凝聚成一朵妖娆异常的华美花朵。 云蹊霜曾经多次抚摸亲吻过这个花纹，当然，都是在他师尊睡熟之后。但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这个宣告主权却又不属于他的图案。 风星霓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落在青年覆盖着结实漂亮薄肌的胸前，一点点地沿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游走。 在少年蹙眉开口之前，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是必要的步骤。」 云蹊霜顿了顿，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李不言的手略加大了力气。 忽然，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凝聚于她指尖，随后化为一道薄薄的光雾笼罩在她的手指上。 在云蹊霜的注视下，风星霓的手指竟然像是穿过水面一般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李不言的胸前，随后在青年的胸腔之内探索起来。 片刻之后，她的眼神一凝，随后手指一转，便从对方胸间抽回手。她的中指和食指之间，捏住了一颗绿豆大小的血红色珠子。 这是她的精血，得来不易，为了不浪费，风星霓微启朱唇，将那滴精血再度吸入体内。 忽然，她皱了皱眉，只觉得这滴回归的精血有些不同寻常，可当她再要详细感应的时候，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又很快消失了。 云蹊霜看着那朵血红色的花纹逐渐在李不言的胸前消失，这才满意地替李不言拢上衣襟，抱着他站起身：「给我一个空房间，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返回天玄宗。」 风星霓指了指门外。 这处庄子眼下只有他们四人，除了这间主殿，到处都是空房间。 第096章 李不言的意识一直在黑暗中不断沉沦。 他的眼前时而闪过自己在地球上生活的片段, 时而又是他在天玄宗的场景。 蓦然回首，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也越来越习惯身边始终有个人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 他回忆起地球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些间隙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的老旧电影，被时光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芒，即使是一帧一帧的画面回放，也很难让他再有曾经身临其境的感觉。 与之相对的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越来越清晰, 而且他若是愿意再深入梳理一下就能发现，这些记忆大部分都有云蹊霜的参与。 他到现在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少年时, 对方在刑堂承受杖刑时那弱小可怜的模样, 也能记得少年在遇到危险之后奋不顾身地扑上来保护他的场景, 包括他给对方过生日，第一次失败了的煨年糕...... 那些鲜活的记忆让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随后，李不言心底忽然生出了某种迫切想要见到少年的渴望。 然而他四下张望，周围却只有无尽的黑暗。 「师尊, 师尊，醒醒。」少年的声音犹如划破黑暗的闪电，无尽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一道裂隙，紧接着光明从那裂隙间汹涌而来，直至将整个世界全部淹没。 李不言睁开眼, 却发现自己和云蹊霜两人都站在天玄宗的问道台上。 他刚要上前询问少年, 却忽然发现少年手中的赤影剑正抵在他喉间, 眼底尽是霜雪般冰冷的寒意。 李不言怔楞了一瞬，轻声开口：「蹊霜, 你这是......」 「我已知道你是魔修细作，奉命潜入我天玄宗替魔修办事, 助纣为虐。」云蹊霜的声音格外冷静，不等李不言有任何辩白的机会，少年就用手中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李不言惊出了一声冷汗，在倒地之前绝望地喊了一声：「蹊霜！」 随后他的身体像是跌落深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心底更加慌乱了。 紧接着，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云蹊霜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师尊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少年温柔磁性的嗓音很快就安抚了李不言不安的情绪，也让他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方才那不过是一场荒诞的梦境罢了。 「没事儿，」李不言松了口气地往后一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贴在了云蹊霜结实炙热的胸膛上，少年人规律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给他。 李不言愣了一瞬后才猜到，自己刚才大概是躺在对方怀里的。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蹊霜，这屋子里的炉子都熄了，你把炉子点着，为师有些看不见。」 云蹊霜微微侧头，好心情地看着乖巧蜷缩在自己怀里的青年，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只是他的声音却透出与自己表情不符的不安：「师尊，您、您看不见吗？」 第236页 他问完之后，李不言也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按说他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即使是在最深的黑夜中也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此刻，他的眼前却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除此之外，就连模煳的光影也没有。 李不言试着抬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他确实看不见了。 难道说是之前硬着头皮和公孙海棠对掌结果被对方拍瞎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李不言的心几乎凉了半截。 一个眼瞎的剑修，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师尊？」少年担心的声音再度传来。 李不言还不知道他方才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度，脸上的表情更是将他所有的心事全都表现出来了。 担心自己的状况吓到了云蹊霜，李不言只能勉强笑了笑，抬手在身边摸索了片刻，想要撑着身下的床铺坐直，结果手掌按下去，却只听到身后的少年传来一声闷哼，而他手里的触感也有些奇怪。 疑惑地又摸索了片刻手底下柔软结实的肌肉，李不言忽然意识到，他的手大概是撑在了少年的大腿根...... 这下李不言变得更加紧张了，就连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有意的，呃你、你先让一让吧，我可以扶着墙坐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和云蹊霜还在那间密林中的猎人木屋里。 「师尊，这个我可能有点儿办不到。」云蹊霜好整以暇地看着怀中面色涨红的青年，微笑着用平静的声音告诉他，「我们现在在马车上，这里的空间有限，只能委屈师尊倚着我了。师尊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弟子可以给你按按。」 说着，就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腰间。 李不言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抬手按住了少年宽厚温热的手掌，防止对方进一步的冒犯：「无妨，无妨，这样也好。为师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知道吗？」 云蹊霜无声地笑了笑，用另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青年柔顺的长髮，乖巧地回答道：「好。」 「之前我接了公孙海棠一掌，眼下什么也看不见，恐怕是她伤了我的灵脉也影响了我的眼睛，如今我已经目不能视物了。」李不言嘆了口气后低声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云蹊霜沉重地嘆了口气，手上玩弄对方发梢的动作依旧不变，「师尊，这可该如何是好？」 看得对面的风星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不言立刻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却也不打紧，咱们现在先回宗门，找掌门师兄看看有没有办法。你也很会办事，知道现在不能大张旗鼓地御剑回去，居然找了辆马车。」 云蹊霜抬手搂住他的腰，将下颌搁在李不言的肩上，轻声道：「师尊，这马车不是我找来的。」 李不言眉头一蹙：「不是你找来的，那......」 「是我让手下人准备的。」风星霓的声音从左侧的方向传来。 李不言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他勐地坐直了身子，有意无意将少年护在身后，这才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主......风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计划，风星霓摆脱了万俟桀的追杀之后，应该第一时间撤离至另一处据点，安心等待魔修被修界正派围剿的结果才是。 毕竟目前的人界，原本就有六成的魔修都是万俟桀的属下，后来他策反了风星霓麾下的两员魔君大将之后，他们二人的人马也都跟着投靠了万俟桀。 现在算来，大概有八成的魔修都是万俟桀的人马。 这些魔修即便是死光了风星霓也不会心疼。 然而她此刻却与自己共乘一辆马车，这不由得李不言不多想。 莫不是风星霓遭遇了什么意外，或者是她忽然改变了想法，为了别的目的才来接触他们？ 她刻意接近，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云蹊霜来的 「风姑娘是个心善的好人，」云蹊霜玩够了师尊的头髮之后，又开始伸手环住对方的细腰，慢条斯理地开始现场编故事，「她见我背着师尊在雪地里行走，可怜我们，就让我带着您上了她的马车了，还说要把我们送回天玄宗。师尊您昏迷了三天，现在咱们都快走到秀水村了呢！」 闻言，李不言简直如遭雷噬。 不是，乖徒弟你不要被这个女人的外貌给蒙蔽了双眼啊，她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界代魔尊，曾经靠着自己一个人杀掉一座城的究极女魔头啊！ 而且，风星霓是个魔修，怎么可能真的带她回天玄宗？ 带回去了怎么跟萧渊说？ 难道要他给对方说：「师兄，此次下山一波三折，我们回来得也匆忙，没带什么土特产，就带了个女魔修给你当见面礼？」 不要了。 「停停停！」李不言开口喊道，「停车！」 很快，他就感受到那细微的颠簸停下。 李不言转头，心头大乱的他完全忘记了方才少年正慵懒地将下颌支在他肩上，一不小心鼻翼和唇角就蹭到了一个微软的物体。 云蹊霜无声地笑了笑，舔了舔被李不言无意蹭到的唇角，随后用一本正经的语调道：「师尊叫马车停下，是为了亲我吗？」 李不言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后用严肃的口吻吩咐道：「小云，你先下马车去。」 第237页 云蹊霜微微挑眉，片刻后轻声回答道：「遵命。」 少年小心翼翼地扶着李不言坐直后，起身将车厢一侧的锦墩挪到他身边，让他可以依靠得更舒服，又把旁边的大氅拖来盖在李不言腿上，这才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李不言听着少年踩着积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转头严肃地对着风星霓开口道：「主上，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接近小云。他年纪小且生性单纯，是不可能为魔修办事的。更何况，他不过是金丹期的修为，即使是为您办事，恐怕最终结果也未必能如你所愿。」 风星霓看着一脸认真的李不言，轻轻地嘆了口气。 看着李不言被云蹊霜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现在是真的开始同情他了，恐怕全世界也只有李不言会认为云蹊霜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孩子。 「你就对他这么没信心？」风星霓意有所指，「我看他小小年纪就修炼至金丹期，恐怕日后前途无量，我若现在给他种下轮迴咒印，还怕他日后不肯听从我的吗？」 李不言闻言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变大：「不行，绝对不行！」 他咬紧了后槽牙缓缓道：「他是我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包括您！如果您执意要将他变成你的傀儡，我发誓，你会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那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风星霓望着李不言空洞的眼神和坚定的表情，微蹙的眉头缓缓松开：「你知道我的实力的，即使你已经修炼至元婴后期，而我重伤未愈，现在杀你，也不是难事。」 李不言淡淡道：「我知道。」 但是他更知道，小云纯善正直的本性，千万年来，他是唯一一个在修炼和飞升过程中没有产生任何心魔的人，他是上天註定要拯救世界的英雄，是歷尽磨难后仍旧不改初心的主角。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玷污属于云蹊霜的光环。 「为了他，你连死都不怕？」 「这个世界上，死或许是最简单的事了，没什么可怕的。」李不言淡淡地笑了笑，「我会抓住一切机会努力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生死。不过，你说得对，为了他，我可以去死。」 他曾经拼尽全力地努力活着，即使是家庭破产父母双亡，被亲人抛弃在孤儿院，遭受排挤和欺凌，他也从未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云蹊霜却给了他直视死亡的勇气。 在这一刻，李不言忽然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爱是软肋，也是铠甲。 他想，大抵便是如此了。 风星霓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陌生。 她记得很清楚，李不言曾经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弒亲杀友，可以背叛修界，完全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怎么可能忽然改了性子，变得如此关怀他人，甚至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要不是李不言能把他们以前约定的暗号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句皮囊怕不是已经换了个里子。 「放心，目前我对他没兴趣。」风星霓淡漠地笑了一声，操纵着姬九宸一同下了马车，「我打算在秀水村养伤，等万俟桀死了，我就会回魔界。」 李不言被她突然的态度变化弄得有些煳涂了，他原以为，方才的话一出口，风星霓必然会觉得被冒犯，高低会出手给他一点儿教训。 然而风星霓却根本不在意他的话，甚至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解释，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会随着他们一同前往天玄宗山下。 这简直......不像本人，风星霓别是也被人穿了吧？ 「村子里有户人家姓杨，叫杨昭。主上您可以拿我的玉佩去找他，托他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李不言摸索着解下腰间玉佩递了出去。 片刻后，玉佩被人取走，风星霓的脚步声也在风雪中渐渐远离。 第097章 入冬以后, 天玄宗的山上倒是狠狠下了几场大雪。 如今雪停风住，宗门上下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正值多事之秋, 山门内外的守卫都格外严密。就连巡山的人员也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外出执行委託的弟子们大都被召回山门，如今山上的门人弟子将近千人。 「都仔细些，不要放过任何角落，用你们的灵识感应周围的环境，万万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周鹤带着师弟们从上往下开始巡山, 这是近些时日他每天都必做的事情。 这些弟子们的修为大都在筑基期，金丹期之下的修士无法展开神识去探测周围的环境, 只能以灵识隐约感知危险的存在, 而且范围也十分有限, 最多也就能感应到自身周围十丈的范围。 所以这些弟子们便在林间散开来，每人之间保持着十丈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扫过这山林中的每一寸土地，确保不会给魔修任何潜入的机会。 毕竟前两天才传来消息, 有个小宗门在一夜之间被魔修尽数屠戮，那些魔修通过吞噬修士的元神来疗伤，修士的元神对于魔修而言，可是大补之物。 他们吞噬的元神和灵魂越是强大，提升自己修为的速度也越快。 这群魔修覆灭了那个不过十来个修士的小门派以后, 便突然销声匿迹了, 想来是都在某处荒僻无人的地方慢慢消化吞噬元神得到的力量。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 尽管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还没从钟灵山带回消息，萧渊还是当机立断下令, 让所有在外试炼和执行委託的门人弟子返回宗门，随时听候吩咐。 第238页 他判断, 魔修恐怕已经大规模潜入人界，只待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发动进攻，就像千年之前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师兄，这边一切正常。」一名模样清秀的少女检查完自己负责的区域之后向周鹤汇报导。 「师兄，我这里也没有任何不妥。」 「正常......」 「......」 忽然，一个略有些惊异的声音从后方靠近山门的位置传来：「师兄，你快来看看。」 周鹤原本就精神高度紧张，听到那师弟的话后，二话不说唰的一下拔出腰间长剑，迈着大步匆匆往那边赶去。 其余的师门弟子们见状，也纷纷拔剑上前，竟是没有一个犹豫后退的。 周鹤走到那名师弟身边，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眉头立刻拧紧了。 他看到在被积雪覆盖的石阶上，有两个人正相互搀扶着拾阶而上。 其中一人肩头裹着厚重温暖的墨狐皮氅，秾丽清冷的五官依旧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只是双眼却蒙上了一条墨色的缎带，却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清雅隽秀。 美得不像凡尘中人。 在他的右手边，身姿挺拔如松的俊美少年正仔细地搀扶着他往前走，还时不时在他耳边轻声描述周围的环境：「还有七阶就到山门牌匾处了，这驮碑的老鼋上头堆满了积雪，还没清扫。」 周鹤见状，怔了了一瞬之后立刻收剑回鞘，随后带头冲出了林子跑到石阶下头，神色不安地望着闻声停下脚步的两人，最后将视线转向旁边的俊美少年，声音微微颤抖地询问：「七师叔这是......怎么了？」 李不言早在山下的时候，神识就已经感应到了这些门下弟子们的存在，此刻突然被他们围住倒也不意外。 不等云蹊霜开口他就悠然笑道：「周师侄不必担忧，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没有大碍的。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值守吗？」 周鹤原本还想再追问两句，但是一道不算友善的目光从旁边射过来之后，他就知趣地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路：「无碍便好，还请师叔多加保重。我们正在执行师尊的命令，一日巡山三次，这会儿第一次刚刚结束。」 说着，他又转头对着云蹊霜微微颔首：「见过代掌门。」 随着他的问候，其余弟子们也都纷纷向两人请安：「七长老安好，代掌门安好。」 李不言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你们去忙吧。」 众弟子这才纷纷散去，只是仍有人时不时地回头打量着李不言和他脸上的黑色缎带。 他们宗门的元婴期长老只有三人，加上掌门也才四人。若是李不言在这时候受伤失明，就意味着他们折损了相当重要的战斗力。 届时若是魔修来了...... 众人不敢再细想下去。 「师尊，是先回清岚台吗？」云蹊霜搀扶着李不言的手臂，轻声询问道。 他十分享受李不言此刻无条件地信任依赖自己的感觉，只希望这条通往宗门的石阶路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李不言沉思片刻后微微点头：「这样也好，先回清岚台，等我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请掌门和长老们来清岚台一聚。」 沐浴更衣？ 云蹊霜眼前一亮，师尊如今诸事不便，正好他也热衷于为对方提供必要的帮助。 「弟子知道了。」少年的声线依旧沉稳，但是上扬的嘴角却根本压不住。 李不言倒是没有觉得不妥，他只是想着这几日劳碌奔波，虽然修士的皮肉不染尘垢，但到底需要精神上的清洁。正好清岚台后山有温泉，而且还是带着灵气的灵泉水，就算是在隆冬时节，那温泉依旧温暖。 在冰天雪地里泡温泉，绝对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他担心的是，和萧渊等人见面之后，他便再没有机会去那温泉里泡水了。 「师尊，您看上去像是有什么心事？」少年温和的嗓音不期然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他眉间，轻轻地抚平他眉宇间的皱褶。 闻言，李不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为师有件事，此事或与你有几分干系......」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心底的决定吐露出来，只是勉强笑了笑：「罢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其实这个决定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虽然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让他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但是李不言认为，人活着不能只是为了活着，他的身份尴尬又特殊，平日还好，如今在魔修入侵的关键时刻，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会成为别人插进天玄宗心脏的一把刀子。 所以，早在那日知道万俟桀从道德散人手底下逃走之后，他就开始考虑，自己主动退出天玄宗，撇清天玄宗和魔修之间的关系。 不过退出师门这种事，李不言还没想好要如何对自己弟子开口，因为按照他的计划，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云蹊霜仍旧要留在天玄宗，毕竟日后，他还要成为那个带领所有修士和魔界对抗的英雄。 他曾经对风星霓说过，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云蹊霜的荣耀，这里面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有一个魔修内奸的师尊，对于云蹊霜而言就是莫大的污点。 李不言知道，这个秘密就像是一个暗地里溃烂的伤口，若是他保持沉默，终究有一日这个伤口暴露在阳光下之后，可能会给天玄宗和云蹊霜带去意想不到的伤害。 第239页 与其终日担惊受怕，生活在恐惧惶惑之中，倒不如由他自己执刀，早日将这腐肉剜掉，以一时之痛换取长久的安稳，怎么算都不亏。 见李不言表情迟疑，语气含煳，云蹊霜不觉微微皱起眉头，他意识到，自家师尊心底怕是有什么盘算，而且是坦白说出来一定会惹他不悦的那种决断，所以他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接说出来。 少年的目光冷静下来，他上下打量了自家师尊，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师尊，师兄，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清岚台的院子里，岁欢和子苓两人正在屋檐下对坐斗草，听到外头的动静纷纷扭头，就看到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并肩出现在门口。 两人立刻丢开手里的枯草根站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随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李不言脸上的缎带上。 他们怔楞了片刻，沉默不安地看着站在旁边的云蹊霜，这才发现，大师兄的脸色也谈不上多好看。 「子苓，你去师尊房间取套干净的衣裳，师尊要去温泉里沐浴，岁欢，你去把师尊房间再清扫一遍，待会儿师尊好休息。」云蹊霜虽然脸色不好，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李不言双眼看不见也就罢了，但是岁欢和子苓两人就有些难受了。 大师兄的脸色是少见的冰冷，但是声音却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离谱的割裂感。 虽然他们还是有些担心李不言的眼睛，不过既然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都没有说，他们自然也就知趣地不去追问。 「师尊，牵好我的手。」云蹊霜把自己的手塞到李不言掌心，轻声道，「我带您去后山。」 李不言只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一只熟悉温暖的大手握住，对方的手指十分顽强地撑开了他握拳的手掌，一根根插进他的指缝间，以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与他十指相扣。 原本李不言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自己一个人做出的决定，他又很快释然了。 恐怕今日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机会再和少年这样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了。 云蹊霜若是知道自己的师尊其实是个魔界的密探，他大概再也不会正眼看自己了。 想到这里，李不言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同时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穿成反派啊？ 他的前半生好像也没有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甚至还会给山区的孩子捐款，帮扶他们上学...... 就算穿越，就不能给他个体面的身份吗？ 脑海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李不言的右手却一直被云蹊霜的左手牢牢扣住。 「师尊？师尊？」少年连喊了两声，才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李不言回神。 「啊？」李不言干咳一声后询问，「怎么了？」 「师尊你......」云蹊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片刻后他吸了口气，「罢了，我们已经到温泉了。」 自从上次他以联络师兄弟感情为由带着岁欢和子苓两人一起来泡温泉，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山蛇偷袭之后，岁欢就和子苓一起砌了堵半人高的墙将温泉围起来，在温泉上头搭了个简单的草棚，只留下一个入口。 他们还将温泉周围的地面用平整光滑的汉白玉铺满，又贴心地在旁边钉了一排木架，使得这个户外温泉有一种粗糙的精緻感。 如今冬日的落雪覆盖在草棚的圆形拱顶之上，融化的雪水沿着草棚的边缘滴落，有些将滴未滴的雪水就在草棚边缘凝结，最终形成了一道道向下垂落的冰棱。 与此同时，温泉之中的水雾不断向上升腾，云雾缭绕的水蒸气环绕在这草棚周围，若是李不言能看见一定会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再仔细看，大抵和电视剧《西游记》中的云间天宫是一样的。 「师尊，需要我为您宽衣吗？」云蹊霜隔着薄薄的水雾望着对面的李不言，语调莫名比平日要低沉两分。 李不言一怔，随后有些慌乱地胡乱摆手：「不不不、不用。」 看着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的师尊，云蹊霜微微一笑：「那好，就请师尊自己来吧。」 李不言听着少年的话里隐约带着两分期待和笑意，原本探向腰间的手不觉停下。 云蹊霜亲自替他更衣这自然是不妥，但是他自己来脱衣服让对方在旁边看着......似乎也有些莫名羞耻。 「你、你先出去吧。」李不言抿了抿唇吩咐道，「等我好了就叫你。」 云蹊霜微微挑眉，故意为难地说：「弟子若是走开了，师尊目不能视物，万一摔到了怎么办？岁欢他们在这里搭了个草棚，还有台阶，您不熟悉这里，怕是会被绊倒。」 李不言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吧，师尊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弟子背过身去就是。若是您还不信任弟子，也可以用髮带蒙住弟子的眼睛......」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被信任的委屈。 李不言心底一紧，连忙安慰道：「无妨无妨，你转过身去就好。」 说着，就一一脱下自己的腰封、外袍、玄衣......摸索着交给旁边据说已经转身的少年。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他印象中沉默乖巧的少年此刻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从线型优美的下颌线到修长的脖颈，再往下是覆盖着薄肌的胸膛...... 第240页 李不言的手在摸索到最后一条里裤时停了下来。 身边少年的唿吸也跟着停了一瞬。 犹豫片刻，李不言拍了拍少年的手臂示意：「好了，你可以搀我下水了。」 少年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失望，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故意又转身一次，发出衣料摩擦的声音后，才轻声应道：「是。」 随着水声响起，李不言终于把自己泡进了温泉里。 第098章 月色如水, 倾泻在大地上，染亮了银装素裹的密林。 热气腾腾、云雾缭绕的温泉中，水声时断时续。 李不言放松地浸泡在泉水中, 眼里虽然看不见丝毫光亮，但是却依旧能够通过云蹊霜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绝妙的雪夜月色图来。 忽然，他的耳中又听到了一阵水声。 很快，水声逐渐朝他靠拢, 最后在他身边停下。 云蹊霜的声音几乎是贴在他耳畔响起：「师尊，我来替你捏捏肩好不好？」 与此同时, 李不言的胳膊也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软中带硬的物体。 他疑惑地用手掌和手指一点点地摸索着, 入手的触感应该是人类的皮肤, 手掌触碰到的肌肤比预想中还要结实，他的指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底下肌肉纹理的走向，以及...... 少年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气息隐约有些不稳：「师尊, 您的手不能再往下了。」 李不言也在这一瞬明白，他刚才摸到的应该就是少年的腹肌。 「咳咳，」他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无措，微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会揉揉鼻子一会儿又扒拉两下头髮, 「那就麻烦你了。」 云蹊霜饶有兴致地看着因为害羞而开始假装忙碌的师尊, 不紧不慢地抬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随后修长的手指微微发力，沿着青年肩颈的肌肉脉络慢慢揉按。 李不言被这股大小适度的力道按摩得相当舒服, 差点儿就呻吟出来。 为了不在自家弟子面前丢人，他只能强忍着喉咙的一口气, 紧紧咬着下唇，死活不发出半点儿声音来。 云蹊霜嘴角微扬，正要继续沿着李不言的肩胛骨往下，眼神却忽然暗了一瞬，冷漠地望向远处的密林中。 那林间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然而在月光下，他面前的倒影却分明是一条头上长角的蛟龙。 苍烛安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就往更深的禁林走去了。 看清他临走前用口型说的那句话，云蹊霜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自家师尊按摩。 一刻钟之后，他沉默地侍奉着李不言换了干净衣衫，又替他仔细地擦干了长发。 虽然云蹊霜也能用灵力在瞬间将青年发间的水汽尽数蒸发，但是他更喜欢让那一头鸦色长髮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再被他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干净。 李不言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等着少年把他的头髮把玩尽兴了，这才用一顶青玉发冠将他长发束好。 夜晚的空气带着彻骨的寒意，唿吸一口似乎能将人的五脏六腑悉数冻结。 李不言还未觉出冷意，就被拥入少年炙热的怀抱。 不过这一次，他一反常态的没有拒绝，而是沉默地双手环抱住对方结实宽厚的肩。 最后，在少年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认识你，我很高兴。」 云蹊霜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笑得勉强的青年，俊美的脸上笑容不变，微微用力地抱着对方：「我也很高兴，师尊。」 是真的，很高兴。 虽然知道那个傢伙想尽办法把你带到我身边来，必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但是他还是要感谢那傢伙。 清岚台，此刻已经聚集了天玄宗所有的长老和掌门，就连很少出山的两位老师叔也来了。 在听自家弟子说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回山之后，萧渊就坐不住了，根本没有等到清岚台来人请，就把消息传给了所有人，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赶到。 等了约莫半刻钟后，他们终于等到洗漱完毕的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携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不言的情况果然如同周鹤所言那样，双目失明不能视物。 他的双眼被两指宽的黑色缎带蒙上，走路也只能依靠身边的少年引路。 「七师弟，你的眼睛？」玉芙蓉最先坐不住，上前观察了片刻后直接从云蹊霜手里抢过李不言的手腕，在他的胳膊上搭脉片刻，旋即眉头紧锁，「你体内的灵气怎么混乱至此？」 李不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无妨，这不过是些小事。我猜大家现在都已经来了？」 萧渊也有些担心地上前，语调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不止长老们到齐了，就连两位师叔祖也出关来了。」 李不言闻言，立刻用神识感应了一下大致方位，对着面前的空气道：「弟子见过两位师叔祖。」 很快，一个淡漠的声音就从他的侧前方传来：「不必多礼，有话直说吧，让你带你弟子去钟灵山与四大门派签订加入道盟的合约，你怎么这般狼狈地回来了？」 云蹊霜才要开口，就被李不言摸索着扯住了衣袖，将他拉到身后。 紧接着，他便将发生在钟灵山的事情半真半藏地说了。 当然，他讲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的，只是隐藏了自己和风星霓联手引诱万俟桀上当的那一部分。 第241页 「如此说来，那九嶷仙门也实在可恶。」萧渊愤愤不平地看着李不言的双眼，「那玄女宫宫主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袒故人之子，竟然不顾身份对你出手！恃强凌弱，怎堪为天下修士表率？」 「你是说，你因为不能忍一时之气而与九嶷仙门结怨了？」然而，那两位师叔祖却并不在意李不言和云蹊霜的遭遇，他们更在意的是，九嶷仙门是否会因为这个缘故而对天玄宗生出不满。 另外一名师叔祖也有些不以为意：「那玄女宫的公孙海棠平素最不好惹，你能与她对掌之后活下来，已经是她手下留情了。即便是折了一双眼睛，也不算什么。让玉师侄给你炼制些灵丹医治一番，也就是了。」 「师叔祖，此事错不在七师弟，」见两位师叔祖的态度如此轻慢，萧渊尽力压制住语气中的不满，平静地替李不言解释道，「那个丹阳公子的德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素来就有欺男霸女的恶行，当年他看上一个普通人家的清白女儿，为了霸占那个女子害了她全家十多口人的性命，最后那女子忍辱负重，终于找到机会去求四大门派为她主持公道，结果丹阳公子受到的惩罚就是在他自己的行宫内禁足半年！」 说到这里，萧渊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嘲讽之意毫不掩饰：「你们以为凭道德散人的修为，明明有实力帮助他儿子突破元婴期，却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动手？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丹阳公子罪孽深重，一旦渡劫必然会受因果轮迴的惩罚，这才故意压制他的修为，让他避开天雷灭顶之灾。」 另外一名老祖扫了萧渊一眼，淡淡道：「丹阳公子品行如何与我们无关，我只关心天玄宗的前途和未来。若是得罪了九嶷仙门，即便是他们不主动对付我们，也多的是想要讨好他们的门派会在暗地里给我们使绊子。更何况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你这个当掌门的若是能带领天玄宗发展壮大，我们这些老傢伙又何必跳出来操心？」 此言一出，就连萧渊也一时无言以对。 这两年天玄宗门下的灵石矿脉产出越来越少，但是两位师叔祖修炼所需的灵石却是越来越多，即便是天玄宗加大挖掘力度，也只能勉强跟上他们的需求，这就让两位师叔祖对他这个掌门多多少少生出些不满的情绪了。 这一点，萧渊心知肚明。 然而两位师叔祖修为高深，是宗门的定海神针。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连萧渊这个掌门人也只能乖乖站着听训，更何况是其他人。 李不言虽然看不见，但也听得出双方话语中的火药味，便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也知道自己当时的意气用事，恐怕会为宗门带来许多麻烦，因此我有一请，希望掌门能够答应。」 终于，来了。 云蹊霜微微抬眸，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师尊。 他只能看到李不言的背影，却并不难想像出对方此刻的表情。 萧渊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才要开口，他身后的师叔祖就抢先道：「说来听听。」 「我加入天玄宗也有数十年，忝居长老之位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如今想来着实惭愧。此次又因为私人恩怨与九嶷仙门结怨，害得结盟险些被耽误，更是无言面见诸位。」 「七师弟！」玉芙蓉从李不言平静无波的声音中察觉到了什么，试图开口打断他的话。 何弦歌也跟着开口劝道：「七师弟，不要意气用事。」 而方南烛、雷霆、风闻柳和谢尘缘几人则都保持着沉默。 李不言面不改色道：「我想自请离开宗门，还望掌门师兄同意，再将这则消息广而告之，让修界各派人人皆知。」 萧渊面色微微一变：七师弟何至于此！更何况就算此事中间波折不断，但最后不也成了吗？你何必......」 李不言微笑着打断了萧渊的话：「还请掌门成全。」 离开天玄宗，对他对宗门都是一件好事。 日后即使是万俟桀将他的身份暴露出来，也不会牵扯上宗门半分，反而所有修士还会将天玄宗视为受害者，不会对他们恶语相加。 而他也正好避开风头，免得称为修界立威的那只鸡。 「掌门，既然他去意已决，你也不必再做挽留。」对于这种半路加入宗门的修士，两位师叔祖并不打算给出太多耐心，他们打量了李不言一眼，淡淡道，「事不宜迟，就三日之后......」 「就现在吧。」李不言并不需要这三天的缓冲期，他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打包离开，「不过我要带一个人离开。」 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云蹊霜眼前一亮，上前一步牵住了李不言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清浅的喜悦：「师尊？」 李不言的手臂一僵，随后缓缓地按住少年的手，从他的指间抽出自己的手。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但依旧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我要带走岁欢。」 岁欢也是风星霓安排进天玄宗的暗桩，李不言知道，自己若是离开，只把这个撒谎都不会的小笨蛋留下，他早晚会被人看穿，到时候恐怕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带着岁欢一起走，就当是他日行一善了吧。 听清了岁欢的名字后，云蹊霜脸上的笑容消失，眼底逐渐被阴云覆盖。 「岁欢是谁？」师叔祖难得困惑地回头询问道。 第242页 他知道，李不言的亲传弟子云蹊霜是宗门内认定的代掌门，也是极有可能接人下一任掌门的天才修士。若是李不言开口要带走自己的弟子，他肯定不能答应。 但是岁欢这个名字，他听着却极为陌生，甚至不确定这个人是否是自己宗门内的弟子。 「七师弟的外门弟子，入门不过半年，现在还是练气初期的修为。」方南烛沉声回答道。 两名师叔祖得到答案后，对视一眼后直接替萧渊拍板决定道：「答应他。」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罢了，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李不言带走。 看着两位地位之高的师叔祖离开了清岚台，在场的其他人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李不言，最后一一从他身边经过，拍了拍他的肩后跟着离开了。 只有玉芙蓉面露不忍，还在劝说着：「至少，让我把你的眼睛治好了再走吧？」 「不必了。」李不言摇摇头，对着玉芙蓉所在的方向轻轻笑了笑，「你的心意我领了，多谢。以后你在这宗门之内，多多保重。」 玉芙蓉盯着李不言的脸看了片刻，最后重重地嘆了口气：「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祝你此去，顺遂如意。这个，你拿着吧。」 她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瓶金色的瓶子，这是用来装最珍贵的灵丹才会用的紫金玉髓瓶，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里头的灵丹珍贵无比。 不过李不言纵然看不见，却也清楚玉芙蓉送给自己的，必然是好东西。 他还想推辞，玉芙蓉却已经直接将那药瓶塞进他掌心，不容拒绝道：「给你你就拿着，跟我客气什么？我先走了，以后常联繫。」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李不言才轻声询问还留在房间里的萧渊：「哭了？」 「没有。」萧渊淡淡道。 只是红了眼圈而已。 「不过你的乖徒弟，看上去像是快哭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不言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像少年眼圈红红地望着自己的模样，硬着心肠对着萧渊声音传来的方向拱了拱手：「多谢掌门师兄这些年的关照和容忍，我也明白，我以前的性子孤僻，又不擅与人相交......多亏您不与我计较，才能留我至今。」 「无妨，」萧渊上前，拍了拍李不言的肩膀，沉声询问，「既然你决心要走，那么走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坦白告诉我吗？」 李不言微微点点头：「师兄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萧渊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云蹊霜一眼：「你先出去，我要单独问你师尊。」 云蹊霜眼神落寞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李不言的寝殿，顺手还将房门掩上。 确认房间周围已经没人后，萧渊又用灵力筑起了一道结界，彻底断绝了有人用神识偷窥的可能性。 随后，他才缓缓问道：「你，到底是谁？原来的李不言，又去了哪里？」 第099章 「你, 到底是谁？原来的李不言，又去了哪里？」萧渊云淡风轻的问题，却让李不言僵在原地。 他原以为, 自己的演技炉火纯青，就算是身边最为亲近的云蹊霜也没有看穿他的身份。 没想到，居然会被萧渊一语道破。 他顿了顿，不答反问：「掌门师兄，是何时猜到的？」 萧渊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来, 一边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缓缓开口道：「很早之前，大概是你带着小云从南溟岛回来之后吧。」 李不言的表情异常精彩。 如果说从那个时候, 萧渊就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那么他的演技比自己可要好得多。 至少李不言从来没有从萧渊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 他的奖牌应该颁发给萧渊才对。 注意到李不言的表情复杂，萧渊淡淡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伪装还算不错，我为什么会看穿？」 李不言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萧渊微微喝了口茶后才不疾不徐道：「很简单，眼神。」 李不言沉默, 凭眼神？大哥你再说得离谱点儿呢？ 萧渊淡淡道：「而且你和那个李师弟本性不同，他那种人，不会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涅槃丹餵给自己弟子，更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冒险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小姑娘。」 「就凭这些？」李不言还是觉得萧渊的话中有些地方并未实话实说。 萧渊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我也曾调查过他的过去,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 但是人就像是生活在水中的鱼, 鱼游过的地方必会留下水的波纹。他即便是把知情人全部杀光，也难以遮掩住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他做的那些事, 我全都知道了。」 「一个人即便是再怎么改变，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不信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会突然性情大变，像你这样捨己救人。」萧渊说着，轻轻挑了挑眉，「你和他像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度私自残忍，一个又有些过于仁善宽纵。」 李不言勉强算是认同了这个答案，他平静地告诉萧渊，自己只是异界偶然穿越而来的一缕孤魂，本来没有任何害人之心，夺舍这具身体也非他本意，是他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李不言。 萧渊的表情微微诧异，但当李不言讲完了自己的来歷之后，他又有些释然：「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便是如此，神灵之下三千界，终究是我见识得少了。你以前的那个世界一定很好吧，所以才会养出你这样的人来。」 第243页 过于乐观天真，天真到不知道世界的本质终究是弱肉强食。如果没有幸运地穿成元婴期修士，这样的人恐怕早就被这个世界吃干抹净了。 李不言没有听出萧渊的弦外之音，愣神了片刻后点头应道：「是很好。」 同样的法律约束着不同阶层的人，所有人都遵循着基本的法律和社会道德生活，这个国度或许起步晚于其他国家，但是却一直在努力追赶，努力发展。 他十几亿的同胞们都在认真生活，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创造着令世界为之惊嘆的奇蹟。 纵然社会上也有不如意的热点话题，也存在着不平等的事情，但是至少，大家都在努力背负着责任前行。 如果他没有穿越过来，现在应该又接了一部新的网剧和几个gg代言，毕竟是一出演电影就斩获奖项的新人，相信会有商家找他代言的。 到时候他可以把孤儿院的活动场重新翻修一遍，全部换上新的运动器械，老院长的办公室也得翻修一下，那张掉了两个桌脚的方桌早就该丢掉了...... 而他自己，或许会借着《不灭》的东风一飞沖天，成为万人敬仰的当红小生，拥有数百万的粉丝，成为公司的摇钱树，或许会被喜新厌旧的观众们遗忘在角落，渐渐地只能去小成本电影里出演配角，或者是凭着那张脸去综艺节目中混个脸熟。 所有的可能都在穿越的那刻终止了，而他的人生剧本却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改写，让他成为了修真世界的反派师尊，走上了一条他即使是在最疯狂的梦境中也不敢想像的道路。 然而，他如今觉得这样的人生似乎也挺不错。 至少有云蹊霜在，有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朋友，他就不算白来一趟。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把你的身世告诉我。」萧渊站起身，诚恳地看着李不言，「放心，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李不言听着声音，也跟着点点头，他自然是相信萧渊的。 「你此行下山，若只带走岁欢，那云师侄你打算如何安置......」萧渊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让房间里的桌椅和窗框都开始微微地震动。 两人沉默了一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李不言立刻摸索着扶墙出门，听见岁欢和子苓两人从房间中跑出来的声音后，立刻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岁欢和子苓都顾不上穿鞋，两人赤脚站在院子里，全都惊慌失措地看向声音来源处——后山禁地！ 萧渊也往后山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刺眼的金色玄光扫过大地，最后与一道弥天极地的红光相撞，大地又震颤了片刻。 「蹊霜，蹊霜？」李不言左右听了片刻，没听到云蹊霜的回答，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追问两人，「你们师兄呢？」 岁欢有些紧张地握紧自己的手指，结结巴巴道：「刚才、刚才大师兄说，他把一件什么东西落在了后山温泉的位置，正要回去寻呢......」 「是蹊霜！」李不言脸色一沉，立刻足尖轻点，凭藉神识的引导朝着后山的方向飞掠而去。 萧渊嘱咐两个外门弟子不要乱跑，随后也连忙御剑跟上。 萧渊赶到时，便看见云蹊霜正颇为狼狈地半跪在地上，以剑为杖支撑着自己！ 在他对面，站着的是两个人。 而且这两个人，他还都认识。 一个，是才经歷了丧子之痛的道德散人，另一个，则是一直将自己囚禁在这禁林之中的蛟仙苍烛。 上古灵器破天轮环绕在道德散人身边，那四片锋锐无匹的刀刃在空气中发出破空的啸声，随后勐地沖向云蹊霜的眉心处。那破天轮飞过的地方，就连空气也隐约扭曲起来。 李不言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到云蹊霜气息不稳的唿吸，以及一股来自强者的威压和杀意笼罩在这片空间。 听到萧渊赶来，他连忙着急地追问：「发生了什么？师兄，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小云遇到危险了？」 萧渊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现场的情况一一转述给李不言。 李不言听到云蹊霜受伤吐血后目眦欲裂，然而现在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更是帮不上云蹊霜半点儿忙。 但是，他绝对不能就此袖手旁观...... 云蹊霜也察觉到了面前的动静，看得出道德散人此刻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所以下手便是全力。 但他只是轻轻侧了侧头，便转头看向表情绝望又惊恐地朝着自己飞扑过来的李不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又释然的笑意。 师尊这样焦急担忧的表情，只是为了他，看着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快躲开！」李不言蹙眉大喊，同时他双手胡乱一挥，便祭出了数道寒冰结界，将云蹊霜团团护在中间。 又挥手甩出十余道厚度超过半丈的冰墙，试图减缓那破天轮的去势。 然而那破天轮却像是石头撞开鸡蛋一般轻巧地击碎了他全力以赴祭起的结界，那几道冰墙更是还未碰到破天轮就被锋锐的气劲炸开，一时间漫天的冰晶散落。 就连他孤注一掷飞射出去的南风也被那破天轮重重地弹飞，旋转着斩断了一大片参天古树后，钉在了一颗直径超过半丈的紫金玄树上。 「前辈手下留情！」萧渊也在拼尽全力地施法阻拦，终于，那破天轮的气势比之前似乎弱了百分之一，朝着云蹊霜的眉心重重地噼下。 第244页 李不言慢了半拍，只能茫然地感受着那破天轮带起的寒风吹动自己鬓边的碎发，从他面前掠过又扑向他身后的少年。 在即将将少年整个人噼开的前一秒，破天轮被一只暗金色的修长大手接住。 上古灵器与手指接触的瞬间，竟然发出了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而且在接住破天轮的瞬间，几片淡金色的龙鳞从对方的掌心一闪而逝。 随后，破天轮的金光比之先前黯淡了不少。 「我说过，他没有融合仙骨。」苍烛将手中的破天轮扔回去，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暗沉的怒意。 李不言不知道什么仙骨不仙骨的，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循着自己感应到的方向跌跌撞撞向前走，随后突然被一只手拉住手腕扯入怀中。 熟悉的清冷气息将自己包裹的瞬间，李不言终于安心了几分。 少年的怀抱依旧温暖而有力，想来他即便是受了伤也不会太严重。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不言还是摸索着少年的手臂和肩颈，上下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势。 甚至还想解开云蹊霜的腰带，确认少年除了灵气紊乱之外，再没有别的伤处。 「师尊，」云蹊霜顺势将自己的大半体重倚靠在李不言身上，慵懒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人群，语气却是与表情不符的虚弱，「您要是想看，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再解开衣服让你慢慢看，好不好？」 李不言有点儿抓狂：「......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就在方才双方交手的瞬间，刚才散去的天玄宗众长老和师叔祖也都闻声赶了过来。 他们基本上都认识道德散人，此刻在自家后山禁林众看到这位在修界几乎是修为顶尖的存在，心底也都有些惴惴不安。 道德散人说起来也算他们在场所有人的前辈，为什么会突然来天玄宗，还这么不讲究地和一个金丹期的小弟子过意不去？ 「道德前辈，别来无恙。」天玄宗的师叔祖文剑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不知我门下这位弟子何处得罪了前辈，竟然惹得前辈动此大怒？」 然而，道德散人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转头冷眼盯着苍烛：「你也说过，仙骨之事，只有你和他知道。」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道德散人和苍烛两人争论的究竟是什么。 仙骨？ 不会是他们想像中的那个东西吧？ 那个东西怎么又会和云蹊霜扯上关系呢？ 「他知道之后，未必没有旁人知道。」苍烛有些厌烦地看了道德散人一眼，「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自己生了也不知教养，让你那宝贝儿子把自己作死了，还想用仙骨将他復活。若不是......」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面色难看地忍了一口气道：「你现在滚，我看在你师门长辈的份上就不计较你的冒犯了。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你脸了。」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道德散人竟然真的偃旗息鼓，收起自己的破天轮，化为一道金色的玄光消失了。 不过在消失之后，他的声音依旧在禁林的上空飘荡，久久不散：「今日我没有寻到仙骨，不过我不会放弃的。天玄宗，你们若明，就趁早交出仙骨，否则，我定会再来拜访！」 见道德散人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将他们二人视若无物，两名师叔祖也有些暗火，然而此刻他们却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立刻对着苍烛行了一礼：「晚辈见过蛟仙前辈。」 天玄宗的长老们，除了李不言、萧渊之外，其余人都只听说过苍烛的名字而不曾见过本人，方才见那目无下尘的道德散人也被苍烛训斥，而两位师叔祖亦要这般恭谨地向他请安，便也跟着俯身行礼。 苍烛淡淡地摆了摆手，似乎是被什么困扰了一般，皱着眉头看着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李不言和云蹊霜，目光在李不言眉眼间的绸带上停驻片刻后，询问道：「怎么瞎了？」 「被玄女宫的宫主一掌拍瞎的。」李不言嘆了口气。 那两位师叔祖皆是一愣，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位生性高傲且不喜欢与人类打交道的蛟仙前辈为何会与李不言如此熟稔。 「我看看。」苍烛上前一步，手指搭在李不言的腕间，片刻后眉头越皱越紧，「按说你体内逆行的灵气已经被调顺，也没有中毒的痕迹......不该如此啊。」 下一秒，他就看到懒洋洋地依靠在李不言肩头的少年微微抬眸，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眼底警告的意味格外浓厚。 几乎是在瞬间，苍烛就明白了，李不言的失明，大概和他身边的少年脱不了干系。 「算了，反正目前也没什么影响。」李不言并不在意自己失明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道德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咱们宗门，又为什么会对我弟子动手？还有，他说的仙骨......到底是什么？」 「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一个？」苍烛微微挑眉，暗金色的瞳孔里终于多了几分戏嚯。 看着少年眼底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大概猜到了，为什么李不言会和别人对拼一掌之后就骤然失明了。 第100章 天玄宗的议事大厅内, 灯火通明。 宗门内部已经很久没有启用过这个议事大厅了。 有苍烛在，就连那两位始终盛气凌人的师叔祖也都一改之前的傲慢，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安静倾听。 第245页 层层的结界升起, 可以确保在这座议事大厅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被外人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苍烛身上。 「反正很快，全天下估计都会知道仙骨的消息了，」苍烛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你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之前你们应该都知道有道红光从天而降，落在了禁林之中吧？」苍烛不等众人反应, 就继续道，「那其实是从天界下来的仙人。但是他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气息, 天道察觉到了这个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力量, 就将他抹杀了。」 听到这里, 众人的脸色难言震惊。 就连李不言也皱紧了眉头，他记得原着中可没有什么天降神仙的剧情，这个故事发展大概是又开始自由发挥了。 「不过虽然那个仙人的肉身被毁，但是他的身体却是经歷了化仙池洗髓易骨的, 轻易不能毁去，便保留了下来。」苍烛漫不经心地看着众人在段时间之内听到这等消息之后，面色连连变换，嘴角微扬，「我将那具仙骨就地掩埋, 这个事情, 大概只有我和你们宗门的弟子云蹊霜知道。」 李不言一顿, 立刻抬手在旁边的空气中摸索起来，下一秒, 少年的大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是知道云蹊霜在跟着苍烛修习无情道的，所以此刻虽然惊讶于云蹊霜竟然还知道仙骨的秘密, 却也在震惊之后就坦然接受了。 就算他是云蹊霜名义上的师尊，两人也时常一起相处，但男主就是男主，命运的垂青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落在他身上，为他带去旁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倒是萧渊和其余人对视了一眼，看着云蹊霜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本来是个会一直藏在地底的秘密，」苍烛的目光越过云蹊霜面无表情的脸，落在了他对面那一排人身上，「但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道德散人的耳中。他们宗门的前辈与我有几分交情，因此他便求到了我面前。他的儿子被魔修杀死，他想要借仙骨为他儿子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李不言的眉头紧皱，「可是他丹阳公子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苍烛微微挑眉：「看来你对仙骨并不了解，只要他手里还有他儿子生前用过的东西，他就可以利用仙骨的力量将那蠢傢伙的元魂从天地之中召回，仙骨的力量是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所以可以突破人间的规则束缚。而且，这具仙骨若是落在修士手中，他们就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寄存在仙骨之上，重新让仙骨长出血肉，而他们自己，也可以原地飞升成仙。」 李不言听得沉默不已，这仙骨果然是bug级的存在。难怪道德散人发了疯一样想要，别说是别人，就算是他在听到仙骨作用的瞬间，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行心动。 比他更急迫的是天玄宗的那两位师叔祖。 「仙骨此时在何处？」两人异口同声地追问，然后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之后不再说话，只是将灼热的视线转向苍烛。 苍烛散漫地打量了两人一眼，语气嘲弄：「道德散人在原地挖了半天也没挖出，若是还在，也轮不到你们二人。而且他没有得到仙骨，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他能知道这个消息，其他人未必不会知道。所以，你们应该考虑的不是仙骨如今下落何处，而是要想清楚，若是其他门派的修士联手登门，向你们讨要仙骨，你们又拿不出来，该如何应对！」 他一语惊醒众人，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这时候才意识到，如果仙骨出现在天玄宗又消失了，对他们而言，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真仙之骨这等至宝足以让修界和魔修都为之疯狂，那些修界的修士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即便是有百分之一的人想要灭门夺宝，他们天玄宗也将不復存焉。 而他们又切切实实拿不出所谓的仙骨。即便是向别人解释，那些人也未必会信。或许还会以为是他们贪图仙骨，故意找藉口搪塞推託。 只要消息一传出去，天玄宗便会陷入死局。 「之前，道德散人为什么会怀疑是小师侄取走了仙骨？」一片沉寂中，谢尘缘忽然开口询问道。 他的一句话，又将众人怀疑的目光转向云蹊霜。 随后，风闻柳也迟疑地追问：「而且，方才苍烛前辈说，仙骨一事，只有他和云师侄知道，此事，恐怕需要云师侄解释清楚才是。」 玉芙蓉皱起眉，轻声替云蹊霜分辨了几句：「仙骨之中所蕴含的仙力非常人能驾驭，云师侄不过金丹期的修为，怎么可能带走仙骨？恐怕他一接近便会被仙骨所伤。」 李不言不自觉手掌微微用力，到目前为止，玉芙蓉是唯一一个替云蹊霜说话的人。 「此事，」终于，方南烛站出来道，「云师侄，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不言心底一沉，听大长老这话的意思，恐怕还是对云蹊霜有所怀疑了。 他原本以为，为了维护云蹊霜，自己这个魔界间谍早点儿离开撇清关系是最好的。至于云蹊霜在原着中也是后来的道盟领袖，如今让他留在天玄宗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然而眼下看来，他的想法或许有些过于天真了。 云蹊霜不是其他长老的亲传弟子，虽然他天赋惊人，但是如今终究还未成长起来，他能给所有人带来的利益抵不过仙骨，所以，在场的人不会选择维护他。 第246页 终究，还是败给了人性。 云蹊霜察觉到李不言细微的情绪波动，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平静地对众人道：「没有。」 萧渊皱起眉继续追问：「那你可曾将此事告诉给别人？」 云蹊霜缓缓地摇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苍烛一眼，随后轻笑一声：「我大概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了，不过很遗憾，恐怕我不能告诉诸位长辈。」 苍烛既然知道他是天人族的，未必不会知道虞棠雪的来歷。 虞棠雪是羽人族的圣女，天生就拥有与禽鸟类沟通的能力。当时在场的虽然没有第二个人，但是不代表没有潜伏在暗处的禽鸟。 只需虞棠雪随口一问，她就能猜到那红色陨石坠落之处必然有异。 虽然眼下还不能确定，消息究竟是他们两人之中的谁传出去的，但是云蹊霜确定，反正就是这两个人无疑了。 「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吗？」方南烛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云蹊霜淡淡地看着他：「没有。我眼中只有我师尊一人，既然他选择脱离师门，那么我也会追随师尊离开。」 师尊休想将他丢开。 这一次，李不言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将云蹊霜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也在这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 就连公正严明的萧渊都不愿意站出来维护云蹊霜，他实在不放心就把少年孤身一人留在这山上，倒不如，带着少年一起走。 「放肆！」师叔祖勐地一拍身边的桌面，「这天玄宗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大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李不言这时候缓缓站起身来，他此刻虽然看不见在场人的表情，但是多少也能猜到他们心底的想法。 见他动了，云蹊霜立刻压低嗓子，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喊了一声：「师尊。」 李不言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受委屈的，我带你走。」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片刻后，萧渊从人群中走出来，停在两人面前，面无表情道：「我们此前已经商定，七长老自行脱离宗门，如今算来，你已非我宗门之人。云蹊霜乃是你的亲传弟子，虽然也属我天玄宗门人，但是他去意已决，我们若强行挽留也是枉然，罢了，你们便去吧。不必在山上滞留，即刻离开天玄宗。」 「掌门师兄！」方南烛心有不甘，他认为云蹊霜是带走仙骨的最大嫌疑人，此刻萧渊若是不趁机查明真相，日后其他门派登门讨要仙骨，他们该如何应对？ 「我以掌门的身份下令，」萧渊缓缓地举起带着象徵掌门身份指环的左手，「即刻逐出李不言和云蹊霜，并昭告天下，天玄宗从此以后与这两人划清界限，他们日后的所作所为，皆与天玄宗没有半分关系！恩怨皆休，互不牵扯！」 当他拿出掌门的身份下令时，纵然在场仍有人心中不忿，却也只能忍下这口气来。 倒是那两位师叔祖眼神一动，随后又归于平淡。 他们皆是化神初期的强者，若要对付区区两个元婴期和金丹期的修士，却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想到这里，两人便没有继续阻止萧渊的掌门之令。 李不言沉默了良久，双手合掌，循着萧渊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个稽首礼：「多谢掌门师兄成全。」 随后，他转身，搀着云蹊霜的手腕平静道：「我们下山。」 大厅门外，早已得了消息赶来的岁欢正红着眼圈蹲在门口，与满脸忧色的子苓两人并肩坐在台阶处。 听得身后动静，两人立刻起身去迎。 「岁欢，收拾好了就随我一起下山。」李不言听到少年吸鼻子的声音，猜到是这孩子哭了，却也依旧硬着心肠吩咐道，「子苓，你安心留在山上，可以拜入你玉师叔门下，她不会亏待你的。」 他这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在叮嘱子苓，但却是说给玉芙蓉听的。 跟在后面的玉芙蓉斜睨了一眼呆呆地站在台阶上的少年，摇摇头嘆道：「罢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替他收拾烂摊子了，那个叫子苓的小傢伙，你待会儿就收拾一下去我药谷吧。」 听到玉芙蓉的话，李不言终于彻底放心了，在云蹊霜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 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苍烛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随后懒洋洋地偏了偏头，缓缓开口：「等等，本座在这禁林之中呆了几千年也乏了，不如跟你们一起下山逛逛吧。」 说完，大跨步地追了上去。 「苍烛前辈......」那两位师叔祖没忍住失声喊道。 然而，苍烛却根本没有回头。 此刻，两位师叔祖的脸色终于变得灰败起来。 苍烛这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会跟在那两人身边。他是修炼万年的蛟仙，身怀纯正的仙界之力，真正意义上的修界第一人。 与人类修仙不同，人类是飞升之后才会获得真仙之力。而蛟龙只要修炼至境，就可以掌控仙界之力。只是他们还要进一步修炼，脱去兽体化为人仙，才能顺利飞升天界。 不过就是化为人仙这一步，不知困死了多少妄图飞升的灵兽。若是他们以本体飞升，就意味着他们永远要低人仙一等。 以苍烛的骄傲，在脱去本体之前，他是不会主动飞升去仙界的。 第247页 只要有苍烛在身边，这天底下恐怕没有人能够伤到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哪怕再来一百个道德散人，也不会是苍烛的对手。 看着身形骤然佝偻的两位师门长辈，萧渊也嘆了口气道：「天色不早了，宗门的麻烦也已经解决了，还请两位师叔祖早些休息。」 说着，他就转身御剑离开了。 玉芙蓉若有所思地望着李不言几人离开的方向，片刻后，也领着子苓施施然返回自己的药谷。 天玄宗的大门口，白玉华表依旧在夜色中巍然耸立，顶端的望天犼还是用霸气十足的目光睥睨着世间的一切。 李不言摸索着已经被岁月磨砺得粗糙的白玉柱身，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家，第一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 曾经他把这场穿越当做一个有趣的游戏，但是游戏过程中产生的感情却不是假的。 李不言在地球上的家是云城的那所孤儿院，在这个世界的家......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片刻后，耳中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七师弟，此行下山，恐怕你们一路上会风波不断。这锦囊里是几位师兄弟们赠你的几件法宝和些许灵石，你们带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李不言唇角微扬，伸手去接：「多谢掌门师兄。」 和师门决裂是他早就在禁林之中和萧渊商定好的，不过带走云蹊霜却是他临时起意。 还好，萧渊很快也领会到了他的意图，顺水推舟就将他们两人都放下山了。 萧渊把锦囊塞给李不言，他望着面前双眼都被缎带缠绕的青年，片刻后轻嘆了口气：「是天玄宗有愧，护不住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了。」 天玄宗无法抵御九嶷仙门的针对，而他这个掌门更是无法抗衡道德散人，如今，他们也只能捨车保帅。希望九嶷仙门的人能看在李不言已经离山的份上，不再与他们计较。 萧渊清楚，李不言一人离开也就罢了，若是云蹊霜跟着一起走了，外人必会怀疑仙骨在他们二人身上。届时那些人恐怕就会把主意打到他们二人身上。 虽然能暂解天玄宗的危机，但却会让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然而李不言却坚持如此，最后萧渊也只能顺水推舟地成全他。 「放心，我会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那些人若是一直找不到我们，时间久了也就不会找了。」李不言微笑着安抚道。 萧渊只能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声，随后大袖一挥便消失在了大门处。 察觉到他离开之后，李不言这才轻声道：「走吧。」 「师尊，我们去哪里？」云蹊霜轻声询问。 李不言在风中伫立片刻，语气轻缓道：「云上境。」 第101章 前往云上境的路途比李不言想像的要艰难许多。 他们还没离开东麟国国境, 天玄宗出现仙骨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玄境大陆的每一寸土地。 道盟的四位掌门一起登临天玄宗，以修界大义为由要天玄宗交出仙骨。 天玄宗自然是没有办法交出他们都没有见过的仙骨的。 四位掌门几乎要将天玄宗掘地三尺，就连不许人靠近的后山禁林也被他们篦头髮似的细细筛查了几遍, 却还是没有寻到半点儿仙骨的痕迹，终于确认，仙骨目前不在天玄宗内。 随后，他们就注意到天玄宗的代掌门云蹊霜和七长老李不言一起主动脱离宗门的消息。 于是，清岚台也被人翻来覆去地搜了个遍。 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候, 突然有小道消息传出，天玄宗的七长老李不言原本是魔界妖女风星霓安插在修界的密探, 而且还有人证物证。 紧接着, 有人出面证明, 李不言的确与风星霓相互勾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李不言从南溟岛救回来的杨安安。 不过倒也不是杨安安有意揭发，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的意外罢了。 她已经修炼至鍊气中期，得到了玉芙蓉准许可以下山探亲。于是她便直接回到秀水村的家中, 探望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谁知她回家之后，没看到自己的兄长杨昭和弟弟，却看到一个长得极为美艷的女人正在他家中休息。她跟在玉芙蓉身边修炼了半年之久，也算是有几分眼力，第一眼就看出风星霓有些不对头。 随后, 她一边虚与委蛇地应付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陌生女人, 一边偷偷地捏碎自己的玉符朝师门发出求救信号。 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隐蔽了, 但是这一切怎么可能逃得过风星霓的眼睛？ 风星霓心知眼前的少女大抵是和杨昭之间有亲缘关系的，虽然对方暴露了她的位置, 但是看在杨昭收留了她两天的份上，她便也没打算对这少女出手, 而是选择带着姬九宸立刻撤离。 只是不巧，这两日那些道盟中人正在天玄宗，而天玄宗距离秀水村又实在是太近了，还没等她离开太远，就被那群道盟的人追上。最后风星霓用法器招徕了大量的毒虫勐兽，掩护自己脱离了那群人的追杀。 然而修界中人认为，这样一个修为高强的魔修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个荒僻的小村子里，便找来杨昭询问缘故。 杨昭也不明所以，就一五一十地把风星霓带着李不言的玉佩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众人，待他看清了人群之后自己妹妹格外难看的脸色以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第248页 纵然他后面意识到不妥，还想替李不言开脱两句，却已经无人再听他的解释。 李不言勾结魔修的事实，就这样被认定了。 就连天玄宗面对这无可辩驳的证据，也只能沉默以对。 道盟的人一合计，终于在两天之后发出了第一道道盟敕令：即刻捉拿玉尘剑仙李不言极其弟子云蹊霜，尽量要抓活的。 有四大门派的合力通缉，敕令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李不言带着几人转了一圈，发现这座国境边缘的小镇已经贴满了他和云蹊霜两人的通缉敕令，而且每一份敕令之下都贴着一枚符纸。只要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点燃符纸，就能即刻通知千里之外的道盟总部。 如今道盟的分布遍布玄境大陆各处，即使是总部的人不能及时赶到，一旦被其他修士缠上，就很难脱身了。 「我居然值一万块极品灵石，小云值八千块极品灵石......」从人群中挤出之后，蒙上双眼的李不言听着苍烛念完了通缉令上的内容，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道盟那群人真的很有钱。」 想当初，他拍摄《不灭》这部电影的总片酬才三十万，穿越过来之后，也算是身价倍增了。想来就算是拿了大满贯影帝，恐怕也很难涨到这样的身价了。 苍烛轻轻地挑了挑眉：「如今，你们已经是插翅难逃了。道盟那群人一心想要抓住你们，就连对付魔修的人手都抽回来不少，你还笑得出来？」 李不言抬手扶了扶挡住自己大半张脸的绸布，淡淡道：「不笑还能怎么办呢？哭要是有用的话，我早就哭了。」 在城里胡乱地转了一圈，发现城中的修士莫名其妙地比往日多了一倍之后，李不言才牵着苍烛的衣袖，不紧不慢地回到他如今的落脚处——春雨阁。 春宵阁和春雨阁的老闆是同一个人。 和钟灵镇相似的名字，却是不同的买卖。春宵阁卖的是一笑千金，春雨阁卖的却是寻常可见的灵茶。 春雨阁的地下室内，装修得简单大气，房间的横樑中央吊着一排宫灯，将这不大的暗室照得纤毫毕现。 「师尊，您回来了？」岁欢见到李不言的身影出现之后，欢喜地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李不言微微颔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手里的纸风车递给他：「拿去玩吧。」 岁欢高兴地接过精緻的纸风车，转身就去同另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孩子玩耍去了。 李不言知道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岁欢身边一直跟着个沉默不语的小女孩，而那个女孩，是丹娘的亲生女儿。 「菱儿，同你岁欢弟弟去外头玩，娘有事情要做。」穿着一袭藕粉色长袍的丹娘提着一盏灯缓缓从暗处走来，温柔地捏了捏那女孩肉嘟嘟的脸颊道。 被唤作菱儿的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牵起岁欢的手就与他一同往外走去了。 「看来他们相处得很好。」李不言轻笑了笑，如此一来，他也可以放心地把岁欢留在这里了。 岁欢到底是个孩子，跟在他们身边必然受不了这样的昼夜奔波，将他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是目前的最优解。 丹娘也微笑起来：「这个孩子，很好。」 她的女儿向来怕生得很，没想到却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孩子格外热情，甚至还能容忍对方用手拉着她的手。 这对于丹娘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菱儿从来不喜欢与生人接触。即便是照顾了她多年的奶母嬷嬷，菱儿也不会这般亲近。 那孩子，好像天生就不喜欢和其他人靠近，除了她这个母亲。 所以当李不言露出打算让她给岁欢找个容身之所的意思后，丹娘便在徵询了岁欢的意见之后，果断地决定将岁欢留下了。 这座城里虽然也有风星霓的据点，但却全都是人类和低阶的修士。他们大部分只知道自己偶尔向上面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就可以收穫大笔的银钱，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上级』是谁。 当然，更不会知道，他们其实是在为魔修服务。 因此对于李不言一行和丹娘来说，这座城都是最安全的落脚处。 况且，这座城虽然只是朱雀部的众多的地下据点之一，但却是丹娘的故乡，虽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故乡。 她不是自幼在这里出生长大，但却是在这里遇到了风星霓，在对方一时的怜悯之下获得了新生，还顺利地生下了自己的女儿。因此在丹娘眼中，这就是她的故乡。 在这里，她放弃了更容易获取消息的青楼，只在这里开了一家干干净净的茶楼。 「我已经把你们在这里的消息传给了主上，她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丹娘伸手牵住李不言的手腕，将他带到大厅前头的椅子上落座，又顺手给他添了新茶，小心翼翼地推至他手边，「大人也请放心，只等主上一到，我就能送你们出城。」 李不言没有追问，在如今处处都是修士的情况下，她要如何将他们这么多人送出去。毕竟在他上位之前，丹娘才是真正掌控着风星霓麾下情报组织的幕后之人。 凭她一介普通女子，能够攀到这般高位还能获得风星霓的信任，她的心机手腕就绝对不会弱于任何修士。 「我倒是看不出来，你竟有个十三岁的女儿。」李不言端起茶杯尝了一口，随后微微挑眉，这茶水的味道当真不错。清莹的茶水被茶叶染上了一丝淡绿色，细小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带着沁人心脾的馥郁茶香。 第249页 一口灵茶下去，顿时让人神清气爽，疲惫皆消。 「大人说笑了，」丹娘淡淡笑着，「奴家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十九岁的时候，我就生下了菱儿。」 这回李不言倒是的确惊讶了，修界的女仙们能在几十上百岁的年纪保持如同少女一般的美貌尚且要耗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寻常的人类女子。 他十分确认，丹娘只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修为的女人，但是她的容貌看上去和二八处子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即使是笑起来，明亮的眼眸附近也没有任何细纹。 就连眼神也同少女一般，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天真。 这样的外貌，要是在地球混演艺圈，那绝对是碾压的外貌优势。 「那你......」李不言才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自己再问下去就有些失礼了，连忙改口道，「把你女儿照顾得很好。」 丹娘却是轻笑了一声：「大人不必顾忌，菱儿的爹早死了。虽说是家丑不好外扬，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的亡夫与我是青梅竹马，我们原本都是青州人。后来我家的生意败落了，他们家就不想承认这桩婚事。但是我亡夫却坚持要娶我，他是家中长子，随他闹了几场，家中父母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他们家中有个规矩，长房继承九成家业，一成给其他兄弟们分，却也足以保他们三代荣华。只是人心不足，他们便联手谋害了我的公公婆母和夫君，又放了一把火烧了宅邸。碰巧那日我怀孕了去寺庙还愿，这才躲过一劫。只是他们想要赶尽杀绝，便一路追杀我。最后，我昏倒在这座城的雪地上，是主上路过时顺手救了我。」 说到这里，丹娘抿了抿唇，又揭开桌面上的香炉，添了些香料，眼见那一明一灭的星火重新续上，暗紫色的烟雾又缓缓地升至半空，她才盖上香炉盖，垂眸笑道：「我腹中的孩子原本也已经没命了，但是主上却以固魂之术替我留下了菱儿。如今，她十三岁了，我也多活了十三年了。」 李不言听着丹娘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的身世，心底却颇不是滋味。 不过想到记忆中女人那张柔美温和的脸，他却知道，丹娘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安慰。她的精神内核十分强大，是那种绝对不会被命运和眼前的苦难击倒的强者。 青州到此地，将近五百里的距离，放在地球上不过是高铁一小时的行程，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是修士御剑一个时辰的飞行距离。 虽然丹娘没有细说，但是李不言却依旧能从只言片语的拼凑中窥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是如何凭藉着自己不肯低头放弃的坚韧性格，跨过这五百里生与死的距离。 纵然她手无缚鸡之力，然而命运却依旧是她的手下败将。 丹娘将香炉推至桌面中间，这才拍了拍手起身道：「大人请在此处安心等候，有事吩咐岁欢来传话即可。」 李不言点点头，目送着眼前柔弱却不软弱的女人离开。 春雨楼的地下室虽然不大，但却五脏俱全，地下共有五个房间，除了中央的大厅连接着外出的阶梯，另外四个房间都必须要通过狭长的通道，而且通道中还布置了各种机关，只有按照正确的方法进入通道，才不会触发机关。 李不言微微抬手，几缕劲风便熄灭了头顶的几盏宫灯，只留下了最中间的一盏，而房间里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了许多。 黑暗立刻簇拥上来，将他环抱在中央。如今失明了这么些时日，他发现自己反而越来越习惯将自己置身于黑暗。 少年低沉优雅的声音也从黑暗中传来：「师尊，您回来了？」 李不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向少年的方向伸出手。 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 「你答应过我，我不跟你出去，回来以后，你就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少年牵着他的手背，凑近唇边亲亲一吻。 李不言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也并不打算隐瞒下去了。 第102章 「师尊, 您的意思是，您是从异界来的人，您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云蹊霜俊美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错愕和惊讶。 李不言听出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茫然，摸索着捏捏他的手指道：「你不用太惊讶，我知道这件事你一时间也很难接受，但魔修大军已经入侵人界，你必须回到云上境修炼, 才能掌握真正的力量，带领修界打败魔修。」 这是原着中最精彩也是最关键的剧情, 少年回到自己的家乡, 凭藉着天赋和自己的努力, 终于在闭关十年之后掌控了属于神的力量，带领修界将觉醒的上古魔神彻底打败，同时自己也因为这份功德而突破了天地桎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祇。 十年，对于人类来说是一段不短的时光, 但是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是弹指一剎那。 云蹊霜微微垂下眼睑，敛去了眼底的神色。 李不言见少年陷入沉默，以为他是在担心未来的命运，便立刻轻声开口安抚道：「你放心, 我会陪着你的。」 下一秒, 他就被云蹊霜紧紧地拥入怀中。 对方大力地拥抱着他,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不言微微顿了顿，顺势抱紧了少年。 「师尊真的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云蹊霜的声音闷闷的, 带着几分迟疑，像极了失去庇护后缺乏安全感的幼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第250页 李不言立刻用力地点点头：「必须会。」 「那, 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师尊也会原谅我吗？」少年继续追问。 李不言毫不犹豫地继续点头：「放心，你做错了事有师尊给你兜着。」 他家弟子向来乖巧懂事，从来没有让他操过多余的心，李不言有时候都觉得云蹊霜太过成熟了，成熟得根本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不过一想到他幼年时的遭遇，便也能理解少年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了。 无论是谁被屠了全族，恐怕都很难继续保持曾经的开朗乐观。 「打扰一下，」丹娘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大人，有人找你们。」 李不言听见丹娘的声音，不觉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后有些紧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云蹊霜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回头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丹娘已经习惯了少年在李不言和其他人面前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只是微笑着耸耸肩：「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但我才他应该是你们的旧相识，或许能帮上忙，建议你们见一面。」 尽管风星霓手下的朱雀部耳目遍天下，但是在修界全力发动的情况下，李不言也不敢让丹娘动用太多线人和耳目。 前两日不知是什么缘故，守城的将士尽数换了一批，似乎是在挨家挨户地搜查什么。眼下已经搜查了大半座城了，听说就连城主府也被仔仔细细地查过一遍。 若是查到这座茶楼，恐怕他们藏身在地宫内也不安全。 况且，在各方掣肘的情况下，丹娘之前安排的出城路线也不能使用了。算起来，他们在这座城中也滞留了数日。 随着李不言是魔修内线的消息越传越远，现在几乎整个修界都在找他和云蹊霜。 虽然这些人都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帜四处找人，但是李不言清楚，大部分人还是冲着那具仙骨来的。 李不言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地点点头。 他现在依旧看不见，几乎可以算是云蹊霜的累赘了。眼下不拖累少年就是好的，若是有人能帮他们脱离眼下的困境去往云上境，自然是最好的。 见李不言点头，云蹊霜也算是默认了，丹娘这才转身上楼，在柜檯前端起一碟子点心，这才又走到大厅里一名俊秀的年轻人面前，放下手里的点心后微笑着打量对方，声音却很轻：「客人，您身后没有跟着尾巴吧？」 那年轻修士抬眸扫了她一眼，片刻后摇摇头。 丹娘的目光穿过大厅，正站在柜檯后面拨弄算盘的帐房女先生也轻轻地摇了摇头。 确认对方身后没有跟着人，丹娘才引他穿过大厅又绕道地宫的门前。 青年在门口驻足片刻后不觉皱起眉头：「我说我是来帮他们的你便信了？若我是抓他们的......」 丹娘头也没回道：「楚恆少宗主，我还是认得的。您与大人的交情我也听说过。」 听到这话，楚恆的脚步更慢了。 他的眼神迟疑地打量着丹娘：「你......你是人类，但是你......」 丹娘知道，作为四大宗门之一紫霄仙宗的情报组织并不比她手中的差，所以很多秘密想来紫霄仙宗也已经查到了，楚恆才会找到这里来。 「没错，我是人类，但是在替魔修办事。」丹娘倒是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这一点，「我的同类为了家族财产对我赶尽杀绝，反倒是魔修救了我和我女儿，呵呵，这世道，谁说得清呢？」 楚恆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沿着铺了地毯的台阶步入地宫。 「你怎么来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李不言轻轻地笑了笑。 他在这个世界接触的人不少，但是能称得上朋友的不多。不过面前这位青年，大概能算得上是朋友吧？ 楚恆惊异地看着李不言脸上的绸带，气息不稳地追问：「你的眼睛......」 李不言站起身来，在云蹊霜的搀扶下走上前，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坦然地告诉对方：「从那日与玄女宫宫主对掌之后就看不见了。」 楚恆心头原本有许多问题想要追问，但是在看到李不言的这一瞬，那些问题便尽数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没有问关于仙骨的问题，也没有问关于李不言和魔修之间的问题。 此刻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只要眼前的人还活着，就好。 他深吸了口气，顶着旁边云蹊霜冷到要凝结出冰渣子的眼神上前，壮着胆子抱了抱李不言：「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不过碍于少年的威压，他到底也没敢多抱，不过片刻就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李不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楚恆倒是很坦诚：「他们说天玄宗的仙骨被你们带走了，而且现在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们，所以我请姐姐帮了我点儿忙，你知道的，我姐姐要查一些东西，肯定比他们来得方便。」 「你们放心，我让姐姐在西启国散布了个假消息，说你们在那里现身了，现在四大宗门的人和其他门派的人都往那里去了。」他的眼底有些担忧，「不过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地，你们最好提前转移。你们打算去哪里？我现在还能给你们安排。」 听楚恆这话里的意思，看来楚芷水也打算掺和进来了。 李不言微微蹙眉，想到那个个子娇小但眼底始终蕴含着一股蓬勃生机的女人，片刻后轻嘆了口气：「多谢了，我们要......」 第251页 「出海。」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云蹊霜忽然开口道。 「出海？」李不言和楚恆异口同声地反问。 李不言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他怎么不记得原着中前往云上境要出海呢？ 不过既然云蹊霜这么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许从海上去往云上境会更加便利？ 「出海。」这一次，李不言也跟着点点头。 楚恆闻言，犹豫了片刻后果断道：「那行，我去安排，正好这座城的西边有码头，虽是河道但也通往大海，只需在河上航行两日就可出海。」 见楚恆应下来，李不言还是有几分担心：「你和你姐姐暗地里帮助我们，若是事情败露了，恐怕会拖累紫霄仙宗。」 楚恆倒是不在意，他大大咧咧地耸耸肩：「没事，天塌下来有我爹顶着。」 想起这位公子的仙二代人设，李不言又继续沉默了。 楚恆出面之后，事情便顺利了许多。 第三天早上，李不言和云蹊霜就改头换面之后登上了客船。 客船不算太大，约莫能容得下二十余人，船舱也没有单独的客房，只有两排大通铺供客人休息。 「条件是艰苦了些，不过很快就能出海了，你们且暂忍忍。」甲板上，楚恆对着三人勉强笑道。 事实上，李不言几人适应得比他要好，至少几人都不会因为那船舱里闷臭的味道干呕，而楚恆可是一踏进舱门就直接yue了出来。 随后，几人默契地回到了甲板上，谁也不提要进去休息的话了。 时值冬日，外头的寒风还是很冷的，除了他们四人，甲板上便只有一名负责清洗甲板的船工，是个四五十岁的干瘦老头。 在这艘船上，他大抵是处于最底层的那一类人，所以才会被安排来干这等最累最脏的活计。 纵然此刻寒风凛冽，他却必须要跪在甲板上，用手里的抹布将甲板寸寸擦拭干净。 苍烛独自倚坐在桅杆上，怀里抱着壶酒，迎着风慢吞吞地喝酒，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里潜藏着暗中涌动的情绪。 李不言虽然不畏寒，但云蹊霜依旧用厚重的大氅裹在他肩头，同时还不忘将预备好的暖手炉塞给他。 老船工在风中时不时咳嗽几声，但还是热情地对几人招唿道：「客人，这外头冷，看天气怕是还要下雨，你们还是进去里面吧，里头暖和。」 李不言轻笑了笑，跟他搭话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 老水手站起身拧干抹布，有些自豪道：「我十五岁就上船当了船工，这河上的天气我把得比我婆姨的脾气还准。看着吧，不出半个时辰，准要下雨。」 李不言又问：「你成家了？不知家业在何处？」 「什么家业不家业的，不过是破屋三间，有个落脚地罢了。我那婆姨嫌我穷，早跟人跑了，留下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已经嫁人了，只是儿子还小，家中又穷，现在都还没有说上媳妇。」老船工说着，又抖开抹布，却只在船舷附近擦拭，「我只盼着多跑几趟船，也能多赚些银子给他说门亲事。」 李不言听着他又勐地咳嗽了几声，不觉微微蹙眉。 就算他看不见那老船工的模样，听着对方咳得肺腑都跟着颤抖的动静也能猜到，这老船工必然是已经身染重病。 别说是再跑几趟船，就他如今这幅身子骨，能不能撑到这一趟船跑完都难说。 「你儿子既然要讨媳妇，怎么不叫他自己赚钱去？」楚恆好奇地追问，「还要你这么一把年纪来做船工给他赚钱？」 老船工睁大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楚恆一眼，看清了对方那一袭华丽绚烂的锦衣之后，老皱的脸上挤出个僵硬的笑脸来：「公子说得对，那小子自然也是赚钱的，只是凭他一人要成家立业，终究还是艰难了些。他在矿山里替那些修士挖灵石，一年也能赚个二三十两银子呢！」 楚恆撇撇嘴，二三十两银子，也就是几块下品灵石的价值。这点儿灵石，丢在路边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老头，我瞧你也怪可怜，这些灵石打赏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儿子娶媳妇吧！」楚恆说着，丢过去几枚上品灵石。 老船工虽是个寻常人，但长年在外奔波自然也是有些见识的，这等上品灵石他这辈子也不过见过那么一两回，如今面前的俊朗青年竟然眼也不眨地赏赐给自己，可见对方豪奢。 他立刻将那四五枚极品灵石悉数藏进袖笼，又对着楚恆和李不言几人跪下磕头，感激涕零道：「多谢小公子，多谢几位贵人，贵人们大富大贵，多谢多谢！」 李不言微微蹙眉，他觉得楚恆此举有些张扬，不过耳中听到那老船工口口声声的道谢，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你上岸之后，记得找个医馆的大夫瞧瞧，总这样咳嗽也不好。」 只要去了医馆，相信这老船工的肺疾用些好药，总能控制得住。 那老船工又是一番道谢不提。 半个时辰之后，他口中的雨却并没有按时落下。 当然也不是他看天气不准，而是那一片雨云在飘至河面上方时，直接被苍烛一挥衣袖给吹走了。 于是云散雨歇，又是万里晴空。 傍晚时分，小船才在一处荒僻的小镇码头停下，这是他们抵达终点的最后一次靠岸，小船会在这里停靠一个时辰，补充食物。那些坐船坐累了的客人也能趁此机会下船上岸去熘达熘达，透透气。 第252页 倒是李不言几人趁着所有人都下船之后，进入了船舱。 好在他们四人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即使屏息数个时辰也完全无碍。 「好无聊啊，玩个游戏打发时间吧？」楚恆盘腿坐在船舱里，看着方才下船那些人留下的纸牌和骰子，回头询问其他人。 李不言正要回答，忽然就听到了苍烛沉声道：「有很多修士，正在往这边赶！」 紧接着，李不言也放开神识，瞬间就感应到有数十个修为在金丹以上的修士正御器朝这边赶来。 在这群人之中，还有两个元婴期的修士。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这群人怎么倒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第103章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绚丽的色彩, 霞光如同金色的纱幔铺满了整个河面。河水波光粼粼，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一面巨大的铜镜, 映照着金红色的苍穹。 李不言站在船头，望着远处水天一色的水平面嘆了口气。 他能够感受到飞得最快的修士脚下的剑气，以及追随在他身后铺天盖地飞来的修士。 所有的修士逐渐形成一个合拢的圆圈，将在场的数人团团围住，放眼望去, 俱是遮天蔽日的修士与剑光。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楚恆的表情有些紧张。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走漏风声，毕竟自己这一路的行踪是阿姐亲手安排, 绝对不会有任何泄露的风险。 若是因为他引来了这群修士, 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陷入险境, 他怕是要自责死。 「不是你，」苍烛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茫然的李不言，淡淡道, 「只是被出卖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场几人也都看清了，飞在最前面的修士身后拎着的，正是之前那个老船工。 「怎么会？」楚恆眉头紧锁，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那个被修士带在身边指路的船工, 直到两人已经落在岸边, 与其他修士一起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还送了他灵石！」 「人性如此罢了。」李不言倒是很平静, 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这世间有千万种人，隔着那一层人皮, 谁也不能妄断那人的本心如何。是知恩图报还是恩将仇报，也没有人还会写在脸上。 况且，利益动人心，也不是没有人会因为利益而改变自己的立场和选择。 「爷，就是他们！」岸上，老船工对着面前的修士露出了卑微又讨好的笑容，「他们坐船的时候等在外头，等靠岸了反而要去船舱里藏着，我就觉得他们很不对头！您看，这说好的报酬......」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名修士就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丢了过去：「一千块极品灵石，拿着滚！」 自始至终，修士没有多看那老船工一眼，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身上，眼底是隐晦的欣喜和得意。 还好他信了这个老头的报信，不惜叫上所有的同门赶来围堵这两人，只要能拖到自家掌门和长老们赶到，留下这两人，那仙骨......岂非唾手可得？ 老船工听到这句话却欣喜若狂，一千块极品灵石，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泼天富贵，有了这些灵石，他家族五辈子的嚼用就都有了，他也可以不用再去这河上漂泊，做那等低贱的船工。 他颤抖着双手将藏着灵石的储物袋收入怀中，又瞟了李不言几人一眼，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不过才走到一半，他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因为他发现，在注意到自己得了这么多灵石之后，附近的几个修士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看过来。 他这才意识到，一千块极品灵石，对他而言是一笔横财，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未尝不是。 而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船工，若是这些修士之中有一人心生歹念，怕他都难以活着离开这里。 思来想去，他干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回头对那年轻修士开口道：「这位仙长，你之前允诺过，会保证我的安全。那我就先留在这里，等你们完事了再送我回去吧。」 年轻修士听到这话，缓缓地回头斜睨了他一眼，随后微微勾起唇角，淡漠笑道：「好啊。」 不知为什么，被这年轻人瞟了一眼的老船工只觉得一股寒意笼上心头，不过还没等他细想明白，那年轻人却又转头看向了李不言几人，笑容堪称温和：「不过数日不见，怎么玉尘剑仙竟落到了这般田地，真实让人遗憾呢。」 听着这有几分耳熟的声音，李不言没有搭理他，反是回头询问：「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是哪个门派的人来着？」 「师尊，太虚宗的纪璋。」云蹊霜搀扶着李不言，在他耳畔恭谨地轻声提醒。 李不言听着少年的话，眉目微锁：「速战速决，不要恋战。」 纪璋这样故作姿态，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云蹊霜轻轻应了一声，几乎是与李不言同时拔剑。 而一直站在旁边的楚恆也跟着祭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各种法宝灵器，一时间五彩缤纷的霞色灵光环绕周身，倒衬得他恍若神人。 只有苍烛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眼神却十分隐晦地瞟向云蹊霜。 见李不言几人准备动手，纪璋冷笑一声，知道他们急于脱身，便召出自己的本命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勐地向前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奔三人而去。 第253页 李不言此刻虽目不能视，却是三人中反应最快的，他听风辩位之后瞬间举起长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剑气与剑气相撞，发出一声巨响，余波向四周扩散，震得周围的水面轰然炸开。 在场的所有修士闻声而动，他们的身影如同流星划过天际，带起一道道凌厉的光芒和水浪扑向小船上的几人。 他们脚下的小船突然炸裂，一道浩然剑气突然从水底射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李不言的要害绞杀而去。 李不言的眉头一皱，虽然不知水底埋伏的是谁，但看这道蕴含着磅礴之力的剑气，只怕来人的修为不会弱于他。 在场的已经有个纪璋是元婴期修士，如果再来一个与他修为相当的修士来偷袭，若是苍烛不肯出手，只怕他们这几人今日难逃此劫。 「小言言！」楚恆惊唿，然而他此刻鞭长莫及，纵然已经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护体法宝抛向李不言，却也无济于事。 苍烛淡淡地勾起唇角，眼神愉悦地看着云蹊霜，无声地询问：「还不肯求我吗？」 只要云蹊霜愿意拜他为师，他就会出手扭转这必败的局面。 云蹊霜头也没有回地扑向李不言，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这一剑。 李不言面色一沉，拼着硬生生受了这道剑气，趁机捞起云蹊霜和楚恆，试图藉助剑气的反震之力往远处的方向遁去。 然而他的想法很快就被看破，纪璋立刻飞身拦在了他选中的退路前面。 苍烛见状，干脆开口提示：「确定不拜我为师吗？再不脱身的话，那些元婴期以上的老傢伙也要到了哦！」 李不言听得这话便是一愣，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苍烛这话是对云蹊霜说的。 原着中，到了这个时间点，云蹊霜早就成为了苍烛的弟子，随他一起修习无情道了。 而今有了他这个变数出现，云蹊霜没有拜在苍烛门下，而苍烛却为了招他为弟子一路追来...... 李不言心底有些动摇，事到如今，他实在很难说服自己是个合格的师尊。 事实上，他对云蹊霜的依赖比少年对他的依赖更深。 「小云，要不......」沉默片刻后，李不言犹犹豫豫地开口。 不等他说完，云蹊霜就握紧了他的手腕，平静道：「我的师尊只有你一个。」 「可是......」李不言咬紧了下唇，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 可是他这个师尊，如今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 原本应该成为人界英雄、三界之主的少年跟着他，结果混成了如今人人喊打的魔修内奸，他哪里还有脸来当这个师尊？ 「没什么好可是的。」云蹊霜眼神淡漠地扫过苍烛，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苍烛见云蹊霜始终不肯低头，多少也生出两分佩服来：「是个有骨气的小子，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他们来了。」 「来了！」纪璋也感应到了几股熟悉的力量正在飞速靠近，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而随着那些力量的靠近，楚恆的表情瞬间变了，就连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怎、怎么可能......」 他分明和姐姐商量好了，借着假消息将四大门派的长老和掌门调去别的地方，他爹和其他几位掌门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然而纵使他揉了又揉眼睛，那越来越逼近的几抹身影还是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爹他娘都来了不说，就连他姐姐也飞在人群中。 「少宗主，令尊和令堂都来了，你不会坚持要一意孤行吧？」纪璋的脸上也露出了狂喜，随后回头讥讽地看着楚恆。 就算来的不是他太虚宗的门人，今日这头功却还是要记在他的头上，谁也抢不走。 「不可能的......」楚恆茫然地回头，看到的只有云蹊霜淡漠的眼神和李不言苍白的面色，终于，他垂下头，看清了自己并不想承认的事实，「阿姐她骗了我。」 李不言早在看到楚恆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楚芷水大概是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选择。 如今，不过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而已。 四大门派的掌门皆已到齐，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各派的长老和高手，里头既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这些人落在岸上后，望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的视线灼热而隐晦。 「恆儿，过来。」楚蕴风沉声道。 楚恆有些愤怒地看着自家父亲和站在他身边的楚芷水，咬紧后槽牙道：「你们骗我！」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李不言交好，他们未必能这么快就利用李不言对他的信任将他们引出来，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在利用他。 「小恆，现在不是你任性胡闹的时候。」楚芷水严肃地看着自家弟弟，「李不言与魔修勾结，乃是事实。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 「我不知道什么魔修，我只知道他不是坏人。」楚恆反而挺胸站到了李不言身前，坚定道，「他和小云救了很多人，你们这些修士，口口声声为苍生为黎民，你们又替这天下人做了几件好事？整日只知道争权夺利，或是避世修行，如今却又一窝蜂地追来，为的是什么你们自己不知道么？」 「放肆！」楚芷水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一回头，站在她身边的乌九羿就缓缓地取出了一件法器，看上去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白色软练，却让楚恆面色一变，眼神也变得再度愤怒：「缚妖绳？阿姐，你要拿这东西对付我？」 第254页 楚芷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对着乌九羿使了个眼神。 乌九羿上前一步就要放出法器，却被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打断了动作。 李不言轻笑一声，面对着楚恆所在的位置淡淡道：「楚恆，你与我并非同路人，如今你待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回去吧。」 楚恆一顿，有些委屈地想解释，却被李不言直接打断：「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去吧。」 他回头，见李不言的表情坚决，再想想自己拿不出手的修为，片刻后垂下眼眸，却也没有回到紫霄仙宗那一方。 他径直召来了自己的本命法器，直接御器化为一道流星消失在天边。 李不言听得动静，不觉在心底轻嘆了口气。 不过他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在楚恆还有退路的时候，他不会让这个年轻人跟他一起走上绝路。 如今，被困在水面上的只剩下李不言和云蹊霜，以及一直在看热闹的苍烛。 那几个大宗门的掌门有些忌惮苍烛的身份，毕竟苍烛是这世界上唯一存活的蛟仙。不过想到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他们心底又多些底气。 只要有那位的存在，就算是修炼万年的蛟仙......也不是不能对付。 「苍烛前辈，我们要将魔界暗探捉拿回去，想必您不会插手此事吧？」道德散人率先开口询问。 他敢如此问，自然是有把握苍烛不会插手的，毕竟苍烛和他们宗门师祖有约定，在关键时候会庇佑九嶷仙门的弟子。 谁知苍烛却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俊美无俦的男人盘膝悬浮在半空，神色慵懒地用手支撑着下颌，俯瞰着众人为难道：「这可不好说。」 「哈？」道德散人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苍烛淡淡地挑眉：「我正在让云蹊霜拜我为师，这样我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出手维护他和李不言了，可惜他目前好像还不愿意拜我为师，所以我还在等他给我一个确切的回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苍烛一出手，即便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会是对手。 况且苍烛这个人天生桀骜，说一不二。眼下他当着众人放出话来，便绝对有信心能够说到做到。 如果苍烛要横插一脚的话，那么他们的所有安排......恐怕都要打水漂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苍烛破坏他们的计划！ 公孙海棠眼神一狠，隐晦地看了看道德散人，又和楚蕴风对视一眼，似乎是在徵询两人的意见。 楚蕴风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为难地看向自家女儿。 楚芷水转头看向被团团围在河面的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片刻后轻轻地挑了挑眉：「放心，他不会答应的。」 她看人一向很准。 苍烛高傲，云蹊霜骨子里比他更高傲，她知道，这个少年不是遇到困难就会退缩向外界寻求帮助的那种人。 下一秒，她就听到云蹊霜低沉的声线传入耳中：「好啊。」 楚芷水的表情隐隐裂开。 第104章 得到云蹊霜的肯定回答之后, 苍烛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望向对方。 少年一手搀扶着李不言一手握剑，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淡漠的眼神看看苍烛，又望向面前的那一群人，漫不经心道：「干掉这些人，我就拜你为师。」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唿吸都是一窒。 苍烛的实力他们纵然没有见过, 却也是有所耳闻的，称他为如今的人界第一人完全不为过。若是苍烛真的对他们动手, 那么应该考虑跑路的就该是他们了。 道德散人心底也有些忐忑, 他色厉内荏地提醒苍烛：「蛟仙前辈, 你曾经与我宗门先祖有约，不会伤我门人......」 苍烛缓缓地站直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伸了个懒腰：「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和你先祖的约定是不会杀他门下弟子, 但是毁了你们修为让你们沦为普通人，也不算我违约了。」 至于这群修士失去了修为之后，会不会被往日的仇家寻仇，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听到他的话，道德散人的面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苍烛的实力究竟修炼到了何等地步。在场的人即便是全部加起来, 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执意要为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撑腰, 他还真的奈何不了这两人。 「道兄，我们不是对手。」楚蕴风也知道他们的实力在苍烛面前根本不够看, 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不如今日我们各退一步, 双方都坐下来好好商议，也好消除误会，如何？」 公孙海棠冷眼盯着苍烛，她倒也没有想要去鸡蛋碰石头的想法，只是眼见传说中的仙骨已经触手可及，就此作罢她自然是心中不肯的。 见几人面露豫色，纪璋倒是不干了。 他立刻提醒道：「诸位前辈，我们好容易才找到这两人的行踪，若是今日放他们离开，日后想要再找到他们可就难上加难了。若是他们随便找个山洞闭关个几十上百年，难道要我们将这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不成？更何况他们现在是乘船前往海外，海外那么多仙岛，谁知他们会去哪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还请三思。」 闻言，众人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好看了。 纪璋此刻急功近利，简直就是脑子被水淹了。眼下形势比人强，有苍烛在这里，他们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自保，最好还能留住自己的颜面，而不是去抢夺那虚无缥缈的仙骨。 第255页 见四下一片安静，云蹊霜却又慢悠悠地开口重复了一遍：「我说过了，在场的人全部杀光，我才会拜你为师！」 此言一出，别说苍烛，就连李不言都默然了一瞬。 他了解云蹊霜，也能听出少年这话并非一时之气，而是认真的。 云蹊霜是真的想让在场这几千名修士全部都去死。 对于一个未来的救世主来说，这种想法不是个好苗头。 李不言抬手扯了扯云蹊霜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说这群修士存在拉虎皮扯大旗的嫌疑，就为了一个所谓魔修内奸的罪名出动这么多人最追踪他们二人，实际上图谋的也只是那具不知来歷的仙骨，但是说到底，罪不至死。 云蹊霜闻言，安抚地拍了拍李不言的肩膀，淡淡道：「好吧，看在我师尊的面上，可以留他们一命，但是要废掉他们的修为。」 李不言听到少年的让步，有些欣慰，但还想再劝，却被云蹊霜一把拥入怀中，轻声安抚道：「师尊，你想想，若是我们落入他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听到少年的提问，李不言陷入了沉默。 他和云蹊霜两人已经被认定为修界叛逆，所以修界之中那些禁忌对于他们来说便不算禁忌了，为了获取仙骨的下落，他们可能会遭遇那些对修士禁止使用的法术，包括搜魂术...... 「小云，」沉吟片刻后，李不言还是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不能废了他们的修为，如今魔修在修界肆虐，少了他们的庇护，又不知有多少百姓会为此枉送性命。」 云蹊霜微微垂眸，看着怀中面色平静的青年，片刻后将下颌抵在对方额前，轻声道：「好，不废他们的修为。」 然而，在李不言看不见的地方，少年却漫不经心地看向苍烛，随后竖起大拇指，朝着自己脖子的方向轻轻一划。 意思很明白，这群人还是得死，但是不能让李不言发现。 「你......」惊怒交加的公孙海棠才吐出一个字，就被苍烛一挥手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苍烛若有所思地看着云蹊霜。 云蹊霜也望着他，眼神清冷。 突然，湖面上狂风大作，一道水柱瞬间在苍烛掌心凝聚，很快，那道水柱就聚集成一条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大水龙，而水龙的颜色也逐渐加深，直至最后变成一条黑色的巨龙。 众人面色狂变，有的御器遁走，有的祭出法器妄图殊死一搏，四大掌门自然不能当着修界同门的面丢开武器投降，这样做的话他们在修界几乎也和死没什么两样了。 黑蛟在河中更加疯狂地凝聚结合，不断地吸取灵气和河水壮大自身，方才还与岸边齐平的水面此刻已经降下去一大截了。 「李道友，你怎可坐视你弟子与苍烛联手对修界同门痛下杀手！」此时，终于有人意识到，李不言才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 然而，他的喊声却早就被有所准备的云蹊霜用结界阻拦下来，根本没有机会传入李不言耳中。 李不言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是在突然间就变得清净了，方才还嘈杂鼎沸的人声在瞬间就离他远了许多。 他有些疑惑地询问云蹊霜：「怎么忽然安静了许多？」 云蹊霜稳稳地搂着自家师尊，淡淡笑道：「他们都离开了。」 而且，会离开得很彻底。 终于，长度超过数百米的水龙张牙舞爪朝着地面落下，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便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修士们集体祭出的结界，仍旧去势不减地朝着众人扑去。 四大掌门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他们纷纷祭出自己最为强大的本命法器，只见天地之间霞光万里，灵剑宝塔霞帔明珠纷纷脱手而去，义无反顾地朝着那蕴含着万钧之力的水龙迎去。 他们联手挥出直径超过十丈的鸿蒙光雾，与那条水龙轰然对撞，瞬间便化为一片圆形光尘炸开，驱散了万里穹顶之上的层层乌云。 云蹊霜早就带着李不言遁出了十里之外，冷眼看着那码头连同河流都在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地面上反而多了个直径超过数百丈的巨大深坑，深不见底。 过了几息，断流的河水才继续留下，汨汨地注入那深坑之中。 而四大掌门都已经口吐鲜血，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原本华光璀璨的法器此刻也黯然无光地跌落在他们身边，楚蕴风的灵剑上甚至布满了裂纹。 本命法器被损，于他们自身而言也是一场深重的打击。 不等众人缓口气，第二条水龙继续落下，竟然是连接两条比方才还粗壮的水龙！ 这次，附近的修士不等人催，便已经各显神通，掐诀捏咒拼着平生最快的速度遁走了。 开玩笑，这等威力的水龙还是两道齐下，若是四大掌门都扛不住，只怕方圆百里都会化为粉末。 再不快走，他们也只能留下来给四大掌门陪葬了。 那两条水龙在空中酝酿片刻，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般勐地朝着人群俯冲而去。 就在此刻，一声青鸾的清鸣从天际传来。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一只硕大的青鸾展翼自远方疾驰而来。 青鸾还未飞至，一道金色玄光便自远处飞来，轻描淡写地将苍烛招来的两条水龙打散。 而那金光去势不散，又挟裹着万钧之力沖向半空之中的苍烛。 第256页 苍烛一见这道金光，眸色倏而变暗。只见他摇身一变，几乎是在瞬间化为一条通体金黄的巨大蛟龙。 随后他勐地张开大嘴，从口中吐出一枚金光绚烂的鲛珠沖向那道金光。 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之后，金光与鲛珠相撞之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亮，紧接着便是一股强大的气流自相撞之处席捲开来，所过之处，草木凋零，飞沙走石。 李不言和云蹊霜离那气流最近，少年几乎是在瞬间便将自家师尊护在身后，随即双手结印，一道淡青色的结界便将二人护在其中。 待那遮天蔽日的尘埃落定之后，半空之中哪里还有苍烛的身影，只剩一条巨大的金色蛟龙重重地砸落地面，也不知压死了多少修士。 说来也好笑，方才苍烛动手时虽然看着气势汹汹，却并没有伤了任何一个修士的性命。倒是他被对方重伤之后的这一砸，却伤了一堆修士的性命。 「蹊霜，发生了什么事？」纵然李不言此刻目不能视，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更加危险的气息正在逐渐逼近，他有些紧张地抓住云蹊霜的衣襟追问。 云蹊霜的视线落在了已经飞到面前的青鸾背上，望着那青鸾背上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唇畔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他们的救兵到了，一出手就重伤了苍烛。」 「救兵？」李不言怔楞了一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苍烛是当世第一高手，怎么会有人能伤得了他？」 在众目睽睽下，虞棠雪和丹阳公子两人先后从青鸾背嵴上走下来。 「人修当然是伤不了他，」云蹊霜温和地向李不言解释道，「不过如果是天界真仙借着人修的尸体下界还魂，苍烛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随着他话音一落，『丹阳公子』转头看向了云蹊霜。 片刻后，他有些不屑地摇摇头：「我还当是个什么棘手的，居然要让本尊下界来处理。不过是有些天赋的天人族余孽......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里，李不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天人族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所有的人都认为兇手是魔界之人，包括云蹊霜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他记得，原剧中曾经隐晦地暗示过这件事大抵和天界也有关系，只是这篇文章到了最后也没有挑明，天人族的覆灭到底和天界帝君有没有关系。 因此，很多读者都认为作者是自己忘了这个伏笔，所以也没有在后来的剧情里把这个线索给圆上。 此刻听到借尸还魂的仙人这番话，他心底的疑虑也越来越重。考虑到身边的少年，他还是把自己的怀疑按了下去。 这件事还是等他调查清楚之后再做打算吧。 云蹊霜带着李不言落到了苍烛身边，巨大的蛟龙在瞬间化为人形，有些狼狈地半跪在地上。他艰难地喘息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不过是一条有些气候的蛟妖，也敢在本尊面前张牙舞爪？」『丹阳公子』冷笑一声，傲慢地望着苍烛。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道德散人见到自己死而復活的『儿子』不觉心中一喜，连忙踉踉跄跄地上前想要查看对方的情况。 楚蕴风和公孙海棠几人对视一样，又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道德散人。 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丹阳公子能一出手就将苍烛重伤？ 然而没等道德散人靠近，对方便骤然释放出让人难以喘息的威压，将道德散人的脚步钉在原地。 「本座并非你的儿子，这一点你要清楚。」那人语气傲慢，「吾乃......」 他顿了顿，隐晦地抬头看了天穹一眼，才又道：「尔等可唤本座为忘尘上仙。」 道德散人压住胸口的一股气，缓声道：「晚辈自收到上尊仙谕，便一直紧密筹备，如今上仙顺利降临，当真是万幸。」 听到两人的对话，苍烛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是天界真仙借丹阳公子的身体降临人界，难怪对方一出手就能将他重伤。 他纵然修炼万年，但是没有顺利化龙，也没有脱去这蛟身，即便是成仙，也要比人仙的身份低微一等。 他抬起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嘆了口气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这话，李不言的心头一紧，倒是云蹊霜，依旧面色不改地站在原地，淡淡道：「无妨。」 他倒是也想看看，真仙之魂和真仙之体，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第105章 「小云, 看在我们曾经相识的份上，你若肯随我们回去，我可以担保不会有人伤害你的。」虞棠雪上前一步, 神情认真的看着云蹊霜。 云蹊霜微微挑眉，目光在虞棠雪和那忘尘上仙之间转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了虞棠雪这边：「看来，你选择了这位上仙。」 虞棠雪眉心处多了片蓝色的羽毛状印记，这是羽族人与人结契之后的标志。 云蹊霜向来知道虞棠雪心高气傲, 她只会选择最强的人作为自己的夫君人选，原本云蹊霜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是在天人族覆灭之后, 这个选项便被她主动排除了。 当然, 从虞棠雪的角度来看，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下界的真仙更适合的结契对象了。 「上仙能垂怜，是我的荣幸。」虞棠雪并没有否认这点，反而是满眼温柔地望向那位忘尘上仙。 第257页 忘尘上仙也回以一笑。 毕竟长得如虞棠雪这般美貌惊人的, 即使是在天界也罕见。他能拥这样的美人入怀，一时间也十分欢喜，对虞棠雪的态度堪称宠溺，就连虞棠雪擅自做主说要留下云蹊霜的性命，他也默许了。 云蹊霜面色平静地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 当然, 愿不愿意给出回答是你的选择。告诉道德散人在天玄宗后山藏有仙骨的人, 是你吗？」 虞棠雪清雅绝伦的脸上表情微微有一瞬的僵硬，片刻后她从容地点点头：「是我。」 作为羽族人,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和所有禽鸟沟通，自然也能问出藏在禁林之后的秘密。 她自己的资质寻常, 更何况换骨的痛苦也非常人能忍受，因此即使是知道这等辛秘，虞棠雪也一直不曾告诉任何人。 当初她离开天玄宗后并没有返回云上境，而是留在了人界等待机会。 羽族族长早已替她选好了联姻对象，只是一个小小灵族的皇子她根本看不上眼，因此在得知了云蹊霜的行踪之后，她才急匆匆地下界寻找。 只是没想到不过数年不见，当初的少年如今已经将她放下，甚至还与自己的师尊纠缠不清。察觉自己和云蹊霜的确是没有可能之后，虞棠雪只能选择离开。 虞棠雪永远都是清冷而理智的，她只会趋利避害去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选项。显然，返回云上境成为联姻的棋子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四大宗门的掌门独子去世的消息传入她耳中后，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她主动找到了道德散人，将天玄宗禁地藏有仙骨的消息告诉对方。 原本虞棠雪的计划是利用仙骨復活丹阳公子，自己则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丹阳公子的正妻，但是她没想到的丹阳公子死得连魂都没有了，更是没有可能借着仙骨復活的可能。 道德散人心中也清楚这一点，他之所以还肯为了丹阳公子四处奔波，不过是不愿意放下心底的那一点儿执念罢了。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一道不为人知的仙谕降至她手中。仙谕要求她利用女娲灵珠的力量搭起联通天界和人界的桥樑，届时会有天界上仙藉此降落人间，只是需要提前准备一句人类躯体作为容器。 后来......这位忘尘上仙就成功地降临人界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云蹊霜倒也不意外，毕竟在前世他就已经知道了虞棠雪的本性，她对于权势有无限的渴望。为了更进一步，她几乎可以捨弃自己的一切。 「这......这也太离谱了。」李不言听着两人的对话，喃喃摇头。 他这里还在带着徒弟打初级副本呢，怎么仙界突然就降下来一个真仙级别的终极boss？ 而且听上去，这位终极boss似乎是来者不善，专门冲着他家弟子来的？ 到底是谁改了剧本又没通知他啊？ 拜託能不能不要随心所欲地改戏啊？ 云蹊霜轻笑一声，亲昵地用手指捏了捏李不言的耳垂：「师尊别担心，你只需要在我身边安心听戏就好。」 李不言面无表情地想，我要是在旁边听戏，你这个主角高低要交代在这里。 也不知道小说男主提前去世，这个世界会不会跟着一起毁灭？ 只是对方是天界真仙，费劲千辛万苦下界来就为了云蹊霜，从目前来看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虽然李不言知道日后的云蹊霜甚至会成为三界唯一的神，但是现在，他只是个有些天赋的金丹期修士罢了。即使是在这修界之中，也不能算是最顶尖的那一拨。 况且，天界的仙人也只不过是比人修多掌握了一些使用力量的方法，归根到底还是难以脱离『人』的范畴。他们不可能预知未来，也不可能知道云蹊霜会在未来成为他们的主宰。 因此，这忘尘上仙的降临就更加让人费解了。 见云蹊霜态度依旧惫懒，虞棠雪轻嘆了口气，绝美的眼眸里氤氲起浅淡的薄雾：「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后退一步，站到了忘尘上仙身后，示意自己不会再插手此事。 忘尘上仙见状，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他微微眯着眼眸打量了云蹊霜一眼，片刻后傲然道：「棠雪方才已经替你求过情了，只是你自己不领情，却也怨不了别人。不过是个上古魔神，倒也不是非你不可......」 只听得天空中轰隆一声炸响，万里晴空骤然响起了雷声，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一瞬。 这熟悉的雷声让虞棠雪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诧，她对这雷声不算陌生，这是天道对世人的警示。但是刚才，只有忘尘上仙说了几句话，提到了什么魔神...... 敏锐如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次上天的警示应该是和这个词语有关。 至少，从忘尘上仙铁青的脸色不难判断。 唯独云蹊霜微微挑眉，深邃的墨瞳里骤然划过一丝寒意：「魔神？」 前世，封印在归墟之下的上古魔神被万俟桀释放出来，为祸三界，甚至打上了天界。云蹊霜自然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带领仙界打退了魔神大军的进攻，最后甚至还将那魔神彻底毁灭。 只是，这个词不该是从眼前的人口中提及。 忘尘上仙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他不再多话，直接抬手就挥出一道金光噼向云蹊霜。 第258页 见这一掌挟裹着万钧雷霆之力，云蹊霜却并不慌乱，只是抱着李不言轻巧地后退十余丈，淡淡开口：「还不出手吗？」 话音未落，就看到另一道墨色玄光勐然从人群中飞出，随后掀起巨大的气浪推开附近的修士，直接与金光正面相撞。 苍烛在第一时间挥袖，将云蹊霜和李不言两人拢在身边，祭起了金色结界将他们牢牢护住。 下一秒，金光与玄光轰然相撞，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颤动，地面上无数条巨大的裂缝以撞击位置为核心向四面八方延伸，虚空中更是出现了细碎的虚空裂缝。 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附近的修士几乎是在接触到弧形光球的瞬间就被汽化，身形俱灭，离得远的运气好些的，则被这强悍的气浪冲击得倒飞出去数百丈。 远处的四大掌门和长老们反应可谓是最为迅速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强行祭出本命法器，却仍旧被沖得倒退了十余丈才堪堪站稳。 眼见这等场景，众人骇然对视一眼，望着被强悍力量撕裂的大地确定了一件事。 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这样的修士可以参与的了。 就拿忘尘上仙方才那几乎是毁天灭地的一掌来说，换做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未必能够正面接下，而那来歷不明的人却能够硬抗硬地接下，可见对方的修为也绝对不弱于忘尘上仙。 「你是谁？」自己的一击被人拦下，忘尘上仙心底的惊诧不逊于任何人。 很快，两名全身都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男女从人群中走出。 紧接着，两人几乎是在同时揭开了头上的宽大帽檐，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风星霓，是你！」公孙海棠发出一阵惊唿，「你这妖女，竟然还敢出现在此！」 当初，风星霓独自闯入她们玄女宫，翻遍了她们玄女宫的密库最后却又空着手离开了，这等奇耻大辱公孙海棠自然是铭记于心。 此刻在这里看到昔日仇人，她在震惊了一瞬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李不言和云蹊霜果然与你有所勾结，所以你才会出手救他们。」 风星霓和姬九宸并肩而立，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夫君已经修炼成了天魔，你们又能奈我何？」 早在秀水村的时候，云蹊霜就将仙骨交给了她。而她也带着仙骨和姬九宸躲起来，用魔修秘法将仙骨植入姬九宸体内。如今，姬九宸的残魂已经被仙骨召回了一部分，变成了一个拥有部分自主意识的魔傀，甚至能够听懂风星霓的简单指令。 「风星霓怎么来了？」李不言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混乱。 云蹊霜沉默片刻后，用隐藏着委屈的声音告诉他：「师尊，那仙骨的确是弟子取走的，弟子将它交给了风星霓，她才答应解除你身上的轮迴咒印。」 李不言微微一怔，摸索着抓住了云蹊霜的手：「你、你......你知道了多少？不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蹊霜嘴角微扬，语气却依旧委屈：「上次离开钟灵山的时候，师尊接下了公孙海棠的一掌之后昏倒了，弟子遇到了风星霓，她便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还请师尊原谅弟子的欺瞒，弟子、弟子只是不忍心见师尊受制于人，听说那轮迴咒印发作起来异常痛苦，这才答应用仙骨换她解除你的咒印。」 听着少年紧张不安的解释，李不言哪里还生得起来气，他只是轻嘆了一声：「你只是替为师着想而已，为师怎么会怪你？」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在云蹊霜面前，而少年却一直将这件事藏在心底，他多少会觉得少年的心思有些过重了。 听到李不言的话，云蹊霜松了口气般道：「师尊不怪我就好，以后师尊也不可以生弟子的气好不好？」 李不言现在自然是没工夫跟少年计较这些枝叶末节的小事，他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又追问：「风星霓怎么会在这里？」 云蹊霜平静道：「她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一直混迹在追查魔修的散修之中，果然没人发现她。」 李不言：「......」 倒也是个办法。 「原来如此，他的体内融合了仙骨。」忘尘上仙微微眯上眼眸，当他看清了藏在姬九宸体内的那具仙骨之后，冷笑一声，「尔等魔物，焉干玷污仙骨？别以为你这具魔傀拥有了仙骨就能与我为敌，本座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仙人之力！」 忘尘上仙勐地一跺脚，便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一朵硕大的金色莲华从他脚底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倒扣将他护在最中间。 风星霓见状也不敢分心，连忙将姬九宸召至自己身前，同时一朵紫色的火焰莲华从她脚下延伸，也将她们二人紧紧护在当中。 「轰——」 一声巨响，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碰撞，在中心处炸裂开，迸溅出无数金色和紫色的星光。 而在这漫天溅落的火光之中，忘尘上仙以一敌二，三条身影已经快得肉眼无法捕捉，那些远远遁去的修士只能隐约看到模煳的光影在天穹之上一闪而过，一触即离，又反覆纠缠，一时之间竟然不分高低。 唯独苍烛看着激烈的战况，片刻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风星霓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战局便分明了。 第259页 万千道金色玄光朝着风星霓齐齐袭去，终于突破了她的层层防护穿透了她的胸腔。 风星霓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而方才还一直被她牢牢掌控的魔傀却骤然飞扑上前将她稳稳接住，两人一同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飞，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岩壁上。 风星霓甚至来不及理会自己胸前的贯穿伤，她惊诧地抓住了姬九宸的衣襟，死死地盯着对方。 已经数百年没有开口的魔傀在此刻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粗粝，落在风星霓耳中却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抱歉啊小星星，这一次好像，又没有保护好你。」姬九宸一边说着，一边替风星霓擦去嘴角不断汹涌的鲜血。 只是风星霓承受了这一击致命伤，肺腑皆被震碎，口中吐出的鲜血根本擦不完。 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笑。 她缓缓地抬起手掌，被鲜血染红的手指轻轻抚过面前这张熟悉的俊脸，留下了两道鲜红的指痕。 随后，风星霓的手指便无力地垂落在身边。 第106章 风星霓的失败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但是她败得这样快, 却又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忘尘上仙的眼神都变了，他们第一次意识到，真正的仙人所掌控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忘尘上仙傲然悬空于九霄之上, 垂眸睥睨世间，眼底带着不加遮掩的傲慢和自得：「尔等与魔修勾结已成事实，不容辩解。今日本座便替天行道，诛魔！」 话音未落，他便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左手, 万道霞光便从他掌心发出，又如天降雷火般朝着李不言等人铺天盖地砸落而去。 金光轰鸣之下, 天地都为之变色。这等不属于人界的力量, 竟然在短短的百丈之内引发了虚空裂隙。 那些修为稍弱的, 不注意便被这无处不在的裂隙绞为血沫。 即便是看不见，李不言也能感受到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绝对力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他绝望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蚍蜉撼树。 纵然如此，他仍旧拼命地将自己体内所有的力量调动起来, 化为一道青色玄光将云蹊霜等人护住。 只是那霞光还未靠近他的结界，便已经凭藉着强大的威压碾碎了李不言祭起的结界。 虞棠雪面色不忍地转过身去，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李不言和云蹊霜两人。 纵然是天纵奇才又如何，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还不是宛如蝼蚁，根本没有半点儿挣扎的余地。 「师尊。」少年平静的声音不期然在耳畔响起, 随后, 还在混乱慌张中的李不言只觉得一只有力的大手扣在自己后脑, 将他的头稳稳护住，随后, 一个柔软的东西便轻轻地贴在他唇间。 李不言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瞬间石化，不是, 少年，这个时候你还在想什么？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风流鬼是吗？你能有点儿危机意识吗？还是说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呢？ 就在云蹊霜的唇贴在李不言的嘴唇时，在他识海之中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骂了一声：「艹，他早就知道我藏在这里了！」 李不言表情茫然：「这到底怎么个事儿？」 云蹊霜没有在乎那已经贴近身前的雷火霞光，只是淡淡地问：「还打算藏什么时候？再不出来，我们都要死在这小小的金仙手中了。」 『系统』冷笑一声：「你死了正好，身体留给我，我会让哥哥幸福的。」 云蹊霜嗤笑一声：「你把师尊带来这个世界，恐怕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否则怎么会怕我知道藏在他的识海里，一直不敢露面。当然，我不会死，我死了，师尊会伤心的。」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该死的傢伙！早知道......」 「你早知道我会爱上他，所以才把他带到我面前来，不是吗？」云蹊霜对即将降落的雷火视而不见，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缠绕着李不言耳畔的髮丝，淡淡道，「因为你也爱他。」 「闭嘴！」系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李不言一头雾水地皱起眉：「？？？」 不是，他怎么觉得自己脑海中的系统在和云蹊霜对话？他好像是两个人口中的主角但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然而不等他发问，在他脑中隐藏起来的系统发出了最后一声仓促的『艹』之后，就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而他仿佛在隐约之中看到一道青蓝色的光芒，只是等他想仔细看的时候，那道光芒已经转瞬即逝，他又被蜂拥而来的黑暗淹没。 在陷入沉睡之前，他感觉到少年的唇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吻了吻，呢喃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温柔：「哥哥，睡一觉就好了。」 就在那道青蓝色光芒没入云蹊霜眉心的瞬间，天空中的太阳忽然被不知何处出现的云层遮蔽，漆黑的天穹不见日月星辰，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云蹊霜抬眸的瞬间，忘尘上仙挥出的雷火金光已经奔赴面门。 然而，那漫天的雷火却在靠近他的瞬间统统熄灭，只看得到无数的火光在空中一闪而逝，随后，整个世界再度陷入永恆的黑暗之中。 就在这片无垠的黑暗里，一股纯粹庞大到足以让三界颤抖的威压骤然释放，无数的禽鸟走兽都颤抖地蜷缩在隐蔽的角落，在场的修士更是被这股弥天极地的力量压迫得直接跪倒或者趴伏在地，根本升不起半点儿反抗的念头。 第260页 就连刚才还悬浮在空中睥睨天下的忘尘上仙也被这股力量直接压到了地面，他还试图站直自己的身子，然而只听得少年一声轻蔑的笑声之后，他只感觉自己背上如坠万钧之力，压得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双膝更是陷入泥土半尺之深。 随后，一片金色火焰环绕在云蹊霜周身，点亮了这个世界，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终于能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看到一点儿光源。 他们都看到了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俊美少年，怀中还抱着自家陷入沉眠的师尊。 然而，此刻眼前的少年却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寡言的天才，而是掌控在场所有人生死的神祇。 「琉璃净火？你怎么可能掌控琉璃净火？」忘尘上仙在看到环绕在云蹊霜周身的金色火焰时，眼底是一片疯狂，口中更是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召唤出琉璃净火？不可能，这是连帝君都无法掌控的先天圣火，只有真正的神君才能掌控，你别装神弄鬼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听清楚忘尘上仙的喊声之后，虞棠雪的面色蓦然变得苍白如纸。 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在忘尘上仙近乎绝望的视线中，云蹊霜踩着虚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在这双流露出神性的墨瞳注视下，忘尘上仙终于颤抖地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个强悍到甚至不必出手就能将他压制的少年，或许真的是传说中的——神祇。 少年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万年无波的深潭，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忘尘上仙惶惑的面色，缓缓开口：「吾记得，仙不入凡，是天界的规矩，你，逾矩了。」 短短一句话，惊起了忘尘上仙浑身冷汗。 「不过，我会留你的仙魄返回天界，顺便给上面的那群人带一句话，」俊美无俦的神祇忽然笑了一声，冰冷的神灵也因为这一分笑容多了些人气，「转告他们，吾收拾了归墟之下的魔神，就会去找他们算帐。」 这句话又让忘尘上仙活了下来。 至少，他修炼十几万年的修为能够保留下来了。 紧接着，忘尘上仙的头颅在众目睽睽之下倏然炸开，原本属于丹阳公子的身躯在原地晃了晃，面朝前栽倒在地，再也没有任何生机。 云蹊霜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到了风星霓还有余温的尸首前。 他微微张开双手，数道暗色流光便从四面八方飞到了他的掌心，凝聚成一团暗紫色的光球。 随后，一滴金色的火焰化为一层金色光雾将那团光球包裹住，瞬息之后，光球中的黑色被燃烧殆尽，颜色也随之变成了干净澄澈的亮紫。 云蹊霜的手掌微微倾斜，紫色的光茧便轻飘飘地落下，随后没入了风星霓的眉间。 不过须臾，风星霓便在姬九宸的怀中睁开了双眼。 她看看眼前的姬九宸，又看看漂浮在半空中的云蹊霜，片刻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云蹊霜轻声说了句：「谢谢。」 云蹊霜又转头望着旁边半跪在地上的苍烛，淡淡道：「吾可助你脱去蛟身，免你万年苦修。不过天界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他话音才落，苍烛只觉得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而去，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有一种飘飘乎即将羽化的感觉。 听完云蹊霜的话，他沉默片刻后才嘆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终于想明白，为何天界会让真仙下界给云蹊霜送去修炼心诀。眼前的少年，从一开始就註定不凡。 谁知云蹊霜却淡淡一笑：「你不明白。」 而他，也是在刚才融合了自己的半身之后才想明白，前世的种种，以及他重生的缘故。 最后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大地，云蹊霜直接抱着李不言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在他们离开之后，黑暗逐渐消失，光明重回人间。 所有的人感觉到那股威压彻底消失，这才试探性地站起身来。 天地间一片沉默，大部分修士的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身上。 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道盟的指使，眼下众人皆陷入迷茫，他们更是不知如何自处。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云蹊霜的身份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猜测的了，对方和仙界之间又有什么渊源，他们更是无从得知。 就凭云蹊霜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想要灭了人界也是探囊取物般简单，这群修士的生死，更是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然而，云蹊霜却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他甚至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就直接带着李不言离开了。 仿佛这群刚才还对他们围追堵截、喊打喊杀的人在他眼中，跟路边的草木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从来没有被云蹊霜放在眼里。 这样的认识让人既庆幸又有几分挫败。 「活着的，给死了的收尸吧。」楚蕴风嘆了口气，淡淡吩咐道。 不远处，风星霓在被姬九宸搀扶着站起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于魔傀的控制已经完全失效了，那么此刻搀扶着她的...... 她惊疑不定地望着身边的男人。 姬九宸对她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微笑，一如几百年前那般。 第261页 「掌门，这魔修该如何处置？」一片死寂中，有人开口问。 楚蕴风回头，正好与风星霓对视上。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风星霓身上散发出的根本不是魔气，而是纯粹干净的灵气！ 「她已经不是魔修了。」姬九宸面无表情地将风星霓护在身后。 众人彼时才经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此时也的确没有心力再去计较风星霓的问题，更何况他们是眼见风星霓已经被仙人打死，又被云蹊霜救活的。 一则，按照修界的规矩，人死道消，前尘因果也都一併了结，风星霓復活这是云蹊霜给的性命，他们也无权再夺走。 二来，给风星霓这条命的人，是云蹊霜。 他们即便有那个能力将风星霓再杀一次，也绝对顶不住来自云蹊霜的压力。 公孙海棠转过身去，催促门下弟子快些救助那些受了伤的门人。 楚蕴风也嘆了口气，吩咐门人帮着给那些去世的同道收尸。 就连道德散人也没有说话，一挥衣袖将丹阳公子的残尸收入储物镯中。 风星霓眼底划过一丝瞭然，她牵着姬九宸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这里，再没人阻拦。 第107章 李不言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 他的眼疾似乎就不药而愈了。 因此他能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在一张宽敞的玉床之上。或许是怕这冷硬的玉石硌人，上面又铺了厚重柔软的锦垫。 然而让他有些茫然的是, 这玉床上面没有床帏，屋子上方也没有房顶，所以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深邃的宇宙和浩渺的星穹。 星辰如细碎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幽邃的夜幕之中, 它们不似人间灯火那般温暖而熟悉，反而带着一种遥远而神秘的冷冽。 密集的星光交织成一片光雾, 宛如深海中涌动的萤光水母群, 既梦幻又带着绮丽瑰美的色彩。那些星辰压得这样低, 低得李不言觉得自己一抬手，似乎就能触摸得到这片星空。 于是他真的这样做了。 然后，他竟然真的触碰到了那片星光。 无数的银色星光就像是夏日的萤火虫，环绕着他开始旋转, 转得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化为一股银色的雾岚直接没入他的眉心。 李不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是当第一缕银色光芒触碰到他的时候，他的眼前划过自己曾经在地球生活的画面，那是他还未被送去孤儿院时候的场景。 于是, 他停了下来, 开始接受这片星光的触碰。 他就像是第一视角的观众, 开始看一部他早已熟悉剧情的漫长纪录片。 『他』自幼生活在一片世外桃源之中，懵懂快乐地长到八九岁, 变故陡生，他的亲人皆被屠戮, 而他自己空有一腔仇恨却报仇无门，最后去求助与自己有过婚约的未婚妻，却被拦在他们大门之外。 看到这里，李不言已经确定，这就是云蹊霜的真实经歷，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可以从这片星光之中读到少年的记忆。 不过就算是看过原着很多次，他还是想再看看云蹊霜自己的经歷。 然而，云蹊霜视角中自己的经歷居然和《不灭》原着中一模一样，少年拜师天玄宗，遇上了反派师尊被构陷进入禁地，又拜师苍烛，修习无情道，随后与三位女主结缘，在各处歷险，最后组成道盟反抗魔修，斩杀魔神后自己也成为了神祇，却独自居于神殿之中。 只是李不言没想到的是，这段记忆只是个开始。 后面的剧情，让他越看越沉默。 云蹊霜所修习的无情道其实就是让他克制自己的七情六慾，但是修炼到了最后云蹊霜发现，情慾本就是人的一部分，越是克制便越是适得其反。 因此，他选择了更为偏激的做法，直接割捨掉自己的七情六慾。 被他割捨的感情越来越多，在他独自守在神殿的万年之间，那部分承载了他所有欲望和感情的部分竟然也逐渐壮大，最后竟然成为了神祇的反面，拥有着黑暗本性和残忍手段的邪神。 云蹊霜注意到，自己的修为越强，邪神的力量也就越强，于是他打算将邪神彻底毁灭，但这也就意味着他自己也将一同毁灭。否则他只要存在一日，邪神就必然会与他一同永生不灭。 然而，邪神本就是他一体同源的存在，他的杀念一动，邪神就开始跑路，最后他还是找到了邪神的藏身之所，打算让自己和邪神一同毁灭。 结果那邪神趁他不备，直接撕裂虚空逃去了另一个灵气几乎枯竭的异界。 那个世界曾经也有修仙者和神仙的存在，只是随着灵气凋敝，末法时代降临，那里的人们失去了灵气庇护，却进化出了另外一条发展的路径——科学。 他们开始研究物质的本源，并且依靠这些研究开始改造他们的世界，于是，他们的世界里就出现了无数的科技产品，让他们的生活即使没有灵气也能便利起来。 那个世界的人类不能御剑，但是他们的飞机也可以在短短数个时辰跨越千万里，他们没有传讯符，却有手机能够让他们在很远的距离畅通无阻地沟通...... 邪神花了一分钟的时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歷史，然后又花了一秒的时间占据了一个刚刚去世不久的孩子的身体。 云蹊霜的本体出手太狠，而他受的伤又太重，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去挑选一个自己中意的容器。他强撑着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气将这具病恹恹的身体稍微调理了一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262页 只是还没等他把这具身体养好，就被送去了孤儿院门口。 他在寒风中坐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一缕光刺破晨雾，落在他身上。 晨雾中，身披朝霞的清俊少年看到了他，微微蹙眉之后对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再然后，他就被那个清瘦的少年牵住手，带着走进了那两扇生锈的铁门里。 后来，他便在少年稚嫩又笨拙的庇护下缓慢生长。虽然他选的这具身体不怎么样，但是有这样一个贴心的人无微不至地照护着总不是件坏事。 没有多少怜悯心的邪神淡定地想，等他恢復了能力之后，大不了多给少年一些银钱弥补。 他知道少年很喜欢钱，因为他曾经很多次无意中看到，少年捧着存钱的月饼盒子蹲在角落，扒拉着里头稀稀拉拉的硬币和不多的几张纸币，愁眉苦脸的模样。 但是邪神心里也清楚，那里头的钱大都是李不言走街串巷捡塑料瓶和废报纸、废铁卖了换来的零钱，大部分都换成了他夏天吃的冰棒和冬天用的冻疮膏和手套，以及他时常感冒发烧时吃的药打的针。 毕竟他选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差到哪怕多走两步路都会气喘吁吁。尽管少年已经倾尽全力照顾他，却仍旧避免不了他三五日就要去诊所折腾一趟。 孤儿院自然也会照顾他们，但是院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而经费又实在有限，李不言把他视为自己的责任，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会选择自己花钱带他去看病。 为了解决少年的烦恼，兇恶的邪神也掰着短短的手指头开始算，一斤废铁五毛钱，一斤废报纸三毛钱，他喜欢的冰棒两毛钱一根，哥哥想要的原子笔芯两毛钱一根...... 细碎的日子就在两人掰着手指头的计算中一点点流过。 具体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动心的，或许是冬日少年偷偷藏起来留给他的一个烤红薯、一块煨年糕；或许是夏夜狭窄闷热的房间里，少年手中摇晃至深夜的蒲扇；又或者是感冒发烧时趴在少年单薄的背嵴上...... 又或许，是看到少年在谈及未来的时候眼底闪烁的光。 他记得很清楚，李不言的未来里一直留着他的位置，他们在深夜里畅谈时，李不言总是会幻想他工作以后，买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一人一间，还得带着个小花园，这样夏天可以在院子里乘凉，冬天可以在屋子里赏雪，还得要个大大的空调，让房间里冬暖夏凉，这样他的病或许就不会再犯了。 然而，他知道，自己留在李不言身边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这具身体原本已经死去，又被他强行占据续命至今，已经无法再继续存活了。 第一次，无所畏惧的邪神心底生出了惧意。 他不敢去想，要是自己『去世』了，哥哥会多伤心。 然而，这具身体的情况却逼他不得不去想。 他终究是承载了一个神祇的所有情感的存在，即使知道自己的离开会给哥哥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痛，他却依旧固执地想要在少年心底占据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位置。 那场车祸是个完意外，但是他选择推开李不言让汽车撞向自己的那一刻，就清楚李不言永远会记得他。 只是他到底是低估了自己在少年心底的地位，他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李不言的所有阳光，从此以后，原本喜欢露出温柔微笑的少年似乎再也不会笑了。 纵然心硬如铁的邪神见到那郁郁寡欢的少年，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悔意。 于是他决定，抹去关于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谁知道，他的力量竟然在李不言的身上失效了。这世界上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了，除了李不言。 一开始，李不言疯狂地寻找着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屋子墙角那一道道身高线，两人一起做的黏土画，还有他给对方编的祈福红绳...... 但是这些举动落在别人眼中，便是他有些精神不正常的迹象。 就连院长也有些担心，还偷偷地请了精神科的医生来院里给所有人做心理疏导，当然，重点还是要测试一下李不言究竟有没有心理问题。 李不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开始顺从大家的说法，承认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小风』的存在，他只是太孤独了所以幻想出来这么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他开始变得正常，正常地学习生活，正常地长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青年，并且开始尝试进军娱乐圈，凭藉他的先天优势和后天努力，很快就开始有公司签下了他。 只有邪神知道，哥哥的心底到底压抑着怎样的情绪。那些看似温柔的微笑之下，又潜藏着多么深邃的思念。就像一朵玫瑰，在开到最美的时刻也是开始凋零的时刻。 于是，他把自己的经歷写成了一本书，编了个身份在网站上发表。趁着这本书火了之后，指名道姓要让哥哥来参与电影的拍摄。 他已经做出决定，在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前，要把哥哥也带上。 ...... 李不言看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然而，那些记忆还在他的眼前不断播放。 神祇掌控的力量与仙人不同，他们拥有创生的力量，同时也掌控着时空。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完全由他们随心所欲地操纵的。 第263页 虽然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是一位神祇却可以做到。 所以，云蹊霜的重生其实也算不上是重生，不过是神祇在察觉到自己的半身回到了过去之后，他也扭转时空跟了过去而已。 只是人界太过脆弱，根本承受不住神灵降临的力量，所以他封印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和力量。 李不言看完了所有的记忆之后，所有的银光又一闹而散，像极了夏夜草丛间被人惊走的萤火虫。 他起身想要尝试离开这里，却忽然发现这里的房间忽然变得无限大，大得他根本看不见离开的门。 环顾四周一圈也没有找到出路，李不言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开口：「你还要躲多久？」 下一秒，身着白色绣日月山川长袍的俊美青年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李不言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脸。 还是那张他闭着眼睛都能轻易描绘的五官轮廓，只是这双眼睛却让他感到些许陌生。 青年的眼睛太过美丽深邃，里面仿佛装着亿万星子，三千红尘。 「你现在是谁？」李不言抬手，捧着对方的脸颊轻声询问。 青年神祇的脸上只剩小心翼翼的温柔，他眼带祈求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哥哥，或者，师尊。」 掌控三界的神灵，在他所爱的人面前，几乎卑微到了尘土里。 李不言轻嘆了口气，想要收回手，却在下一秒被对方按住手背，迫使他不得不继续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你生气了？」云蹊霜的声音难掩忐忑。 「不管你是小云还是小风，我都不会因为这些事生你的气。」李不言认真地看着面前年轻的神祇，轻声道，「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生气。」 云蹊霜一怔，他想过知道自己被欺骗后的李不言会生气，会与他冷战，会从此不理他，他甚至都做好了再逆转时空一次的准备了，然而当他面对的是李不言这样温和的态度时，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事实上，李不言在知道真相的那瞬间他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但是当他看到记忆中『车祸』去世后变成灵体无法触碰他的小风焦急地跟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想要替他擦拭眼泪想要拥抱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办法责怪眼前这个人。 「那么说，你现在就是真正的神了？」李不言眯着眼睛，戳了戳云蹊霜的脸颊。 云蹊霜愣愣地点点头。 「仙界的麻烦......」 「我已经彻底封死了仙界与人界之间的通道，以后仙人不能再下界了。」 「他们为什么......」 「他们算到上古魔神即将被人从封印中释放，而他们无法弒神，只有神才能杀了另一个神。天人族是拥有神裔血脉的一族，只是很久没有人能觉醒神的力量了，没有觉醒的天人族和普通人差不多。魔修也知道了仙界想要利用天人族对付魔神的消息，所以先一步进入云上境屠族。不过没关系，我把那魔神和当日参与屠杀的魔修一併都杀了。」 李不言愣愣地听着，许久之后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修习的不是无情道吗？怎么还会......喜欢我？」 最后几个字，他是哼哼唧唧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云蹊霜轻轻地笑了：「无情道是个骗局，那群仙界的人也怕我成神之后他们无法控制，所以编出一个无情道的谎话，让我自己将自己的七情六慾分离出来，这样我的力量就被削弱了。而且他们最终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重新塑造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神灵，只是想要一个对付魔神的工具罢了。」 「他们预想的新世界，没有给我这个旧时代神灵的位置。」云蹊霜淡淡地勾起唇角，「不过看来他们的计划失败了，旧时代的神灵，如今还是凌驾于他们之上。」 李不言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年轻神祇的脸颊，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云蹊霜站着不动，为了让李不言捏起来舒服，便一直弯腰低头。 「卧槽牛逼。」李不言盯着少年看了片刻后突然兴奋起来，「那你可以穿越时空吗？」 「可以。」 「你可以带我回地球吗？」 「......可以。」 「你可以预测明天的彩票吗？」 云蹊霜的笑容越来越温柔：「......可以。不过师尊，现在我们来做另外一件事吧？」 李不言心生警惕：「什么事？」 云蹊霜看着他不语。 片刻后，李不言的脸红到了耳垂。 「看来你知道了。」年轻的神祇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揉了揉青年泛红的耳垂，声音低沉而沙哑。 李不言有些慌，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此刻见到云蹊霜那压迫感十足的笑容，还是忍不住退缩了。 见他像是慌不择路的小动物般扭头就跑，云蹊霜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温柔：「哥哥，你喜欢玩密室逃脱是吗？没关系，我也可以陪你玩，你负责逃，我负责脱。三、二、一，开始咯！」 李不言腹中的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艹！」 云蹊霜轻轻挑眉，像是优雅强大的野兽般盯着自己的猎物，微笑着道：「遵命。」 他知道，有了眼前的人，漫长的神生不会再孤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