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然》 第1页 《幡然》作者：利亚亚里【完结】 文案： 如果我知道是这个结局，还是会这么做。 斯泰利安是一只兔子。 在这个时代，动物和人早已和平共处，这得益于某种药物的研发，可以让动物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身体。 出生于贫民窟的斯泰利安比一般的兔子要强悍，不光体现在体格上。他还对未来有着美好的幻想，这得益于他强大的心脏。 他从不是一只胆小的兔子，敢于对抗强权。这为他带来了祸事，让他不得不带上自己的土制猎枪和军刀连夜逃出了帝国军队，这个他已经服役了两年的地方。 他躲藏在没有人愿意踏足的十三区边境，日子平淡无味。直到有一天，他救了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兔生的加速崩坏就是从遇上这个叫福克的人开始的。 但当斯泰利安年老，回忆往事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值得。那些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刻。 *大写的be be be 重要的事说三遍。 标籤：be 未来幻想 架空 警匪 第1章 斯泰利安 斯泰利安盘腿坐在废墟中央，难得找出的一块空地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像对待昂贵的珍宝一般，用一块捡来的百洁布擦拭他从不离身的那把匕首。 他的两边分别蹲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都是六七岁的样子，眼中闪着好奇的光，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又好像惧怕什么，都安静地观赏着这样一幅，别致的人物画。 匕首擦拭干净，斯泰利安将它插回自己短靴上的鞘，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孩子，在他们兴奋得意的笑声中，围着废墟跑了一圈，才将他们分别送回了家。 这里是a国第十三区贫民窟，简称十三区。 原本没有这么多贫民窟，连年战乱，a国的政治接近瘫痪，在它彻底被击败，由其他国家的政府接手之前，贫民窟只会越来越多。 在那之前，恐怕还要有几十年。 将两个小捣蛋鬼送回家，斯泰利安爬上了一栋二层别墅的阁楼。为什么要用爬的，因为在某一次轰炸中，它的楼梯和半边房体都被炸毁，只剩下没有大门的一楼，一小半二楼，和难得完整的阁楼。 这个阁楼现在是斯泰利安的家。 阁楼有一扇小窗，窗户玻璃都一起被震碎了，斯泰利安没去管它。在十三区想找一块完整的玻璃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大家都心照不宣，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一波轰炸来袭，玻璃窗早晚都是要牺牲的，还不如没有。 斯泰利安从怀里掏出一块叠得很整齐的布，挂在没有玻璃的窗子上方。那是阁楼的窗帘，图案是淡蓝色的小碎花，跟斯泰利安现在的扮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可他很喜欢这个。 他住的这个地方，在整个十三区是最靠近边境线的。常年的战火让这里最多的东西就是建筑废料和军火残片，甭管什么花草树木，一概没法生长，几乎是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在这样的环境里，这点点碎花，是整片昏暗色调中唯一的调剂。 斯泰利安特别珍惜它，每次出门都要带上。十三区治安很差，像斯泰利安家这种既没有门又没有窗户的地方，每次出门回来，都很可能发现家里少了什么。 像那些家里人比较多的，不管是出门做什么，家中总会留一个人，以防一回家，就发现家被人搬空了。 斯泰利安很穷，整个阁楼里除了一张破木板拼凑的床架子，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本来是有的，几次出门过后，就都没了。 斯泰利安没有恼，这个贼或者说这些贼都没有动他的小碎花窗帘。 但这几次没有偷不代表以后也安全，他家里最显眼的东西可就剩下窗帘了。从那以后，斯泰利安只要是出门，就都会带上它，等回家了再挂回去，自己静静欣赏。 这不光是窗帘，更代表了，他是一个有「家」的人。 时节正是夏末，微风轻轻吹动淡蓝色的小花，像盛开了满坡的花，斯泰利安小时候很喜欢漫山遍野地跑，闻闻花，啃啃草，怯意极了。 斯泰利安是一只兔子。 在这个时代，动物和人早已和平共处，这得益于某种药物的研发，可以让动物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身体。 出生于贫民窟的斯泰利安比一般的兔子要强悍，不光体现在体格上，他对未来有着美好的幻想，这得益于他强大的心脏。 尽管斯泰利安出生在五区贫民窟，他出生的时候，a国的贫民窟还只有五个。那时候的贫民窟只是贫困，住着一些备受徭役所累的贫苦人家，生活是不富裕，但勉强还能生活，也没有战乱所扰。 斯泰利安出生在五区境内的山坳，他出生的时候是一只兔子，一只灰毛黑眼睛，体型比其他家兔稍微大一些的野兔。 在他两岁的时候，被人用捕兽笼抓走，成为了第一批动物化人的药物实验兔。 他运气不错，在他之前试药的动物都要么死了要么疯了，他是第一个成功的。 变成人形之后的年龄与他当兔子时的年龄一致，都是两岁。他在实验室被照顾了一年，突然某一天，有一堆夫妻跟实验主导人，就是他一直喊爸爸的人，聊了很久，他就被那对夫妻带走了。 他们成了他的新父母。 斯泰利安可以化为人形之后，在百花区度过了他的童年和青年时期。 第2页 百花区是a国最有名的富人区，因为光是有钱还拿不到住在这里的资格，非得是做出过什么杰出贡献的名人才行。因此这里住了不少政商界的名人，还有一些科研工作者。 收养斯泰利安的这对夫妻，男人是秘密武器的研发人员，女人是政界众议院唯一的女性，在全国女性中非常有地位。 两人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去院问过，收养手续很复杂，万一以后才发现有了别的毛病，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想弃养的话会招致巨大的舆论谴责。 直到斯泰利安这样的动物人被开发出来，他们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养这样一个孩子。 反正是实验品，以后想要弃养有的是理由可以找，他们还会因为这个举动，再在政界掀起一番波澜，为自己赢得关注和喝彩。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桩没有风险稳赚不赔的生意。 养父母对他还算不错，给他请了各种各样的家教老师，到了年纪送他上学，督促他读书，他们就像一个普通家庭的一家三口，父母望子成，孩子备受其累。 然而还是有点不一样。斯泰利安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知道自己甚至不是人类，他从不敢忤逆养父母，也从不跟他们撒娇。 外人看来，这对骄傲的夫妻有着一个让他们非常骄傲的孩子，其实斯泰利安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只要有人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不管跟他有没有关，他都会礼貌道歉，卑微得根本不像一个孩子。 斯泰利安就这么望着窗口飘动的蓝色小碎花，一直望到了暮色渐沉，日落西山，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映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指敲打起月光，想起了小时候被养母看着练琴的事。 只要按错了一个音节，手背就会被木棍敲打，刚开始练习的时候，他的手背永远都是肿的。 他是兔子人的事百花区的所有人都知道，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虽不会动不动就提及，或是因为这个欺负霸凌他，但他的学校生活仍然不好过。 没有人类的孩子愿意和他这个兔子人一起玩，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是形单影只的。 夜色深沉，十三区的夜晚很安静，斯泰利安晚饭还没吃，这会儿有点饿了。他得从窗户翻出去找吃的。 刚走到窗边，斜对面的墙角下有几个人影在动，几个人在围着什么东西随意踢打，有人手里还拿着长条木板，砸下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斯泰利安知道他们肯定在虐待什么，从木板落下的高度来看，如果是动物应该是个大型动物，更有可能是一个人。 照这么打再有一会儿就打死了，没准已经不行了，这些人下这么重的手，里面的人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不能再拖了，斯泰利安跳了两次就落到了地面，迈着他惯常的横行十三区的步伐，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挽了个刀花，匕首就贴上了那个拿木板的年轻人的脸。 年轻人勐地想要回头，锋利的刃瞬间让他挂了彩。他忍着痛捂着脸，愤怒地去看是谁敢对自己这么做。当他看清楚斯泰利安那张坏笑的脸，尖叫声都没有敢发出来，扔下木板就跑了。 其余几个人发现这个情况，也都纷纷散开逃跑了。 斯泰利安冷笑一声，懒得去记那些人都是谁，左不过就是那些父母没有精力管教的臭小子。人总是这样，千百年来都没变过，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敢在这欺负手无寸铁的外乡人，都不敢跟斯泰利安对峙一下。 被打得气息奄奄的人蜷成了一团，身上有不少在流血的伤口。斯泰利安把他的头抬起来，他脸上青紫，唿吸脉搏都还在，经过初步判断，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迷了。 他把人搬到自己阁楼的楼下，一楼有一张破毛毯，他把人放在了方面，弄了点水给人擦了擦身上的伤和灰土，露出这人的干净面庞。 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 长成这样的年轻人是不会在贫民窟混日子的，那些对小孩子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一旦发现有品相好的货色，一定会出钱把孩子买走。如果父母不愿意卖，他们还有的是别的手段。 所以这个人肯定是外来的，可他为什么要到十三区来呢？来做什么呢？ 斯泰利安搜遍了他身上所有的能装东西的地方，连内衣内裤都翻了，这人没带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他还没有钱，他穷得孑然一身，真兜比脸都干净。 斯泰利安有点后悔，他自己的饭还没着落，现在还要照顾一个轻伤病号，粮食和药物从哪里来呢？ 重操旧业打家劫舍吗？ 作者有话说： 斯泰利安：我是一只兔子人，有一天晚上，我捡了一个人。 第2章 阿莱西奥 斯泰利安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幽幽嘆了口气。 昏迷了，真好，真让人羡慕。完全不需要操心清醒的人要想什么做什么，又该怎么做。要是可以的话，还真想跟他换一换呢。 打家劫舍是不可能了，十三区都穷成什么样了，至多能讨到点粮食。从穷苦人身上要点东西，可就像是割他们的肉一样，这跟斯泰利安「劫富济贫」的理念不符。 况且，给这人治伤的东西，还得去别处寻。 他知道一个地方能买到药品，不过那地方不是什么合法所在，老闆也不是个好像与的。不少人宁可断手断脚，都不愿意去试上一试。 第3页 那地方在安冶区的边界，紧邻十三区。斯泰利安想到那儿去，就得穿过整个十三区。 十三区虽然贫穷，地方却不小，一来一迴路上就得一个小时，斯泰利安很难放心把这么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傢伙就这么扔在别墅废墟的一楼。 他刚才被那帮孩子打，还不清楚缘由。虽然他们因为斯泰利安的出现，停手逃走了，很难说看见斯泰利安离开，会不会再回来继续揍人。 斯泰利安在算不上屋子的半间屋子残骸里转了半圈，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的手指勾住脖子上的银链，带出了一块长方形的银牌。 牌子有两面，一面是斯泰利安穿军装的半身照，手里举着手枪瞄准，容貌与现在的他相差不大，是两年前他入伍的时候拍的。 牌子的背面刻着两串数字，一串是斯泰利安入伍时的编号，在全国的军队里，这个号码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证明身份；另一串数字是斯泰利安作为动物化人药品的被试者的序号，尽管他是第一个成功的，序号仍然排到了0001096，前面的1095个全都失败了。 失败的定义很广泛，斯泰利安不想再去关心它了，那距离他现在的时光来说，已经是十八年前了。 银牌是他的随身之物，十三区的人都知道。 斯泰利安把银色的链子挂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这样一来，是在告诉那些想打这个人歪主意的淘小子们，这是他斯泰利安要保的人，不准乱来。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斯泰利安临走前又瞧了那人一眼。 不太想承认的是，这人其实真的很好看，称得上一句硬气俊朗。 斯泰利安长得不丑，不过可能是因为本来是兔子的原因，他不大吃得惯肉蛋之类的高蛋白食物，不管他怎么锻鍊，身上的肌肉都只有那么一点。灵活性有余，拼蛮力他不行。 所以他一直很羡慕躺在那里的人的那种身材。 看着看着，斯泰利安想到了一件刚才被自己忽视的，奇怪的事。这么一个孔武有力的人，怎么会被几个孩子围殴到昏迷，毫无还手之力呢？ 难道是被下药了？ 那他一会儿去拿药的时候还得准备点让人能快速清醒的东西，希望阿莱西奥能给他一个友情价，要知道，他可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夜里的十三区很安静，斯泰利安摇晃着手里的匕首，映着月光亮得晃眼。老鼠咬破了一户人家的粮食袋，斯泰利安都没用瞄准，匕首飞过去就斩断了老鼠的尾巴，受了惊的老鼠滋熘就不见了。 斯泰利安不是跟小老鼠过不去，他是想吓退身后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尾巴。这手露得很成功，他们没再跟着他。 奥尔维是安冶区一家非常有名的小酒馆，哪怕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店里还是坐了不少人，里面吵吵嚷嚷，与寂静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冶区在帝国非贫民窟的一众区里，条件最差的一个。这里有帝国百分之三十的矿藏，为了开发资源，政府招徕了很多工人。 肯卖苦力的工人多是没有什么文化，没有其他谋生手段的低下层百姓，就比贫民窟里的人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他们有稳定的收入，可以自由在帝国各区游走。 贫民窟里的人甚至连到安冶区工作的资格都没有，众议院里总有一部分坚称，贫困会传染，不允许他们离开贫民窟。同样的，其他区的人轻易也不会到贫民窟里区。 安冶区的工厂和挖矿工作都是二十四小时在运转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可能会有刚下了工的人和正准备去上工的人。 斯泰利安蹙起了眉，他不喜欢这里，在这里被人撞见的概率太高了。 又是两个扛着镐头的人走过，街道暂时空了，斯泰利安横穿过马路，攀上房檐，在屋顶上一路跃过两条街，最后落脚的位置，是一家理髮店。 不太正规的那种。 他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面。推开后门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尽头有一扇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门。 斯泰利安没管什么密码，他知道这门就是装样子的。手拉上门把手，狠狠一拽，门就开了。 店里和往常一样，亮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灯下有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一个人。 敢在这里拽门就进的人不多，躺着的人睁开了一只眼，看清楚来人之后又合上了。他并没有像对待客人那样起身相迎，只是摇起了椅子：「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拿药。」斯泰利安往旁边让了让一脚踩住了摇摇晃晃的躺椅，他一直不喜欢阿莱西奥每次见他都如此懒散的样子。 阿莱西奥对斯泰利安的暴行不太满意，伸了个拦腰起身，钻到柜檯后面，面对斯泰利安的态度仍是爱答不理：「什么药。」 「治外伤的，还有可能被人下药了的话，用什么药解？人还活着，就是不醒。」 阿莱西奥的一双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他的五官本就妖媚，这样一来更是媚态尽显：「你这是，捡了个大美人？」 斯泰利安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脸，点点头说：「挺美的。」 阿莱西奥撇撇嘴，又是搬梯子翻货架又是掀地板找藏起来的货，忙碌得在这个不大的地下室里转的斯泰利安眼晕。 斯泰利安将自己的关注点从阿莱西奥身上移开，他盯着了墙上的画问：「你又换了壁画？」 第4页 「嗯，」阿莱西奥已经找齐了斯泰利安要的东西，正低头算帐，说话就显得心不在焉，「我感觉这个不如原先那个好看，你觉得呢？」 斯泰利安端详着墙上的画，不认同阿莱西奥的审美，反问他：「还不都是我？」 墙上挂的根本不是什么壁画，那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画像正是斯泰利安本人，通缉的罪名罗列了很多条，其中加黑加粗的一条是，谋杀高级军官；倒数第二条是，临阵叛逃。 这张通缉令是前几天政府部门新下发的，更换了斯泰利安的照片，提高了悬赏金额。 斯泰利安手里捏着几个从柜檯上的小盒里翻出来的几个飞镖，往墙上挂着的圆盘上扔。他准头很好，几乎都是十环，他边扔边问阿莱西奥：「有没有干粮，给我点。」 阿莱西奥此刻感到非常愤怒：「斯泰利安！你在我这里光是买药就已经有两枚金币的赊帐了，你还有脸管我要吃的？」 「总会还你的嘛。」斯泰利安嬉皮笑脸，一点都没有想要还钱的样子。 阿莱西奥把药种种的摔在柜檯上，没好气地质问：「你是个通缉犯，你拿什么还？」 斯泰利安手里的飞镖「嗖」一声射中了墙上那张通缉令上，写着悬赏金额的地方，声音里透着得意：「我可值五十个金币呢。」 阿莱西奥咬牙切齿道：「你的意思就是说，等什么时候你的欠帐到了五十枚金币，我就押着你去换赏金？」 「我觉得五十个金币有点少，」斯泰利安做出很认真地思考状，然后告诉阿莱西奥，「你可以等等，等我涨到一百个金币，这样会更赚。」 「要钱不要命的。」阿莱西奥暗暗骂了一句。 话是说得不怎么好听，阿莱西奥作为朋友，还是给了斯泰利安一小袋米和两个馒头。蔬菜那种不怎么饱腹的奢侈品他才不要施捨给这只倒霉兔子呢。 「谢啦。」斯泰利安摆弄对方交给他的几个药瓶，好几个都没有标籤。他拿起一个问，「这是吃的？」 阿莱西奥：「那是酒精。」 斯泰利安又拿起另一个：「这个呢？」 阿莱西奥：「消炎镇痛类，口服。」他走到了斯泰利安身边，贴着他耳朵警告道，「违禁品，要是被查到我在偷卖这种东西，会掉脑袋。」 斯泰利安笑笑：「可你还是在卖。」 「这东西挣钱，不然怎么养得起我，还有你？现在可能还要加上你的小美人。」 斯泰利安：「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少恭维我。」东西都准备全了，阿莱西奥开始撵人了，「你早点离开这儿，巡逻队随时会来。」 斯泰利安拎着药品和食物，沿着原路返回十三区，自己的家里。 又只剩下了阿莱西奥一个人。他仰头望着自己的货架，在货架最上面摆放着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那里面放着一块银色的牌子，上面刻着一串编码：0001097。 作者有话说： 哦我们的攻睡了一整章，放心，下章他就醒了。 第3章 福克 斯泰利安回到十三区边界，自家楼下的废墟时，他捡回来的男人已经醒了。 虽然醒了，却也没有乱跑，他正躺在那里，右手高举，对着月光欣赏斯泰利安挂在他脖子上的银链，以及那上面的银牌。 链子悬空着，因为下面的牌子坠着，一晃一晃的，很像是催眠的道具。 斯泰利安不太确定那个人是想要从牌子上看出什么端倪，还是单纯想拿它当道具，让自己快些入睡。 他快走了几步，手一伸就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了回来，重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塞进衣服里面。 「你醒了？」他盘腿坐在男人身边，看他把刚才举着的右手缓缓放下，像是不太灵活。 男人没有理他，不光是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都没有看向他。他双眼还盯着刚才聚焦的位置，尽管此时那里只有一团空气。 「你叫什么名字？」斯泰利安又问。 男人还是不说话，他对外界的反应异常淡漠，若不是他睁着的眼中倒映着月光，斯泰利安肯定会认为这人又陷入了昏睡。 「不会说话吗？」斯泰利安右手撑在自己身后，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人长得这么好，是个哑巴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有点扫兴。 接受了自己捡回家的小美人不会说话，可能还听不到别人说话的事实，斯泰利安放弃了和他继续沟通，从自己带回来的袋子里先翻出几种口服药，又扭开了一瓶水。 比划了半天，他发现病号受伤严重，疑似有骨折的情况，他一碰到某个地方，小美人就会皱眉。 斯泰利安把人放下，决定先处理他的外伤。 「好吧，我叫斯泰利安，昨天是我救了你。」 男人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盯着斯泰利安手里的药，神色微变，说出了第一句话：「药，哪里来的？」 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不知是不是渴的。斯泰利安倒了一瓶盖的水，晕在他唇边，看他舔嘴唇，开心地笑了，笑得像个兔子，眼睛黑亮嘴角咧着：「会说话啊。那先说你的名字。」 男人似乎不太情愿暴露自己的信息，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但过了几分钟，他还是说了：「福克。」 斯泰利安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斯泰利安，这个名字不太好记。」 第5页 「我记住了。」福克说道。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刚才好多了，是非常低沉的男声，很能撩动姑娘们心弦的那种。 斯泰利安手上的棉签仔细扫过福克身上擦破的伤口，福克像是觉不出痛，他不会轻哼，肢体也不会轻微颤抖。原来他不是不会说话，斯泰利安想，他是不会痛。 十三区用得起电的家庭只有靠近安冶区的那几家，到了晚上，条件勉强能生活的家里会点蜡烛，像斯泰利安这种孤家寡人，没有收入的，月光就是上苍的恩赐，是他们在夜里唯一的光源。 有时候邻国会往十三区扔两颗照明弹玩，那虽然够亮，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棉签太小了，斯泰利安弄了一会儿失去了耐心。他自诩不是个急性子，这仅仅是他自己认为的。在兔子的世界里，他算得上是很能静得下心，性子很好的。跟一般人比起来，还是显得急躁。 斯泰利安扔了棉签，掏出一大团棉花，用酒精打湿了棉花，像给小孩子洗澡一样，将福克从上到下用酒精洗了个干净。 在他刚把人捡回来的时候已经简单给人擦洗过了，早知道还要来这么一遭，他才不会费二遍事。要知道在十三区，水是一种稀缺的资源。他只有去安冶区才有机会洗澡，当然，出钱的永远都是阿莱西奥。 被清洗过的男人散发着刺鼻的酒精味道，斯泰利安把自己的旧背心给他穿上，裤子就不行了，他试过，他的裤子福克穿不上。 反正现在是夏天少穿一点又不会冷。再说了，这么养眼的一身肌肉，都藏起来了多可惜。 「我的衣服呢？」福克问。 「送去洗了。」斯泰利安答。 确实是送去洗了，送到了下午围着他那个小女孩家里，用一个馒头作为交换，请她的母亲帮忙洗衣服的时候随手带一下。 他还从那家借来了一个破砂锅，锅沿上有个很大的缺口，不能煮太多东西。反正斯泰利安只有这么一小袋米，用着正合适。 福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又不说话了。斯泰利安打算拿他当一个中世纪的型男雕塑，摆在家里自己欣赏。 为了让雕塑能够活下去，他在半个别墅废墟的外面支个了火堆，在砂锅里倒上米和水，边啃馒头边煮粥。 他记得小时候病了，父母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要先吃饭再吃药。他刚才差点就忘了，还好想起来了。 斯泰利安远远瞧了眼福克，那人真的一动不动，不像个活人呢。 米粥的香气斯泰利安已经很久都没有闻过了，忍不住多翕动了两下鼻子，这让他更像兔子。他勐然想起，自己银牌上的那串数字。如果福克是了解动物化人实验的人，恐怕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斯泰利安并不是普通人。 真是的。斯泰利安的心情有点抑郁，他要是知道福克会这么早醒过来就留点别的东西给他了。 那个牌子上暴露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点。别人知道了无所谓，但是福克的话…… 斯泰利安还是很想要跟他以平等的身份相处的。 算了，还是先把人照顾好，再徐徐图之吧。 粥煮好了，盘子碗汤勺一概没有，斯泰利安找了块破布垫着砂锅的边沿，双手拿着到了福克身边，用巨大的勺子舀了办勺，体贴地吹凉，递到了福克嘴边。 福克还躺着，这个姿势肯定没办法吃东西。斯泰利安又把他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餵他喝了一口粥。 「好喝吗？」看着福克喝得很慢，斯泰利安有点忐忑，担心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么素淡的东西。但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还好，福克没说难喝。虽然他也没说好喝。至少他把所有粥都喝光了，这还是让斯泰利安感到很心满意足的。 斯泰利安把砂锅扔到一边，这回才又重新拿过那几种药，想要给福克餵下去。 福克推据了一下，没有喝粥时候的老实，他问斯泰利安：「药是哪来的？」 斯泰利安不知道为什么福克一直在纠结这个，都是为了他好，管它哪儿来的，吃了不就行了？但看着福克得不到答案就不肯吃的架势，斯泰利安还是告诉他：「我买的。」 这次福克反应倒快：「那都是违禁药。」 违禁药的意思并不是这药不能吃，而是被禁止在市面上流通。通常特效药都属于这个范畴，会被直接供给给需要的重要部分和人群，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拿到的。 像福克这种能认出违禁药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在黑市上有流通，只不过那价格…… 福克打量着斯泰利安那身关节部分磨损严重、军绿色都洗得发黄了的破旧老式军装，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这样的穷人怎么可能有钱去黑市买这种药？搞不好这顿粥就掏空了他全部家底。 他的猜测很接近真相了，斯泰利安的确连这碗粥都消费不起，不过他这些东西可都没花一分钱。 斯泰利安不可能出卖阿莱西奥，尤其是在福克指出，那些是「违禁药」之后。 一个一身肌肉被几个孩子揍、深夜出现在十三区与邻国边境的陌生脸孔，清醒之后最关注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斯泰利安找来的药，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简单。 会用「违禁药」这个词的，定然不会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在黑市里，违禁药也有它专用的替代词，他们叫它「b类品」。 第6页 斯泰利安开始警觉，他怀疑自己捡了一个麻烦回来。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他还是说服了自己，没有把福克扔回原地。喝了他一大碗粥，怎么也得给自己免费打两天工，这波买卖才不亏。 在谈条件之前，斯泰利安决定先摸摸福克的底细。 「你是什么人？」斯泰利安问。 福克并没有隐瞒，且他一改之前的风格，回答得很快：「帝国的药物专员。」 但他回答得实在是太快了，让斯泰利安怀疑，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假身份，而且是一个做过详尽伪装的假身份，就算他能联繫到黑客去帝国的身份系统里查，也定然能查到一个顶着这张脸的名叫福克的药物专员。 斯泰利安还半抱着福克，他附在那人耳边悄声问：「你该不会，是来抓我的吧？」他的声音很轻，挑衅里带着一丝魅惑，这是他跟阿莱西奥学的，那傢伙总是用这招逃脱罪责，屡试不爽。 身后的人离得太近了，说话的时候更是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扑过来，烤得福克的耳尖微微发红。他试图掩饰自己的拘谨，但受伤过重的又受药物影响的身体不听他的使唤。福克为了避免尴尬，顺着斯泰利安的话问：「你做了什么吗？」 「那自然是，犯过一些错误啦。」斯泰利安第三次把药拿起来，这次他直接塞进了福克嘴里，没给他再拒绝的机会，也堵住了他想问话的嘴。 第4章 有吃的吗 福克似乎使不上力，斯泰利安稍微用点力气控制住了他，他就只能老老实实把药吞进了肚子里。 要是斯泰利安想给他来点什么快速致命的毒药，他都没有办法抗拒。不过他并不担心。他不相信一个费力气救他，还弄了这么多特殊渠道才能搞到的药品的人，会想要他的命。 他现在表现得比刚醒过来的时候顺从多了，似乎就是在斯泰利安戏嚯着说，自己曾经犯过一些错误之后。 斯泰利安把乖乖服了药的福克重新放平在破毯子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两管针剂。 他对着月光比量了一会儿，转过来问福克：「把这东西给我的人说，如果你醒过来之后觉得晕，就打这一支，」斯泰利安伸了伸左手，「如果你觉得浑身酸痛，就打这一支。」斯泰利安又伸了右手。最后他问福克，「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劝你不要给我打任何一种。」 「为什么？」斯泰利安不太懂药物，他跟阿莱西奥不一样，那货是个有药师执照的，他只是个胡乱用药的不怕死的病人。所以他在用药方面一直很相信阿莱西奥的判断，他给自己的药品应该是对症的。可福克却不愿意接受，这有点不寻常。「难道你们药物专员有研究过这东西的副作用？」这是斯泰利安唯一能想到的答案，然而他并没有真的当眼前这个男人是一名药物专员。 「只是建议。」福克言简意赅地重复了自己的观点，并没有做出具体的解释。 两秒钟的脑内挣扎过后，斯泰利安决定听从福克的建议。甭管是因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就相信福克好了。 斯泰利安花了点时间把剩下的药送到阁楼里藏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药品价格飞涨，很多人家都看不起病买不起药，他这点东西，别看没多少，拿到黑市上去，换几个金币不成问题。 他得寻个安全的时候，给阿莱西奥送回去。他已经欠了他太多了，能少欠一点是一点。没准送回去的时候，阿莱西奥心情好，再送他两袋大米呢？ 他现在可不是只有一个肚子要填。这句话说出去，听着像是一个成了家的男人的口头禅。成家吗？真是遥远又梦幻的词彙啊！ 爬墙翻下了楼，斯泰利安以公主抱的姿势把福克从毯子中央抱起来，再放到靠近里面的位置。这样一来空出了半米左右的，刚好够斯泰利安躺下。 十三区的边界太不安全了，斯泰利安放心不下尚未恢復的福克一个人睡在楼下。为了防止他再次被人袭击，斯泰利安决定，今天晚上他要陪着病人睡。 一楼的空间很大，谈不上拥挤。身边躺着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理想型，斯泰利安更是深感满足。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小蓝花飘来盪去，总觉得少了点浪漫。 右边躺着福克，斯泰利安没有乱动。他把左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摸到了自己藏在胸口的窗帘，把它拿了出来。 他怕自己的动作会吵到福克，偏过头往福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没有睡觉，反而正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蓝色碎花窗帘。 「你睡吧，不会有人来打扰。」斯泰利安暂时不太想与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他想让福克早点睡着。只是他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福克刚刚才醒过来没多久，一点都不困。 「这里是你家？」话不多的福克永远都在提问题。 「不算是，」斯泰利安任蓝色碎花窗帘拂过自己的脸，告诉福克，「我家在楼上。」 福克微微歪了下头，想看看这个已经被炸成废墟的地方要怎么上楼。把这种地方当家，看来他的这位救命恩人的生活条件确实不怎么样。 最后还是斯泰利安先睡着的，并且忘记了在睡着之前把他心爱的窗帘收起来，差点被风吹走。还是恢復了力气的福克帮他捡回来的。 福克把窗帘叠得工整，四四方方一小块，压在了斯泰利安的手下面，紧贴着他胸口的位置。 第7页 他蹲在斯泰利安旁边，锐利的眼神扫过年轻人的脸。 这是个比他要小上好几岁的男人，搞不好还是个孩子。但就他能在这种地方生活下去来看，这不是个简单的孩子。 斯泰利安猜得一点没错，福克不是什么药物专员，他的身份要更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至于他为什么会沦落至此，更是个漫长的故事。他不想别人知道，不想说给别人听，甚至不想与其他人产生任何交流。 他稍微有那么点不正常，他自己清楚。他的家庭医生坚持认为他需要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些药物进行辅佐治疗，福克不认同医生的看法。 他坚持认为不能理解别人的情绪波动不是什么问题，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他不需要陪着别人多愁善感，他只需要聪明的头脑和强健的身体，至于感情，那是没有意义的存在。 斯泰利安看起来睡得很沉，没有一点提防他的样子。他脖子上的银链因为睡姿不老实，坠着的银牌掉了出来。福克轻手拾起来，又前后翻看了一遍。 动物化人实验体。前部队服役军官。 福克根本不需要再去了解那数字背后更详细的信息，他脑子里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 他在帝国政府的通缉令上值二十个金币，哦不，现在值五十个了。 只不过，那张通缉令上的名字可不是斯泰利安。 是什么来着？福克的记忆里模模煳煳有那张新签发的通缉令的全貌，他拿到手的时候只是草草瞄了一眼，他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这个兔子化人谋杀军官的，排不上前几名。 福克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穆尼尔。没错，是这个名字。 又多花了点时间，福克想起了通缉令上的那张脸。比眼前的这个孩子还要更稚嫩，福克记得自己当时还质疑过，是不是照片放错了。 他不是为了穆尼尔来的，只是刚巧遇见了他。如果他现在向帝国政府举报，这里有通缉犯，他的任务有九成的机率会提前终止。 衡量得失之后他决定，先暂且跟着这只小兔子，看他想要做什么。 他似乎很喜欢自己，若是能相处得不错的话，没准还让他来帮助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虽然他人生中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没有跟谁相处得不错过。每一个与他接触得比较多的人都说，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小兔子好像没觉察出他的情况异常，除了名字，连他的来歷都没问。 既当过兵，又敢一个人在十三区的边界生活，他不应该如此不警惕的。 为什么呢？ 福克是个精力比较充沛的人，平时所需的睡眠时间就比常人要短。这夜他更是没什么睡意，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起来了。 斯泰利安醒过来的时候，一偏头就看见了福克站在院子里，脚底下踩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两只手还一边抓了一个孩子，教训得那叫一个痛快。 斯泰利安看着没什么太大的感想，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他确信福克收拾得了这些半大的孩子们，在他清醒的状态下。 他晃晃悠悠走进了之后发现，自己的背心套在福克身上，在他身上肌肉紧绷的时候，背心被撑起来，还是太小了。 「出气了？」他拍了拍福克的背，结实的肌肉硬得像石头，手感真好。斯泰利安心想。 福克以为他是来劝自己收手的，把三个小崽子放跑了。他并不记得昨天揍自己的是不是这几个人，他昨天晕得很彻底，也不打算追求。只是他们今天还来挑衅，就是想不开了。 现在是夏季，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毒辣，福克松了手就回到了废墟的阴影里。他眼睛望着斯泰利安手里提着的砂锅，希望那里面能有吃的。 让他失望了，那锅里空空如也。斯泰利安正准备把锅刷干净，给人家送回去。 两个同样飢肠辘辘的男人对视了一眼，斯泰利安先笑了。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 福克对他人的情绪感知不太准确，来势汹汹的飢饿感却无法忽视。他不明白为什么斯泰利安要笑，他只想知道，有没有东西可以吃。 「有吃的吗？」他问斯泰利安。 「等我去找找看。」斯泰利安笑着回答道。 去还锅的路上，斯泰利安脑子里闪着刚才福克英勇的身姿，帅得他心花怒放。 他还了锅，把福克自己的衣服取回来，转了个弯去了街角的一家黑店。 这家店他经常来，有点像是当铺，低价从那些需要钱的人手里拿到价值昂贵的东西。不过在斯泰利安这里，他拿去的东西都是黑市上难得一求的，所以要价很高。 就算是斯泰利安要价再高，老闆每次都还是会笑嘻嘻地收下，痛快地掏钱。 没办法，谁让斯泰利安带来的东西都能卖出更高的价呢？谁会想得罪这么一个来钱的渠道呢？ 这次斯泰利安卖的是难得一见的高等药品，老闆看见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赶紧给他拿了钱。 换了钱出来，斯泰利安买了两个烤红薯和两棒玉米。这是十三区里随处可以买到的几种食物之一，便宜顶饿，味道也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福克那个看起来营养过剩的傢伙吃不吃得惯。整天给他吃这种东西的话，他的好身材会不会难以保持。 第8页 第5章 什么是怕？ 斯泰利安略有歉意地奉上了红薯和玉米，让福克先挑。福克倒是不挑食，一样拿了一个，蹲着不太斯文地啃了起来。 他实在是饿急了，他平时不会这样。不过没关系，他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耽误了自己吃饭的人。 斯泰利安盘腿坐着，右手撑在下巴上，怡然自得的欣赏着眼前的人。 他没有福克那么饿，他觉得看美人饿虎扑食一般的进食画面，以后不一定有很多机会，他准备看福克吃完，再慢慢消化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福克不管他，随意他怎么看，他都像是旁边没有人一样，自顾自吃自己的。 这样看了一会儿，斯泰利安对自己被如此忽视感到了些微的不满。这个人对于他多有的付出都接受得心安理得，不谈回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斯泰利安决定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应得的，福利，或者说是报酬。 「哎，我救了你一命，你有没有什么能报答我的？你看我这里都穷成这样了，养我自己都费劲。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要去卖身啦！」斯泰利安说得轻巧，完全没有一点在为难的样子。 他都想好了，如果福克刚巧是个穷光蛋，他就要他以身相许。怎么也不算亏。 福克刚啃完红薯，正在啃玉米，有一小颗玉米粒粘在了他的嘴边，他一边咀嚼一边说，语音有点含煳，还能听得清：「我有一个保险柜，里面有很多金币。」 斯泰利安的眼睛亮了起来，期待地问：「在哪儿？我们去拿？你不用都给我，给我一半就行。」如果让他在金钱和美色之间选一个的话，斯泰利安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金钱。 没有爱情可能只是活得有些索然，没有面包他可就要饿死了。 福克啃完了属于自己的玉米，两只眼睛都盯着斯泰利安还没有吃的那一棒。他觉得玉米比红薯要好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觉得，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从前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工作的地方，吃的都是高级细粮，像红薯和玉米这种贫民窟的主要食物，是端不上他的餐桌的。 斯泰利安发现了福克在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玉米，没多想就把玉米递了过去，想要换取有关金币的信息，不能吝惜一棒玉米。 福克一接到玉米，就吐露出了他存放金币的地点：「望月区。」 刚才还满怀期待的斯泰利安听到这个地球，瞬间哑火：「那还是，算了吧。」 望月区听名字像一个休闲度假区，实际上是帝国最重要的军事区。斯泰利安从十八岁到二十岁，在部队服役的那两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那时候他不叫斯泰利安，他叫穆尼尔。名字是阿莱西奥给他起的，他在叫穆尼尔之前，还有别的名字。 名字就是个代号，他有过很多。每一个身份证件上的名字都不一样，上面的脸也都略有差别。 这是药物的副作用，会让他的容貌在二十年中不断变化。这种变化跟人类生长类似，但又不完全一样。他是通过药物在模拟人类的五官变化，看着难免有那么点不自然。 斯泰利安运气还不错，在他十八岁之后，这种变化渐趋平稳，他现在的脸其实和两年前，他还是穆尼尔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不过帝国的政府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仍然在按照斯泰利安的容貌会继续变化的测算，更新着他的通缉令。现在的通缉令上那张脸，已经和斯泰利安不太相似了。 换句话说，望月区是整个帝国七十六区中，认识斯泰利安的人最多的一个区。他现在的通缉令被贴得全国到处都是，那上面的照片是跟他本人的长相有出入，他敢大胆跑到其他任何一个区，但望月区不行。 相熟的人都认得出，那个被通缉的穆尼尔，就是他斯泰利安。 斯泰利安有点怕福克会问他为什么不想去望月区，便低头开始扒红薯。红薯还温热，这就是夏天的好处了。要是冬天的话，这会儿早就冻硬了。 福克对斯泰利安忽然转变的态度没什么反应，这反倒让斯泰利安奇怪，他偷偷瞥福克，问他：「你是从望月区来的？」 福克啃完了第二棒玉米，站起身找了个方位，指了指西边说：「西城区。」 斯泰利安长长地「嗯」了一声之后点评道：「都是好地方。」 帝国百分之七十的富豪都住在西城区，有传言说，西城区的财富值相当于全帝国的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要分给百花区，之余其他的区，在那些上层社会的人眼中，并不存在。 一个把钱存放在望月区，来自西城区的健硕型男，斯泰利安在心中给福克的简介后面加上了这两点。 他没有过多地打探对方的过去，毕竟这种一看就有故事的人，他自己不想主动坦白的话，能编出几十种不一样的过往人生，你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福克同样没有对他有过多的探询，这仿佛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去探究彼此的身份和过去。 「西城区，要去吗？」福克突然问。 斯泰利安颓丧的眼神微微闪起了光，福克是在邀请他去劫富济贫吗？原来是同道中人？ 「去谁家？」他问。 福克皱了皱眉，他没太听懂斯泰利安在问什么。他顺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我在仓库里留了一些备用金。」 第9页 是自己的钱啊。没关系，自己的更方便。斯泰利安加速啃了两口红薯，把皮团成一堆，站起来要喝福克：「那还等什么！走啊！」 福克还蹲着，仰头看着跃跃欲试的斯泰利安：「现在？」 「对啊，立刻！马上！早一分钟拿到钱，我们就能早一分钟吃上热乎的食物。」斯泰利安已经整装待发，除了他私藏的那点药品，他还拎上了一个黑袋子。 从那袋子被坠出的形状来看，福克觉得里面装得是个长条状物体，搞不好是一把长枪。 既然是个叛逃的士兵，有这种东西也不那么让人意外。 考虑到自己的下一顿饭还不知道在何方，福克接受了斯泰利安的冲动提议，立刻就出发。 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是一套灰色的运动服，下身长裤上身短袖，再加上他脚上那双运动鞋，他看起来就像是准备去跑步健身的。 昨天他穿的就是这身，斯泰利安还猜过，他是不是在夜跑的途中被人袭击，扔到了十三区的。 两个没什么家当的人轻装简行，斯泰利安走在前面，福克跟在后面。 西城区在帝国的最西边，十三区在帝国的最东边，帝国的整个版图看起来接近一个圆形，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要去西城区，要横穿整个帝国。光靠两条腿，猴年马月也到不了。因为在那之前，他们会先饿死在路上。 斯泰利安准备去砖里区搞一个交通工具，最好是两个轮子的，穿行在小路上也方便。 福克心里虽然好奇这个穷鬼兔子要怎么「搞」到交通工具，他却没有问。管他呢，他连黑市卖出天价的药都能弄来，交通工具而已。 比起这个，福克还有更好奇的事：「斯泰利安不是你的真名吧？」 斯泰利安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转身，倒着往走，弯着笑眼反问：「福克是真名字吗？」 「是真的。」福克认真地点头。确实是真的，在名字的问题上，福克没有说谎。这没什么必要，全帝国有数百万人叫「福克」，这是个烂大街的名字。 「哎……」斯泰利安不太敢相信地打量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虚伪或是欺骗之类的表情。看着看着，变成了单纯的欣赏。有这么个人陪着，就算要靠两条腿走着，横穿帝国，也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小兔子一步步倒着走，十三区的街道并不平整，坑坑洼洼之余，地上还总出现土包砖块这种障碍物。福克一开始想提醒斯泰利安注意脚下，后来他发现，这人不需要他提醒，就好像后面长了眼睛一样，从没被任何东西绊倒过。 其实就算斯泰利安没有提，福克自己也想要去砖里区。 福克本来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这里，结果那个送他出门的那个傻子是个路痴，把他扔到十三区人就跑了，他还被揍了一顿，要不是遇上斯泰利安，估计他现在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呢。 砖里区是七十六区里治安最为混乱的一个街区，很多黑暗势力的老巢都设在这里。在砖里区生活的人，几乎没有底子干净的，全部都是跟警察打交道的常客。 街道上没什么女人和孩子，放眼望去都是眼神兇恶的成年男人，要么恶狠狠地盯着你，要么恶狠狠地盯着其他人，两秒钟不到就已经打起来了。 打架是这里的生活方式，就跟人需要吃饭睡觉一样，砖里区的人不打架，今天就算白过。 斯泰利安拉着福克躲过了一个飞踹，在小巷子里问他：「怕吗？」 福克不解地问：「什么是怕？」 斯泰利安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捡回来的这个人似乎有些毛病。 第6章 琴音 他们躲过了打群架的人，斯泰利安带着福克继续往前走，去往他想找的人住的地方。还没走出小巷，身后刚才打架的那些人里忽然有人喊出了福克的名字。 「福克」这个名字一出现，打架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斯泰利安也跟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与那些人一起，望着福克。 福克没看出来斯泰利安眼中的疑问与好奇，身后的人追了上来，看起来像是两方的头头，一左一右站在了福克身边，同时跟他说话。 左边的人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右边的人问他之前怎么不告而别，左边的人问这次回来还走吗，右边的人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福克一边一句应对流畅，与那两人之间看不出多熟稔，却也不是陌生人。 他们没能一直缠着福克，因为福克指了指斯泰利安，说这次是跟着他来的，还有别的事要做，他们就自动退下，继续争斗去了。 重获自由的福克重新回到斯泰利安身边，接下来的路上，斯泰利安让福克走在前面。 斯泰利安发现，在砖里区，福克比他还吃得开。与他称兄道弟的人还挺多。 「福克！」 「福克哥！」 「老福克，终于捨得回来看看弟兄啦！」 福克对所有热情的招唿都是同一副表情，在斯泰利安看来不够热情，不过那些人也没有觉得福克太冷漠，对这种回应习以为常。 走了半天，斯泰利安终于碰上一个他以前的「兄弟」，揽过他的肩，羡慕地望着他身后的福克：「呦，斯泰利安，你这回可真是傍上大腿啦！」 不需要他说，斯泰利安也意识到了。一会儿他要去借车，带着福克肯定不用多废话了。 第10页 车主是在砖里区经营车行的，不是什么正规车行，没有办理过营业执照，就这么开着也没人来管，因为监管部门甚至不愿意来查他们。 斯泰利安跟老朋友闲聊了几句，托宾在见到福克的时候比看到斯泰利安要热情得多，都没留下斯泰利安想要用来抵钱的药品，只说先赊帐，什么时候还回来都可以。 托宾借给他们的是一辆摩托，斯泰利安坐在了前面，福克没有和他争抢，顺势坐在了后面，很自然地环上了前面人的腰。 他这个动作做得很坦荡，斯泰利安却被这个小动作撩得心痒痒。 两人在砖里区的大街小巷驰骋，小半天都没能穿过这个区。 别看这个地方没什么钱又治安混乱，面积却是不小，而且由于帝国对其疏于管理，它的面积正在逐年扩大。 疾驰的摩托车带起了风，斯泰利安感受着身后人的体温，猜测着福克为什么会在砖里区认识这么多的人。 他寻了个空档偷偷问过托宾，托宾告诉他，福克是砖里区最大的帮派红鹰帮的二把手。 斯泰利安没拿着这个信息跟福克对峙，他不太喜欢这个身份，他还是更希望福克是一个药物专员。 尽管他半点都不相信，福克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药物专员。还没见过哪个实验室办公室出身的人，身上会有那么多种枪械留下的疤痕。 风声在耳边唿啸而过，斯泰利安迎着风唱起了一首歌。那是他刚出生不久，在贫民窟遇到的男孩子经常唱的一首歌。没有名字，就是一首童谣。 童谣都是轻柔唱法，斯泰利安这会儿顶风大声吼出来的，完全失去了那个韵味，身后的福克根本没听出来什么调调，只觉得这人还挺文艺。 刚有了这个想法，福克就发觉斯泰利安骑着摩托，偏离了既定的路线，奔着路边一个教堂开了过去。 从教堂破败的外观，微敞着的大门不难看出，这里年久失修，已经被废弃了。 斯泰利安想要去看看，福克觉得没所谓，两个人就进入了这个空荡荡的教堂。 两侧的长条座椅横七竖八，彩绘的巨大玻璃总有破洞，斑驳的内墙上，圣母玛利亚的脸已经看不大清晰。 在这些颓败的东西期间，突兀地矗立着一架钢琴。 整架钢琴通体漆黑，琴盖上落满了灰尘。斯泰利安的手指轻轻在上面盪过，指尖立刻就被灰尘沾染，成了灰色。 看着斯泰利安对钢琴很刚兴趣的样子，福克也呆在钢琴附近没再乱走。 斯泰利安打开了琴盖，露出黑白相间的琴键，按响了几个键子，发出两人都很熟悉的琴音。 这架钢琴应该在这里很久了。教堂都没人打理，钢琴自然同样被弃置，不可能有人会来给它调音，所以音色有些失准。 刚才还喜上眉梢的斯泰利安瞬间高兴不起来了。 倒也不是说他有多喜欢钢琴，小时候被母亲拿着教鞭看着，坐在琴凳上一坐就是一天的痛苦还歷歷在目，只是这段时日的逃亡生涯，让他又嚮往起了平淡的时光。 算了，音准这东西就不强求了，好歹也是难得一遇的可以弹琴的机会，斯泰利安拍了拍琴凳，用手扫去上面的积灰，坐了下来。 福克看出了斯泰利安的心事，他四下张望了一番，可惜没有找到扳手，不然他倒是可以帮忙校一校音准。 斯泰利安就着音准失常的钢琴，弹起的是一首在帝国很有名的曲子。 曲子太有名了，哪怕有几个跑音，福克还是听得出来，是那首《优依兰小夜曲》。 斯泰利安的手指修长，不去听琴音，光是看这人弹琴的姿态，都值得欣赏。福克倚着钢琴，注视着沉醉其中的斯泰利安，左手忽然在琴键上按下，给斯泰利安增加了一些伴奏。 忽然多出来的音符让斯泰利安不由抬起头望过去，福克没有看他，站在那里认真低头地按着琴键，想要与他合奏这一曲到终了。 斯泰利安忽然起了个坏心思。 他擅改了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小节，本以为福克会慌乱收手，没想到的是，福克竟然一点都没有乱地跟上了，仿佛他知道的曲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一般。 曲子终了，斯泰利安收了手，双手搭在膝盖上，望向福克的眼神里是十足打量的意味，福克难得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问：「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你在哪儿听过这首曲子？」 福克觉得斯泰利安的问题莫名其妙：「《优依兰小夜曲》，全帝国的人都听过，只要是学过几天钢琴的，都练过这首曲子。」 「最后一小节呢？」斯泰利安眯起眼追问。通常他眯眼的时候，说明他认为现在的情况有些危机。 斯泰利安刚才弹奏的是《优依兰小夜曲》没有错，但最后一节是经过改编的。改编人不是他，而是一个与他还算相熟的人。他确信这个人朋友不多，能听过这一小段的人，势必与他交情匪浅。 所以在那一剎那，斯泰利安对福克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福克不明白斯泰利安为什么单独把那一小节再拎出来问一遍，他摇头表示没听懂这个问题。 斯泰利安放弃了继续追问，当一个人在装傻的时候，你是问不出什么答案的，这点他很清楚。 他站起身，准备跟福克一起离开这间教堂，忽然听到破碎的玻璃外面，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11页 由于钢琴架设的位置在教堂前方偏左，斯泰利安以最快的速度翻越了各种障碍，也只是在到达那扇窗户时，看到了一个飞速离去的灰色身影。 福克比他速度稍慢，但也看到了一个更远更小的影子。 「实验体人，本体是狼。」斯泰利安跟福克解释道。 他在追到窗边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人变身成了一匹狼的模样，这才能快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等到福克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团灰影，斯泰利安不太确信福克有没有看到他变身的过程。 「帝国有两万余实验体人，千百万的纯种人，你们是少数派。」福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斯泰利安：「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斯泰利安这句话里的「我们」指的是谁，没人知道，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是想把自己和福克划在一起的，但他不能知道对方是否愿意。 「我们去追他。」福克捡起了那灰影遗落在窗边的草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发出了这个指令。 「为什么？」 斯泰利安只问了这一遍，福克没有回答他就没再问。 再次骑上摩托，两个人都安静地沉默着，各怀心事。 那草叶有违禁品的味道，福克很了解这个，不会弄错。如果他们能来得及追上那个人，或许还来得及挽救一个尚未深陷迷途的可怜人。 福克的手掌贴着前面斯泰利安的腹部，想起他刚才弹琴时的模样。一个会弹钢琴的实验体兔子人。福克在斯泰利安的标籤上加上了这个。 实验体人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併发症，其中一些人因为病痛难忍会误入歧途，不知道斯泰利安有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至于斯泰利安，他的理智在想，要是福克真的与那个改编小夜曲的人有紧密关系，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而斯泰利安的恋爱脑在想，要是福克看到了他的变身过程，会不会嘲笑他？ 第7章 实验体人 两人一路追出了好远，可不知是偏离了方向，还是那小鬼躲藏在了哪里，没有找到一点踪迹。 斯泰利安又驾驶着摩托往原本计划好的路线上去。 将近天黑之时，福克指着路边一家旅店，问斯泰利安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上路。 虽然两个人都身无分文，但这里是砖里区，就算没有钱，他们的拳头一样好用，别说还有福克在本区的威名，斯泰利安觉得，就算他们坚持要付钱，旅店老闆都不敢收。 果不其然，斯泰利安进门的时候，旅店老闆还向招待常客一样，问他想住个什么样的房间，等看清楚他身后的福克，直接掏了两把钥匙递过来，告诉他们房间在本店顶层的最里面，完全没有提过收费的事，也没有要他们出示身份证明登记。 斯泰利安走上三楼开了门，不得不说，这真是他在砖里区见过的条件最好的旅店房间了。 进门是一个大厅，面积不小，中央摆着一组沙发。在客厅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分别是两个独立的卧室，各自带有独立卫浴。 砖里区的旅店不多，外人很少会想到要在这种地方观光，偶尔有不得已要路过的人，也都会尽快赶在白日里就离开，美人想在这里过夜。 夜晚，通常孕育着更多的罪恶，尤其是在砖里区。 不过这对斯泰利安和福克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斯泰利安对这房间很满意，虽然他进门前幻想了一下是不是开门之后看见一张大床，然后两个人没有办法，勉强同榻而眠的画面，但还是现在这样更好。 他转头看了一眼福克，福克已经往左边的房间走了，看起来他也这样认为。 斯泰利安看到福克关紧了卧室的门，转身把钥匙留了一把在门口的衣架上，一个人下了楼。 路过前台的时候，他向老闆表达了谢意，并拜託老闆，如果福克没有问起，请不要主动提及他出去的事。 中年胖老闆笑眯眯地点头，连声说好。 就在斯泰利安出去不到二十分钟之后，洗了个澡地福克从楼梯上下来，叫了老闆的名字。 「海迪。」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海迪从柜檯后门出来，微微欠身算是跟福克行礼，然后问：「有什么指示？」俨然一副下属对领导的谦卑恭敬。 福克坐在旅店大堂破旧的单人沙发上，随意拨弄自己还没完全干透的头髮：「他出去了？」 刚才还答应得好好的老闆转眼就把斯泰利安给卖了，说了句「是。」 福克点点头，没什么意外，伸手向海迪讨要东西。 海迪又回了一趟柜檯，把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搬过来交给福克，边点开页面，边迟疑地说：「最近砖里区都很消停，但是跟您一起来的那个，是通缉犯？」 盯着电脑屏幕迅速浏览地福克瞥了一眼海迪，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片草叶扔过去，又继续翻阅着他要的资料。 海迪起出不知道福克这是什么意思，当他认出草叶上的违禁品，当即就有些慌张，为自己辩解：「这，我，属下失察，给我三天，不，两天时间，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不必了。」福克冷淡地说。 海迪大惊，很怕是自己的失职惹怒了这位情绪难辨的领导，急急忙忙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为什么？我在这里一直做得很好，不能因为这个就否定我的……」 第12页 「没有要否定你，」福克没让海迪继续说下去，他没有职责海迪的意思。他点了点屏幕，海迪准备的资料这会儿他已经浏览完毕，又回到了首页，上面有斯泰利安的照片，「他已经去处理了。」 「他？」海迪更加困惑了，「他不是通缉犯吗？」 「实验体人，你了解这个群体吗？」福克问。 海迪摇头道：「知道的不多，都在电脑里了。」 这份资料是他在斯泰利安和福克上楼之后，按照福克的暗示，紧急准备的。时间是不太充足，但资料很详实，囊括了斯泰利安从出生到叛逃，几乎所有的经歷。 履歷仅仅是履歷，福克现在知道斯泰利安什么时候在哪里做过什么，却没办法猜得到，这只小兔子现在想些什么。 他揣度人心靠的从不是感性的感知，而是理性的分析。写在纸上的经歷太过冰冷，客观是足够客观，就是因为太客观了，反而让福克有些无所适从。 就这几天的接触来看，斯泰利安实在称不上一个理性的人。 他做很多事情好像都没有目的和理由，只是因为他想。包括他救下自己，都不问清楚就想要跟自己横穿整个帝国，就为了那点他甚至确认不了是否真的存在的金币。 光从斯泰利安过去做过的事来看，小兔子绝对不傻，他很聪明机灵，才能一次次逃脱帝国军队的围追堵截。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被自己骗得团团转，这让福克感觉不太好。 他为什么会这么轻信自己？这不正常。 回忆两人相识以来，福克除了对自己的职业说了假话，其余的时候根本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他还特意留下了一些破绽等着对方发现，可结果斯泰利安始终没问过什么。 若说斯泰利安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福克可不信。这只小兔子明知自己有问题还要跟着，该不会跟他打的是差不多的主意吧？ 福克又滑动了几下滑鼠，屏幕上停在了斯泰利安入伍时的照片上。 这与斯泰利安胸前挂着的那块银牌上，那张举枪的照片是同一张。 在它的旁边，有一张灰色小兔子的照片，那应该就是斯泰利安的本体模样了。 实验体人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变换成本体，福克隔着屏幕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心想，不知道小兔子什么时候会变成小兔子，手感会如何。 * 斯泰利安出了门，为了能尽快赶到目的地，竟挑了小路走。 即便这样，他还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通往教堂方向的一片烂尾楼里，找见了那个在教堂外面偷看的实验体人。 他成了一副半人半狼的模样，侧卧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粗重的喘息声证明他此时正在忍受的痛苦。他身上没有衣服，脸上的五官是人的模样，手脚都是灰色的大狼爪，身后还有一条大尾巴。 斯泰利安走到他身边，伸手翻了下他的眼皮，又摸了他的额头和脉搏，应该是很严重的实验后遗症。 病成这样，对一个独自生活在砖里区这种地方的少年来说，看病时看不起的。而且就算他去医院看了，实验体人的后遗症各不相同，样本不足，医院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案。 因此这位小少年选择了能缓解疼痛、在黑市流通的违禁品，也是无奈之举。 斯泰利安拔出匕首敲了敲地面，一个有几分妖娆的人影从空洞的窗框翻了进来。 阿莱西奥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髮丝，搭眼一瞧躺在地上的少年，跟斯泰利安抱怨：「你就知道我在这儿，你总是知道。」 「你每个月的九号都在砖里区的黑市转。」斯泰利安头都懒得抬，只在关注地上的人，「快点，看病你比我专业，先救人。」 阿莱西奥碎碎念着，从随时带的布包里翻出几种药，又拿出一个针筒，给少年注射了一支针剂。 大约十分钟过去，少年的唿吸声渐渐平稳，眼睛也缓缓睁开，身上狼化的标志也消失了。他看清楚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尽量把身体蜷缩，缩到了墙边的角落里。 「你叫什么名字？」斯泰利安问。 少年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不住地在斯泰利安和阿莱西奥之间打量。 「我是斯泰利安，那个是救你的大夫阿莱西奥，我们都是实验体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斯泰利安还将银牌拿给少年看，安抚他，「你不要害怕。」 得知眼前的人与自己相同，少年稍稍放松了些，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贝里。」他摸着斯泰利安的银牌，那牌子他也有一个，是实验体人的身份标志。不过为了生存，他把银牌给当了，换成了钱。 「你以后不要再接触那些东西了，那治不好你的病，知道吗？」斯泰利安劝诫贝里说。 「知道。」贝里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却未见得有多信服。他要是有别的办法，就不会这么做了。谁不知道那东西害人不浅？ 斯泰利安把阿莱西奥拉过来，又把贝里的一只手搭在阿莱西奥手上，跟贝里说：「以后你就跟着他了，他会照顾你的。」 阿莱西奥眼睛瞪得像铜铃，斯泰利安根本没跟他商量过，就把这么大一个麻烦塞给他了！ 偏偏他又没办法拒绝斯泰利安，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阿莱西奥又翻出几种口服药给贝里，让他服下，等他昏昏欲睡了，他才跟着斯泰利安走到了外面。 第13页 月光下，斯泰利安把属于自己的银牌再次摘下来，挂在了阿莱西奥脖子上。 阿莱西奥把银牌在手里掂了掂：「你给我做什么？」 「我遇到了些麻烦，这东西你拿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就是实验体人的代表了。」 「这么麻烦的差事，我才不要做。」嘴上这么说着，阿莱西奥却还是接过了银牌，小心仔细地收入了自己的口袋。 第8章 得偿所愿 斯泰利安原路返回，今夜月色不错，晚上还要香软的床铺，对门睡着一个各方面都很符合自己审美的男人，想想都让人难以抑制地愉快。 这种愉快在斯泰利安接近旅店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他发现有一小队人埋伏在旅店四周。 不是他们隐藏的技术太差，实在是斯泰利安也很熟悉这套布置——这些人与他一样，出身于帝国军队。 斯泰利安小声淬了一口唾沫，知道他们早晚会抓到自己的踪迹，没想到离开了十三区这才一天，上面就已经派了军队来。 不会是旅店老闆告的密，他和福克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帝国最近的驻军区到达这里都还需要小半天的时间。 搞不好是借摩托给他们的托宾，或者是其他什么在路上遇到的人。 人为财死，斯泰利安的命好说歹说也值五十枚金币，跟这里的人谈交情，斯泰利安的地位还没那么高。 斯泰利安站在对街的小巷观察了一下，这支小队的人数有十二人，占据了通往旅店的各个通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若是想要强行突破，势必很快就会被打成筛子。 除非他们想要生擒活捉。 不过斯泰利安可不敢赌这个，他那份通缉令上写的可是「捉拿归案，生死不论」。 要是出门的时候带着他的土制火枪就好了。以斯泰利安的夜视力和行动力，在这十二个人发现之前，不声不响地干掉那么四五个人不是不可能。 他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藏在靴子里的军用匕首，用一把冷兵器和那么多热兵器对峙，应该说是毫无胜算吧。再加上对方的人数优势，斯泰利安的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悄悄摸向了最边缘的一个士兵。 自己手里没有枪，抢一把就是了。这是斯泰利安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他悄无声息地抹了那人的脖子，收缴了他的枪械和衣服，混在了十二个人之中。 接下来他又故技重施，干掉了第十一个人。 对方好歹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他朝第十个人动手时，被发现了。于是突兀的枪声打破了砖里区寂静的夜，在房间里安静等着，想听听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的福克同样被惊动，往窗户外看了一眼。 楼下是十打一的场面，看起来还挺有艺术性。斯泰利安灵活得像一只兔子，哦是福克忘了，他就是一只兔子。 这只兔子把是个持枪得兇悍军人耍得团团转，他们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枪口乱指，甚至都没能在斯泰利安周身留下些硝烟的痕迹。 福克凭藉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人之所以这么杂乱无章，是因为失去了指挥官。 帝国军队最小建制十二人一班，能被派来抓捕穆尼尔的，断然不会是这么废柴的。失去了指挥是唯一的解释。 福克站在窗边，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这只小兔子，倒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一个配合默契熟练的小队，不可能没有失去了第一指挥的后续办法，很快他们中有人接过了指挥权，斯泰利安被有组织的轮番攻击压制，躲在对面巷子口难以冒头。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旅馆的三层楼，他们今天入住的那间房亮着等，窗口站着一个人影，不是福克又是谁？ 「你的恩人都这样啦，你不应该知恩图报一下吗？」斯泰利安扯足了嗓子，朝楼上的福克大声喊。 喊完他立刻离开了刚才的位置，下一秒连发的机枪扫射了那个区域，连墙砖都被打碎了几块。 福克本想再看一会儿戏，既然斯泰利安提前发现了他，他认同斯泰利安的话。救人命这种事，是要礼尚往来的。他没走楼梯，而是直接从三楼的窗户翻了下来，落地的时候还顺手制住了一个想要向他开枪的士兵。 福克的动作不如斯泰利安那么轻巧，但威力十足，他仅凭手掌的噼砍，拳脚的力度就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也可能是怕惹麻烦，福克没有伤人性命。 在所有帝国军队的人都束手就擒之后，福克顺手拿过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枪，向空中打响了三次。 这是帝国军队常用的退兵信号，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斯泰利安都知道。 向天空打三枪这事儿简单，但并不是说所有人这么做，军队都会退兵，那是只有指挥官才有的特权。 所以福克这么干的时候，斯泰利安有微微的愣神。 随即让他惊讶的事发生了，那剩下的十人小队竟然真的排好了队列，慢慢走远了。 斯泰利安对福克的身份猜测，更加确认了几分。这人，八成在军队呆过，搞不好现在还没被剥夺权力。可能是在权力斗争中排挤了吧。上层社会那些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此起彼伏的，永远没有尽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有点可怜呢。斯泰利安从刚才躲避的巷口出来，胳膊自然搭上了福克地肩膀，笑着跟他说「多谢啦」，福克侧过头，没什么表情地回望他一眼，冷淡地回了句「不客气」，并没有让他把手拿开。 第14页 回了自己的房间，斯泰利安打开了淋浴器，不算热的水淋在自己身上，沖洗掉了一身烟尘。 他脑子里都是福克利落的身姿，那出拳、踢腿，举枪的动作，全都在撩拨他的意志。越想越兴奋，他感觉自己后腰的位置，屁股往上一点点，有只短小的尾巴想要悄然冒出来。 他腾出手按了按那里，把这种感觉驱散。 他是一个很成熟的实验体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出现兽化的身体。他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超于寻常实验体人的掌控力，这是他一直很庆幸的。 因为就算是再兇勐的勐兽，动物的形态都敌不过狡猾的人类。何况他的本体只是一只人人拿捏的小兔子。维持得住人形，代表着能维持强大。 不是所有实验体人都能做到，他和阿莱西奥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他也有他的问题，这点阿莱西奥提醒过他很多次了。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每次都点头称是，转头就忘了。阿莱西奥会在事后愤愤然，骂他早晚会死在这上面。 斯泰利安经常会感情用事。这不是一个领导者该有的素质，他也不想去做什么领导者。 就比如现在，他那受感情驱使的脑子让他关了淋浴，拿毛巾胡乱擦干了身体，套上t恤短裤，穿过客厅，敲响了对面福克的房门。 福克开门之前正在窗边抽菸，看见头髮还在滴水，明显是刚洗完澡的斯泰利安，愣在了门口，想不出来他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说。 「你……」 斯泰利安没给福克问话的时间，直接冲上去，吻住了眼前的男人。他怕福克挣扎逃跑，还用手紧紧环住了对方的腰。 他可能没有想过，拼力气的话，他远不是福克的对手。 不过福克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反倒在一吻终了之后歪着头问他：「你会变成兔子吗？」 斯泰利安惊掉了下巴，自己手动又把下巴復位，低声念着：「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虽然不大理解人类的兴趣，他还是满足了福克的要求，抖了抖耳朵，眨眼间，一身衣服落地，上面卧着一只灰色的家兔。 福克弯腰把不算大的灰兔抱了起来。他抱得不那么得要领，斯泰利安感觉不是很舒服。 福克也觉出了小兔子不舒服，很快就把它放在床上。男人侧躺着，一下一下抚摸着灰兔子背嵴的毛，偶尔还拨弄两下他的耳朵。 起出斯泰利安还挺享受的，可二十分钟过去了，福克对兔毛的痴迷就像有什么成瘾症，完全不知疲倦。而对方的手就那么一下下抚过自己的身体，他实在是被撩拨得受不了了，没有问过福克的意见，就重新变回了人。 毛质柔软的小兔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躺在自己身侧，福克抬起来还没落下的手僵在半空。 斯泰利安看着福克眼中的一丝不悦，心里有些委屈：「你就那么喜欢兔子毛？」 福克起身准备去给斯泰利安捡衣服，点评了一句兔子毛：「手感挺好的。」 趁着福克还没离开床太远，斯泰利安拽住了他的手，把人重新拽回了床上，重量刚好压在了他身上。 他有些惊喜地发现，福克不是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把那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渴望地望着福克：「不是兔子毛手感也挺好的。」 福克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眼前这个诱人的小兔子，然而他的理智在一点点崩坏，消失。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顺着小兔子的意，感受了一下不是兔子毛的人的手感，确实也很美妙。 福克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你的牌子呢？」 斯泰利安拉着他的手继续，声音有些颤抖：「刚才太乱，弄丢了吧。不重要。继续吧。」 终于得偿所愿的斯泰利安在夜里醒来，在身边的人脸颊上印下一个吻，蹑手蹑脚地拣起自己的衣服，离开了福克的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好，福克睁开了眼睛。 小兔子好像要跑了。 让他跑吧。第二次，他的理智失去了主导地位，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9章 完蛋了 趁夜逃跑的斯泰利安推走了那辆摩托，等到了发动机的轰鸣不会吵醒福克的地方，他才启动了车子，一路骑到了安冶区，阿莱西奥的家里。 阿莱西奥的日子过得很滋润，是个有车有房的成功人士。他载着斯泰利安硬塞给他的麻烦——贝里，刚到家没多久，给自己煮的宵夜刚出锅，就在玻璃墙外面看到了一个倒霉鬼在笑着沖他招手。 「我一定是太累出现幻觉了。」阿莱西奥闭上了眼，希望再次睁开眼时，这个人的幻影就能消失了。 悲催的是，闭上眼之后，他能非常清楚地听到一声急过一声的敲击玻璃声。 阿莱西奥睁开眼，认命地走过去开门，跟斯泰利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那大门围墙都是摆设是吧？」 阿莱西奥住在安冶区条件最好的一条街，是一片别墅区，左邻右舍都是在这里开矿的土大款，平日里跟他没什么接触。他把大门和围墙都修得很高，也是为了表明，他是一个很重视私人空间，不想与外人多联繫的人。 他的生意包含地下的部分，生活是不能被别人随意窥探的，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邻居们的情况并没有比阿莱西奥好多少，因此他们都很默契地互不打扰，唯有斯泰利安，每次上门都是翻墙进院，然后直接敲玻璃，根本不肯好好敲门进来。 第15页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我可是值一百个金币的人，让别人看见了再给你惹麻烦。」 阿莱西奥把他引到餐桌边坐下，多拿出了一套餐具：「我的壁画又要换了？」 「还没吧，估计还要几天，但很快了。」斯泰利安把阿莱西奥挑给他的面连汤都一起喝了个干净，给还在慢条斯理吃面的阿莱西奥讲了一下今夜发生的事。 前面的事情都像是斯泰利安能干出来的，阿莱西奥边吃边听，没影响他的形象。直到斯泰利安说到他把福克给扑到了，阿莱西奥的勺子脱了手，落在地面，碎成了两半。 「你疯了？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阿莱西奥的音量不自觉提高了，吓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贝里，贝里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你那么大声干嘛？」斯泰利安跑过去把贝里扶到沙发上坐下，才回来跟阿莱西奥说，「我觉得他是军方的人。」 阿莱西奥忍不住用筷子敲他的头，训斥道：「你都怀疑他是军方的人了，还跟他搞这些？通缉你的就是军方你不知道？」 斯泰利安俏皮地眨眨眼，笑着回：「可他也没把我抓起来呀。」 「那不是因为你跑了？」阿莱西奥气急败坏地把筷子和两半勺子一齐扔进了垃圾桶，去架子上拿了新的回来继续吃饭，不想再打理斯泰利安这个坏事的傢伙。 「那个，」坐在远处沙发上的贝里弱弱插了一句，「如果是那天同您一起在教堂的人，我在警察署见过他。」 斯泰利安飞快地坐到了贝里身边，好奇地问：「他是警察？」 贝里缓缓摇了摇头：「好像不是，他是去报案的。我记得他说他的父亲死了，名字好像是叫杰森。」 斯泰利安心里咯噔一声，忙问贝里：「什么时候？」 「大概一年多以前吧，我那时候刚接触违禁品，被巡街的警察发现带去了警察署。」 阿莱西奥突然笑了，笑得幸灾乐祸：「你完了，斯泰利安。」 「是啊，」斯泰利安苦笑。杰森这个名字本就不像福克那么普通，再联繫到死亡时间，「要是他知道杰森死在我手上，我……」斯泰利安把双手覆在了自己脸上，挡住了他痛苦的表情。 「你去死好了。」阿莱西奥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满脑子情情爱爱的。 从阿莱西奥摔勺子才听到两人谈话内的贝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问，又把自己缩成一团，灰色的大尾巴因为胆怯支出了裤子，他极力想藏起它。 斯泰利安使劲揉了两下自己的脸，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成了一副嬉笑的样子。他摸了摸贝里的头，让他放，阿莱西奥没有生气。 阿莱西奥非常不给面子：「我就是在生气！」 「行了，」斯泰利安此刻有些脱力，从身体到心里，都是在强撑，「我上去睡一会儿。」 阿莱西奥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愤愤地把勺子扔进了面条已经所剩无几的碗中。 斯泰利安总是这样，不断闯祸，总要由他来收拾烂摊子。他是觉得麻烦，但他并不希望有一天，他会失去这个朋友。 他们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一起经营实验体人的救护组织，斯泰利安说，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和正常的人类一样，不再有病痛，不再受歧视，拥有与人类平等的权力。 本来他们的行动一向很隐秘，是斯泰利安在一次营救行动中，非要去救一个人类女孩。在将女孩送去医院时，他遇到了在医院看病的自己的顶头上司。 很不巧，这位顶头上司刚才在围捕他们的行动中受了伤，正愁找不到人发泄呢。 于是阴差阳错的，斯泰利安成了这个替罪羊。 虽然这个替罪羊确实就是他自己，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些。 那天夜里，斯泰利安不得不带上自己的土制猎枪和军刀连夜逃出了帝国军队，这个他已经服役了两年的地方。 土制猎枪是他一直藏在军营外面的山林里的，那里本来住着一个猎人老爷爷，他去世之后，把自己的东西都留给了斯泰利安。 那把军刀其实是之前淘汰的军制小匕首。回收废弃匕首的时候，斯泰利安说他弄丢了，还因此被罚了几个月的薪水，多参加了好几次危险的军事行动。 他挺喜欢这小东西，这是他短暂的二十年人生或者说兔生中，收穫的第一个可以防身可以伤人的东西。 从前有人打他骂他欺负他，他都只能忍着。在百花区那样的地方，他若是还手与他人发生了争执，回家后会收穫来自父母的加倍责骂。 不去考大学，脱离家庭，参军入伍，是他第一次对养父母做出抗议。 他之所以能成功，实验体人研究的发起人杰森帮了不少忙。他亲自上门好几次来说服了斯泰利安的养父母，让他先去部队磨练一番，理由是有助于他收集数据。 斯泰利安知道，这只是杰森找到的一个说辞，他根本不需要什么数据。 这个小老头总是对他们这些实验体人抱有极大的歉意，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斯泰利安送杰森出去，向他表达谢意。杰森说：「现在不需要你做什么。只希望将来有一天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拒绝我。」 斯泰利安是在杰森临死前才知道，他建立了一个实验体人救济组织。 第16页 本来一切运行得很好，杰森在幕后为实验体人提供帮助。因为杰森的身份敏感，正是他的实验才导致出现了这么多有缺陷的实验体人，所以他不能大张旗鼓。 不管是在人类社会还是在实验体人中，这个救助组织的首领都是神秘的。 然而有实验体人发现了这个组织背后其实是杰森，对此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甚至引发了一些极端行为。 杰森联繫了斯泰利安，等斯泰利安到了他的实验室，只见杰森双手握着刀柄，刀刃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 杰森握着他的手，求他帮忙，让他不要忘了当初的约定。 他必须以死谢罪，只有这样，实验体人才能不再愤怒。而杀死他的人是斯泰利安，斯泰利安就能顺利拥有组织起救济组织的权威。 斯泰利安那时候是茫然的。杰森说了特别多的话，而他无法反驳，只是顺着杰森的手用力。 杰森的血流在他手上的感觉，他现在都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生命的流逝。人的血液，可真温热啊。当时的斯泰利安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第10章 幡然 斯泰利安在阿莱西奥家住了一小段时间。为了防止被发现引来骚乱，他几乎足不出户，只跟贝里做些简单的交流。他教了贝里很多东西，如何抵抗药物，在发作的时候第一时间应该怎么做；教他认得简单的字；教他一些防身术。 跟斯泰利安比起来，贝里是个非常倒霉的实验体人。 他属于偏失败的那一类，实验之后提取了几个数据，他就被抛弃了。尽管是实验体人，但仍旧过着和野狼一样的生活。偶尔他会到人类社会的边缘偷些食物或药品，就这么晃荡着过了十几年。 斯泰利安很心疼这个孩子，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教育，还逼迫阿莱西奥要与他一起承担起这份责任，阿莱西奥摆摆手，谢谢了，我不需要弟弟，还有正式要忙。 这天，斯泰利安拆开了阿莱西奥递过来的信，里面是有关福克的简单身份调查。小半个月来，阿莱西奥就是在忙这件事。他尽自己所能把资料查得详尽，好彻底断了斯泰利安的念想。 福克的名字确实如他所说，是个真名字。 贝里说的也没错，福克是杰森的儿子，亲生的。不过因为杰森的实验所工作特别忙，所以福克是从小跟着母亲长大的。 他读了军校，毕业之后顺其自然进入了军队，从最低级的军士做起，现在已经做到了中校。 他并没有捲入什么斯泰利安脑部的上层纷争。 据阿莱西奥调查到的内部消息，福克以前出过几次卧底行动，这次很可能也是同样的套路。而他的目标很可能是实验体人救济组织。 这个组织的存在十分影响人类对实验体人的奴役，本来他们都是非常老实的，不管在什么岗位都是任人批判欺侮的，而有了这个组织，竟然让他们隐隐有了反抗的意识。 所以军方想要对他们动手是迟早的事。 斯泰利安不这么认为。他会捡到福克，完全是个意外。如果对方真的在打他们组织的主意，没道理事情做得如此不周全。 福克的资料里还写了，他的心理医生认为他缺乏与常人相同的情感认知，虽然不影响他对任务的执行，但的确他的属下里经常有人抱怨上司一点都不人道，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看到这里的时候斯泰利安勾起了唇角。他想起了福克在床上的模样。 他心里怎么想的斯泰利安不知道，总之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看着斯泰利安收了信，阿莱西奥坐到了他身边，小心地问：「杰森真的是你杀的？」 这件事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斯泰利安从实验所出来就找到了他，拜託他布置了后面接手救济组织的所有事情。但唯独事情的真相，阿莱西奥一直有所怀疑，却一直没敢去找斯泰利安确认。 「是啊。」斯泰利安很坦然地承认了。 阿莱西奥纳闷地问：「你不是一直跟他关系很好的吗？」 「所以杀他的人才是我。」 阿莱西奥非常缓慢地点了个头，从这个听起来不那么平常的回答里，隐约猜到了一丝内情。聪明如他，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了。 他还有句不得不说的话：「有个坏消息，我得告诉你。」 斯泰利安一挑眉，心里就有了答案：「我被盯上了是吧？你怎么样？」 「他们暂时还没查到我和你的关系。」 「那就好。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阿莱西奥拽住了他问：「你去哪儿？」 「别管了，」斯泰利安站起身拍了拍阿莱西奥的肩，指了指他脖子上挂着的银牌，「交给你了。」 「要是能活着……」 「放心，我不会自己找死的。」 带上自己的土制猎枪和军用匕首，斯泰利安又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离开安冶区的时候，斯泰利安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着，能离阿莱西奥远一些，多拖一段时间，像以前那样，在十三区的日子就很好。 然而在途径砖里区边界的时候，他却突然不可抑制地思念起了福克。 明明身为高级军官，却私自放跑了通缉犯，还帮着通缉犯击退了军中的追捕，这种事听起来，好像会给他惹出一些麻烦。 第17页 斯泰利安在砖里区一边小心隐匿自己的行踪，一边偷偷打听了在他离开之后，福克的动向，最终他选择了一条福克最有可能走的路线，追了上去。 在斯泰利安不辞而别之前，两人的目的地就是西城区，而斯泰利安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福克在砖里区住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协助附近的警方拔出了一个倒卖违禁品的组织，之后就继续往西城区的方向去了。 他这次外出的任务就是要精准打击这个倒卖违禁品的组织，被扔到十三区，认识斯泰利安被他搭救什么的，都纯属意外。 斯泰利安一直躲躲藏藏，不敢走太过显眼的大路，直到进了西城区的范围，他才寻到了福克的一丝踪迹。 仍旧是炎热的夏季，福克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走在西城区的街道上，脚步匆匆，像是要去办什么重要的事。 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的斯泰利安从道路一旁，一个人很多很热闹的公园里走了出来，拦住了福克的去路。 斯泰利安像是从天而降，福克站在原地，愣怔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刚才还焦急的脚步完全停滞，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那夜过后，他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小兔子的准备。 他昨天刚拿到了父亲临终前的遗物，之前被警察收走调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们把一些确认与案情无关的东西还给了福克。 在这堆东西里，福克发现了父亲留给他的暗号，然后他跑到自己老宅，在一道墙缝里翻出了一封信，是父亲的绝笔。 上面写了他对实验体人的愧疚，对开启这个实验感到懊悔，他决定要用自己的生命赎罪。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让福克不要追究他的死亡。 信中还有一小段提到，福克小时候去实验所，很喜欢的那只灰色的小兔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是同一只小兔子，福克在读信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件事，心里产生了那么点，或许是叫做遗憾的情绪。 斯泰利安突然出现，福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高兴。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小兔子的头，斯泰利安又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头埋在了福克的胸口，最后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得走了。」 说完没有给福克说话的机会，低头脚步匆匆朝着远处走了。 福克用那只举着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手，摸着胸口那一小团水渍，是眼泪吗？ 他为什么要哭呢？福克不是很明白。 斯泰利安走了，福克也没有理由留在原地。他朝着路边停着的一辆中巴走去，敲了敲车门，上了车。 司机跟他点头致意，车里没有其他人，福克找了个座位坐下，从他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斯泰利安被埋伏了很久的警察押走。 斯泰利安知道有人在跟着他，他们已经跟了几天了，斯泰利安知道，如果今天再不抓紧时间见一面，他将会直接被带走，推上军事法庭。 从斯泰利安出现的时候起，福克也注意到了这些悄悄尾随斯泰利安的人。或许是因为他拦住了自己，那些人才没有立即行动。 福克觉得自己应该提醒斯泰利安，可他的理智告诉他，斯泰利安就是来告别的。他应该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着被带走了。 这一切的结局都与想像中一样，可福克还是觉得心里突然好像空缺了什么，一种陌生的感觉席捲了他。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大巴司机半天没等到指令，回头看了福克一眼问：「还看吗？中校？」 「走吧。」福克收回视线，回答司机的话。 就在汽车启动的那一剎那，福克感觉自己的眼中流出了一滴泪，落在了他手中的信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