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离开后他们后悔了》 第1页 《万人嫌离开后他们后悔了》作者:席笙【完结】 简介: 自从那个私弟弟被接回家,郁寻春就处处被人拿来和他比较 亲口说过喜欢的男友问他为什么不能像对方那样乖一点 一起长大的朋友背着他和弟弟私联十年,反过来质问他怎么就是容不下对方 至于父母…… 一个自然更偏心和白月光的孩子,一个对他事事完美要求,又事事嫌弃他不如弟弟 就连网友,也会在不知二者关系的情况下,将两人拉到一起比较 弟弟千好万好,而他则易怒暴躁,疯狗一样被全世界唾弃 他觉醒了 他跑路了 然后那些人突然好像疯了一样,个个都离不开他了 - 先找上门来的是私生子弟弟 眼泪汪汪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讨厌自己 卑微极了 又在街上偶遇了背叛他的竹马 因为他身边结伴的友人红了眼眶,问他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满脸慌张 而那个所谓的男友 知道他有了新恋人后深夜买醉街头,哭着打电话央求郁寻春别不要他 听起来十分害怕 父母也突然开始自我反思,诚心道歉了…… 郁寻春觉得蛮离谱的,主打一个以读乱回:这事还得问问联合国那边怎么说 - 郁寻春退圈后,网友普天同庆,欢送疯狗。 直到后来他们发现,他们也是吹狗哨的一员。 一个个都想给郁寻春道歉,却苦于找不到人。 直到一次意外,他们在别人镜头里,发现了那个横空出世却从未公开露过面的,天才音乐制作人。 他抱着一猫一狗在花园里玩水,阳光下的笑容从未有过的耀眼。 当晚全网都在刷#全世界欠郁寻春一个道歉# 深夜,宴家掌权者破天荒转发了微博,就仨字:没必要。 郁寻春刷到这条微博时,宴青川正跪在他床边装可怜:「寻寻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在你叫停的时候不停,害你弄湿了床单。」 他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下次我一定听话。」 郁寻春暴怒:「上次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 和宴青川初识是一场酒后意外,两人莫名滚到一起 后来离家出走被他捡回家,宴青川看郁寻春的眼神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和无奈 郁寻春不由蒙住那双眼睛,无数的话到嘴边,也只吐出两个字:做吗? 傲娇易炸毛低攻低防受x上可阴阳下可绿茶跳脱但温柔攻 ·攻受唯一,超配绝配天仙配,包甜的,不甜打我 ·警惕吹狗哨虐待 ·全员火葬场 ---- 宝宝,看看接档文(轻轻跪下) 《菟丝花伪装指南》 裴礼重生了 重生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十八岁 彼时,他还没被挖眼断腿,关进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残喘十年 走失的凌家幼子尚未找回,养父母兄长仍然带着伪善的面具,和他这个假少爷周旋 怎么办?他好兴奋啊 不管是虐待他的,伤害他的,还是践踏他的,裴礼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要凌家所有人,都跪在脚边向他摇尾乞怜 接下来,是属于裴礼的猎杀游戏—— - 顾雁山是豪门世家的权力之巅,十八岁夺权,二十岁掌舵 三十二岁,翻手云覆手雨,无人敢置喙 最近,所有人都知道他破天荒在身边养了个小宠物 据说这小东西娇惯得很,又黏人,没有顾雁山在身边连觉都睡不着 再大的事,也不及顾雁山回去哄他睡觉重要 一个小宠物能新鲜多久? 却没想到,他后来竟同顾雁山平起平坐,成为顾家另一位掌权者 正式将他介绍给外界那天 众人终于窥见其真容 竟是不久前一手倾灭了凌家的弃子 有人把这事抖到顾雁山面前, 说他柔弱的外表下,手段狠戾 害怕他被骗,担心他成为第二个凌家 顾雁山粗糙的指腹摩挲裴礼指根:「你怎么看?」 裴礼坐在他腿上反问:「你怕吗?」 男人低头轻吻他指尖:「你要,我就给。」 [年上/18*32/年龄差体型差身份差/半养成/双疯批] 内容标籤: 豪门世家治癒 日常 主角宴青川互动视角郁寻春 一句话简介:万人嫌和豪门大佬同居后 立意: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第01章 第 1 章 郁寻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浑身酸痛,头胀欲裂,迷迷煳煳想接,伸手在枕边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 什么情况? 费劲吧啦睁开眼,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吵得人心烦的来电声戛然而止。 一道低沉又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说。」 我草草草!!! 郁寻春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勐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动作太大,酸胀和麻痛从尾椎蹿到天灵盖,疼得他龇牙咧嘴,面目扭曲。 第2页 床上的男人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迟他一步坐起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望半天,最后还是男人先掀开被子下床,套上浴袍后,应着手机去了阳台。 老实说,对方确实是有着一张不输给任何娱乐圈男星的脸,短髮利落,肌肉线条流畅,就连握着手机的手指也骨节分明。 但郁寻春实在没心思欣赏美男。 因为这个美男从脖颈到前胸,都有一圈暧昧的痕迹,特别是当他背对着郁寻春的时候,那线条紧绷的背上抓痕深深浅浅,瞎子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换平时看到这一幕,郁寻春都能笑着调侃一句干挺勐。 但当酒店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没眼看这一地狼藉的衣服赶紧裹着浴袍往浴室走,腿刚迈开动作便是一僵。 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那一瞬间,郁寻春只想鲨人。 郁寻春你平时不喝酒,一喝酒就玩挺大啊? 妈的这人要是有病,你就等死吧! 扫了眼阳台打电话的男人,更是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了一遍,长得人模狗样的东西,床品实在垃圾。 吧唧—— 他没穿拖鞋,光脚踩到什么滑唧唧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打着结的小雨伞。 郁寻春:「?」 这不他妈有套吗! 到此刻,郁寻春的记忆终于回笼。 确实是有这玩意儿的,是他最后缠着人不让用,说不爽。 郁寻春:「……」 砰—— 他一头撞在洗手间门上。 疯球了,禁慾二十年,一开荤就玩这么大是吧!!! 郁寻春在门上勐磕了几下,门板敲得砰砰响,引得阳台打电话的男人不由往他这边看了眼。 后脑勺上写满了当事人对自己酒后失德行径的懊恼。 宴青川笑出了声。 - 在浴缸里泡了半晌,郁寻春逐渐冷静下来,他仰着头靠在浴缸边沿,盯着头顶的白炽灯。 昨天郁寻春所在的片场发生了一场意外,道具组失误在拍摄现场引起了一阵大火。 最近天气干燥,火势蔓延得很快,他好不容易侥倖从火场里跑出来,结果被正好赶来的简司州遇上,还没等他开口让他们赶紧找人灭火,那个人就按着他的肩膀,问他为什么只顾自己不管郁池夏。 不知道的,还以为郁池夏才是他男朋友呢。 关键是郁寻春根本就不知道郁池夏跟他在一处。 他一张脸被熏得黝黑,身上衣服和头髮都被火舌舔过,但整个片场都没人问他一句有没有事,全部都急匆匆地去救郁池夏。 结果人早就在起火之初就跑出去了,不仅一点伤没受,就连脸都比郁寻春干净,然后怎么着,被所有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不说,还怕他受惊,专门给他叫了救护车。 反倒是郁寻春,根本没有被任何人想起来。 幸好他也没什么事,自己早早驱车回酒店洗了个澡。 大概是心情不佳,疲惫的郁寻春洗完澡后倒头就睡,于是他做了一个非常荒唐的梦。 他梦到这个世界是本小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 而他就是万人迷的对照组,爹不疼娘不爱,不受所有人待见的万人嫌。 他的男友简司州,是会和郁池夏终成眷属的另一个男主角,就连一直觉得他不够优秀,嫌弃他比不上郁池夏的亲妈,最终也会被郁池夏攻略,接纳这个存在即是提醒她郁父不忠的私生子。 而他这个简司州现在的男朋友,未来的丈夫,两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自然是无恶不作,然后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活成一只过街老鼠。 一觉睡醒,郁寻春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就离谱,这众叛亲离的前提,是不是得有个亲? 就他现在有家跟没家没什么区别的样子,众什么叛,亲什么离? 他才不信什么狗屁梦。 权当自己因为不爽众人的区别对待,在梦里找理由为他们的行为开脱,毕竟郁寻春已经数不清类似的事是第几次发生了。 但因为这个梦,郁寻春的心情宛如狗屎。 晚上找了个夜店,让经理给他找了一堆帅哥美女开趴体,素的那种。 他没有什么能掏心掏肺的朋友,也不需要,毕竟他还没发现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用钱解决的,什么孤独烦恼没人喜欢,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人陪? 好笑。 然后也确实有不少人对他发出深入交流的信号。 毕竟他帅气,多金。 但有一说一,乱搞不安全,而且那些男模特还没他长得帅,郁寻春没这个性趣。 至于怎么和外面那人滚到床上去的…… 郁寻春头疼得不行,喝多了之后,所有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东记得一点,西记得一点。 皱着眉半天,突然想起几个画面。 一个是他摸着不知道谁的脸说:「你是经理新给我找的男模?还挺帅。」 一个是他攥着不知道谁的裤腿不放感嘆:「比简司州那个狗东西帅多了,你卖身吗,要不要和我做/爱?」 旁边不知道谁光听声音就感觉点头哈腰的:「喝多了,绝对喝多了。」 第3页 郁寻春满头黑线地沉入水底。 喝多了。 真的喝多了。 正无语着,浴室门被叩了下,高大的人影模模煳煳地印在长虹玻璃上。 「还没洗完,要洗等会儿。」一开口,郁寻春就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不由「操」了一声。 宴青川:「我准备叫餐,你吃不吃?」 吃个屁! 郁寻春原本是想从浴缸里起来,一动作,骨头里的酸软劲就冒出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宴青川听到动静:「你还好吗?」 他声音听着倒是神清气爽,郁寻春磨了磨牙:「没死。」想了想,他又问,「喂,你没病吧?」 听他这样问,宴青川倒是想起昨晚的一些事,他轻笑了下,「没有。」 说完又问:「给你点粥?」 郁寻春肚子也适时叽咕了一声,咬牙吐出一个恶狠狠地:「行。」 宴青川离开后,郁寻春又在浴缸里挺了会儿尸,听到外面有细微送餐的动静,才爬起来。 男人坐在窗边,酒店普通的浴袍都被他穿出高定感觉。 他单手捏着咖啡杯,阳光落在他身上,赏心悦目地跟美术院校里的艺术品雕塑一样。 确实养眼。 看到他过去,男人还非常绅士地帮他拉开了餐边椅。 郁寻春不高兴地啧了下嘴。 他情绪外露,宴青川道:「你好像对我很不满?」 郁寻春:「我把那玩意儿留你那里一晚上,我看你满不满意。」 宴青川凝滞了一瞬:「……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被郁寻春缠了一晚上,折腾到天亮,最后两人都几乎是昏睡过去的,实在没顾上。 「怪不得人家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郁寻春捏着瓷勺,不爽地戳着碗里的粥。 宴青川差点被嘴里的咖啡呛到。 他闷咳两声,靠着椅背低低笑出声。 郁寻春目光不善,宴青川边咳边笑:「抱歉抱歉。」 「我给你约个体检,检查完把报告发给我。」郁寻春说着手机往宴青川面前一推,上面是他的微信二维码,「先加个好友。」 男人眉眼冷峻,不说话坐在那里脸上就跟带着一层霜似的。 但脾气却意外的好,被郁寻春没好气地怼来对去也没见生气。 ……才怪。 他手上扫着码,嘴里倒是一点亏不吃:「这会儿怕我有病了。」 郁寻春黑着脸没吭声,这事儿他还真不能把火撒人家身上,因为他记得他最后好像要求了好几次不带那玩意儿,但男人一直没同意。 他开始甩锅:「我那会儿意识不清,根本不能对我的言行负责,你既然不愿意,你就坚持到底啊,半路松嘴算怎么回事!」 宴青川解释:「你放心,我没病,我当时不同意就是怕你有病,结果你就在那儿又哭又闹说你第一次,怪我嫌弃你,挂我一身眼泪鼻涕,我实在拗不过你选择了相信你。」 「你当时还说了一句话你不记得了?」男人看着他,「你说『快点,我没病,你是不是不行』,你说哪个男人听得了这种话?」 他唇边带着一丝浅笑,略带戏嚯的表情让郁寻春想起了曾经某个流行的网络热梗——当我这样回答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郁寻春裂了。 舀了一勺粥在半空停滞半天,哐当落进碗里。 「怎么可能!!!」 他嗓子噼叉,远在酒店楼下树梢上的麻雀,都好似被他这声惊嚎给惊地扑腾开。 「你说我——」又哭又闹? 郁寻春伸出两指在两人中间比来比去,满脸的不敢置信最后汇成一句铿锵有力的:「不可能,你休想骗我。」 说完他脑子里就闪过一点碎片式的画面。 对上宴青川漆黑的眼,郁寻春默默移开视线,喝了口咖啡:「绝对不可能。」 他所有情绪都挂在脸上,心虚也很明显。 宴青川端起咖啡,掩住了唇边的笑。 郁寻春背对着他,握拳狠敲了自己脑门几下。 煳涂啊郁寻春,几杯酒啊把你喝成这样! 他无意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宴青川道:「你以为只是酒的问题?」 郁寻春转头:「什么意思?」 宴青川按了按太阳穴,细看之下能发现他脸上也有一丝疲态。 不仅是郁寻春觉得自己被掏空,同样折腾了一晚上的宴青川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问:「你知道我们昨晚做了几次?」 郁寻春一脸茫然。 男人比了个手势。 郁寻春睁大眼,这个次数他居然没有精尽人亡,他也挺天赋异禀的。 不是……他瞪着男人:「你居然还数,你好变态。」 「这是重点吗朋友?」宴青川无奈,「重点是这个次数不正常,你被人下药了。」 郁寻春:「啊?」 第02章 第 2 章 郁寻春长着一张相当好看的脸,唇红齿白,眼睛又圆又亮,瞳仁乌黑,像是刚从溪水里捞出的黑曜石。 但他的脸并不是可爱挂,清晰的下颚线和高挺鼻樑,恰到好处中和了那双眼睛的幼态感,是一款高眉深目的浓颜。 当他茫然地睁着他那双全娱乐圈公认的大眼睛盯着宴青川时,宴青川想到了蒋洲家的那条总是精力旺盛的边牧。 第4页 和意识不清的郁寻春不同,宴青川是清醒的。 很难说昨晚和人滚到床上不是一时的色慾薰心,但他很快就在郁寻春完全没了理智的反覆索求中发现了不对。 半拖半拽地带着人泡了许久的冷水,才让郁寻春恢復了些意识。 只是这人恢復意识之后比不清醒的时候更难缠,宴青川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泪眼婆娑挂在自己身上哭的画面,那双大眼睛就跟关不住的水头似的,一开始是不出声的细细呜咽,还是宴青川强迫性地掰开他的嘴,他才哭出声。 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然后就一边哭哭唧唧一边骂骂咧咧,一会儿骂一些耳生的人名,一会儿骂宴青川活烂,连头顶的灯晃眼他也要骂上两句,又好笑又可爱,折腾宴青川大半夜,整得他哭笑不得。 郁寻春倒是一觉睡醒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是清醒后的眼神虽然机灵又防备,但他藏不住懊恼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不太聪明。 就连宴青川彻底把话摊开,郁寻春也没反应过来:「啊?」 宴青川:「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郁寻春仔细回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真要醉成烂泥,他也根本就石更不起来。 更别说和人决战到天亮了。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宴青川见他眉心深锁,提醒道:「想想是喝了哪杯酒之后觉得眩晕发热的。」 嘶。 郁寻春真想不起来。 他那场趴体,经理前前后后给他找了三十几个人,一群人玩嗨了,谁都能过来喝两杯。 而且也不应该啊,经理找来的那些人他一个不认识,就算认识他,也顶多知道他是个煳咖全网黑,小明星有点钱去那种声色场合消费他也不是头一个,又不是什么大鳄王老五,有必要给他下药?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盯着宴青川看了几秒:「难道是你?」 宴青川:「……」 :) 恰好客房服务过来送衣服,宴青川对着郁寻春皮笑肉不笑地推了下唇角,起身离开。 郁寻春才反应过来宴青川那张脸确实眼生,没在包厢里见过。 他转身对着他背影轻喊:「你不是经理给我找的男模啊?」 宴青川拿了两套西装回来,一套丢在沙发上,明显就是给郁寻春的。 另一套被他拎在手里,他单手解着浴袍的腰带,倒是没脱,「那我这一晚又出人出力的,老闆打算给我多少钱?」 郁寻春脑子没转过来:「你想要多少?」 「我这种质量的男模,不便宜的老闆。」说着,宴青川进了更衣室。 郁寻春虽然经常点鸭子,但那都是气氛组,真滚到床上去的也就面前这一个。 气氛组的价钱他清楚,但过夜的倒还真有点不了解。 而且他这种质量的男模,确实也挺少见的,整体来说郁寻春也没亏。 但不管怎么说,管他什么原因,不带套要扣99分。 没多久男人就换好了衣服出来,西装笔挺,肩宽腿长,还挺养眼。 宴青川朝他晃晃手机里的收款二维码。 郁寻春没反应过来:「干嘛?」 西装让宴青川整个人的气质都更锋利了些,就是一开口:「付款,老闆不是想白嫖男模吧?」 郁寻春:「……这种话从现在的你的嘴里说出来,不合适。」 宴青川:「哦?」 郁寻春:「你穿成这样,感觉更像你嫖我。」 宴青川轻笑:「也行?」 「你想得美,」郁寻春一脸不屑:「本少爷怎么可能让你嫖?」 他解锁手机准备扫码,还没扫上,二维码变成了来电页面。 宴青川看了眼,对郁寻春道:「还有事,我先走了。」 宴青川刚进电梯,手机来了条新消息。 他点开一看,郁寻春给他转了五千块。 附言:[本少爷对你昨晚的服务并不满意,这五千勉强算给你的出场费。] - 桌上的粥没动几口,郁寻春烂泥一样瘫在沙发上,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疲惫过。 原本是睁着眼睛想着谁给自己下药的事,结果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 虽然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但郁寻春睡得并不好,他又做了一晚上万人嫌的梦。 有够离谱的。 郁寻春摁亮手机,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和来电。 他后知后觉,昨天那场火后剧组什么时候才重新开机,也没给他个通知? 虽然郁寻春脾气不太好,但对待工作他还是很认真的。 即使只能在烂片里打转,也从没无故缺席过一天。 他消失一整天,没和剧组请假,也没人找他。 有点奇怪。 先给场务那边发了消息询问,他点开微博,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池夏回应粉丝无大碍#的热搜,在他之后才是剧组失火的词条。 郁寻春自动忽略了郁池夏相关,点进剧组失火的词条里,看到了剧组关于失火的回应以及无人受伤的声明。 失火原因是没熄灭的香菸。 哪个脑子被驴踢的煞笔藏到剧组道具间去抽菸??? 还乱丢菸头! 第5页 点开评论,果然都是和他一样在骂人的,特别是火灾受害人郁池夏的粉丝。 翻着翻着,刷出一张自己满脸乌黑站在火灾现场外的照片。 网友:[众所周知郁寻春是会抽菸的,他这幅样子明显就是从火场里跑出来的,他肯定是肇事者!] 郁寻春:? 你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吗? 而这条评论在评论区热门,剧组下场回应会把这件事查明白,然后一熘不管是头像还是都是郁池夏粉丝的网友,一边艾特他破口大骂,一边要求剧组给个说法。 郁寻春那火噌的一下就来了,踏马的他还是受害者好伐! 他勐地坐起来,盘着双腿,手机键盘按得啪啪响,输出一长串还没发出去,八百年不联繫的经纪人的电话突然来了。 郁寻春现在正在气头上,接个鬼的电话,挂掉继续打字。 电话又响,他再挂,又响。 郁寻春怒了,接通电话:「有屁快放!」 电话那头经纪人声音也气沖沖的:「郁寻春,你们剧组起火的事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你想变法制咖没人拦你,但你别拖公司下水,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剧组和池夏那边如果要赔偿,公司一分都不会给你出!」 郁寻春平时都懒得搭理这狗比。 偏挡不住他现在自己往枪口上撞。 他正好一肚子火没处发,冷笑一声:「说得跟你破公司对我多好似的,资源没有,抽成的时候倒积极,我平时懒得跟你计较,你是不是以为我脾气很好?」 「郁寻春——」 「你爹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还让我给你解释,你算哪根葱你配吗?擦好你公司门口的地板等着你爹明天来解约吧,傻逼!」 郁寻春狠狠一掷,手机在沙发上弹了两下,落在他腿边。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死老子谁如意。 不气不气不气。 郁寻春盘腿抱胸默念了八百遍莫生气。 然后唰的睁眼:「气死老子了。」 好不容易等他把这口气顺下去,场务的消息也回来了。 说暂停了郁寻春的拍摄。 郁寻春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他忍着怒气回覆:[为什么?] 这回场务倒是回得很快,一方面是这次起火虽然人没有受伤,但很多道具都烧得不能用了,剧组这边需要重新准备。 另一方面是这场火虽然不是很大,但因为郁池夏的粉丝闹得很大,惊动了消防部门,要对影视城进行消防安全检查,所有剧组都要停工几天。 当然最重要的是,出了这种事剧组肯定要追责,郁寻春想要继续参与拍摄,需要证明那场火和他没有关系。 郁寻春都给气笑了。 所以剧组就因为网友那一句话,就将起火责任归结到他身上? [开机到现在一个多月,你们看过我在片场抽菸吗?] 郁寻春气得想骂人,但他也不能把这火撒场务身上,键盘都快被他按冒烟。 场务回復道:[池老师说看到你在道具间抽菸。] 郁池夏!!! 郁寻春瞬间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太急闪到了腰。 他扶着腰,臭着脸骂了句:「操!」 第03章 第 3 章 郁寻春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冲进洗手间,不到半分钟就单脚从里面蹦出来,一边蹦一边往脚上套着袜子,摔门而出。 他直奔回家,车轮都快在院子里擦出火星。 砰的一声,郁寻春甩上车门,两步迈进别墅:「郁池夏!你给我滚出来!」 管家急急忙忙上前,皱着眉,压低声音制止道:「大少爷您小声点,夫人刚午休睡下。」 表情和语气都带着点埋怨。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午休,他妈也挺会挑时间。 但他还是放缓了声音,问:「郁池夏呢?」 他语气不善,管家知道他又是回来找茬的,这大少爷要么不回家,一回家总要闹个鸡飞狗跳。 不像小少爷,每次回家都安安静静笑容满面的。 管家一阵腹诽,道:「小少爷不在。」 「不在?他没回来?」 平时有点小病小痛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替他操心的人,遇到片场起火居然没回家卖惨? 「小少爷新戏开机,这段时间都不在家。」说着,管家想起什么似的,「大少爷不是和小少爷在一个剧组吗?」 郁寻春:「郁池夏告诉你的?」 管家点头:「小少爷一直想和您好好相处,发现你们在一个剧组后还特地打电话回来给老爷说过,我听着他那语气很期待和你一起工作,还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大少爷,你给李叔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小少爷?」 保姆和几个帮佣站在厨房门口。 余光里,她们脸上同样带着探究的表情。 郁寻春知道他们都在心里拿自己和郁池夏比。 郁寻春十二岁的时候,他爸从外面给他领回了这么一个弟弟,比他小三岁的私生子,说是生母去世了,死老头不能让自己的种流落在外,人接回来时又瘦又小,还生着病,看人怯生生的,很快就俘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人。 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所谓的「孩子是无辜的」,不接受这个弟弟的郁寻春和郁母,反而变成了无理取闹的代名词。 第6页 郁寻春一直都觉得很好笑。 老东西管不住自己的鸟,回头来要求他接纳他出轨的产物,凭什么? 还问他为什么不喜欢郁池夏? 郁寻春懒得和他们多说一句,转头就走。 「郁寻春。」熟悉的女声落在耳畔,郁寻春回头,席余馥站在二楼。 郁寻春长相肖母,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几乎和席余馥一模一样。 但和郁寻春那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不同,席余馥的眼里没什么光,眼神冷漠地不像是在看亲生儿子,更像是在看什么不如意的作品。 席余馥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冷淡道:「你上来,我有话对你说。」 郁寻春一和她对上眼就忍不住烦躁。 啧了下舌,一脸不爽地上了楼。 席余馥房间内檀香萦绕,郁寻春到时,她正双手合十地站在佛像前。 郁寻春抱胸斜靠在门口,也不进去:「有话赶紧说,我还忙着。」 「忙着去找你弟弟麻烦?」席余馥睁眼瞥他。 郁寻春:「我可没弟弟。」 席余馥没纠正他的话,反而顺着指责道:「你看你站没站相,回趟家也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你这样,拿什么去和郁池夏争?」 又来了。 郁寻春就知道她叫自己上来没什么好话,说来说去都是觉得他比不上郁池夏,以后争不到家产一类的话。 他都想说,你信佛这些年,贪慾还这么大,也不怕让佛主他老人家不高兴。 但话绕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他左耳进右耳出,听她念叨两句差不多了。 「你叫我上来就为了给我说这个?」郁寻春站直,「说完了,我走了。」 「我让你走了?」席余馥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态度,「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小时候根本不是这样子。」 郁寻春只觉得无语。 从小到大,郁寻春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嘉奖,为了得到夸奖顶着四十度的高烧也不忘学习,因为她曾经是大提琴家,为了让她满意练琴连到昏厥,但不管是他拿着全优的成绩单还是比赛的第一名,得到的也永远只有—— 「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 「你离优秀两个字还差得很远。」 不管郁寻春如何努力,他从未得到过席余馥一句赞赏。 郁池夏来了之后更甚。 在她眼里本来就不够完美的郁寻春,又多了一个缺点——不如郁池夏讨喜。 现在他长大了,人倒是开始怀念他小时候了。 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控制他? 简直在想屁吃。 「脚长我身上,走不走还要你允许?」郁寻春冷笑,「还是我不听话,您又要像小时候那样请家法?」 席余馥捻着佛珠:「你的新闻我看了。」 「哟,」郁寻春意外,「您还上网呢,挺新潮啊。」 席余馥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母子俩向来是这样,针尖对麦芒。 她自顾自道:「你爸爸还不知道你把郁池夏困在火场的事……」 郁寻春一听这话,马上火冒三丈:「什么叫我把郁池夏困在火场?那场火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席余馥看着她,井然一副「你自己清楚」的表情。 「那场火和你有没有关系我无所谓,但是大家既然都觉得是你造成的,传到你爸爸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佛珠碰撞发出轻响,案几上誊抄着佛经的宣纸被窗外的风掀起,郁寻春听到他母亲冷漠的声音,「你觉得你和郁池夏之间,他会选谁?」 望着那双平静的眼睛,郁寻春的所有火顷刻覆灭。 他甚至连张嘴嘲讽席余馥的心情都没有了。 席余馥还在说:「我不要求你像郁池夏那样事事讨别人欢心,但你这样反覆找他麻烦,你觉得最后你能落得什么好?」 「有那个精力,不如放在正事上,反正你在娱乐圈里也没混出什么名堂,趁着郁池夏的心思都在当明星上,你更应该回公司经营自己的势力,而不是非要和他一起当戏子,非要在这上面争个高低。」 郁寻春表情也冷下来:「再说一遍,我对公司的事情不感兴趣,而且真要算也是我先进娱乐圈的,你说要争那也是他郁池夏要和我争!」 席余馥和他对视几秒:「那你有拿出什么成绩吗?」 这句话后,两人之间本来就凝滞的氛围更是降至冰点。 郁寻春一句也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下楼时,管家按照惯例问了一句:「大少爷要留下来用晚餐吗?」 回答他的,是郁寻春重重甩上的车门。 手上正在拍的这部戏,是郁寻春进圈五年来,最喜欢也是最好的一个剧本。 由圈内某个小有名气的编剧写的原创探案剧,定位是轻喜剧,因为预算有限,所有找的都不是什么大火的演员,郁寻春拿的是个反派剧本,为了能演好这个角色,他光是人物小传就写了几万字。 结果正式开拍前,剧组突然拉到了一笔大的投资,空降主演带资进组。 围读会一到场,郁寻春才发现这位财神爷踏马的是郁池夏。 郁池夏比他晚入圈两年,艺名去掉了姓,就叫池夏,双方都没暴露过两人的关系。 第7页 但奇怪的是,从他出道之后两人总是被网友相提并论,和出道就爆火的郁池夏不同,郁寻春的演艺之路可一点都不顺利。 他出道就被传整容,被网友拿着放大镜一帧一帧扒他所谓的整容痕迹,上综艺随口一句也能被网友断章取义,包括他那莫须有的「随地乱丢菸头」的前科,也仅仅是他站在路边垃圾桶旁点菸,到网友嘴里却彻底变了个模样。 特别是郁寻春出演的所有剧,都是他一个剧组一个剧组跑试镜试下来的,拿的明明也不是主角,但因为运气好那些剧火了,又被造谣资源好有金主。 郁寻春有时候都很想把键盘甩网友脸上,让网友睁大狗眼好好看看,带资进组,一出道部部男主的郁池夏才叫背靠金主好不好! 干! 而且郁寻春很清楚,郁池夏背后的金主,就是郁氏。 他郁寻春进圈当演员是不务正业,郁池夏要去,就有亲爹在后面为他保驾护航。 席余馥却转过来头质问他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也是,毕竟在他妈眼里,不像郁池夏能让亲爹给他撑腰,也是因为他无能,比不上人家。 郁氏虽然姓郁,但不是郁沛那死老头的一言堂,如果郁寻春一定要争论,他妈肯定会说「他们愿意在郁池夏身上投资是因为他能带来可观的回报」「郁池夏有商业价值你有什么」「砸再多钱在你身上也听不到一个响」一类的话。 郁池夏郁池夏! 从他被接回郁家,他的名字就像是缠在郁寻春身上的魔咒一样! 要是杀人不犯法,郁寻春真想把他拖进巷子里一刀给嘎了! 他黑着脸翻着通讯录,翻到底才想起他根本就没有存过郁池夏的电话。 操啊啊啊啊啊! 郁寻春一拳拍在方向盘上,抬眼才发现红灯逼近。 前面的车已经缓缓停下,他连忙踩下剎车,但已经有些来不及,砰的一声撞上前面宾利的尾巴。 郁寻春惯性扑向前,又被安全带勒回椅背上。 前面正在和人说话的宴青川,也被这一下撞得往前颠簸了一下。 蒋洲连忙拦住他:「没事吧?」 宴青川摆摆手。 司机解开安全带:「我下去看看。」 宴青川回头,恰好就看到后面坐在驾驶位上的郁寻春。 他睁着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愣了几秒神,然后突然发病似的,咬牙切齿地对着前面打了一套空气拳。 宴青川轻笑一声。 蒋洲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问这话时,郁寻春已经开门下车。 郁寻春上来就是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你们车上没人受伤吧?」 追尾这事肯定是他全责,但只要人没受伤,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他长得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一边说话一边拆着手里烟盒的包装,明显是个懂得和人打交道,会来事的人。 倒是和他和宴青川相处时的那副脾气截然不同。 蒋洲和他一起注视着窗外,看看郁寻春看看宴青川,好奇:「你认识?」 宴青川:「昨天赚了笔外快。」 蒋洲:「啊?什么?什么外快?」 宴青川:「这是我老闆。」 蒋洲:「???」 第04章 第 4 章 「大哥,你看这车修好后我给你报销,还是到时候和我这车一起送修,您直接去提车?」 郁寻春和宾利司机已经将车转移到路边,虽然追尾,但双方车辆看起来损坏都不严重,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保险公司定损。 这事儿不严重,也好解决。 说话时,他又给司机大哥递了一次烟。 这位司机大哥指尖发黄,牙齿也有些发黑,是个常年抽菸的人,但他始终没有接郁寻春递给他的烟,理由是老闆不喜欢烟味。 话说到这份儿上,郁寻春也就没再继续。 关于他的问题,司机需要和老闆确认一下。 郁寻春笑着点头,在司机转身后将烟塞进自己嘴里,垂眸给自己点上,唇角的弧度立刻变得平直。 宾利后座的车窗降下,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对方的黑髮。 他很快就将视线从司机身上移开,盯着自己轻微凹陷的保险槓,吐出一口白烟。 郁寻春不合时宜地想,要是有人拍到他在街边抽菸,不仅纵火的事儿又添一枚铁证,估计追尾的事故现场,也能被传成他撞车后逃逸。 给他气笑了都。 那边司机没说两句,宾利后座车门打开,郁寻春便将手里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没想一转头,一张过目难忘的脸引入眼帘,他下意识从头到尾将宴青川扫视了一遍,与昨天离开酒店时的西装革履不同,男人今天穿了一件燕麦色的亚麻衬衫,衣领微敞,袖管上挽,衣摆掖在裤腰里,衬得那双腿更长。 光是往路边一站,就自成一道风景线。 「你怎么在——」话说到一半,因为另外一人的下车,郁寻春话头戛然而止。 一个灰色西装的男人和他对上视线,点了点头,便和司机单独离开了。 郁寻春看宴青川一眼,看宾利一眼,又看宴青川一眼。 金主。 以色侍人。 好一个业务繁忙的鸭子(划掉)男模。 第8页 宴青川一字不差地从郁寻春脸上,看到了他翻涌的内心弹幕。 他朝郁寻春一笑:「老闆,你说巧不巧?」 郁寻春皮笑肉不笑:「你挺忙啊。」 「还好,今天工作结束了,不忙。」 郁寻春可没心情跟他讨论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工作,黑着一张脸示意他:「我打个电话。」 虽然没有郁池夏的电话,但想要他的联繫方式也不难,简司州肯定有。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餵。」 不属于简司州的声音让郁寻春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郁池夏,你和简司州在一起?」 「哥……」郁池夏小心翼翼,「你别误会,我和简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郁寻春气笑了:「我想的是哪样?」 郁池夏急了:「我昨天在火场里受了惊,晚上睡不好,简哥担心我才陪着我……」 「哦,你们昨晚一直待在一起。」 「我们不是——」 郁寻春打断他:「简司州呢?」 「在洗澡。」郁池夏辩解,「哥,你相信我,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简哥没什么。」 简司州从浴室出来,打眼看见的便是郁池夏低头坐在床上,毛茸茸的脑袋显得黑髮极其柔软,脖颈又细又白,透着莫名的粉,陷在酒店柔软的被子里,像被软糯奶油包裹住的草莓夹心。 简司州走过去,蹲在他脚边,将那双径直踩在地板上的脚放进拖鞋里。 抬眼却发现他左手不安地抠着被面,再往上,眼泪悬而未泣,粉嫩的薄唇被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别咬,」简司州害怕他咬伤自己,「怎么了,刚才是谁的电话?」 郁池夏摇摇头,躲开他转身缩进被子里,团成一团。 简司州沉着脸拿过手机,在通讯记录里看到郁寻春名字时,神色更冷:「他又欺负你了?」 郁池夏声音闷闷的:「没有。」 「我去打个电话。」 简司州起身,一只手默默拽住他的衣摆:「简哥,你别和我哥吵架,是我不好。」 「你放心,不吵架。」简司州声音很温柔,但如果郁池夏掀开被子看一眼,就会知道他的表情有多难看。 小夏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不管郁寻春怎么欺负他,他却一点都不记仇,还总是替郁寻春说话。 简司州实在不明白,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郁寻春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容不下你无视不行吗!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 他阴沉着脸拨通了郁寻春的电话。 另一边的宴青川:「你电话响了。」 「我不聋。」郁寻春抱臂站在一旁,任由手机铃声充斥在耳边。 「不接吗?」 「跟你有关系吗?」 郁寻春冷眼看过去,傻子也能感受到他当下的攻击性,宴青川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他心情很差。 这种心情差,和那种炸毛小猫似的受点惊讶就一蹦三丈高差别很大。 铃声还在继续,宴青川忍了忍没忍住:「要不我帮你接?」 郁寻春磨了磨牙:「你要没事就滚。」 宴青川对着宾利抬抬下巴:「这不是等保险公司吗。」 郁寻春没话说了。 宴青川有理有据:「你看你不接,他又不挂,那还不如我替你接呢。」 郁寻春看他一眼,大眼睛里就俩字——有病。 但他被说服了。 宴青川看出他的犹豫,手肘轻轻撞了撞他:「手机给我。」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郁寻春无语地将手机递给他。 宴青川直接按下接通键,还没等他出声,那边人已经迫不及待:「郁寻春,你刚才对小夏说了什么?算了,我就多余问你,你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我知道,你就是因为我让小夏帮忙接电话就觉得我俩有什么是不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宴青川:「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简司州一愣,还确认了一遍没打错电话:「你谁?郁寻春呢?」 「他,」宴青川偏头和郁寻春四目相对,「他洗澡呢。」 「洗澡?」简司州语气不善,「他和你在一起,洗澡?」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宴青川笑了笑,「我俩不是你想的那样。」 简司州油然升起一股被戴绿帽的愤怒,声音跟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大晚上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洗澡,你觉得我信吗?让郁寻春接电话。」 宴青川嘆了口气。 郁寻春莫名看着他。 「他不过就是让我帮他接个电话,你非要觉得我俩有一腿,」宴青川对他眨眨眼,嘴上一副我懂你的语气,「哥,这种事情你肯定背着他干过不少次所以才这么敏感对吧?」 噗嗤。 郁寻春没忍住,乐了。 电话那边的简司州破防了:「你踏马哪来的神经病!!」 宴青川耸耸肩,指着被挂断的手机对郁寻春道:「破防了。」 刚才简司州的声音大得没开外扩郁寻春都听见了,以前每次吵架最后失控的都是郁寻春,简司州总是居高临下指责他的那一个,说他不懂事说他脾气差说他太敏感,什么时候见他被逼成这样过。 一想到对方现在一肚子气却无处可撒,他心情瞬间就好了。 第9页 连宴青川看着都比之前顺眼多了。 刚通电话的时候,保险公司已经来了,正在拍照取证,郁寻春看着前方,左抠抠右抠抠:「n*&……@^你啊(那个谢谢你啊) 。」 宴青川举起双手,掌心相对,左右看了看。 郁寻春:「你干嘛?」 宴青川:「你没听见?」 郁寻春不由侧耳,认真听了听:「听见什么?」 「蚊子,」宴青川说,「嗡嗡嗡的。」 郁寻春:「………………」 操。 他扭头就走。 宴青川连忙拽住,看着他红透的耳朵骨笑道:「开玩笑开玩笑,但你刚才的话我真没听清。」 郁寻春回头,虽然极力遏制,但那双藏不住情绪的眼睛仍然透出几分窘迫,马路霓虹映在其中,衬得那双眸子水光潋滟。 他偏头避开宴青川的视线:「你多少钱一个月?」 宴青川这回是真没忍住,侧头到一边笑了半天,等郁寻春不耐烦地说着「不说拉倒」要甩手走人,才问:「老闆你想包我啊?」 「我没有,我就是问问。」 「哦问问,我懂。」 「我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老闆不用解释,我真的懂。」 郁寻春:「……不信拉倒。」 宴青川浅浅一笑:「我信啊。」 郁寻春不信。 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 保险公司那边安排人把车开走,郁寻春单独打了辆车准备离开,一转头,宴青川跟在他屁股后面上了出租。 郁寻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老闆,你既然包了我,那我肯定要跟着你……唔。」他被郁寻春捂住了嘴。 郁寻春服了,他根本不敢去看司机的表情,咬牙切齿:「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包你了!」 宴青川拉下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两人特务接头似的:「你刚才说的。」 温热的鼻息洒在耳畔,让郁寻春缩了缩脖子。 他微微侧目,两人距离近得他能清楚看到宴青川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郁寻春脑子里冒出一句话——真有两把刷子。 那两把刷子扑闪扑闪,然后宴青川做了个wink。 郁寻春脑内响起一个贱兮兮的声音——「诶嘿。」 郁寻春:「……」 这货到底是从哪个医院跑出来的神经病??? 后视镜里,两颗叠在一起的脑袋,看着就像在接吻似的。 司机真的不想看,但是他控制不住,一双眼睛在前方和后视镜反覆切换,忙得不可开交。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打扰你们。 对不起,我也不是歧视gay。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现在气氛正好。 但是—— 「去哪儿?」 郁寻春突然惊醒,勐地将宴青川推开,后者猝不及防往后嗑到玻璃上。 「星美影视基地。」 第05章 第 5 章 该影视基地坐落在首都郊区,距离市区有近60公里的距离。 这会儿晚高峰尚未结束,出城的路仍然有点堵,花了快两个小时才把郁寻春拉到目的地。 影视城灯火通明,仍有不少剧组还在工作,包括郁寻春所在的剧组,说是停工,其实也只是暂停了他们这个组的拍摄计划。 毕竟一部电视剧开机后,每分每秒都在烧钱。 郁寻春一出现,所有人都不由停下动作,双眼跟着他打转。 那些目光怎么说呢,嫌弃、鄙夷、厌恶。 「他怎么好意思来的?」 「差点把整个剧组都烧了,也没见他道个歉。」 「人家那天看见起火就脚底抹油跑了,你还指望他道歉?他要是一开始看到苗头不对就赶紧灭火,哪还有后面的事。」 「故意纵火判几年?」 「很难说他不是知道池老师在里面故意的。」 「真刑啊,这不高低判他个十年吧?」 「旁边那帅哥是谁?他金主?」 无数充满恶意的声音将郁寻春包围,他目视前方,双唇绷直,背嵴挺得极其板正,虽然极力无视,但仍然无法藏住眼中火光。 宴青川垂眸,郁寻春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手背青筋暴起。 「手心不痛?」宴青川按住他发抖的手,用了点蛮劲将他陷在掌心的手指掰开。 「你看你看,牵手了!」 「两个男人腻腻歪歪真噁心。」 「说不定人家昨晚才被狠狠疼爱过呢。」 「好骚啊哈哈哈哈。」 郁寻春怒了:「你再说——」 郁寻春被宴青川按住,紧接着被他反手推到身后。 男人身量很高,近乎一米九的个头挡在他面前跟堵黑压压的墙似的,不管高高在上的凝视目光,还是刺耳的言论,全都被这堵墙挡住了。 郁寻春错愕。 那些自以为小声蛐蛐且笑得花枝乱颤的工作人员,同样被慑在原地。 气氛有些许凝滞。 半晌没人说话,宴青川淡声:「怎么都不吭声了,继续啊。」 他就像随口一问,语气漫不经心,听起来很闲散,但却极具压迫力。 他气场太强,一群人早在他站过来时就歇菜了,这会儿各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你看我我看你,带着一脸尴尬的表情想丢下手里的工作熘号。 第10页 面对郁寻春时,他们那么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对方是公众人物,为了不被放大言行,郁寻春只能忍。 忍不住了,动手也好,发脾气也好,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吹狗哨似的。 但换成宴青川就不一样了,不说动作间紧绷衣袖下若影若现的肱二头肌,光是随便一杵就鹤立鸡群的身高,就足够威慑人。 谁也不敢造次,连反驳都不敢,一个两个只能低着头尴尬地双手瞎忙活。 要不是郁寻春还有事,宴青川也不介意站这里让他们尴尬个够。 他转身对郁寻春道:「走吧。」 周身的锋利气质尚未收回,郁寻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跟在他身后。 走出去老远他人都还懵懵的,宴青川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嘿!别发呆了,往那边走?」 两人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郁寻春一个激灵回过神,盯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宴青川欲言又止,沉默两秒,随即扭头就走。 宴青川追上去,一和郁寻春拉近距离,郁寻春就加快脚步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宴青川:「?」 「你跑什么?」 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他就是,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宴青川。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像这样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他面前过。 保护。 谁? 对他? 多管闲事! 陌生的词让郁寻春紧紧锁着眉,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很烦躁。 是的,很烦躁。 「你别跟着我。」郁寻春气急败坏地甩开身后的人。 他这趟过来剧组,是来找证据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失火的锅他绝对不背。 道具组是有监控的,虽然被火烧坏了一些,但坏之前的内容已经上传到了云端,但片场负责人却在他提出要看监控时,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郁寻春皱眉:「怎么了?」 「本来打算明天联繫您的。」证据确凿的事,负责人不知道郁寻春到底在嘴硬什么,不过想来也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纵火这么大的事,没人愿意承认。 她把平板递给郁寻春,上面是监控下的一幕画面。 画面中的人也入镜得很仓促,在监控范围的最边缘,摄像头的画质并不高清,放大后噪点多看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个模煳侧影叼着烟。 剩下的菸蒂随手一丢,旁边一排排挂着的,是之前试妆淘汰掉的戏服。 高鼻深目的模煳侧影,郁寻春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郁老师,认真追究,这件事您是要付刑事责任的。但我们相信您也不是故意的,目前看过监控的只有剧组高层,为了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着想,监控内容我们也不会发出去,这次失火就当它只是一场意外好了。」 郁寻春感觉自己在听天书,明明每个字好像都认识,但听在耳朵里却无比荒谬。 荒谬得他想笑:「这不是我。」 「这不是您,又是谁呢?」旁边场务说。 几人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要不是上面有人要将这件事压下去,郁寻春早就被警察带走了。 有背景就是好啊,闹出这么大的事,也能轻飘飘用「意外」两个字压下去。 「郁老师,犯错是人之常情,视频都摆在这里,您又何必呢?我们都说了不会追究您的责任。」负责人冷眼看着他,「不过这部戏我们也确实没有办法继续和您合作了,到时候会说是因为您身体不适自行退出了拍摄,麻烦您团队那边也配合一下。」 「不是,这真不是我,」郁寻春很无语,着急之下分贝也上去了,「这分明是池夏,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看看,死不承认不说,还要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泼脏水,这是多嫉妒人家啊? 在场几人相互对视,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光从表情和眼神,郁寻春就感受到了他们的嘲讽。 「你们什么意思?我说了这不是就不是我,我有什么撒谎的必要?!你们把池夏给我找过来,让他和我当面对质,我倒要问问他这监控里的人是谁!」 有人瘪瘪嘴,小声逼逼:「但凡池老师抽菸呢。」 「我踏马说过了!我从来没在片场抽过烟!特别是道具组这种地方!」 郁寻春双眼发红,脖子上青筋都绷出来了,但不管他如何说如何强调,没有一个人愿意听。 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太让人憋屈了,郁寻春困兽一样在原地打转:「我说不是我!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相信我!」 「您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难道还能认错?」直到负责人似笑非笑地开口,「谁让您抽菸的时候不躲着点监控呢。」 几人满脸不耐,揶揄的视线齐齐落在郁寻春身上,像在看马戏团里的小丑。 「操!」郁寻春一脚踢翻了身边的器材箱,巨大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几人将负责人护在中间连连后退,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勐兽。 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郁寻春上前一步,场务等人一脸恐惧地伸手阻止他靠近,「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非常惊慌。 而四周所有落在郁寻春身上的视线,都是对他的审视。 第11页 所有人仿佛都用同一张面孔,同一种神色将郁寻春围困在中间,讥讽他,嘲笑他,指责他,审判他。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他的错! 他不想再争辩什么,此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郁寻春转身往外走,身后却有人嘀嘀咕咕「什么人啊。」 啪—— 他脑子里那根早就绷到极限,岌岌可危的名为「理智」的线彻底断了。 郁寻春回头,浑身戾气跟刚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似的:「你再说一遍?」 在外面等了半天,正准备走人的宴青川听到动静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大步流星迈过去,在郁寻春拽住对方衣领前扣住了他的手腕,连拖带抱,废了不少劲才把人带走。 剧组工作人员惊魂未定地凑在一起:「神经病吧?疯狗一样。」 「谁说不是呢,吓死人了。」 那边郁寻春在宴青川怀里奋力挣扎着,明显有些情绪失控。 「幸好我还没走,你这要是过去一拳揍人脸上,你就完了你知道吗?」他嘴里碎碎念着,单手箍着郁寻春不放,另一只手卡住郁寻春的下巴,强迫他将脸转向自己,「你冷静点,是我。」 郁寻春一口咬上他虎口,趁他吃痛缩手,挣出桎梏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宴青川的脸侧向一旁。 「滚!」 恶狠狠撂下这个字,郁寻春看也没看宴青川一眼,冲出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门一甩绝尘而去。 他摸手机时,双手因为愤怒而生理性地发着抖,按了好几次,才将简司州的电话拨出去。 那边开口便是质问:「郁寻春,今晚接你电话的男人是谁?」 郁寻春冷声:「让郁池夏接电话。」 简司州一听:「你又发什么疯!」 「让——郁——池——夏——接——电——话。」 他一字一句。 简司州:「不可能。」 郁寻春沉默一瞬:「行。」 「行什么行——」电话已然挂断。 看着熄屏的手机,简司州脸也黑了。 他穿过客厅站在郁池夏门前时做了两个深唿吸,脸上的厌恶换成温和的笑,轻轻叩了两下门:「小夏,我进来了。」 简司州推开门,屋里光线昏暗,浴室的灯门开着,里面的灯也没有关,瀰漫出几丝雾气充斥在室内。 郁池夏白嫩的小脸陷在被子里,头髮散乱,在枕面洇出深深水痕。 又没吹干头髮就睡。 简司州对他这孩子气的一面有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郁池夏睡得很沉,打着可爱的小唿噜,让简司州有些捨不得叫醒他。 虽然不知道郁寻春又发什么疯,但真有什么自己护着他就是了。 不过就是猜忌他和郁池夏的关系,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他好好和郁寻春解释,再哄一哄就好了。 想到这里简司州不由皱眉,连他和小夏的关系都要怀疑,郁寻春的疑心实在太重。 占有欲还强,恨不得自己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简司州取来毛巾,动作轻柔地替他擦着未干的头髮。 郁池夏迷迷煳煳睁眼:「简哥?」 「没事,」简司州温柔一笑,「你睡吧。」 「哦。」郁池夏乖乖闭上眼睛。 简司州失笑,心道要是郁寻春能像小夏这样可爱伶俐就好了。 砰砰砰—— 拍门声猝然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简司州立刻意识到门外的人是郁寻春,索性郁池夏是那种睡熟后雷打不动的类型,也只是在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简司州摸了把他的头髮,已经干得透透的了。 他小心把人从怀里挪到床上,沉着脸带上了郁池夏的房门。 站在客厅,拍门声更是激烈且震耳,还伴随着脚踢。 疯狗一样。 第06章 第 6 章 简司州阴沉着脸拉开门,看到门外人时目光一顿,双眉锁得更紧:「你的脸怎么回事?」 郁寻春皮肤白,有点痕迹十分显眼,此刻脸上指痕深深,红白两色交织显得触目惊心。 他早在车上被司机频繁侧目的时候,就发现了脸颊两侧的指印。 当时宴青川为了让他冷静,用的劲并不小,到现在被他捏过的地方都还有些隐隐作痛。 「没什么。」郁寻春没心情解释什么,推开简司州。 简司州没想到他劲儿居然这么大,眸色一沉,周身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现在关心你也不可以了?」简司州眼疾手快拉住郁寻春,从昨天到现在憋的一肚子火终于有了宣洩的对象,「郁寻春,你做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后果,不要总是那么冲动?我才刚把你造成片场失火的事情压下去,你就和别人打架,你有没有想你这样会给我添多少麻烦?」 郁寻春冷脸挣开他的手,拧开了最近的房门。 里面没有人。 郁寻春换了一间房,简司州在他扭动门把前,动作飞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郁寻春,你什么时候能替我想一想,我不要求你像别人恋人那样温柔体贴,但你能不能懂点事,少让我操点心?」 郁寻春按了几次门把,都因为简司州的阻拦没有成功。 第12页 他知道,郁池夏在里面。 「松手。」他终于正眼看向简司州。 这一看,就让简司州发现了不对,郁寻春脸上的指痕不对。 「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简司州抬手去抓郁寻春的下巴,想要看个清楚。 简司州比郁寻春大两岁,也比他高上半个头,之前被推开是因为没有防备,此刻用了劲倒让郁寻春一时不备,被掐住了下巴。 他皱眉在郁寻春脸上一扫。 男人打架不像女人那样抓头髮扇耳光居多,郁寻春到底是怎么和人打架,才能让人从正面在他脸上留下五道指痕的? 他更像是被人捏着下巴。 捏着下巴干嘛? 之前电话里陌生的男声响在耳侧,简司州脸都绿了:「他是谁?」 郁寻春同他四目相对:「放手。」 简司州简直要气死了:「郁寻春,是不是无论我解释多少遍你都要吃小夏的醋?就因为我让他帮忙接电话,你就去外面找别人的男人乱搞,你在报復我?」 他手上越来越使劲,郁寻春吃痛皱眉。 他又说了一遍:「我说放开。」 简司州不依不饶:「我问你是谁——」 「是你爹!」郁寻春出拳又急又快,重重砸在简司州鼻樑上,后者吃痛退后了半步。 郁寻春这一拳下了死劲,简司州被砸懵了,过了几秒才渐渐感受到一阵钝痛。 他低着头,一滴殷红的鼻血落在地毯上,紧接着下雨一样接二连三地落下。 趁着这个功夫,郁寻春一脚踹开了手边的房门,房门撞在墙上,咚的一声,撞醒了愣神的简司州,他害怕郁寻春像打自己这样打郁池夏,瞬间就急了:「郁寻春!」 门口的动静惊醒了床上的郁池夏,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还没缓过神,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迟疑开口:「大哥?」 「郁寻春!」简司州追在后面,连自己的鼻子也顾不上处理,胡乱抓起一条浴巾擦了擦。 郁池夏看着浴巾上刺目的颜色满脸惊诧:「简哥,你怎么了?怎么都是血?」 他正欲下床,脚还没踩到地板,便被郁寻春捉住腕子,从床上拖了下来。 此刻的郁寻春实在吓人,沉着一张风雨欲来的脸,一声不吭,连穿鞋的机会也不给他。 郁池夏被他跌跌撞撞地拖出卧室,非常慌乱:「大哥?怎么了?怎么你的脸也是?你们打架了吗?因为我?我和简哥没有……你能先放开我吗?哥,好痛!」 郁池夏尝试挣扎了几下,但他根本不是郁寻春的对手,无论怎么用力,也没能掰开一根郁寻春的手指。 反倒是被他捏着的白细手腕,肉眼可见地发了红。 郁寻春发起疯来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弱不禁风的小夏。 简司州紧张地抓着郁池夏另外一只手,两人往同一个方向使劲,终于制止了郁寻春的动作。 「郁寻春,你是刚才打了我,现在又要打小夏了是吗?」简司州想将人护在自己身后,但拽了下没拽动,极为火大。 为了不被郁寻春拉走,郁池夏整个人几乎都是靠在简司州身上的,眼眶泛红:「大哥,你真的误会我和简哥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信、不信你可以进我房间看。简哥的房间在隔壁,我们没有住在一起。」 郁池夏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么一句,委屈模样看得郁寻春心烦不已。 他从头到尾只是想找郁池夏把事情说清楚,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一腿,关他屁事! 就算两人当着他的面滚到床上去,他也没兴趣多看一眼! 他和简司州的这段恋爱关系,早在他一次一次偏向郁池夏的过程中名存实亡了。 他闭眼,勉强压住心口的火,开口时声音发哑:「郁池夏,你在道具组抽菸被监控拍到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剧组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 一个「我」字还没落地,简司州先忍不住了,他声音冷得像二月的霜似的:「郁寻春,你以为小夏跟你似的菸酒不离手。」 郁寻春真的不想搭理简司州的,但架不住有些人犯贱。 他的声音更冷:「我问你了?你是郁池夏的狗吗,他还没说话你先急着咬人。」 简司州哈了一声,同样是一肚子气:「疯狗一样乱咬人的到底是谁?先是怀疑我和小夏解释了你又不听,自己在外面和人乱搞带一身暧昧的痕迹回来企图报復我,你以为我会在意吗?!」 郁池夏一开始还在慌慌张张劝架,听到简司州的话诧异地看着郁寻春,脸上空白了几秒之后又转头替他说话:「简哥,我哥不是那种人,你肯定误会他了。大哥,你给简哥说呀,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这两人自说自话,吵死了。 郁池夏此刻非常火大,但他尽量忍着,努力忽视耳边聒噪的声音。 「郁池夏,我问你,分明是你在道具组抽菸,你为什么要污衊我?」 「我不是……」 「够了!到底是谁污衊谁!」简司州感受到了郁池夏的害怕,往旁边侧了一步,挡住了郁寻春盛气凌人的目光,「既然你已经看了监控,你怎么还能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小夏处处为你着想,看出监控里的是你还想往自己身上揽,而你呢?郁寻春,做错了事,就应该承担责任。」 第13页 郁池夏:「简哥,不是这样……」 郁寻春敏锐听出他的话别有深意:「什么意思?你当时也在场?」 那监控录像就算郁池夏站出来认领,也没有一个人相信? 难道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连他和郁池夏都分不出来? 「呵……哈哈哈哈哈……」 太荒唐太好笑了。 郁寻春没忍住笑出了声。 简司州趁机将郁池夏的手从他有些松动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郁池夏的皮肤也白,很细,跟奶油似的,便衬得手腕处交错的红痕极为骇目,简司州心疼得不行:「疼不疼?」 「我没事,但是我哥……」郁池夏很担心。 郁寻春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屈指使劲顶了顶因为剧烈跳动而发痛的太阳穴。 「郁池夏你自己说,到底是谁在道具组抽菸?」 「我……」 「小夏,你别怕他,不是你干的就不是你干的。」简司州将人护在身后,说话丝毫不留情面,「郁寻春,你别太过分,你以为你这样咄咄逼人,就能改变什么吗。」 郁寻春在客厅里踱步。 简司州冷峻的脸此刻没有任何温度:「还是你觉得我是非不分,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我就会偏袒你?」 郁池夏双眼含泪,看上去委屈极了:「不是的简哥……」 「小夏!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欺负,你拿他当哥哥你问问他有把你当弟弟吗?」 「可、可是……」 两人跟在那儿演什么电视剧似的,郁寻春咧了咧嘴,顺手握住了茶几上不知道谁喝剩下的半瓶酒。 「简司州。」他轻轻叫了一声。 简司州回头,还没看清郁寻春的脸,耳边响起郁池夏的惊唿:「简哥!」 砰!!! 酒瓶扬起破空之声,径直拍在简司州脑袋上,直接把他人给抽懵了。 郁寻春没想到这酒瓶这么硬,拍完简司州的脑瓜子居然连个裂纹都没有。 质量蛮好。 心里这样想时,他已经抬手朝着郁池夏抡了过去! 「啊啊啊啊!!!!」郁池夏抱头尖叫。 但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他小心翼翼睁开眼,只见酒瓶高高举起,简司州捂着脑袋,一脸痛苦地钳着郁寻春的手。 郁池夏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空白,连唿吸都有些不畅,郁寻春刚才的挥臂丝毫不带犹豫,光是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就知道他带了多狠的劲。 这要是落在他脑袋上,估计能当场把脑浆给郁池夏打出来。 简司州同样一阵后怕,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动作再慢点,会发生什么。 他被郁寻春砸出了耳鸣,头疼欲裂,见郁池夏仍愣着,哑声开口:「小夏,过来。」 郁池夏恍然回神,手脚发软地从地上起来躲到简司州身后,他攥着简司州的衣服,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小夏很害怕。 简司州意识到。 但如果他仔细观察一下,他就会发现自己此刻握着的手,也在发抖。 但他并不会在意郁寻春身上任何一点细节。 「你是要杀人吗郁寻春!」简司州睚眦欲裂,「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不可理喻,无法沟通了!」 郁寻春反身就是一脚,他这部戏原本有不少打戏,专门特训了两个多月,只会泡健身房的简司州反应不及,吃痛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 郁寻春扬手一掷——啪!酒瓶在地上炸开,液体飞溅。 「我他妈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我放的火!!!」 他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掏出打火机,打了两次才打燃,银质的打火机旋转着落地,郁池夏扑救不及时,火苗瞬间窜起。 简司州惊慌失措地拦住郁池夏,对着郁寻春的背影怒斥:「郁寻春,你就是个疯子!」 回答他的,是从餐厅砸过来的一把餐椅。 第07章 第 7 章 此时尚不到深夜,华灯璀璨,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晚风闷热,裹着路边小贩炒锅里的烟火气和夜啤酒大排档里的吆喝。 「怎么走路的?」 「能不能看路!」 两三个路人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此起彼伏抱怨着。 郁寻春充耳不闻。 他走到某个没人的巷子里,勐地一脚踹到垃圾桶上,半人高的垃圾桶哐当倒地,里面觅食的野猫吱哇一叫,跳起来一爪子抓上郁寻春小腿,炸着毛消失在小巷深处。 郁寻春气得头昏脑涨,气血一股一股地朝上涌,无名火烧在心底,烧得他眼眶猩红。 「操!!!」 他满腔怒意无处发泄,一拳一拳砸在墙上,突然,巷子那边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从深处奔出,惊慌的眼睛在看到路灯下低垂着脑袋的男人时更加慌张,相比身后逐步逼近的人,面前的男人更高更强壮,垂在身侧的手背血肉模煳,而他面前的墙上也是血迹斑驳。 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害怕和恐惧,既不敢上前,又不敢后退。 「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从黑暗中走出,他手里捏着一根皮带,「你妈今天不在家,怎么收拾你还不都是老子说了算。」 高中生一步一步靠在墙上:「你、你别过来。」 第14页 中年男人粗着嗓子:「小贱人,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敢告老子的状,老子不弄死你!」 他扬起皮带勐地一甩,没甩动,转头便对上一双沉如冰块的眼睛:「她说让你别过来,你听不懂吗?」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是天籁一样的声音响起,是天使吗? 天使来救她了吗? 高中生睁开眼,恐惧的泪水模煳了眼眶,使她看不清楚面前这个背着光的高个年轻男人是什么模样,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让人胆寒的戾气和狠劲。 「少他妈多管闲事!」中年男人喝了酒,上头,恼羞成怒扬起手,郁寻春抬手就架住了他的胳膊。 他一肚子火没处发,男人正好撞在枪口上,被郁寻春打成了猪头。 中年男人崩溃求饶,求爷爷告奶奶地说自己错了。 郁寻春却停不下来,一拳一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帮人出头,还是藉口泄愤。 一直到女高中生带着哭腔地抱着他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打死了。」 郁寻春才松开男人衣领,后者连滚带爬地跑了。 虽然今天的这场暴力被制止,但一想到回去之后可能会面临更加变本加厉的殴打,女高中生哭得更凶了:「你的手。」 郁寻春甩了甩髮麻的右手,血珠顺着他的动作被甩到地上,他没当回事:「没事。」 郁寻春想抽菸,问女生介不介意得到否定答案后,掏出兜里的烟叼上,摸遍了全身却没摸到打火机。 他被哭得心烦,咬着烟也不能抽。 「别哭了。」郁寻春冷声。 女生抽抽搭搭,突然来了一句:「你声音真好听。」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带着点金属底色的漂亮音色,她以前没听过,但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郁寻春难以理解高中女生的跳脱思维,但这种直接又纯粹的夸奖,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 落在地上的目光闪了闪,郁寻春笑了。 虽然那点笑容转瞬即逝,快到高中生都没捕捉到。 「他是你爸?」虽然郁寻春隐约猜到,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我后爸。」女生声音低落下来。 郁寻春没有多问,他开始翻钱包:「我给你钱,你别回家了。你高几,去住校或者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怎么样?」 女生当然也想要摆脱这个让人感到窒息的原生家庭,但是:「可是我妈……」 郁寻春钱包里没有几块钱,只有一摞银行卡。 女生没要他的钱:「谢谢,你今天已经帮我很多了。」 但谁都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郁寻春问:「吃饭了吗?」 女生摇头。 郁寻春:「走吧带你去吃饭。」 女高中生:「不用了……」 郁寻春:「我也没吃。」 一天都在生气、发火、生气、发火、生气、揍人。 郁寻春终于饿了。 他随便找了家路边的小店,将菜单递给女生,对方低头点菜时,他却听到身后的讨论:「我天,郁寻春在片场发疯的视频你们看了吗?」 「好吓人啊,他好像那个……」 「疯狗。」 「对对对,他是不是有狂躁症啊?」 「和他一起工作也太危险了吧,一不顺他意就发疯,这种垃圾到底什么人在喜欢?」 旁边桌的人凑过去加入八卦:「你们说片场的火真是他造成的吗?」 「肯定是啊,他抽菸的监控你们没看到?」 「没有啊,在哪里?」 「我找找……哎呀,都被删了。」 「啧啧啧,这捂嘴的速度,那绝对是他。」 女生点完菜,抬眼见郁寻春侧坐着,低着头,看起来没什么兴致。 「怎么了?」 「没事。」郁寻春没了胃口,他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想了想又把不知道在钱包里放了多久的现金全都拿了出来,一共也不过两千块。 「这顿饭我请你,你一会儿自己结帐。」郁寻春说,「多的钱够你住几天酒店,至于回不回家,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 他一口气说完,把钱往桌上一放就走了。 女生拿着钱从店里追出来,路上行人来来去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她直愣愣站在原地,在不小心被路人撞了一下之后,突然蹲到地上,再也忍不住似的捂着脸哭了起来。 原本习以为常,觉得忍一忍就能过去的日子,因为这个从天而降来去匆匆的拯救者,变得更加煎熬和痛苦了。 - 烦躁了一整夜,从便利店买到打火机的郁寻春终于抽上了烟。 夜已经深了,路上行人变少,郁寻春站在街边抽菸,脸上却没有那种尼古丁上瘾一口吸进去时的愉悦表情。 除了偶尔心烦的时候想来一根,郁寻春并不依赖尼古丁。 就连当初学抽菸,也不过是为了和席余馥作对。 他垂眸看着手机,自己的名字带着好几个词条挂在热搜上—— #郁寻春剧组发疯# #郁寻春疯狗# #郁寻春抽菸纵火# #郁寻春……# 太多了,多得郁寻春都没有耐心一个个翻下去。 [恭喜内娱法制咖又添一员勐将。] 第15页 [网际网路不是法外之地,你越捂嘴我越要发!#疯狗抽菸导致失火监控连结] [到底怎么才能把他送进去……] [反正我先举报了。] 网友的评论也大同小异,全是骂他的。 郁寻春看得一顿冒火,扬起手就想砸手机,他突然眼前一黑,一段莫名的文字浮现在眼前—— [郁寻春被郁沛下令关了禁闭。 郁沛说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认识到错误愿意给郁池夏道歉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 「让我给他道歉,你做梦!」郁寻春毫不悔改,对着差点丧生在他手上的弟弟没有丝毫愧疚之意。被管家带下去的时候,仍然像疯狗一样叫唤着。 郁池夏不忍,想替他求情,郁沛一看到这个儿子就会想起他的生母,也是他的初恋。 两人如出一辙的脸,同样柔软单纯的性格,都不由叫郁沛软了心肠。 他目光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却并没有因此更改对郁寻春的惩罚。 「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这是郁家的规矩。」] 郁寻春:「……」 他抬手就把手机砸到地上! 什么狗屎东西,更他妈生气了! 但气归气,气完之后郁寻春反倒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来,刚才脑海里浮现的片段,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就在一天前,他做过类似的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说中,且是个万人嫌的梦。 他又点了支烟,想否认,却不得不承认,如果这是答案,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是别人分不出监控里到底是他还是郁池夏,是作者不允许监控里是郁池夏。 他不讨人喜欢,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仅仅是因为他就是万人嫌。 而已。 这就是他的命。 是吗? 郁寻春才不会认命。 他丢了烟起身,打车回了酒店。 刚下电梯便看见房间门口齐刷刷站了一排黑衣人,看到他,领头的人伸手一拦,恭恭敬敬:「大少爷,老爷有请。」 第08章 第 8 章 郁寻春一路被保镖架了过去。 从酒店到郁家老宅的路上,没一个人说话,唯二的话是下车时,保镖替他拉开车门说,说了一声:「请。」 郁寻春以前最受不了这种沉默,但今天他也未发一言。 管家高高站在台阶上,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郁寻春,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大概是那种至亲之人被伤害后看到罪魁祸首的愤怒、谴责。 以及觉得此人无药可救的噁心。 「老爷在书房等您。」 管家在前保镖在后,郁寻春被夹在中间,是一种防止他逃跑或者突然发疯的阵型。 郁寻春想去自己曾经拍过的某部电视剧,就有和现在类似的场景。 管家是押送的刑官,自己是等待会审的犯人,里面的判官居高临下,惊堂木一拍,嫌疑犯便双腿一软跪在堂下瑟瑟发抖,听着头顶代表权威的声音质问他你可知错! 他有些想抽菸,手在兜里摸了一下又放下。 没必要。 郁寻春想,没必要太在意这些npc。 他看着管家花白的头髮突然出声:「李叔,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在花园里挖蚯蚓吗?」 管家的语气非常冷淡:「大少爷你从小就不和人亲近,我怎么可能带您挖过蚯蚓。」 即使这个npc小时候最爱做的就是带他去挖蚯蚓,然后做成鱼饵,再带他去后院池塘里钓鱼。 郁寻春神色平静,听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过来的「怎么会有大少爷这么坏的人,他是真的想要烧死小少爷」的议论,踏入了书房。 书房里和郁寻春预想的一样人多,从郁池夏简司州,到郁沛和席余馥一个不差。 郁池夏率先站起来,依旧是一脸小白兔一样的表情,期期艾艾:「哥……」 简司州脸上的伤被包扎过,扶额坐在他旁边,一脸郁色看着不太舒服,即使如此仍是第一时间拽着郁池夏的手让他坐回去:「小夏。」 郁池夏立刻紧张道:「简哥,你又头晕吗?」 他可能被自己砸出脑震盪了。 至于席余馥,冷漠地在旁喝着茶。 而这个家里最有权力的人,此刻正坐在书桌后,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快速查阅着手里中的文件,全程没有抬头看过郁寻春一眼。 以前自己面对这种场景会怎么样呢? 他会生气。 生郁池夏的气,生简司州的气,生郁沛的气。 然后发脾气,在书房里大闹一通,紧接着这些人就可以用一副蔑视或者鄙夷的神色,指责他无理取闹。 郁寻春随手拉开就近的椅子坐下,转头吩咐管家:「李叔,咖啡谢谢。」 李叔面露难色,看了眼郁沛,郁沛没反应:「这……」 哦,原来他在这里是连要一杯咖啡都要看人眼色的。 真不愧是万人嫌啊。 郁池夏小心翼翼将手边的咖啡推到郁寻春面前:「哥,你喝我这个吧。」 郁寻春掀起眼皮看向郁池夏。 他想起之前浮现的剧情里说,郁寻春长得像他的生母。 郁池夏的瞳仁是漂亮的浅褐色,眉眼清隽,鼻尖微微上翘,薄唇天生粉嫩,缀着一颗明显的唇珠,恬淡清纯又带着几分天然的妩媚。 第16页 郁寻春看过他在花园里开心大笑,双眼亮晶晶的样子。 也看过他生病时缩在床上,通红着眼睛却强忍难受宽抚别人的样子。 别说,此时回忆起来,郁寻春倒是有点理解了所谓「万人迷」这个词的含义。 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燕妒莺惭。 郁池夏被他盯得坐如针毡,紧张地解释:「我、我没喝过,你要是不喜欢,我去给你——」 「李叔,」简司州突然出声,「麻烦您让阿姨再泡一杯咖啡过来。」 「诶。」管家应了。 席余馥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简大少爷才是郁家的主人呢。」 她斥责的目光落在郁寻春身上,郁寻春的火立刻就上来了,但他忍住了。 没错,换在平时他该生气了。 因为席余馥这看似挤兑简司州和管家的话里,全是对他的呵斥。 呵斥他这个在自己家里说话都还没外人好使的废物点心。 「行了!」郁沛啪的一下合上文件,「一回来就吵吵闹闹,哪有一点让人省心的样子!」 又该我生气了。 郁寻春心想,他甚至都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跃而起,愤愤不平道:「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没有。 所以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郁寻春看着郁池夏推到他面前来的咖啡。 他想起一段剧情—— [郁池夏闪躲不急,被迎面而来的咖啡泼了满脸。 他双眼微微发红,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大哥那么恨他那么讨厌他,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当私生子,他也想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简司州如何见得郁寻春这般羞辱他,厉声道:「给小夏道歉!」 「不用了,我没关系。」郁池夏胡乱抹着脸,转身跑出咖啡厅,简司州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对郁寻春泼咖啡的举动,他留下一句「郁寻春你简直不可理喻」,拔腿追了出去。 郁池夏怕被别人拍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低着头快步往外,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小夏,是小夏吗?」粉丝围上来,郁池夏张了张嘴,一句否认尚未出口,从天而降的西服将他罩了满头。 他闻到了简司州身上独有的沙龙香,听到他沉着又温柔的声音强势拒绝着别人:「不好意思,你们认错人了。」 郁池夏抓着尚且带着简司州体温的外套,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郁池夏你也太坏了,你怎么能喜欢哥哥的男朋友呢。 他瞬间就想哭了。] 郁寻春:「……」 原来自己是他们paly的一环。 他端起咖啡,手刚碰到杯把,简司州立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护在郁池夏身前。 郁寻春原本没想将郁池夏怎么样的,见此到底还是没忍住脾气,手一扬,尚且温热的咖啡尽数泼到了简司州脸上。 「郁寻春!」简司州勐地一下站起来,「亏得小夏一番好意,你简直不可理喻!」 看看,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简哥!」郁池夏连忙帮简司州擦拭,他非常内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和你没关系。」简司州安抚了了他一句,原本想骂一句郁寻春疯子,但抬头接触到他平静的目光一滞,指责的话再嘴边绕了一圈,变成一句语重心长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伯父,我先去处理一下。」说完又害怕留郁池夏一个人在这里会被郁寻春欺负,补充道,「小夏帮忙让李叔找套衣服给我吧。」 郁池夏有些犹豫,看看简司州又看看郁沛。 郁沛摆摆手,郁池夏被简司州握着手腕从书房牵出去,出门前他欲言又止半天:「爸爸,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哥哥,片场的火也是我——」 话没说完,便被简司州强行拽走,随着房门的关合,还能隐约听见简司州气结的声音:「小夏,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多想想?你看他刚才泼你咖啡时,哪有一点悔过的样子,你还想着帮他说话。」 郁寻春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郁沛抓起手边的东西砸过来,郁寻春偏头躲开,那东西掉到地上一声闷响,郁寻春认得,是郁池夏上高中的时候送给郁沛的一个桌宠。 一只非常幼稚的小兔子,却格格不入的在郁沛书桌上摆了好些年。 后来郁寻春想要效仿,他看不上郁池夏的兔子,废了很大的劲找来一块天然花纹特殊的石头,花了他好几个月的时间,雕了一只个头不大,但是威风凛凛的豹子。 然后他这只他费尽心思,熬了无数个夜雕出来小豹子,郁沛看都没看一眼。 他还记得郁沛对他说了四个字:「不务正业。」 席余馥在郁沛离开后不仅没有任何安慰,反而评论他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是郁寻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企图模仿郁池夏来讨取家人的欢心。 那只石豹,当晚就被郁寻春沉了塘。 他清楚郁沛刚才一直没发脾气,是因为还有简司州这个外人在,他隔空点着郁寻春:「你平时在外胡作非为也就算了,但这次你烧剧组,烧酒店,还把司州砸成脑震盪,要不是司州不追究,你以为简家能放过你吗!你又以为他们真要追究,我能护得住你吗?」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郁池夏,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第17页 郁寻春忍了忍,按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问。 郁寻春不吭声,郁沛不高兴了,勐一拍桌:「说话!」 「说什么?」郁寻春看着他,「你都说简司州不追究了,那他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都不追究了你还气什么?」 郁沛怒道:「这就是你的态度?!」 「这就是我的态度。」郁寻春说,「看我不惯,你把我逐出家门,和我断绝关系好了。」 席余馥叱喝:「郁寻春,谁让你那样和你爸爸说话的!」 郁寻春冷眼看着。 席余馥就是这样,永远在给郁寻春诉说自己被郁沛伤害背叛的痛苦,又总会在他忤逆郁沛时第一个跳出来训斥他。 这两人即使再是面离心离,实际永远都是利益共同方,席余馥维护郁沛,就是在维护自己。 而郁寻春这些年做得最对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交上了简司州这样一个男朋友。 相比他们家,简家的地位更高,手里的权利和资源也更多。 即使是其手指缝里漏出的冰山一角,也够郁沛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利益是维护双方关系的纽扣,但远不如在利益之上再捆绑上姻亲关系,那样郁家才算真正攀上了简家这艘大船。 这也是对郁沛来说,郁寻春唯一且仅有的价值。 郁沛是个严厉且不苟言笑的男人,当然这仅限于对郁寻春而言:「我看你是真的想被我打断腿!」 「打断我的腿,再像小时候一样关我禁闭,这样正好方便让你最爱的小儿子和我男朋友培养感情,反正你不是认为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废物配不上简司州吗? 「您不知道吧,简司州对郁池夏一见钟情。」郁寻春走近,双手撑在书桌上,慢慢低头,那双永远也藏不住情绪的眼睛平静无波,「没了我阻碍,您就可以让郁池夏牢牢地栓住他的心,让简司州非他不可。我还可以亲自帮您把我男朋友送到您儿子床上,简司州一定会对郁池夏负责的,您觉得如何?爸爸。」 郁沛没说话,郁寻春知道他的沉默是因为他心动了。 他当然能看出来简司州对郁池夏的特别照顾,甚至可以说,他乐见其成。 「哈哈哈……」郁寻春低声笑起来,笑得双肩打颤,「需要我帮您找根棍子来吗?」 「郁寻春,你别太任性了。」 郁寻春听到席余馥那向来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他轻蔑一笑,却听到席余馥用同样的声音威胁郁沛:「如果你敢动郁寻春,那我也一定会弄断郁池夏的腿,你大可以试试。」 第09章 第 9 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郁沛,那一定非席余馥莫属。 就连郁寻春也能看出郁沛的心动,更别说这个和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女人。 只是郁寻春没想到席余馥居然会站出来维护他,真是稀奇。 他转头看向席余馥,后者依旧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冷淡神色,淡然地拨弄着手上的佛珠。 「你应该也不希望从别人那里听到,『第三者的儿子果然也和他妈一样喜欢当小三』这样的话吧。」她没有看郁寻春,目光直直注视着郁沛,「如果郁池夏抢走司州,我不介意把你和池昕昕的事情都抖出去,还有郁池夏这个不属于我的儿子。」 郁池夏私生子的身份郁沛捂得很严,除了席余馥和郁寻春,也只有管家李叔知道。 郁沛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席余馥越是这样咄咄逼人,他越是厌恶这个心胸狭隘的妻子:「小夏只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 席余馥没有理会他,她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叫了声郁寻春。 郁寻春既不想留在这儿,也不想跟出去,但如果非要让他在郁沛和席余馥之间做选择的话,他还是更愿意和后者待在一起。 随着阖上的书房门,里面传出的是郁沛暴怒的声音:「席余馥,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个剧情,梦里没写啊。 郁寻春跟在席余馥身后,垂眸思考着。 一抬眼,发现席余馥停在了一间熟悉的房门前,房间中央只有一张软垫,靠墙的架子上放着一根藤条,许久没用过的藤条上已经落了一层细细的灰,缠在把手处的麻绳被盘得光洁透亮。 郁寻春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对这间房间的恐惧深入骨髓,即使多年没有再进去过,但仅仅只是一眼,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记忆便唿啸而来。 席余馥:「跪下。」 郁寻春站着没动。 我不该生气。 他心想,这不过是万人嫌无端被人厌恶的剧情而已。 我没必要生气。 「我做错了什么?」他僵硬地从齿间挤出这句话。 「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席余馥取下架上的藤条,一米多长的藤条在温水里泡过,又在锅里蒸煮过,韧而不脆,不需要太使劲,就可以在人身上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 藤条轻敲掌心的声音,郁寻春光是一听,就浑身紧绷。 席余馥:「简司州是你唯一可以和郁池夏抗衡的东西,你却要将他拱手让人?」 郁寻春:「我说过了,他对郁池夏一见钟情,他早就不喜欢我了!」 「那又如何!他不喜欢你你就要认输承认自己不如郁池夏,你就要将郁家,将以后的简家全部拱手让给他!」席余馥一字一句,「郁寻春,脑子里少装点那些没有用的情情爱爱,你应该看的是他身后的权力和利益。 第18页 「简司州必须,也只能是你的。 「只有拿下简家,你才能让郁沛对你刮目相看。 「你要证明给他看,我席余馥的孩子,不比任何人差。」 郁寻春的拳头紧了又紧,他努力维持着理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说呢,他说席余馥怎么会突然维护他。 「跪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席余馥轻声细语地说着毛骨悚然的话。 郁寻春仿佛在那方软垫上,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听到席余馥的命令后即使再害怕也不敢反抗,藤条落在身上也不敢哭,眼泪不会换来任何垂怜,只能得到一句「没用」。 再后来他长大了,跪在那里的人变成无论如何也绝不松口认错的犟种。 他们都向郁寻春看了过来。 「跪下。」 「不要惹妈妈生气。」 「不要让她失望。」 他们在说。 郁寻春哑声:「……不可能。」 席余馥大概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郁寻春拒绝,即使他长大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痛哭求饶,但再是叛逆的时候只要犯了错,他都会一声不吭地跪下。 她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被违逆的裂痕:「你说什么?」 「我说不可能!不可能你听不懂吗?!」 郁寻春噼手夺下席余馥手上的藤条,他恶狠狠的视线紧紧盯着席余馥的眼睛,两手各握藤条一端,狠狠往膝盖上一磕! 郁寻春牙根紧咬,咬肌凸出,脖颈、小臂和手背的青筋暴起,右手背本来就没怎么处理的伤口再次崩开。 咔嚓—— 这根用了二十多年的藤条,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席余馥从没见过郁寻春这样让人胆颤的一面,慑人的攻击性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对于危险的警觉让她不自觉地后退开,企图同他拉出一个安全距离。 她既生气,又害怕,指着郁寻春半天没说出话:「你、你……」 「我不干了。」郁寻春盯着她的眼睛,「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他勐地将手中的藤条砸向对面墙壁,转身就走。 藤条撞在墙上又反弹开,在地上转了两圈,一端顶着软垫不动了。 席余馥惊魂未定:「郁寻春!」 郁寻春头也没回,他在转角处遇到了换好衣服下来的简司州和郁池夏二人。 郁池夏先是叫了他一声,然后注意到了他一直在流血的手:「哥,你的手……我去给你拿医疗箱。」 简司州拉住了想要转身的郁池夏,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将人护在身后。 他戒备地盯着阴沉着脸从对面走来的郁寻春。 郁寻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擦肩而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简司州立刻警觉起来。 郁寻春盯着他,老实说他已经忘了自己和简司州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好像是学生会职务交接期间简司州一句不错的夸奖,或者推举他成为学生会长时赞赏的目光,更或者是发现他会拉大提琴时一脸意外又欣赏的表情。 这段恋情开始于郁寻春的动心和穷追不捨,但至少,在简司州没有遇到郁池夏之前,他们好像?可能?或许是真的有过一段和谐的相处时光的。 大概吧。 郁寻春已经想不起来了。 「简司州。」自从郁池夏出现后,郁寻春再也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叫过简司州的名字。 简司州满眼警告。 预想的发疯并没有出现,他只等来郁寻春轻飘飘一句:「我们分手吧。」 简司州一愣,就连郁池夏也错愕了一瞬,等他们回过神,郁寻春的背影早已从两人眼前消失。 郁池夏急了:「简哥,我哥好像不太对劲。」 简司州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沉默片刻,烦心道:「不知道又在闹什么脾气。」 「可是……」郁池夏有些犹豫,想要追出去看看,被简司州皱眉阻止,「不用管他。」 郁池夏急忙回到书房:「爸爸,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大哥要和简哥分手?」 「什么?」 「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郁池夏望向书房门口。 席余馥佛珠也不拨了,大步走到郁池夏面前,沉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郁池夏有些害怕席余馥这个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的母亲:「妈妈。」 席余馥:「你刚才说,郁寻春要和司州分手?」 郁池夏默默点头。 简司州看出他的紧张,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 他看着用目光向他求证的席余馥:「他刚才确实在走廊上和我提了分手。」 - 郁寻春下山这一路,手机来电就没停过。 席余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就连郁池夏也给他发来简讯,简司州的消息也有,就一条,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分手。席余馥最后也发来一条警告的简讯,说对他很失望,告诉他如果真的要和简司州分手,以后也不用回家了。 郁寻春简直求之不得。 第二天睡醒之后,郁寻春直奔手机店,手里的手机昨晚被他摔裂了屏,看着难受。 「给我拿个最新款。」郁寻春摸出钱包,「刷卡,没有密码。」 导购将卡送去收银台,郁寻春低头将旧手机的数据导入新手机,片刻后对方回来:「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卡的额度不够。」 第19页 郁寻春没多想,又换了张卡给他。 很快,对方再次回来:「这张也不行。」 郁寻春:「不可能。」 导购有些尴尬:「是真的。」 郁寻春让导购把pos机拿过来,自己刷,他一刷一个不出声,在连续几张卡都显示余额不足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我打个电话。」他拿着手机往外走,店里七八个导购全都围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手里崭新的手机停住脚步,忍着火在众人目光下拨通了席余馥的电话,「你冻结了我的卡?」 「不听话的孩子,就要付出代价。」 「我问你凭什么冻结我的卡!我卡里的钱和你有一毛钱关系!」 郁寻春非常生气,这一招在他当初要进娱乐圈的时候席余馥就用过,从那以后他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也再也没花过她一分钱。 席余馥冻结的,是他全凭自己,忍着网友的谩骂和嘲讽,在近四十度的高温下,在冻得刺骨的河水里一分一分挣下来的! 她凭什么! 席余馥:「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生的,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操!!!! 郁寻春扬手就要砸手机,勐然对上身边店员们警惕的目光,动作一僵。 店员们将在围在中间,刚才接待他的店员面带微笑:「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打算怎么付款呢?」 伴随这句话的,是老人机拨号时超大声的语音:「110。」 郁寻春:「……」 啊操操操操操。 第10章 第 10 章 程晁到的时候,郁寻春正趴在收银台里,蔫了吧唧,嘴里碎碎念着:「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 程晁屈指轻叩桌面。 郁寻春看到他如同看到了救星,双眼一亮。 往日郁寻春喜欢将头髮都抓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但今天他显然没什么心思折腾髮型,刘海柔软地搭在额前,戴着口罩,唯独一双代表性的大眼睛露在外面,眼下有些青黑。 倒也不是狼狈,只是看着没有寻常那么有精神。 在联想到他因为一部万把块的手机被人拘在店内,程晁嘲笑他:「你也混得太惨了。」 「少废话。」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不到万不得已,郁寻春也不会寻求他的帮助。 他有些窘迫,但幸好脸藏在口罩下面,他双眼瞪得熘圆,「赶紧帮我结帐。」 「是是。」程晁笑着,将卡递给店员。 「幸好还有你,不然我今天又得上热搜。」两人走出商场,郁寻春拍拍程晁肩膀,「好兄弟,这钱我回头还你。」 程晁的车就停在路边,郁寻春熟门熟路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程晁矮身坐进驾驶座:「和我还这么见外,你和简司州分手不说还离家出走,帐户全都被冻结了,哪来的钱还我,我不差这点,送你了。」 郁寻春一听:「你怎么知道我和简司州分手了?」 他记得自己给程晁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了离家出走的事。 程晁顿了下,反问:「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郁寻春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 程晁打火开车:「你家里那么多双眼睛耳朵,你以为这么大的事能藏得住?」 郁寻春一想也是,郁家老宅里那些保姆阿姨,指不定就有人看到他们分手的场景。 而且他本来也没想瞒着,最好全世界都知道他这块绊脚石退出了郁池夏和简司州的爱情故事。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晁好奇,「当初那么死乞白赖,怎么突然就要和人家分手。」 郁寻春打开副驾前储物盒,翻来翻去,就是不吱声。 程晁清楚他,只要郁寻春不愿意,没人能撬开他那张嘴。 他点了点方向盘,问:「那你后面怎么办,酒店还能住吗?」 「估计不行。」郁寻春是酒店常客,房间都是按年包,年初就提前预付了一年的房费,按理说是没问题,但席余馥是铁了心要让郁寻春吃教训,让他清楚没有郁家保驾护航他什么都不是,他不认为席余馥还会好心到让他有住的地方。 程晁:「那你去我那儿吧,反正我一个人住。」 郁寻春也没推辞,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程晁是他身边唯一一个没怎么接触郁池夏的人,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昨晚没睡好,因为熟悉的人在身边放松了不少,缩在副驾睡着了。 程晁放在中央扶手箱上的手机亮起,他趁着红绿灯解锁屏幕,读完信息后偏头看了郁寻春一眼,垂眸打字:[放心,没事。] - 「家里的东西你都熟,要用什么就自己拿,我先回公司了。」程晁走到门口又停住,转头问郁寻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阿姨。」 「行了,赶紧走吧,婆婆妈妈的。」郁寻春肩膀顶着墙,斜靠在玄关处。 程晁失笑:「关心你还不行了,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大少爷。」 这话让郁寻春想起了简司州:「滚滚滚。」 程晁滚了,门锁一落,屋里安静下来。 郁寻春在玄关靠了半晌才转身,撕下手背的创可贴丢进垃圾桶,钻进程晁衣帽间翻了件t恤和短裤出来,去客卫洗了澡换上。 他将医药箱提到客厅,湿着头髮盘腿坐在地板上。 第20页 郁寻春有些烦,他在想自己后面该怎么办,这万人嫌他是没一丁点兴趣,家也肯定不会回了,但身上一个硬币都没有,难道还能一直赖在程晁家吗? 虽然程晁可能不在意,但他也不想一直麻烦他。 他一边想一边拧开活血化瘀的气雾剂,喷在大腿那条发淤的鞭伤上,咧着牙使劲揉了揉。 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有新消息,郁寻春抽了张纸擦干净手,才把手机拿过来。 这个关头,谁还会给他发消息? 他以为是程晁,结果一看是经纪人发来的,让他去公司,郁寻春这才想起昨天下午还放话自己要解约来着。 关于他的各种负面新闻仍然高挂热搜,以他当下这处境,娱乐圈确实也没法呆了。 甚至席余馥还有可能在工作上向他施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面前七八个解约赔偿的合同时,郁寻春的表情还是裂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原来有这么多代言。 解约理由如出一辙都是他艺德有亏,损害品牌形象,不仅要立刻终止合作,还要求赔偿品牌的形象损失,大大小小的赔偿金加起来有两千万。 他如果有异议,大概率就会被品牌联合起诉,打官司的话,他很难不怀疑连法院都要判定监控里的人是他。 经纪人嘲讽他:「也不知道你踩了什么狗屎运,遇到池夏那种傻白甜,差点把他烧死在片场人不仅不起诉你,还帮你把剧组的事都处理了。你俩不会有一腿吧?」 换到之前郁寻春肯定要气死了,但当下他除了表情管理失控了一瞬之外,整体还是冷静的。 他不想再争论什么是与非,在这个围绕郁池夏的世界里没有意义。 经纪人一副小人嘴脸:「怎么不说话啊,昨天不挺能横吗。看你那表情,不会付不起违约金吧?」 郁寻春冷眼看他,往前走了两步。 经纪人紧张起来:「你那什么表情,你还想打人?」 他手刚抬起来,经纪人立刻防备:「我告诉你郁寻春,你要敢动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郁寻春抓起桌上的合同,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欺软怕硬的傻逼。 - 「怎么灯也不开?」 头顶一亮,郁寻春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程晁站在客厅,臂弯上还搭着刚脱下来的西装。 郁寻春:「看夜景,你家阳台视野不错。」 隔着江,对岸霓虹尽数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 程晁说:「你表情看起来不太好,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郁寻春进屋,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程晁在屋里走来走去,他突然出声:「我去你们公司上班怎么样?」 程晁脚步一顿,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不继续当演员了?」 郁寻春双臂架在靠背上,抬头盯着头顶的灯小声嘀咕:「这哪是我说了算的。」 程晁:「你说什么?」 「没什么。」郁寻春跟到他卧室门口,没进去,「我说真的,我去你公司上班吧。」 程晁背对着他,正在解领带,听着声音里带着笑:「那你说说你都会些什么,我公司是证券公司,专业要求很高的。」 郁寻春:「你忘了我大学念的商科?」 程晁:「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久,你怕早忘了吧?」 郁寻春沉默了片刻:「我要是去你们公司我妈肯定连你也不会放过,回头再给你项目上施压……算了。」 「咱俩什么关系?你要是有需要我肯定帮你。」程晁回头,手里拿着干净的换洗衣服,边往浴室走边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也不是太大的困难,就是需要点钱。」 「多少?」 「也不多,两千万吧。」 程晁左脚踩右脚绊了一下:「多少?」 郁寻春摊手耸肩。 程晁:「你不会想纯靠在我公司上班,攒够这两千万吧?」 「你说得对。」郁寻春转身回客厅,这确实不现实。 他虽然三不五时就要上上热搜,但那都是负面的,是典型的全网黑,没几个正面粉丝,找他代言也不能给品牌带来什么正面的效益。 所以他的身价也很低,入圈到现在三四年,他都没赚够两千万,又怎么可能会有高达两千万的赔偿金。 但他偏偏就有了,其中肯定离不开他亲妈的特殊关照。 用尽一切手段,不仅要切断郁寻春的前路,还要逼他站在悬崖边,退无可退。 不愧是他亲妈,可真够狠的。 郁寻春有些火大,捏着烟去阳台,还没点上,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简讯。 一看就给郁寻春气笑了—— [哥,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 阴魂不散的东西,男人和家都让给你了,还他妈巴巴地往自己眼前凑,是不是有病! 郁寻春抬手将人拉进黑名单,悬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不对,郁池夏是怎么知道他缺钱的? 他可不认为尚未被他攻略的席余馥会告诉他这些。 程晁洗完澡,换了家居服出来,隐形换成了框架眼镜,站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很是居家,他虽然和郁寻春同龄,但不管是面容还是心智都要更成熟一些,郁寻春脾气急躁,也是他包容更多。 他是郁寻春唯一的朋友。 第21页 程晁挽着衣袖:「晚上吃牛排?」 见郁寻春没吭声,抬头笑道:「怎么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郁寻春:「你……」 程晁:「怎么了?」 郁寻春喉咙涩得发紧,张了张嘴却不敢多问,他害怕了。 他低着头,快步回了客房,原本是想收拾下东西,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程晁的。 郁寻春换上早上的脏衣服,程晁看到有些莫名:「怎么换衣服了,你要出去?」 「嗯。」 郁寻春垂首在玄关换鞋,程晁察觉到有些不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在他出门前把人拉住,「怎么了,你怎么从刚才就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郁寻春极力忍耐,「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程晁:「什么事要现在出去,口罩也不戴,你也不怕被人拍——」 「你是不是一直背着我,和郁池夏有联繫。」郁寻春抬头,「我需要两千万的事,你告诉他了?你也是从他那里知道我和简司州分手的事,是不是?」 程晁的话戛然而止。 他和郁寻春对视片刻,莫名:「就因为这个,你生气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就因为这个。 你就生气了。 就因为这个? 郁寻春眼睛都气红了:「程晁,你难道不知道我多讨厌郁池夏吗?」 程晁:「我知道。」 郁寻春:「你知道,你知道你还这样对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信——」 「你冷静一点,」程晁打断他,「有什么我们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除了我这里你还有哪里能去。」 郁寻春怎么冷静? 程晁背叛他,要他怎么冷静! 他不可能冷静! 被网友审问,被简司州指责,被郁沛怒骂甚至被席余馥步步紧逼至此,郁寻春都没有崩溃。 身边所有人都向着郁池夏,说他这样不行那样不好的事,他早就习惯了。 但这里面不应该,也不能包括程晁! 他对郁寻春来说是不一样的,他是唯一会对郁寻春说「你没有做错/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是你父母做得不对」这种话的人。 他明明知道郁池夏出现后郁寻春是什么处境,他明明对郁寻春说过私生子的存在就是错。 他明明—— 「如果能选择,他应该也不想成为私生子吧。」 郁寻春勐然想起有一回他在家吵完架,跑到程晁这里来吐槽时程晁说的话,他说这不怪郁池夏,他没得选,有问题的是其他人。 他说郁池夏白莲花喜欢装可怜,他就说你别把人想那么坏。 他其实从来,从来都没有附和过一句,郁池夏不好。 程晁还想解释,却见郁寻春突然安静下来,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郁寻春抬眼:「我说你和郁池夏,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有交集,什么时候开始相互联繫的?」 程晁默了片刻:「高二吧。」 郁寻春笑了,高二,到现在快十年了。 他记得那次程晁来他家,他除了在楼上看到刚放学被接回来的郁池夏时问了一句「那就是郁池夏吗」就再也没有提过他。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以为和他同仇敌忾的好朋友,早就背叛他了。 倒是他,像个傻子一样,对两人的关系毫不知情。 郁寻春点点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转身就走,程晁快步跟着,连家门也没顾上关:「小夏也是怕你不高兴,才不让我告诉你的,他真的很关心你,真的想和你好好相处。」 郁寻春:「别跟着我。」 程晁:「你看,一不顺你心你就拒绝沟通,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郁寻春一言不发地按下电梯。 程晁:「小夏妈妈确实破坏了你的家庭,但到底他是无辜的。小夏是个好孩子,他从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你应该多尝试和他相处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郁寻春狂按了几下下行键,等不下去,转头进了逃生通道。 程晁拦着他:「郁寻春,你别这么极端,很多事情想开一点,不要总是针对小夏,也是放过你自己。」 「说够了吗?」郁寻春冷冷看他,「说够了就滚。」 一而再再而三,就算好脾气如程晁也有些不快:「你真是一点意见都不听,你这样谁才能跟你沟通?连伯母都接受了小夏,偏偏只有你一直不依不饶的,这些年身边的人离你越来越远,你就没有想过一点自己的问题吗?」 郁寻春勐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扯到面前:「是,都是我的问题,我最大的问题就——」他冷笑一声,「程晁,这些年让你和我这样一个无法沟通、不依不饶又极端的人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 程晁一副你看你又开始了的无奈表情。 「郁池夏那么好,你那么喜欢他,但偏偏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你都没办法表现出来,是我对不起你。」郁寻春松开程晁,还有闲心理了两下被他抓皱的衣领,「抱歉,是我太任性了。」 他推开程晁:「以后你想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好吗?」 第22页 程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郁寻春笑了笑:「绝交的意思,我和你到此为止。」 叮—— 外面电梯到了,郁寻春再也没看程晁。 程晁这次没追,他注视着郁寻春走下楼梯的背影:「你别后悔。」 郁寻春:「狗才后悔。」 - 郁寻春以为程晁的背叛会让他崩溃,事实上除了当下那一刻有些情绪失控之外,他比他想像的更加冷静。 他仔仔细细将脑中的原文翻了一遍,终于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和程晁有关的剧情。 他在小说里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只被代称为「郁寻春的朋友」。 [「绝交吧。」 连郁寻春的朋友都无法忍受他的所作所为。] 虽然比原本的剧情不知道提前了多久,但走向还是这个走向。 他伸手想摸烟,发现只剩下一个空烟盒,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知道在垃圾桶旁站了多久,菸蒂收集盒上全是他留下的菸头。 这下好了,工作没了,家没了,朋友也没了,钱也没了,连烟都没了。 他不由觉得好笑,但这下他是真的彻底远离郁池夏了吧? 万人迷万人迷,主角的威力不可能大到,随便在路上遇到个人就是郁池夏的粉丝吧? 「快看快看,那个人是不是郁寻春?」 「他怎么只穿了一只拖鞋就出来了,不会是无家可归了吧?」 「哈哈,活该,让他把我们小夏害成那样。」 「快拍快拍……」 郁寻春低头看了眼自己一只拖鞋一只运动鞋的脚:「…………」 他有一句草泥马。 郁寻春换了个地方,他找了个最近的公园,想在长椅在先将就一夜,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结果还没等他坐上两分钟,就有一个翻垃圾箱的老太太过来,耷拉着眼皮的眼睛来来回回在他身上打量了好几遍。 「小伙子,离家出走啊?」老太太试图搭话。 郁寻春没吱声。 老太太自讨没趣,走了。 郁寻春也根本睡不着,这风餐露宿的,公园里的蚊子都快把他抬走了。 他心烦得很,打开手机上了微博,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的新热搜。 #郁寻春流落街头# 配图就是他穿着两只不同的鞋,狼狈站在垃圾桶边。 [我笑死,他不会是准备翻垃圾桶吧,不是吧不是吧。] [郁姓男星一夜之间流落街头为哪般?] [你别说,他现在还真跟流浪汉一毛一样。] [不会又在自导自演什么洗白戏码吧?玉玉症?] [我看比较像精神病。] 操。 更烦了。 郁寻春盯着自己脚看了几秒,一蹬一脱。 「小伙子,你鞋不要了吗?」背后幽幽响起的声音吓得郁寻春一激灵,手一抖,鞋在空中抛了好几下才接住。 他惊魂未定回头,老太太去而復返,也不知道在旁边暗中观察了多久:「不要的话,能给我吗?」 老奶奶带着鞋走了,郁寻春往下缩了缩,大张着腿,把脑袋靠在长凳矮小的椅背上。 头顶无云,也没有月亮星星,就是一片深到发黑的墨蓝,公园里虫鸣聒噪。 啪—— 郁寻春一巴掌拍死了胳膊上的蚊子。 人都要被蚊子抬走了,睡得着个屁!烦死人了! - 彼时刚过凌晨,刚洗完澡的宴青川正对着镜子查看他脸上的巴掌印。 他舔了舔口腔内壁,痛得轻轻嘶了声。 放在客厅的手机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他扯过浴巾围上,走出浴室。 看着罪魁祸首打来的语音通话,他失笑:「你要是道歉的话,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你。」 宴青川接通,郁寻春漂亮的音色显得死气沉沉:「喂,要不要和我□□?」 「……你又喝酒了?」 「没有,很清醒。」 「我要没记错你有男朋友吧?又要报復他?」 「分手……算了,不做拉倒。」 宴青川轻笑出声:「你在哪里?」 问完郁寻春那边没动静了,仔细听倒是能听到一点浅浅的唿吸声。 「算了,你就当我喝醉了放屁。」郁寻春径直挂断了语音。 不是,郁寻春你有病吧,你在干什么? 因为没地方可以去所以要给嫖过的鸭子千里送屁股吗? 操,刚才他是被什么玩意儿夺舍了吗??? 郁寻春莫名一阵火大,寻思明天干脆把手机卖了,好歹也能有个万把块先应个急,先去网吧弄弄简歷,酒店就住便宜点的……青旅一个床位好像只要几十块,算了人太多,他才不想被网友看笑话…… 宴青川打老远便看到长椅上的人,郁寻春抱臂坐着,仰头靠在低矮的椅背上,闭着眼睛。 路灯昏黄的光落在那张稜角分明的脸上,挺直的鼻樑在脸侧拉出一道阴影,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前,看上去乖巧又安静。 他穿着一双玫红色的水晶女士拖鞋,鞋码较小,导致半个脚后跟都踩在地上。 为什么会穿一双这样的鞋? 宴青川在旁站了半天,也没见郁寻春有反应,一层不染的皮鞋碰了碰水晶女士拖鞋。 烦死了,难道公园里一个破长椅都还有主吗! 第23页 郁寻春唰的睁开眼,写满烦躁和不耐的双眸和乖巧安静四个字毫不相干。 面前的人高得好像肩膀都要顶到天上去了似的,郁寻春的视线聚焦在对方脸上。 「不是,你……」郁寻春喉头涩得发紧,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 那双漂亮眼睛内的燥意,肉然可见地变为愕然,宴青川双唇上推:「嗨。」 「你怎么在这里?」郁寻春终于找回了声音。 「因为有人打电话来撒娇,」宴青川笑着向他伸出手,「所以我就在这儿了。」 撒、撒娇? 谁? 我? 我撒娇????? 郁寻春当场就石化了:「你放什么屁。」 「不走?」宴青川环顾四周,恍然大悟,「哦,那你是喜欢野——」 郁寻春勐地捂住他的嘴,眼眶也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气红的:「闭嘴吧你!」 第12章 第 12 章 郁寻春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他这样满嘴跑火车的人。 坐上车时已经完全不想和宴青川说话了,靠在椅背上,浑身写满了两个字——心累。 宴青川倒是心情不错,一边开车一遍哼歌,魔音灌耳,实在难听。 郁寻春默默塞上耳朵,宴青川见状:「我唱得不好听?」 郁寻春:「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没听出来吗?」宴青川说,「这是你的手机铃声。」 郁寻春默了:「鬼才听得出来。」 宴青川也没生气:「蛮好听的,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无聊时候瞎写的。」 「你还会写歌?」 「不行吗?」 郁寻春不爽地看过来,恰好和转头过来的人四目相对,宴青川眼底带笑:「真没看出来。」 那是赞赏的眼神。 郁寻春立刻挪开眼,耳根泛红,支支吾吾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又快又急的:「不好意思,昨天我情绪有点……」郁寻春话头一转,「不过主要还是怪你,谁让你要自己凑上来的。」 丝毫也不愿意在他人面前示弱,性格倔强得像个小孩子。 宴青川看了眼他下颚处多出来的指印,没有多嘴:「也是,咱俩一人一下也算扯平了。」 郁寻春没想到他居然没反驳,一时无语:「昨天*&%……^你。」 宴青川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郁寻春嘴硬:「没什么。」 宴青川:「哦,谢谢我呀?不客气。」 「你——」郁寻春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怒视窗外,不仅是耳根,连后脖颈一片都红透了。 宴青川想笑,又觉得自己要是笑出声,这人肯定死也要跳车,为了双方的生命安全,他忍得很辛苦。 郁寻春没注意这些,他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很复杂。 他被宴青川带回了家,甚至做好了对方会提问的准备,但从头到尾,宴青川从未问过他一句缘由。 为什么要半夜坐在公园里,为什么要那么狼狈地踩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鞋,为什么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回家。 「睡衣穿我的可以吧,内裤是新的没穿过,浴巾我用过了你介意吗?」 郁寻春站在客厅中央,听着宴青川的脚步声和他絮絮叨叨的询问,他家里的灯光都是暖黄色,家具也多是一些明亮的撞色,就连点缀其中的黑,也不再死气沉沉,而被渲染出了暖度。 屋里有各色的鲜花,有郁郁葱葱的绿植,鱼缸里漂亮的观赏鱼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 一切,都和郁寻春所熟知的「家」不一样。 和郁家的别墅,程晁的房子还有酒店房间,都不一样。 「客卧平时没人住,被我当成杂物间了,你今晚先睡沙发吧。」宴青川从卧室抱出一床薄被,转头又拿出医药箱,「你过来我先把手背的伤给你处理下,简单做个防水。」 「为什么?」郁寻春突然出声。 宴青川:「什么?」 不过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他甚至连宴青川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难道没有看到网上的新闻吗? 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蓄意纵火的混蛋? 还是因为他们前两天上过一次床? 因此就三更半夜因为他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跑到公园里去找他吗? 上次也是,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莫名其妙地挡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地制止他闯祸。 为什么? 有必要吗? 「哭了?」修长漂亮的手从余光中探入,干净温暖的掌心蹭过脸颊,拇指擦过发热的眼眶,郁寻春在对方抬起他脸前,钳住了宴青川的手腕。 他抬眼,湿润的睫毛上下煽动,除了眼周泛红,眼里并没有泪水。 「做吗?」郁寻春看着宴青川的眼睛。 郁寻春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瞳仁黑而亮,像孩子一样大而圆。 宴青川很喜欢这双眼睛,但他不太喜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着这种死沉沉的情绪。 「我去找你,并不是要和你……」 郁寻春话都没听完,起身就要走,宴青川眼疾手快抓住,他无奈地笑了笑,自下而上地望着郁寻春:「做吧。」 郁寻春很难形容宴青川看他的眼神,温柔的,无奈的,纵容的。 第24页 他环视了一圈,最后抓起医药箱里的绷带,动作有些慌乱的遮住了宴青川的眼睛。 宴青川轻笑:「今天要这样玩吗?」 话落便被人往后一推,跌坐在沙发上,白色纱布并不遮光,睁眼能隐约看到郁寻春的身影,他一声不吭,动作非常急躁,没有任何所谓的温存。 宴青川:「你这样会受伤的。」 郁寻春不为所动,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固执又一意孤行。 谁都不好受。 宴青川吃痛皱眉,掌心下的肌肉紧绷,抖得厉害,他颇为无奈地嘆了口气,伸手在医药箱里一阵乱摸,用眼睛上的同款绷带,将人的双手束起。 「搂着我。」 宴青川将郁寻春的双臂套在自己脖子上,后者将头埋在他颈窝,柔软的髮丝轻扫过耳侧,宴青川哄孩子似的轻拍着他的后脑勺,偶尔亲吻他的耳垂和脸颊。 郁寻春全程没有说话,维持着埋首在他颈侧的姿势没有动,他变成了一艘在海上颠簸的船,海面潮水汹涌,充满压迫感的海浪一下一下拍过来,叫他喘不上气。 海风是咸的,混杂着腥味。 宴青川肩膀湿了,还热热的。 他伸手抹掉郁寻春的眼泪:「你知道你上面的水比下面的水还多吗?」 郁寻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宴青川笑出了声。 从客厅,到浴室,再到卧室,郁寻春一刻也不曾将头从宴青川颈侧抬起,这场在晋江不能仔细描述的运动,一直持续到他抱着宴青川昏睡过去才得以结束。 宴青川寻思还是喝醉的郁寻春更坦率一些。 一样都是哭,至少嘴上没停过,哪像今天这样,闷葫芦一样死也不吭声。 他摸了摸郁寻春红肿的眼睛,简单收拾了一下,让了半边床给他,躺在另一侧闭上眼。 大概是睡前消耗了很多,郁寻春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眼时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许久才回过神,一起身,又痛得龇牙咧嘴倒回床上。 他转头,另一侧有人睡过的痕迹,宴青川的睡衣整整齐齐叠着,放在枕边,但摸上去已经没有余温。 郁寻春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自己身上不仅清清爽爽,还穿着睡衣。 他走出卧室,外面阳光大好,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大片大片地撒进屋内,家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 郁寻春茫然地站在客厅,有些意外宴青川居然这么放心把他一个外人留在家里。 从他昨晚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领回家就能看出来,这个人不知道是应该说没心眼,还是太善良。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衣服,正准备给宴青川发消息问一问,电子锁滴滴响了两声,门开了。 郁寻春连忙过去,回来的人并不是宴青川。 「你醒啦,」阿姨笑容和煦,「刚好,坐一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 「不用了,我……」 「这是阿宴让我给你带过来的鞋,你试试合不合脚。」阿姨将手里的购物袋递给他,拎着菜进了厨房,一边往身上套围裙一边问,「阿宴说他今天想吃蟹黄虾仁,你呢?今天市场的虾特别新鲜,白灼也好吃。」 这种日常的询问和随口的对话,一下就让郁寻春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我都可以。」他语气干巴巴的。 阿姨笑了笑,又问了几句有没有什么忌口,得到回答后就进厨房去了。 宴青川让阿姨给郁寻春带过来的,是一双运动鞋,刚好是郁寻春的鞋码。 但他没穿,不仅没穿,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烦躁。 郁寻春给宴青川发消息,问他自己的衣服去哪儿了。 宴青川过了几分钟才回復,说家里没有大概率就是被阿姨送洗了。 郁寻春一想到他昨晚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被第三个人看见就臊得慌,咬牙打字:[你连台洗衣机都买不起吗?] 宴青川回以微笑。 郁寻春看见那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就想打人。 宴青川:[不介意可以先穿我的。] 宴青川这套房子大概有小两百平的样子,衣帽间在主卧内,郁寻春嘴里念着「是你让我进去的」,拉开衣帽间的门,但他依旧保持着进入别人私人应有的礼貌,没有多翻多看,随手从最近的架子上取下一件短袖衬衫,又随便拿了条休闲西裤。 郁寻春的个子要比宴青川矮一些,身上的肌肉也没对方练得好,他的衣服穿在郁寻春身上,肩线更宽,裤子也更长,郁寻春又只能在衣帽间里多借了根皮带。 吃完饭郁寻春准备出门,出门前阿姨还特地把家里的密码告诉了他。 郁寻春搜索了最近的电脑城,站在公交车站突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这件事。 他挣扎许久,终于还是败给了走路三个小时的距离,选择向宴青川求助:[借我两块钱。] 「海岛的这个项目……」蒋洲说到一半,眼见着看手机的宴青川脸上突然带上了奇奇怪怪的笑,他不由停下,直勾勾盯着对方。 宴青川放下手机:「继续。」 蒋洲继续不下去了:「你不对劲。」 宴青川:「哦?」 蒋洲:「你笑得特别淫//盪。」 「海岛那个项目,我看还是和……」 蒋洲滑跪:「对不起,是我淫///盪。」 第25页 第13章 第 13 章 两块钱都拿不出来,不难想像郁寻春当下到底陷入了怎样的窘境。 但宴青川并没有问什么,既不问郁寻春要两块钱干什么,也不问他两块钱够不够,总之是他说两块就是两块,宴青川发来的红包里,多的一分也没有。 郁寻春有时候觉得宴青川这个人非常的烦人且没有边界感,有时候又觉得,他体贴地有些过分。 他刷码上车,到了电脑城直奔二手回收的店铺,他这个手机是最新款的顶配,官网价要一万三,但二手机就算只用了一天也是二手,折价一千多,郁寻春又顺便在店里挑了个便宜的二手安卓机,抵扣下来,最终到手一万零五百。 而这些钱,就是他当下的全部身家。 郁寻春先把两块钱还给了宴青川。 他就近找了个网吧,快速整理好简歷便开始了投递,郁寻春的简歷很漂亮,不管是毕业院校还是在校经歷,以及实习项目和相关奖项,在应届生里都极具竞争力。 虽然他当下已经不是应届生的身份了。 不过他依旧快速筛选出合适的岗位,海投出去了近百份。 但郁寻春并不对这方面抱有太大的期望,他不确定这次席余馥的手会伸多长。 郁寻春缩在卡座上,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上的兼职和酒店,烦躁地点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原本没有菸瘾的人,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依赖起了尼古丁。 两千万这个事,要说郁寻春有多急倒也没有,毕竟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当你欠银行十万你慌,当你欠银行十个亿银行慌,这话放他这儿也合理。 如果他的违约金只有几十万一百万的,他估计想尽办法也要凑上这笔钱,但当这个金额莫名其妙滚到两千万,他只想说随便吧,席余馥有本事让他上失信名单,那才是让她里子面子都没了。 她不可能那样做,郁沛也不会允许她那样做。 反倒是赶紧凑够一万三还给程晁才是当务之急。 另一件事就是郁寻春留在酒店里的电脑,里面还有很多他的尚未完成的曲子,这才是真的拿不回来了。 一想到这点他就烦,点开邮箱的动作都有些暴躁。 郁寻春给合作的几个国内外厂牌发去邮件,找了一个电脑泡水文件丢失的藉口,延长了交稿期。 一下午,他窝在电脑前,给周围二十公里内在招聘dj的夜场都打了电话。 弹了弹菸灰,宴青川的语音电话打过来了,他顺手接起:「晚上在家涮火锅,你想吃什么菜?」 郁寻春:「……我有面试。」 「晚上面试?几点回来,我等你。」 「你不需要——」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 宴青川说:「你喜欢牛颈肉还是牛上脑?吃香菜吗,阿姨说给我们串点香菜牛肉?」 郁寻春仿佛看到宴青川或者阿姨站在超市货架前仔细挑选对比的模样,从来没有人说过要等他吃饭,拒绝的话在舌根转了一圈,变成硬邦邦的:「都行。」 「行,」宴青川说,「晚上见。」 「……」挂了电话,郁寻春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跟宴青川的节奏走了,他郁闷地薅着头髮,下机,退钱,打车去了约好面试的酒吧。 郁寻春一连跑了三个急聘dj的酒吧,虽然说最后选择了其中规模最大的,但也不过只是个中等体量的酒吧,开出的薪资自然也没多少,但至少不至于守着万把块坐吃山空。 郁寻春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他不确定这个点宴青川还会不会等他,想到对方真的等自己,又不由感到负担,看着电梯跳动的楼层不由着急。 急急忙忙走到家门口,恰好和离开的阿姨撞了个正着,屋内澄黄一片,浓鲜的火锅香气顺着门缝充盈鼻腔,让郁寻春有些晃神。 阿姨离开前不知道和宴青川说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对郁寻春道:「回来得刚好,快进去吃饭吧。阿宴说你也不能吃辣,就给你们煮的番茄和清汤的锅底。」 郁寻春:「我能吃一点辣。」 「不,你吃不了一点辣。」宴青川站在玄关,郁寻春进屋换鞋,反驳道,「我能吃。」 阿姨走了,宴青川笑看着他:「你能吃,你屁股能吃吗?」 郁寻春额角一跳。 宴青川还在犯贱:「嗯?」 郁寻春:「不吃了。」 这人一恼羞成怒就是逃避,宴青川早就预判到了他的下一步,在郁寻春转身之前拽住人手腕往屋里带:「不许不吃,难道你要留我一个人吃饭?哪家好人让别人一个人吃饭啊,一个人吃火锅都不香了。」 他张口一个人,闭口一个人,机关枪一样嘚嘚嘚,磨得郁寻春没脾气。 郁寻春从小的家教便是食不言寝不语,宴青川却不是,他一会儿问他吃不吃这一会儿问吃不吃那,不停地往郁寻春的料碗里夹着菜。 嘴里依旧停不下来,问着什么今天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对昨晚的服务还满意吗一类影响人食慾的话。 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烦死个人。 郁寻春耳尖绯红:「你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宴青川挑眉,「会说话呀,还以为家里来了个小哑巴。」 他就是故意的,郁寻春想刀人:「我没有吃饭聊天的习惯。」 第26页 宴青川将一块响铃卷放进郁寻春碗里:「那你现在有了。」 郁寻春服了。 满脸写着「你真踏马烦人」地配合着宴青川,虽然做不到主动挑起话题,但有问必答,乖得很。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饭后两人一起收拾好餐桌,宴青川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想起什么似的对郁寻春说:「你的衣服洗干净送回来了,在你房间。」 郁寻春顿了顿:「我房间?」 宴青川点头:「阿姨下午把客卧收拾出来了,你看看缺什么就给她讲。」 「这两天谢谢你,」这回郁寻春道谢终于不扭捏了,「不过还是不打扰你了。」 宴青川从中岛台后面走出来,盯着郁寻春看了又看,看得郁寻春浑身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宴青川:「你不会以为我要让你白住吧?」 郁寻春一哽:「我没有那样想。」 宴青川笑:「没有那样想就好,反正我一个人住,客卧空着也是空着,你付我房租就行。」 郁寻春:「你没必要这样帮——」 「你付不起?连两千块都没有?」宴青川打断他,一副怪不得两块钱都要找我借的模样。 郁寻春额头一跳:「你瞧不起谁呢!」 洗澡时郁寻春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上了宴青川的套。 宴青川这套房子地址位置很好,小区也高端,租房软体上一搜就能看到同小区的空房最少也要个两三万,但他却以两千块每月的价格租下了他的次卧。 两千块,在这个小区连个卫生间都租不到。 水声哗哗,郁寻春头顶花洒光脚站在浴室里,水汽氤氲,他低头看着汇向下水口的水流,抬手抹了把脸上潺潺流动的温水。 关水,吹头髮,他穿着宴青川的睡衣开门出去,带着一身刚洗完澡的潮气,望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餵。」 宴青川抬眸,郁寻春问:「你叫什么名字?」 认识这么几天,床都上了两回才想起来问名字,宴青川好笑:「宴青川,你也可以像阿姨那样叫我阿宴。」 太亲密了,郁寻春叫不出口,谢谢在舌尖转了一圈,也说不出口,他「哦」了一声:「我睡觉了,晚安。」 宴青川:「晚安,小寻。」 郁寻春浑身一僵,转头道:「不要这样叫我。」 宴青川:「为什么?」 郁寻春咬牙:「我不喜欢。」 宴青川恍然:「这样吗。」 「嗯。」 郁寻春准备开门进屋,身后宴青川双唇一张:「那晚安,寻寻。」 砰—— 郁寻春一脑门磕到房门上。 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惊慌失措,双眼圆瞪,怒视宴青川半天,浑身炸毛:「郁寻春,叫我郁寻春!」 说完立刻窜进房内,房门重重一甩,客厅里只留下宴青川一个人。 客厅里安安静静,观赏鱼游来游去,氧气泵吐出的细碎泡沫里,宴青川将书盖到脸上,笑出了声。 第14章 第 14 章 宴青川第二天起床时,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 他过去一看,郁寻春繫着围裙正在煎蛋,桌上放着熬得软烂的海鲜粥。 「冰箱里还有点昨晚剩下的青菜,再炒个青菜就好了。」郁寻春看到他说,「家里没有猪油,粥是用虾油煮的,你尝尝咸淡。」 他做饭姿势很熟练,炒菜时顺手就会清理厨房,端上桌的虽然都是家常菜,但都会特地摆盘。 海鲜粥绵滑咸鲜,宴青川看着坐在对面的郁寻春:「寻寻,你是田螺姑娘吗?」 「咳咳咳……」郁寻春一口粥呛进气管里,咳得满脸通红,他推开宴青川帮他顺背的手,「什么田螺……不是,咳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那样叫我。」 宴青川往他手边放了杯水:「有什么问题吗?寻寻,多可爱啊。」 郁寻春:「我都说了我不喜欢。」 宴青川:「为什么?」 因为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没人这样唤过他,就连自以为关系最好的程晁,双方也都是连名带姓地称唿对方。 小寻,寻寻。 这样的字眼太亲昵了。 郁寻春很不习惯。 但他浑身上下嘴最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宴青川:「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郁寻春抓狂:「没有为什么就是没有为什么!你烦不烦!」 宴青川凑过去,满脸真诚:「可是我很喜欢诶,不能这样叫你吗?」 「……」郁寻春默了半晌,别开眼,「随便你。」 心软且好哄,宴青川掩唇,夸他粥煮的很好吃,郁寻春红着耳朵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低声说:「你要是喜欢,明天再给你做。」 「好啊。」宴青川一口应下,「不过明天早餐能不能换个花样?」 郁寻春松了口气,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但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表达对宴青川的感谢,想来想去,也只有做饭这事勉强能拿出手。 原本他也是不会做饭的,从小到大吃什么怎么吃,从来由不得他,不仅有专门负责饮食的阿姨还有所谓的营养师,他的一切都由席余馥说了算。 还是出国留学之后,他才得以喘息,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留子成了一个堪比米其林的厨子。 第27页 吃完早餐,两人各自洗漱出门,宴青川开车上班,郁寻春去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他没有去商场或者步行街,而是去了菜市场,那里的衣服款式老旧用料粗糙,但便宜,一百块三件随便选。 这是他在拍某部电影时了解到的,当时他演的是一个杀了人的髮廊tony。 菜市场的衣服都是些老头衫,郁寻春精挑细选,硬生生在一众花里胡哨的衣服里,搭出了几套復古港风,他背直肩平,仪态好气质佳,戴着口罩也给菜市场的阿姨们迷得找不着北,拉着他问东问西,查户口一样从家里几口人问到介不介意生的孩子随女方姓。 热情得郁寻春晕头转向,被他拉了生意的老闆也乐得找不着北,大手一挥买三送一,见他要走还依依不捨地握着他的手:「小伙子,下次买衣服再到姨这儿来,姨给你打八折。」 买完衣服,他又去了网吧,先看了看投出去的简歷反馈,然后便在电脑上下载下编曲软体,带上耳机开始弹轨道。 网吧的耳机音效粗糙,没有专业的编曲键盘和设备,他只能合成一些很基础的音轨,然后在下机前导入u盘。 晚上九点,夜场开始营业,他夜间的工作也正式开始了。 虽然进娱乐圈后,郁寻春就没再打过碟,但dj的工作他并不陌生,在国外上大学时,这也是他背着席余馥进行的兼职之一。 戴上帽子口罩,在动次打次的音乐和暗昧的灯光中,没人会在意调音台上的人是谁,他们只会在郁寻春控制的节奏下,碰撞欢笑尽情释放自我和挥洒荷尔蒙。 夜场从早场到第二天清早打烊一共分为五趴,dj的工作时间控制在每趴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左右,几个dj轮着来炒热现场。 凌晨三点,郁寻春结束工作回了家,他轻手轻脚进门,看到玄关亮着灯还有些意外宴青川还没睡觉,进了屋才发现对方卧室门紧闭,这盏灯是特地留给他的。 郁寻春沉默地在玄关站了会儿,轻轻关上灯,踩着月光去客卫简单洗漱了之后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白炽灯看了片刻,轻轻闭上眼。 这一天没有郁池夏,没有席余馥也没有简司州,郁寻春忙且穷,但快乐轻松。 - 六点半,郁寻春的闹钟随着城市的甦醒一同响起。 他睡眼惺忪地关掉闹钟,翻身睡了几分钟的回笼觉勐地惊醒坐起,洗了手系上围裙开始给宴青川做早饭。 七点钟宴青川起床,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上,今天的早饭很简单,三明治、山药小米粥和滑蛋。 「昨晚几点回来的?」宴青川问他。 郁寻春有问必答:「三点半。」 「那你不是没睡多久?」 「还好,吃完再睡就行。」 宴青川没再说什么,在郁寻春换了衣服准备出门时,也没问什么不是说要补觉吗一类的话。 两人站在玄关,一个踩上皮鞋,一个蹬上菜市场59一双的帆布鞋。 郁寻春低头繫着鞋带,后颈露出一片白,宴青川盯着那块晃眼的肉:「前两天忘了问,上回被下药那事儿,你解决了吗?」 郁寻春抬头,和他对视了两秒钟才恍然:「……」 当时事情一件接一件,件件让人气血上涌,他早把这事儿忘到山那边海那边了。 宴青川一看他那表情就懂了:「要我帮忙吗?」 郁寻春摇头:「算了,无所谓。」 他不想再去纠结任何一点过去的事情。 两人各自出门,郁寻春又去了网吧,他网吧、夜场和家三点一线重复着,除了早餐和宴青川偶有交集之外,两人基本碰不上面,但不管任何时间他回家,玄关都会有一盏等他的灯。 这期间,他虽然收到了不少面试邀请,但几乎都会在拿到offer后被对方用各种理由水掉,更过分的还有在他再三确认可以入职,并且为此推掉了其他offer后,对方hr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直接失联了。 大概因为早有预料,郁寻春甚至都不怎么生气,他清楚这些都是席余馥的手笔,她不留余力地绞杀他,企图逼郁寻春低头。 但是怎么可能? 谁会在体验过真正的自由后重回牢笼,他不可能如她所愿地回去,也不会再去纠缠简司州,更不可能再去给郁池夏和简司州的爱情添砖加瓦,做那个所谓的万人嫌。 人生是他自己的,谁都左右不了。 席余馥不行,老天爷不行,作者也不行。 床上的手机嗡鸣起来,铃声慢半拍响起,郁寻春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 「是我。」 简司州,这声音郁寻春可太熟了。 他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马德神经病。 第15章 第 15 章 简司州皱眉看着黑屏的手机。 沙发上的郁池夏满脸失落:「我还以为他至少愿意接你的电话。」 没错,简司州也是这样以为的。 他并没有将郁寻春那天分手的话放在心上,他时常这样,一不顺心就闹失联,性格骄纵得很,做事只想着自己,全然不考虑身边的人。 简司州都不计较他做的那些事,这人倒是脾气大,一听声音就挂了他的电话。 他收起手机,对郁池夏道:「不用管他,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过段时间他自己就回来了。」 第28页 郁池夏摇头:「可是我听程晁说妈妈不仅把他的帐户冻结了,还要求他赔款两千万,他一分钱都没有,酒店也回不去他能去哪里?」 他因为这段时间怎么也联繫不上郁寻春,吃不好睡不好的,巴掌大的小脸更尖了。 前两天直接在片场昏了过去,坐在病床上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简司州看着都恨不得把郁寻春绑到他面前来了:「你还有空担心他,今天的药吃了吗?」 郁池夏小脸皱成一团:「太苦了。」 「苦也要吃。」简司州态度强硬,见郁池夏乖乖吃药,又柔和下来,「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别一天跟个小老头子一样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 郁寻春从卧室出去,恰好和宴青川撞了个正着,他手里拿着一对袖扣:「正好,帮我个忙。」 他穿了身礼服,双排扣戗驳领,庄肃且优雅,成熟又从容,看起来像是要去赴宴。 郁寻春一言不发地接过袖扣,垂眸替他戴上,微微发凉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宴青川手腕处的皮肤。 宴青川失笑:「怎么臭着一张脸,谁又招惹我们寻寻了?」 一句话,什么从容优雅成熟绅士,全都没了。 什么你们寻寻? 谁跟你我们? 不爽两个字明晃晃写在郁寻春眼睛里。 宴青川挑眉:「怎么,被我帅到了?」 郁寻春不想回答两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随口岔开话题:「你们这个男模市场的行情怎么样?」 宴青川整理袖口的手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好奇?打算下海了?」 郁寻春皮笑肉不笑。 宴青川顺着他的话琢磨了会儿:「过气艺人下海再觅事业第二春,是个好噱头。」 没忍住,郁寻春一拳砸到宴青川肩上,宴青川捂着肩膀后退两步:「痛痛痛。」 「别装了,我根本没用力。」嘴上这样说,郁寻春还是忍不住上前,被宴青川抓住机会弹了个脑瓜崩。 郁寻春捂着额头,大眼睛瞪得熘圆。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男模可不适合你。」 「我瞎说的,你也能当真。」 他疯了,他要当鸭子。 郁寻春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宴青川顺势脑补了一下,按他这死不低头的性格去当小鸭子,估计说不了两句就能给金主干开瓢。 想到那个画面他没忍住轻笑了两声。 郁寻春瞪他,宴青川一脸无辜地往玄关走:「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就直接说。」 「你能帮我什么?」郁寻春无语,「你又不是阿拉丁神灯,擦两下就能许愿。」 宴青川回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郁寻春摆摆手让他赶紧滚,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两人朝夕相处这些天,谁也没提当初郁寻春把宴青川当鸭子那回事,但他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会所男模了,哪家鸭子朝九晚六周末双休,还家底如此丰厚的? 就他今天身上的西装,一看就是高级手工定制,光是来自scabal的植钻毛料售价都在近两万人民币每米,小鸭子在会所开一晚上酒都不一定能赚两万提成,哪穿得起这么贵的衣服。 郁寻春又不是傻子。 也正因为他不是傻子,他才不想欠宴青川更多。 - 第二天是周末。 早上七点,两人依旧准点坐在了餐桌旁,宴青川看着郁寻春眼下的黑眼圈,让他以后别做早餐了。 「为什么?」郁寻春想了想,「不合你胃口?」 「当然不是。」 郁寻春皱眉:「那为什么?」 「因为……」宴青川特意拖长了声音,见郁寻春又要生气,才笑道,「阿姨说你把她的活干了。」 郁寻春:「……啊?」 宴青川一副他也没办法的模样摊手:「我也捨不得你的早餐,但是阿姨说你干了她的活要求我给她减薪,你忍心吗?」 郁寻春没话讲了。 他打着哈欠收拾餐桌,宴青川抽走他手里的碗筷:「困了就去睡觉。」 郁寻春这几天确实没睡好,虽然打碟下班有早有晚,但他要赶紧攒钱,不仅是凑钱还程晁,郁寻春还打算买电脑和编曲键盘以及一些插件和设备,所以他主动加了班次,经常后半夜才回家,偶尔还通宵。 白天也基本会出门,不是去面试,就是去网吧凑合编曲,黑眼圈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重。 确实有些熬不住,听了宴青川的话犹豫了会儿,困意占了上风,回房间补觉去了。 睡醒后宴青川非要让郁寻春陪他去逛超市,美其名曰解压。 即使郁寻春千百万个不愿意,还是被他拖出了门。 他们去了最近的商超,宴青川推着车,一路从零食区逛到了蔬果区,他问郁寻春明天想吃什么,两人凑在一起把未来一周的菜都列了出来,抢了阿姨採购的活,满满当当塞了一整车。 结帐时郁寻春要付款,宴青川也没和他抢。 将最后一件物品装袋,宴青川单手拎起购物袋,郁寻春低头核对着小票上的商品,准备拿去前台换停车券,他以前也不在意这些,但架不住现在是个穷光蛋。 超市突然换了首歌。 郁寻春顿住脚,宴青川回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第29页 「没有。」郁寻春回神。 小票上的商品信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熟悉的曲调唤醒了他一些很久远的记忆。 超市放的这首歌,是他很久以前写的。 因为席余馥的关系,郁寻春从小就开始拉琴,或许是继承了席余馥的音乐天赋,郁寻春不仅是大提琴拉得好,不管什么乐器他拿在手里也能很快上手,他慢慢喜欢上了玩音乐,不仅仅局限于大提琴和古典乐。 高中的郁寻春,一举一动都在席余馥的眼皮子底下,他要交出满分的答卷,要参加大大小小的无数竞赛,要备选学生会且必须要当上学生会会长,他要做那个所有人提起便会对席余馥投去艷羡目光,对她的教育方式赞不绝口的最优秀的作品。 他宁愿用学习和竞赛准备为藉口留在学校里,也不想回家,他像挤海绵一样,从指缝里挤出时间,偷偷写歌。 他在那些时间里写了很多歌,还专门在网上开了一个帐号发歌,运气好发出去的歌得到了很多认可和喜欢,因此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隔着网线相互交流。 当时他还差点就和朋友组了支乐队,他们约好了要在暑假见面,郁寻春甚至一早就为暑假偷熘出去想好了理由,他打算用程晁做挡箭牌,说要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某个夏令营。 但这一切都因为郁池夏那个学人精升上高中戛然而止。 小时候郁寻春拉大提琴,他也要拉大提琴,明明拉得也不算好,但宴会时郁沛和一众宾客却更爱夸他,夸他悟性高学得快,说他很快就能超过哥哥,席余馥只能白着脸在一旁附和,结束后就将郁寻春关进了那间房间,不拉到让她满意不允许出去。 高中郁寻春玩音乐,郁池夏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也想要组乐队,于是他小心翼翼藏了许久的秘密被捅到席余馥面前。 他的大提琴被摔烂,曲稿被撕碎,甚至被要求亲手用剪刀剪断那把承载了他无数秘密时光的吉他的琴弦。 那个夏天,郁寻春甚至来不及和当初网络上的朋友道个别。 什么梦想、兴趣、快乐和自由,都断在那个傍晚被剪断的琴弦里。 即使后来他通过出国留学短暂地逃离了席余馥的控制,即使他在国外不仅重拾了编曲,还跑去酒吧打碟,甚至还真的短暂地组过一支乐队,以及出道后一直瞒着所有人和国外厂牌合作编曲写歌,他都没有想起过这件事。 这段过往是他青春的休止符。 落满了灰,小心翼翼被郁寻春藏在密不见光的角落里。 从酒吧回到家,又是一个深夜,郁寻春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了。 当初大热的原创音乐网站,在网际网路的快速叠代下,已经成为歷史的眼泪。 郁寻春想了很久,才隐约想起当时使用的微博帐号,登录上去。 [spring,欢迎回来。] 第16章 第 16 章 跳过欢迎回来的推荐页面,首页叮咚刷新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好友后面挂上了黄v,对方发了一首新歌,时间恰好在他登入微博的几秒钟前。 他这个帐号发布的最后一条微博,便是转发宣传这个好友的新歌,评论里好友还在催他赶紧发歌,给粉丝嘚瑟听了郁寻春偷跑给他的demo。 私信里也有他发来的询问,郁寻春犹豫片刻,还是没回。 99+的未读消息,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关注感谢之外,全是询问他怎么突然消失的留言和私信。 最近的私信还有半个月前的,发着哭哭的表情包说自己大学都毕业了,问他还会不会回来。 郁寻春一条一条地翻看着,屏幕蓝光映在他瞳孔上。 一看便是一整夜,他甚至早上也没睡,听着外面宴青川偶尔发出的动静也没有起床,他几乎看完了所有私信和留言才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阿姨临时有事请假,宴青川点的外卖,看到郁寻春从卧室出来,招唿他吃饭。 吃完又问郁寻春喝不喝咖啡,待他点头后,给两人都手沖了一杯。 郁寻春坐在沙发上算帐,他目前手上的钱,扣掉花出去的和算上打碟赚的,持平在一万块左右,这个价格买不到配置合适的电脑用以编曲,也买不到更专业的电子合成器。 几千块的便宜吉他倒是能买,但买吉他在当下用处也不大。 眉心一凉,郁寻春抬眸,宴青川将冒着冷气的咖啡杯贴在他额头:「遇到什么麻烦了,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郁寻春接过咖啡,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宴青川顺势坐在他旁边:「好歹我现在也算你室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先说说看,万一——」他顿了顿,看着郁寻春,「我也帮不了呢?」 「……咳咳咳。」 郁寻春被咖啡呛了下。 宴青川一副「你就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吧」的表情。 白皙指尖点在杯沿,绕着画圈,好半晌郁寻春才说:「宴青川,我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郁寻春注视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小猫望食一样让人心痒。 宴青川没说话,郁寻春语气立刻变得有些生硬:「不方便就算了。」 宴青川:「我看你那纠结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借钱呢。」 他起身进了书房。 「这个笔记本我基本用不着,你先拿着用。」宴青川从书房拿出一台笔记本,又道,「书房的电脑你有需要也可以直接用,下次不用问我。」 第30页 郁寻春道了声谢,伸手接的时候宴青川突然又开始犯贱,一连让他抓了几个空。 郁寻春很无语:「你到底要不要借?」 宴青川:「叫声好听的就借给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龙居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忍字头上一把刀。 郁寻春磨了磨牙:「怎么才是好听?」 宴青川想了想:「好歹叫声阿宴吧,每次都是宴青川宴青川的,多生疏啊。」 郁寻春张了张嘴,叫不出口,憋得耳根通红。 他不吭声,宴青川也不吭声,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杵着,反正宴青川不着急。 阿宴阿宴阿宴。 一个称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郁寻春在心里狂打草稿,对着宴青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两分钟,后者率先败下阵来,忍着笑把笔记本递给他:「怪我为难你了。」 「不是……」郁寻春从齿间挤出这一句,又说不出所以然,接过电脑黑着脸道了声谢。 他脚步匆匆回到房间,房门一关,在屋里踱步两圈,对着空气:「阿宴?阿宴阿宴阿宴……靠,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啊!」 他烦躁地抱着脑袋搓了两圈,顶着一头炸毛打开电脑,盘腿坐上床,将u盘里的曲子导进去。 宴青川的笔记本相比网吧电脑在音频的处理上稳定了很多,不管他添加多少道音轨也不会出现让人崩溃的卡顿情况,工作起来效率成倍提高,等郁寻春回过神,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挪到了床下,身边乱七八糟散落了一地曲稿。 临近上班时间,郁寻春简单地收整了一下便出了门。 在路上他仍不断哼着旋律,指尖一点一点数着拍子,哼完一段就立马拿手机记下来。 灵感稍纵即逝,下班后郁寻春也一刻不停,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了。 最后播放了一遍全曲,确认没有修改的地方,郁寻春满意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一扭头才发现窗外天光大亮,橘金色的朝阳从城市边缘跃出,闯进屋里的风捲起了地上散落的稿纸。 郁寻春弯腰将地上的稿纸一张一张整理好。 宴青川穿着家居服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打电话,看到郁寻春他抬手指了指餐桌,示意给他留了早饭。 吃完早饭,郁寻春带着电脑出了门。 在前台核对好信息,他被带进了棚。 关上门,摘下帽子和口罩,郁寻春轻轻拨弄了一下被压扁的头髮,将笔记本连上电子合成器,他租的这个录音棚在不包含录音师的情况下,九百块一个小时,工作室体量不大,地理位置偏远,棚内设备配置也属于中等。 因此也便宜,他租了两个小时,一千八。 离开工作室时,前台还询问是否需要帮他进行后期的混音制作,郁寻春拒绝了。 问就是没钱。 「郁寻春那个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有然后了吗?」 赶在电梯关门前,匆匆进来几个人,凑在一起说着娱乐圈的八卦,郁寻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谁知道呢,他根本没做任何回应。」 「我听小道消息说他公司和他解约了。」 「真的假的?」 「99真,还听说圈里都在封杀他,被资本抛弃了吧估计。」 「怪不得这半个月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诶诶诶,你们看后面有个帅哥……」 最后那一句明显压低了声音,几人通过程光瓦亮的电梯门偷看靠墙站着的郁寻春。 「他捂这么严,你是透视眼吗?」 「姐的眼睛就是尺!」 「那你去要个电话。」 说着,电梯到了,郁寻春说了声借过,擦着几人走出了电梯。 几个小姐妹齐齐安静了几秒钟:「卧槽,他的声音好好听……」 「靠……刚才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一眼,这辈子没见过哪个男人长这么漂亮的眼睛。」 「早知道就该加个微信了我干!」 无论如何惋惜,她们也不会将当下遇到的人和自己前一刻的八卦对象联繫在一起。 郁寻春也没有因为再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自己这些非议,而像当初那样生气。 离开了围绕着郁池夏所转动的世界之后,他心态变得很平和。 甚至丝毫不觉得她们口中讨论的那个郁寻春是自己。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郁寻春倒是被提醒了,他登录上微博,也没看那些网友都在私信骂他什么,径直提交了微博註销申请,然后登出。 - [双排(。] 结束工作,宋杭清收到了圈内好友的开黑邀请。 想到私信里那些嗷嗷待哺让他开直播的粉丝,宋杭清调好摄像头,开了直播间。 开播瞬间,他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就飙到3000+ [我靠,你还知道回来啊你!] [三十年了,你知道没有你的三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这个负心的男人,只有来一首《共赴巫山》才能哄好我!] [唱歌唱歌唱歌,你不唱歌我就要闹了qaq] 宋杭清动作利索地开游戏。 吃鸡这款游戏这两年的热度已经大不如前,但宋杭淸依旧菜且沉迷,他的队友也在直播,双方除了一些必要交流外基本闭麦,各自都在和粉丝吹牛。 第31页 聊着聊着,一条[啊啊啊啊啊杭淸你快看微博spring发新歌了!!]的弹幕夹在其他弹幕中间,飞快滚了过去。 宋杭清瞄到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卧槽!宋杭清spring回来了!」 耳机里队友一声猪嚎,宋杭清手一哆嗦,给对手来了个人体描边暴露了位置。 真的假的? 他游戏都没心思玩了,当即打开微博。 弹幕里不明就里的粉丝们:[spring是谁?] spring这个名字对当下的网友来说非常陌生,但如果是混了很久古风音乐圈的网友,几乎没人不知道他。 一个词曲唱奏的全才,一首横空出世的《万籁生山》直接将当年尚且小众的古风推到更多人面前,至今仍是圈内经典之一。 之后他连续发布了十几首或原创或改编翻唱的其他作品,是圈内第一个用古典交响和传统乐器融合进行国风创作的音乐人。 可惜的是,他八年前突然一声不吭消失在大众视野里,莫名退网的前一天还在和宋杭清说想尝试古典摇滚的新风格。 之后他的头像永远黑了下去,谁也联繫不上,一众圈内好友聚在一起一交流,才发现他们除了知道spring是个高中生,生活在a市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宋杭清点进spring微博主页,时隔八年,他发布了一首新歌—— [@spring:好久不见。] 第17章 第 17 章(修了结尾300字) spring发布的这首新歌的歌名和他微博的文案相同,就叫《好久不见》。 宋杭清点了进去,看着从编曲作词到混音后期上一熘串的spring,他意识到对方是真诈尸了。 spring带着金属底色的漂亮音色,如同红酒倒入酒杯时液体碰撞到杯壁,温和磁性,有厚度的同时又很明亮。 悦耳且抓耳。 曲风大变,多了一些曾经spring没尝试过的电子,但他特色的弦乐依旧没有改变。 这是首流行,宋杭清第一反应,是首好歌。 第二反应,会火。 他第一时间转发,首页一刷新,许多圈内好友,都转发了spring的这条微博。 [卧槽卧槽活久见!] [啊啊啊啊啊好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奶奶,你关注的博主死而復生了!] [我就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有奇蹟发生这一天。] [呜呜呜宝宝这八百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spring消失八年后,带着新歌诈尸级别的回归惊动了大半个音乐圈,直接被刷上了热搜。 [这人谁啊?怎么我关注的好几个唱作人都在转发?] [spring啊!古风圈元老级的大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白月光回来了!!] [呜呜呜听哭了没骗人,spring声音好温柔qaq] [好久不见,一直在等你。] #spring 好久不见#的词条挂在热搜广场上,属于路过的狗都要进去凑凑热闹的程度。 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圈内因为他的回归而沸腾的时候,郁寻春正在酒吧打碟。 等他下班,私信已经被问爆了。 全都是问他「这几年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关心。 当初只是在特有的小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朋友,如今多是坐拥几百万粉丝的知名音乐或者唱作人。 消息刷得最频繁的就是宋杭清,光他一个人的私信就有二十多条,质问郁寻春为什么不回企鹅消息。 郁寻春这才想起那个早被抛之脑后的交友软体。 他登录□□,同样被一众好友消息轰炸。 一直有人在等他。 他给大家道歉,简单解释了一下当时突然失联的原因,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说偷玩音乐的事被家里发现。 他当时只是一个高中生,是一众好友里年纪最小的,大家也都知道他家里管得严,这个原因在从郁寻春这里得到确认之前,大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惋惜他这么好的天赋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 但空白多年,郁寻春已经很难和朋友们回到当初那样亲近的时候,大家寒暄了几句,就基本没了话聊。 除了宋杭清,他当初和郁寻春关系最好,收到回復后沉默了很久,直接发了语音过来:「那现在你家里的问题解决了吗?不会又诈尸回归一下就跑吧?」 郁寻春打字:[应该不会。] 宋杭清:「那太好了,我们之前说要合作的事你没忘吧,你说要给我写歌。」 郁寻春愣了愣。 当初确实有这么一个约定,但他没想到宋杭清会一直记得,甚至在完全没有他消息的情况下,也一直在等他。 但以他现在的知名度,根本就不缺写歌的人。 他一时有些犹豫,宋杭清发来一大串的问号:[???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最近有些忙,]郁寻春说,[不一定有时间。] 宋杭清:[你忙什么呢?] 郁寻春:[打工……] 还有忙着给合作的厂牌赶稿,手里至少有三首歌要写。 宋杭清印象中郁寻春的家庭条件很好,上的是国际私立,学校里还有管弦乐队,他那时候歌里的弦乐都是大手笔的实录。 结果现在忙着打工? [你不会是和家里闹掰了,才换来的音乐自由吧?] 第32页 郁寻春:[。] [那我找你约歌,我出三倍,你给我加塞!] 郁寻春怎么可能要他的钱,他知道宋杭清是想帮他,还是拒绝了:[再说吧。] 宋杭清:[不是,spring,我发现你现在一点都没以前可爱了!] - 在《好久不见》在持续拔蚌各大音乐app一周之后,有音乐平台联繫郁寻春想要让他独家入驻。 这些年一直有人想买《万籁生山》的版权。 但苦于找不到原创,这首歌一直以盗版的形式在网上流行,甚至在国潮復兴的当下,也未像其他大热古风歌那样,被各种改编搬上更大的舞台。 一首可以被称之为经典的长红歌曲,一个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创作水平都让人耳目一新的音乐人,是极有投资潜力的。 对方邀请郁寻春成为平台///独家签约的唱作人,开出了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条件,这笔钱到手完全够他置办一些专业的创作设备。 但郁寻春没有答应。 因为邀请他入驻的音乐平台,隶属于简司州创办的娱乐公司。 娱乐圈内没有什么秘密,平台之间或许存在竞对关系,在高层之间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郁寻春不管签约任何一家音乐公司,他的消息递到简司州那里也是迟早的事。 他不想去赌这个。 独家入驻虽然不行,但音乐改编的版权却不是不能卖,郁寻春需要钱,没道理放着大火能生钱的歌不用。 只是不能用自己的信息签。 思来想去,唯一能麻烦的人也只有宴青川。 但郁寻春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向日葵一样用大眼睛跟着宴青川打转不知道几天之后,原本等着他什么时候忍不住的宴青川忍不住了。 和郁寻春熬,你一熬一个不吱声。 脱下的外套搭在臂弯,宴青川单膝跪在沙发上,看着郁寻春,单手扯着领带:「说吧,眼巴巴看我这么几天,你想说什么?」 郁寻春没忍住:「谁眼巴巴看你了?」 宴青川活学活用:「不说我可走了。」 「等下!」郁寻春两步跟上去,「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宴青川扯下领带,用眼神示意,郁寻春简单说了一下,宴青川看他一眼:「让我帮你代理版权合同,还要往我卡里打钱?寻寻,你就不怕我卷钱跑路?」 「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 郁寻春想竖中指,他就多余问:「算了,我找别人。」 宴青川拽着他手腕:「你要找谁?你先邀请了我怎么还能找别人呢,你这个负心汉!你只能有我一个!」 郁寻春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 「想哪儿去了,我是说你只能有我一个独家代理人。」 「不用了。」郁寻春拒绝。 郁寻春就像只警备心特别强的流浪猫,在自己身边画了圈,即使朝夕相处,宴青川也从没被允许踏入圈内。 他对宴青川的信任建立在后者对他的多次帮助下,他鼓起勇气向宴青川伸出一只爪子,但只要稍显不对,他就会立刻缩回去。 而宴青川这个人呢,就喜欢看小猫炸毛,再逆毛硬撸。 换句话说,惯常犯贱。 「我不管!」宴青川耍赖,「本阿拉丁神灯,一定要做这个代理人。」 郁寻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宴青川,你是不是有病?」 宴青川:「还病得不清。」 郁寻春服了。 在病得不轻的宴青川的死缠烂打下,他最终还是成为了郁寻春的代理人。 自从上次不小心接了简司州的电话,他当天就办了个新的手机号,并且註册了新微信。 版权费到手,郁寻春第一件事是还程晁的钱。 为此他不得不登录旧的微信,未读有好几条,分别来自郁池夏等人。 郁池夏是发得最多的,翻来覆去就是问他在哪里。 简司州则说他暂时不会和他分手,让他闹够了就赶紧回去,别让一家人为他操心。 郁寻春觉得他这个「一家人」,应该特指郁池夏。 席余馥嘛,则表示没想到他还是有点以退为进的本事,结合简司州的话,大概是他向席余馥表态了,后者很大概率还解冻了他的卡? 不确定不清楚,郁寻春懒得猜。 无语是他此刻的母语,他人都滚这么远,他们居然还能演这么出戏,实在难评。 他跳过所有消息,给程晁转了一万三,转完就登出。 - 程晁看到郁寻春消息已经是几分钟后。 嘴硬不道歉,但拿还钱破冰给自己找台阶,还真是郁寻春的风格。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郁寻春的头像,那张夕阳下的剪影还是他给拍的。 没错,程晁心想,郁寻春怎么可能和他绝交,他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除了他又有谁会去包容他那糟糕的臭脾气? 他那个对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姓简的男朋友吗? 收回目光,程晁直接点了退迴转帐,退回后他收起手机,没有给郁寻春发一个字。 他不着急,因为他清楚,急的是郁寻春。 他多一秒都坐不住的。 第33页 3、2、1。 叮—— 三秒钟,手机消息提醒如期而至。 程晁轻轻一笑,并没有立刻看手机,反而优哉游哉地喝了半杯咖啡,又处理了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才终于拿起手机。 解锁,打开微信,未读消息跃入眼帘:[xx新闻:65还上班,你需要注意什么……] 不是郁寻春。 程晁自信笃定的表情一僵。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8章 「阿晁,你今天怎么回事?话也不说,心情不好?」 酒吧里灯光暗昧音乐躁动,有人坐到了程晁身边。 两人碰了个杯,程晁否认道:「没有,今天工作太累了。」 他就着对方抛来的话题聊着,时不时就要点一点手机屏幕。 威士忌在杯中轻晃,有人叫了一声程晁,他闻声望过去,是林氏家的小儿子到了,来得迟了,被众人起闹着罚酒,一边喝一边环视人群,看到他下巴一抬:「怎么就你,郁寻春呢?」 林少下巴上还能隐约看到一道淡淡的疤,是上个月郁寻春把他踹进泳池里,磕上的。 他一看就是来找事的架势,旁边有人嗤了一声:「他来?他来把我们这摊子给掀了吗?」 林少没搭理那人,径直命令程晁:「你把郁寻春给我叫过来,这笔帐老子今天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得了吧,听说郁寻春上次发疯差点把他弟都烧死在酒店里,你要和他算帐,我们可不敢陪你玩命惹那疯子。」 林少骂骂咧咧,有人凑上去问他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在他面前提了句郁池夏。」 「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受得了郁寻春的?那么帮他,还嫌弃你多管闲事。」旁人递来酒杯,程晁顺势和他干杯,「习惯了。」 他说的是林少受伤之后的事。 那场宴会程晁也在场,但这两人如何发生摩擦到大打出手他并不清楚,他赶到的时候林少已经被郁寻春踹了泳池,而郁寻春早就甩手离开了。 程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郁寻春那么容不下小夏,连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大发怒火。 他总这样不顾场合地发脾气,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很多时候都是程晁去替他善后。 事后程晁联繫他让他多收收脾气的时候,郁寻春反而不理解程晁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那池子才一米五,还能淹死他?」 绝不反省,难以沟通。 越是这两年的郁寻春,越难沟通。 有时候都让程晁心想自己为什么会和他做朋友,就像其他人问他的那样,郁寻春这人一无是处好像挑不出什么优点,在家里也不受郁沛器重,就连继承人的身份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默认是郁池夏的。 这么一个不管从个人角度还是利益角度出发,都找不到有什么值得交往必要的人。 只有程晁愿意向下兼容他,还任劳任怨。 每次朋友提起来就会竖起大拇指说他是圣父。 程晁从酒吧后门出去,靠在墙边低头点菸,心想可不就是圣父,除了他还有谁受得了郁寻春那烂脾气。 偏偏郁寻春丝毫都不记得他的好。 他皱眉摸出手机,一整天,在那条转帐后他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郁寻春的消息。 程晁心烦地点开聊天框,指尖在输入框内徘徊半天,屏幕一黑,他将手机放回兜里,冷笑了声,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看来是他这些年太过包容郁寻春了,让他以为只要递过来一个台阶自己就会下。 没有得到理想反馈后,又学了冷处理这一招。 等着他先破冰? 不可能。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郁寻春长长记性,把他那臭脾气给掰过来。 这也是为他好。 程晁想着,一抬眼看到一个人影从路口走过,即使对方戴着帽子口罩,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是郁寻春。 他对他太熟悉了。 不回信息,却在这里跟踪他? 程晁笑了,他就知道,郁寻春根本不能失去他这个朋友。 他打定主意不听到郁寻春的亲口道歉绝对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揭过去,迈开脚追上去。 脚刚迈开,便见有人从后面勾上「郁寻春」的肩膀,长臂一展,勾着人脖子直接把人拉进了路边的精品店。 程晁立刻就没动了。 那不是郁寻春,毕竟除了和他,郁寻春不可能和其他人相处得那么融洽。 他也不可能允许别人那么亲密地勾他脖子。 - 商店里,郁寻春一脸无语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宴青川花蝴蝶一样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 「这套好看,还是刚才那套好看?」宴青川男模走秀,旁边店员赞不绝口,他偏要问郁寻春的意见。 从被他毫无预兆地勾着脖子拽进来到现在,他已经换了五六套了。 一开始郁寻春还会认认真真提意见,此刻已经随便了。 他像极了那些陪女友逛街然后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男人,随口敷衍着:「都可以。」 宴青川:「你敷衍我。」 「……」郁寻春无语至极,「大哥,我是出来看琴的。」 「我知道啊。」宴青川自己挑还不够,又在货架上挑挑选选给郁寻春搭了一身,让他去试。 第34页 郁寻春都想拿衣服罩他头上把他揍一顿了:「两个小时被你拖进五家男装店了,我的琴在哪儿我都还没看见,你还知道?你知道个屁!」 「滚滚滚,」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郁寻春要走人了。 「我刚才试的都包起来送到这个地址,」宴青川飞速刷卡签单,指着给郁寻春选的几套,「这些也一起,比我的小一个号。」 郁寻春以一种势必要甩掉宴青川的架势,走得飞快。 可惜后者同样人高腿长,仗着比他长了那么几公分的腿,大步流星地把人追上了。 「寻寻,你不会忘了一开始是你说可以陪我先逛逛街的吧?」 郁寻春没吭声,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但是宴青川非要跟着来,非说自己好久没逛过街好久没买过新衣服了,然后用那种眼巴巴的眼神先看着他的啊! 他怎么拒绝? 他怎么拒绝! 郁寻春用眼神骂人:「现在逛够了,我要去看琴了。」 宴青川做出结论:「生气了?」 「没有。」 「那你笑一笑。」 「……」 「那你就是生气了。」 「……」 郁寻春:「笑了。」 宴青川:「我怎么没看见?」 「我戴了口罩你怎么能看见呢?」郁寻春看他,「你透视眼?」 宴青川推推不存在的眼镜:「既然超能力被你发现了,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是——诶,寻寻!」 郁寻春推开琴行的门,将宴青川关在了外面。 「您好,看琴吗?」一进门,导购便迎了上来。 郁寻春点头。 这家琴行很大,一楼陈列了上百台知名品牌的钢琴,其他乐器在二三楼。 导购问他是想买什么琴。 郁寻春轻点琴键,感受着不同品牌和价位的钢琴在声音上的不同表现,说:「随便看看。」 在一楼逛了逛,郁寻春又上了二三楼,他钢琴看得走马观花,大提琴却逛得很细緻,偶尔还要试一试音色。 导购跟着他转了两圈,就知道是遇上了专业的,主动邀请他去楼上的音乐厅体验。 郁寻春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现在钱不够,买不了心仪的琴。 他当下也没有买琴的打算,这趟出门,真的是单纯来「看」琴的。 看一看,实际感受下,目标感会更实际一些。 只是他没想到,宴青川的琴也弹得不错。 刚在一楼看钢琴时,他随手弹了一段月光曲,吸引了不少店里的客人看过来,两人离开后郁寻春还听到有人问导购他弹的那架钢琴多少钱。 「自从看我弹琴之后你就老看我,」宴青川凑过来,「被我迷到了?」 郁寻春转身就走。 第二天,郁寻春收到了一条来自桑朔的私信:[spring老师,可以约歌吗?] 熟悉的名字让郁寻春点进了对方主页,看着小千万的粉丝量,他确定了这人并不是高仿,而是桑朔本人来找他约歌。 桑朔,爱豆转演员的当红小鲜肉,之前有一次两人上同一档综艺时发生了一些摩擦。 郁寻春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直接已读不回。 很快,他就把这茬给忘了。 郁寻春这两天手里的事情不少,发歌卖版权之后,他终于还是拗不过宋杭清,答应了和他合作出歌的事情。 主要是他也死缠烂打,天天发消息轰炸郁寻春不说,还说已经把两人合作的事情告诉粉丝了,由不得他不同意。 郁寻春发微博问了一嘴,结果发现自己被宋杭清骗了! 他根本没有对粉丝说两人要合作,而是在直播时找粉丝给他出主意,一群人想了这么一出,但真没人觉得spring会信啊。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抖出去,不就是要道德绑架我吗? 粉丝出这馊主意,也只是嘴嗨,毕竟宋杭清一直在直播间说「你们就搞我吧」「你们只是想看我被骂」。 [spring你也太容易上当了!] [虽然spring被骗了,但能看到你俩合作,爽的就是我。] [好好好,合作的话说出来就不能反悔了!] 郁寻春:…… 这下是真把自己踹坑里了,郁寻春只能先给宋杭清和嗷嗷待哺的粉丝们打预防针:[我已经八年没碰过古风了,不保证能做出什么东西。] 第19章 第 19 章 第19章 「寻寻,吃水果了。」阿姨轻敲郁寻春房门,半天没得到回应,她开门,「我进来了?」 郁寻春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睡着了,长腿曲着,一只手垂到地上,怀里的电脑还没关。 阿姨轻手轻脚进去,将果盘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转眼看到散落了一地的曲稿。 她看不懂,却能从那些无数打着团的纸上,看出郁寻春的不满意。 这孩子前两天好像接了什么工作,从那之后就基本没出过房门,每天的饭也不按时吃。 看着他眼下明显加重的黑眼圈,阿姨摇摇头,不明白现在的年轻怎么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又怕吵到他,将毯子搭在他身上的动作竭尽所能地放轻。 但郁寻春并没有睡太熟,他睁开眼,略有些迷茫:「阿姨。」 「我吵醒你了?」阿姨声音很轻,「你快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第35页 郁寻春復而闭上眼,房门轻阖,他也没什么睡意,重新投入工作。 宴青川晚上下班回来,就被阿姨拉着告状了:「阿宴,我怕寻寻怪我管太多,你们俩是朋友,你要好好和他聊一聊,再年轻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熬的呀,东西也不吃觉也不睡,人都瘦了两圈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目带担忧地瞟向郁寻春紧闭的房门。 「晚饭也没出来吃。」她抱怨。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宴青川笑着安抚阿姨,将人送到门口,「他是个成年人了,你也别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阿姨嘟嘟囔囔离开了。 宴青川先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才去敲郁寻春的门,里面说了请进,但宴青川还在敲。 郁寻春莫名,他起身拉开门,房门一开,音乐声流淌而出。 两人四目相对,郁寻春问:「有事?」 宴青川打量着他,觉得阿姨说的瘦两圈还是有点夸张,只是人看着精神确实不怎么好,大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给你买的新衣服,怎么不见你穿?」 他说的是前两天逛街时,他顺捎带手给郁寻春买的衣服,美其名陪他逛街的谢礼。 那些衣服从送过来到现在连包装都没拆,还放在客厅里。 郁寻春闻言就皱眉:「不是让你退了吗,不用给我买衣服。」 宴青川抱胸靠着墙:「可我就想给你买衣服怎么办?」 「那你自己穿吧。」郁寻春心情不佳,抬手就要关门,「没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 宴青川拦着门,略微低头凑近:「心情不好?为什么?」 「没有心情不好。」郁寻春生硬的语气和被逗到炸毛时,两模两样。 宴青川扫了眼屋里到处都是废稿:「工作不顺利?」 郁寻春抿了抿唇,别开目光没有吭声。 宴青川拽着他的手往客厅走:「我有时候工作也会出现很难解决的问题,但再难解决也要吃饭不是?」 郁寻春挣了两下,没挣开。 宴青川把他按在餐桌上,笑道:「还是说你是想饿死自己就不用工作了?虽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饿死鬼可不好看。」 他话好多。 郁寻春低头吃饭,实则并没有太大的胃口,甚至有些想吐。 他放下筷子,宴青川也跟着放下筷子。 「阿姨很担心你,」宴青川难得没有犯贱,而是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 郁寻春沉默片刻,又拿起筷子,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这种直白的关心,下意识道:「我真的没事。」 「你知不知道你像一个……」藏不住情绪的小狗。 当然这话宴青川没说,他拿指尖沾了水,在桌面上画了两个简笔的娃娃头。 「你心情好表情就这样,」一个娃娃头的嘴角往上,一个娃娃头嘴角向下,「不开心就这样。」 郁寻春看着那两个娃娃头,又不出声了。 宴青川唇角含笑地指着那个不开心的娃娃头:「你现在就这样的。」 他还学一下: ̄へ ̄ 郁寻春这几天确实很焦虑。 在他确切敲定和宋杭清的合作之后。 当时在微博上给众人打预防针,宋杭清也只当他在谦虚。 郁寻春却是真的紧张,连面也没见过且断联多年的朋友仍对他倾注了百分百的信任,还有那些期待的声音,都让郁寻春很不安。 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像极了近乡情怯的惶恐。 要亲手将自己八年前剪断的琴弦拼凑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郁寻春找不到灵感,写不出满意的曲子,总会想起席余馥将他偷藏的吉他和其他乐器摆在他面前的那天。 他一遍一遍地改,一遍一遍推翻想法重来。 但只写出一堆垃圾,宋杭清偶尔发来询问他进度的消息,他都不敢看。 就像席余馥时常说他的那样,他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做不好,连首歌都写不出来。 宴青川的关心,让他无处宣洩的焦虑和不安,变成了无名的烦躁。 管那么多干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 一烦躁,他就不由呈现出无差别的攻击性。 「不好意思,我这样碍到你眼了。」郁寻春说,「我会尽早搬走的。」 他起身离席,宴青川展臂越过餐桌,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有对他突然发脾气而感到不快,也没有试图纠正他的说法,只是道:「朋友送了我两瓶酒,要不要尝尝?」 - 郁寻春也不知道事情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前一刻还在发脾气,后一刻已经和宴青川一起站在阳台上,吹着仍然带着热气的晚风,望着楼下的靡靡夜色,身后是亮如白昼的客厅,澄光的光穿过落地窗撒在他脚边。 两人趴在栏杆上,除了偶尔酒杯轻碰的声音,谁也没说话。 宴青川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郁寻春不时转头看他一眼,碰上他的目光,宴青川就会轻轻笑着向他倾斜酒杯,郁寻春下意识便把手里的杯子凑过去。 当—— 他收回视线,晃了晃杯子,冰块撞击杯壁。 「为什么?」他突然出声。 宴青川闻言侧目:「什么为什么?」 第36页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怪他乱发脾气。 为什么不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郁寻春仰头一口灌掉了杯里的酒,焦香干冽的威士忌,被他囫囵吞枣一样咽了下去。 「没什么,」他问,「介意我抽菸吗?」 宴青川:「介意。」 郁寻春手一顿,拿到手里的烟又放了回去。 郁寻春又去倒酒,宴青川伸手按住杯口,他抬眼,宴青川说:「你喝太急了,缓一缓。」 宴青川早就发现了,郁寻春虽然脾气不大好,很容易炸毛和生气,但他其实很好说话。 特别是当他现在酒精上头,却又没有完全醉的时候,很清醒很安静,也很听话。 浓密的睫毛扇了扇,他依言放下杯子,小声嘀咕:「烟不让抽,酒不让喝,没看出来你还挺霸道。」 「没不让你喝,」宴青川笑了笑,「但烟真不能在家里抽,我不喜欢烟味。」 宴青川并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长相,但他柔和目光和表情大大削弱了那张脸的攻击性,郁寻春趴在栏杆上看他,半响转过头:「知道了。」 楼下夜景鎏金一样,郁寻春看了许久,他拿后脑勺对着宴青川:「刚才,对不起。」 不看人时,诚心道歉的话好像更容易说出口。 大半个月没剪,他头髮比一开始长了一些,发尾扫在颈窝,一颗脑袋毛茸茸的。 有点像胎毛还没掉完的小猫崽子。 宴青川盯着他头顶一缕在风里摇曳的头髮:「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郁寻春转头,脸埋在臂弯里,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 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淬着细碎的光。 宴青川:「你当时正心烦,我还硬要往你面前凑,骂我两句不也是我活该吗?再说你不也没骂我吗?」 郁寻春张了张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 心里有些堵得慌。 宴青川拨了拨他被风弄乱的额发:「虽然我不会编曲,但是搞创作应该都差不多吧?没有灵感的时候与其憋在屋子里,不如多出去转一转,万一就有灵感了呢? 「我觉得你是太想把事情做好,所以过于紧绷了,没有人能事事做到一百分,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指尖有点凉,不小心擦过额头时有些痒。 郁寻春拦住了他的手,飞快地转过了头。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想。 没有人能事事一百分,但他从小被要求的,不仅仅是一百分。 是两百分,是三百分。 「我的琴坏了,」他小声说,「我害怕修不好。」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0章 第20章 「我的琴坏了,」他小声说,「我害怕修不好。」 宴青川:「总会修好的。」 郁寻春闻言静了几秒:「为什么不是换把新的?」 宴青川转身,背靠着阳台半人高的护栏,手肘架在上面:「新的琴,就不是原来的那把了不是吗?」 郁寻春埋头,半晌才说:「宴青川,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郁寻春从没遇到过他这样的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郁寻春这一晚睡得还不错,第二天早上因为口干起床喝水,他拉开窗帘,橘金色的朝阳洋洋洒洒撞进眼眶。 今天是个好天气。 宴青川已经上班去了,阿姨在收拾刚拿回来的西装,听到声音从衣帽间探出头来:「寻寻,沙发上的衣服我都给你送去洗了哦。」 郁寻春慢半拍反应过来,看向沙发,上面空空如也。 片刻后他才说:「谢谢阿姨。」 「谢什么呀谢,」阿姨往餐厅抬了抬下巴,「早饭在桌上,阿宴说你们昨晚喝了不少酒,给你们做了点清淡的粥,养养胃。 「喝酒伤身,还是要少喝点。」 她絮絮叨叨,郁寻春听着却不心烦。 他笑了笑:「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简单用了早饭,见郁寻春换了衣服准备出门,阿姨脸上的笑容都更明显了,一脸「这才对嘛,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一天闷在家里像什么样子」的表情。 直到进了电梯,对上镜子里的笑脸,郁寻春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他搓了搓脸,又没忍住笑下,低头戴上口罩。 宴青川说得对,没灵感的时候,与其待在家里死循环一样陷入焦虑,不如多出去转转。 一连几天,郁寻春都在外面,他去了很多地方,a市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官方的私人的全被他逛了一遍又一遍,相册了塞了上千张照片后,当初花两千块买来的二手安卓机,隐约有了负担不了的架势,开始发出抗议。 终于,在某个国外博物馆到a市的轮展上,他在某件出自国内,但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国外,又终于得到回国机会的文物上,找到了灵感。 他和宋杭清确认了一下主题,得到了对方的百分百肯定,郁寻春着手开始查资料。 宴青川称他这一行为,为洗劫书店,因为他几乎每次回家怀里都抱着半人高的书。 郁寻春觉得半人高实在是太夸张。 他只不过是买了一些,他感兴趣的书而已。 「嗯……」宴青川看着那些古典神话和传统歷史,点评,「我以为是什么歷史研究学者回来了。」 第37页 人无语的时候就会笑。 郁寻春有时候面对宴青川连笑都不想笑。 偶尔宴青川会跟他一起在客厅看书,他总会好奇郁寻春买回来的那些经典歷史,但有的书实在学术且冗长,翻着翻着他就书本盖脸打起瞌睡。 藏蓝的天幕挂着星光点点,落地窗上映出屋内景象,睡着的宴青川脚边,郁寻春盘腿坐在地毯上,静谧的屋里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以及笔尖落在纸上做笔记时沙沙的摩擦声响。 歌词反覆修改调整了好几个版本,才敲定下来。 弦乐部分宋杭清是想要保留的,那是spring的特色,但除此外,两人都想要在编曲中加入民乐,但具体乐器双方都难以确定。 他们在线上试了好几版,均不太满意。 虽然在圈子里混了已经有近十年,也有自己搞创作,但宋杭清还是唱多于编,虽然有经验,但郁寻春採纳得不多。 出于对他的信任,他也没有多插手郁寻春的想法。 但即使隔着网线,他也能隐约感受到郁寻春的焦虑。 虽然现在距离终曲还有一大段距离,但郁寻春拿给他听的小样,已经改了四五个版本,老实说每一版都好听。 但郁寻春仍不满意,总是没等他夸奖的话说出来,就开始自己点评自己的曲子哪里有问题。 就算宋杭清表示已经很好了,他也总是说还差点。 这种对自己高要求的人,很难会被别人一句「我觉得很好」说服,宋杭清想让郁寻春放松放松:「曲子的事儿明天再说,打游戏不打?」 郁寻春:「不打。」 郁寻春打算去民乐馆看看,动作利落地下了线。 宋杭清独自登录游戏,顺便打开了直播,一边打游戏一边和粉丝闲聊,恰好有人问他新歌进度的事,宋杭清就关不住话匣子了,说起郁寻春的高要求严标准。 想着反正都是废曲,扒拉出一小段demo给粉丝听了听。 音乐一出,直播间的粉丝都静了。 [好听!!!] [这也能叫废曲吗我的天,那我真的是个five。] [妈呀,spring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吗?] [这都不满意?这都不满意!那终曲得是啥样?] [宋杭清你给我好好保养你那嗓子,拿出最好的状态才配得上spring给你写的歌!] 宋杭清:? 「你个假粉丝,给我出去!」 - 如果将写歌类比于生孩子,郁寻春难产许久,终于生了。 宋杭清听完终曲后,发了一条没头没脑的微博—— [有钱人编曲,全是实录,没钱人编曲,全靠实力@spring。] 粉丝莫名奇妙,宋杭清哭着回覆:[spring给我写歌的事大家都知道吧,废曲你们都听过吧!真想给你们看看他的工程页面,一个外挂都没有,全是软体自带音色你们懂吗qaq] 还是有些粉丝不懂,但稍微接触过音乐的立刻get到了,spring写给宋杭清的歌,一个实录轨都没有。 包括之前被宋杭清偷跑的听起来完成度已经可以出专辑的废曲。 全是他靠本事硬编的。 这谁听了不说一句牛? 而且宋杭清表示一刻都坐不住,恨不得连夜进棚。 [反正就是,能唱这首歌是我认识spring应该的!!!] 把一众粉丝的胃口都调到了嗓子眼,各个都想钻进宋杭清的电脑里听一听。 - 录影棚,化妆师:「桑老师,给你补下妆。」 桑朔低头,任由化妆师补妆的同时刷着手机,余光里有人走了过来,他抬眼一眼,是池夏。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桑老师,节目录到后面你嗓子听着有些哑了,我给你泡了点胖大海。」 桑朔有些意外,池夏演员出道,一出道就爆火,两人不仅不是一个赛道,对方人气和咖位都在他之上。 结果还注意到录制期间那么小的细节。 他道谢正准备喝,又见郁池夏拿出一个礼品盒:「还有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桑朔莫名奇妙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郁池夏道:「我听说你和郁寻春老师有点摩擦,我想代他向你道个歉。」 桑朔更奇怪的:「你们什么关系,要你替他向我道歉?」 郁池夏犹豫道:「这个不太好说,但我是真心的。」 桑朔比他高一点,垂眸盯着池夏看了几秒突然道:「从这个角度看,你和他还有点像,特别是鼻子。」 「是吗?」池夏摸了摸鼻子。 桑朔把他的所谓道歉的礼物推开:「不需要,不管你跟他什么关系,这都跟你没关系。」 当时两个人在录制现场吵得人尽皆知,出道这么久,头一回跟人一起上黑热搜。 桑朔提起郁寻春就没好气。 应付完郁池夏,他刷到了宋杭清的微博,在看自己发给spring约歌的私信石沉大海,当即就是一个大变脸。 键盘啪啪响地发着私信—— [老师!你是没看到我的消息吗老师qaq] [老师!我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的每首歌我都翻唱过。] [老师!可以约歌吗老师,孩子真的很馋tt] [约不到老师的歌,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啊老师!] [球球你,看看我吧老师!] 第38页 他心酸地把宋杭清直播时放出来的废曲听了一遍又一遍,馋得口水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多好听啊,不给宋杭清唱给他唱啊! 呜呜,好想听一听他给宋杭清写的新歌。 嫉妒让他扭曲,扭曲让他发疯,发疯让他转发了郁寻春《好久不见》的歌曲微博:[spring老师,请回一下我的私信,不然我要跪下来求你了!]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桑朔这条微博发出去时,还有另外一件事正在网络上发酵。 纵火事件之后,狼狈站在街边垃圾桶旁抽菸的偷拍,是他最后一次被骂上热搜。 那之后他就如同滴入大海的水一般,彻底从大众视野里消失,剧组换了新的演员,经纪公司将他从所属艺人名单上出名,网传他还欠了天价的违约金,据说是被圈内联合封杀。 偶有一点小道消息透露出来,都会引起部分热议,虽然到不了上热搜的程度,但全网皆是拍手称快。 特别是池夏的粉丝,将这个曾经差点伤害他们的疯狗恨之入骨,即使人已经在圈内销声匿迹,也挡不住他们每天准时准点去郁寻春微博下打卡骂人。 [郁寻春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种祸害就应该出门被车撞死!] 咒他去死的留言更是比比皆是,还有粉丝会因为郁寻春一直没有上线而不爽,骂他乌龟怂包蛋。 大概是因为单方面宣洩恨意却看不到对方痛哭流涕悔恨认错,而感到愤恨。 也有一些吃瓜看戏的网友,偶尔想起来了,会在论坛发帖好奇郁寻春到底是不是被封杀,然后引起一番信誓旦旦的讨论。 没粉籍的网友并不比粉丝更宽容,虽然不到咒人去死的地步,但他们的嘴毒程度也不遑多让,将郁寻春在片场发疯的视频拉出来一帧一帧审判,还做了许多恶意的表情包到处传播。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郁寻春的微博註销了。 仿佛之前网络上各种猜测和八卦得到证实一般,这件事瞬间掀起了网友的热情。 [果然娱乐圈没有空穴来风的瓜。] [操操操,微博註销了我以后上哪儿骂人去!] [我还以为他像之前那样等这波风头过去再復出呢。] [恭喜内娱又少了一个毒瘤明星!] [这种前明星,现素人,还可以嘴吗朋友们?] [难道没人觉得郁寻春特别关种?我不相信他真的会退圈,万一人不当明星改当网红了呢?] [笑死,那我第一个沖他直播间。]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他是进去踩缝纫机了?纵火诶……] 像郁寻春这样,耍大牌,对工作人员甩脸色,还不尊重同行艺人等等,不是在黑热搜上就是在上黑热搜路上的明星,没人真觉得他会放弃娱乐圈这个灯红酒绿的名利场。 #郁寻春退圈# #郁寻春註销微博# 这两个爆上热搜的词条里,仍是对他的声讨和骂声。 郁池夏看到消息,第一时间给郁寻春打了电话过去,微信简讯一条条发,电话语音一遍遍打,占线的占线,无人接听的无人接听。 不仅郁池夏,没有一个人能联繫上郁寻春。 有人心急如焚,有人焦头烂额,只有当事人岁月静好。 没有登录的旧微信,不知道早被丢在哪个垃圾桶里的旧电话卡,都不会将无关紧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事推送至郁寻春面前。 至于微博热搜,他倒是看到了。 非要说怎么看到的话,是他和宋杭清连麦询问录音情况,然后那边正巧在吃瓜,顺手就给他发了过来。 郁寻春对此只有一个「哦,我看到了」的平淡反应。 宋杭清:「你说他真退圈了吗?」 郁寻春:「真退了。」 「所以说这抽菸还是得注意周围的环境,那菸蒂你要掐就掐在菸灰缸里对不对,怎么能随地乱丢呢。」 「不是他抽的,他没在片场抽过烟。」郁寻春下意识解释,说完又有点懊恼自己说太多,他去解释这些干什么,反正也没人信。 而且宋杭清,也只是因为不知道他身份,才把他当朋友。 「歌先按我说的重新录一遍,挂了。」 郁寻春这边要挂电话,宋杭清还在上一个话题:「他有没有在片场抽菸你怎么那么清楚?你是郁寻春粉丝?」 宋杭清并不关心郁寻春到底有没有在片场抽菸,他就是随便吃个瓜,但如果spring是郁寻春粉丝,不管郁寻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觉得他应该照顾一下spring的心情。 毕竟谁也不想听到别人在自己面前说自担坏话是不。 可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他和spring的感情。 那一刻,宋杭清的脑子从未有过的飞速运转,还没等他想出一句挽尊的话,就听那边spring说:「我就是郁寻春,所以我清楚。」 哐哐噹噹—— 对面一阵混乱的动静,郁寻春:「……你还好吧?」 「我不太好……」宋杭清气若游丝,「从楼梯上滚下来撞到腿了。」 郁寻春没说话了,宋杭清也沉默了。 两人隔着电话显出几分让人窒息的安静。 郁寻春:「如果你不想唱我写的歌的话,曲子随便你怎么处理。」 「怎么可能!——嘶,好痛好痛——」 郁寻春垂眸,两人的通话再次陷入沉默,宋杭清恨不得把自己那张嘴拍烂。 第39页 他感受到了郁寻春的后退,他不想让对方因此和自己拉开距离。 宋杭清很喜欢spring。 八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网上那个郁寻春他不熟,但身边这个spring却是他实打实的朋友,他所认识的spring和网络上众人口中的那个疯狗差得太远,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虽然不知道郁寻春都经歷过什么,但无意间挖了朋友伤疤,宋杭清晚上睡到半夜都要坐起来说一句我真该死! 「我不管你是谁,」宋杭清急忙表明心意,「spring就是spring,我等了你那么久死缠烂打才拿到你的歌,我怎么可能不唱。」 - 宴青川回来时,郁寻春在收拾行李。 他很喜欢坐在地上,在客厅喜欢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夹角里,在房间喜欢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他喜欢将身体蜷起来,这样似乎会更有几分安全感。 床上放着几件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郁寻春一件一件折好,放进腿边的行李箱。 「要出差吗?」宴青川曲腿坐在床上。 郁寻春点了点头,他要去宋杭清的录音棚,在b市。 「去几天?」宴青川顺手将手边的衣服叠好,递给他。 「两三天吧,歌录好就回来。」 他一直低着头,宴青川突然蹲下去,歪着脑袋看他。 郁寻春掀起眼皮,和他四目相对:「干嘛?」 宴青川抄着手:「感觉你今天,话有点少。」 「只有你话多。」郁寻春盯着他看了两眼,无语起身,他的电脑放在沙发上。 宴青川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没变,帮他将所有衣服都放进箱子里。 「宴青川。」 宴青川听到声音回头,郁寻春垂眸看他:「我要去修琴了。」 「是吗?」宴青川双眼含笑地伸手接电脑,「那恭喜你找到了能修琴的人。」 郁寻春将笔记本递给他,过了几秒才说:「谢谢。」 也不知道是在谢宴青川帮他收拾行李,还是在谢宴青川的恭喜。 今晚的郁寻春像一汪池水,如果不仔细,就会忽略掉平静水面下那一点小小的涟漪。 这不是可以发脾气的事,他却说不清那份郁闷从何而来。 「不客气,」宴青川怀抱电脑,双眼笑盈盈地轻轻勾住他指尖,「所以真的不能叫声阿宴吗?」 第22章 第 22 章 郁寻春被烫到似的飞快缩手:「东西收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宴青川环视一圈:「那不还有——」 「没有!」郁寻春扯着他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三两步扔了出去。 「不是,」宴青川实在好笑,「只是让你叫我声阿宴而已,是要你命吗寻寻?」 房门打开,宴青川咧开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收。 两人对视一眼,郁寻春手一伸,径直抽走了他怀里的电脑,宴青川上前一步,脚刚迈出去,房门再次在他眼前合上。 额头和门也就只有一指宽的距离。 宴青川清了清嗓子,压住笑意:「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信你个鬼! 屋内,郁寻春狠狠翻了个白眼。 被他这么一闹,郁寻春那点难以捕捉的不安全然消失不见,满肚子都是对宴青川这个人的吐槽。 隔着房门,宴青川的声音便显得有些模煳:「天气预报说明后天有雨,要降温了,记得带件长袖外套。」 郁寻春没应声,但还是转头从衣柜里翻了件外套出来。 是上次宴青川给他买的,他一直放在沙发上没要,宴青川擅自嘱咐阿姨送洗拿回来后,阿姨便给他挂在了衣柜里。 前些天早出晚归忙着写歌,郁寻春没顾得上,这会儿想起来,将宴青川买的衣服全都挑出来,一件一件在网上查了价格,把钱都转了过去。 九点的飞机,郁寻春起得很早,他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推着行李箱走过客厅。 坐在玄关换鞋时,听到一声咔哒,宴青川端着咖啡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随时站在哪里都好像没骨头似的,总要找个东西靠着,宴青川半倚着玄关台:「要出门了?」 郁寻春:「你这么早?」 今天周末也不是上班的点。 「有个跨国会议,」宴青川打着哈欠,眼眶沾上一些生理泪水,湿漉漉地望着郁寻春。 郁寻春系好鞋带起身,拉着行李箱出门时,宴青川「诶」了一声:「这就走啦?」 郁寻春莫名其妙,眼里就写着三个字——不然呢? 宴青川:「就没话对我说吗?」 ? 郁寻春一脸茫然。 两人对视半晌,郁寻春在对方控诉的目光中后知后觉想起来,每次宴青川出门时都会对他说的那句话。 喉头髮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也出了汗。 好半晌,郁寻春才红着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宴青川笑笑,柔声道:「路上小心。」 - 登机前,宋杭清和郁寻春确认了抵达时间,即使郁寻春反覆推辞,下机时,前者已经在出口外等着了。 透过廊桥玻璃,能看到b市云层压得很低,没有太阳,云也灰扑扑的,是暴雨的前奏。 郁寻春一边回宋杭清消息,一边往外走。 第40页 「不好意思,让一下。」 纷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郁寻春往旁边错开两步,带着助理经纪人还有保镖的熟面孔和他擦身而过。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了一瞬,而后各自别开。 他们方向一致,郁寻春不急不慢跟在后面,没一会,桑朔经纪人过来递名片了。 大意是表示看他形象气质都很好,问他想不想进娱乐圈。 浸淫娱乐圈,有点能力的经纪人,都有一双挖掘好苗子的火眼金睛,即使对方戴着帽子口罩。 但那双独特且漂亮的大眼睛,很是醒目。 让人忍不住好奇口罩下会是怎样的五官与之匹配。 郁寻春摇摇头,连接名片的意图也没有。 劝说无果,经纪人失望地收起名片回去了。 倒是桑朔,在经纪人的惋惜中,回头看了一眼。 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眼熟,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算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一边想一边登录微博,看着毫无动静和反应的spring,酷哥的外表,冷漠的墨镜下,是一双荷包蛋花眼。 - 算是面基。 郁寻春和宋杭清虽然偶挂语音,但双方连照片都没有发过,等在出口的人紧张地像第一次见喜欢的女孩似的,不断往内张望。 其实,如果是寻常面基,宋杭清根本不会紧张,就跟谁没见过网友似的,。 但谁让面基前他得知了spring的另一个身份,而且还对人家说了些不礼貌的话呢。 甚至这次线下录音也是他死缠着郁寻春后者才同意的。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因为从那天下午之后,宋杭清明显感受到spring对自己冷淡了些,虽然发消息也会回,但再也不会主动给他分享了。 这样下去,这首歌结束,两人的关系不也走到头了? 宋杭清不允许。 人紧张的时候也很忙,他不停看着手机,甫一抬头,看到某个简单穿着白t牛仔裤,跟个大学生似的背着双肩包的人走出航站时,突然福至心灵—— [我出来了,你在……] 「spring?」 郁寻春字还没打完,他循声抬头,宋杭清笑起来脸颊一个深深酒窝:「我没认错吧?」 他身型微胖,个头没郁寻春高,圆圆脸,大酒窝,和网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郁寻春点头:「你好。」 宋杭清那叫一个尴尬,以前至少还叫他一声哥,现在只能面面相觑说你好。 都怪他那张嘴! 他要帮郁寻春拿行李,郁寻春说他自己来。 他邀请郁寻春住他家,郁寻春说已经订好了酒店。 他说带郁寻春在b市转转尽地主之谊,郁寻春说还是抓紧录歌吧。 宋杭清:「……」 乙游男主都没你难攻略。 所有试图和郁寻春拉进距离的计划都泡汤,宋杭清被郁寻春塞进录音棚,睁开眼是录歌,闭上眼还是录歌,别说一句,就是一个字没唱好,都要抓着他反反覆覆地重录。 最后,原本预计三天结束的录音工作,硬是在双方的反覆修改和调整下录了一个礼拜。 录完,最后的混音和母带的工作,郁寻春都揽了下来。 又是埋头工作了一个礼拜,才彻底收尾。 一心惦记着要和郁寻春解开疙瘩的宋杭清,在第一时间向郁寻春发出了邀请:「工作半个月辛苦了,要不要去喝几杯,放松一下?」 要称兄道弟,要掏心掏肺,喝酒就是最优选择! 他已经做好了要被郁寻春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这回郁寻春倒是一反常态地好说话:「行。」 宋杭清带郁寻春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酒吧,选了一个最角落的卡座,避免来往地人太多,把郁寻春认出来。 几杯酒下肚,郁寻春还没反应,宋杭清先上头了,红着一张酒精过敏的脸趴在桌上盯着郁寻春看。 酒吧昏暗的光落在那张脸上,浓墨重彩的,宋杭清直勾勾盯着:「我这辈子本来也打算长成你这样。」 「我这样也没什么好的,」郁寻春说,「不过你可以下辈子加油。」 半个月的相处,宋杭清更加清楚郁寻春和网上那是乱七八糟的传闻两模两样。 他原本是想和郁寻春道歉的,但这会儿又觉得,没有必要再把之前的旧事翻出来。 郁寻春愿意远赴b市来见他,就代表他并没有耿耿于怀要和他撇清关系。 朋友嘛,都是会互相迁就的。 两人一杯又一杯,宋杭清给郁寻春分享了很多自己的生活,他的小猫小狗,他的女朋友,还有演出时和粉丝之间的趣事。 郁寻春听得很认真。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谈论过这些生活在的细碎小事,就连他曾经名义上唯一的朋友程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也很少分享日常琐碎了。 好像是他第一次反抗席余馥,闷着头也要往娱乐圈闯的时候,他话痨一样给程晁发消息,打电话,说今天片场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为了去面试拿下某个角色他又做了多少努力结果全都打了水漂。 他给程晁分享过凌晨五点跃上海平线的太阳,也给他发过零下含着冰块穿着纱衣在高原拍古装时见到的壮阔雪景。 但程晁工作忙,回得不多,所以渐渐的那些美丽景色和风雨里狼狈的他,都装在相册里,成为了仅自己可见的内容。 第41页 见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宋杭清停下话头:「你看,光顾着说我了,你呢,这几年怎么样?」 郁寻春单手托着脸,指尖沿着杯沿画圈,他想说自己过得不怎么样,每天都害怕夜幕降临,不期待明天,也不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还想说自己在国外时,去谘询过心理医生,但听到他原生家庭环境时,那些金髮碧眼的医生们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只让他觉得好笑。 郁寻春笑了笑,向宋杭清晃了晃酒杯,示意他碰一下。 「挺好的,」郁寻春说,「特别是最近,格外得好。」 从剧情中觉醒,意识到自己是个万人嫌。 是郁寻春人生短短二十几年里,最值得纪念的一件事。 他又开始有朋友了。 和以前不一样的朋友。 第23章 第 23 章 明明在笑,宋杭清却不知道是酒苦还是什么原因,他嘴里也有些苦。 他连一点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不愿意说。 至少高中时候认识的spring不是这样,曾经他是很喜欢分享。 郁寻春比宋杭清小,两人相识时宋杭清已经上了大学,他对这个小小年纪天赋异禀的网友又是喜欢又是羡慕,虽然时常挂在嘴边的是真嫉妒,但实则当初郁寻春能交上那么多一个圈里的朋友,全是他大着一张嘴四处宣传。 他私心里一直把郁寻春当弟弟。 后来弟弟在没有任何告别的情况下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来,人却彻底变了个模样。 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人明明沉稳又安静,半个月来一次脸也没有和他黑过,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将他逼到那种当着众人发疯的地步。 宋杭清有些心酸。 他是个眼窝很浅的人,光想着就眼眶发热,酒吧里灯光昏暗,但两人离得近,郁寻春明显愣了下。 宋杭清慌张地抹了把脸:「哎呀这酒好辣。」 指尖摩挲,郁寻春起身:「我去抽支烟。」 「快去快去,」宋杭清挥手,「人多记得把口罩戴上。」 郁寻春笑了下,穿过酒吧,从后门出去,铁门一关,拦住了里面摇晃的音乐,郁寻春低头点菸。 垃圾桶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转眼一看,一只小猫也同样仰头看着他。 郁寻春蹲下,手伸出去,小猫便自来熟地凑上来蹭了又蹭。 柔软蓬松的绒毛挠着他掌心,另外一只夹着烟撑在额头的手突然下滑盖住双眼。 没有人的酒吧后院的角落里,泄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郁寻春回到卡座时,宋杭清从手机里抬起头。 「有只流浪猫,」郁寻说,「给它买了点吃的。」 宋杭清把手机递给他:「我刚发了个微博,桑朔又评论了。」 郁寻春垂眸,宋杭清发了条[和spring喝酒]的微博,配图是桌上两个空酒杯,热闹的粉丝留言里,加着一条来自桑朔本人的[spring今天也没有回我#我的泪西湖的水.jpg]。 「你不打算回他一下吗?」宋杭清说,「他都在我微博底下哭了好几天了。」 郁寻春来b市,宋杭清的粉丝都知道,他喜欢和粉丝分享生活,特别是进棚后,他数次表面抱怨实则炫耀spring老师到底有多严格。 但凡是和郁寻春有关的,桑朔每天都回。 而且这事儿当下在圈里的热度还不低,之前因为桑朔的微博上过一回热搜,全网都知道他是spring的死忠粉,spring是桑朔的白月光。 每天都有看热闹的网友去问桑朔,今天spring回你消息了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因为大家都能看到spring这些天连微博都没上过。 怜爱他的安慰他是spring没看见,乐子人的,还去开了一个[桑朔今天追星成功了吗]的帐号,每天发一条,内容翻来覆去就俩字——没有。 宋杭清这种二次元出身的歌手,和他们那些正儿八经的明星不一样,光是粉丝体量就差了十万八千里,看在他给宋杭清引流的份儿上,宋杭清也不忍心看他在自己微博下哭唧唧。 结果一问才知道,郁寻春早就看见了,并且还已读不回。 知道真相的宋杭清突然理解桑朔为什么怨气那么重了。 他好奇:「给他们这些明星写歌,收入还蛮高的,你不是正好缺钱吗?」 「我和他吵过架,」郁寻春直言,「我记仇。」 宋杭清懂了:「那就让他继续哭吧。」 他又问郁寻春什么时候回去,得知他还没买票时,便让他留下来多待几天,这回郁寻春没拒绝。 甚至彻底喝上头的宋杭清,热情得他难以招架。 他非要闯进郁寻春酒店,抱着他行李箱不撒手说要让郁寻春去他家住。 「你知道你住酒店有多伤我心吗呜呜呜,让你这样你不同意,让你那样你不愿意,我都要以为你不拿我当朋友了呜呜呜呜。」 他醉了。 「我没醉!」宋杭清言之凿凿,然后一头栽在郁寻春床上睡成一头死猪。 郁寻春觉得好笑,拿手机拍了张照发到宋杭清微博评论区,配文:[宋杭清酒后黑歷史。] 他在床头放了杯水,避免宋杭清半夜口干起床找水喝,然后抱着被子去睡了沙发。 第二天,宋杭清比郁寻春醒得更晚,吃饭时一看手机就是一声卧槽。 第42页 「你怎么把我这么丑的照片发出去了!」他指着手机控诉。 郁寻春很平静:「又没拍到脸。」 确实没拍到脸,但是任谁看了他撅着屁股趴在床上都知道他撒酒疯了啊! 评论里粉丝都缺德疯了,各种表情包满天飞。 「那你删了呗。」 「这是我删了就能解决的事吗?算了算了,」宋杭清大度表示,「你就仗着我宠你吧。」 下午宋杭清带着郁寻春四处逛了逛,b市郁寻春不陌生,宋杭清也带他逛不出什么新鲜,最后一拍脑袋,决定带郁寻春回家打游戏。 和朋友面基没地方去,网吧联机就是最优选! 虽然去不了网吧,但宋杭清家里有个电竞房,双排妥妥的。 郁寻春坐在他女朋友的位置上,拿着耳机有点茫然:「我没打过游戏。」 宋杭清已经开了直播间:「对,spring在我家,听到没这么大一小伙居然连游戏都没打过,你以前究竟过得是什么苦日子!」他看了郁寻春一眼,又对粉丝说,「对,他以前是个三好学生,这个我做证,成绩贼好,忙着学习就没空娱乐了。今天就带spring体验一下,什么叫玩物丧志。 「来来来,和粉丝打个招唿。」 宋杭清开了摄像头,两人都比较小心,没让郁寻春入镜,但他还是抓着郁寻春的手在镜头前挥了挥。 [好好看一双手!prprprprpr] [spring你小心一点,杭仔打游戏是菜中菜。] [杭仔教人?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地址在哪里?这种活让我来!] [玲玲怎么不说话!是对我不满意吗!] 郁寻春看到弹幕:「……玲玲是在叫我?」 「不是你是谁,她们可会给人取花名了。」 「为什么要叫玲玲?」 「spring,斯普林,那不就是玲玲,是吧玲玲?」 「……」 「好吧,看来玲玲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宋杭清对直播粉丝说。 [玲玲玲玲玲玲,这是爱称,多听听就喜欢了2333] 郁寻春:「……还是玩游戏吧。」 [我发现了,spring经不住调戏。] [好,懂了。] 郁寻春闭麦了。 宋杭清带他玩的是一款fps游戏,手把手地教他基础按键:「wsad是前后左右,右键瞄准左键射击,换弹是r,2和3是切换枪和刀……」 这些内容新手指引里也有,郁寻春跟着新手任务走了一遍,被宋杭清拉进了房间,他让郁寻春选择一个技能不会伤害到队友的英雄。 「为什么?」郁寻春好奇,宋杭清说,「这样不容易被骂……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郁寻春懂了,宋杭清以前应该被骂得很惨。 宋杭清选了个奶妈,美其名替郁寻春这个萌新分压,两人双排进图。 新手任务和真正进入对战模式时的氛围还是不同,郁寻春刚开始玩,又是3d第一视角,没有特别适应,飞快被人爆了头。 幸运的是他们匹配到的队友都很宽容,甚至在知道郁寻春是新人后,还教了他一些小技巧。 郁寻春适应得很快,五六把下来,就已经开始拿人血了。 眼见着他的爆头率越来越高,粉丝开始嘲笑宋杭清这个不管在哪个游戏都是人体描边大师的菜鸡。 宋杭清也发现了,郁寻春进步飞快,到后面结分已经超过他了,直接把宋杭清给玩自闭了。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你没玩过游戏这种话了!」 「真没玩过,小时候家里管得严,不让接触这些玩物丧志的。」 电话响了,郁寻春忙里抽空看了眼,是宴青川。 他这边正在和人刚枪,接起后顺手点了外放:「寻寻。」 郁寻春瞄到转角有人,切换武器悄悄摸过去:「说。」 「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吃饭都不香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拖腔带调,黏黏煳煳跟在撒娇似的。 一个人吃饭怎么了,难道这辈子就没一个人吃过饭吗? 郁寻春手一抖,走位失误偷袭暴露。 他不知道,宋杭清那边,因为前者下线而观看郁寻春视角的粉丝正齐齐在刷问号:[???] [谁谁谁谁谁!谁这么会撒娇!] [不是,spring怎么不动了?] [我的朋友,他心不在焉了。] [很好,他被爆头了,宋杭清都救不回来那种。] 就连宋杭清都不由转头看了眼郁寻春,然后他就第一次在郁寻春脸上看到了烦躁的表情。 「知道了,烦死了。」 唔……如果耳朵不红的话,确实挺像是在发脾气的。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下,郁寻春耳根更红了。 他转头,宋杭清一脸八卦:「谁啊?」 「我室友,」郁寻春起身,「不玩了,我要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宋杭清跟着起身。 「也来挺久了。」 「你和你室友关系还挺好。」 「还好吧,不是很熟。」 宋杭清瞄了眼弹幕—— [不~是~很~熟~] [我还以为刚才是在吵架发脾气,结果玩这种y?] [反正我和我室友不这样。] [反正关羽和张飞不这样。]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 因为宴青川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郁寻春莫名其妙地回了a市。 第43页 站在家门口时,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他为什么要因为宴青川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就立刻回来啊?! 他们平时在家,除了一顿早餐外,其他饭也很少吃到一起啊! 难道在他来以前,宴青川就不吃饭吗! 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还是先去住几天酒店吧…… 叮—— 身后电梯门一开:「寻寻?」 郁寻春一僵:「阿姨。」 阿姨笑盈盈上前:「阿宴说你今天回来还真没说错。」 郁寻春:「……」 她拉着郁寻春左看右看:「怎么感觉比之前瘦了,工作之余没好好吃饭吗?你不会又天天熬夜吧?」 「没有,」郁寻春下意识否认,见她一脸不信,犹豫道,「偶尔熬一下。」 他伸手比了一点点:「就一小下。」 阿姨无奈:「你们现在年轻人工作都辛苦,阿宴也经常熬夜,不过没关系,回来了阿姨就给你好好补一补。早上老爷子刚让人送了条新鲜的东星斑过来,你喜欢吃清蒸还是吃刺身?」 「我都行。」 阿姨开门,郁寻春跟在她后面进屋,听见她张嘴就喊:「阿宴,寻寻回来了——」 话还没彻底落地,宴青川已经出现在了玄关。 阿姨换了鞋直接进屋里,玄关就他们两人,宴青川笑着上前,接过郁寻春手里帮阿姨提着的东西。 「欢迎回家。」宴青川说。 郁寻春抿了抿唇,低头换鞋。 宴青川重复了一遍:「欢迎回家,寻寻。」 郁寻春要回房间,宴青川错步拦在他面前,歪头望着他,像在等待什么。 两人你往左我往左,你往右我也往右,在玄关跳舞似的,郁寻春已经有些上火了。 「欢迎回——」 宴青川一句话没说完,勐地被捂住嘴,郁寻春磨牙:「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一声比一声大,最后直接对着宴青川耳朵吼的。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宴青川连连后退。 他越后退,郁寻春就越往前:「你不就想听这个吗,你捂耳朵干什么?」 他破罐破摔去抓宴青川的手,宴青川连声说着「错了错了」往后退,一时上头,谁也没注意到身后那节台阶。 宴青川脚后跟磕上去时,人已经往后倒了一半,郁寻春手忙脚乱拉他。 电光火石间,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 阿姨刚系上围裙就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匆匆忙走出去见两人齐齐躺在地板上,吓了一跳。 「怎么两个人一起摔了?」阿姨上前,「没事吧?」 有宴青川垫着,郁寻春还好,就是苦了前者,先是结结实实地砸在地板上,然后又被郁寻春砸了一回,光是后脑勺磕上地板那一声,都听得人心惊胆战的。 郁寻春连忙爬起来:「你刚拦我干什么,你不知道往旁边躲一下吗?」 宴青川捂着后脑勺坐起,另一只手还放在郁寻春腰侧:「反正我也摔了,摔一个总比摔两个好点。」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护着他。 「你——」郁寻春不说话,他很烦。 宴青川偷偷瞄他一眼,哎哟一声:「头好晕。」 郁寻春立刻紧张起来,伸手往他脑后一摸,摸到一个大包,宴青川吃痛:「嘶——轻点轻点。」 怎么没摔死你。 他一阵腹诽,还是在阿姨「不会脑震盪了吧」的紧张中,将宴青川扶到沙发躺下。 「有好点吗?」郁寻春问。 他皱着眉,肉眼可见地不开心。 见他一脸担心,又小心翼翼的,宴青川油然感到心虚。 这会儿要是告诉他自己是装的,会不会被他打死? 为了生命安全,他依旧一副虚弱且难受的模样:「好些了。」 以假乱真的演技,郁寻春一点也没看出不对,让他侧躺着:「头晕吗?还是想吐?算了,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 他明显焦虑,宴青川握住他手腕坐起来:「骗你的,我没事。」 「骗我……你装的?」 宴青川竖起手指:「脑袋上的包不是装的,真的疼。」 预想的炸毛髮火併没有出现,郁寻春只是静静看了他片刻,点头道:「那就好。」 他把滞留玄关的行李箱拎回房间,宴青川亦步亦趋跟着,在他关门前拦了一下,郁寻春也没坚持,他跟着郁寻春进了房间。 郁寻春打开箱子,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他弯腰,宴青川就蹲在行李箱边从下往上望着他。 他挂衣服,宴青川就站在旁边偏头盯着他。 跟条犯了错一直在偷看主人脸色的狗似的。 被盯烦了,郁寻春冷着脸:「你到底要干嘛?」 「你生气了?」宴青川说,「对不起嘛,我看你刚才生气,和你开个玩笑。」 「好笑吗?」 宴青川立刻:「不好笑。」 郁寻春深吸一口气,他很烦躁,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明明在知道宴青川没有因为他而脑震盪的时候,他应该松口气才对。 他更烦他不知道他在烦什么。 郁寻春从箱子里拿出两份礼物交给宴青川:「这是给你和阿姨的礼物。」他说,「我要换衣服了,麻烦你先出去。」 第44页 宴青川乖乖出去。 阿姨一听郁寻春还给她带了礼物回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着「哎呀还带什么礼物」,高高兴兴把那条真丝的丝巾围在脖子上,问宴青川好不好看。 郁寻春送给宴青川的,是一枚领带夹。 「完蛋了阿姨,」宴青川双手撑在岛台上,重重嘆了声气,「这回好像真生气了。」 阿姨虽然不明就里但了解宴青川:「你打小就调皮,寻寻要生气,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宴青川:_(:3」∠)_ 房间里,郁寻春换好衣服趴在床上。 许久之后才拿出手机,给宋杭清发消息报了个平安,宋杭清发来语音:「平安到家就行,我把《无尽灯》发出去了,xx音乐也上线了,你有空上微博转发一下呗。」 过了几秒他又发来一条:[桑朔的团队找我了,想要你的联繫方式,要给他吗?]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5章 虽然眼睛盯着手机,实则郁寻春根本不知道宋杭清后面又发了什么过来。 他脑子里都是宴青川。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宴青川可以那么轻易地将对不起说出口。 相处这么久,郁寻春从没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指责的话。 他从未要求过郁寻春反省自己。 为什么呢? 他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他静静在床上趴了很久,切出微信登上了微博。 无尽灯一词,出自《维摩经》,指以佛法度众生,以一灯燃千百灯。* 灵感虽来自于那些带着厚重歷史的残损佛像,《无尽灯》唱的却是无数无名人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中间还有一段大将军作为求佛人和佛对峙何为佛渡众生的戏腔。 拟声和戏腔算是宋杭清比较拿手的,但就这段,他既要唱出情绪又不能夹出女声,两人当初在录音棚里磨了很久。 但效果惊艷,戏腔一出,不少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为古风圈的大佬,网友或多或少都听过宋杭清的名字,这首歌的风格不能说和他以前那些作品差别很大,但确实他在里面做出了不一样的突破。 郁寻春的实力再次得到证实,寻求合作和约歌的甲方爆增了好几倍,还有不少古风圈的昔日好友,向郁寻春发来约歌邀请。 郁寻春不太爱上微博,私信里有许多错过的合作信息,他挨个添加了微信,在简介上挂上了自己的邮箱。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好绝!!] [第一次听男声戏腔,宋杭清说是被玲玲调教出来的,也太强了叭!] [谁懂?我已经循环三个小时了。] [spring,这就是你说的『很久没碰古风不保证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是吗?] [马德听哭了qaq] [看看从编曲到母带的一串spring,太强了,真的太强了。] [听到这种歌,是我喜欢玲玲应得的。] 他转发微博后,评论立刻99+ 而桑朔这位spring众所周知的粉头,宋杭清把歌发出来时疯了,一连转发了好几条,全程迷弟语气在自己微博里狂夸郁寻春,更是在郁寻春发微博后,第一时间就抢了沙发:[老师!孩子也好想唱你的歌啊呜呜呜呜呜呜] 跟着桑朔过来的粉丝全都跟着桑朔一起哭:[老师,看看我们家孩子吧,他馋得眼泪都从嘴里流出来了呜呜呜] 郁寻春本来想直接忽略,但架不住看到他上线后桑朔发来的无数条私信。 他直接在他的评论下回覆:[不接,再烦拉黑。] 说完郁寻春就下了线,丝毫不在意自己这个回復在饭圈里引起了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护犊子的粉丝们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态度强硬,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礼貌的回覆,当场就炸了,冲进郁寻春评论下面给桑朔撑场子。 有些极端且话说得难听的,就差指着郁寻春鼻子骂你算什么东西了。 郁寻春的粉丝当然也不干,说桑朔就是仗着自己款儿大,才这样骚扰郁寻春,把他架起来让他不得不给桑朔写歌,言外之意就是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你又不是宋杭清。 乐子人只会哈哈哈,理中客觉得spring确实有点太高傲了不给桑朔面子。 一来一回的,直接把桑朔、spring、《无尽灯》以及宋杭清都给盯上了热搜。 宋杭清人生第一次上热搜,美滋滋准备截图纪念,一看具体缘由,天都塌了。 他狂给郁寻春发消息:[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那样回桑朔啊救命,你这不是把自己往黑子面前送吗!!] [你这暴脾气就不能忍忍吗?再不爽桑朔你私信骂他呀!] [这下网友还不给你贴个『没礼貌』『高傲』『自视甚高』的标籤!] [疯了.gif*n] 宋杭清算是知道为什么郁寻春当初在网上风评那么差了。 能走到全网黑那一步,他自己应该也出了相当大一部分力…… 但发疯归发疯,作为孩子亲哥(自封的)还能怎么办? 宋杭清走上了给spring反黑的第一线,他自然不能说郁寻春说话那么沖是和桑朔有旧仇,抠破了脑袋想出桑朔走的是唱跳的赛道,郁寻春不擅长所以才没接。 反正不管网友粉丝信不信,宋杭清先把自己说服了。 他还去私信了桑朔,大概意思就是孩子性格直接但没有坏心思,被当着全国网友的面拒绝,别找郁寻春的原因,多想想是不是自己的行为给他造成了困扰。 第45页 成年人难道不懂不回復就是拒绝的意思吗? 至于桑朔本人,那叫一个情绪大起大落。 最先看到郁寻春回復的是他的助理:「朔哥,spring回你了!」 桑朔当时在做皮肤管理,闻言一个激灵坐起来伸手问助理要手机:「他答应给我写歌了?」 「……没有,」看到内容的助理犹犹豫豫,「不然你先做完脸再看?」 桑朔见他表情怪异,有点紧张:「不会拒绝我了吧?」 比拒绝还要严重一点。 助理默默奉上手机。 桑朔一看,脸都黑了。 任由哪个粉丝被正主这样对待,都得当场脱粉。 桑朔确实有些生气,想着不写拉倒,但刷了刷评论里粉丝有些极端的留言,再看了宋杭清的解释和私信,他又忍不住开始反省。 首先,他在微博表明自己是spring粉丝的身份,也确实是有点小心思在里面。 明星当久了,有时候确实会认为自己有特权,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是一种道德绑架。 其次,他不能用饭圈粉丝的心态去看spring,因为spring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所以就脱粉?大哥,你是喜欢他的歌,欣赏他的才华,他也不是爱豆需要照顾你情绪给你营业。 最后,他点开《无尽灯》。 能写出这种歌的人,上赶着和他合作的人数不胜数,他优秀他骄傲,那不是应该的吗? 桑朔空降粉丝群自我反省了一番,不准他们去骂spring。 有粉丝安慰他:[约不到就算了,优秀的词曲人很多。] 桑朔心想那可不一样。 郁寻春对此一无所知,他根本不在意网友是如何看待他的。 回復完宋杭清,他走出房间,饭菜摆在桌上,阿姨已经走了。 郁寻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宴青川独处。 他这会儿也不是生气,就是有些别扭。 而且他之前不高兴,也并不是真的不爽宴青川这个人。 他默不吭声拉开凳子坐下,宴青川在他对面,正在剥鸡蛋。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莹白光滑的鸡蛋,郁寻春不由多看了几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宴青川拿着鸡蛋就往后脑勺去。 郁寻春眼皮一跳,飞快按住他:「你干嘛?」 宴青川:「消肿?」 「……那也是要先冰敷,热敷至少得等明天。」 「为什么?」 「你现在热敷只会让你脑袋上的包肿得更大。」 宴青川一脸无辜:「这样吗?」 郁寻春伸手摸向他脑后,宴青川乖乖低头,他指尖还没挨上去,宴青川已经开始:「痛痛痛。」 ? …… 「等着,我去给你拿冰袋。」郁寻春走进厨房。 冰箱打开发出轻微的响声,在郁寻春没有看见的地方,宴青川默默握拳。 yeah。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 发歌不到一个礼拜, 《无尽灯》火了,一连上了古风热歌榜、新歌热榜,甚至冲进了年榜。 不管是线上短视频还是线下商超一类的,走哪儿都能听到这首歌。 是近两年来破圈速度最快的古风歌, 没有之一。 爆款歌曲加成最大的当属演唱者, 宋杭清粉丝量激增, 有他出席的活动门票早早售罄,连商演也排到了明年。 与之不同的是彻底在圈内打开名气的郁寻春,各式各样的工作邀约堆满邮箱, 不仅是个人约歌, 还有不少仙侠或古装剧向他发来ost的词曲邀请。 工作量的增加代表着, 一台笔记本一个编曲软体的简单设备满足不了郁寻春, 为此宴青川让阿姨把另一间不常用的杂物间给郁寻春腾了出来。 郁寻春每天都在收快递,高配置的桌上型电脑、专业的电子合成器、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种宴青川或见过或没见过的乐器。 还有那些之前暂时摞在卧室地板上的书,都拥有了自己的位置。 前前后后花了三四天,郁寻春终于把工作间给捯饬了出来,宴青川抱着他刚到的吉他一阵乱弹,郁寻春指着他专门挂在门上的牌子:「你不认识字吗?」 是的,这几天宴青川老来郁寻春这里捣乱,不管那些乐器他认识还是不认识,看到了都要手贱去拨弄两下。 给郁寻春烦得,专门为他定制了一块[非请勿入]的牌子, 挂在门上。 不过他低估了宴青川脸皮:「可你刚才开着门, 难道不是在邀请我?」 明明是他刚才借着送果盘的名义, 在郁寻春开门后硬挤进来的。 强词夺理耍赖皮。 郁寻春都给他无语笑了。 手机适时响起, 他懒得搭理宴青川,接起电话。 宋杭清打来的, 是关于钱的事。 《无尽灯》这首歌,郁寻春是免费给宋杭清写的,宋杭清几次三番想给钱无果之后,一拍脑袋决定将这首歌的所有收益的捐出去。 宋杭清只是演唱者,不享有着作权,郁寻春也决定将这首歌版权收益和宋杭清一起捐出去。 郁寻春这两天忙着收拾工作间,这件事宋杭清一力承担,这通电话过来是告诉他都办好了。 事无巨细地将钱款去向和郁寻春说清楚。 宋杭清还发了个微博,特地说明了这件事,也发出了捐款证书等等并且@spring,郁寻春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上线进行转发。 第46页 《无尽灯》虽然火,但发歌时候到底短,四五六天的时候也没有多少钱。 这件事除了在粉丝之间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和对宋杭清spring两人的夸赞外,并未引起太大的水花。 当天热度更大的,是晚上突然被刷上热搜的一个素人合奏的视频。 - 郁寻春这几天签了几个合作,收到了一笔加起来还算可观的定金,他打算请宴青川吃顿饭。 虽然这人大多数时候都不着调,但他确实帮了郁寻春很多。 一听郁寻春要请客,宴青川立刻支棱起来,飞快就订好了餐厅。 距离晚餐还有点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郁寻春被宴青川早早拖出来逛街去了。 老实说,郁寻春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男人热衷逛街的:「又买?」 宴青川有理有据:「那都是夏装,现在到秋天了,肯定要买新的了。」 郁寻春很不情愿:「买了也没见你穿两回。」 周一到周五,宴青川来来回回都是西装,在家里就是那些真丝或者棉麻的家居服,上次逛街花孔雀一样买了一箩筐,根本没见他怎么穿过。 宴青川对此的回答是买过等于穿过。 再不情愿,郁寻春也一脸无语地被他拽进了男装店。 眼见宴青川又拿着衣服往他身上比,他连忙后退三步在胸前画叉:「打住,我不需要。」 宴青川晓之以情:「寻寻,你不觉得这套特别适合你吗?」 英伦风的衬衫和小,下面搭配了一条五分的宽松格子西装短裤,他还特地选了一条和裤子同色的领带。 很有活力,很青春男大的一套。 郁寻春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合适不需要喜欢买来你自己穿。」 宴青川遗憾极了。 最后宴青川留下地址让送货上门,两人两手空空去吃了晚饭。 晚饭所在的餐厅位于a市音乐广场附近,吃完两人谁也没提回家的事,一边消食一边熘达到了音乐广场。 晚上九点正是这类休闲广场人最多的时候。 宴青川在路边买了两杯调酒,递给郁寻春一杯。 夜风微凉,加了冰块的塑料杯拿在手里也冰冰的,但广场上很热闹,一支小型弦乐队在场内演出,悠扬的卡农飘荡在空中,旁边还有几对专业的舞者在伴舞。 很悠闲。 郁寻春将酒杯放在身侧,半撑在身后的台阶上,跟着乐曲轻轻地哼着。 宴青川单手插兜站在他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那些表演者,突然道:「寻寻。」 郁寻春睁眼看他。 宴青川道:「我也想弹。」 郁寻春:? 他还没理解宴青川这话什么意思,这人已经放下酒杯迈开长腿朝着弦乐队过去了。 恰好一曲毕。 郁寻春眼睁睁看着宴青川上前和对方沟通了什么,人群发出掌声,他一掀身后根本不存在燕尾,坐在了钢琴前。 郁寻春这才反应过来他那句「我也想弹」是真想弹。 「…………」 流水般的浪漫旋律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郁寻春很快听出来他弹的什么—— 《春之歌》。 夜幕早已降临,广场内灯火通明,宴青川弹得认真,身上的白衬衫好似被澄黄的路灯染成了金色。 曲调轻柔又快乐,就像那个弹琴的人,跳脱又温柔。 莫名的冲动促使郁寻春站了起来,他走向给宴青川让出独奏空间的演出者,借来了对方的大提琴。 好久没拉过琴了。 坐下时郁寻春想。 别人的琴用着也不一定顺手。 他持弓按弦。 应该先调音的。 手腕轻动,独属于大提琴如潮汐那般深沉而温柔的音色流淌而出。 钢琴和大提琴的二重奏,两个没露脸但是帅哥氛围极强的年轻男人,很快吸引了周围其他人的目光,有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是不是什么明星,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或者拍照。 几分钟的时间并不算长,结束时掌声一片。 还有人起闹让再来一曲。 郁寻春赶紧把琴还给主人,道谢后拉着宴青川走了,路上还一连婉拒了好几个要联繫方式的人。 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才拉下口罩透了口气。 郁寻春帽子也摘了,拿在手里扇风,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很热。 就是莫名有些臊,宴青川弹就弹,他凑上去干什么? 「寻寻。」宴青川叫他。 郁寻春「嗯」了声,他都没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再牴触宴青川这样叫他了。 「下次你再跟我一起拉——」 琴字还没出口,郁寻春加快脚步一口回绝:「不行。」 「你不觉得我们今天超默契吗?」宴青川追上去。 郁寻春拉开拒绝:「并没有。」 宴青川再追:「根本不像第一次合奏。」 郁寻春都是用跑的了:「你能不能别追我了!!!」 宴青川在后面追:「那你倒是别跑啊!」 两人一个比一个执着和倔强,到底还是郁寻春吃了没宴青川高的亏,被人从后面勾着脖子追上。 极速赛跑两公里,宴青川跑出一身汗,说话都带喘:「你可真能跑啊寻寻。」 第47页 郁寻春也喘。 两人住在一起,洗髮水沐浴液都是共用的,平时郁寻春也没觉得怎么样,但这一次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突然就宕机了。 宴青川厚实的胸腔就贴在他后背,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的体温,喘息时震动的胸腔,还有奔跑后加速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郁寻春从耳根到脖子都绯红一片,汗津津的。 他低头喘着气,不吭声。 「你再跑,」宴青川说,「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追上你信不信?」 「太热了,」郁寻春推开他,声音略微有点哑,「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那你还跑不跑?」 「你赢了行不行,跑不过你。」 「那你还和不和我一起拉琴?」 「拉拉拉,我拉,行了吧?」 「你怎么一直低着头,你不礼貌。」 「……」 没人注意到马路上一辆卡宴飞驰而过。 简司州往后视镜一扫,车开出去老远才反应过来,路边贴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其中之一,好像是郁寻春。 手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他立即调头开回去。 前后不过两分钟的事,人行道上安安静静,哪还有什么郁寻春的影子。 简司州捏了捏眉心,不由怀疑是不是最近听小夏念叨多了郁寻春而产生了幻觉。 满打满算到现在,郁寻春离家出走快两个月了。 简司州是真的不想管他,虽然对郁母承诺了不会分手,但那也是为了小夏。 相比郁寻春,他更担心担心他的郁池夏。 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想到郁寻春简司州就沉下脸。 他买了郁池夏最喜欢的那家小蛋糕去探班,刚到酒店,郁池夏就急急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光着脚跑过去:「简哥!」 「又不穿鞋,着凉了我可不管你。」简司州无奈。 郁池夏顾不上这些,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你看热搜上这个视频,这是不是我哥?」 他指着视频里那个穿着运动套装,戴着口罩和帽子拉琴的男人。 「这肯定是我哥!」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7章 郁寻春是怎么拉琴的, 郁池夏太熟悉了。 他从小到大趴在窗外,站在院子里偷偷看了无数遍,郁池夏一看就知道是他。 反倒是简司州,看到视频恍然了一瞬, 慢半拍想起来郁寻春还会拉大提琴这件事。 他想起第一次撞见郁寻春拉琴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天气明媚的春天。 在空旷的音乐教室, 被窗外树叶打碎的阳光碎金一样落在地板上,郁寻春抱着琴坐在那片阳光里。 像一个矜贵的小王子。 简司州不敢轻易打破那副画面,一直等他拉完整首曲子, 不由鼓起掌, 才让郁寻春发现他的存在。 那时候他年纪不大, 将将二十岁, 漂亮的脸比现在更稚嫩,性格也不似现在这样不可理喻,虽然因为不速之客的出现错愕了一瞬,但仍然礼貌地对他颔首点头。 那是两人的初遇,相比于郁寻春冷淡,反而是简司州对他印象更深刻。 再见就是在学生会里,之后他也给学校的合唱团伴过奏,也和学校的交响乐团一起演出过,简司州都会去看。 他曾经还鼓励过郁寻春竞选学校交响乐团的大提琴首席,郁寻春却没有参加, 拉大提琴于他来说只是业余爱好, 他更愿意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生会里, 放在那些导师教给他的大小项目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见他碰过大提琴的? 简司州一时想不起来, 但应该很久了,久到如果不是这个视频, 简司州已经忘记自己和郁寻春还有相处这么和谐的时候。 拉琴时的郁寻春总是耀眼的,就像曾经他演出结束后总会被热情的观众团团围住一样。 简司州在舞台下,也会止不住地被他吸引住目光。 「简哥!」 简司州勐地回神,看向郁池夏:「应该是他。」 说完他余光扫到视频里另外一个人,突然反应过来,不久前他在路边看到的真的是郁寻春! 两人和视频里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当时两个人站在路边干什么?搂搂抱抱拉拉扯扯! 他又想起了那通不知道是谁替郁寻春接的电话,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郁寻春突然要和他提什么分手,原来当真是出轨背叛了他! 怪不得郁寻春离家出走两个月连程晁那里也不在,原来是有其他男人可以收留他! 他平时碰郁寻春一下,后者都会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让他赶紧滚,总是说不上两句就各种发脾气,而当时他却被那个男人一整个抱在怀里,他忍不住去想,两个人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那么亲密的动作,接吻了?还是做了? 那天他脸上暧昧的指痕,也是对方留下的? 越想简司州的脸色就越难看。 郁寻春闯祸,片场纵火那么大的事全是他一手压下去的,烧酒店也是他处理即时没有酿成大祸,就连他把自己砸成脑震盪他也没有和他计较! 而他却做了什么? 没有男人可以容忍另一半给自己戴绿帽子,简司州肺都要气炸了。 第48页 郁池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好看,一问才知道他来的路上遇到郁寻春了。 「那我们快去找他!」郁池夏转身要走,简司州拽住他,「不用去。」 郁池夏不解:「为什么?简哥你不用担心我,我和哥哥之间只是有些误会,我和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简司州没松手,苦口婆心:「小夏!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那都是他对你的偏见!而且你现在过去早没人了。」 「可是他两个月都没回家了,电话也不接微博也註销了,我真的很担心他。」 「你看视频里他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吗?人现在有人陪,」简司州从齿间挤出的话都带着莫名的火,「不知道过得多开心。」 郁池夏愣了下:「简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司州也烦,点了点手机:「就那个跟他一起弹琴的男的,两个人在大街上抱成一团。」 他冷笑一声:「我在这边给他解决两千万的债务,他日子倒是过得舒服。」 郁池夏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从简司州面上一扫而过,復而垂落。 身侧的手不断搅弄着裤腿,隔着布料反覆抠刮着指尖。 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 - 郁寻春丝毫不知道他和宴青川合奏的视频一夜之间成了热门。 更不知道有眼尖的网友光靠身形就差点认出来,然后又被其他人言之凿凿地反驳,说什么郁寻春那种关种要是真会拉大提琴,早就翻来覆去地全网营销了,还口出狂言那人要是郁寻春他倒立吃屎。 宋杭清倒是想看嘴臭黑子倒立吃屎,但他把视频分享给郁寻春问是不是他,顺便告诉他上了热搜,但对方反应淡得跟白开水一样时,他闭嘴了。 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脚步声越来越远,以及房门轻轻阖上,郁寻春才丢下手机去洗澡。 一开门,便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香味,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而进入潮湿的浴室,沐浴乳和洗髮露的香气交织,挥之不去。 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今天却总觉得这种味道有几分暧昧。 他又想起宴青川抱住自己时,洒在耳边的喘息。 啪—— 郁寻春双手拍脸,两边脸颊飞快浮现一道道红印。 不是? 大哥,你在想什么呢请问? 他眼色清明地打开淋浴,水流仿佛沖走了他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就是今天洗澡时,他碰也没碰架子上的沐浴乳。 他沖了个白水澡,头也没洗,三两下出了浴室。 第二天,郁寻春就新买了一套洗护用品。 宴青川客浴用得少,过了好久才发现,但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一次他顶着一身新洗护的味儿从郁寻春面前飘过,郁寻春沉默一瞬,然后跟着宴青川在屋里转了两圈。 他买的大提琴刚到,放在客厅里包装都还没拆。 宴青川什么时候见他这么黏人过,奇怪道:「你今天怎么像个小狗一样,一直跟着我。」 好像再在他身上闻到和自己同样的味道,自己还蛮平静的? 郁寻春转身走了:「没什么。」 宴青川:? 郁寻春回头拆琴去了。 他前段时间定了一把琴,全手工制作,工期三个月,三十多万。 其实一把几万块的琴对大众来说已经算很好了,虽然工作需要,但对于不懂的人来说,三千的琴和三万、三十万的琴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郁寻春只是想买一把自己喜欢,并且独属于自己的琴,为此他跑了不少琴行,还联繫了大学交响乐团里的走上专业演奏家这条路的同学。 合同一签,定金一交,郁寻春穷了。 但也没穷得叮噹响,他又另外花了几千块买了把琴先过渡。 这边琴拆一半,宋杭清的电话过来:「急急急,玲玲酱救我!」 「打错了,这里没有玲玲。」 宋杭清求爷爷告奶奶:「springspring,我错了,我段位掉下去了,带带我!」 郁寻春偶尔会跟他一起打游戏,已经从新手黑铁打到了钻石三,爆头率能有40%,还帮宋杭清代打上了黄金,结果宋杭清两把就被人揍下去。 「等会儿,等我把琴弄好。」 「你琴到了?不是定制吗这么快?对,玲玲买了琴,什么琴?大提琴,当然会拉了,他从小就学这个,拉可好了。」 后面的话明显不是对郁寻春说的:「你在直播?」 「昂,粉丝可好奇了,要不你把琴弄好了给她们拉一段呗?」宋杭清扫了眼嗷嗷待哺的弹幕,「就当是给我直播间粉丝的福利了!」 郁寻春没拒绝,宋杭清那边也没挂,一边和郁寻春聊天,一边给他转达粉丝的诉求:「要不你也搞个直播?」 「再说吧。」 宋杭清发来消息:[你不是刚定了琴缺钱吗,你搞个直播间,赚点打赏也算贴补家用。] 郁寻春:[赚小姑娘的钱你也好意思?] [……不兴人参公鸡嗷!赚钱分什么高低好坏?我给她们提供情绪价值,她们在我直播间开心刷点小礼物这有啥!我可是不允许未成年刷礼物的!] [你要实在不愿意你把打赏关了呗,主要是她们一直在我直播间嗷嗷叫,问我你近况,我总不能一直给你打电话吧?] 第49页 光说不够,宋杭清还发来他直播间的弹幕截图。 满屏的spring,玲玲玲玲的。 郁寻春有些无奈,还是同意了宋杭清的提议。 他註册了一个直播间,挂了个[随便播播]的名字,在线人数瞬间就上了四位数。 [开视频开视频开视频] [看看脸看看脸看看脸] [玲玲可以唱歌吗,想听你唱《万籁生山》。] 开了直播郁寻春就有点后悔,太热情了,应付不来。 「没有摄像头。」 「不露脸。」 「好久没唱了,下次吧。」 「不是想听大提琴吗?」郁寻春调整着麦,「想听什么?」 [玲玲,可以听大提琴版的《万籁生山》吗!] 「那首歌太久了,我手边没有曲谱,暂时不行,想听的话我抽个时间练一练。」 [好耶!] [玲玲玲玲,无尽灯行吗!] 「这个可以。」 还没开始,有人在外面敲门,家里只有他和宴青川,郁寻春放下琴:「稍等一下。」 他开门,宴青川站在门口,换了套外出的西装,脚边是个行李箱:「寻寻,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去趟国外,快的话两三天就能回来。」 去就去呗,还给他打报告? 郁寻春不明就里:「哦。」 「那你自己在家,记得好好吃饭。」 「嗯。」 「那我走了?」 「好?」 宴青川失笑:「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我上次都对你说了。」 「……」郁寻春作势要关门,「赶紧走吧。」 宴青川看了眼时间,确实比较赶,也就没多逗留,听着大门关上,郁寻春心不在焉地拿过手机,在和宴青川的聊天框里打了删删了打,路上小心四个字还是没能发出去。 他放下手机扫了眼弹幕—— [是谁嗑到了我不说。] [《不熟》] [《室友》] [玲玲,这就是你那个没了你吃饭都不香的室友吗?] [所以上次他对你说了什么?我有钱,我是尊贵的vip。] 「不是……」郁寻春莫名脸热,「你们在胡说什么?再说不播了。」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8章 粉丝一听, 连忙刷屏不许他下播。 郁寻春没再说话,直播间因为没有镜头也只有他的电脑桌面,但在场的网友都能听到他这边搬动东西的声音。 几声短促的调音后,无尽灯的前奏响起。 大提琴圆润温柔的音色, 宛如浩瀚星空下的平静海面, 让人不由跟着静了下来。 直播间刷得飞快的弹幕也慢了下来。 郁寻春静心拉琴, 没有注意到屏幕上接二连三往外蹦的打赏信息。 直到琴音接近尾声,一个顶着[spring全肯定]的帐号,大手一回, 连砸了十个平台单价九千多的礼物。 金黄色的特效豪横地占满屏幕, 在场听众连连卧槽。 [富、富婆?] [第一次看到这个礼物特效我能说吗?] [老天鹅啊, 好多钱啊。] [报!!!咱们直播间上首页了!] 一曲毕, 郁寻春勐然发现自己直播间人数已经上了两万,他看了眼手机消息,宋杭清发来了羡慕的声音。 一翻打赏他也惊了,连忙阻止那位凭藉一己之力让直播间冲上首页的老闆。 对方确实在那十个礼物后也没砸了,她们这样支持他,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再去跟宋杭清玩游戏。 「还有什么想听的吗?」郁寻春说,「可以点歌。」 粉丝齐齐:[榜一大哥点吧榜一大哥点。] 他那郁寻春确实不太能念出口,跟着粉丝喊:「榜一大哥想听什么?」 榜一大哥带着他专属的充满了金钱味道的特效飘过:[什么都能点吗?] 「当然。」 唰的一下,榜一大哥发来一串歌单,全是郁寻春曾经出过的歌。 [铁粉啊哥……] [我也看出来了。] 「可以, 」郁寻春喝了口水, 打开音乐软体, 「不过有的歌很久没唱过了, 可能需要先听两遍找找感觉。」 [我靠,那今晚岂不是能听歌爽?!] [芜湖!谢谢大哥, 大哥你就是我的神!] 说是要找感觉,但是有些记忆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歌的前奏一出来,后续的调子便浮现在脑中。 郁寻春跟着哼了两哼,跟着歌词踩上了音准。 郁寻春的音色很漂亮,用配音圈子里的话来形容的话,就是华丽的青年音,带着微冷的金属底色,又柔和清澈,分外抓耳。 唱出来的歌,明显和他早年发表时有些差别。 少了青涩,多了温柔和力量感。 他一首接一首,直播间的观众听得爽死了,在线人数也攀上新高。 所有歌唱完,直播也临近深夜,郁寻春有些累了:「还有什么想听的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他一边说一遍打哈欠。 [唱了一晚上,看给我玲玲累得。] [玲玲明天少唱点,多聊聊天吧!] [我靠今晚听歌听得爽死我了!就这个听歌爽qwq] [再唱一首再下吧springqaq] 郁寻春沉默片刻:「……明天就不播了。」 挺累人的直播。 第50页 倒不是唱歌累,就是网友太热情了,郁寻春不太适应。 粉丝天塌了:[补药啊!!!] [榜一大哥,榜一大哥你说句话啊!] 啪啪啪—— 又是一波礼物攻击,郁寻春拦都拦不及。 spring全肯定:[老师,再点首歌可以吗qaq] 「……别再给我送礼物了,」郁寻春无奈,「你要点什么?」 spring全肯定:[老师会唱《poison》吗?] [哇,这歌风格和玲玲差好大。] [想听玲玲唱rap!] spring全肯定:[可以唱这个吗老师#害羞#害羞#害羞] 郁寻春知道这首歌,桑朔的solo曲,他并不想唱。 但看着后台spring全肯定的大几万打赏,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把私人恩怨带到不知情的粉丝面前:「这首歌我确实不会,我明天学一下吧。」 [那明天播吗?] 「学会就播。」 [好耶好耶!] [榜一大哥,真有你的榜一大哥!] 「那今天先到这里,明天见。」 郁寻春退播了,靠在椅背上缓了缓,在后台设置里找到了关闭打赏。 太吓人了,原来被人拿钱砸是这种感觉。 - 第二天,郁寻春直播间还没开,就有闲着无聊的粉丝蹲守在内了。 一群人一边用弹幕版聊,一边等人。 spring全肯定也在,他一入场,那特效让人想忽略都难。 [大哥来了大哥来了!] [都给我把位置给大哥让出来。] [大哥你说玲玲今天学会《poison》吗,桑朔那rap还蛮难唱的。] [反正我的舌头必打结。] 大哥:[(。老师跟你们又不一样。] [光听这句老师,就知道大哥比你我多了份尊重(。] [懂了,以后跟着大哥叫玲老师(。] 然后弹幕就被[(。]刷屏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郁寻春给盼来了,直播间一开,大家就想先打赏一波表示欢迎,然后他们就发现直播间的打赏被关了。 「对,我把打赏关了。」郁寻春直接说,「不然我就得天天直播了。」 粉丝齐齐:[……算你狠。] [难道你今天播了就不播了吗?补药啊玲老师qaq] [微博也不用,直播也不播,你知道没有你我们都过的什么苦日子吗qaq] [qaq] 「……玲老师又是怎么回事?别和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可是没有你,我们吃饭都不香了玲老师qaq] [何止吃饭不香,睡觉也不香了呜呜呜qaq] [不仅吃饭和睡觉不香,人生也没有意义了玲老师qaq] [球球你了,播一播吧qaq] 满屏qaq让郁寻春都要不认识这三个字母了,他屈指顶了顶太阳穴。 粉丝听到他长嘆一口气:「你们……那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不忙的时候就播。」 [可是万一你一直很忙呢qaq] [就是就是。] 「忙就不播……我一个月最多播两回。」 [呜呜,那我们就只能靠你的直播录屏度日了qaq] 「……一周一次,再有意见不播了。」 粉丝见好收好,满意极了。 私下粉丝群都在给spring那位只闻其声的室友竖大拇指:谢谢室友给我们打了个好样,你就是我们亲室友。 「榜一大哥在吗?」郁寻春看了眼观众列表,才发现今天直播间里还来了很多桑朔的粉丝,应该是在哪里看到他要唱桑朔歌的消息来凑热闹的。 还有观众在弹幕里面问桑朔有没有来。 一看就是吃瓜看乐子的。 《poison》是一首从前奏开始,节奏感就很强的歌,全曲rap没有一句hook,对于郁寻春确实有点挑战,毕竟是公认的古风大佬,唯一唱过的流行也只有那首《好久不见》。 反差让粉丝们搓搓手,星星眼。 「第一次唱rap,要是唱得不好……」郁寻春顿了顿,「那我也没办法。」 以为他要说多担待一类的粉丝,立刻:[哈哈哈哈哈哈好美的精神状态] 郁寻春没再废话,直接打开了《poison》。 一开口,弹幕里就卧槽了一声,郁寻春念rap时语速快,但吐字清晰,一点也不烫嘴。 压低声线之后,他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性和力量感,又带着几分区别于桑朔那种天生低音炮的清凉和干脆,特别性感! 而且《poison》这首歌本来就带有成人暧昧氛围。 [我靠玲……不是,老公!] [玲玲!玲玲!怎么拉得这么好听!!] [(斯哈斯哈斯哈)(跑到玲玲面前摇尾巴)(和其他摇尾巴的小狗打架)(一边打架一边忍不住给玲玲摇尾巴)] [(尖叫)(爬行)(流口水)(尖叫)(爬行)(流口水)] [别踢我,我也是玲玲的狗!] 唱歌时,郁寻春隐藏了弹幕,唱完才发现弹幕全疯了,快得他眼花,努力看了半天最终捂着眼睛告以失败。 「休息会儿吧。」 spring全肯定:[老师!!你真的没有接触过rap吗?!] 郁寻春声音淡淡的:「我写过。」 [!!!叫什么,我要去听!] 「给国外一个厂牌写的,不过他们收了歌之后一直没发,网上现在也搜不到。」 大的厂牌库存里就积压着许多歌,这种情况很正常。 第51页 他问:「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这一问不得了,粉丝开始掏家底了,各种和《poison》同类型的带感歌曲一首一首往外甩。 郁寻春笑了下:「能挑点我会唱的吗?」 [不得了,听完《poison》玲玲连笑声都变得更蛊惑人了怎么回事?] spring全肯定:[老师,下次你能不能唱《xxx》#可怜] 郁寻春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是桑朔的歌?你是他粉丝?」 spring全肯定:[如果我说我是桑朔本人,你会把我踢出去吗qaq] 郁寻春:「……我会。」 说完spring全肯定从直播间消失了。 观众齐齐静默了两秒:[……] [啊这……]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这是什么世纪抓马名场面?我信桑朔你是spring的粉丝了还不行吗!] [玲老师真是干脆利落,所以如果他说不播就是真的不播是吧?] 电脑滴滴两声,郁寻春私信响了。 他点开,然后直播间见证了在外走酷哥人设的桑朔的卑微约歌场景—— [老师,球球你就给我写首歌吧#大哭] [多少钱我都愿意#大哭] [求求你了,不然我吃饭真的不香了#大哭] 第29章 第 29 章 第29章 「您的拿铁。」 店员放下咖啡, 郁寻春点头致谢,电话里宴青川听到声音有点稀奇:「不在家?」 郁寻春很宅,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家里写歌看书,没事绝不出门。 昨晚夜里下了一夜的雨, 窗外的银杏树金灿灿一颗, 落了一地叶子。 郁寻春望着那一地的落叶, 慢吞吞道:「约了个人。」 他推开窗户,凉爽的风灌进来,扬起了窗边的薄纱, 郁寻春眼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院子。 那边宴青川笑了笑:「工作上的事?」 郁寻春:「嗯。」 他偶尔能听见宴青川那边翻动文件时纸张摩擦的声音。 宴青川嘟囔着抱怨:「还是家里好, 你不知道这边的东西有多难吃。」 虽然宴青川这次出差去的地方, 和郁寻春留学的不是同一个国家, 但一样以荒漠着称,完全可以想像。 这会儿是不是该问他点什么? 问问他那这段时间都吃了些什么? 或者项目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说好的两三天就结束结果一推再推。 再或者天气预报说他在的地方迎来了大降温,是不是该问问他有没有带够衣服。 但这不都是废话吗? 如果工作问题解决了,他早八百年就回家了,而且又不是小孩子,衣服没带还不会买了? 郁寻春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捏着手机没说话。 有人叫了声「宴总」郁寻春听到了,电话外他也同时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我约的人来了,先挂了。」 前脚挂断电话, 后脚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且小心的声音:「请问是spring?」 郁寻春抬头, 帽檐下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来人。 「你好我是桑朔, 」桑朔摘下口罩对他伸出手, 「没想到你会约我见面。」 郁寻春非常不礼貌地无视了那只手,对着对面沙发抬了抬下巴:「坐。」 桑朔:「……」 像他这种当红流量, 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哄着,也就是在spring这儿屡屡碰壁,特别是见面后,他明显感受到spring对他的不友好,但他无所谓。 spring能主动约他见面,就代表约歌的事儿不是完全没可能。 而且spring越傲,桑朔就越想征服他。 他对spring的欣赏喜欢是真的,但到底有几分网络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小粉丝心态,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没有丝毫尴尬地收起手,坐到了郁寻春对面,还招手唤来店员,点了一杯咖啡。 这是一家很清净的咖啡店,独栋小楼,一楼大堂二楼雅座,没什么人。 桑朔又觉得至少spring也不是他看起来的那么冷淡,毕竟还专门为他选了这么个安静的地方。 「关于约歌的事,我在网上说的都是真心的,我很想唱你写的歌,而且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桑朔认真道,他看着郁寻春的眼睛,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郁寻春闻言一笑:「多少钱你都愿意,几十万一首歌你也愿意?」 他双腿交叠,以一个强势地抱胸姿势看着桑朔:「如果还要作词,还要单独收费,按字收,你也愿意?」 一首歌的歌词大概在三五百字之间,按字收费,他光是作曲就要桑朔几十万,那这稿费当然也不是几块钱的事。 顶尖词曲人的价格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桑朔总觉得他话里带了些莫名的嘲讽。 「如果是因为我在网上表明我是你粉丝身份这件事,让你不愉快我向你道歉。」桑朔说,「只要你给我写歌,几十万我也愿意。」 「那我要一百万呢?」 「可以。」 「没想到我的歌这么值钱?」郁寻春屈指勾下口罩,露出一张稜角分明的脸,「你确定要唱我的歌?」 桑朔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他愣了好几秒,噌的一下站起来:「草???」他双目圆瞪,「怎么是你!你是spring???」 第52页 他反应越大,郁寻春心情越好。 这很能理解吧,之前两人信息不对等,桑朔不知道spring就是郁寻春,他骚扰人时只有郁寻春一个人感到噁心。 还要忍着厌恶去学他的歌。 这会儿看他破防,郁寻春爽了。 桑朔:「郁寻春你耍我?」 「桑朔,我本来不想搭理你的,但架不住你非要犯贱往我面前凑,我不耍你耍谁?看见你白月光是你死对头,不好受吧?」 桑朔脸都青了。 桌上的咖啡一口没动,郁寻春施施然起身,转身欲走。 「等一下。」桑朔叫住他。 郁寻春回头,桑朔非常纠结地摩挲着额头:「一百万一首歌,但你必须给我好好写!」 ? 「你没病吧?」 「怎么,你玩不起?」 「我玩不起?」郁寻春哈了一声,「行,我要全款。」 「你别太过分!谁知道你会不会拿了钱不办事!」 「那你别让我给你写啊。」 「哈!行!郁寻春你行,全款就全款!你什么时候把歌给我?」 郁寻春调头就走:「等你什么时候把钱打我卡上再说。」 他打了辆出租,坐上车时没忍住:「他有病吧?」 知道他是谁了还愿意花一百万来约歌??? 郁寻春简直想不通。 一直到回家,到他处理完工作,刷牙刷到一半都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骂一句:「不是,他有病吧?」 而有病的桑朔也同样午夜梦回惊坐起,抱着脑袋在床上哀嚎:「草草草草草为什么是郁寻春啊!!!」 - 郁寻春又接到了宴青川的电话。 他很费解:「你很闲吗,天天打电话?」 「铁打的人也是要休息的呀,寻寻。」宴青川哼哼唧唧。 郁寻春很无语,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他刚睡醒,蜷在床上接宴青川电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昨天外出的事。 宴青川问他工作谈得怎么样,郁寻春抱着被子:「别提了,我跟那个约歌的人本来就不对付,我抱着噁心他的想法去的,而且他知道是我的时候明明都破大防了,他还非要我给他写歌,他是不是有病?」 「你和他到底多大仇?」 「也不是多大仇,但也不小……」郁寻春问,「你知道『当然了』那个游戏吗?」 以互戳肺管子闻名的游戏,郁寻春和桑朔就是因此结下的梁子。 老实说,在这种游戏里面,不管对方讽刺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郁寻春都不太在意。 但偏偏,桑朔踩到了郁寻春的底线,他提了一个和郁池夏有关的问题:「你买那么多池夏同款,是在模仿他吗?」 郁寻春当场就黑了脸。 他甚至想要直接罢录走人。 咬着牙回答「当然了」三个字的时候,他真的噁心到想吐。 但他也没有让桑朔好过,那段时间桑朔深陷抄袭风波,他也顶着桑朔的肺管子戳问他是不是抄袭了。 最后那个游戏莫名变成了两人互呛,网上关于对方真真假假的黑料,全被他们一声声承认了下来。 这个片段的剪辑全网播放量大几千万,可见其炸裂程度。 下了节目谁都好受,郁寻春被桑朔粉丝记恨上,网暴至今,而桑朔后来就算打赢了抄袭官司,也会被黑粉拿着他承认抄袭的「当然了」说事。 他跟桑朔,那是谁都看不上谁……嘿,谁成想对方不按计划出牌。 这是他第一次在宴青川这里提郁池夏,他并没有细说太多,但宴青川还是察觉到了:「你很讨厌那个叫池夏的人?」 「……以前很讨厌,」郁寻春说,「现在无所谓了。」 以前郁寻春总是被郁池夏三个字牵着鼻子走,因为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他这样那样比不上对方,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听到他的名字就会瞬间被愤怒的情绪抢占理智。 现在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还不如桑朔讨厌呢。 但看在钱的份上…… 「寻寻,我还以为按你的性格会誓死不屈呢。」 「誓死不屈是这样用的吗?有没有文化?」郁寻春底气十足,「那可是一百万啊哥,一百万!谁和钱过不去啊。」 同时。 桑朔的经纪人也在绝望咆哮:「那可是一百万啊哥!那个spring是什么顶尖的制作人吗?你居然花一百万就为买他一首歌!!!」 「你不懂。」桑朔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细看之下素颜的眼下带着黑眼圈。 明显昨晚没休息好。 「不蒸馒头争口气,」桑朔说,「你不懂。」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0章 「我确实不懂。」经纪人无语至极, 什么馒头一百万,金馒头吗? 而且那哥是搞国风的,桑朔还没涉及过那个领域。 他脸长得太硬了,是款成人型的爱豆, 属于一进超话都要被粉丝裤衩子绊倒的那种, 之前倒是在某个节目里扮了回古装。 这么说吧, 古装前每次娱乐圈男爱豆颜选他都能上榜,古装后当天就喜提丑男二字上了热搜。 虽然偶尔变换风格有助于增加话题量,但是这个赛道实在是让他不敢多想。 这和把一百万扔水里听个响有什么区别??? 第53页 但桑朔就这少爷脾气, 就算经纪人把刀架他脖子上, 他也不会退步一点。 哎。 经纪人嘆了一口气, 心想幸好这件事只有他知我知。 下一秒, 看到桑朔最新微博的他心死了—— [@spring 非常期待老师的歌#害羞#害羞#害羞] 转头一看,桑朔一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经纪人:? 「表情这么不情愿,你就不要发微博啊!!」 「你不懂。」桑朔咬牙切齿。 辛辛苦苦追了那么久的白月光变成了死对头,桑朔恨。 之前那么大张旗鼓,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挖坑,而且还是不跳不行的坑。 真是气死他了! 他一路憋屈到活动现场,下车前飞快地换了个表情。 粉丝尖叫连连,各种应援表白的声音直到进了会场内都还能听见,经纪人和主办方对接着具体事项,助理帮忙checking髮型着装和麦。 「桑老师。」池夏穿着一身白西装同样在做着候场准备, 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唿。 「池老师。」 桑朔戴起社交面具, 但他和池夏不熟, 没什么好聊的, 倒是对方全程堆着笑,和他扯东扯西, 一会儿说很喜欢他的新歌,一会儿又说很期待他的舞台。 我和你很熟吗? 桑朔一阵腹诽,嘴里说着:「我也很期待池老师的演出。」 郁池夏笑得腼腆:「我也不是专业的,班门弄斧而已。」 桑朔聊不下去了,随口应付着,心想怎么还不到他上场。 两人表演顺序临近,候场区又都是人,池夏笑盈盈和他搭话,他总不能给他甩脸子。 盼月亮盼星星,终于到桑朔进一步候场了。 助理跟在他身边,感嘆:「池老师人还挺好的,这么红也不摆架子,怪不得圈里圈外都那么多人喜欢他。」 池夏在圈里口碑确实很好,和他合作过的人都喜欢他。 但不包括桑朔。 大概是因为他上次莫名其妙代替郁寻春来给他道歉? 想到这儿,桑朔突然想起他和郁寻春结仇的缘由,当时郁寻春也是,听到池夏的名字就变了脸。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池夏正低着头任由化妆师替他小心整理着髮型。 杂乱的后台不算昏暗,但他的化妆师恰好站在一个光线暗沉的角落,是个个子小小的女孩,为了配合她,池夏不得不半弯着腰。 这让他肩部以上,都探进了那片阴影里,在后面的红色幕布上投出一个巨大的侧影。 那一瞬间,桑朔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郁寻春。 ??? - 郁寻春在直播。 一周没见,粉丝热情不减,在直播间和郁寻春展开了每次都必然会出现的拉扯。 她们想让郁寻春把打赏功能打开。 [玲玲,喜欢一个人就想给他花钱你懂的吧!] [爱我就宠爱我,打赏开一下谢谢。] 「不开,」郁寻春说,「给男人花钱倒霉八辈子,自己留着不好吗。」 [……为了让我们把钱留着,他连他自己都骂了。] [玲玲,你写给桑朔的新歌也是古风吗?] [宝宝,想听《青枫》#期待] 「这个暂时不能说。」 郁寻春不怎么上微博,但架不住他身边有个永远在冲浪一线的宋杭清,桑朔一发微博他就给郁寻春发来一串感嘆号。 在得知桑朔出价一百万之后,宋杭清哭了。 羡慕地哭了。 哭完和郁寻春发出同款疑惑,他也不能理解桑朔的脑迴路。 后者动作迅速,合同是第二天签的,钱是下午汇过来的。 因为买琴掏空了腰包的郁寻春,瞬间又富有了,今天直播前他还在给桑朔写demo。 郁寻春应了点歌的粉丝,打开了伴奏。 歌唱到一半,手机响了,来电铃声和伴奏交织着一起传进观众耳朵里。 「抱歉。」 [没关系的玲玲,你可以先接电话。] 郁寻春没接,直接挂了。 一直到唱完,他才拿起手机,对粉丝道:「我回个电话。」 他走出工作间,拨了回去,电话刚响就接通了,好像对面一直在等一样。 「在忙?」宴青川浅笑的声音落在郁寻春耳畔:「我打扰到你了吗寻寻?」 郁寻春手还握着门把手,站在门边:「我在直播,要没事就先挂了。」 「那你直播完能来机场接我吗?」 郁寻春顿了下:「你工作结束了?」 「比预计早两天结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什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郁寻春无语:「你几岁还要人接?」 「三岁,」宴青川恬不知耻,「正是要家长来接的年龄。」 郁寻春时常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到:「宴青川,你要点脸。」 「三岁的小朋友要什么脸,你要不来我走丢了怎么办?我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你别逼我骂你。」 宴青川笑道:「让我听听你怎么骂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郁寻春还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硬生生被哽到了:「……」 过了半天他才说:「几点到。」 「已经到了。」 第54页 ??? 郁寻春看了眼窗外,这几天a市迎来了一波冷空气,降温且下雨,现在还在下,雨水密密麻麻地打在玻璃上,不太能看清外面的景色,但天气不好,下午四点,暗得像往日的七八点钟似的。 「等着。」 郁寻春挂了电话,回房间抓了件外套,一边穿一边往玄关走。 宴青川发来消息,告诉他车钥匙在玄关抽屉里,郁寻春拉开抽屉,拿着钥匙出了门。 厚重的大门应声关上,屋里静悄悄的,客厅里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被忘在直播间的粉丝们默默叩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 [玲玲接个电话,接失踪了?] 第31章 第31章(三合一) 第31章 「你啥情况?」接到宋杭清电话, 他第一句就是这个,「没出什么事吧?」 郁寻春不解:「什么什么情况?」 「你说啥情况,直播到一半说去打个电话直接把人打没了,你粉丝都担心死了, 全跑我这儿来让我联繫你看你是不是出啥事了。」 「……」郁寻春后知后觉, 「我临时有事要出门, 把直播给忘了……」 「我猜你也是忘了,」宋杭清也在直播,看了眼弹幕里同样松了口气的粉丝, 「他临时有事出门, 估计挺着急的, 没顾得上直播。」 他在给粉丝解释。 但郁寻春听着那句就总觉得有些不对。 雨刷器左右摆动刮扫着前窗上的水, 他沉默半晌,莫名解释了一句:「……也没多着急。」 「没多着急你把你那大几万的观众扔直播间?」 郁寻春抿唇不语。 倒是让宋杭清好奇了:「所以你是出门干嘛去了?」 「……」 宋杭清补充:「这我能问吗?」 「有什么不能问的,」郁寻春果然说,「就是我室友回来了,我现在正在去机场接他的路上。」 啊……室友啊…… 就是那个不是很熟但是因为人家一句话就抛下他回家的那个室友啊。 上回因为室友他抛弃了宋杭清。 这回又因为室友,他忘记了直播间观众。 看着弹幕和他同款好奇的粉丝,宋杭清沉默了。 好一个难姐难妹。 [杭仔的表情,怎么那么意味深长?] [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玲玲到底说了什么!] [姐有钱姐是vip, 有本事你给姐外放!] 「这不好说, 你们还是自己去问spring吧。」宋杭清对粉丝说, 「但我有首歌想唱给在座的各位。」 他点开了《单身狗之歌》。 在场粉丝:??? - 下雨天哪里都堵, 人来人往的机场更不例外。 航站楼外的高架桥路况缓慢,郁寻春一边扫视着出口附近的人群, 一边不停点着方向盘。 宴青川人高马大,即使隔着雨帘,站在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 但他站的位置已经停满了车,郁寻春降下副驾车窗,正准备喊他一声,那边宴青川也看到了他,双方的视线被雨水阻断,但宴青川已经明白了郁寻春的意思,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找到空位将车停下,宴青川拉开后座车门将箱子塞进去,矮身坐进副驾。 车停在高架桥下,倒是没有淋到什么雨。 满打满算宴青川这一趟出去了半个月,即使他三不五时就给郁寻春打电话,但隔着电话和再次见到本人还是有点差别。 郁寻春莫名有点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见他肩头和发梢都溅到了少许的水,丢了包纸巾到他怀里:「擦擦。」 宴青川笑着撕开包装,印着彩色小狗的面巾纸,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背着我用这么可爱的纸巾。」 一句话,打破了许久未见的尴尬。 郁寻春真的想给他翻个白眼,「我爱用什么样的纸巾就用什么样的纸巾,你管得着吗?」 「有道理,」宴青川顺手将剩下的纸塞进自己兜里,「那我们一起用。」 「……」 宴青川笑道:「对了寻寻,我也给你带了个礼物。」 「哦……」郁寻春说,「那我谢谢你?」 「特别可爱,跟你一模一样。」 郁寻春又「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宴青川抬手在导航上输入着目的地,郁寻春看见了:「不回家?」 「我要先去吃饭,我太馋了。」宴青川转头看他,瘪着嘴告状,「半个月的白人饭,都把我吃瘦了你看看。」 郁寻春盯着他看了半晌,没看出来一点。 西餐主打一个低脂高蛋白,对于本来就有健身习惯的宴青川来说,只有增肌的份儿。 郁寻春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胳膊。 藏在袖子里的肱二头肌比出国前健硕了也说不定。 他翻下他面前的遮阳板:「要不你照照镜子再说这种话?」 卖惨失败的宴青川装模作样咳了下:「前半句是真的。」 他在等郁寻春的时候,就预约好火锅店了。 就馋这一口。 郁寻春按照导航开过去,雨一直都没有停的意思,两人绕着停车场转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一个停车位。 一人撑把伞,走到火锅店门口时,郁寻春的裤脚都湿了。 服务员上前将二人领进包厢。 第55页 郁寻春擦着裤脚的水,他出门穿运动鞋,网面的,水全渗进鞋里,闷着脚不太舒服。 再扫了眼点菜的宴青川,明明两人同样踩着水过来,他的皮鞋也就滚了点水珠。 「要中辣还是微辣,寻寻?」宴青川同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怎么了?」 「没事,我都行。」 「上次我记得你好像说你只能吃一点辣?」宴青川合上菜单,「那要微微辣。」 这是一家很正宗的川味火锅,微辣但牛油,锅底一上,香得人流口水。 就是…… 郁寻春拿勺往锅里一捞,一勺的红辣椒和花椒。 这叫微微辣? 空气里似乎赢绕着浓郁的辛辣。 宴青川也没想到这家微微辣,看起来也这么强势:「不然换个鸳鸯锅?」 郁寻春摇头:「不需要。」 一脸他能吃的笃定。 宴青川好笑,锅底得烧一会儿,要先把锅里凝固的牛油化开,他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离开包厢,去的时间比想像的久,中途服务员过来问了两次要不要下菜。 郁寻春礼貌道:「谢谢,一会儿我们自己来吧。」 大概去了十几分钟,宴青川才回来。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洗手间捞你了。」郁寻春往锅里下菜。 「谁说我去洗手间了,」宴青川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他旁边的座位上,「鞋子湿了也不知道说,脚闷在里面不难受?」 他去给郁寻春买鞋去了。 郁寻春一时失语,不断下菜,清空了一盘又一盘,很快堆了一锅。 宴青川不得不拦着他:「再下锅里就没地方了寻寻。」 郁寻春这才收回手。 他看了眼手边的鞋,宴青川不由道:「怎么,还要我帮你换?」他作势拿出鞋盒,「我就小时候帮我表弟穿过鞋,要不,你也叫我声哥哥?」 郁寻春蹭一下站起来,噼手夺过鞋子,从屋里出去。 他去洗手间换的鞋,宴青川服务周到,袜子也买了新的。 郁寻春坐在马桶上盯着新换上的鞋,动了动脚,他将湿的鞋装进袋子里,回了包厢。 「多少钱,」郁寻春拿着手机问他,「我转给你。」 宴青川咬着冰豆奶的吸管,他清楚以郁寻春什么都要算清楚的性格,如果他说不需要,他能当场把鞋脱下来。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宴青川乖乖递上小票。 郁寻春转了帐,才拿起筷子。 宴青川在他手边放了碗茶水,郁寻春道:「我不想喝茶。」 「不是给你喝的,」宴青川指了指面前的火锅,「给你涮菜的。」 郁寻春奇怪地倔强着没用,辣得小嘴通红,满脸冒汗,冰豆奶灌了一瓶又一瓶,也没碰那杯水一下。 反而是宴青川换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饭店是宴青川定的,结帐的时候郁寻春却按住了他要买单的手:「我来。」 他被辣狠了,鼻尖额头密匝匝的全是汗,眼眶也红红的,说话时双唇微张,舌尖抵在下齿,小狗散热似的。 冰豆奶不离手都压不住,两个字说得含含煳煳的。 宴青川的视线从他唇边一扫而过,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结完帐,两人穿过大厅,站在火锅店门口,天彻底暗了下来,几个小时雨势非但没转小,下得还更大了,站在台阶内侧,偶尔也会被飞溅的雨水打到。 宴青川虽然给郁寻春买了双干净的鞋,但他买的依旧是运动鞋。 按照当前雨势,和火锅店到车位需要步行的时间和距离,这双鞋终究还是会和前任殊途同归。 郁寻春撑着伞往雨里走,还没跨下台阶就被宴青川拽了回来。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是什么吗?」 ? 说什么屁话呢? 郁寻春莫名其妙。 「小时候我最爱在下雨的时候,去我们家草坪上踩水。」 ?? 「草地软软的,像海绵一样,然后踩上去水就会从你指缝里挤出来,特别有意思。」 ??? 「你到底想说什么?」每个字都是中文,但他怎么就听不懂了? 「我说……」宴青川动作飞快地蹬掉脚上的皮鞋,换上郁寻春湿掉的运动鞋,然后像条没栓绳的狗似的射进雨里。 郁寻春的脚码比他小两号,脚后跟蹬不进去,只能踩着,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瞬间窜出去好几米。 耳边的空气里就留下了一句:「我就喜欢穿湿鞋!」 郁寻春:??? 卧槽—— 「宴青川!!!」郁寻春根本来不及想,捡起地上的皮鞋追过去,愤怒的咆哮和雨水打在伞面的噼啪声混合在一起,「你是不是有病?!你给我站住!」 宴青川本来是想站住的,结果一回头发现郁寻春拎着他的鞋追他,他跑更快了。 一边跑一边喊:「你怎么不穿?」 「穿什么?」 「我的鞋!」 郁寻春气得骂脏话:「谁要穿你鞋!给我拿去爬!」 「你怎么还骂人?」 「骂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别让我追上,我还要打你!」 「那你还让我别跑?」 如果此刻路边有人,大概就能看到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男人在前面狂奔,奔着奔着,一个出熘脚上的鞋子就飞出去一只。 第56页 「鞋掉了你还不捡!我才穿两回!」 宴青川犹豫了两秒,没捡:「你在后面,你捡!」 给郁寻春气得,飞起就是一脚,掉在路边的运动鞋直接把宴青川伞砸飞了。 光脚的干不过穿鞋的,宴青川一回头,郁寻春那双大眼睛近在咫尺,他扬起手上的空购物袋抽到宴青川脑袋上。 宴青川一边挡一边笑:「你怎么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人家不想让你穿湿鞋。」 还人家? 卖什么萌,装什么无辜! 谁家好人!会把脱鞋抢鞋然后狗一样窜出去这一串动作,做得这么行云流水的?这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又是谁家好人,能反应过来他那美妙的脑迴路的? 还不想让他穿湿鞋,现在人都变成落汤鸡了,谁连关心鞋? 两个大男人在雨夜里狂奔,实在是荒唐且搞笑。 而且郁寻春本来就很无语,看到宴青川笑,也有些憋不住,但他又不想笑,抬手把伞扔过去:「你还笑!」 宴青川一伸手,就那么正正好地握上了伞柄。 他立刻说:「我不笑了。」 两人站在雨里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对视没超过三秒,这下连郁寻春都笑了。 宴青川连忙:「不是我笑的哈。」 郁寻春简直不想理他,别开笑脸,送他一个中指。 中指一坠,宴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伞收了,挂在他手指上。 郁寻春:「……?」 宴青川重新捡起鞋穿上:「你别说,这大马路还挺硌脚。」 郁寻春又生气又好笑。 脑子里就一句话:哪来的神经? - 托宴青川的福,两人一路滴着水回了家,谁也没落着好。 一到家,宴青川就赶紧把郁寻春塞浴室里去了,他换了衣服,去厨房煮上姜茶,然后进了主卫的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郁寻春已经关了火,将姜茶晾在了餐桌上,他自己那碗已经喝了。 宴青川喝完姜茶,从行李箱里翻出礼物,敲了敲郁寻春的门。 郁寻春擦着头髮开的门:「干嘛?」 宴青川:「伸手。」 郁寻春依言伸出手。 宴青川神秘兮兮将一个东西放进他掌心,但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去:「我当时在橱窗里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特别像你。」 郁寻春被勾起好奇心,示意宴青川拿开手。 宴青川说:「你闭上眼。」 「有必要吗?」他嘴里这样说时,眼睛已经闭上了。 郁寻春感受到宴青川收回了手,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他掌中。 圆滚滚,软绵绵的。 「好了吗?」 「稍等一下,」宴青川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了。」 郁寻春撩起眼皮:「……」 他手里多了一只河豚,的小玩偶。 气鼓鼓的河豚,浑身长满了毛刺。 「……」 「是不是和你很像?」宴青川拿着河豚比到郁寻春脸旁,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 咔嚓—— 他拍下一张照片,反手让郁寻春看,一人一鱼,气鼓鼓的样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谁看了不说一模一样?」 郁寻春真的,很想打人。 他伸手去抢,宴青川反应很快,立刻就把手机举至半空,郁寻春抢他就躲,再抢他就再躲。 两个人从郁寻春房门口抢到客厅,绕着客厅转圈,最后一起跌在沙发上,宴青川倒在沙发上双手握着手机用身体压住。 郁寻春用了吃奶的劲,也没把他胳膊掰开,最后盯上了他的咯吱窝。 「哈哈哈哈哈……」宴青川真吃不消这个,「你这是犯规。」 郁寻春才不搭理他,趁机从他怀里掏出手机,一秒也不耽误地按下了删除键。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把照片从已删除里面彻底删掉。 宴青川哼哼唧唧惋惜:「多可爱啊。」 可爱个鬼! 郁寻春瞪他一眼,低头才发现两人现在几乎都是抱在一起的,他勐地弹起来,起身就走。 「你不喜欢的话,那这个小河豚我只能自己留着了。」宴青川躺在沙发上,屈指点着圆滚滚的河豚,「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你什么好呢——诶?」 郁寻春回身两步噼手夺下河豚,宴青川立刻跟上去:「寻寻,那你给它取个——诶哟。」 房门砰的一下,在他面前合上。 宴青川摸了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笑了。 「还说不像,」他轻声,「可爱死了。」 - 运气好的是不管是郁寻春还是宴青川,都没有因为头一天的那场雨感冒。 之后又接连下了两天,雨才渐渐停下,夏天彻底过去了。 早上起床时,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深秋特有的凉意。 刚来宴青川家时,客卧的衣柜空荡荡的,后面挂上了几件菜市场买的便宜衣服,再后来又被宴青川擅自塞满夏装,最近他又开始给郁寻春添置秋冬两季的衣服了。 每次都是先斩后奏让阿姨拿去送洗再往他衣柜里挂,一开始郁寻春还要问他价钱,后来他直接把小票放茶几上了。 宴青川的付出明码标价,郁寻春才能收得心安理得。 第57页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弹了下枕边的玩偶,小河豚顺着床滚下去,在落地前被抓住,丢回了枕头边,郁寻春光脚踩在地毯上,打着哈欠拉开窗帘。 走出房间前,他关掉了卧室开了一夜的灯。 家里没人,宴青川上班去了,阿姨也不在。 郁寻春吃完饭又进了工作间,他这段时间工作很多,主要是处理别的项目,给桑朔写demo都是见缝插针地写。 大概是因为知道spring就是郁寻春,两人签合同时,桑朔提要求提得一点也不含煳,这个风格不要那个风格不喜欢,这个音太高的上不去那个音太低的下不来云云,洋洋洒洒一整页。 要不是看在一百万的份上,郁寻春真伺候不了这大少爷一点。 他导出最后一个demo,一起发到桑朔邮箱里。 桑朔那边,经纪人已经急得不行了:「这都一个月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就不怕他卷你钱跑路?」 桑朔急啊,桑朔当然急,急得他这两天嘴角都长泡了。 但他不能说。 还是那句话,不蒸馒头争口气,他要是去催郁寻春,不就显得他玩不起吗? 他对经纪人道:「急什么,好歌肯定是要仔细打磨的。」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经纪人是不放心,「他到现在就写过一首流行。」 「你能不能别天天在我耳边念,没听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桑朔说,「给都给了,不相信他不就是在质疑我自己?」 话音刚落,他收到了郁寻春的邮件。 登进邮箱一看,郁寻春给他发了个十个demo,桑朔惊了。 他没再理会经纪人,打开电脑把demo都下载下来,每个demo都不长,最长的也只有40s。 大概因为对方是郁寻春,桑朔对他能做出什么样的歌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说难听得,就算郁寻春特地摆烂也不奇怪。 他随手点开一首,音乐出来听了几秒钟,他的手指下意识跟着打拍子。 术业有专攻,桑朔经纪人在音乐方面的专业性不强,但光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很抓耳。 「什么歌还怪好听的。」他飘过来,趴在沙发靠背上。 桑朔没说话。 听完一个demo换下一个,十个demo,有摇滚有嘻哈有流行有house,居然每一首的风格都不一样。 桑朔一听一个不吱声。 脸色越听越沉。 经纪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凑过来看到邮件人挂着spring的名字,还能不懂? 「我靠……这全他写给你的?他这水平有点东西啊!」经纪人说,「你怎么不早说你一百万买了十首歌,划算啊!」 最后的音乐声落下之后,桑朔沉默了很久,捂着脸叫出声:「啊啊啊啊啊草草草草草!!!」 给经纪人吓得一激灵,一蹦两米开外。 桑朔烦死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你发现死对头真的很有东西来得让人痛苦!!! 没有!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郁寻春发给他的十个demo他都喜欢得要死! 对,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喜欢得要死!! 更痛苦的是,他只能!十选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spring偏偏是郁寻春啊救命! 「你没事吧?」经纪人小心翼翼。 「我没事。」每一个字,都是桑朔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在想——」 妈的郁寻春,你肯定是故意的! 他话说半截就开始捶沙发,经纪人好奇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桑朔勾勾手指,经纪人凑近,他说,「你找个营销号,把我花一百万从spring手里买歌的事爆出去。」 音乐,经纪人不明白,但说到这个营销炒作,没人比他更懂了。 一听就明白了桑朔的意思。 一百万买歌的事儿爆出去,不管是桑朔还是spring,都会被冲到风口浪尖上。 就像他在没听到demo前质疑spring一样,只要让营销号带一下节奏,全网唱衰也不是难事。 现在炒的越热,回头桑朔发歌时关注度就越高。 当下越不看好,回头打脸获益越多。 反正这一百万也花出去了,找水军这事儿与之相比就是毛毛雨,再者说,就算最后这首歌反响一般,他们也收了波流量,怎么想都不亏。 经纪人迅速去办事了。 桑朔一个人在家,咬牙切齿但翻来覆去地把那些demo听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听一边骂郁寻春狗东西。 但他太纠结了,他选不出来,一个电话把前队友摇来。 桑朔是五人男团出道,解散后他走了唱跳加演戏的赛道,队友两人退圈,一人转综艺,还有一个人走的是唱作人赛道。 成立了个人创作团队,是歌比人红的类型,之前也给桑朔操刀过专辑,在这方面更专业。 林子越来了,听了:「你准备选那首?」 桑朔:「这不是来问你意见吗?」 林子越说:「你先把spring的联繫方式推给我。」 桑朔警惕道:「你要干嘛?」 林子越:「你不要的歌,我都买了。」 「你滚啊!!!」 桑朔怒了。 第58页 推是不可能推的,郁寻春收他一百万一首,能收林子越一百万一首吗! 要是林子越真的按市价从郁寻春手里买了歌,桑朔真的会破防,他会立刻马上和林子越绝交! 郁寻春他就是故意的! 桑朔更恨了。 他纠结了三天,选了最不能割捨的四首歌,并且不情不愿给郁寻春发了消息:[我打算发一张迷你专辑,你要不要参与制作?] 说完他坐立难安,抓耳挠腮,反覆看手机也没等到郁寻春回復,掐着两分钟的时间把消息撤回了。 - 桑朔发消息的时候,郁寻春正在商场的户外用品专卖店里,听导购给他介绍两款帐篷的不同。 过两天郁寻春要去山上露营,宴青川邀请他的,说是有场猎户座流星雨,问他想不想去看。 郁寻春还没看过流星雨呢,有些期待和好奇,按照宴青川列给他的清单来採购露营需要的东西。 主要是买他自己的,宴青川好像经常露营,装备齐全。 结帐时,他才有空看一眼手机,也没在意桑朔撤回了什么,见他选了四首歌,就回了俩字:[加钱。] 他一路开回家,倒车入库后并没有将后备箱里的东西拿下来,今天出去宴青川特地让他开了他的越野,回头露营也是这辆车,方便。 郁寻春回家,发了条微博通知粉丝原定的直播要推迟。 结果一刷新,评论里都在问他一首歌真的卖桑朔一百万吗。 郁寻春微微挑眉,看了眼热搜—— #桑朔花百万追星# #spring一首歌一百万# 这一类词条的热搜挂在前排,都是热门。 点进去看是一个营销号的爆料,也没有直接说桑朔和spring这两个名字,只是说某个最近狂追白月光的明星,和某小众圈回归的大佬,跟直接点他俩名也没差。 说得绘声绘色,评论里也有水军在带节奏,质疑郁寻春的,骂桑朔追星也脑残的,还有各方维护的,反正热闹得很。 郁寻春快速翻看了一下,就退出了微博。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毕竟这件事爆出去,得利的人只有郁寻春和桑朔两个人。 娱乐圈里就是这样,网友看到的,和背后实际的,大不相同。 以前郁寻春也和网友一样,只能看到别人让他看到的东西。 他并不在意桑朔如何炒作,也不关心自己因此陷入了负面言论之中,微博一关,别人说什么他都看不见听不着。 他只管写好自己的歌,以及,去露营,看流星雨。 郁寻春还特地去租了一套声音採集的装备,有时间的话,他想去听一听大自然的声音。 风拂过草地和刮过树叶的声音是不同的,急流、潮汐,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水的声音也不同,郁寻春想好好听一听。 说是露营,实则更像一次短途旅行,扣除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外,一共计划要在外待上三天。 露营地在高原,除了流星雨当夜,其余时间并不睡帐篷,而是计划住在附近的小村上。 那是一个少数民族村落,郁寻春打算去采採风。 为了这一趟四天三夜的旅行,不管是他还是宴青川都在加班加点处理手里的工作,腾出时间。 出发前一周,他们就开始为防止高反做准备。 正式出发前,宴青川提前将越野车託运了过去,两人搭飞机入川,然后再开车过去。 下飞机时,宴青川还问郁寻春要不要在本地吃一吃,或许比他们上次吃的更正宗的火锅。 郁寻春拒绝了。 「你不是说还有朋友吗?」 今天开车的是宴青川,两人说好了一人负责去一人负责回,郁寻春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约的露营地,他们就一天时间,估计明早就要走。」 「唔……」郁寻春困了。 「睡吧,还有好几个小时。」宴青川伸手将音乐声调小。 「不用,开车犯困,我陪你聊天。」郁寻春又把音乐声放大了。 话是这样说,但没聊上几句,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郁寻春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熟,下意识往旁边一侧脸,宴青川并不在座位上,他身上盖着厚毛毯,车上的暖风也开着,很暖和,郁寻春往毛毯里缩了缩,唯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往窗外望去。 夜空晴朗,繁星闪烁,远处扎着帐篷亮着灯,天幕下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边,桌上摆着食物,旁边还有人支了个烤架烧烤。 仔细一看翻烤串的人是宴青川。 其他脸生的大概是他朋友,有一个好像馋的不行,凑在他旁边偷吃,根本没等端上桌就消灭个干净,被一个女生追着打。 离得有点远,又关着窗户,郁寻春听不见声音,但光看这幅画面也是热闹的,充满了烟火气。 他静静看了许久,久到宴青川过来拿东西发现他醒了:「我吵醒你了?」 郁寻春摇头:「怎么不叫我?」 宴青川笑:「叫你干活?」 郁寻春点头。 「现在也不迟,你去把烧烤都消灭掉。」宴青川将羽绒服内胆和冲锋衣递给他。 郁寻春穿上,下车还是被寒风颳得脸疼。 十月,高原上已经很冷了。 第59页 这个地方好像是专门的露营地,周围全是帐篷,还有不少人早早架好了相机,风裹着乱糟糟的人声往他耳朵里钻。 郁寻春将衣领拉到最顶,扣着帽子,小脸缩在里面挡风。 宴青川还是一眼看到了他亮晶晶的眼睛:「这么开心?」 郁寻春重重点头:「这是我第二次来高原。」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吧,当时是我第一次拿到正式的配角角色,拍一部古装,剧组实地取景,去的地方海拔五千多,景色特别壮观,雪沉甸甸地坠在树梢上,太阳升起的时候,雪是金色的!而且还有松鼠。」 他很开心,身边有人倾听,话也多了起来。 或许连郁寻春自己都没发现,他越来越愿意给宴青川分享这些琐碎的细节,说到松鼠的时候伸手比划了两下。 「特别可爱。」他强调。 「的确可爱。」宴青川附和,又问,「那你们拍了几天?」 「其实也没拍太久,海拔太高了,很多人的身体都撑不住。」 「那你呢?」 「我也有点高反,四千米还行五千多是真的有些高,不过我比组里其他人好多了,而且因为没两天导演也倒下了,后面就换了个海拔两千多的地方继续拍的。 「雪不多,但冰棱挂在树梢上被阳光穿过时也很好看。」 宴青川勾着郁寻春的脖子,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脑袋也歪在郁寻春头顶:「真可惜这趟没下雪,不然就可以和你一起看雪景了。」 郁寻春一愣,心里就跟被人拿着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 他当时也是想,这么美的景色,要是有人和他一起看就好了。 一下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嗓子涩得发紧。 好半晌他才勐地一矮身:「你重死了!」 猝然失去支撑的宴青川趔趄了一下,抬眼时郁寻春奔着人群跑过去,宴青川连忙:「你别跑,小心高——」 原反应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呢,前面郁寻春已经撑着膝盖停下了。 他唿吸急促地回头:「这儿多高?」 「三千多?」 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的郁寻春,天塌了,被宴青川忍着笑按在椅子上吸氧。 宴青川的朋友和他相处非常自然,既没有过多的关心,也没有所谓的排斥,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 之前在车里,郁寻春在这副画面之外,而当下,他也变成了画中人。 其他人相互之间更熟悉,郁寻春有时候插不上话,但就算是看他们打闹也让他觉得很放松。 这是他曾经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的。 温暖? 是温暖吧,应该用这个词吗? 他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情,突然身处其中,郁寻春一时有点茫然。 但他难得没因为摸不清这点情绪而烦躁不安,可能是因为他此刻太轻松了,头顶有漂亮的星空,身边有热闹的朋友,还有…… 他看了眼宴青川,后者对上他的目光笑了下,侧身靠过来,声音也轻轻的:「怎么了?」 「我想睡会儿。」郁寻春别开脸,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他那个温柔的笑。 还有熟悉的……室友。 他在心里补充。 耳边宴青川低声问他:「要不要去帐篷里睡,你的我也搭好了。」 郁寻春闭着眼摇头,他并不想从这个场景里抽离出去。 宴青川没再说话,他听见他起身离开,不知道多久后又回来,听见其他人用小小的声音询问:「睡着啦?」 宴青川没答,他或许在点头。 郁寻春这样想的时候,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盖到了他身上,有家里沐浴乳的味道,是宴青川的衣服。 「我不冷。」他突然开口。 宴青川轻笑:「睡着你就冷了。」 他拎起露营椅放在郁寻春身后,和他背靠背对下,脑袋挨着脑袋。 「我给你挡风,」宴青川说,「流星来了我叫你,睡吧。」 在车上睡了很久,郁寻春其实并不困,但宴青川的声音羽毛一样轻,他真的睡着了。 直到宴青川轻拍他肩膀:「寻寻,流星来了。」 睁眼那一瞬间,大片流星划破夜空,像一支支从宇宙落下的璀璨箭矢。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仰着头,欣赏着这绚烂短暂的一幕。 郁寻春的目光却落在宴青川的脸上。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 宴青川察觉到他的视线, 侧首笑了笑,拉起郁寻春双手,握在他胸前:「快许愿。」 他的手在风里吹的有些凉,指腹冰冰的, 在郁寻春手背上一触即离。 「你还相信这个?」 「嗯~」 他尾音上翘, 用同样姿势, 对着流星许愿。 郁寻春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头望着夜空,他保持着双手握在胸前的姿势, 心里却什么都没想。 流星雨转瞬即逝, 只持续了短短片刻。 宴青川问他:「许愿了吗?」 郁寻春不答反问:「你呢?」 「当然。」 他有点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宴青川勾勾手, 本来两人就挨得很近, 就算宴青川轻声说话他也能听见,但郁寻春还是下意识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第60页 四目相对,宴青川笑得狡黠:「我不告诉你。」 欠揍。 郁寻春轻呵一声:「好像我很想听一样。」 宴青川说:「愿望嘛,说出来就不灵了。」 郁寻春缩在椅子里:「无所谓,我也不感兴趣。」 你最好是。 当然,这句话宴青川没说,但郁寻春觉得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里就明晃晃地装着这四个字。 他捞起身上的羽绒服,盖住了脸。 眼不见为净。 「老宴!」远处传来朋友的招唿。 郁寻春猝然被宴青川抓着手腕从椅子上拽起来:「走寻寻,去拍照。」 衣服丢在椅背上,郁寻春被拉走了。 宴青川的朋友正凑在一起看相机里的照片, 宴青川带着郁寻春自然而然地插进去, 旁边的人自觉挪了挪。 一群人围成一个圆, 脑袋顶着脑袋, 屁股和后背在外吹风。 七嘴八舌地说哪张拍得好,哪张拍煳了。 相机所能捕捉到的美, 不及肉眼的千分之一。 刚亲歷一场流星雨的各位都还有些兴奋,翻完照片就招唿着拍照,拍完合照又问郁寻春要不要拍单人的。 郁寻春拒绝,对方也没有强求。 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终于都熬不住了,打着哈欠各自钻进帐篷。 郁寻春在帐篷角落里挂了个小夜灯,柔柔的光线落在这小小方寸之间。 他白天睡多了,在睡袋里翻来翻去,睡不着。 睁开眼能看见撞在帐篷上的风的形状,郁寻春摘下耳塞坐起来,他从背包里摸出备用的车钥匙,拉开帐篷,探出头去。 几乎所有帐篷里的灯都熄了,大家都睡了。 在这种远离城市光污染的地方,如果没有灯的话,即使此刻头顶繁星满天,四周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 郁寻春取下角落里的小夜灯,往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他从后备箱搬出他租来的声音採集设备,戴上耳机,高高举起收音话筒。 他记录下了三千多米高原上的风。 收起设备,他又拿出了吉他。 - 宴青川的帐篷是挨着郁寻春的。 他同样没睡着,但和郁寻春不同的是他大概是因为轻微高反而造成的失眠,多次尝试无果后,他坐起身出了帐篷。 想着郁寻春睡了一整天,估计也没睡着,蹲在他帐篷边轻轻喊:「寻寻,你睡着了吗?」 那自然是无人应声的。 但远处却飘来了幽幽的琴声。 琴声断断续续的,不连贯,偶尔会有重复。 半夜不睡觉在高原上弹琴? 宴青川想到了郁寻春放在车上的吉他。 他循声过去,老远便看见放置在车头的小夜灯。 算不上多亮,刚刚好把旁边人团进那团光里。 看到他,郁寻春停下拨弦的动作:「你怎么不睡觉?」 「有点高反了,」宴青川说,「没睡着,你呢?」 「白天睡多了。」 宴青川支开一张露营椅,坐在郁寻春旁边,捡起他放在地上录音的手机,搁在自己腿上:「你继续,我不吵你。」 郁寻春确实是在写歌。 他当下有灵感,也没打算和宴青川多说,再次拨了弦,偶尔也会轻轻叩两下琴身,将吉他当做打击乐器使。 宴青川一直没出声,安静到郁寻春已经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个人的存在,突然右肩一沉,宴青川背靠着车身,轻靠在他肩膀上。 他闭着眼,唿吸绵长。 睡着了? 「宴青川?」 宴青川在他肩头蹭了蹭,发梢轻扫过郁寻春脸侧,有点痒,他不由往旁边偏了偏。 「别停,寻寻。」能听出他有些困了,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听着比他平时任何时候说的话都软,「好听。」 郁寻春沉默着。 心里腹诽拿他当催眠曲呢这是? 手上轻轻一拨,琴声再次响起。 一遍又一遍,到天亮时,已经变成一支完整的曲子了。 在高原露营,谁都睡不好,早早就有人开始走动。 远处天边和云海的尽头冒出一线金边,郁寻春赶紧推醒了宴青川:「宴青川快起来,有日出!」 这算是这场追星之旅的意外之喜,其他发现这点的人已经开始奔走相告,露营地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在拍照,两人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太阳缓缓跃出地平线。 「寻寻。」 郁寻春侧目,宴青川笑道:「早上好。」 - 太阳彻底升空后,大家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了。 「小寻春,下次再让老宴带你一起出来玩!」蒋洲趴在车窗上和郁寻春挥手,然后对宴青川一台下巴,「走了。」 郁寻春开车跟在后面一道下山,经过某个村镇时,众人并未停留,只有他们的越野车转入了通往小镇的分岔路。 小镇也是个热门的旅游景点,因为在高原上,建筑大多低矮,郁寻春跟着导航径直往预订的民宿开过去。 路上给横穿公路的牛羊群让了两迴路。 大概十点,驶入了民宿小院。 两人办了入驻,房间在二楼,因为这场流星雨周围民宿房间都很吃紧,他们定的是标间。 第61页 走廊上放着吃茶的桌子,坐在这里能看到院子里的小马,目光越过院外的公路,远处是连绵的高山。 昨晚都没休息好,此刻谁也无心欣赏景色,郁寻春和宴青川一拍即合,决定先补个觉。 避免高反,两人都没洗澡,简单在浴室擦洗了下,各自躺上了床。 窗帘一拉,屋里黑乎乎的。 「宴青川。」郁寻春突然出声。 「怎么了?」 「你带眼罩了吗?」 「没有。」 郁寻春没说话了,宴青川问:「怎么了?」 郁寻春没有立刻回答,黑暗里传来窸窣的翻身的声音,片刻后他才说:「你介意我开着灯睡吗?」 「当然可以。」宴青川说话时身体已经撑起来,探着手臂伸向床头的开关,话音落地,灯也亮了。 郁寻春背对着他,道了声谢。 宴青川同样侧躺着,盯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说:「你平时都是开灯睡觉的?我之前几次半夜路过你房间见你房里还亮着灯,还以为你都在熬夜。」 熬夜是真的,开着灯才能睡觉也是真的。 郁寻春静悄悄的,很久没说话,就在宴青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嗯」一声,就将事情揭过,而是第一次,主动谈论起了过去,虽然依旧说得很简单。 「小时候犯了错就会被关禁闭,很黑,我不喜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平铺直述的语气,没有讲述自己到底经歷过怎样的痛苦,也没有去描绘刻入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胆小和怯懦,被他强硬地扭转成了我不喜欢。 郁寻春拒绝在他人面前示弱,这是他当下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交心。 说完后郁寻春又有点懊恼和紧张。 后悔自己说这些,害怕宴青川问更多,又担心他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宴青川一直没出声,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他往墙贴了贴,有些烦躁。 「寻寻。」 郁寻春心又提起来,没应。 下一秒床垫咯吱一声,什么重物落在床上那般狠狠往下一沉,郁寻春惊恐地睁开眼,宴青川已经裹着被子挤到他床上来了。 「你干嘛?」他双眼瞪得圆熘熘的,不断往墙边退。 郁寻春退一点宴青川挤一点。 一米二的床,躺郁寻春一个人都费劲,更别说加上一个近乎一米九的宴青川。 退一下挤一下挤一下退一下,床摇得嘎吱嘎吱的。 被子被宴青川压着,人被被子束缚着四肢,郁寻春贴在墙上了动都动不了。 想把人踹下去连脚都抬不起来。 「挤死了!」郁寻春烦死了,「你又犯什么毛病!」 他拿出吃奶的劲去推人。 宴青川展开双臂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寻寻,空调是不是坏了,我好冷,你不冷吗?」 郁寻春看了眼往外送热风的空调:「没有。」 「有,肯定坏了。」 宴青川抱得更紧。 郁寻春突然就不说话了,没再反驳宴青川,也没说要把遥控器砸到他脸上,他安安静静的,很久之后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当下被宴青川抱住的,不仅是此时的郁寻春。 还有十年前,二十年前,那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而被惩罚的小朋友。 「你昨晚不是问我对流星许了什么愿吗?」 「我不感兴趣,我要睡觉,你别说话了!」 郁寻春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没了平时的漂亮音色,沙沙的,哑的。 「我就要说,」宴青川含笑道,「我许愿世界和平。」 「滚!」 「寻寻,被子里不闷吗?」 「我喜欢,你别管。」 「好吧,那一会儿你憋不住了记得让我捞你。」 「闭嘴吧你!」 宴青川闭嘴了,但一点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昨夜流星划过天际时,宴青川想得很简单。 他希望郁寻春可以勇敢地哭。 不要醉到神志不清时才敢放肆流泪,也不要小心翼翼地害怕示弱。 不开心可以哭,痛苦可以哭,伤心更可以哭,快乐感动都能哭。 宴青川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他希望有一天,郁寻春可以肆无忌惮地哭。 明明那么爱哭。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 一米二的单人床容纳两个180+的大男人不仅在为难床, 也在为难人。 虽然郁寻春还是睡着了,但他睡得并不好,一会儿梦见自己在胸口碎大石,一会儿梦见自己变成了肉夹馍里面的肉, 后来又梦见自己变成了粽子, 宴青川阴笑着说要把绳子缠紧点, 吓得他在梦里使劲蛄蛹…… 砰—— 一声不知从哪儿来的巨响将他从噩梦中惊醒,郁寻春一睁眼,和滚到床下的宴青川四目相对。 宴青川估计也没睡醒, 迷茫地坐在地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的, 宴青川起身将被子丢在自己床上:「这床可真小。」 他翻个身就滚下去了。 谁让他有床不睡非要和自己挤的。 郁寻春对此就俩字:「活该。」 第62页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二点,两人睡了三个小时。 简单收拾了下,郁寻春跟在宴青川身后出门觅食去了,他们听民宿老闆介绍,去吃了当地特色的牛肉汤锅。 之后又简单在镇上逛了逛,小镇面积不大,不到一个小时就转完了,整体来说没有什么好逛的,但周边却有不少自然景点。 两人去山里採风, 先开车过去再换骑马, 当地人给他们做导游, 领着他们往人少的地方去。 郁寻春背着他的集音器, 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黑匣子,宴青川在后面看着他高高举起话筒的背影, 脑袋里突然就冒出了小时候看农业频道,穿行在稻田间打农药的伯伯。 他觉得郁寻春现在就跟那个一模一样,很有意思。 宴青川跟在后面给郁寻春拍照。 郁寻春背着集音器采了半天声音,回头见宴青川和导游蹲在路边不知道在肝什么,他摘下耳机走过去一看—— 宴青川在挖野生菌。 沾了一手的泥拔出脸那么大一朵,朝他显摆:「我厉害吧?」 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怎么那么幼稚。 郁寻春面无表情戴上耳机:「哇哦,厉害死了。」 极其敷衍,毫不走心,夸得宴青川美滋滋的。 然后他就迷上了捡菌子,一路走一路捡,小马背上的口袋都快被他塞满了。 下山时还遇到了同样进山捡菌子的村妇,她们没骑马,是用走的,几人同行,马儿的工作从载人变成了驮蘑菇。 之后又顺路将她们捎回了镇上。 郁寻春坐副驾,三个大姐坐后排正好,她们很热情地和他们搭话,问他们从哪里来,要在这里待几天,还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家里几岁大的女儿看到宴青川和郁寻春,红着脸抱着妈妈大腿不好意思讲话。 连哄带骗地问原因,也只敢小小声凑到妈妈耳朵边上说太帅了。 连郁寻春都没忍住笑。 结果没两分钟,宴青川就抱着孩子举高高骑马马,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了,满院子都是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郁寻春坐在台阶边和大姐聊天,大姐没学过所谓的声乐,但少数民族天生的好嗓子,随便一开口就唱出万里冰川。 她给郁寻春唱了许多当地的民歌民谣,郁寻春一一记录下来。 宴青川抱着孩子走过来。 小姑娘和宴青川混可熟了,张口宴叔叔闭口宴叔叔,凑到郁寻春面前来时又不好意思,抱着宴青川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偷偷拿大眼睛打量郁寻春,一对视又飞快地别过脸。 天早就黑了,今夜月朗星稀,大姐在厨房做饭,湿了水的菜滚进油锅里刺啦一声,锅气晃晃悠悠地撞进鼻腔。 郁寻春坐在小凳上,仰头看着他们。 小姑娘在宴青川的鼓励下,期期艾艾把手里捏着的小花束递过来:「哥哥,给……给你。」 郁寻春有点吃惊:「谢谢。」 「不、不客气,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很漂亮,谢谢你。」 「哥哥……你、你也跟花一样漂亮!妈妈!」 她说完害羞的不行,抱着宴青川脖子直喊妈,给宴青川笑得不行,一边给小孩儿说:「我就说哥哥一点都不凶吧?」 一边给郁寻春说:「可喜欢你了,一直在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还说长大想跟你结婚。」 小姑娘闻言转过头问:「哥哥,你可以嫁给我吗?」 郁寻春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求婚,还是个西五岁的小豆丁,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拿着花愣在原地,一个劲用眼神向宴青川求助。 宴青川笑得超大声。 他忍着笑对小孩儿道:「不行哦~」 「为什么?我让哥哥嫁给我,又没让叔叔嫁给我?」 「因为哥哥已经嫁给叔叔了。」 「咳咳咳……」郁寻春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他瞪着宴青川,宴青川对他眨眨眼。 「真的吗?」小孩儿瘪着嘴向郁寻春寻求答案。 郁寻春:「……」 宴青川恶魔低语:「真的,你没有机会了。」 小孩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迈着小短腿一边喊宴叔叔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一边喊妈妈我失恋了,奔进厨房。 而宴青川,笑倒在郁寻春肩膀上:「小孩真好玩。」 郁寻春咬牙道:「你跟小孩子胡说什么?」 「那不然你要答应她?」 「……」 「还是你能拒绝她?」 想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但凡郁寻春当时能说一个不,也轮不上宴青川。 宴青川顺杆而上,有理有据:「你看,那这个坏人只有我来当了。 「就你有理!」郁寻春肩膀一缩,不让宴青川靠,进屋去了。 宴青川笑靠在门边,抬头看了眼月亮:「真圆。」 他抬脚迈过门框跟进去:「寻寻~」 小孩子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鸡腿就忘了失恋的痛,还闹着明天要跟郁寻春进山里去採风。 当然,她是采不了一点,全程跟在宴青川屁股后面满山跑,两个人比赛谁捡的蘑菇大,发现石头里有朵花都要蹲在那里看半天。 这对郁寻春来说,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 如果没有宴青川,他不可能和路边的村妇搭话,也不会被邀请到对方家里做客,更不会听到小朋友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喜欢。 第63页 什么时候回头身后都有人。 只要摘下耳机,他就能听到两人打闹,一米九的宴青川能跟一个九十厘米高点的小孩就谁的蘑菇大,争得有来有回。 好幼稚。 真的好幼稚。 太幼稚了。 郁寻春戴上耳机,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放松。 - 回到a市是下午,两人挤在玄关换鞋,谁也没说晚餐如何解决,默契地各自钻进浴室洗澡。 郁寻春连行李箱都没整理。 房门一关被子一盖,先睡一觉再说。 躺在床上时,他忍不住感嘆着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八个字还没想明白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睁眼都快九点了。 郁寻春不想起床,裹着被子翻来翻去,直到宴青川发消息来问他醒没醒才坐起来,打开门出去。 宴青川点了外卖,是家港式的茶点,两人面对面坐着。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宴青川说,「真不想上班。」 郁寻春吃着萝蔔糕,闻言不由抬眼看他:「宴总,也不想上班?」 「宴总,也不想上班!」 「谁说老闆就一定爱上班,你这是刻板印象。」 「有道理,」郁寻春放下筷子,「那我先上班了。」 宴青川视线跟着他走:「寻寻,你是多爱工作,连明天都等不到?」 热爱工作的郁寻春进了工作间。 他这次採风收集了很多素材,也有一些灵感,他要抓紧时间把它们整理出来。 特别是有两首曲子,他想要尽快分享出去。 - 关于spring一首歌卖桑朔一百万的事,虽然热度已经过去,但在网上仍有讨论的声音。 「一首歌一百万」的关键词,已经和spring和桑朔两个名字绑在一起。 桑朔倒是特地发微博回应了这件事,那条微博就三个字——他值得。 一句话,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spring,他真的值得吗? 他凭什么值得? 那可是一百万。 虽然那是桑朔的钱,但网络嘛,就是这样,两个当事人心甘情愿,偏偏网友有意见。 但不同于桑朔,spring一没回应,二没上线,连每个礼拜固定的直播都因为外出鸽了。 于是又有网友开始发表类似于[他怕了][说什么追流星,藉口吧]一类的言论。 不过冷处理,确实是让一件事最快被大众遗忘的办法。 网络上天天都有新八卦,一个礼拜不吱声,这事儿的热度也就过了。 也就是在这个当下,许久没上线的spring大半夜发了条微博。 吉他独奏,没有拍到脸,视频里只有他的上半身,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干干净净,很吸引人目光。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闭上眼睛,戴上耳机,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听。」漂亮的人用漂亮的嗓音,说着动听话,「这是我在三千米高原上看到的星星,分享给你们。」 视频上浮现出[《星海》 作曲:spring]的字样。 有几人闭上眼睛不知道,但琴弦一拨,真就好似有无数星星在眼前铺开一般。 仿佛看见流星拖尾从夜空划过,音乐声渐缓,他轻声道:「这是我们偶遇的日出。」 [《朝阳》 作曲:spring] 天色渐明,云层翻滚,朝阳升空。 他用一把吉他带观众感受了浩瀚星海转为耀目晨曦。 [卧槽,硬控我五分钟……] [不说了各位,开头见。] [不是,大哥,你真用吉他就让我看星星看日出啊?] [我靠!!音乐也太奇妙了!] [玲玲你!就是!我的神!] [我见识短我不懂,这是光凭一把吉他就可以做到的吗?] 没有一句词,纯纯的吉他独奏。 星海朝阳,连在一起,是夜与日的变化,分开又各成一曲。 当晚,#spring带你看星海朝阳#直接冲上热搜,各大音乐平台的搜索和播放量飙升。 这两首曲子不是那种听完就会哼唱型的过耳难忘,它更适合在夜里,在车上,在所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去静静感受。 虽然一首歌一百万真的很离谱,但听完歌的网友很难不贊同桑朔的那句话—— 他值得。 如果是这个水平,不难理解为什么桑朔愿意花这一百万。 而且,桑朔想要spring写首歌要花那么多钱,但他们这些网友听众,什么都不用付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免费听到这种曲子。 那还是桑朔更惨一点吧? 网上如何讨论的郁寻春不清楚,他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分享高原上那个奇妙的夜晚的而已。 好几个甲方同时联繫郁寻春想要打包购买两只曲子的版权,被他一一拒绝。 即使对方开出的价格都很可观。 但要问原因,他也暂时想不出所以然。 让它们成为电视电影的bgm?或者成为某场晚会的配乐?看着它们被别人改编? 不可以。 他可以分享,也不介意别人翻弹,要曲谱也能大方地贴出去,但是他不想它们成为别人故事的衬托。 好奇怪。 郁寻春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头顶的灯。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支曲子,产生占有欲呢? 第64页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4章 郁寻春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仅没想出所以然, 还硬生生让自己失眠了。 看了眼时间,郁寻春换上运动服,去楼下健身去了。 宴青川起床看到郁寻春房门开着,在屋里也没见到他人, 以为他出门买早点去了, 一边刷牙一边给他发消息, 让他带两根油条回来。 他喝着咖啡等了半天,也没见郁寻春回家,信息也没回。 没看见? 宴青川电话打过去:「寻寻, 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 我在宠物医院。」郁寻春说, 「早饭你自己解决吧。」 挂掉电话后, 宴青川收到了他发来的几张照片。 是一只白底带黑的小狗,长长的毛一缕一缕打着结,血和泥混着,狼狈得像个脏兮兮的拖布。 这只小狗,是郁寻春在草丛里捡到的。 他健完身顺便去买早饭,一只泰迪凑在路边绿化带里嗅来嗅去,然后被主人强势拉走,郁寻春走到泰迪刚才那个位置时,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或许是冥冥之中, 他下意识地蹲下, 拨开了低矮的灌木丛。 小狗就躺在那里, 软绵绵的, 不仅没有唿吸的起伏,还有苍蝇绕着它飞。 郁寻春以为它死了, 那双半睁不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许久之后眼珠艰难地转了一下,哼哼唧唧的从嗓间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嘤咛。 它没有死,它在向郁寻春求救。 郁寻春用外套把它包起来,送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宠物医院九点才上班,他挂的急诊,医生一看就说小狗性命垂危。 它很小一团,大概只有三五个月,身上有许多伤痕,大概率是和流浪狗抢食时被抓咬的,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重点是它应该遭遇过车祸,多处骨折,内脏破损。 且多日未进食,非常虚弱,就算遇上了郁寻春,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试试吧。」郁寻春摸了摸小狗的头。 它就那样躺着,唿吸微弱到近乎没有,但在郁寻春伸手过去时,它仍然奋力地想用鼻尖去蹭他的手指。 就像在车上,被郁寻春抱在怀里时,小狗一直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郁寻春。 它在草丛里躺着等死,却在一天早上等来了属于它的心软的神。 它情况太严重,并不是简单救治那么简单,两个宠物医生商量着敲定了手术方案,做手术前,郁寻春签了一张病危通知。 以它现在的情况,甚至不一定能撑过手术。 医院给小狗建档,问到郁寻春小狗名字时,郁寻春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只小狗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应该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好像就有了羁绊,但如果它连手术都撑不过去呢? 「那叫康康好了,健健康康。」下班过来的宴青川和郁寻春一起蹲在小狗的单人病房外。 住院证上,小狗姓名那一栏,写着[流浪狗]三个字。 小狗坚强的挺过了手术,但麻药还没彻底过去,歪歪扭扭倒在笼子里,圆滚滚的眼睛好像只能看见郁寻春。 一旦郁寻春离开它的视线范围,它就哼哼。 郁寻春偶尔将手伸进笼子里,它就费劲地努力伸长舌头舔一下。 小狗的舌头软的,温热的,湿漉漉的。 舔得郁寻春心都要化了。 但他并没有回应宴青川给小狗取的名字。 宴青川又说:「不喜欢康康?那平平?安安?」 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别挤我。」 宴青川跟着挪一步:「我哪有。」 郁寻春无语地看着两人顶在一起的肩膀,懒得跟他较劲:「等它好了就给它找个领养人,名字还是让它主人取吧。」 「为什么?」宴青川看着他,「你不想养吗?」 郁寻春摇摇头。 宴青川:「为什么?」 郁寻春烦死了:「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脸上就写着喜欢。 郁寻春几乎一天都待在宠物医院,守着小狗做手术,守着它麻药过劲,这么耐心地陪着它,他明明就很喜欢。 「那我来领养它好了。」宴青川说着凑近,一根手指伸进栏杆里,摸了摸小狗软绵绵的脑袋毛。 它身上的毛几乎都被剃光了,只剩个毛茸茸的脑袋。 摸到它头顶,两只耳朵自然地往旁边压下去。 它很亲人,并不排斥宴青川的亲昵。 宴青川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那既然已经是我的小狗了……就叫春春好了。」 郁寻春转头:? 宴青川笑道:「干嘛,只能你叫春春吗?」 郁寻春:「我不叫春春。」 「也是,」宴青川道,「你叫寻寻,它才叫春春。」 宠物医院的护士站在门口:「你好,关于小狗的情况,医生那边还要跟你沟通一下。」 郁寻春面无表情地踩了脚宴青川的脚背,跟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宴青川看了眼皮鞋上的鞋印,伸手拂掉灰尘,对着笼子里的小狗道:「哇,春春,你爸爸的脚劲可真大。」 小狗躺着,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宴青川点点它鼻子:「那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姓,宴春春?真可爱。」 第65页 虽然手术成功,但小狗并没有彻底脱离危险,需要继续留院治疗。 郁寻春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医生会和他沟通当日小狗的进食和排便情况,小狗的各项指标时好时坏,最麻烦的,它至今仍然无法自主进食。 郁寻春来的时候它总会多吃一点,他按照医院教的,把罐头抹在它鼻尖,它会努力去舔,舔鼻尖上的,舔郁寻春指尖上的,舔罐头里的。 舔得嘴巴边毛脏兮兮,也会努力舔,虽然怎么吃罐头也不见少。 有时候宴青川会跟郁寻春一起来,宴春春宴春春地叫,小狗一般对他的声音没什么反应。 郁寻春说:「它不喜欢。」 它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不应。 宴青川不信:「你叫一声看看,它肯定喜欢。」 郁寻春才不叫。 一个礼拜,小狗状态不好不坏,没看着好起来,反而又进了两回手术室,但都奇蹟一样挺了过去。 这天郁寻春从医院回到家,同时收到了两封工作邮件。 一封来自《音乐之声》节目组,《音乐之声》是一档音乐竞技综艺,第一季邀请了各领域或大火小的一百位音乐人相互竞技,跨界合作组成乐队,竞争冠军,旨在挖掘优秀音乐人的同时,也让观众了解体会到音乐的多样性。 第一季低开高走,不仅捧红了好几个默默无闻的音乐人,还给内娱贡献了许多神级的音乐舞台。 第二季的邀请函,发到了郁寻春这里。 哦对,这个节目的冠军还能获得上百万的奖金,以及许多音乐方面的资源支持。 但郁寻春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可以待在镜头后,却不想再走入镜头内。 郁寻春回绝了节目组的邀请。 另一封邮件是私人邮件,也是工作邀约。 对方表示自己正在开发一款以传统怪志为背景的3a游戏,想要邀请郁寻春加入为游戏做配乐,附件里带上了他们的一些游戏设计和美术设计。 并且在邮件内附留了一些音乐方向,以及自己的微信。 这是一个大项目。 郁寻春加上对方的微信,两方沟通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线下面谈。 虽然是对方主动邀请,但他们还是需要郁寻春带上更多的音乐作品,而郁寻春,也需要详细地了解这个游戏的故事内核。 这是一个双向的面试,时间约在周一,而对方的工作室又在b市。 他是邀请郁寻春合作,而不是僱佣,这代表这其中需要沟通的内容很多,这一趟出差,依旧不是一两天就能回来。 离开a市前,郁寻春又去医院看了小狗。 它还是那个老样子,说不上好,但情况好像也没变得更坏。 骨折的腿打着石膏,脚因为长期输液肿成馒头,郁寻春去之前小狗殃殃地躺着,看到他就亮着眼睛摇尾巴。 可爱满分。 看着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精神。 也不知道是它陪郁寻春玩,还是郁寻春陪它玩,见它困得眼睛打架,都还要硬撑着贴贴,郁寻春摸了摸它。 春春。 宴春春。 快点好起来,当一只健康的小狗吧。 - 宴青川在上班,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了郁寻春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走了。] 他在茶水间等咖啡,总经办的秘书过来:「宴总,笑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就是……」他笑着将杯子放在秘书掌心,「拿铁不加糖,谢谢。」 宴青川拿着手机走到一旁,这会儿郁寻春应该还在机场,他拨通对方电话。 「餵?」 没响几声,郁寻春就接了。 「寻寻。」宴青川叫完就突然不说话了,郁寻春等了半天,「宴青川?」 「抱歉,我刚签了个文件。」 「哦。」 宴青川这边突然来了好几份文件,他没办法,只能先结束和郁寻春的通话。 郁寻春看着手机,无语地笑了下,给宴青川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宴青川大概是真忙,过了许久才回:[没什么,就想跟你说声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郁寻春看着消息搓了两下耳朵。 又翻了翻背包。 还隔着裤腿挠了下小腿的痒。 [哦。] [你有空帮我多去医院看看小狗吧。] 宴青川:[包的.jpg] 什么乱七八糟的表情包。 郁寻春一边吐槽一边长按添加表情。 - 面试在周一上午十点,郁寻春礼拜天中午落地b市,宋杭清闻着味儿就赶到酒店了。 「玲玲,走!」宋杭清今天精心捯饬过,穿着西装马甲,梳着背头,「跟我去取戒指!」 宋杭清今天要求婚,这也是郁寻春提前大半天过来的原因。 取戒指订蛋糕这样那样的,给郁寻春忙够呛,当然最忙的还要数宋杭清本人,还要和女方朋友互通消息,人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过来。 郁寻春一开始被分了个放礼花的任务,结果一群人看着他那靓丽的小身材想来想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玩偶头套。 据说是宋杭清女朋友最喜欢的游戏人物。 「今天是她生日,我们用给她开趴体把她骗出来的。」宋杭清说,「她是你这个角色的梦女,一会儿她来,你就邀请她跳舞……」 第66页 郁寻春打住:「那不是应该是你戴这个头套更合适吗?」 「……这个角色在游戏里是个一米八的帅哥,我呢既没有一米八,也不是帅哥,而我老婆最爱看帅哥,我戴头套,你站人群里,一会儿她进来直接看你去了,我岂不是很丢脸?二次元老公和三次元帅哥,对我的打击可不一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 最后那头套还是被套在了郁寻春脑袋上,宋杭清的安排是他先邀请女朋友跳舞,跳到一半宋杭清再闪亮登场,然后郁寻春把女朋友交给宋杭清,趁机退场,再悄悄混入人群。 跳舞过程中,郁寻春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 宋杭清上场后他连忙把吃惊的女朋友牵过来,然后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单膝跪地的宋杭清身上,离开房间摘下头套。 头套里太热了,他一脸汗津津的,里面应该是对方答应了求婚,全都在起闹让亲一个。 郁寻春笑着甩了甩汗湿的头髮,他也替宋杭清高兴。 这场求婚前后策划了大半个月,但他来得突然没带礼物。 晚上出去逛逛看买点什么。 郁寻春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一通来自宴青川的未接。 他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将头套放在身侧,拨了回去:「我刚扮玩偶没空,怎么了?」 心情好,郁寻春的声音很轻松,还隐隐带着笑。 宴青川那边静了静,郁寻春没有察觉到,还在说这边求婚的事。 说完又问:「你帮我去医院看小狗了吗?早上我走的时候感觉它好像没有特别精神,都是硬撑着在跟我玩,你过去的时候它有好点了吗?」 「……寻寻。」 郁寻春难得听见宴青川这样沉默,摆弄玩偶头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轻轻问:「它不好了吗?」 这次宴青川没有叫什么宴春春,他说:「小狗走了。」 郁寻春安静下来。 其实也能料到。 小半个月时间,如果能活下去,早就好转了。 一直拖着一直拖着,不註定是这个结果吗?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宴青川有点后悔在此刻告诉他这个消息,原本见证了朋友人生中的重要一刻,他那么开心。 但是如果为了所谓的怕他伤心而瞒着他,郁寻春就能高兴了吗? 宴青川也不知道。 如果郁寻春现在在他身边,他或许还能抱抱他。 第一次,两人通话时,电话内如此安静。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双方浅浅的唿吸声。 半晌后,郁寻春开口:「宴青川。」 「我在。」 「谢谢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郁寻春庆幸自己没有给小狗取名字。 他好像天生就和小动物没有什么缘分。 小时候郁寻春养过一只小狗,也不算养吧,就是偷偷藏了些吃的,拿去喂,还和席余馥商量说如果自己拿到全优可不可以养小狗,当时席余馥怎么说的郁寻春早就忘了,好像是既没拒绝也没同意吧。 结果第二天,郁寻春就听说别墅区里的流浪狗伤了人,下午就来了打狗队,手里拿着铁链铁棍和铁网。 郁寻春分不清那些被像一块死肉一样抛上车的狗里,哪只是他餵过的小狗。 小区里居然有这么多流浪狗吗?那时候他想。 但他记得席余馥在楼下望着他的眼神,冷的,冰的,她说别看这些热闹,影响学习。 是自己害死了小狗吗? 郁寻春不敢细想,也不敢多想。 后来他出国留学,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擅自钻进他屋里,怎么也不愿意走。 他就把对方当做一个互不干扰的邻居,后来那猫越来越放肆,把他的屋子当成了家,在沙发上舔毛在床上睡觉,于是郁寻春私心给它买了猫粮和罐头,偶尔那只小猫还会躺在他怀里撒娇。 毛茸茸的,软软的。 但是有一天那只猫也不见了,郁寻春只当它是过客,某天经过公园时,却看见它的尸体被丢在垃圾桶里,脖子上还挂着郁寻春买给它的小铃铛。 怎么死的,郁寻春不知道。 只是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生过任何饲养小动物的想法,可能没有什么缘分,可能没有自己它们反而活得更久。 生命太重了,他不敢也承担不起。 他还以为这只小狗会是个例外。 是自己离开前偷偷叫了它的名字,有了不应该的想法导致的吗? 「玲玲?怎么还不摘头套?」宋杭清出来找他,见他坐在走廊上发呆,「快别坐外面了,进去吃饭。」 好想回家。 郁寻春转头看向宋杭清:「哥,这个头套能送给我吗?我还挺喜欢的。」 「你要是喜欢你就拿走呗。」 「恭喜你求婚成功,礼物我回头补给你。」 郁寻春站起来,顶着头套他近乎两米高,宋杭清连他眼睛在哪里都找不到,开心地拍拍他:「你今天不仅帮了我大忙,还见证了我这一刻,我高兴得很,我要你什么礼物。」 他想拉郁寻春进去吃饭,郁寻春却说:「我临时有点事,就不吃了。」 「很急吗,要是不急——」 「很急。」 宋杭清也没勉强他,说等他下次去a市,再单独请他吃饭谢谢他。 第67页 郁寻春回到酒店,将行李一件件收好放回行李箱,然后又一件件拿了出来。 一只狗而已。 难道要为了一只狗,一只死掉的狗,放别人的鸽子?连安排好的工作也不做了? 郁寻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心底有个声音说好想回家。 可那是他的家吗? 郁寻春不知道。 为什么想回去。 郁寻春也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给宴青川打电话,问他小狗怎么处理的。 - 郁寻春熬了个大夜,早上勉强睡了两个小时,打车去工作室所在的cbd。 路程不算短,他压低帽檐在车上睡觉。 但也没怎么睡好,半梦半醒就到了。 工作日,cbd随处可见脚步匆匆的白领,这边上楼要刷卡,郁寻春先给对接人发了消息。 很快对方就回了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 「我在……」 「那个穿着灰色帽衫,戴着鸭舌帽口罩背个书包的,是不是你?」 郁寻春四处看了看,不远处一个男人朝他挥了挥手。 对方同样穿了一件连帽卫衣,顶着一头好像刚从颱风现场回来的凌乱髮型,脚踩人字拖。 十一月,穿人字拖,不冷吗? 男人走过来,问:「你好,spring吗?」 郁寻春点头:「我是。」 「你好,我是吕攀,我们微信里聊过。」他笑着抓了抓头髮,「不好意思啊,熬夜加班来着,没来得及收拾。」 「没事。」 郁寻春跟着他进入写字楼,吕攀刷了卡,让他先进闸机,復而又刷了一次才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郁寻春。 虽然看不到脸,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就非常年轻。 眼睛很漂亮,应该长得也不差。 像个大学生似的。 有看过他弹吉他的视频,吕攀知道他年轻,但看到本人还是有些意外,太年轻了。 转念又觉得正常,年轻才能写出那样有灵性的曲子,年纪大点,就跟他似的天天被工作抽干了阳气,只能写出一个屁。 「我先带你去会议室,简单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吕攀说,「一会儿等项目总监开完会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再具体谈项目的事。」 他领着郁寻春进了公司,边走边介绍,游戏开发公司,那是熬不完的夜,加不完的班。 公司里所有人几乎都和吕攀如出一辙的不修边幅,倒是衬得郁寻春清爽整洁得像个异类。 有些在工位上伸懒腰的人,目光跟在郁寻春身上一路目送他进了会议室。 「喝什么?」吕攀问。 「咖啡。」 这种公司,上下级的等级制度并不明显,老闆也得自己泡咖啡,吕攀直接点了外卖。 拿了外卖回来,郁寻春已经摘下了帽子口罩,正在看游戏的展示视频,这些是内部资料,不对外开放,只有到公司来才有得看。 民族怪志和蒸汽朋克所结合的架空世界观,说实话,郁寻春挺喜欢的。 可以做的音乐类型有很多。 他转着笔,手边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了很多内容。 「咖啡。」吕攀把咖啡放他手边。 郁寻春抬头道了声谢,他还没反应,身后跟进来的项目总监先倒吸一口气:「卧槽,这不是郁寻春吗?」 郁寻春和吕攀同时看过去,项目总监默默拿平板挡住了脸。 这不能怪她呀? spring还是她推荐给吕攀的呢!我靠,spring是郁寻春,我靠…… 郁寻春倒是没什么反应,礼貌地点了下头。 在郁寻春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换过两任音乐总监了,不是调性不符磨合不来,就是做了一半难以忍受吕攀的高要求撂蹄子跑路,明明游戏内最重要的并不是音乐这一块,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游戏在音乐这个板块波折这么多。 好不容易约到个spring,结果是郁寻春? 陈树下意识地开始质疑,那些歌真的是他写的?他真能做出他们需要的音乐? 但她又觉得,坐在那里的郁寻春,和传闻里的好像不一样。 看着安安静静的,也不疯啊? 直到正式开始沟通项目内容,她才发现她真的小瞧了郁寻春,他非常专业,且迅速就抓住了他们游戏想要表达的核心。 简单听了听前任做出的音乐,立刻就能指出其中问题。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获得对方授权同意,我可以在当前基础上进行一些改编。」 改编并不比原创简单,但是这部分音乐的改编却可以给他们省下一笔费用,用以游戏开发。 毕竟3a,那是真烧钱。 合作当场就敲定了,吕攀没有多一秒考虑,彻底将音乐这一块外包给了郁寻春。 当然,费用也很可观。 合同从印表机里拿出来,摸着都还是热乎的。 郁寻春一一浏览,只在最后加上了一份保密协议,不能对外透露和郁寻春本人有关的一个字。 吕攀不理解但无所谓,迅速签上自己名字。 反而是陈树,看着埋头签字的郁寻春,心情有些复杂。 她能坐上总监的位置,就代表她并不是一个傻子,混迹在纸醉金迷的娱乐圈,人身上多少都有些浮躁和高人一等的。 第68页 但郁寻春,沉得像水。 安静沉稳高智利落,这是短时间接触下来,他在他身上看到的。 这样的人真的是造成那场火灾的罪魁祸首吗? 网友到底又看到了多少,没看到多少呢? 虽然郁寻春不坐班,但陈树依旧递给他一块工作牌,偶尔过来一趟用得着。 郁寻春随手将工作牌揣进背包。 吕攀要送,陈树抢了这个工作,两人站在一起等电梯时,她说:「抱歉,我之前因为网上的言论,对你有些偏见。」 郁寻春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没关系。」 「偏听偏信,是我的问题。」陈树说,「之后也算同事,合作愉快。」 「合作——」 「郁寻春?」 不速之客的声音,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郁寻春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程晁,他没应。 程晁大步流星走过来,果然就是郁寻春,他皱眉,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听着总夹着几分质问:「怪不得在a市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搬到b市来了?」 他看到陈树身上的工作牌,又回头看了眼这个规模不大的工作室:「你要和我置气,也没必要到这种地方来作践自己吧?你什么学歷,来这种公司上班,能养活你吗?」 陈·在这种公司上班·树:? 程晁身上西装价格不菲,没想到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就是嘴滂臭。 她死不乐意了:「哎呀,怎么这儿有狗在叫呢?」 郁寻春看向陈树,陈树也看出他不待见程晁了,插进两人中间挤开程晁:「不好意思啊,我们这种在这种公司上班的人,素质普遍偏低,没挤着您吧? 「不过您这么高贵,应该不会和我这种低素质的人一般见识的,哈?」 程晁沉着脸拂了两下胸前被陈树碰过的地方。 郁寻春看见了,脸也沉了下来。 但他依旧没有说任何话。 程晁嘆了口气,退了一步:「郁寻春,你要是还生气,我和你道歉行吗?你要不想我和小夏联繫,我可以把他删了,但你有必要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和我置这么久的气吗?」 烦人。 郁寻春转头看向陈树:「我是不是把工牌落在会议室了?」 「好像是诶,」陈树立刻道,「走,我带你回去拿。」 两人谁都不想理会程晁,郁寻春转身要走,程晁却不想放他走。 从头到尾,郁寻春都没拿正眼看过他,他莫名心烦,追上去抓住郁寻春手腕:「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当真就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陈树先忍不住了:「不是,人不想搭理你,没看出来吗?」 程晁没理他,低头看着郁寻春,很无奈:「我都说了我可以删掉小夏,你怎么还过不去呢?别闹脾气了。」 郁寻春想说你愿意和谁联繫就和谁联繫,但他又觉得不管他说什么,程晁肯定都会认为他是在置气。 他就是看不得郁池夏好。 郁寻春懒得给不想干的人解释什么:「麻烦你放手,不要耽误我工作。」 「你在b市住哪里,还住酒店吗?我跟你回去帮你把东西收拾了,你还是跟我回家,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他自说自话,郁寻春的火都上来了。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怎么就一定认为他是在闹脾气呢! 郁寻春深吸一口气,忍着火:「程晁,我提醒你,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很冷漠,即使喊了一声程晁的名字,也和以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程晁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有些慌。 但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关心包容他,为了他一再退步,郁寻春却丝毫不领情。 他为此而不快。 「郁寻春,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不好意思,」郁寻春对陈树道,「能麻烦你帮我报警,并且替我证明是他纠缠我的吗?」 陈树在旁边都听了一肚子火了,立刻拿出手机:「没问题,交给我吧。」 手腕一松,程晁放手了。 郁寻春转头就走,陈树连忙跟着,回头看了程晁好几眼:「spring,那人是你的朋友吗?」 「现在不是了。」 两人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在程晁耳边。 郁寻春连头都没有回,根本不屑于看他一眼,语气平淡道好像在说什么和自己无关的事。 程晁的心勐地漏了一拍,下意识跟上去,他觉得自己好像现在不抓住他,就永远都抓不住他了。 「呔!」陈树大喊一声,公司里其他人不由转头看过来,程晁也吓了一跳。 只见陈树将门一关:「我们公司狗不能进!」 然后唰的一下,落下了门内的百叶窗。 郁寻春也被她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给搞懵了,沉默半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 原本郁寻春是计划在b市多留几天,先做几个demo让吕攀他们听一听,确定好后期音乐的基调。 但程晁的出现实在晦气。 他不知道他是来这边工作还是如何,但只要继续留在这里,就有机率会再次碰见他,郁寻春当场改签了机票,连夜扛着飞机离开了b市。 并且他还和吕攀说好了,以后有事线上联繫,不是那种地球明天就要爆炸的事,他就不会再去公司的。 第69页 太晦气了! 意外的是,宴青川并不在家。 现在并不是他的工作时间,郁寻春有些奇怪,反反覆覆在屋里转了两圈,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纠结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可是有必要吗? 这么大的人,有点自己的事情耽误很正常啊? 室友而已,他干什么事也不会都告诉宴青川啊…… 郁寻春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着手机,偶尔抬头望一眼玄关。 就这样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玄关,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宴青川看到玄关的鞋还有点意外:「寻寻,你回来了?」 郁寻春走过去:「嗯,我回来了。」 他看到宴青川怀里抱着东西,顺手去接,不算沉,但也有点重量:「这是什么?」 「小狗。」 「什么?」郁寻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把小狗送去火化了,」宴青川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罐放在郁寻春掌心,「这是小狗的骨灰。」 郁寻春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下意识别开脸。 宴青川当没看到:「你会害怕吗?」 郁寻春摇头。 宴青川四处找地方:「那放在家里,我找人算过了,小狗很爱你,不想离开你。」 转头见郁寻春还站在原地,宴青川凑过去,歪头看他。 「或者,我们还可以给小狗办个葬礼?」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 小狗的葬礼。 好奇妙的五个字。 小狗也可以办葬礼吗? 宴青川看出了他的茫然, 点头道:「当然了。」 郁寻春心里很酸:「为什么?」 「葬礼吗?」 郁寻春摇头,他看着手里小小的骨灰盒:「为什么会爱我?我不是没有救下它吗,也没有认识多久,说不定在医院这半个月还延长了它的痛苦。」 他好像难以接受, 下意识否认着, 甚至质疑宴青川:「你是不是被骗了?这么迷信的东西你也信?」 「为什么不爱呢?」宴青川反问, 「小狗或许都没见过妈妈,飢一顿饱一顿,为了一口吃的天天和别的狗打架, 出了车祸就被人丢在路边等死。你是唯一一个想救它的人, 你天天去看它, 抚摸它, 期盼它好起来,它为什么不爱你?」 「它不爱你,爱谁呢?」 郁寻春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他说:「……不对。」 「哪里不对,为什么不对?」 宴青川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郁寻春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抬眸,眼眶红得要滴血似的,却没有眼泪落下,他固执地反驳宴青川:「就是不对。」 爱是可以这么轻易得到的东西吗? 他救它,是因为他刚好从那里路过, 而它刚好躺在那里。 就算不是它, 那里躺着一只小猫一只小鸟他也会救。 它又不是唯一。 他去看它, 但宴青川也去看它, 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在细心地照顾它,甚至比他更多, 它为什么不爱他们,要爱他? 这不对。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付出,他只是用那一点点没有用的怜悯和可怜,就能换到爱了吗? 不对,这不对。 他直直望着宴青川,倔强地不认可他的说法。 但宴青川也毫不退步,他垂眸同郁寻春对视:「没有什么不对,小狗就是爱你。 「如果不是爱你,不是想回应你,它那么小小一个,是怎么撑过一次又一次手术的? 「如果不是爱你,为什么它唯独对你一个人摇尾巴? 「医院都说它能撑这么久是个奇蹟,它不能自主进食,不能站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每天靠着盐水吊命。 「如果不是爱你,它怎么可能撑这么久?」 宴青川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但他的话却狠狠在郁寻春心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每一个字都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很想反驳,很想说不对,但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铁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小到大构建起来的,关于「爱」的认知,被宴青川强势又不讲道理地击碎。 可是为什么? 他凭什么? 他无法理解宴青川话里的每一个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没有道理又无条件的爱? 哪怕对方只是一只小狗。 郁寻春也难以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宴青川却一次又一次,不顾郁寻春的排斥和抗拒,强硬地踩进那条边界线,用小狗。 「寻寻,」他握住郁寻春的手,白瓷的小罐子好像已经被郁寻春捂得温热,宴青川看着他的眼睛,「小狗的爱就是这样直白又没有道理,小狗的爱也不需要任何条件,你爱它,它就会爱你。」 又是这种眼神,温柔,纵容,无奈,还有一些郁寻春看不懂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一样无所遁形。 「我不爱它。」郁寻春慌忙将骨灰盒塞进宴青川怀里,一只路边顺手捡到的小狗,他怎么会爱它? 他不爱它。 它也不爱他。 他一秒也无法在客厅多呆,逃一样回了房间。 房门轻阖,客厅安静下来,宴青川轻轻将小狗放下,他望着郁寻春紧闭的房门,重重嘆了声气。 第70页 不应该这样的,宴青川并不是想要逼他。 他只是没有办法看到郁寻春一再地否认和质疑自己。 但他想错了,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重了。 小狗的骨灰只有几两,但小狗的爱是郁寻春无法承受的。 他没有感受过,他无法想像。 所以他逃了。 因为他既无法被宴青川说服,又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只有不接受,不接受小狗的爱他那套深入骨髓的逻辑,才能得以自洽。 郁寻春坐立难安,不停在屋内踱步,甚至下意识地将指甲送到嘴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又连忙把手收回去。 不能啃。 啃手会让指甲不好看,会被惩罚。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其实已经没有想宴青川的那些话了,什么爱不爱的。 他反反覆覆将衣柜里的衣服叠了两三遍,沙发上散乱的曲稿也一张一张弄整齐,连个卷边也不能有,重新铺好床,被面要没有一丝褶皱,地毯上的头髮也要仔仔细细捡起来。 做完这一切,郁寻春静静地坐在床边。 呜—— 窗户没关严,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起窗边的纱帘,呜呜呜和谁家小孩在哭一样。 郁寻春走过去,拉开窗户,深秋的寒风勐地撞进来,桌上才整理好的稿纸在屋内翻飞,郁寻春身上的长t被风灌得向后鼓起,他茫然地将头探出窗外,往下看了一眼。 冷风颳得脸很疼,眼睛也很涩,郁寻春收回脑袋,关上了窗户。 他踩着地上的稿纸躺上床,被子一拉,盖住了脑袋。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叩叩叩。 响了三下。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寻寻?」宴青川等了会儿,轻轻压下门把,「我敲过门了哦,我进来了?」 屋里开着灯,地上散了一地的稿子,床上的被子高高拱着,里面的人团成一团,也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寻寻?」 无人答应。 「好吧,我知道了,寻寻不在。」宴青川捡起手边的稿纸,捲成卷,戳了戳被子,「不过这个被子里看着好像藏了什么宝贝?」 他将纸卷凑到嘴边,当喇叭使:「寻寻,寻寻在吗?寻寻要是不在的话,我就把你藏在被子里面的宝贝偷走了哦。」 「好,他不在,让我来看看他平时都在房间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宴青川掀被子,里面被压得很紧。 他又换了个地方,同样拽不开。 再换,原本散在外面的被子跟长了脚一样,自己钻了进去。 宴青川佯装苦恼:「行吧,那一起打包带走,幸好我别的不多,就是有劲儿。」 他团着被子一整个抱起来,郁寻春受不了了,连滚带爬地从被子里蹿出来。 他跌坐在床上,头髮也是乱的,衣服也是乱的,在被子里闷得脸红红,瞪着宴青川,用眼睛骂人。 宴青川惊讶捂嘴:「哎呀,原来寻寻是把自己当宝贝藏起来的呀?」 他笑着凑近:「那我找到你,有什么奖励吗?」 郁寻春此刻的表情,就和他枕边那个小河豚一模一样,气唿唿地瞪了宴青川半天,把他推开下床。 「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你不礼貌!」 「我敲门了。」 「我没说请进!」 「我说了,我说我进来了。」 「那我也没同意!」 「可你也没拒绝啊。」 歪理多得要死,郁寻春烦死了。 臭着脸站着:「你到底要干嘛?」 宴青川递给他一个封了火漆的信封,郁寻春拆开,又不说话了。 里面是一封小狗葬礼的邀请函。 宴青川拉着他出去,谁也没提之前两人在客厅争执不下的所谓的爱与不爱。 郁寻春盘腿坐在茶几旁,盯着手里的邀请函看了半晌:「好丑。」 「嗯,我没有艺术细胞。」宴青川说,「那做邀请函这个任务交给你?」 茶几上摆着一些卡纸和贴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郁寻春好奇:「小狗的葬礼也要邀请人吗?」 「为什么不呢?」宴青川说,「朋友和亲人离世,不都会邀请他的朋友和亲人来参加吗?小狗是我们的朋友,那么邀请我们的朋友来悼念它合情合理嘛。」 郁寻春微微皱眉,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宴青川总是有很多歪理。 他又说:「还要让他们带礼物。」 「为什么?」 「因为小狗会开心。」 郁寻春看着桌边的骨灰盒:「如果我不把它留在家里,它会开心吗?」 宴青川:「你想埋掉吗?」 郁寻春点头:「我不希望它和我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能早点去投胎,下辈子如果还当小狗的话,我想它做一只健康快乐,有人……找一个好的主人。」 「当然,」宴青川低头看他,省略了小狗爱你那一句,「小狗会的。」 他坐在沙发上,郁寻春坐在地上,两人对视片刻,郁寻春先别开了脸。 葬礼要邀请朋友,小狗没有朋友,但他们的朋友就是小狗的朋友。 这是宴青川的歪理。 郁寻春却认真思考起来,要邀请谁来参加小狗的葬礼。 第71页 宋杭清在b市,太远了,他身边除了宴青川好像也没有别的人……哦,不算朋友,但也有一个。 他邀请桑朔来参加小狗的葬礼。 - 看到消息时桑朔刚从录音室出来,最近工作不顺利,他整个人都有些烦躁。 看到郁寻春莫名其妙的邀请,只觉得他有病。 [不去。] 他自己这边顾不过来,谁要去参加狗的葬礼啊? 还让他带礼物,你没事吧,咱俩很熟吗我要给你狗带礼物。 没多久郁寻春的消息又来了,这回是语音,桑朔翻着白眼心想不管你说什么老子都不会去参加你家狗的葬礼,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 郁寻春:「你来,下次我免费给你写歌。」 桑朔:「我去。」 嘴比脑子先动。 消息发过去桑朔原地凝滞了两秒,怒而骂道:「我靠郁寻春,你太阴险了!」 居然来这套! 桑朔骂骂咧咧地打开购物软体,进入了宠物板块。 他大爷的,这辈子他还没给狗挑过礼物! 为了这个葬礼,桑朔特地空了半天时间,经纪人知道他要去参加葬礼,顺嘴问了一句:「是什么很近的亲戚吗?如果不是的话能别去就别去了。」 他之前因为有一回去参加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葬礼,在葬礼上被莫名其妙的亲戚按头灌酒,闹了一回架还打到了派出所去,好傢伙那让媒体一顿乱写,经纪人实在害怕旧事重演。 听到桑朔要去参加葬礼都下意识心紧。 「你放心,不是什么人的葬礼。」 「不是人的葬礼那是什么葬礼?」 「狗的。」 「?」 「狗的葬礼,有必要穿成这样?」经纪人上下打量他。 桑朔穿了一身黑,连手里的伞都是黑的。 桑朔:「以示尊重。」 长腿一跨,撑伞迈入雨中,他在经纪人充满疑问的注视下出门了。 小狗的葬礼,说复杂也没多复杂,送礼物献花,连埋葬的坑也小小一个,没多久就盖满了土。 桑朔抱臂站在郁寻春身边,看他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心想人都要免费给自己写歌了,意思意思安慰两句吧。 「你也别太伤心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郁寻春无语,「我觉得你最好闭嘴。」 桑朔看着小墓碑上的狗名:「你这狗名字倒是取得挺有意思,就叫小狗?」 「谢谢你来参加小狗的葬礼,你可以走了。」 「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让我走我就走,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桑朔切了一声,「我才不走。」 「你走不走?」 「不走。」 「你还想我给你写歌吗?」 「哈?郁寻春你想威胁我,你要点脸。你自己说要给我写歌,感情骗我是吧?」 「我是说给你写,但我没说什么时候给你写。」郁寻春说,「你要是不走,我八十岁才给你写,你能活到八十吗?」 「诶哟,我不能活到八十你就能活到八十了吗?」 「我无所谓,我活不到八十,我不就不用给你写歌了。」 「嘿,你——」 两人凑在一起说不到两句又开始互相呛嘴。 那边宴青川的朋友准备离开宠物陵园,蒋洲过来和郁寻春打了声招唿:「小寻春,我们走啦。」 郁寻春和他们挥手。 宴青川做完收尾也过来,招唿郁寻春回家。 郁寻春挤开桑朔:「你不走我走。」 「不行,」桑朔抓住他,「你不能走。」 「那个谁……你说他是你室友是吧?」桑朔对宴青川道,「郁寻春今天下午借给我。」 宴青川笑笑:「这你恐怕得问他自己。」 郁寻春:「?」 郁寻春当然是说不了,桑朔拽着他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这可由不得你,你知道我一天的通告费是多少吗?你让我来参加你家狗的葬礼,还让我带礼物,我没收你出场费就不错了,你不得赔偿我这半天的损失吗?」 他打开车门就把郁寻春往副驾塞。 「你放开我!」郁寻春扒着车门不放手,对着宴青川喊救命,「宴青川,快救我!」 宴青川远远看着,将手拢在嘴边:「寻寻,跟朋友好好玩,结束我去接你。」 「宴青川,你这个叛——呜。」 他被桑朔连推带攘地塞进车里,车门一关,什么声音都没了。 白色小车从宴青川面前驶过,郁寻春放下车窗骂了声叛徒。 宴青川笑着同他挥手。 桑朔车速快,开着窗户实在冷得很,郁寻春关上窗缩回座位上:「桑朔,你这是绑架。」 桑朔:「那你报警啊。」 郁寻春翻了个白眼,双臂抱胸:「你到底要带我去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脚油门,把郁寻春拉到了录音室。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郁寻春莫名其妙,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浑身写满两个字——不爽。 对桑朔也没什么好脸色。 桑朔磨了磨牙,忍着脾气:「喝什么?」 「咖啡,要手磨的。」 「只有速溶的,你爱喝不喝。」 第72页 「那我不要,」郁寻春起身,「我要走了。」 「行行行行行,」桑朔有求于他桑朔理亏,臭着脸把人按回去,「给你点外卖行吧,祖宗!」 「所以,让我来你录音室干嘛?」 「也没干嘛。」桑朔顾左右而言他。 郁寻春隐约有猜到一点:「不会是邀请我来你录音室参观的吧?那我参观完了,我走了。」 「差不多行了郁寻春,张嘴要走闭嘴要走你威胁我是吧?」 郁寻春歪头,一副「你说不说吧」的表情。 操。 桑朔骂了一声爹。 一会儿摸摸脑门儿,一会儿抠抠脖子,浑身刺挠。 主要是他不要面子的吗?这说出来多丢人啊? 不蒸馒头争口气,这气都没争上呢,馒头全露馅了。 「行,你不说我说。」郁寻春没那个耐心和他磨叽,「你把我拉这儿来,不就是你录歌出问题了吗?啧,我给你写的歌可是完全在你音域区间内的,这你都没法唱?」 桑朔:「……」 靠啊,听听他这嘲讽! 桑朔气死了,但偏偏他还不能反驳,因为他,确实唱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输了!!! 他破罐破摔:「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注意用词,没有帮不帮。」郁寻春说,「咱俩之间只存在金钱交易。」 「行,」桑朔咬牙,「你要多少。」 郁寻春抬指在空中挥了两下,是个让他进棚的手势:「哪段有问题,先唱来听听,要是唱得太差给钱我也不干。」 桑朔进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当着郁寻春的面,唱他写的歌,他还有点紧张。 「别紧张,」郁寻春说,「你当我是死的。」 桑朔:……这是人说的话吗? 谁也没在说话,郁寻春放了音乐,第一次桑朔数拍子进慢了,第二遍他一开口表情就裂了。 瞄了眼郁寻春,他没吭声,戴着耳机很专注,桑朔拉回注意力,聚精会神。 唱了一小段。 郁寻春摘下耳机,拉过话筒,毫不客气:「桑朔,怪不得网友嘲你唱功,你以前的歌全靠修音师给你修?你演唱会也不开麦?」 桑朔忍无可忍:「你放屁!」 桑朔当初在团里是rap担和舞担,单飞后的歌也是rap更多,所有专辑的大方向都是舞曲,郁寻春给他写的也都是舞曲的方向,只是每首歌之间的风格有些差异。 比如他现在录的这首,是一首典型的deep house,和他之前所有歌曲最大的区别就是,这类风格的舞曲对唱腔的要求很高,要深邃、有灵魂,带着吟唱感。 作为舞曲,deep house并不是那种会让人畅然舞动的类型,反而更适合安静聆听。 于桑朔来说,他的唱功在这方面确实还有所欠缺。 但还是那句话,虽然他不是顶流,但也是当红流量粉丝很多,很多时候录音室的老师对他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即使他自己觉得不对,他们也是以夸奖鼓励为先。 让他不要急,慢慢来,总能行。 桑朔和新风格磨合不上来,听那些录音师不走心的夸奖反而听得他一肚子火。 所以他才想找郁寻春,作为词曲人没有人比他对自己的歌曲更熟悉的了。 但是,他那张嘴就跟淬过毒一样! 他到底是找郁寻春来帮忙的,还是来找气受的! 「你之前在综艺上唱blues不是唱得挺好的吗,还有jazz,」郁寻春重新戴上耳机,「你往那边靠一靠,再来。」 「……」桑朔吐了口气,重新开口。 然后,他得到了他人生中最多的否定。 「不对。」 「停。」 「重来。」 「你不会怎么发声都要我教你吧?」 「保持住。」 「再来一次。」 「再来。」 音乐停下,郁寻春面无表情:「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唱的什么东西?一个小时,越唱越差了?你就这水平?」 桑朔嗓子都要唱冒烟了:「郁寻春,你故意折腾我是吧!」 「我,有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就为了折腾你吗?别太拿自己当回事。」郁寻春隔着玻璃和他对视,「既然你让我来做这首歌,那你就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 「你要接受不了,ok啊,把这个小时的钱结我,我走就行。」 干。 之前被人捧着哄着还不高兴,现在有对比知道那样录音多爽了吧? 桑朔深吸一口气:「再来。」 两人在录音室磨了一下午,郁寻春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抓,到后面桑朔终于找对了感觉。 手机响了,郁寻春看了眼来电人,对桑朔道:「休息吧,我接个电话。」 一下午没出过棚的桑朔:「……」 真他爹魔鬼啊,要接电话才让他休息。 电话是宴青川打过来的,郁寻春走出录音室,顺手带上了门。 「寻寻,结束了吗,要我来接你吗?」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八点了:「不用,我这边快结束了,我自己回去。」 「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好。」 郁寻春进屋,看桑朔抱着保温杯在喝水,他开始收东西。 桑朔立刻:「你干嘛?」 第73页 「八点了,」郁寻春说,「我要下班了。」 「不行。」桑朔拦在门口,「我还没录完呢。」 「就你这速度,你录个通宵都录不完。」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啊,你桑朔,嗓音天才,行走的cd,够好听了吧,让开。」 「嘿,我这暴脾气,别以为我没听出你在讽刺我。」 「嗯,还有点自知之明。」 郁寻春把他从门边扒拉开,桑朔堵着门不让:「你现在不能走,我一会儿有个朋友过来,你得跟他见一面。」 「凭什么?」 「凭你现在就在我的录音室里,我不让你走,你就出不了这门。」 郁寻春但凡能赢过他那力气,也不会被他薅上车。 他无语地在沙发上坐下:「我为什么要和他见面?」 「就林子越,以前跟我一个团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也是音乐制作人,想认识你,和你聊聊合作的事儿。」 郁寻春低头按手机:[晚点回,自己吃,别等。] 宴青川:[地址,我来接你。] 没多久林子越就来了,他在外面敲门,桑朔没让他进,先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林子越我再次警告你,你要找spring合作可以,但你不准找他买歌,你但凡找他买歌你就是背叛我,那就没兄弟做了,懂?」 他门没关严,即使压低了声音,威胁的话也顺着门缝飘进了郁寻春的耳朵里。 郁寻春愣了愣,能这样说话的人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以前他也像这样威胁过程晁……不是,有病吧?想他干什么? 他抬手挥掉头顶不存在的画面。 桑朔进屋一顿:「你坐这儿摇花手呢你?」 郁寻春:「……」 「spring你好,我是林子越,」林子越拨开桑朔就来了,握住郁寻春的手之后,盯着他越看越不对劲,他退后两步凑到桑朔跟前,「这不是你那对头吗?」 「……」桑朔的陈年记忆又被翻了出来,「说来话长。」 郁寻春急着回家,他直言:「桑朔说你想和我合作?」 「对,我这边有个项目是电影配乐,人手方面有点吃紧,」林子越说,「你有没有兴趣来我工作室?」 郁寻春听过林子越的歌,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成熟和有想法的音乐制作人,他不答反问:「我手里有个3a游戏的配乐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 林子越:「我可能不太抽得出身……」 郁寻春:「我也是。」 林子越小声凑到郁寻春耳边:「那你能不能给我写几首歌呀?」 「林子越!」桑朔大喊,「你这个叛徒!我听到了!」 手机叮咚,郁寻春低头一看,宴青川到了:「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林子越:「别急啊,先加个微信。」 郁寻春打开二维码,林子越扫他,桑朔还在旁边念:「要被我发现你背着我找郁寻春约歌,你就完蛋了。」 说着他随意一瞟,目光从郁寻春半低着头的脸上一晃而过。 ? 他把视线拉回来,盯着郁寻春看了半天:「郁寻春,你和池夏什么关系?」 郁寻春正给林子越打着备註,以为他又在找茬,头也没抬:「你不会以为你这样就能激怒我吧?」 桑朔一愣,确实两人当初结梁子就是因为池夏来着。 当时郁寻春可是一听池夏的名字就翻脸了。 「上次池夏找我,说替你向我道歉。」 ??? 郁寻春没绷住,好像桑朔嘴里说的不是中文似的。 「我当时也觉得特别莫名其妙,我和你的事儿和他有关系吗?他是你谁啊,要他替你向我道歉?」 「谁也不是。」 「没多久我又和他在后台碰见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桑朔凑近,看着郁寻春的眼睛,「我发现他有些角度,和你一模一样。」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郁池夏和他很像? 郁寻春突然就笑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你刚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很好笑吗? 桑朔莫名其妙,但还是道:「我说我觉得池夏有些角度和你很像,特别是侧影。」 再听一遍还是很好笑。 因为无语,所以好笑。 当初所有人都指着监控里的郁池夏说是郁寻春的时候, 他都没觉得这么好笑。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郁寻春对桑朔道, 「以后别跟我提这些不相干的人,我已经退圈了,对圈内八卦也没兴趣。」 手机响了, 宴青川的消息, 说在地下停车场。 郁寻春回了个[来了]。 他从录音室离开, 桑朔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不是, 郁寻春你真走啊,人林子越都来了不一起吃个饭?」 郁寻春头也没回地在空中挥了两下手。 桑朔骂骂咧咧关上门,回头林子越紧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你那什么眼神?」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你还邀请他吃饭?」 「哈?」桑朔大声,「放屁,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跟他拜拜了好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被他折磨成什么样——」 桑朔在屋里大倒苦水,那边郁寻春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第74页 按下下行键,郁寻春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走廊里的某扇门突然打开, 林泽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刚才确实听到了有人叫郁寻春的名字, 林泽宇左右看了看, 走廊里空荡荡的, 并没有人,听错了? 正准备回屋时, 眼尾余光突然扫到了走廊尽头的人影,恰好电梯到达,对方走进去,转身。 还真是郁寻春。 林泽宇挑眉。 - 「和朋友玩得怎么样?」 刚拉开车门,郁寻春听到宴青川这样问。 他不爽地看了宴青川一眼,矮身坐进去:「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叛徒!我让你救我,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绑走?」 宴青川趴在方向盘上笑:「我看你挺开心的呀?」 「什么开心!谁开心了!」郁寻春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对头。」 宴青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你跟你对头下午干架了?」 「我们是成年人。」 宴青川听得好笑:「好吧,那请问成年人郁寻春先生,下午和对头共处一室,赢了吗?」 「当然了。」郁寻春说,「我还以为他要带我去干什么呢,结果是他唱不了我的歌,让我帮忙录音,哈,废物。」 车从停车场出来,上了主路。 冬天到了,路边行人裹着大衣和羽绒服脚步匆匆,车内空调往外送着暖风,郁寻春坐了一会儿有点热,脱掉了外套。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袖子稍微有点长,他话说到兴头上时又爱比划,手掌缩在袖子里,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他还说我故意刁难他?你不知道他唱多难听,我真该录下来给你听听,他就比你唱得好一点。」 他伸手在宴青川眼前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郁寻春要弹吉他,要拉大提琴,指腹长着一层茧,指甲也几乎是齐着甲床剪的,但他本身甲床就长得漂亮,饱满且长,还带着点粉。 在空中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痒。 恰好红绿灯,宴青川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唱歌真有那么难听?」他笑着问。 郁寻春看着他,脸上写着「这话你也真说得出来」。 宴青川低头笑起来,郁寻春往回缩手,宴青川握着没放,帮他把过长的衣袖往下翻折了一点才松手。 「我又不是小孩儿。」郁寻春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缩回手在毛衣上蹭了蹭,自己动手把另外一边的袖子折起来。 他耳根有点红,转头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唱歌挺好的呀?」宴青川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了一段。 郁寻春默默塞住耳朵,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求求你放过我的耳朵吧,它工作一下午已经够辛苦了。」 宴青川偏偏要跟他作对,还往他那边凑,魔音灌耳,郁寻春躲也躲不开,逃又逃不了,气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宴青川笑着躲开:「开车呢,多危险啊?」 「你也知道你在开车呢。」郁寻春咬牙切齿,从书包里翻出帽子扣上,还把口罩当眼罩使,双手一抱胸不搭理他了。 旁边宴青川仍未放弃展示他的歌喉。 一直到停车,郁寻春逃也似的跑了。 毛衣漏风,冷风一吹郁寻春从车上带下来的那点热气就被吹散,他抱着胳膊搓了搓。 回头拿外套,那边下车的宴青川刚好先他一步,手刚摸到衣角,外套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冷吧?」宴青川走过来,「让你不拿外套。」 「我这不是来拿了吗?」郁寻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去抢,宴青川非要跟他对着干似的,手一别避开他,接着郁寻春眼前一黑,隔着外套感受到两只大手揉面团一样在他脑袋上裹了两圈。 扯下衣服,宴青川果然不见了。 郁寻春一脑袋毛都被他搓起了静电,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追:「宴青川,被我抓住你就完蛋了。」 宴青川没跑,就是两条腿走得飞快,身上长大衣的衣摆前前后后在空中晃悠。 郁寻春抓住他后被他顺手一捞,揽住肩膀,没骨头似的压住他:「寻寻,大街上这么多人呢。」 周围确实都是人,郁寻春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髮,宴青川也帮他顺了顺。 如果胳膊肘没有架在他肩膀上的话。 「这样就好看了吗?重死了。」郁寻春推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 位置在窗边,可以看到楼下的街景。 吃饭时,宴青川转头看了眼窗外,招唿郁寻春:「寻寻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个中年人拉着一个小板车,小车上的笼子里面汤圆似的挤着几只小奶狗。 旁边蹲着几个小姑娘。 两人吃完饭下来,笼子里的狗崽子只剩下两只,挤在一起取暖,哼哼唧唧的。 「自家狗下的崽,」中年男人抱着手沖他们介绍,「品相都很好,就剩这两只了,一起的话给你们算便宜点。」 郁寻春低头看着那两个小糰子。 宴青川那肩膀碰碰他:「要不要养一只?两只也行。」 男人一听,立刻打开笼子,抓着小狗后脖颈提熘起一只,给郁寻春看:「你看看,没有任何毛病,皮肤病耳螨啥的都没有,在家喝的都是羊奶餵的生骨肉,你放心,身体好得很。」 第75页 小狗乖乖被拎着,也不挣扎,黑漆漆地眼睛望着郁寻春。 男人一边说着「你摸摸你摸摸」一边把狗往郁寻春怀里塞。 那狗一到郁寻春怀里,马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起来。 宴青川跟着摸狗:「寻寻?」 郁寻春摇了摇头,把狗还给男人:「我们再考虑下。」 「哎呀别考虑了,等你考虑好,回来都被买走了!」男人扯着嗓子对他们背影喊。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宴青川问:「不喜欢?」 郁寻春摇头,当然喜欢了。 他刚才抱着小狗的时候偷偷捏了下它的小爪子,它现在还小可能还没走过太多的路,肉垫不像成年狗狗那样长了茧,特别软。 就是因为太软了,才显得格外脆弱。 「我怕养不活。」 「怎么会?」宴青川回忆着,「那狗看着挺壮实的,狗主人应该没说谎。」 「不是狗的问题,」郁寻春看了眼宴青川,「是我的问题,我以前……」 每只小动物在他身边都离不开一个死字,郁寻春确实没有勇气再去承担一个生命。 宴青川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懂你这种感受。」 郁寻春不由侧目。 你怎么会懂。 「我当然懂,」宴青川讲起他小时候,「我小时候养过一只乌龟,我可喜欢了,我就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活一千年……」 郁寻春:? 「它就养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池塘边,我可喜欢它了,我给它盖房子,一日三餐我都亲自给它准备,结果有一天它滑进池塘里淹死了。」 ?? 不是,乌龟也能淹死吗? 「也不是淹死,它不会游泳,它是一只陆地龟。」 「……」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伤心,我爷爷帮我把乌龟捞起来我伤心死了,饭都不想吃,哭了一整天呢。」 「你那时候多大?」 「四岁?还是五岁?」 郁寻春很是一言难尽:「……四五岁分不清陆龟和水龟也正常。」 宴青川深以为然:「从此我就再也没养过乌龟了,哦对,它也在咱们小狗那个陵园,我今天都忘了去看看它。」 「你早把人忘了吧?」 「一般确实很难想起来。」 郁寻春无语地笑了下,他想说可我忘不了,但他又发现,如果不是特定情况,他其实很少想起那只小狗和小猫。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为他们的死亡而伤心过,包括这一次的小狗也是。 初听死讯时好像难以接受,但第二天睁眼时却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经歷过宴青川那种,为了一只乌龟而食不下咽痛哭一整天的情况。 可能是因为他,并不爱它们吧。 「所以呢,小动物的死亡有很多意外,但怎么能说是你造成的呢?」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往回走:「这样,我们把那只小狗买回家,看它到底能不能活,它要是能活下去那就说明你没有问题,它要是不能活下去,那也是怪我今天非要带它回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是可以的吗? 他应该拒绝,应该甩开宴青川的手停下来,他现在并没有做好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准备。 郁寻春的心里在不断地拒绝和排斥,但他却什么都没做,被宴青川拽回了狗贩前。 「就说让你们别考虑了吧,狗已经被买走了。」 笼子里空空如也,没了小狗的身影。 郁寻春松了口气,他看着狗贩收拾好笼子离开,看着空铁笼在板车上摇摇晃晃,说:「下次吧。」 宴青川:「早知道走快点了。」 手机响了,郁寻春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回来对宴青川道:「我有点事,你要不要先回家?」 「一个人回家?」宴青川一口回绝了郁寻春,「我不要。」 郁寻春颇有些无语,有时候宴青川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真想问问他几岁。 但以他的了解,这话问出来,这人马上就要顺杆子爬上去说自己三岁了。 宴青川问他:「这么晚,什么事?」 「之前工作酒吧的老闆让我去救个急。」 郁寻春顿了顿:「你要不要一起?」 说这话时,宴青川已经走到了车边,趴在车门上朝他招手:「我还没见过你打碟呢,快点。」 还催他。 「……」就无语。 郁寻春快步过去。 - 今晚是林泽宇的生日,他大手一挥连着包了好几个酒吧,入场酒水全都算他的。 整条街都陷在那种热闹的氛围里。 寿星站在二楼,楼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全都为他举杯欢庆。 灯光暧昧肉///体碰撞音乐沸腾,喷射出的香槟引起欢唿阵阵。 林泽宇坐在沙发上,看到在场的程晁,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酒杯:「对了,我今天看到郁寻春了。」 他本就是人群中央,一句话更是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程晁。 「郁寻春?」有人问,「你别说,我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都快记不起这人了。」 暗昧的灯光一扫,恰好照亮了林泽宇下巴上的那道疤,不算很深,但也缝了两针,是郁寻春当时将他踹进泳池时留下的。 第76页 「你们猜我在哪儿看见他的?」林泽宇笑道,「好像在一个什么音乐的工作室里,他现在是沦落到去给别人打杂了?」 「听说他这次和简司州闹分手,被家里停了所有卡。」 「诶诶,之前网上的照片你们有看吗?他在垃圾桶旁边抽菸那个,鞋都没穿,狼狈得要死,估计就是那会儿吧?」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啊,扫大街?」 一群人调笑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郁寻春当前是如何狼狈和落魄,脸上的笑容丑陋不堪。 程晁没有参与进去,他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喝酒。 他心情不好,从那天在b市遇到郁寻春之后。 但他不吭声不代表别人不会问他,特别是他可是这群人中的圣父第一人,唯一受得了郁寻春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阿晁,你给我们说说呗,他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了。」有人过来和他碰杯,好奇道,「以他那个缠人劲儿,从家里出来肯定第一个找你,这段时间他是不是都在你家住着呢?」 程晁仰头一口闷掉杯里的酒,拿过酒瓶满上,语气冷淡:「不知道,他早不在我家了。」 众人听出其中深意,更来劲了:「什么意思?你们俩闹掰了?」 「我靠,这好事儿啊!你终于摆脱郁寻春了,恭喜恭喜,这不得多喝两杯!」 有人扯着嗓子吆喝开,大家一听,全都凑过来和程晁喝酒,八卦他到底是怎么和郁寻春分手的。 「我早就好奇你为什么能容忍郁寻春那么久了?」 「之前我们聚会你总爱带他来,每次都闹得不怎么愉快,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真想在门口贴个牌子说郁寻春和狗不能入内。」 「你终于受不了他了,快说说快说说,你们是怎么闹掰的?」 酒一杯接一杯递过来,红的白的黄的,程晁来者不拒。 有人看出不对:「不对啊程晁,你别干喝酒,倒是说说呀。」 「还能怎么回事?」程晁沉着脸怂了怂肩,「我劝他别总是和他弟弟作对,他就和我绝交了。」 「就这?」 「要不是你他从小到大身边怕是连个朋友都没有吧?怎么劝他两句他就受不了呢,他怎么那么恨他弟啊?」 是啊,程晁心想,要不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陪着,郁寻春哪里有朋友? 他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脾气谁都受不了,只有他愿意包容他,还总想着解除大家对于郁寻春的偏见,让他融入进来,想让他多交几个朋友。 结果每次他都把所有人搞得很难堪,程晁次次替他收尾,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就因为他和郁池夏有联繫,他就那么狠心?十几年的情谊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那么狠心呢! 程晁有些醉了,眼前总是会冒出郁寻春的脸,十几岁时候的,二十岁开头的。 郁寻春很爱往程晁家里跑。 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笑,和家人打声招唿就钻进他房间。 霸占他的床,随意翻看他的漫画书,抱着枕头对他笑:「程晁你这儿真好,我在家都看不了这些书。」 他趴在书桌上,指着程晁的错题本:「程晁,这道题我都给你讲过两回了诶,你居然还能错?是我讲课的方式不对吗,那我今天换一个讲法,我必须教会你!」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从他衣柜里钻出来:「哈哈,吓到了吧!不过程晁你为什么这里有一件我没见过的新t恤,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去逛街?」 他和程晁背对背坐着,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也要说话:「程晁,你妈妈怎么这么会烤小蛋糕啊?」 「程晁……」 「程晁……」 「程晁,绝交吧。」 「他是你朋友吗?」「现在不是了。」 砰—— 酒杯在地上炸开的声音让喧闹的众人静了静,大家不约而同望向程晁。 他下了班过来的,穿上的西装都还没脱,夜场里人多,空调也开得足。 程晁感觉自己要被衣领勒窒息了,他扯着领带,人微微晃了下:「抱歉,我好像喝多了。」 林泽宇还在那边和人说郁寻春:「妈的,我今天下午遇到的时候就应该冲上去把他欠我这一拳还回去。」 他还惦记着自己下巴上被郁寻春弄出来的伤。 说完一抬头,程晁站在他面前:「来,打我。」 林泽宇:「你有病吧,之前聚会你非要把郁寻春带过来我都懒得跟你计较,现在人都跟你绝交了你还上赶着来给他兜底,你是不是贱啊?」 「你就不贱,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吗?你明明知道他和郁池夏不对付,他听不得,你还非要凑到他面前犯贱……」 「操!程晁你今天是专门来找事的是吧?」林泽宇酒杯一砸也站了起来,「平时我们说郁寻春什么也没见你吭过声,今天怎么就听不下去了?因为郁寻春跟你绝交了?他跟你绝交你朝老子撒什么气!」 其他人生怕他们打起来,一群人拉程晁,一群人拦林泽宇。 好好的生日被搞得一团糟,林泽宇一肚子脾气。 「你还劝他别跟他弟作对?真搞笑,老子在他面前提郁池夏那是老子看他不顺眼,你呢?要是老子朋友不喜欢谁,老子只会帮他撅那人的坟,而不是在他面前假惺惺地劝他别跟对方作对! 第77页 「活该郁寻春跟你绝交!平时圣父扮多了,是不是真拿自己当他的了?你难道不知道郁寻春不想跟我们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群人都看不惯他,他来就要针对他吗? 「这会儿听不下去了,郁寻春又不在,你演给谁看呢?!」 林泽宇桌子一踢,骂了声晦气,转身走了。 今天很多人本来就是冲着他生日聚到一起的,纷纷看了眼程晁,也跟着离开。 一群人小声蛐蛐:「之前好像都没想过这些,但林泽宇说的好像也是哈?」 「可不是吗,明明跟郁寻春是朋友,还跟我们这群人凑在一起,他对郁寻春能有几分真心?」 「他今天一来就坐那里喝闷酒,不会就因为绝交这事吧?」 「我靠,还以为是郁寻春缠着他,结果是他离不开郁寻春?」 屋里人散了一大半,剩下几个都是和程晁关系更好点的。 见他被林泽宇骂了就一直杵那儿,说安慰他两句,结果一提郁寻春的名字就被叫滚。 本来也都是些受不了什么气的二代,脾气上来跟他对骂两句,转身就走了。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程晁一个人。 林泽宇的话就在他耳边响。 他想起上一次要带郁寻春去参加聚会时他的抗拒。 他躺在沙发上:「你爱和谁玩就和谁玩,我管不着,但你别拉上我,我不喜欢他们,也跟他们玩不到一起。」 他把书盖在脸上,不管程晁说什么都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他和郁寻春坐在操场上,他坐在台阶上刷题,郁寻春挂在旁边的单槓上吃棒棒糖。 那天夕阳很好,蓝色的天,粉色的云,一团纸团砸在他课题本上。 「程晁,我看见你和李泽宇他们在一起,他们欺负你了?」 连人家名字都记不对。 郁寻春霸道又不讲道理:「我给你说李泽宇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要是欺负你你记得告诉我,还有你不许和他们一起玩,知不知道?」 程晁难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相互不对付吗? 程晁知道。 但他还想拉着郁寻春融入。 为什么呢? 因为郁寻春会妥协,郁寻春会为了他妥协。 因为郁寻春身边只有他。 他是郁寻春唯一的朋友,郁寻春痛苦伤心的时候,唯一能找的人只有他。 郁寻春怎么可能离得开他呢? 可郁寻春就是离开他了。 他只是想要劝郁寻春收一收脾气,他有错吗? 他和郁池夏私下联繫不也是为了郁寻春吗? 他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酒一杯杯下肚,程晁白着脸,红着眼,他明明都是为了郁寻春! 楼下传来一阵欢唿,他走出包厢往外看,舞池的音乐一变,新dj上场了。 程晁眯着眼睛望过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郁寻春。 可是郁寻春也会打碟吗? 而且他上场时,还和之前的dj击了掌,做了交换的手势。 郁寻春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吗? 那怎么可能是郁寻春呢? 那不可能是郁寻春。 但程晁的眼睛无法从对面的dj身上移开。 一个半小时,他整整盯着对方看了一个半小时。 又有dj上来换人,双方互动着交出了场地,原本的dj退场,程晁下意识从包厢里跟了出去。 舞池里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好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前面的dj也时隐时现。 程晁好几次都要抓住他的时候都被人挤开。 「小寻春!」程晁被人往后拨开,他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激灵,前面那个dj转头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播放。 几个人挤出人群,也将程晁挤到身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扑过去挂在dj身上。 慢放的画面突然就正常起来。 「小寻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吗?」 蒋洲双手按着郁寻春肩膀,使劲晃。 郁寻春被他前前后后晃得头晕,拉下口罩连连出声:「等一下等一下……」 宴青川长臂一展,把人从蒋洲的魔抓下解救下来,半勾在怀里:「这是人不是摇摇车,别给我晃坏了。」 「老宴,你搁哪儿捡的这么个宝贝,以后我们开趴体直接让小寻春来啊,dj都不用找了。」 「公园捡的。」 「哪个公园,地址告诉我,我也去捡一个。」 「郁寻春!」 蒋洲:「小寻春,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郁寻春低着头和老闆发消息:「没有吧,我没听见。」 他看了眼宴青川,宴青川推着他往前:「快走吧,干完活该回家了。」 「郁寻春!」程晁又叫了一声,不断拨开挡住的人群。 前面的郁寻春明明就在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是他永远追不上,永远抓不住。 舞池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将他那一声一声的唿唤全都盖住。 他看到郁寻春身边的男人凑到他耳边说话,看到郁寻春转头时眼角眉梢都是笑,一行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程晁被淹没在人海里,他的声音被海浪堵回去,他伸出的手总是慢一拍,搁在他们之间的人多得怎么也拨不完。 第78页 他眼睁睁看着郁寻春推开门走出去。 等他狼狈地从酒吧里追出去时,街道上尚且余留着舞池里的躁动,寒风过隙,捲起地上的枯叶,空无一人。 程晁尚未缓过神,四处张望,他眼前总是冒出郁寻春的笑脸。 他无法相信他在别人身边居然能笑得这么开心。 这样的笑容,不是应该只属于他吗? 郁寻春唯一的朋友,不是只有他吗? 他掏出手机给郁寻春打电话,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给郁寻春打语音,打视频,一遍又一遍,一直无人接听。 在他低头拨打电话时,一辆卡宴和他擦肩而过。 车上,郁寻春打着哈欠缩在副驾。 「困了?」宴青川问。 「还好,」郁寻春抹掉眼角的生理泪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打碟。」 「气宇轩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说人话。」 「听不懂,吵。」 宴青川说:「不过就现场氛围来说,你肯定是打得最好的一个。」 郁寻春轻轻哼了下:「那你一开始还那么积极。」 卡宴扬长而去,徒留程晁一个人在路边。 他没穿外套,手已经冻得发红,仍然执拗地一遍遍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 冷风一吹,血管收缩,身体里的酒精代谢变慢,程晁更醉了,醉得几乎站不住。 有路过的好心人过来扶他:「先生,你没事吧?」 程晁抬头,视线在路人鼻尖的痣上晃了一下,郁池夏这里也有一粒痣。 路人陌生的脸,突然变成了郁池夏。 「郁池夏,你还好意思出现?」 - 郁池夏接到电话,匆匆赶到警局。 警方和他确实:「他是你的朋友?」 郁池夏点头,警察领他到一边去交钱,包括报警人的医药费以及赔偿等等,一系列手续办完天都快亮了。 程晁在警局吐了两回,酒醒了不少。 从警局出来,他走路还有点不稳,郁池夏伸手扶他:「阿晁哥,你怎么喝这么多?」 他去车上拿了瓶水给他。 程晁推开他:「别碰我。」 「你这样还没到家就趴路上了,我还是送你吧?」郁池夏说,「不过你怎么会和人打架呢,我听警方说你把对方认成了我?」 他还好意思问! 「郁池夏!」程晁勐地抓住他的衣领,两人离得极近,一夜未眠的程晁双目赤红,眼内布满血丝,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青青一片。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狠狠盯着郁池夏:「如果不是你,郁寻春根本不会和我绝交!」 郁池夏琉璃一样的浅色眼珠闪过一丝快到无法捕捉的情绪,转瞬即逝:「怎么会呢,阿晁哥,我哥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吗?绝交不过是气话,他怎么离得开你呢?」 程晁抓着他的衣领没松手,另一只手按着宿醉后头疼欲裂的脑袋。 是啊,在看到郁寻春和别人有说有笑之前,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郁池夏轻轻地帮他顺着背,「你见到我哥了?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他嗅到程晁一身的酒气,想到警方的话,追问:「是在酒吧吗?」 程晁头痛难忍,他不想再和郁池夏说话。 没错,郁寻春是因为他和郁池夏有联繫才会和他绝交的。 只要他不再和郁池夏有任何的接触,他就能把郁寻春哄回来。 他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删掉了郁池夏的所有联繫方式。 以前郁寻春也不喜欢他和林泽宇一行人在一起,一开始也和他绝交,但后来他们不也和好了吗? 只要他道歉,像以前一样去哄他…… 程晁蓦地站住脚,但郁寻春在哪里呢? 郁池夏跟在后面:「阿晁哥,还是我送你吧。」 他拉住程晁的胳膊:「我车停在那边的。」 「郁池夏,郁寻春不喜欢我和你有联繫,」程晁甩开他的手,冷脸看着他,「你别再缠着我了。」 「我知道我哥不喜欢我,但是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私下保持联繫吗?」郁池夏满脸受伤,「我只是想多从你这里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我不会在私下和你有任何联繫了,郁寻春不喜欢。」 「难道你们是因为我闹翻的吗?」郁池夏苦着小脸,「你怎么没告诉我呢,是我给你发消息被他看到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其实程晁到现在都不知道,郁寻春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和郁池夏私下有联繫的。 看到郁池夏示弱,他下意识想安慰他,手都伸出去了,郁寻春和别人同行的笑脸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总之,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留下这句话,程晁离开了。 「阿晁哥……」郁池夏追了两步,泫然若泣的表情冷了下来。 平时总显得无辜的双眼冰锋似的。 那张恬淡清纯的脸,在没了那些刻意装出来的单纯柔弱之后,只剩下漠然。 郁池夏冷眼望着程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口,他单手捂脸,笑了。 第79页 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黑色轿车停在酒吧外。 一夜过去, 霓虹灯熄灭,独属于夜晚的热闹随着白天的降临而沉寂下来。 郁池夏坐在车内,半降下车窗点了支烟。 尼古丁在车厢内漂浮着。 琥珀色的眼珠扫过街道两旁每一家酒吧,他在想, 是哪里? 昨晚程晁是在哪里遇到郁寻春的。 昨天是林泽宇的生日, 那个人一向浮夸又爱出风头, 邀请的信息自然也递到了郁池夏这里,但他没去。 因为他和这群人「合不来」。 他这种无害的「小兔子」,和林泽宇们凑到一起就是羊入虎口。 但如果他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郁寻春, 他肯定会来。 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又说了什么? 烟雾缭绕中, 郁池夏忍不住地去想, 去猜, 唇角擒着一丝趣味的笑。 明明在这段关系中,程晁越来越高高在上,审视他,批判他,以一个救世主的心态俯瞰他。 他察觉到了,也逃了,和程晁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最后彻底破裂。 怎么就能让程晁的态度一下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呢? 怎么就那么惹人爱呢? 哥哥。 「林少这次包场排场可真够大的。」 有人从酒吧里出来,锁了门,站在路边抽菸。 「人富家少爷, 有钱, 他排场越大咱们才赚越多不是, 最好这些林少马少牛少天天过生日, 天天包场。」 「也是,我们酒吧那点规模, 平时哪够得上这些少爷。」 「幸好还有spring来救场,不然我真是……」 spring? 春天。 郁池夏不由侧目,那边两个人站在路边抽完烟,年纪偏大的那个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你还得多跟spring学学,都是dj,人怎么能把气氛炒成那样……」 「诶你还别说,我是不是也该跟他学学编曲?这对我之后的职业发展也有帮助啊,换个更高端的酒吧混个音乐总监啥的?」 「不好意思,」带着笑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回头,戴着口罩的青年肩宽腿长,双眼弯弯,「请问你们说的spring,是昨晚的dj吗?」 郁池夏礼貌补充:「就是上场之后现场氛围最热的那个。」 「是啊,」年轻dj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听着碟打得很好,想找他学学。」郁池夏问,「能给我个他的联繫方式吗?」 没人会对一个声音带笑,谈吐礼貌,看起来气质很好的人抱有敌意和戒备。 年轻dj闻言看向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男人倒也好说话:「行是行……」 郁池夏正欲道谢,他话头一转:「不过我也不好随便把他的联繫方式给你,毕竟这也是别人隐私,不如这样,你给我留个你的电话,我先给你问问他要是愿意我就让他直接联繫你。」 「谢谢。」郁池夏和男人交换了电话,还加了微信,对方问他名字。 「summer。」 「你们一个叫summer一个叫spring,还挺有缘。」 「是啊,我也觉得。」 送走两人,郁池夏回到车上。 修长的食指点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 spring。 会是你吗? - 郁寻春收到酒吧老闆消息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忙不过来。 包括老闆说前同事想跟他学编曲,他也把对方推给了林子越。 林子越的工作室本来也会接学生,他工作室运行成熟,带出来的学生也有许多直接进入了他手下的其他项目。 郁寻春浅浅考虑过一下他这个模式,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教人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以他的耐心,他根本做不了一名老师。 他厌蠢。 最近的所有火都撒在桑朔身上了,只要去他的录音室,他就容易生气。 桑朔也很苦,早他爹知道郁寻春那么严格且不温柔,他还不如在外面另外请个老师。 天天在棚里被喷个狗血淋头,偏偏还反驳不了。 苦得他天天在小号上发蛋花眼的表情包,不明所以的粉丝每天都在问他怎么了。 桑朔:这真没脸说qaq 又是一天录音结束,郁寻春在车上就开始和吕攀陈树等人开始视频会议了。 让陈树没想到的是,这次卡在音乐上无法推进的原因,不是因为要求多又龟毛的吕攀,而是他们这位新鲜热乎的音乐负责人。 郁寻春回a市之后没两天就给他们发来了几份demo,吕攀很满意,但转头就被郁寻春自己否定了。 他问吕攀要了很多游戏的内部资料,甚至连除了核心人员外不能接触的游戏框架都被他要了过去,天天拉着他们开会,讨论各种游戏设定和细节。 对游戏了解越深入,郁寻春推翻的音乐内容就越多,甚至连当初他自己说可以改编的有音乐,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他要重头开始写,就要弥补上这两年游戏开发过程中他不曾参与过的内容,陈树觉得自己两眼一睁就在和郁寻春开会。 但不管是她还是吕攀,都丝毫没有怨言。 他们能看到郁寻春的用心,他并不是简单地接了个「活儿」,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完整度。 第80页 毕竟音乐不仅贯穿游戏制作的全过程,还贯穿了玩家整个游戏体验。 这个音乐总监请得太值了! 郁寻春驶入停车场后并没有立刻下车,他硬生生在车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结束会议前对吕攀道:「我需要一个音乐团队。」 吕攀立刻:「要多少人?」 「最少现在也得要三五个人。」 「行,我回头安排人事负责招聘,到时候简歷直接发你邮箱?」 他们这个游戏已经开发了快两年,正处于一个小团队扩充成大团队的阶段,到完全开发以及内测外测正式上线一类的,大概还要两三年,郁寻春现在重头开始做音乐,任务很重。 他一个人搞不定。 而且工作室计划明年年初就要开始进行游戏宣传,到时候放出去的第一版宣传视频里的音乐很重要。 郁寻春又提了些作品要求,吕攀一一记下,才终于挂了电话。 他比宴青川晚到家。 郁寻春走到书房,宴青川百忙之中抬头看他:「回来了?」 郁寻春点点头。 「晚饭在桌上。」说话时,宴青川手上翻阅平板文件的动作丝毫未停。 临近年底,他也忙了起来,处理不完的工作,应不完的酬,还有参加不完的晚宴。 就算是周末两人都在家,也基本都是各自捧着电脑工作。 郁寻春没多打扰他,简单吃完晚饭之后也进了工作间。 他还有一些曲子要写。 总之就是忙得团团转,忙得郁寻春连定好的直播都鸽了又鸽,鸽到宋杭清都来找代替粉丝催他了:[0000] 是,一开始他还打玲玲,后来直接省成0了。 每次郁寻春看到那一串0,都想说一句你才0,你全家都0。 他点开语音,宋杭清的声音跳出来:「玲玲,我求求你直个播吧!你知道我每次看到私信留言大几百大几千,结果点进去都是你粉丝让我催你时有多心酸吗?」 「我知道你忙,但是百忙之中,你也要看看你那些嗷嗷待哺的崽啊!」 「或者至少你发条微博给她们解解馋嘛!」 语音接二连三往外蹦,可见宋杭清被他粉丝摧残得不行。 「知道了。」 郁寻春回了语音,想着桑朔这边已经到了尾声,等他这边的工作结束,应该能空出时间直播。 结果想归想,发微博的事转头就被他给忘了。 - 12月24日。 这是桑朔生命中值得纪念的一天。 因为今天,此刻,他迷你专辑的所有录音工作都结束了! 桑朔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大咧咧支在地上,双手搭在腹前,看着头顶的灯流下了心酸和幸福的眼泪。 幸福是他再也不用被郁寻春摧残了。 心酸是他昨天去录一档综艺,路透流出上热搜,网友竟然夸他唱功变好了。 虽然他之前也不能说唱得很拉吧,但能变得更好,都是郁寻春逼出来的啊…… 郁寻春站在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脚:「能不能把你碍事的脚收起来?」 「可是这样真的很爽。」桑朔一点也不想动,甚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他,「你躺一下就知道了。」 郁寻春不想知道,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桑朔手机刷着刷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郁寻春,我们去吃饭吧。」 郁寻春想也不想:「我不要。」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一块儿,我也不想跟你一块儿。」桑朔说,「但俗话说有聚有散,我们俩合作结束,分手饭总要吃一个吧?」 「不好意思,坐你对面没胃口。」 「你以为看到你那张脸,我就有胃口了吗?」桑朔翻了翻点评软体,「吃烤肉吧,咋样?」 郁寻春都无语笑了:「你听听你这两句话,符合逻辑吗?」 桑朔可不管,拎着包就把郁寻春拽出门了。 他熟门熟路坐上郁寻春副驾:「今天我车限号,只有劳驾你当司机咯。」 「大明星居然只有一辆车,你微博两千万粉丝都是买的吧?」 郁寻春跟着导航开过去,两人踏进商场,熟悉的音乐让桑朔反应过来:「我说这么多人,今天好像是平安夜?」 郁寻春知道圣诞节要到了,每天出门都能看到街边越来越多的圣诞装饰,但他没想到就是今明两天。 烤肉店只能线下取号,已经排了长队。 郁寻春说:「那你排着,排到了给我打电话。」 桑朔才不想在这里干坐着,而且排队的人这么多,虽然戴了口罩但也有被粉丝认出来的风险,当即跟着站起来:「凭什么要我在这儿排,该你在这儿排。」 「谁提的分手饭谁排。」 郁寻春转身就走,桑朔快步跟上:「诶你能不能小声点,没看到其他人都在看我们吗,这要是被误会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分手饭……」 「嘘嘘嘘。」 「这三个字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故意的吧,郁……spring,」桑朔不爽,「那别人哪知道此分手非彼分手呀?在外面说话得注意点,我可是明星。」 最后两个字,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可是明~星~」郁寻春学他。 「嘿——」 第81页 两人一边吵嘴,一边在商场里晃悠,桑朔跟着郁寻春转了几家店就悟了,单手撑在柜檯上看郁寻春在那里挑来挑去:「买礼物呢?」 郁寻春没理他。 桑朔凑过去,跟他趴在一起看:「给谁买呀?」 「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但好奇呀! 桑朔看他们逛的这几家都是男士精品店,脑迴路一下回噼叉了:「你不会要送我吧?」 「……」郁寻春指了指旁边,「那儿有镜子,你要不要去照照你这脸有多大?」 别说,桑朔说完也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毛:「人多力量大,你说说你要送给谁,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郁寻春想了想:「我室友。」 「就那个大高个,双开门?」 郁寻春点头:「我最近一直都在用他的车,买个礼物谢谢他。」 桑朔羡慕了:「我要是什么时候有个室友,让我天天开他的库里南,我也得好好谢谢他。」 两人难得意见统一,郁寻春:「是吧?」 但挑礼物,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宴青川好像什么都不缺,自己就购物慾爆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工作之余解压,经常明明也没看他出去逛街,各品牌的新款都会往家里送。 西装更是裁了一身又一身,衣帽间里配套的袖扣手錶拉出来都是满满几抽屉。 郁寻春实在不知道送什么。 桑朔说是帮忙参考,实则帮不上一点忙,他的审美偏向潮男,不是嘻哈大裤衩就是印满潮牌logo的配件,郁寻春很难想像它们在宴青川身上是什么样子。 商场逛来逛去,依旧两手空空。 他累了,桑朔也累了。 拉着郁寻春去外面抽菸去了。 夜深了,因为圣诞节的到来张灯结彩,街上的人并不比商场的少,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 桑朔抽的电子菸,兜里应该备了好几支,递给郁寻春一支。 郁寻春摆手拒绝:「我不抽菸。」 「谁信?」桑朔说,「你当我没看过你抽菸的照片?」 「戒了,」郁寻春看着他,「怪不得你唱歌不行。」 「我这一个月都没有抽好不好!我现在就抽第一口!」 桑朔难道不知道抽菸对嗓子不好吗,他知道的呀,所以录音期间他菸酒糖一概不沾,但烟这种东西哪是那么好戒的? 他反而好奇郁寻春是怎么下定决心戒的烟:「因为片场失火那事儿?」 郁寻春在浏览购物软体,闻言眼都没抬:「不是。」 细说的话郁寻春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戒的烟,好像就是自然而然不抽了。 他本来也没有菸瘾,也就有时候烦的时候想来一口,后来好像是因为…… 宴青川不喜欢烟味。 对,宴青川不喜欢烟味,郁寻春每次在家想要摸烟的时候总会想到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就把手放下了。 然后自然而然就戒了。 其实明明可以出去抽的。 浏览页面半晌没有再滑动,郁寻春盯着手机发呆。 为什么他不出去抽呢? 「嘿!」桑朔打了个响指。 郁寻春回神,懒洋洋的:「干嘛?」 「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 桑朔吐出一口烟,飘进郁寻春鼻腔里,水果味的,有些甜。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桑朔直接问道:「片场那火真是你造成的?」 郁寻春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桑朔闻言还真垂眸想了想。 如果在之前,他觉得是。 当初吃瓜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不是郁寻春的可能,他在片场发疯要揍人的视频他也看过,那双黝黑的眼睛狼一样,亮得惊人,隔着屏幕看着都觉得癫狂。 这样的人造成片场失火,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但是现在,虽然郁寻春这人气人顶哌哌,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但人真论不上一个坏字,和疯更是不沾边。 而且他的喜好很直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不藏着掖着。 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说,桑朔觉得如果真是郁寻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做出那种全网捂嘴的事。 是他做的,他就会认,不会一声不吭。 那监控又怎么解释呢? 桑朔想不出来,靠在墙上,抬着下巴吐烟圈:「你在片场抽菸了吗?」 郁寻春:「没有。」 桑朔点点头。 郁寻春反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说没有。」 「啊,我知道了。」 郁寻春:「?」 桑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郁寻春转头:「算了,我回去了。」 桑朔盯着郁寻春的背影看了几秒。 他觉得郁寻春这人有些封闭。 好歹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桑朔时常都要提一提自己身边的事,有时候聊天聊到了也会顺嘴说很多之前的经歷。 但郁寻春从来不提。 就拿失火的事来说,如果是桑朔,他早忍不住想要替自己辩驳了。 不说别人信不信,但不是自己干的,身边相处的人总要知道吧? 但郁寻春没有。 第82页 就像现在,他明明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平时怕是没什么朋友吧? 桑朔也抽差不多了,大步一跨:「礼物不还没买,想好买什么了吗?」 「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 寒风一吹,郁寻春还好,为了装逼只有t恤+皮夹克的桑朔狠狠一哆嗦,裹紧衣服缩在郁寻春身后拿他挡风,提议道:「冷死了,要不你买个领带?霸总虽然不缺领带,但应该也不会嫌多?」 郁寻春想想也行,被桑朔催促着进了商场。 他很无语:「穿这么两件你不冷谁冷,活该。」 「你不懂,」桑朔吸熘了一下,「哥的风度,你不懂。」 - 今晚宴青川有应酬,郁寻春到家时他还没回来。 家里空空的,郁寻春走进客厅,随手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在柜子上。 他站在鱼缸边餵鱼,艷丽的小鱼一簇一簇地凑在一起,从左游到右,又从右游到左。 郁寻春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家了。 突然感觉家里这么安静还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时钟,偶尔又抬眼望向黑漆漆的落地窗外。 突然他目光一顿,放下饲料拉开阳台的门,风蛮横地冲进来,一片凉凉的东西贴在他额头。 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是什么。 下雪了。 雪花很细很小,晃晃悠悠从万里高空落下。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宴青川回来了。 「寻寻?」他边脱外套边踩进客厅,看到郁寻春穿着单衣趴在阳台,便走过去。 「下雪了。」 听到这句话时,郁寻春背上一暖,还带着宴青川体温的大衣挂在他肩头,沉甸甸的。 他笑着说:「不冷吗?别感冒了。」 郁寻春回头看他,宴青川穿了套棕灰色的竖条纹西装,他刚解开外套,正单手解着马甲的扣子,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指尖打滑似的半天也没解开。 宴青川皱眉嘟囔:「怎么回事?」 话比平时听着软,梳到脑后的背头也散下来几缕,嘴角微微向下,有点委屈又好像撒娇。 他看向郁寻春:「帮我。」 话里带着酒气。 郁寻春伸手帮他解扣子,羊毛面料摸着细腻又有点轻微地扎手,宴青川非要跟他一起解,四只手打架似的碰来碰去。 他的手很烫。 郁寻春拍开捣乱的手两三次,终于确定了。 他解开衣扣,抬头道:「宴青川,你是不是喝醉了?」 宴青川拇指在食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倒是诚实:「一点点。」 他伸手探出阳台,又重复了一遍:「寻寻,下雪了。」 他身上的马甲双襟六扣,郁寻春一一给他解开,把他伸出去的手往回一捞,推着人回了室内。 屋内暖气开得足,宴青川看着自己散开的马甲,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 他脱掉衣服,扯着领带往房间走。 郁寻春有点不放心,跟在后面,宴青川走到卧室门口时突然转身,一只手把着门,一只手按着门框:「寻寻,你跟着我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领带挂在脖子上,衬衫已经开到了胸前。 郁寻春下意识往他结实的胸上扫了一眼,又立刻别开眼睛,转身就走。 还能贫,问题不大。 宴青川笑着关上门。 郁寻春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能解酒的,最后看来看去拿出两个柠檬,去籽压汁加白糖。 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宴青川出来。 郁寻春过去敲了下门:「宴青川?」 没人应。 隔离会儿他又敲了两回:「宴青川?」 还是没人应。 他直接开门进去了。 宴青川摊着胳膊躺在床上睡觉,两只脚还踩在地上。 「宴青川?」郁寻春走过去拍拍他,「你这样睡不行,你先起来。」 手被抓住,宴青川睁开眼,眼底很亮,眼神不算醉,但也不是完全清醒。 他说:「你擅自进我房间,你不礼貌。」 郁寻春:「我敲门了。」 宴青川:「我没说请进。」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 郁寻春默了下。 算了,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企图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我给你弄了柠檬汁解酒,你先去喝掉。」 宴青川也没挣扎,但偏偏躺在那里像块死沉死沉的石头,郁寻春拽了半天没拽动,火都上来了:「你动一下啊,倒是!」 宴青川动了一下。 给郁寻春气乐了,丢开他的手:「爱起不起。」 郁寻春出去了。 宴青川探头往外望了眼,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由远及近的声音,又闭上眼。 郁寻春把柠檬汁往宴青川面前一递:「快喝,再不动我泼你脸上——」 宴青川本来想坐起来,听到这话又躺回去了:「你泼。」 「……」 泼当然是没泼的,郁寻春把柠檬汁一放,丢下一句爱喝不喝就走了。 走到一半听到宴青川喊了他一声,回头他拿着空杯子:「喝完了。」 「哦,你真棒。」 宴青川低头笑了下。 郁寻春把杯子拿出去,再回来浴室里传出水声。 第83页 宴青川洗澡去了,他应该只是简单地沖了下,很快从里面出来,房间里没了动静,或许是睡了。 郁寻春又倒了杯水打算给他放床头,免得半夜渴醒了找水喝。 进门一看,他沉默了。 宴青川确实睡了,脸陷在枕头里,唿吸平缓。 但他头髮上的水是一滴也没擦,别说枕头,连掖在下颚的被角都浸湿了。 平时挺稳重一人,怎么喝醉了酒,退化了似的? 「宴青川。」郁寻春推他,「起来,头髮吹干了再睡,你这样明天要头疼。」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没睁眼:「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没事什么没事? 郁寻春又推了他两下,最后一下被宴青川一把拉过去,跌在他身上,还没等郁寻春起身,宴青川拿被子把他一裹抱在怀里:「别闹了寻寻,睡觉吧。」 他还往郁寻春身上蹭,蹭了郁寻春一脖子水。 郁寻春服了,睡个屁啊。 「吹头髮。」 宴青川又往他怀里埋了埋,被郁寻春嫌弃地推开,黏黏煳煳撒娇:「那你给我吹。」 郁寻春是真拿他没辙:「你把我抱这么紧我怎么给你吹?」 宴青川松手了。 郁寻春下床去浴室拿吹风机,插在床头,宴青川非常自然地把脑袋放到了郁寻春腿上。 带着水,有点沉,郁寻春大腿绷了一瞬。 他打开吹风机,屋里安安静静,只有吹风机嗡鸣的声音。 吹风机的风温热的,拂过指尖,指尖再穿过宴青川发梢。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一面吹干,郁寻春正犹豫着要怎么不把他吵醒给他吹另一面,宴青川自觉翻了个面。 郁寻春突然给无语笑了:「你没睡着?」 宴青川闭着眼,答得利索:「睡着了。」 「你没有。」 「我有,我睡着了,我刚醒。」 「你觉得我信吗?」 「那你信吗?」 回答他的,是再次响起的吹风机。 这回彻底吹干了,郁寻春让他起开,宴青川没动:「寻寻,明天圣诞节。」 郁寻春想到了自己买回来的礼物,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会儿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宴青川察觉到他欲言又止:「怎么了吗?」 郁寻春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出房间,拿着礼物走到宴青川房门前又有点犹豫,来来回回在屋里徘徊了两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紧张。 他也不是没有给宴青川带过礼物,上次从b市带回来的领带夹不给得挺顺手吗? 「你准备在客厅转几圈?」 宴青川不知道什么出来,靠在门边。 他看到郁寻春手上的小购物袋,福如心至:「是给我的吗?」 「嗯,」郁寻春不得不上前,耳根泛红,「因为最近一直在开你的车,算是谢礼。」 谢礼两个字咬得很重。 宴青川失笑,拿在手里问现在可以拆吗? 郁寻春点头。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镀金的驳头链。 宴青川在领型的位置比了比:「等我去换套衣服看看。」 驳头链是一种西装配饰,一般佩戴在西装领插花眼的位置。 选择了这个礼物而不是桑朔推荐的领带一类,是因为郁寻春发现宴青川穿西装总会有一些小心思。 他的口袋巾袖扣领夹插花一类的小配饰,几乎从来没有重复过。 他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 从宴青川迫不及待想去换衣服就能看出来。 送出去的礼物对方喜欢当然是好事,郁寻春莫名臊得慌,连忙拉住他:「别折腾了,明天再弄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宴青川特地来敲了郁寻春的房门。 郁寻春昨晚熬了夜,还迷煳着就被宴青川从床上薅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深绿色戗驳领的双排扣西装,宽肩细腰长腿,显得人特别成熟且优雅,还别出心裁地配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衬衫繫到顶,恰恰好卡在喉结下,平白多了几分禁慾。 郁寻春送给他的驳头链就别在插花眼,低调又吸引人眼球。 他问郁寻春:「怎么样?」 郁寻春看了他半天:「今天是有什么需要隆重出席的宴会?」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非说个不普通的话,那今天是圣诞节。 「怎么样,」郁寻春缩回床上,拉起被子,背对着他,「和平时一样。」 他盖也没盖完,脖子露在外面,红的。 宴青川笑着走了,走前嘱咐郁寻春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干嘛?」 「圣诞节,刚好是我们公司旗下乐园五十周年庆,你送我礼物,我请你去游乐园,公平吧?」 - 游乐园不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吗? 虽然郁寻春小孩子的时候也没去过。 问就是玩物丧志,席余馥不让,后来他出国后报復性地连着去了一个礼拜的游乐园,每个项目连着刷,几乎玩到吐也找不到一点小时候嚮往,或者愿望得到满足的感觉。 所以他对游乐园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聊。 宴青川却和他恰好相反,不管外表多成熟的人,永远童心未泯,喜欢这些被梦幻和美好粉饰的东西。 第84页 郁寻春不太明白。 但他今天工作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集中不了注意力,时不时就要分神想一想游乐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还莫名在网上刷了好几个小时的各种乐园volg。 最后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静下心工作时,终于想起了搁置许久的直播。 工作日又是圣诞节,他以为不会有什么人。 实则,直播一开便被粉丝们的控诉淹没了。 [呵,男人,你鬼混终于想起我们还有一个家了。] [你知道这三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开摄像头的话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玲玲玲玲玲玲你终于来了!] 「最近工作确实很多,短时间内可以都没办法维持一周一播的频率了。」 弹幕哀嚎一片:[补药啊qaq] [没你直播我吃饭不香的呀qaq] 但这回撒娇卖萌确实不好使了,不是郁寻春不想,是他真没时间。 他大概数了数手上目前的活,粉丝一听一个不吱声。 [这么多活儿,不直播就不直播吧tt] [不过玲玲打算一直单干吗,不准备找人分担点吗?] [楼上什么算盘我在x国都听见了。] 「我脾气不太好,和别人处不太来。」 郁寻春今天没准备唱歌,打了会儿游戏也关了,就纯和粉丝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今天圣诞节,粉丝问他怎么过。 「我晚上去游乐园,」郁寻春问,「你们呢?」 [在家看电影咯,我最爱的最适合在圣诞节看的片子!] [和朋友一起去拍照!] [我一个人过,但我定了一个一直想去的餐厅,嘿嘿。] [我也是去游乐园诶!玲玲是去南山乐园吗?] [一到圣诞节南山乐园的票最难买了,真羡慕你们这些抢到票的人。] 郁寻春还蛮爱和粉丝聊天的,像朋友,很轻松。 他蜷在椅子上,抱着腿,问:「为什么?」 [玲玲不知道吗?] [圣诞节这天刚好是南山乐园创始人女儿的生日,所以这天不仅门票打骨折,而且园内活动很多!] [还会放巨美的烟花!] 「寻寻?」宴青川在外敲门。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他比想像中回来得要早。 「稍等一下。」郁寻春对粉丝道。 他摘下耳机打开门:「你怎么这么早?」 「为了晚上出去玩,我疯狂提高工作效率,这个点下班我应该的。」宴青川往屋内看了眼,「你还在忙?」 「也不忙。」 「那你换个衣服,我们准备出门了?」 「好,」郁寻春点头,「我给粉丝说一声。」 「你在直播?」 「昂。」 「那你去换衣服,我帮你和粉丝说。」 这样也行? 郁寻春想宴青川帮他和粉丝打声招唿应该也没什么。 他回卧室换衣服,宴青川嘱咐他多穿点:「今天外面挺冷的,晚上可能又要下雪。」 「哦。」郁寻春关上门。 电脑直播的页面还亮着,弹幕刷得很快。 [是室友回来了吗?] [是哦,玲玲是和室友去游乐园吗?] [好!我先嗑为敬!] 「室友,是说我吗?」 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声让弹幕齐齐一窒,随即卧槽满天飞。 [我靠我靠,室友本尊来了?] [我疯了,室友声音这么攻???] [mua的!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 「寻寻换衣服去了,」宴青川说,「他让我帮忙转告你们一声,我们要出门了,今天直播就先到这里了。」 [xunxun哪个xunxun?] [呜呜,玲玲三次的名字也好可爱。] 「那可不能告诉你们,」宴青川轻笑道,「毕竟我是室友,而你们只是网友。」 [???]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 郁寻春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衣柜里的衣服几乎都被他翻了出来, 换来换去依旧不知道穿什么。 好奇怪,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和宴青川出门,他为什么会感到紧张? 郁寻春穿了件卫衣,总觉得哪里不对, 抓着衣领脱下来。 「寻寻, 」门轻敲了两下, 宴青川从外打开,「你还没好吗?」 郁寻春受惊一样转头,脱了一半的连帽衫还挂在胳膊上, 他背对着门, 打底的t恤因为衣物摩擦的关系也被带着堆叠在肩膀, 光滑的背嵴裸露在外, 白得像陶瓷。 他腰后有两个腰窝,宴青川知道,但猝然看见还是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郁寻春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根,浑身的毛都炸了:「谁让你进来了!」 宴青川从善如流关上门。 郁寻春拽下帽衫,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叩叩叩—— 宴青川的声音响在门外:「寻寻,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郁寻春瞪着门,就好像隔着门能把宴青川瞪穿一样。 脸上的热气还没散,他语气不善:「不可以。」 叩叩叩。 「那现在可以了吗?」 「不可以。」 叩叩叩。 「现在——」 郁寻春唰的拉开门:「你烦不烦。」 他转身回去,也没关门, 宴青川跟着进来:「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还没好。」 第85页 郁寻春抿着嘴没说话。 看着大开的衣柜和床上凌乱的衣服, 宴青川懂了,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走过去从衣柜里取下一件鹅黄色的帽衫。 这件衣服是他买的,买来郁寻春还没穿过, 太嫩了,这个颜色。 像是那种七八岁的小朋友穿的。 郁寻春一看就皱眉:「我不要。」 「游乐园诶,」宴青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得穿得活泼一点了。」 郁寻春看着他身上没有换的西装:「你穿这样说这话合理吗?」 宴青川握拳装模作样在嘴边轻咳了下:「因为我是大人。」 「我难道就是小孩儿?」郁寻春磨牙。 宴青川掏出他的入场券,上面写着仨字儿——亲子券。 郁寻春:? 宴青川直接把帽衫套郁寻春头上:「寻寻,委屈你当天小朋友了。」 「不是……」 郁寻春还想挣扎,已经被宴青川拎着两只胳膊塞进了袖子里,衣摆往下一扯,郁寻春像个刚出生的小鸡崽子似的。 郁寻春指着入场券上面「仅限一米二以下儿童使用」的话,对宴青川道:「你是真没看见,还是你觉得检票员也看不见?」 宴青川将入场券塞进口袋:「我自有办法。」 他伸手去摸郁寻春乱糟糟的头髮,被后者不爽地拍开。 郁寻春满脸写着不高兴,但身上的衣服到底没脱。 宴青川给他搭了一整身,外面选了件白色羽绒服,下身是浅色牛仔裤,两人站在镜子前,他说:「像不像?」 郁寻春扒拉着头髮:「像什么?」 「爸爸和儿子。」 「……」郁寻春动作一顿,转身回屋,「不去了。」 「那可不行。」宴青川笑着把人拖出了门。 而他所谓的自有办法,就是在入园前掏出两张成人票。 即使郁寻春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控诉:「你骗我?」 「我逗你,」宴青川毫不掩饰,「说什么你都信,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郁寻春小声挽尊,「我那是配合你。」 游乐园里人很多,大人小孩,过节的朋友情侣,郁寻春走了几步,被打闹的小朋友撞了下,年轻妈妈跟在后面喊着危险别跑,年轻爸爸向他道歉。 这会儿玩了一整天的人蜂拥出园,像他们一样赶夜场的人排队入园,入口处人山人海,有点碰撞在所难免。 郁寻春摆摆手:「没事。」 空中的手蓦地被人握住,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不久,手都暖,宴青川的掌心热热的,很干燥。 「你干嘛?」 宴青川牵着他往园内走,「人多,一会儿又被别的小朋友撞飞了。」 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气球,一撞就飞。 郁寻春挣了两下,没挣开,宴青川反而握得更紧了:「抓紧点,不然一会儿你走丢了,我就只能去广播找你了。 「『寻寻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哪里哪里等你』,你想听到这样的广播?」 掌心和掌心贴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热的,潮的,无意间按在手腕处的指腹下,好像都能感受到跳动的脉搏似的。 「我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丢?」两人站在人群里本就醒目,牵上手之后更吸引人目光了,郁寻春感觉周围人都在看他们,浑身都不自在,「你松开。」 宴青川垂眸,郁寻春脖子上围了条粉蓝色的围巾,毛茸茸一团,半张小脸都陷在里面,正在奋力和他的手作斗争。 半低着头,耳尖是粉的。 「好吧。」宴青川松开他。 温暖干燥的手撤离开,冷空气窜进掌心,郁寻春愣了下,心里也莫名空了下。 不太高兴反正。 他在衣服上蹭了下手,说不清那点烦躁的情绪从何而来,抬头时眼前却没有宴青川的人影。 「宴青川?」郁寻春环顾周围,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头顶。 宴青川那样鹤立鸡群的一个人,如果在,一眼就能看到。 园内四处挂着彩灯,小朋友举着会唱歌的气球,游人头上顶着各种小发箍,旁边的彩车唱着圣诞节的歌晃晃悠悠穿过人群。 哪里都没有宴青川。 郁寻春有点慌:「宴青……」 「在这里。」 手被抓住,郁寻春回头,宴青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往他手腕上繫着东西。 「你看,我就说要走丢吧。」宴青川将扣腕的另一端扣在自己手腕上,将手抬高,郁寻春的手也被拉至半空。 儿童牵引绳。 「我只是去买个东西就差点找不到你,」他晃晃绳子,「这样总行了吧?」 郁寻春过了半晌捂住脸。 他说不上自己刚才的心慌和此刻的安心从何而来。 宴青川问:「怎么了?」 郁寻春默默:「有点丢脸。」 儿童牵引绳,实在丢脸,还不如牵手呢。 宴青川轻轻哼笑,像是在说「现在嫌丢脸,晚了」一类的。 郁寻春拿围巾捂着脸,两步迈入人群中。 之后他便开始反覆经歷嫌弃宴青川要玩的游戏幼稚,要走人,然后后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牵引绳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一条线,最后郁寻春受不了别人打量的目光觉得万分丢脸,而不得不妥协,这样的戏码。 第86页 特别是两人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的时候,一个小孩儿指着他说:「妈妈,那个哥哥跟我一样也容易走丢吗?」 小孩儿的牵引绳是胸背。 郁寻春:「……」 这下围巾把他整张脸都裹住了。 就露了双眼睛。 「你这是什么造型?」宴青川转头,摘下围巾,将手里的猫耳发箍别在他头顶。 郁寻春扒拉,宴青川按着他的手不让动,勾着脖子把人塞进旁边的大头贴相机里。 他自己戴了一对狗狗耳朵的。 选的相框都是又粉又花的,郁寻春都不想吐槽了:「宴青川,你好幼稚。」 「怎么能叫幼稚呢,」宴青川的下巴在郁寻春头顶,他抓着郁寻春的两只食指,戳了戳他的脸,「所谓的大人不都是社会定义的吗,笑一个。」 郁寻春对着镜头笑了下。 咔嚓,这瞬间定格下来。 宴青川又拉着他换了个姿势:「五岁六岁,你是小朋友,二十五六岁你依旧可以当小朋友。」 他在镜头内和郁寻春对视:「对小朋友来说,享受当下就好了,哪有什么幼不幼稚。」 郁寻春任由他摆弄,没反驳。 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知道小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没有当过无忧无虑只知道享受快乐的孩子。 「寻寻,」宴青川理了理他的头髮,弯腰取出列印好的大头贴,「你今晚开心吗?」 一式两份的大头贴,宴青川递给郁寻春一份。 小小的照片里,两人换了好几个姿势。 照片上的郁寻春笑得很开心。 小学时,席余馥来接他放学,他坐在车里,看着小朋友围在路边买气球,那种可以飘在半空的五颜六色的气球。 那些小朋友接过气球的表情超级开心,让他很嚮往。 后来他终于可以自己买气球的时候,捏着气球站在路口却没有想像中那样快乐。 不过是个气球而已,小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眼馋呢? 游乐园也是,旋转木马一圈圈地转,海盗船一遍遍地晃,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但为什么他今天和宴青川一起,就能笑得这么开心呢? 开心吗? 从照片上的笑容来说,郁寻春是开心的,虽然今晚数次他都因为宴青川的某些行为而无语,但他好像也并没有排斥。 旋转木马坐得开心,摇摇杯也坐得开心,挤在小孩堆里扎气球,看着宴青川因为赢过小孩嘚瑟也开心。 就连手腕上这个让他倍感丢脸的牵引绳,他也从未冒出过摘下的念头。 应该是开心的,但他应该开心吗? 在他笑的时候,和宴青川打闹的时候,好像总有什么追在他身后。 黑乎乎的,小小的人影,他指责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开心呢? 他说游乐园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是些幼稚的无聊的哄孩子的游戏。 他可以开心吗? 如果他开心,那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小人又怎么办? 许久之后郁寻春才说:「我不知道。」 坦然地承认开心,对他来说仿佛是带着罪恶感的。 宴青川的手落在他脑后,胡噜小猫的似的,揉乱了他的头髮:「走,要放烟花了,我们去坐摩天轮。」 两人走到摩天轮下,宴青川却着急。 「不走吗?」 「等一下。」 宴青川看着手錶,当指针指到某个数字时,才拉着郁寻春上去,郁寻春不明所以,宴青川解释:「放烟花的时候,我们这节轮舱刚好停在最顶端。」 是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摩天轮缓缓升空,喧闹的游客渐渐被落在脚下,周围安安静静,偶尔能听到从下面飘上来的音乐声。 整个城市都陷在节日的氛围里,远处的夜景流光溢彩。 郁寻春和宴青川分坐两侧。 游乐园日常都有烟花秀,唯独每年今天的烟花最灿烂。 郁寻春望着窗外:「听说今天是乐园创始人女儿的生日。」 「是的,宴南山女士五十大寿,所以今晚的烟花比往年的烟花更绚丽。」 「她是你……」 「妈。」宴青川接话。 郁寻春反应过来:「那这个乐园?」 南山乐园,以宴青川母亲的名字命名的。 「也算是我爷爷奶奶送给我妈的礼物?乐园筹备期的时候我妈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宴青川道,「不过刚好乐园开业那天她出生。」 「那你不陪你妈妈过生日吗?」 宴青川闻言便笑了:「可轮不上我,人宴女士正忙着和小男友恩爱呢。」 郁寻春:「小男友?」 「她这个男朋友我没见过,」宴青川想了想,「但听我们家老宴女士说的……对方跟你差不多大。」 「啊?」 他妈妈的男朋友比宴青川还要小上两三岁? 郁寻春惊了。 「是吧,我妈老牛吃嫩草专业户。不过一个有钱漂亮还会疼人的大姐姐,也不怪那些小男生沦陷,每次分手都要死要活的。」 「啊??」 宴青川轻轻把他下巴合上:「这么震惊,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郁寻春确实很震惊。 换谁听到信息量这么大的内容,也很难不震惊吧? 第87页 他好奇:「那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啊?」 「我从小就没见过爸爸。」 「抱歉,我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在惋惜我没有爸爸。」宴青川忍不住笑,郁寻春呆呆的样子太可爱了,他狠狠搓了一顿脑袋毛才收手,「我妈是个外貌协会,她上大学的时候对我生父一见钟情。 「据她说我生父是一个脑袋灵光脸长得好身材也好的男人,就是人品不咋地,因为我妈倒追的他,就以为能拿捏我妈,于是我妈就去父留子。」 郁寻春一听一个不吱声。 「虽然我没有爸爸,但是我并不缺少所谓的父爱。」宴青川看着他,眼神很柔和,「或者说,爱,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父亲和母亲之分。」 说起家人时,宴青川的表情很坦然和明媚。 从他对他母亲的称唿也能看出来,与其说是母子,他们俩更像是朋友。 郁寻春莫名有些羡慕。 羡慕他提起家人时的笑脸,羡慕他话里话外被爱滋养着长大的童年。 他有时候也会想,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宴青川这样的孩子。 幼稚又从容,童趣又稳重。 直到这一刻,他快乐的成长环境彻底具象化。 到底是多充盈多富足的爱,才能让宴青川说出这样的话。 爱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分。 郁寻春低下头,他突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宴青川。 他有些……嫉妒。 是的,嫉妒。 他因为别人幸福美满而嫉妒,这一瞬,郁寻春觉得自己好丑陋。 轮舱晃动了一下,停住了,同时砰的一声,烟花接连在夜空下绽放,斑斓炫丽的色彩泼墨一般,像一场人造的流星雨。 宴青川像上次那样握住郁寻春的手,推至胸前:「寻寻,当摩天轮停在最高处的时候要许愿哦。」 他的手抽走,郁寻春手背空了一瞬,他垂着眸:「你怎么总是相信这些?」 「你不信吗?」 「我不信,」郁寻春放下手,「我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如果依靠许愿。 如果等着别人来拯救,郁寻春或许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从善如流地扮演着让席余馥满意的好孩子。 他按照所谓的既定的剧情继续饰演人人厌恶的万人嫌。 那是他既定的人生轨迹。 将希望寄托在外物,难道就会有人从天而降来修正这一切吗? 不会的。 他一步一步从那个沼泽里走出来,靠的都是他自己。 他不信这些。 这一刻也不想再陪宴青川演戏。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 宴青川又问了一遍:「寻寻,你今晚开心吗?」 这一次,郁寻春连不知道三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转头望向窗外,隔着百米的高空,好像也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下面,仰头望着他。 你瞧,他的位置应该在那里。 宴青川握住他的手,掰开他攥在掌心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他掌中那串月牙形状的指甲印。 「我今晚很开心,」他柔声道,「和你一起玩游戏很开心,和你一起坐摩天轮也很开心。我喜欢和你一起,也很享受当小朋友的时光。」 烟花仍继续。 绚烂,短暂。 宴青川看着他的眼睛:「你应该学着去当一个小朋友。」 那些绚丽的颜色映亮了他的脸,在他眼底缀出一片波光粼粼的银河。 多耀眼啊。 郁寻春觉得宴青川就像烟花。 像他们一起看到的那场流星。 他跟一切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有关,他是挂在天上的星星。 而郁寻春呢? 他是路边的石头,灰扑扑的,被来往的人踢进泥沼里,满身狼狈。 石头怎么够得着星星呢? 郁寻春抽回手:「我不想做小朋友。」 小朋友脆弱,无力,总是去奢求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反抗。 他不喜欢做小朋友。 他也不想坐摩天轮了。 第39章 第 39 章 第39章 「郁寻春你怎么回事?」 彩排中途, 桑朔回到保姆车,推开车门就看到坐在后排用电脑的郁寻春,他忍不住道:「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圣诞之后,郁寻春仿佛在他车上扎根了似的, 一坐就是一天, 基本没挪过窝。 每次看到他桑朔就不免冒出一些痛苦回忆。 十分想让他别在自己眼前晃悠。 但对于他的嘲讽郁寻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回怼,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桑朔,又默默地垂下眼,戴上了耳机。 全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兴致沖沖, 却一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桑朔:「……」 他喝着水大声和经纪人蛐蛐:「他到底怎么回事?」 经纪人心想祖宗,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光是他突然知道那个spring是全网消失已久的郁寻春就够他消化的了, 结果还发现这俩众所周知的对头关系好像还不错? 这像什么? 像那些缺德cp粉写的死对头变情人(bushi)文学的前奏! 而且还是那种嘴上嫌弃得要死, 但实际忍不住关心的那种。 第88页 靠。 经纪人靠在椅背上不想说话。 看着表情安详,其实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正在头脑风暴如果这事儿爆出去,他应该怎么危机公关。 如果桑朔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率会给他竖起大拇指,再讽刺一句真会居安思危。 但他现在没空琢磨经纪人脑子里装了什么,他只想知道郁寻春脑子里装的什么。 这几天的郁寻春都不太对劲,虽然他平时也不是那种话多的类型,但这两天看着格外自闭和冷淡,既不和他斗嘴,也不表示对他的嫌弃, 就天天戴着耳机写歌, 还被桑朔捡漏了两首废曲。 听到桑朔要, 他也没提什么给钱的事, 就神色淡淡的,把一堆的废稿塞给他, 让他喜欢哪个就拿去。 太稀奇了。 心情不好? 为什么啊? 是平安夜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他送出去的驳头链,他那个双开门的室友不喜欢? 「诶,」桑朔摘下郁寻春耳机,「明天跨年夜你怎么安排的?你要不要来跨年晚会现场,我给你票。」 「不要。」郁寻春言简意赅,都不带思考的。 「明天晚会结束后我和林子越打算通宵开车去海边追日出,你要不要一起?」 郁寻春摇头。 「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郁寻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桑朔转身缩回座位,骂骂咧咧,「那你想干什么?」 「不用管我。」郁寻春拿回手机,「我还有工作要做。」 「一天不干活又不会死。」 桑朔话音刚落,车窗被人敲了敲:「桑老师,这边舞台走位还要麻烦您再过一遍。」 「来了。」桑朔拉开车门,转头对郁寻春道,「别一天在车上闷坐着,实在闲得慌,跟老徐去帮我给粉丝买奶茶呗。」 经纪人:你一天天的可真会出馊主意。 桑朔走了,车门一关,车厢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徐尬笑:「哈哈,别听他瞎说,我让助理去就行。」 郁寻春盖上电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他不想待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又总是会想起那天摩天轮上,宴青川在烟花下熠熠生辉的眼睛。 郁寻春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和宴青川在一起时,他总是会有一种踩在半空的悬浮感。 宴青川越温柔,他越想逃。 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在桑朔这里,至还有点处于现实中的落地感。 宴青川完美地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怕宴青川是真的,却又害怕他真的是假的。 跨年晚会在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露天体育馆里,桑朔虽然被场务叫过去彩排,但也没有立刻上台,他看着舞台上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抱臂等在一旁,食指极有节奏地在胳膊上轻点着。 他同样在想郁寻春,他觉得和郁寻春相处挺费劲的。 他一般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闭,拧巴,但是他好像又是郁寻春无处可去时唯一能想到的人…… 哎,哥的魅力,无人能敌。 「池老师。」 桑朔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最近他确实对池夏的名字非常敏感,听到工作人员的招唿声,他抬头看过去。 池夏应该是刚到,被经纪人和助理围在中间,旁边还跟着一个脸生的陌生男人。 不过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从神态到衣着,都散发着一股霸总味儿。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池夏低着头,小脸上挂着愁容,而男人则显得有些不耐。 当然这个不耐并不是对池夏的,而是…… 男人双唇一张一合,桑朔从口型中看到了「郁寻春」三个字。 他站直了一些。 两人好像有些争执,但碍于场内人多眼杂也并没有真的吵起来,池夏被场务唤走,徒留男人一人在原地,他眉头皱得紧,脸上表情烦躁,盯着池夏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池夏在一旁和工作人员对流程,他注意到桑朔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老实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池夏和郁寻春长得完全不一样。 池夏确实也长得好,却是实打实的淡颜,小头小脸骨架单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郁寻春,则和淡这个字挨不上一点边。 但为什么,他总是会觉得两人像呢? 比如池夏低头时,比如池夏侧过脸。 「桑老师?」大概是桑朔盯着池夏看了太久,后者略带疑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是我哪里不对吗?」 「哦,没有。」 舞台上正在排练的艺人走位出了点问题,导演组正在调整。 桑朔摸出兜里的电子菸:「池老师抽菸吗,一起?」 「我不会抽菸,」池夏笑着摆手,「桑老师也少抽点吧,电子菸对嗓子也不好。」 桑朔笑笑,叼着烟出去了。 他在没人的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远处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的池夏。 不会抽菸? 可刚才池夏伸手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台本时,他分明闻到了他指尖若有似无的尼古丁味道。 都是抽菸的人,他不会闻错的。 - 郁寻春很晚才回家。 两点多,城市陷入沉睡,雪静静落在房顶树梢,积了厚厚一层。 第89页 他踩着夜色,打开了门。 意外的是客厅的灯亮着,宴青川还没有睡,郁寻春愣在门口,第一反应是想逃。 脚却又仿佛生了根似的,既无法退后半步,又无法迈入屋内。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是空的。 还是宴青川听到声音走过来:「下班了?」 他穿着家居服,法兰绒的材质,细腻柔软,背后大片暖色的光调,他就站在那片光里。 郁寻春也站在光里,楼道里的白炽灯,明亮,没有温度。 他垂眸走进屋内。 厚重的大门轻轻阖上,郁寻春踩进了借着客厅的光却略显昏暗的玄关。 啪—— 宴青川打开了玄关的灯。 郁寻春低头换鞋:「你还没睡?」 「刚刚加完班。」宴青川说。 但实则,他是专门在等郁寻春。 郁寻春点点头,不去窥探这句话的真假。 宴青川好像随口似的:「寻寻,你这几天好像比之前还要忙。」 「有几首歌快到截稿期了,吕攀那边也要尽早把初稿确定下来,新团队也在磨合。」郁寻春语气轻松,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确实比之前忙。」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还以为结束桑朔那边的工作能轻松一点。」 他对宴青川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他的话很多,事无巨细地给出一个近日早出晚归的完美理由。 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 他忘了,他哪里是那么有耐心去解释什么的人。 宴青川轻轻笑了笑,没有戳穿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再开他的车。 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明晚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的话到嘴边又被郁寻春咽了回去:「应该会和桑朔一起跨年,等他舞台结束后再和林子越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是吗?」宴青川语气惋惜,「本来还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家的。」 「你要回家吗?」 「嗯,每年跨年我都是和家人一起。」 真幸福啊。 郁寻春看他:「真可惜。」 「那你别和桑朔林子越一起了,和我回家吧?我也可以带你去看日出。」宴青川也看着他,「嗯?」 「下次吧,我都和他们约好了。」 「好吧,」宴青川笑道,「真可惜。」 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郁寻春应该说一句晚安然后回到房间,但他却没有动。 甚至有些好奇:「你们家跨年一般都做什么?」 宴青川半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搭在一起,微微仰着头看他:「也不干什么,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看看跨年晚会,聊聊天,困了就各自睡觉。」 很稀松平常,但他说得越普通,郁寻春越是难以想像。 每年年底的几个月,在郁家,是最难捱的一段时间。 郁沛不会回家,大概率是和白月光在一起,席余馥会催他给郁沛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郁沛通常都不会搭理他,没有让父亲回家,席余馥会冷冷地看着他,说他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别墅空旷又冰冷,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眼睁睁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逐渐冷却。 即使很饿,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吃。 等他受不了偷偷将米饭塞进嘴里时,席余馥大多时候会披着一条羊毛披肩站在二楼俯视他,然后神色冷淡地问他琴练好了吗? 后来白月光死了,郁池夏被接回家,郁沛开始时常回家吃饭了。 但在那张饭桌上,气氛越是融洽,他受的罪就越多。 郁沛夸席余馥将池夏照顾得好,席余馥回头质问他为什么在餐桌上要冷着脸影响大家心情。 郁池夏每喊一声爸爸,席余馥就要斥责他怎么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郁寻春转身走进厨房,问宴青川:「要喝水吗?」 他蛮横地切断了过分陷入回忆和痛苦的自己。 「谢谢。」宴青川仍在客厅。 即热饮水机滴滴响了两声,水柱打进马克杯内。 郁寻春又忍不住问:「那你们,都会聊些什么呢?」 将水杯递给宴青川,他挨着他坐下,明明沙发空着,两人却偏偏挤在扶手上。 他问什么,宴青川就答什么:「什么都聊,工作生活,我妈缠人的男朋友,我奶奶从老姐妹那里听来的八卦,还有我爷爷钓来鱼。」 「那你呢?」 「我,」宴青川想了想,「今年大概会聊我捡来的小猫吧。」 「什么时候?」 「嗯?」 「猫。」 宴青川捧着水杯转头:「有段时间了。」 郁寻春从没听他提起过,也没见过:「养在哪里的,公司吗?」 宴青川轻轻撞了他一下:「不告诉你。」 「为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你也有事情没告诉我不是吗?」宴青川唇角含笑,「我这人很小气的,你有秘密,那我也要有。」 郁寻春没说话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时钟走到后半夜,该睡觉了,但谁也没动。 郁寻春杯中的水见了底。 「寻寻,」宴青川出声,「不早了,睡觉吧。」 「好。」 - 第90页 郁寻春没睡着,坐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 凌晨天还未亮,马路上已经有除雪车在工作了,远远亮着灯,将积雪推至两旁。 屋外传来动静,宴青川起床了。 郁寻春听了半晌,关掉房间灯走出去,宴青川换好了衣服,臂弯里搭着大衣往玄关走。 他有点意外:「寻寻,醒这么早?」 郁寻春揉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样子:「我上洗手间。」 他不由跟着宴青川走向玄关,看着他换上皮鞋,看着他将拖鞋放进鞋柜,看着他握上门把手。 宴青川转头:「寻寻,新年快乐,晚上和朋友玩得开心。」 「你也是,」郁寻春顿了顿,「路上小心。」 宴青川闻言低头一笑,从门边的伞桶里抽出一柄黑伞:「我出门了。」 房门一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阿姨昨天新换的鲜花娇艷欲滴,郁寻春推开了阳台的门,雪下得很大,在栏杆上积了厚厚一层,握上去嘎吱响,顷刻化在掌心,很冰。 郁寻春看到一辆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是宴青川的车吗?太远了看不清。 他退回屋内,给鱼餵食,给花换水,给绿植施肥,拖地抹灰,仔仔细细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还给地板打了蜡。 一年的最后一天,阿姨也放假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买菜,市场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热闹,只是鱼肉摊贩的顾客更多了。 郁寻春在市场里转了两圈,听阿姨和鱼贩搭话,埋怨小孩一放假就要跑出去玩,只知道和所谓的朋友跨年,不知道回家。 又看买菜的顺捎带地要了菜贩几根葱,菜贩一脸不在意地挥手让他拿走。 还有水果摊旁,几个老奶奶围着问店主这个反季的水果不会是激素催出来的吧,吃了肯定对小孩不好。 郁寻春默默地听,接过摊主打包好的菜道了谢。 这个市场里宴青川家很远,但也不算太远,不到两公里。 郁寻春叩上帽子,踩着雪慢悠悠晃回了家。 - 宴青川结束了早上的工作。 元旦假期将至,公司里的氛围很轻松,秘书办也在讨论着如何度过这三天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 陈助理路过,笑着说要给宴总告状她们摸鱼。 「陈助你没收到消息吗?」秘书说,「宴总给我们提前放了半天假,下午干完手里的工作就能走了。」 「什么?」陈助理拿着文件进到办公室,控诉宴青川区别对待。 宴青川坐在办公桌后沉思:「问你个问题。」 「答对了就能下班?」 「手里的活儿干完才行。」 「您问。」 「我记得你养猫?」 「对。」陈助理资深猫奴,没一件西装上不沾两根猫毛的,「您也养猫了?」 宴青川没否认:「刚养熟的小猫突然对你有所防备,一般是什么原因?」 「这不好说……」陈助理思忖片刻,「猫咪实际上是一种很胆小的生物,这类行为上的明显转变,大概率是应激了。」 「应激吗……」宴青川垂眸。 助理点头:「或许是最近有什么事刺激到它了,让它没有安全感,对您产生防备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这种时候对小猫要比平时更耐心才行。」 - 到家时,郁寻春头顶和肩头落满了雪。 他在单元楼下抖掉了身上的雪才上的楼,打开门,屋里的灯亮着。 是他离开前特别留着没有关。 就像有人在等他回家一样。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屋里静悄悄,无人回应,他又说,「你回来了。」 脱掉带着寒气的外套,系上围裙,他拎着菜进了厨房。 洗菜,备菜,做饭,吃饭,洗碗。 擦掉灶台上的最后一滴水渍,他回屋睡了个午觉。 睁眼是下午三点多,窗外的雪依旧没有停,郁寻春开始工作,再抬眼天已经黑了。 他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裹着毛毯缩在沙发上。 每个电视台都在表演着不同的节目,微博上网友分享着各种跨年活动现场的热闹,郁寻春换了个台,恰好看到了正在表演的桑朔。 他穿着皮衣,里面是一件镂空的背心,在现场观众的欢唿下又唱又跳。 他表演结束后郁寻春又看了两个舞台,有些无聊,关掉电视他又回到了工作室。 但这次他工作并不专心,时不时地走一走神,编曲软体停滞不动,弹到首页来的宋杭清的消息他也没有回,他趴在桌上看着售房软体上的房租出租信息。 在宴青川家里住这么久,也该搬走了。 他平时社交也不多,可以找一套城郊的房子…… 郁寻春刷了好几个小时的租房信息,一个也没有看中的。 明明有很多不错的房子,他却总觉得不太好。 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 现在几点了? 他扫向手机左上角的时间,还没看清上面的数字,来电页面弹出来,手机慢半拍似的嗡嗡嗡震动起来,震得人手麻。 是宴青川。 郁寻春看清了时间,23:59。 他是来说新年快乐的。 郁寻春接通电话:「宴青川,新年快乐。」 「寻寻,你在哪里?」 第91页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郁寻春顿了顿:「我在晚会现场。」 「骗人,」宴青川笑道,「下次说谎要先拉窗帘。」 郁寻春落在桌上的视线滞了一瞬,下意识起身推开窗户,这间小房间在另一侧,临街,望下去只能看到盖住树梢的厚厚白雪。 「你来客厅。」 郁寻春又跟着走出去,踏入阳台一瞬间,新年的时钟敲响,远处烟花炸开,宴青川在雪地上,是一团黑点。 太远了,院子里的路灯把雪也染得黄黄的,宴青川好像仰着头,郁寻春看不清。 「新年快乐,寻寻。」宴青川声音很轻,「你下来。」 雪下得好大,外面好冷,不想下去。 郁寻春转身出了门,宴青川又提醒他:「记得穿外套。」 他匆匆回屋抓了件外套,连鞋也没顾上换,等电梯的时候时间好像被拉得格外漫长。 电梯一直不来。 郁寻春转身进了逃生通道。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点亮,郁寻春忍不住想,为什么宴青川会在这里? 他不是回家了吗? 他不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吗? 他是在做梦吗? 郁寻春喘着气拉开单元楼大门,唿出的白雾飘散在空中,寒风凌冽,大雪砸脸,楼下空荡荡的,哪有宴青川的影子。 他在做梦吗?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想要翻出通话记录确认,又不敢。 郁寻春赤眼盯着手机,突然颈间一冰,刺骨的冷顺着背嵴一路滑下,他悚然回头,宴青川将一小团雪塞进他脖子里,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 「冰吧?」没等郁寻春反应,他另一只手抓着雪往他脸上贴。 钻心的冷。 好冰。 是真的。 不是梦。 偷袭成功的宴青川已经跑开了,他蹲在不远处团雪,扬声喊了声寻寻,雪团裹着他的声音一起砸过来。 郁寻春下意识躲开,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要不要参与这个幼稚的游戏,已然被宴青川拉入了战局。 大雪夜,隔着江的cbd和广场正陷在新年的狂欢中,几个街区外的居民楼静静矗立在夜色里,安静的庭院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个不停,风里飘着求饶和笑声。 以宴青川的体格来说,怎么也不可能打不赢郁寻春。 但他却被郁寻春按在雪地里,揪着衣领往里面塞雪。 他蜷着,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脖子,又被郁寻春拽出衬衫,冰凉的手抓着雪团煳在他肚子上。 顾得上面顾不了下面,宴青川要逃,被郁寻春紧紧压着,一边拿雪去冰他一边逼问:「服不服?」 「好冰好冰,」宴青川弱小可怜又无助,「服服服,你赢了,真的。」 「你刚才也是这样说的,」郁寻春跨在他腰上,一手按着他,一手警备地划拉着地上的雪,「结果你起身就煳我一脸!」 宴青川身上全是雪,郁寻春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脸冻得通红,化了的雪浸湿了衣领,追逐间拖鞋都飞了一只,脚在雪地上踩没了知觉。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大口大口团着白气,双眼比那日高原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说宴青川:「你就爱耍赖,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遭遇信誉危机的宴青川竖着手指发誓:「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耍赖。」 郁寻春不信。 宴青川双臂一展,以一个完全接纳毫不反抗的姿势往地上一躺:「来吧,随便你对我做什么?」 郁寻春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半晌后小心翼翼地把冰块一样的爪子伸进他衣服里。 宴青川冻得一哆嗦,嘶了声,但真没反抗。 郁寻春不信邪似的接连摸了两三处,见他真的认输,才从他身上下来。 翻身一滚,两人并肩躺在雪地上。 雪花飘进郁寻春眼里,他眨了眨,直直地望着天空,鹅毛一样的雪像是从一个点里落下来的。 落得满世界都是。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唿吸声。 谁也没有起身,就那样静静躺着,任由雪落在脸上,感受着身下的雪又软又凉。 郁寻春的手和脚好像都冻麻木了,手背冻得绯红,想动一下,也不知道脑子里的命令有没有抵达神经末梢。 宴青川好像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握住了吧,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有个冰块靠过来了。 睫毛上也都是雪,眨眼时,世界好像被睫毛上的冰花切割成无数块。 那一刻,郁寻春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片雪。 和天上落下的雪一样,也和地上成片的雪一样。 他和宴青川,就是两片挨在一起的雪花。 他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唿吸,他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郁寻春突然就笑了。 他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一本书,作者在书里给出了40条,作者觉得很有用但也不需要完全遵守的生活建议。 第一条就是—— 快乐出现的时候,享受快乐* 耳边雪嘎吱响了一下,宴青川转头看他,发梢睫毛上结着细细的冰花。 能听到他说话时的声音有点僵,被冻的:「开心?」 「开心。」 这一次,郁寻春如实地遵从着当前的感受。 第92页 他举起手,抓住一朵雪花:「宴青川,你小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无忧无虑的,只感受当下这一刻的快乐。 「不管是我妈,还是我的祖父母,都不是稳重的人。」宴青川说,「小时候,我是他们的玩具。」 郁寻春几乎能想像他们带着宴青川撒欢的模样。 「那天在游乐园,你问我开不开心,我开心的。」 「但你却觉得你不应该开心?」 郁寻春看他:「你怎么知道?」 宴青川贫嘴:「我掐指一算。」 「小时候我从来没被允许出去玩过,」郁寻春轻声道,「我妈说当初是我爸追求的她,她本来是乐团的大提琴首席,本来有着很美好的未来,但因为有了我,她放弃了继续进修的机会。 「一开始,她应该也是期待过我的吧,所谓的爱情结晶。但她后来发现,她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对方一出现,她就被郁沛抛弃了。 「哦,郁沛就是我爸。」 郁寻春出生是早产,也是难产,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而她在产床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时,郁沛正和他的挚爱一起,欢庆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那才是爱情的结晶。 席余馥时常向郁寻春提起生育他的痛苦,发现丈夫背叛的痛苦,她日復一日地提醒郁寻春,她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东西。 她要求郁寻春要事事做到最优,要拿最好的成绩,要做所有孩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说只有优秀,爸爸才会看你。 她说好孩子不会总惦记着玩乐。 别人的童年是伙伴成群,他的童年是课题、书桌还有琴。 她会在惩罚了郁寻春后,在深夜坐在他床边,给他的鞭伤抹药。 她说对不起,你受伤妈妈也心疼,但是你偷跑出去导致成绩下滑,是你不对在先的是不是? 她也会在关郁寻春禁闭后亲自给他送来他喜欢的饭菜。 她看起来也很自责,她说妈妈也不想惩罚你,但你总是不听话。 小时候他想去游乐园,席余馥告诉他不好玩,却又答应他下次如何就带他去。 他做到了,席余馥却反悔了,说他只知道玩,脑子里尽装些没用的东西。 说他做得还不够好,要更加努力。 她不断地答应又反悔,到后面郁寻春再也没有提过。 那天在游乐园,郁寻春不敢开心,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旦开心,就好像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小小的郁寻春,那么可怜,只有他记得。 如果连他也抛下他,那他怎么办呢? 所以郁寻春不敢开心。 宴青川静静地听。 「那不是你。」他突然开口。 「什么?」 「那个阻止你开心的人,不是你。」宴青川说,「即使你觉得那是小时候的你,但那也不是你。」 郁寻春没反驳。 很久之后宴青川才说:「那是你妈妈。」 因为她痛苦。 所以她也要郁寻春痛苦。 她连怎么爱自己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去爱郁寻春。 郁寻春没吭声。 「寻寻,」宴青川问他,「想不想去跳伞?」 郁寻春看向他,宴青川吸吸鼻子:「明天我带你去跳伞。」 郁寻春失笑:「你鼻子都冻红了,是不是很冷?」 「没知觉了。」 两人不知道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都冻僵了,起身时像两个僵硬的冰块。 双方都很狼狈,对视又忍不住笑。 郁寻春踩进单元楼,感觉地板是热的。 宴青川捡回了那只飞到天边去的拖鞋,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屋里暖气一吹才后知后觉觉得冷。 浴缸里放着水,热气氤氲,一人裹着一床毛毯蹲在浴缸边泡手。 冻僵的手泡在热水里,好像是木的。 「宴青川。」 两人小指无意地挨着。 宴青川颇有些幼稚地将自己的小指搭在郁寻春手指上面:「嗯?」 郁寻春低着头:「没事。」 宴青川撞了撞他:「寻寻。」 郁寻春转脸:「?」 宴青川说:「我也没事。」 浴缸的水线渐渐升高,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点:「你别挤我。」 家里只有主卫装了浴缸,宴青川让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抓着他,一起两个字顶在舌根,怎么也说不出来。 又不是没看过。 又不是没做过。 郁寻春起身快步将宴青川撂在浴室:「我用外面那个。」 他在浴室里呆到每个毛孔都回暖之后才出来。 宴青川已经洗好了,在厨房煮姜汤,还从医药箱里翻出了应急用的感冒沖剂。 他一边喝一边打喷嚏,眼泪汪汪的:「……我觉得明天的伞可能跳不了了。」 郁寻春没跳过伞,他有些期待,但当他也开始打喷嚏的时候,他不得不表示认同:「我也觉得……」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 「寻寻, 半个小时后记得量一□□温哦。」阿姨离开前仍有些不放心,站在客厅道,「不然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郁寻春病殃殃地躺在沙发上,脸烧得有些白, 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额头上的退烧贴好似没起什么作用。 第93页 他昏昏沉沉的, 听到阿姨的絮叨有些费劲地睁眼:「不用了阿姨,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定个闹钟就行。」 阿姨确实也有事, 再三确认他真的可以之后,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大门关上前, 还能听见她的埋怨:「阿宴也真是的, 干什么不行,非要带你去雪地里打滚。」 郁寻春轻轻勾了勾唇角。 雪地里打滚的也不只是他一个,宴青川也感冒了,只是症状没有他严重。 郁寻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穿得太少,外套里就裹了件家居服,冻狠了,连着烧了三天。 宴青川还开玩笑说他连发烧都这么懂事,尽是白天烧,一到晚上就自己退了,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睡觉。 两个病号结结实实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睡了几天, 今天假期一过, 宴青川的感冒虽然没好透, 但也差不多了。 他去上班, 剩下郁寻春自己一个人和病毒做斗争。 他刚吃了退烧药,没什么精神, 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 总想点进宴青川的聊天框。 很奇怪,前两天也不觉得,但今天好像烧得他格外难受似的。 他到底也没去打扰宴青川,没多时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但睡得也不好,好像一直没睡着,又好像在云上飘,梦做了一个又一个,每次看时间也不过才过了几分钟。 迷迷煳煳中,他听到门锁有了动静。 有人走进来,他睁开眼,熟悉又让人安心的脸就在他头顶。 「宴青川,你不是在上班吗?」话音未落,几缕长发从对方肩头滑落,郁寻春愣住了。 好香。 宴青川什么时候有这么长的头髮? 再一细看,他发现弯腰站在沙发边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的人,根本不是宴青川。 而是一个和宴青川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女人。 「生病了吗?」女人的声音带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有些烫,退烧药吃了吗?」 郁寻春很懵。 明明两人第一次见面,女人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生疏感,也不是自来熟,而是语气动作都熟稔得仿佛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那般。 自然。 自然到郁寻春的脑子半天没转过来。 只能顺着对方的话点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女人帮他掖了掖毛毯,「你睡吧,不用管我。」 她四处看了看,先是进了宴青川的房间,又去了郁寻春房间,不过一进去她就退了出来,转头望着郁寻春:「你住这里吗?」 郁寻春点头,慢半拍的脑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宴青川的……」 「哦对,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他的……」 「……姐姐吗?」 女人一顿,她的脸和宴青川实在太像,只是大概因为女性的关系,线条要更柔和一些,眼神春风一样,笑起来更是冰雪消融。 「对,我是他姐姐。」她双眼弯弯,「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郁寻春腾的一下,从脚跟红到了头顶。 宝宝宝宝贝???? 他双眼圆睁,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那双乌黑的眼一点也藏不住他当下的慌张,实在可爱,女人脸上笑容更甚,也不在屋里晃荡了,走过来坐在他旁边:「宝贝,你知道阿宴的小猫在哪里吗?」 上一声宝贝郁寻春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声宝贝再次干废了他的cpu。 他只能摇头。 女人有点惋惜:「我还想说正巧路过,来把猫给他偷走呢。」 ? 偷猫? 她将食指竖在唇边,偷偷摸摸对郁寻春道:「你可别告诉他我今天来过,不然下次他就要换密码了。」 郁寻春点头。 女人笑了,抬手捏捏他脸颊肉:「怎么,你是个小哑巴吧?只会点头摇头的?」 他僵成一块石头。 郁寻春从来没有和哪个女性这样亲近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 女人收回手问他:「药吃多久了?」 郁寻春看了下时间,半个多小时了,女人说他摸着还有点烫,应该是退烧药还没彻底起效。 「是我打扰你休息了,」她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郁寻春点头。 他双眼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身上,跟着她打转,小狗似的,惹得女人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狠狠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两把才离开。 人走了,屋里却落下了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虽然她和宴青川长得很相似,身上也带着同后者如出一辙的调皮劲儿,但不知道是不是性别使然,她的温柔里多了一份宴青川所没有的很难以描述的包容。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母性。 一种郁寻春未曾体会过,但有在阿姨身上短暂感受过的温厚。 - 宋杭清最近在准备巡演,很忙。 忙里偷闲空下来,抓紧时间上网沖冲浪,没想到点开微博,直接在热搜上看到了郁寻春的大名。 不是spring,而是郁寻春。 他一惊,点进去发现居然是郁寻春和桑朔同框的照片。 好几套图,郁寻春上下桑朔保姆车的,两人一起逛街吃饭的,虽然十张里有八张郁寻春都戴着口罩,但狗仔非常细心地放大了他那双极具标志性的眼睛。 第94页 那狗仔还发了视频,势必从各个角度去证实,和桑朔在一起的人是郁寻春。 宋杭清一看网友全都将之前的旧事全都翻了出来,心里把那个死狗仔骂了一遍又一遍。 再怎么说郁寻春现在也算素人了,就不能干点积德的事儿吗! 他骂骂咧咧,给郁寻春打电话。 但一直没人接。 网友议论纷纷。 [我没看错吧??郁寻春和桑朔??] [两个人看起来别太熟,郁寻春消失这半年一直和桑朔在一起?] [我靠,死对头文学照进现实……我缺德我先嗑] [吃点好的吧你,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网际网路的记忆不会消息——『郁寻春抽菸录像』『郁寻春打人』『郁寻春发疯』补课连结。]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和郁寻春这样的人一起玩,桑朔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马德,我塌了。] 桑朔本来就是那种口碑两极分化的艺人,死忠多,黑粉也不少,但沾上郁寻春,他本来就普普通通的路人口碑跟着就往下滑了一截。 经纪人天都塌了,谁能想到他这张乌鸦嘴还真就一语成谶了! 「这狗日的狗仔,招唿都不打一声,说发就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是桑朔的对家在搞他。 桑朔在圈内顶多算个二线,难听点就叫顶流预备役,他之前自爆spring粉丝身份又波折约歌转化了部分看乐子的网友,百万约歌的事又吸引了很多关注,年底的几个舞台也出了圈,确实招人惦记。 毕竟狗仔看似和艺人是对立的,但其实私下都和艺人团队有着联繫。 要想挽回口碑,从当前的负面话题中抽身,那就只能把郁寻春推出去。 经纪人想来想去:「不如你发个微博,公开郁寻春就是spring。」 桑朔翘着二郎腿打游戏,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有这个必要吗,压下去不就得了。」 「这是压下去就能解决的事吗?」经纪人恨铁不成钢,「郁寻春在网友那里什么评价你还不清楚?他可不是单纯的道德问题!」 「那你公开他是spring除了吸引一下活力还有什么用?回头大家连着我的专辑也一起抵制了。」 「那能一样吗,就算你的专辑带了他的名字,但只要实力过硬这事儿就翻过去了!」 桑朔不乐意:「反正我不会说,要公开那也是郁寻春自己公开。」 他死犟,经纪人急死了:「你事业不要了?!」 「你说的,专辑一发,只要实力过硬,谁还管我和谁交朋友?」桑朔说,「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专辑反响不好呢?」 桑朔嗤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两人眼看着要吵起来,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助理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看看经纪人又看看桑朔:「哥,池夏老师找你。」 「谁?」桑朔转头,助理领着郁池夏进来,后者礼貌道,「桑老师,打扰了。」 桑朔收起手机:「池老师有什么事吗?」 郁池夏看向经纪人,笑着颔首,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经纪人立刻就知道他是有事想要单独和桑朔谈。他和桑朔吵架那是自家人关起门来的家事,外人面前还是要给足桑朔面子,找了个藉口和助理出去了。 「桑老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可以麻烦你把郁老师的联繫方式给我吗?」 「不可以。」 桑朔一口回绝,郁池夏垂着眼,表情担忧:「那他最近还好吗?」 「池老师,我之前就好奇,你怎么那么关心郁寻春?」 「我……」郁池夏犹豫了一瞬才说,「池夏只是我的艺名,其实我也姓郁,郁老师是我哥哥。」 桑朔突然就明白了,一切就说得通了。 「大哥他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所以你上次问我的时候我没说,抱歉。」郁池夏低着头,轻轻抠着手指,「池老师你不知道,我大哥和我们家里人都有些误会,他一生气就离家出走,这半年我们都在找他。」 「半年都没找到,你们没报警?」 「继承人失踪的事情暴露出去,可能会引起公司内部混乱,所以我们也不能报警。」 什么玩意儿还继承人?? 郁寻春出身豪门??搁这儿演电视剧呢?? 桑朔满心的槽点,面上倒是不显,就静静地听他说。 「他当时走得急,身上也没带钱,也没地方可以去,我真的很担心。」郁池夏轻轻抬眼,关心道,「他这段时间都是和你在一起吗?」 郁池夏的眼睛颜色很浅,这种瞳色会显得人的眼神很柔和,多情,他的粉丝就经常说他有一双会爱人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他脸上又总是挂着讨人喜欢的笑。 但这样被他直直望着,桑朔却突然有一种背嵴发凉的诡异感。 他轻嗤一声:「怎么可能。」 「我哥这个人性格比较暴躁又没有耐心,和他在一起,你应该受了不少气吧?」郁池夏替郁寻春向桑朔解释道,「池老师,其实他本性并不坏,如果他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我可以代他向你道歉。」 又来了又来了。 就算是亲妈亲爹,也没有所谓的代人道歉的道理吧? 第95页 你算哪根葱啊? 桑朔抱胸:「那你替他把钱还我吧,他骗了我四百万。」 郁池夏连问都没有问:「当然可以,你把卡号给我我回去就给你安排打款。」 嚯,大手笔。 「行。」桑朔当即抽了张便签写下了自己的银行卡号。 郁池夏却没有走:「那他的电话……」 「池老师,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肯定相信你不是郁寻春那种大骗子。」桑朔把便签递给他,「不过你先把钱打我卡上,咱们再说好吗?」 「当然。」 出门后,郁池夏的脸沉了下来。 他看着便签上的银行卡号,路过垃圾桶时手已经伸了出去,顿了一瞬,又收了回来。 郁池夏把热搜上的照片发给简司州:[简哥,你看到热搜了吗?] [你之前遇到的和我哥在一起的男人,是他吗?] - 郁寻春睡觉时手机开了勿扰,睡醒后才看到一串来自宋杭清的未接。 打过去大概了解了下情况,他登录微博,热搜已经撤了。 郁寻春问桑朔,后者反过来问他:「池夏是你弟弟?」 郁寻春立刻意识到,郁池夏去找过他了。 桑朔也没否认:「下午就来了,问我要你的联繫方式呢。」 郁寻春声音很低,有些警惕:「你给了?」 「当然没有了,兄弟我是那种人吗?」桑朔因为郁寻春的质疑,声音都拔高了,「我在里心里就是那种人吗,郁寻春?!」 郁寻春没说话了。 「哼,哼,哼!」桑朔哼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重,「郁寻春,虽然我也没拿你当兄弟,但你也太不拿我当兄弟了吧?你居然这样想我,我对你很失望!」 桑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郁寻春很沉默。 桑朔更不爽了,「你倒是说话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 「说对不起!向我道歉!」 「抱歉。」 「……」 怎么回事? 桑朔一点胜利的感觉都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把你电话给他?」 「寻寻,你好些了吗?」宴青川回来了,郁寻春对桑朔道,「先不说了。」 「什么不说——」电话戛然而止,桑朔骂街,「靠,挂这么快。」 宴青川站在客厅脱外套:「退烧了吗?」 郁寻春点头。 宴青川一招手郁寻春就过去,他摸了下他的脖子,又碰了碰额头,确认是退烧了才回房间换衣服。 「这感冒药也吃了,消炎药也吃了,怎么还不见好?」宴青川回头看他,「明天还这样你就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了。」 郁寻春跟在门口没进去,歪头靠着门框。 宴青川换好家居服出来看他跟个小狗似的,揉了揉他脑袋毛。 他往厨房走,郁寻春也跟过去。 阿姨走前做好了晚饭,因为家里两个病人,都是清淡的,宴青川背对着客厅热煨在砂锅里的粥。 郁寻春趴在餐桌上:「宴青川。」 「怎么?」宴青川低头繫着围裙,郁寻春问他,「你的小猫养在哪里的?」 宴青川轻轻一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天你姐姐来了。」 「我姐姐?」宴青川不由回头,「我没有姐姐。」 郁寻春头顶问号:「她说是你姐姐呀?」 宴青川眯了眯眼:「是不是一米七高,然后和我长得很像,头髮长长的,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 郁寻春点头:「嗯。」 「她来干什么呀?」 「偷猫。」 宴青川无语地笑了下:「那她肯定无功而返了。」 「嗯。」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还叫他宝贝。 郁寻春脸贴在餐桌上,不吱声了。 宴青川双手撑在桌边,低头看他:「寻寻,你脸红什么?」 郁寻春转了个方向,拿后脑勺对着他:「你看错了。」 宴青川不用想也知道,宴南山肯定又去释放她那无处安放的大姐姐魅力了。 咚~ 汤勺轻轻敲在郁寻春头顶,他抬头,宴青川趴在桌上和他面对面:「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看到的那位女士不是我姐姐,而是我妈。」 「而且,她最喜欢你这种看起来特别单纯的小男孩。」 「所以,不管她说了什么,她都是在调戏你。」 郁寻春那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大眼睛,从迷茫到疑惑到震惊。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你妈……你妈……」 宴青川笑着转身:「可不能骂人。」 郁寻春卡壳了,独自消化了半天,桌边手机一响,桑朔发来一条消息——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池夏真给我打钱了!] 同时通知栏舌头一吐,他收到了一封陌生发件人的新邮件,只有两个字—— [哥哥?] 郁寻春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冷了下去。 第41章 第 41 章 第41章 郁寻春告诉桑朔郁池夏联繫他了。 桑朔恨不得竖起手指发誓, 他绝对没有给郁池夏提供他的联繫方式。 郁寻春当然清楚。 收到郁池夏邮件的邮箱,是他挂在微博的工作邮箱。 早知道就改个名字,不叫spring了。 第96页 他有些心烦,他不明白郁池夏为什么非要纠缠他, 难道他这个万人嫌的离开还影响到他做万人迷了吗? 简司州、程晁、郁沛他一个也不想和他争, 他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 宴青川转头见他表情不太好, 问他怎么了。 郁寻春摇摇头:「没什么。」 手机轻响,桑朔问:[那这钱咋办?] 几百万对桑朔来说并不难赚,但这钱他拿着不安心。 总给他一种好像出卖了郁寻春的心虚感。 他打算还给郁池夏, 郁寻春却让他留着。 因为郁池夏不会收。 果然桑朔转过去没多久, 后者又给他转了回来, 附言是谢谢他照顾郁寻春。 「不是啊操……」 桑朔整个人都裂了, 既生气又无语。 面对郁寻春的时候,不知从何而来的背叛感让他说话都没底气了:「我真不想要这钱……你信吗?」 他甚至想把钱汇给郁寻春,以转移自己的罪恶感。 郁寻春拒绝。 啊啊啊啊啊啊! 桑朔在车上破口大骂:「死白莲大绿茶!气死我了!!」 经纪人被吓了一跳:「祖宗,谁又惹你了?」 桑朔:「你!」 经纪人:「……」ok,fine。 - 宴青川到家第一件事,是给郁寻春量体温。 36.8c。 郁寻春给他看温度计:「我都说我没事了。」 一连几天也没有復烧,应该是彻底好了,宴青川松了口气。 但眉头依旧轻轻蹙着,反覆打量郁寻春:「但你脸色看着不太好,真没哪里不舒服?」 郁寻春说:「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你刚转好那两天看着不也一般?」 话倒也没错。 见他精神和食慾方面好像都没什么问题, 宴青川也没在这上面更多纠结。 因为这几天生病, 出门前总要确认一遍郁寻春的体温,硬生生改掉了他熬夜的习惯。几乎每天宴青川刚起床不久, 他就跟着拉开房间门。 但第二天临近出门,宴青川也没见郁寻春起床。 「寻寻?」 宴青川敲门,没人应,他拧开门把手,屋里灯亮着,郁寻春蜷在床上闭着眼。 他的睡姿像一只煮熟的虾,脑袋埋在被子里,仅有黑髮露在外面,散乱在枕头上。 宴青川上前轻轻将他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手贴在他颈侧,觉得比正常的体温更暖和一些。 他顺手拿过体温计测了一下。 37.3c。 宴青川说:「寻寻,你体温有点偏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郁寻春迷煳睁眼,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沉默了片刻,翻身滚进床里:「没有,可能是因为被窝里太暖和了。」 的确,虽然人晚上睡觉时体温会降低,但被窝的温度也会有些影响。 宴青川嘱咐他:「要是哪里不舒服……」 「我一定告诉你,然后及时去医院好吗?」郁寻春转身,表情无语,「别拿我当不知冷热的小孩儿。」 他语气在生气边缘,宴青川笑得无奈,上班去了。 他走后郁寻春不耐地啧了一声,烦躁地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像条在岸边扑腾的鱼。 这次他烦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明明定了闹钟,怎么一闭眼就睡过了头! 差点就露馅儿了。 郁寻春顶着乱糟糟的头髮坐起来,重新量了遍体温。 37.2c。 降下去了一点。 是的,郁寻春还在发烧。 但和之前夜间不烧白天高烧不同,这几天他夜里持续低烧,一直在三十七度左右徘徊,最高不超过三十七点八,然后在早上八九点的时候,会短暂退烧,下午再次反覆。 宴青川每次量他温度都正常,是因为他作弊了。 他不想让宴青川太担心。 想来想去,郁寻春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虽然除了睡不好,持续低烧对他的工作生活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换好衣服,看到桌上的早餐,郁寻春犹豫了一下,走到玄关又倒回来,打包下了楼。 郁寻春没什么胃口,打包的早餐自然不是自己吃。 他将车停在路过的建筑工地,蹲在围栏的豁口处,对着空气嘬嘬嘬了几声,一群小猫探出脑袋,警惕地望着他。 郁寻春留下食物,转身上了车。 见没了人,小猫才小心翼翼凑过去,它们围成一个圆,圆滚滚的脑袋相互顶着,埋头干饭。 旁边传来动静,猫受惊一样四散开,离开前也没放下嘴里的食物,雪地上的小脚印串成好几串。 郁寻春下车收走空碗,这才往医院去。 医生仔细询问他的症状,给他开了厚厚的检查单,郁寻春在各个检查科室打转,最后拿着结果回到就诊室。 除了白细胞明显偏高外,其他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头孢一类的消炎药家里还有很多,郁寻春连药也没拿,离开就诊室后随手将检查单丢进了垃圾桶。 他站在指引牌前,目光在心理卫生科室上徘徊了一瞬,转身走了。 上车后,郁寻春手机响了,又是新邮件。 他看了眼,又是郁池夏。 不管郁寻春如何拉黑,他总会换一个新的邮箱发过来,从一开始的询问,到后面的确认,再到说想和他谈谈。 第97页 一开始郁寻春看到他的邮件还会生气,现在已经可以无动于衷地放下手机,甚至都懒得把他拉进黑名单。 晚上宴青川回来时,郁寻春刚从洗手间里出来。 刚洗了手,他将水弹到宴青川脸上。 宴青川笑着躲开,看到餐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奇怪道:「这几天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吃饭不等我?」 「你是小孩儿吗?」郁寻春说,「吃饭还要人陪?」 「当然了,」宴青川把他按在桌边,「我就是。」 郁寻春脸上不情不愿,嘴里说着还有工作,但屁股也没从餐椅上抬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宴青川,我们什么时候去跳伞?」 「想去?」 郁寻春点头:「没跳过,有些好奇,跳伞是什么感觉?」 「自由的感觉,」宴青川笑道,「你要想去,我们周末就去。」 自由的感觉。 郁寻春彻底被他吊起了胃口,晚上烧起来睡不着,就开始做跳伞的攻略,却发现感冒发烧时不能跳伞。 他也没有其他症状,应该不算感冒吧? 本来没把低烧当回事,郁寻春突然恨不得自己立刻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太强烈,第二天白天退烧后,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復烧的迹象。 前脚放□□温计,后脚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郁寻春没有多想,顺手接起来:「你好?」 听筒内安静了一瞬:「大哥,是我。」 郁池夏。 郁寻春内心毫无波澜,语气平静:「抱歉,你打错电话了。」 他抬手要挂,那边忙道:「等一下。」 郁池夏报出宴青川家的地址,郁寻春动作一僵。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挂。 郁池夏的声音还是那样无害,带着一如往常的讨好:「哥,我们能见一面吗?」 他在两条街外的咖啡店。 毛骨悚然之余,是无可言说的愤怒。 冷静。 郁寻春再三让自己冷静下来,困兽一样原地转了两圈,还是没忍住将手机摔到地上。 操! 操操操! 他抬手一扫,桌上所有的东西全被扫落在地。 下一秒,郁寻春冷着脸站起来,弯腰捡起裂屏的手机,出门前路过厨房,他甚至想进去抽把刀。 但他没这样做,他平静地出了门。 那家咖啡店离宴青川的家并不远,开车更快,几分钟就到了。 郁寻春一眼就看到了二楼露台上的郁池夏,后者趴在栏杆上四处张望。他甩上车门,郁池夏对他挥了挥手。 郁寻春没有回应他,抬脚上了楼。 楼上没有人,被郁池夏整个包了下来。 看到郁寻春,他笑得很开心:「哥,你来了。」 郁寻春站在桌边:「郁池夏,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他们家的新品,味道还不错,哥你尝尝。」他将咖啡推到郁寻春面前。 郁寻春无动于衷:「我问你想干什么?」 郁池夏探身帮他拉开凳子:「哥,你坐。」 郁寻春冷冷看他,半晌后自己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 他双手抱胸,离桌边也很远,郁池夏仿佛看不出他的防备和敌意,问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郁寻春:「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别在我面前装出这副我好像和你感情很好的样子。」 郁池夏捏着勺子,半垂着眸搅动杯子里的咖啡。 金属勺偶尔撞到瓷杯璧,会发出细微又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哥你不喜欢我,但我真的只是关心你,」他有些失落,「你一直不回家,也不在程晁哥那里,还换了电话,怎么也联繫不上你,我真的很担心……」 「简哥也很担心你……哥,我和简哥真的没有什么,你能不能相信我?」 「我们,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眼眶发红,眼里含着泪,看上去委屈极了。 但这里既没有简司州,也没有程晁,更没有郁沛,他到底在做给谁看? 还是他觉得郁寻春会吃这一套? 郁寻春纹丝不动,连话都没说。 甚至他此刻,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 望着郁池夏的双眼毫无波澜:「然后呢?」 郁池夏一愣,桌下的手不由攥紧。 为什么这么平静? 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 为什么不对他发火? 「那……」他犹豫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郁寻春没有说话。 郁池夏却显得有些着急:「哥,如果你觉得我碍眼不想看见我,我可以搬出去,你回来吧,好吗?」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郁池夏跟着他站起来:「哥……」 「如果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那我知道了。」 郁寻春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和郁池夏说话,反而让郁池夏感到慌张,见他离开急忙跟上去。 「哥……或者、或者……你不想回家的话,我在港水区有套房子,你搬过去好不好?」 他亦步亦趋:「毕竟住在别人家里始终不方便,如果你不想在港水区也没关系,你想住哪里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发誓,不管你住哪里我都不会去打扰你的。」 第98页 「哥……」 郁池夏一路追到楼下,看到停在路边的车:「我的车也可以都给你开。你喜欢什么车?库里南吗?喜欢什么颜色?我可以立刻去买。」 郁寻春不想搭理他的,奈何被他抓着手腕不放。 两人一般高,但郁池夏骨架小,看上去比郁寻春要瘦上一圈,但郁寻春却挣不开他的手。 他紧紧攥着郁寻春手腕,因为用力指关节绷地发白。 他的触碰让郁寻春噁心。 他沉下脸:「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最好放开我。」 郁池夏双眼微亮:「你生气了吗?还是你想打我,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 「滚!」 郁寻春周身一寒,感觉到手腕处的桎梏有所松动,立刻抽出手。 他拉开车门,两人拉扯一番,郁池夏拦着车门不让关,郁寻春根本不管他的手会不会被夹住,狠狠一拉,郁池夏却丝毫不松手。 他指背顷刻红肿起来。 那一瞬间,凉意顺着小腿一路缠到郁寻春腰间。 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郁池夏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隔着窗户和他对视,说出来的话像隔着水响在郁寻春耳侧,朦胧的,失真的:「哥,我们……」 等郁寻春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停在江边。 时间已经拨至几个小时后。 他的记忆出现了断档,当时自己究竟是如何摆脱郁池夏的,他丝毫想起来。 他怎么把车开到这里的,他也毫无印象。 天早就黑了,郁寻春愣愣望着窗外。 许久后他下车,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他撕开烟盒,动作有些急切地将烟塞进嘴里。 郁寻春的脑子是空白的,他此刻什么也没想,但他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尼古丁好像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握住自己发抖的右手,视线落在腕间。 几道指痕触目惊心。 眼前闪过郁池夏手背同样触目的伤。 郁寻春屈指顶了顶太阳穴,又回到江边,在面江的长椅上坐下。 风灌进衣领内,冰的,抬头郁寻春发现下雪了。 耳边好像一直有什么声音,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响。 手机在哪个兜里来着?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震动的手机。 宴青川。 碎裂的手机屏幕让这三个字出现了无数裂痕。 但他瞬间被这个名字从恍然中拽回了现实,他点了两次接听,不知道是手太抖,还是碎掉的屏幕接触不良。 音乐声一直在响,手机一直在震。 他却怎么都接不了宴青川的电话。 郁寻春不停地按,不停地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为什么接不了?」 他又想生气。 想摔手机。 郁寻春感受不到时间,但铃声停止那一刻,他的心脏也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住,不停地收紧,让他喘不上气。 郁寻春不由弯下腰,他眼前模煳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好像下雨了,雨珠砸在雪地里,豆子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或许只有片刻,他平静地抬起头,抖掉身上的雪,回到了车里。 打开暖风,繫上安全带,除了眼眶有点红,睫毛有点湿外,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驱车回了家。 路上宴青川没再打电话,却有发来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郁寻春回不了消息,等待红灯时,觉得很难熬。 等电梯时,也觉得楼层的数字跳得很慢。 他那么急切,走到家门口时,却又有点害怕。 怕什么,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害怕,门后根本没有宴青川这个人。 胡思乱想之际,门自动开了。 屋内的暖光连郁寻春一起框进去,宴青川穿着家居服,笑盈盈的:「在家门口发什么呆?」 郁寻春也跟着笑了下。 他抬脚进去,换上拖鞋,在宴青川转身时握住他的手腕。 宴青川回头:「怎么了?」 「我想做。」 「做什么?」 宴青川一时没反应过来,郁寻春伸手一推,没有防备的宴青川往后趔趄了两步,后背顶住玄关柜。 郁寻春蹲了下去,宴青川立刻明白了。 他轻轻托住郁寻春的下巴,阻止了他。 「怎么了?」宴青川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侧脸,耐心问他,「你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了吗?」 他总是这么温柔。 总能敏锐地察觉到郁寻春的异样。 郁寻春贴着他的指腹蹭了蹭,像喜欢被抚摸的小动物。 但他并没有回答宴青川,他一边蹭一边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地问:「做不做?」 宴青川想把郁寻春拉起来:「那你也不用——」 郁寻春并不起身,只是重复:「做不做?」 宴青川静了静,手上的力松了:「如果这样能让你心情变好的话。」 他轻抚郁寻春头顶,他脾气很犟,头髮却很软。 耳垂也很软,宴青川的手滑至他颈后。 烫的。 他再次抬起郁寻春的下巴,拇指卡在他齿间:「寻寻,你嘴里很烫,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第99页 「你不喜欢,还是不舒服?」 「不,你生病了,生病的时——」 「你不喜欢,还是不舒服?」郁寻春打断他。 「我没有不喜欢,也没有不舒服,但是你生病了,等你病好了再做好吗?」 「你不喜欢?」 郁寻春固执地握着不松手。 宴青川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捂住眼,败下阵来:「……我喜欢。」 屋里很安静,鱼缸里的鱼游来游去,偶尔摆尾时会带出一串小小的气泡。 「别——」宴青川声音有点急,但没来得及。 「这是能吃的吗?」 他很无奈,把人拉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让他漱口。 是噁心的,郁寻春干呕了几下。 他吐掉嘴里的水,宴青川站在他身后,伸手来帮他擦掉嘴边的水渍。 郁寻春抬眼,镜子里的他眼眶红的,湿的,但眼睛很亮。 他抓住宴青川的手,让他不要管这些,并且催促道:「快点。」 「等一下,这里没有……」 「不要那些,宴青川,快点。」 浴室内水声淅沥,氤氲的热气模煳了镜面。 一直到天色亮起,到郁寻春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两人面对面抱在一起,宴青川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着他脑后的头髮:「心情好点了吗?」 被子里的四只脚交叠着,瘦削的脚踝有点硌人。 皮肤相触时下丘脑分泌出催产素,让郁寻春不由往他怀里埋得更深,很久之后才轻轻嗯了下。 宴青川的手在他颈间贴了贴,不算烫,但摸着依旧偏热。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宴青川给他量体温。 郁寻春眼皮很沉,却强撑着不愿意睡。 「什么时候去跳伞?」他问。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2章 郁寻春很想去跳伞。 他迫不及待。 但他当前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 宴青川并没有说不行:「你想什么时候去?」 郁寻春却没有吭声了。 宴青川看了眼体温计,低烧。 转头见郁寻春闭着眼,他拨开他微湿的额发,握住了郁寻春的右手手腕。 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指痕:「寻寻,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宴青川一直是温柔的。 他和郁寻春交往时, 永远点到即止, 郁寻春不想说的事他从来没问过。 他不会嫌弃郁寻春脾气不好,不会怪他拧巴别扭,也不会去计较郁寻春不同他交心。 他就像一杯水, 触手可及, 温度正好。 能解渴, 能润嗓, 只是存在,就让人安心。 这是他第一次,去询问郁寻春原因。 郁寻春并没有睡着,他能感受到宴青川指尖的温度。 张了张嘴,他却不知道怎么说,又从何说起。 「没关系,」宴青川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如果……」郁寻春的声音有些哑,「我一直不想说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一直不想说也没关系, 你也不需要因此对我产生什么负罪感。你只要知道, 是我想窥探你的过去, 是我在冒犯你就好了。」 为什么呢? 郁寻春又忍不住想, 为什么会有宴青川这样的人,他又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从当初将他捡回家, 到用最不伤害他自尊的方式,让他在这个家里拥有一席之地。 再到后来,到现在,对他耐心无限,对他无比包容。 他值得吗? 他就不会厌恶吗? 他心里乱成一团,埋进枕头里,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郁寻春也不清楚。 但迷煳中,他能感受到不时有人在摸他的额头,耳边不时响起体温枪的声音,每当那只干燥的手落下时,他都会想。 是宴青川。 他陷进沉沉的黑暗里,但前面总有一束光。 郁寻春追着光跑了很久,终于要抓住时,他从梦里醒来。 睁眼时撞上了宴青川眼睛,他眼窝很深,眉头下压,明明是一双凌厉的眼睛,但目光却总是很柔和。 带着笑,就像此刻一样。 「醒了?」 屋里亮着灯,窗外是暗的,郁寻春浑身发沉:「几点了?」 「八点,」宴青川说,「但你睡了三天。」 郁寻春愣了下:「这么久?」 宴青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直不醒,还反覆低烧,吓死人了。」 「抱歉。」 「是得给我道歉,」宴青川理直气壮,「毕竟医生来了之后,可是骂我禽兽。」 郁寻春沉默半天:「……是我禽兽。」 「算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呢,不和你这个病号计较。」 「谢谢?」 「不用谢。」宴青川坐在床边,「你昏睡期间给你做了详细的检查,没什么大问题。」 也就是说,他持续发烧的原因,并不是在身体上。 「还想跳伞吗?」宴青川问他。 郁寻春点头。 「那我们明天就去?」 「好。」 「对了,」宴青川把手机递给他,「这两天一直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替你接了。」 是个新手机。 郁寻春没接,反而问:「谁?」 第100页 「推销保险的。」宴青川说,「现在信息泄露真的太严重了,建议你再换张电话卡。」 郁寻春知道打电话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保险推销。 他想不明白,郁池夏到底想要干什么。 手机是关机状态,寻春拿过来也没有开机。 他不想要被无关紧要的人打扰生活。 「饿不饿?」宴青川问。 不提不觉得,一提他的肚子咕噜一响,宴青川先笑了,站起来伸手拉他:「阿姨煮了粥,先吃点垫垫吧。」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郁寻春一边想一边将手放进他掌心。 他好像不是被宴青川从床上拉起来,而是被他从淤湿的泥潭里拽了出来。 宴青川给他盛粥,陪他吃饭。 中途宴青川接了个电话,等他吃完后说:「我出去一下。」 郁寻春跟到玄关:「干什么?」 「助理送了份紧要文件过来让我签字。」 不能让他送上来吗? 不能带他一起去吗? 郁寻春欲言又止:「哦。」 即使郁寻春藏得很好,但宴青川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 他并不是一个会隐藏情绪的人,他在此刻,在当下,很需要宴青川。 换成平时,宴青川肯定会带他一起,但当前并不合适。 「外面太冷了,」宴青川耐心解释,「你要是吹风感冒,明天就跳不了伞了。」 「我没说要去。」 「嗯,是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宴青川:「我很快就回来。」 郁寻春:「哦。」 房门打开又关上,郁寻春静静在玄关站了会儿,转头将餐桌上的碗筷收进厨房,他没用洗碗机,而是拧开水龙头,一个碗一个碗洗干净。 洗完又反覆擦了两遍餐桌和灶台。 宴青川还没回来。 郁寻春下意识换了鞋,临出门前又顿住,他能去吗? 他有些烦,蹬掉鞋后光脚在屋里打转,片刻后又回到厨房,将刚放进橱柜里的碗取出来,放进了水池,重新拧开水龙头。 宴青川那边,出门就变了脸。 单元楼外确实等着人,却并不是什么助理,而是物业经理。 见他出来,经理上前替他撑伞。 宴青川道了声谢,将伞推了回去:「我自己来。」 他带了伞,撑开走在经理身侧。 今夜的雪很大,风格外凌冽,宴青川那张脸却比让人难耐的天气更慑人。 宴先生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没有人比物业经理更清楚这一点。这还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他黑脸生气。 经理安静走在一旁,不敢搭话。 穿过中庭,远远便能看见大门外停了一辆车。 车旁站了几个保镖。 小区值班的保安,也警惕地站在门口。 「这么晚了还惊动您真的很抱歉,」经理头大,「但对方好像是简家的小少爷……」 他得罪不起。 「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问题。」 那边,保镖看到远处走来的人影,上前轻敲了两下车窗:「小简总,人来了。」 简司州幽幽降下半扇车窗,却在看到陌生人影时,拧起眉头。 来的不是郁寻春。 男人的身影比在场任何一个保镖,都要更高大。 黑伞黑衣,雪中行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气场。 他驻足在门内,经理来替他传的话:「简少爷,宴总说有什么事,让您下来说。」 外面雪很大,很冷,简司州不想下车。 但面对宴青川他又不得不下车。 简司州没有见过宴青川,但他清楚,作为宴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不能得罪对方。 如果说简家在a市一手遮天的话,那么宴家的影响力得按全国来算。 因为宴家不仅产业铺遍全球,更重要的是,他们老爷子当初是从二把手的位置退下来的。 即使他多年来一直安心给老太太当贤内助,即使不管是宴南山还是宴青川,都没有从政。 但他们在圈内的地位是不同的。 大概也因为这个关系,宴家,上到老太太下到宴青川,都很独。 和别的企业、家族虽然合作不少,但鲜少深交。 即使再不愿,简司州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摆谱。 保镖在后替他撑伞,简司州上前,礼礼貌貌地唤了声宴总:「无意打扰您,我只是想来接个人。」 风雪声深,简司州的话径直落在了地上。 生在简家,回国后又接手了部分家族产业,人人见他都要礼让三分。 简司州何时受过这种冷落。 当即脸色便有些难看。 但他又不能对宴青川发难,只能耐着性子上前一步。 「宴总,麻烦您让我进去接个人。」 伞尖轻抬,简司州终于迎上了宴青川的视线。 那双眼平静冷漠,毫不在意地撇向简司州,瞬间便让他好似矮了几分。 他甚至连话嘴都没张,用眼神示意经理。 后者会意:「简少爷,宴总的意思和我之前和您说的是一样的。我们并不是要阻止您见谁,只要业主同意,我们绝不会拦您。」 简司州握拳,他如果能打通郁寻春电话,他至于在这里和他们磨叽这么久吗? 第101页 「或者您告诉我对方住在哪一栋,多少号?」经理态度很好,「我们帮您联繫。」 简司州脸更黑了,他根本不知道郁寻春的详细地址。 他只知道他住在这个小区。 但偏偏这个小区姓宴。 他的手伸不进去,查不到更多信息,也无法硬闯。 「宴总,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简——」 经理打断他:「简少爷,宴总的意思是不管您是谁,我们都需要对全小区的业主负责。」 简司州脸色难看,那边宴青川好似没了耐心,撑着伞径直离开。 他明明连伞都是自己撑的,他明明看起来丝毫没有跟着一群保镖的简司州款大。 但简司州却好像被人甩了个无形的耳光。 因为对方是比他更有权力的上位者。 就连一直笑脸相迎的物业经理也顾不上他,转身跟了上去。 从头到尾,宴青川没有和他说过一个字。 他不屑,因为简司州不配。 门口的保安因为宴青川的撑腰,腰板挺得更直,警棍握得更紧。 看向简司州的眼神都仿佛带着嘲讽。 简司州第一次这样被人踩在脚下,他愤怒又屈辱,却什么都做不了。 保镖唤了声小简总,问他接下来怎么做时,那个小字格外刺耳。 他转身就走,身后不知道哪个保安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呸,狗仗人势,只会和我们这些普通人耀武扬威。」 保镖听见了:「小简总……」 简司州脸色铁青,步子迈得更快了。 他得罪不起宴青川,包括他家的保安。 - 宴青川这一趟比想像中费了点时间。 他想着郁寻春问他时应付他的理由,打开门,目光落在玄关处停滞了一瞬。 郁寻春坐在玄关台阶上,靠着墙睡着了。 屋里的所有灯都开着,那些柔和温暖的颜色却好像染不上郁寻春的脸。 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刘海柔顺,小脸恬静又乖巧。 这一幕突然和半年前在公园里看到他的那一幕有所重叠,但又不一样。 那晚的郁寻春,即使闭着眼脸上也带着不服输的犟。 而现在的他看上去,单薄,脆弱,用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环着双腿。 「寻寻?」 宴青川声音很轻,想叫醒他,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脱掉带着寒意的大衣,往掌心哈气又搓了搓,搓到发热,宴青川才轻轻碰了下他的脸。 也不敢太用力,怕碎了。 郁寻春迷迷瞪瞪睁眼,看到他笑了下:「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宴青川也笑,打算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手伸进他膝弯,郁寻春还没反应就感觉自己腾空了。 他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先是下意识搂住宴青川脖子,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你干嘛?!」 郁寻春开始扑腾。 虽然宴青川能把他抱起来,但他毕竟也是个一米八一百好几十斤的人。 本来也不是抱得特别轻松,他一扑腾,宴青川就更吃力,没两下就松了手。 他反而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瞌睡也没了。 宴青川难得给他气笑了:「你以为我要干嘛?」 「不是、你、我……」郁寻春大声,「谁让你抱我的,吓死我了。」 「是是是,我的错。」 宴青川也不跟他争,郁寻春反而没话说了。 低着头不高兴:「别随便抱我,我又不是小孩儿。」 他耳尖透着粉,宴青川点头:「好,你不是小孩儿,下次不抱你了。」 「本来就是。」 他往房间走,宴青川跟着他:「寻寻。」 「干嘛?」郁寻春没回头。 「等跳完伞回来,你跟我搬家吧?」 「搬家?」郁寻春转头。 「嗯,我另一套房子离公司更近,去年就装修好了,本来就打算过完年搬进去。」宴青川看他,「你现在乐器越买越多,这个工作室不是也小了吗?」 「那边空间更大,有一整层楼可以给你拿来工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郁寻春没说话。 他没告诉宴青川,他本来也打算跳完伞后搬走的。 他觉得郁池夏太恐怖了,他居然能查到他住在哪里。 他不想给宴青川带去麻烦。 而且万一哪天郁池夏找上门……郁寻春不敢细想。 宴青川也搬走是最好的。 但他要和宴青川继续住在一起吗? 万一又被郁池夏找到……别想了别想了。 他发现宴青川握着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 「你刚才,在拿手敲自己的脑袋。」 郁寻春毫无印象,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抽走手:「……是吗?」 宴青川点头。 郁寻春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我是在想你说搬家的事,总不能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吧?让我考虑考虑。」 他关上门:「晚安。」 「晚安。」宴青川站在门口。 门一关,两人脸上的笑都落了下去。 郁寻春去上次穿的外套里摸烟。 摸了个空才发现衣服送洗过了,他又不想出去问宴青川,宴青川肯定看到那包烟了。 第102页 但他不喜欢烟味。 郁寻春在屋里转了两圈,想起床头柜里有之前没抽完的烟,拉开抽屉,新买的烟静静躺在里面。 打火机叠在烟盒上。 你看,这人处处都在彰显温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郁寻春推开窗户,半趴在上面抽菸。 他伸手去接半空中飘落的雪花,白烟和雪花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 郁寻春低头往下看,又探出小半个身体往上望。 这么高的楼,从上面掉下去,应该会摔成烂泥吧? 雪地也会被染红,脑浆和雪混在一起能分清吗? 他缩回屋内。 好冷啊。 - 跳伞本来就是极限运动,雪天能跳,但对专业的运动员来说也极有挑战。 更别说普通人。 宴青川要带郁寻春去南方跳伞。 郁寻春期待很久了,从收拾行李到出发,一路都很开心。 宴青川因为行程安排临时,有些工作无法推开,也把助理给拎上了。 之前郁寻春昏睡那几天,陈助理一直跟着他在家里办公,看到郁寻春也不陌生。 还非常友好地和他打招唿,问他身体好点没有。 郁寻春点头。 今天起床、出门、登机,宴青川隔几个小时就要提醒他量体温。 虽然依旧低烧,但郁寻春精神特别好。 宴青川工作,他就在一边写歌,看起来比宴青川还专注。 但陈助理发现,一旦宴青川有离开的动作,哪怕是隔着过道倾身和他沟通工作的问题,郁寻春也会紧张。 就像害怕他离开一样。 他想起家里的猫,有一些也这样。平时感觉很少主动往他怀里钻,好像也不粘人,但其实他在哪个房间,猫就在哪个房间。 就算在睡觉,只要他有点动静,猫就会探头打量他。 一旦他长期外出,本来不怎么爱叫的猫,会夹着嗓子在各个房间里找他。 非常典型的分离焦虑。 宴总知道对方对他超出寻常的依赖程度吗? 陈助理偷偷觑了宴青川一眼。 后者垂眸看着文件,表情专注,看不出来。 一直到下飞机订酒店时,他看出来了。 宴青川让他定的套房,套内好几个房间,但没他的份。 以前跟宴总出差,他都是可以蹭套房住的! 是他多余了呗。 陈助理懂了,含泪在楼下给自己订了个单间。 跳伞的基地需要提前预约,最快也是明天。 下午三个人都在客厅里工作,宴青川和陈助理在餐桌边,郁寻春窝在沙发里。 他抱着吉他,偶尔弹两段,宴青川习以为常,陈助理倒是时常被吸引走目光。 他偶尔会在看完郁寻春后,回看宴青川。 宴青川忍他很久了:「你想说什么?」 陈助理也不藏着:「宴总,我就是好奇,你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他很耀眼?」 是的,耀眼。 他长了一副好面貌,又弹得一手动听的琴,偶尔轻轻哼两段旋律,也会让人忍不住侧目。 不是耀眼是什么? 宴青川:「这话你应该对他说,而不是偷偷问我。」 陈助理:「我跟他也不熟,那多不好意思。」 「寻寻。」 宴青川扬声,郁寻春抬头。 他在桌下踢了陈助理一下:「我助理有话对你说。」 诶??? 郁寻春看过来。 陈助理狂对宴青川使眼色,宴青川当没看见。 现在换个老闆还来得及吗? 陈助理一阵腹诽,对上郁寻春视线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就是想说,你好帅啊。」 他尴尬,面对这种直白夸赞的郁寻春也没好到哪里去。 默了半晌之后转头背对着他们。 吉他弦响起两个奇奇怪怪的音调。 宴青川唇角含笑:「没听出来吗?」 陈助理:「?」 「他说没你帅。」 ? 这鬼才听得出来。 不是,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陈助理了解他们宴总,他一个字也不信。 但再看过去,却能隐约看到郁寻春后颈泛着红。 等到处理完工作要离开时,郁寻春把他送到门口,留了一句「你也很帅」然后关上了门。 陈助理:「?」 为什么说这句话,跟有人在后面咬他似的? 他满头问号去等电梯,收到了宴青川发来的消息。 [多夸夸他。] 以及:[以后没事,多来找他玩。] 陈助理迈进电梯,心道他们宴总这是养孩子呢? 他说:[这属于工作吗?加钱不?] 宴青川:[那不用你了。] ? 陈助理打字:[宴总,这不像您。] [不是钱的问题。] 宴青川回覆:[他需要的是真心相待的朋友,不是虚情假意。] 陈助理:「……」 [宴总,您这样显得我很丑陋……ojz] - 丑陋的陈助理第二天抖着腿登上了直升飞机。 不明白这跳伞里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当然,他的害怕无人在意,郁寻春和宴青川在另外一架直升机上。 第103页 舱门大开,螺旋桨搅动着空气。 旋翼的嗡鸣,机身震动,还有风噪声混在一起。 都在提醒着郁寻春,他已经升上了几千米的高空。 飞机上除了他和宴青川外,只有驾驶员,没有教练。 宴青川还能带人跳伞。 背带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时,郁寻春心想他怎么什么都会? 伞包由宴青川背着,他让郁寻春戴上护目镜。 郁寻春看起来很兴奋,一直在往外张望,他好像迫不及待,但他又很安静。 宴青川握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用力,感受到了他鼓动得飞快的脉搏。 机厢内很吵,他侧首贴在郁寻春耳边:「紧张吗?」 紧张吗? 郁寻春不知道,害怕肯定是有的,但他又一秒也等不了。 他笑着摇头,头髮在风中飞扬,偶尔发梢会扫过宴青川的脸。 直升机悬停在四千多米的高空,站在舱门边那一刻,郁寻春心如鼓擂,甚至有点腿软。 只要脚步轻轻一迈,他就会砸进云里,坠入海里。 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他闭上眼,将头后仰靠在宴青川身上。 但宴青川并没有即刻跃下。 他的唇几乎贴在了郁寻春的耳朵上,即使风大到几乎让人无法唿吸,但郁寻春依旧听见了他的声音。 「寻寻,你知道吗?」 宴青川声音平静:「你是一只飞鹤,你一直在往前飞,你飞过云端,跨过了许多荆棘。」 郁寻春转头,宴青川笑了笑,轻轻落了个吻在他耳侧:「你很棒,很勇敢。」 他纵身一跃,郁寻春感觉自己像沙包一样被丢了出去。 心脏勐然沉下,他经歷了人生中最强烈的一次失重。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脑海中走马观花一样闪过许多画面。 郁寻春一直没敢睁眼,就这样一直往下,会落到哪里? 宴青川拍了拍他的胳膊。 失重感早已消失,世界全然安静,郁寻春展开双臂,像鸟一样飞在空中。 他再次俯瞰着大地,入目的景色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海在郁寻春脚下,云也在郁寻春脚下,抬眼,目之所及的尽头,大地和天空接壤。 他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前所未有的视角,俯瞰着这个世界。 他想到了宴青川的话。 他是一只飞过云端的鸟。 他一直都在往前飞。 郁寻春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此刻,他都能从四千多米的高空中跃下,又有什么是能与之相比的呢? 郁寻春终于意识到,他虽然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真正地获得自由。 他依旧被困在原地。 他以为他不在意了,但他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去反覆反刍那么让他痛苦的经歷。 郁寻春,不要困在过去和痛苦里。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他不是一只要去跨越云端的鸟,他一直在飞,只是他不自觉地陷入创伤中。 人的视野很窄,只能看到痛苦时,就会忽略掉那个一直支撑着自己跨过苦难的自己。 不属于他的爱,索求不来。 属于他的爱,从出生便相伴左右。 是了,没有人比他更爱自己。 即将落地,宴青川让郁寻春收起腿。 两人在空中滑翔了一段距离,双脚踩在地面那一刻,郁寻春终于忍不住,跑到一旁吐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还在飞机上,好像还在天空中。 人很晕,身体也轻飘飘的。 心脏像气球一样,很轻。 但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又如此真实。 生理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郁寻春不停地擦,又有些想笑。 宴青川在身后叫他:「寻寻。」 他递给郁寻春一瓶水,让他漱口。 宴青川站在草坪上,他身后一望无际的天空,像在天上看到的海那样蓝。 地面的风很轻,轻轻鼓动着他的衣摆和发梢。 他背着光,不太看得清脸,但郁寻春知道他那双眼睛此刻是带着什么样的笑意。 郁寻春突然很想吻他。 两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从没接过吻。 为什么? 他和宴青川好像从未想过去亲吻对方。 郁寻春有些头疼,第一次时因为醉酒而断档的记忆模煳浮现。 哦,宴青川原来一开始是有想过要吻他的,是郁寻春避开了,因为他们并不是可以接吻的关系。 「怎么了?」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宴青川问。 郁寻春摇摇头,站起来,有点站不稳。 宴青川扶住他。 郁寻春:「好晕。」 「第一次跳伞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宴青川说,「回酒店休息休息就好了。」 郁寻春却迟迟无法戒断这种感受。 自由果然是会上瘾的。 「好像还在云上。」 他四处看了看:「陈助理呢?」 宴青川失笑:「他站在机舱门口晕过去了,现在应该在医院。」 ? 郁寻春也笑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宴青川往外走。 他的视线落在宴青川腿上,落在他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上。 第104页 落在他脸上。 「宴青川。」 宴青川侧目。 郁寻春的笑里带着之前没有释然和轻松:「谢谢你带我来跳伞。」 宴青川笑着:「不客气。」 郁寻春恍然。 原来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总是找不到原因的,莫名的情绪。 都是因为,他想吻他。 他原来想吻他。 第43章 第 43 章 第43章 郁寻春想吻他。 却不敢。 明明宴青川是真实的, 他就在身边,掌心温热。 郁寻春却不敢凑上去。 虽然有些影响心情,郁寻春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简司州。 仔细算起来,他和简司州在一起也有三年。虽然后来相看两厌, 但当初, 确实是郁寻春主动追求的。 当初在国外, 简司州也是温柔的,他明朗热情,永远是圈子的中心。 他不吝于对郁寻春表达夸赞, 说他琴拉得好, 鼓励他去竞选乐团首席, 将徘徊在外的郁寻春拉进了那些留学生的圈子。 虽然郁寻春并不怎么能融进去, 但他也不会像程晁那样,反覆无视他的意愿,用「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交点朋友」这样的话,让郁寻春为此妥协。 他会对郁寻春说「有时候人多也挺烦,还是和你一起比较舒服」这样的话。 他进退有度又有分寸,意识到自己对他心动时,郁寻春立刻就表明了。 他藏不住喜欢,也藏不住想要靠近对方。 即使是郁寻春对他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他好像也从来没有过,想要和对方亲密接触的想法。 他对简司州没有欲望。 但宴青川不一样。 郁寻春不仅是想吻他。 他在没意识到这点前, 身体就先一步对他产生依赖。 他邀请宴青川□□, 想要拉着他共同沉沦慾海, 不过都是因为他的情感需求没有得到满足。 他需要多巴胺的刺激来逃避痛苦。 他在利用宴青川, 他从来没有问过宴青川的想法。 而宴青川,他太温柔了, 他知道郁寻春需要什么,他愿意配合他。 他是被迫的。 海风里带着潮湿的咸,郁寻春望着酒店外一望无际的海,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知道,如果他对宴青川提出接吻的需求,宴青川一定会说「为什么不行呢」。 为了安抚他。 而不是想要亲吻他,想要抚摸他。 他并不需要自己。 是自己需要他。 房门轻响,郁寻春有些慌乱地掐掉手里的烟,在空中抡了两下胳膊,挥散了尼古丁。 「寻寻,你好些了吗?」宴青川在门外问。 「好、好多了。」郁寻春一边说一边拎起衣领闻了闻。 「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说完郁寻春匆忙补了一句,「我在换衣服。」 他三两下脱掉身上的t恤丢进浴室,又仔细洗了两遍手,还认真刷了牙。 他轻轻嗅着指尖,确保只有洗手液淡淡的香味没有烟味后,才打开门。 宴青川也换了一身更适合海岛的花衬衫,郁寻春第一次见他穿颜色这么明亮的衣服,却丝毫不显夸张,非常适合他。 墨镜挂在衣领处,微微弯腰时一条银链从衣领里盪出来。 宴青川笑道:「快日落了,要不要去海边逛逛?」 他笑得明媚,郁寻春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目光不由从他脸上往下,滑到那张张合的唇上。 宴青川的唇形长得很好,m形,唇角向上唇峰微翘,立体又丰满,看上去很好亲。 「寻寻?」宴青川靠近了一点。 郁寻春勐地回神,别开了眼。 「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去海边看日落?」 「好,」郁寻春作势关门,「我先换个衣服。」 「你不是刚换了?」 郁寻春没理他,径直关上门。 宴青川没有漏掉他红透的耳尖。 房门关上,他默了一瞬,抬手摸了下嘴。 而郁寻春,则想抽菸。 他抱着脑袋搓来搓去,在房间内无声咆哮了半天,才又换了件衣服出门。 宴青川在客厅等他,也没问他为什么在屋里呆了那么久,见他出来便从沙发上站起来。 郁寻春盯着他看了两秒,戴上了墨镜。 两人出了酒店。 酒店临海,绕过去就是海滩。 道路两旁的椰树簌簌摩擦着树叶。 出来得晚了点。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海平线,只剩下半扇被染成粉红的天。 沙滩上有许多游客,两人都没有下去,并肩站在岸边,欣赏着蔷薇色的天空。 海风扬起两人身上的衬衫,翻飞的衣摆在空中蹭来蹭去。 霞光缓缓隐去,天色渐渐暗下,海面的热闹也逐渐停下来,大海宁静又温柔。 岸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摊贩们也点亮了各自的灯串,入夜后的海岸边,又陷入了另一种喧腾中。 海面由这些光亮装点,依旧波光粼粼。 郁寻春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 他说:「要是有把吉他就好了。」 早知道就把吉他拿下来了。 「要去拿吗?」宴青川问。 第105页 郁寻春摇头,太舒服了,他不想离开。 「那你在这里等我。」 宴青川准备去给他拿吉他,刚转身就被拽住了衣摆:「不用。」 对上宴青川的目光,郁寻春默默收回手。 他没敢多和宴青川对视,匆匆移开视线。 在岸边搜索片刻,郁寻春丢下一句等一下,往不远处的绿化带走去。 片刻后,郁寻春捏着几片树叶回来。 他捏着衣摆把叶片擦干净,递了一片给宴青川。 宴青川拿在手里,却不会用。 「这样。」郁寻春两手捏着叶片,将它置于双唇间,一吹。 叶片如同簧片,滑出悠扬婉转的曲调。 他做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宴青川学了半天,吹出来的全是哑哨:「这样?」 郁寻春觉得好笑,手把手地教他手指应该怎么放,口型舌尖应该怎么控制。 宴青川怎么也学不会。 「我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宴青川笑道。 因为这个教学本来两个人就靠得很近,他放下怎么也吹不响的叶片,郁寻春一眼就看到了叶片边缘潋滟的水渍。 在抬眸,宴青川的气息就在他耳畔。 郁寻春硬生生将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从他唇上扯开,低头将叶片塞入口中吹响。 他这次没有停,双手像吹口琴那样帮助共鸣,送出一段高低急缓各不相同的动听旋律。 清震明亮的乐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不管是海滩边玩耍的,还是岸边闲聊的,包括就近摊贩都纷纷抬头循声望来。 郁寻春只想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垂眸吹叶,对周围的注目浑然不觉。 宴青川退远了一点,打开手机录像。 藏蓝色的夜幕下,镜头里的青年背靠海岸,漆黑的发在灯光下隐隐缀着金,他用一片随手可摘的绿叶奏出悦耳的曲调。 成为众人焦点。 怎么不是耀眼呢。 的确很耀眼。 宴青川贊同了陈助理的话。 一曲毕,周围掌声一片,还有人扬声:「帅哥,你吹的什么?再来一首呗!」 郁寻春身边还围了几个小朋友,歪着脑袋好奇:「大哥哥,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郁寻春看了眼不远处的宴青川,后者对他笑笑。 他捏着叶片蹲下来,开始给小朋友介绍这种乐器:「这个叫木叶。」 「但这不是木头的呀!」 小朋友不懂,郁寻春耐心给他们解释,还教他们怎么吹。 一大n小相处十分融洽。 有些小孩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有些小孩就像宴青川似的,怎么吹都吹不响。着急的小孩奶声奶气说着笨蛋,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教。 「寻寻。」 郁寻春循声转头,没看到宴青川,眼前闪光灯一晃,咔嚓一声。 相机定格下他脸上的笑。 宴青川拿着拍立得上前,晃了晃相纸等待成像。 他蹲在郁寻春身边,把照片递给他:「看看。」 郁寻春接过:「哪来的拍立得?」 宴青川指了指岸边的摊贩,小黑板上写着拍立得租借。 不过宴青川这个是买的:「一次性的,只能拍十几张。」 郁寻春看着手上这张照片,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笑得这么开心。 宴青川拉着他站起来:「这里背景不好,换个地方。」 小孩抓住郁寻春衣摆:「哥哥,你要走了吗?」 宴青川弯腰掰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啦小朋友,免费小课堂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练习了哦。」 「可是我还吹不响……」 「哎呀,笨蛋,你要这样……」 小朋友又凑成一团,宴青川跳下沙滩朝郁寻春伸手:「寻寻,快来。」 他站在沙滩上仰头望着郁寻春,眼眸和身后的海一样泛着涟漪。 海妖一样蛊惑着郁寻春。 「宴青川。」郁寻春蹲下,他蹲在岸上比宴青川高了半个头。 宴青川依旧需要仰头看他:「怎么了?」 他靠近。 郁寻春的目光缓缓往下,滑过他挺直的鼻樑。 他的眼神暗下来,声音也放轻:「你过来一点。」 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潮湿,郁寻春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只有眼前的唇。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凑过去…… 「郁寻春?」 惊雷一样的称唿炸在耳边,郁寻春瞬间从失神的状态抽离出来。 他下意识回头。 程晁满脸错愕地站在那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离。 「你在干什么?」他先问。 「他是谁?」他又问。 郁寻春转头看向宴青川,那一瞬他脑子里闪过两个字—— 好险。 他刚才差点就亲上去了。 但他怎么能亲上去? 他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去吻他? 郁寻春,不要得寸进尺。 宴青川轻轻捏了下他的手:「下来吗?」 郁寻春点点头,顺势跳下去。 程晁也跟着跳下去,往前两步抓住他:「郁寻春,我有话对你说!」 宴青川按住程晁的手,上前挡在郁寻春面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完完全全地将郁寻春护在身后。 第106页 这不是他第一次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郁寻春面前。 但这次,郁寻春清晰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逃。 「先生,」宴青川很礼貌,「您喝多了。」 程晁带着一身的酒气。 但他没醉。 自从上次在酒吧遇到郁寻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郁寻春。 电话打不通,微信也没人回,反覆去了几回酒吧也没再见到他。 时常午夜梦回,都是那晚他被人潮阻拦,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谈笑的画面。 很多时候程晁都需要依靠酒精来入睡。 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郁寻春离了他还能和别人交朋友。 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怎么配和他做朋友?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郁寻春,想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和郁池夏断了联繫。 想让他知道自己都为他做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知道这些,他肯定就不会闹脾气了。 但程晁找不到他。 来这座海岛是工作,他刚刚开车路边海边,突然想起以前郁寻春给他发过海边日出的照片。 他问程晁有没有觉得那个黄黄的太阳,像蛋黄。 但程晁当时正和郁池夏在一起,看到消息的时候想着等下回,一等,就等忘了。 程晁突然就在想,郁寻春当时分享日出给他在等待回復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现在等待他出现这样。 自己确实有些不对。 等见到郁寻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明确告诉他只要他不喜欢,自己绝对不会再和郁池夏有任何联繫。 他独自坐在岸边喝酒,却没想到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那一瞬,惊喜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程晁想也没想,放下酒杯便走过来,却再次看到郁寻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两人牵着手,郁寻春还要凑上去…… 那一刻,程晁又惊又惧。 脑子里闪过很多不堪入目的画面,他忍不住离开他这半年郁寻春到底是靠什么生活的? 他当初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时候,又是拿什么去换取了一方收容地? 他被家里封杀,既找不到工作,又什么都不会干,他怎么赚钱? 程晁想到了林泽宇那些人身边,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男女伴。 想到了他们陪酒时讨好谄媚的笑。 他不敢细想,立刻出声打断了郁寻春。 但他没想到的是,郁寻春居然主动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 程晁看向宴青川的目光充满敌意,借着路灯的光,他终于认出了对方。 那个在酒吧里将郁寻春搂在怀里的男人。 上次在酒吧里的画面再次浮现,程晁表情十分难看:「让开。」 他企图越过宴青川和郁寻春沟通,可惜对方从身量到体格都远超于他。 男人神色冷漠,不仅没有一丝挪动的意思,还收紧了按在他腕上的手。 程晁不仅撼动不了宴青川半分,反而吃痛卸了手上的力,让郁寻春抽出手去。 程晁心里一慌。 「麻烦你让开,我们是朋友,我有话和他说。」 宴青川松开他,侧首向郁寻春确认:「寻寻,他是你的朋友吗?」 寻寻。 这个称唿让程晁心底一颤。 他们怎么可以那么亲密! 郁寻春很烦,从程晁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便跌入谷底。 明明再狼狈的模样也被宴青川看过了。 但他却比之前多增生了一份恐惧。 程晁的出现,像是要硬生生地在宴青川面前,将他刨开一样。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给他看自己那淤血横流的一面。 郁寻春不由攥紧了拳头,手背紧绷着。 宴青川察觉到了,指节略显强硬地挤进他掌心,将他陷入肉里的指头掰开。 宴青川对程晁的语气彻底冷下来,「看来他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两人要走,程晁不让,又苦于无法接近郁寻春。 喊道:「我已经和郁池夏断联了!」 郁寻春突然停下了脚步。 宴青川侧目。 郁寻春抬头看他,笑了笑:「等我五分钟,我有两句话想和他说。」 宴青川没有阻止他:「别走太远。」 郁寻春点头。 他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宴青川仍站在原地。 郁寻春迈步向程晁走过去,程晁一喜,连忙上前。 没错,就是这样,对于郁寻春来说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人了。 他去抓郁寻春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生气,只要你不愿意,以后我不会在和他有任何联繫了。」 郁寻春却避开了他。 他静静盯着程晁看了许久。 「程晁,」郁寻春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很平静。 就连上次在b市相逢,程晁也隐约能从他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耐。 这次彻底没有了。 他好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程晁说不上来,他只觉得郁寻春的冷漠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还在生气。 「只要你别生气,你要问什么都可以。」 「你还记得高二那年,我偷偷在学校里玩音乐的事吗?」 第107页 「怎么会不记得,」听他提起往事,程晁松了口气,笑道,「你放假还拿我当藉口给你打掩护呢。幸好你妈还算信任我。」 郁寻春也仿佛被他带着想起往事那般,笑了下。 海风扬起他的头髮,他笑着问程晁:「所以你把这件事告诉郁池夏了是吗?」 程晁的表情一僵,下意识想反驳:「我m——」 但他说不出没有两个字。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他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程晁不由道,「而且,玩音乐也确实耽误你学习,你把白天的时候都挤出来写歌,天天熬夜学习,对身体也不好是不是?虽然后面玩不了音乐了,但至少——」 郁寻春点了点头:「程晁,是我错了。」 「没关系,我又不会怪你。」 「单纯地把事情归结到郁池夏身上,是我的问题。」郁寻春静静看着他,「但我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是你那天被林泽宇他们欺负时,我不应该帮你。」 远处偶尔响起几声泄了气般的木叶声,海边氛围依旧热闹。 程晁却如坠冰窟。 他甚至想要问,什么时候的事? 但他问不出口。 程晁他爸是林泽宇父亲的下属,算是得力的左右手,所以程晁小时候经常会被父亲带去和林泽宇一起玩。 林泽宇从小就是个小霸王,对于程晁这个下属的儿子,当然也是颐指气使。 程父叮嘱他,凡事都要让着林泽宇,不能惹得那位少爷不快。 林泽宇把他当个跟班,让程晁帮他拿包,给他写作业,明明不缺钱却总抢程晁的零用钱。 又因为程晁小时候发育比同龄人快,长得壮实,经常要给他们当马骑。 一群同龄的小孩,各个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对象,嬉笑着在旁等待骑他这匹马。 遇到郁寻春是有一次程父带他去参加宴会,林泽宇又像在他家院子里一样,要给别的小朋友展示他的人力坐骑。 郁寻春是那群男孩里唯一没有参与的。 他那时候也只有六七岁,穿着白色小礼服站在草坪上,像一个尊贵又漂亮的小王子。 旁边的大提琴跟他的人一样高。 他是在场小男孩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所以在林泽宇招唿他过去骑马时,程晁心想,如果是郁寻春骑,他也愿意的。 甚至在郁寻春走过来时,不由地心跳加速。 郁寻春站在他身边,直接抬手把林泽宇从他身上推了下去。 猝不及防地林泽宇摔了个狗吃屎。 郁寻春在其他小朋友不知道笑谁的笑声中,挡在他面前斥责林泽宇过分。 个子还没程晁高,却拍着胸脯说什么以后我罩你。 之后他果然都会在林泽宇带头欺负程晁的时候出现。 后来林泽宇消失了几年,程父也离开了林氏开始创业,家产越滚越多,别人看到程晁也会叫一声小少爷。 程晁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段过去。 但当郁寻春提起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被身上的人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后背,不停地「驾、驾」。 而郁寻春走过来,小皮鞋上一尘不染,皱着小脸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还毫不嫌弃地把自己插在胸口的方巾塞给他当手帕用。 「你越这样,他们越欺负你!」小郁寻春替他抱不平。 「真笨,他们欺负你你就打他们呀!这么大的块头,饭都白吃了吗?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他的声音气鼓鼓的。 「不能得罪?那你以后跟我混,我不怕他。」他咚咚拍着小胸膛。 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前面的背影重叠。 程晁想要追上去,想要抓住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他。 但他双脚却像是灌满了铅,连心脏都跟着坠入了沙地里。 「郁寻春……」程晁哑着嗓子,前面的人头也不回。 「郁寻春!!」他声音急切起来,灌铅的脚终于动起来,一刻不停地奔过去,「郁寻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郁寻春和等在那里的男人低头说话。 谁也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郁寻春!」 两人并肩离开。 程晁又急又慌,他必须赶过去,必须抓住他。 急切中他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石头,脚下一滑,摔在沙滩上。 恰逢涨潮,潮水涌来又退开。 程晁慌忙起身,手脚上的水让他在岸边打了好几个滑,前面哪里还有郁寻春的影子。 街边空荡荡的,程晁连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要去哪里。 程晁狼狈地在街头奔走,看到相似的人就过去,收穫了无数封「疯子」「有病吧」。 不应该这样的。 程晁心想,他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 他们相互见证过对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刻。 他们明明,是对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不应该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晁茫然地站在街头。 手机铃响,他浑浑噩噩接起:「程晁哥,我们找到我哥了。」 郁池夏!! 「滚!!!」程晁牙呲欲裂,勐地将手机掷在地上,脆弱的手机顷刻四分五裂。 第108页 他崩溃地蹲下,捂着脸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这一次,他好像真的,彻底的失去郁寻春了。 程晁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郁寻春都做了些什么。 在他想起郁寻春是如何救赎他的时候。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4章 一开始并没有哪里不对。 郁寻春和宴青川并肩离开海边, 他其实有紧张过一瞬如果宴青川问,他应该怎么回答。 但宴青川什么也没问。 走远了之后只是举起相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拍了两张。 感受到闪光灯郁寻春不乐意,怎么光拍他呢? 他伸手去抢拍立得, 他也要拍。 宴青川和他抢, 又趁机抓拍了些才把拍立得递给他。 十几张相纸并不耐用, 但郁寻春很多时候举起相机,都觉得不够好,取景框内的宴青川一点也比不上他所看到的宴青川。 不停指挥他换地方换姿势换表情, 却始终捨不得按下快门键。 磨磨蹭蹭在海岸边转了两个多小时, 磨蹭到夜彻底沉入海底, 才消耗掉所有的相纸。 所有的照片拿在手里, 也是定格的郁寻春的笑容更多。 宴青川抽走了最开始抓拍的那一张:「这张给我了。」 「为什么?」 「这张笑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喜欢? 郁寻春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哦。」 其他的照片拿在手里:「那这些怎么办?」 「先收起来,」宴青川把照片全都收起来,「然后带回家。」 路灯下,他看着郁寻春的目光很柔和:「寻寻?」 「嗯?」两人往酒店走,他闻声抬头。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汇,宴青川问:「你刚才在岸边,是想干什么?」 郁寻春很茫然:「什么干什么?」 宴青川握着他的手停下,视线在他唇边流连片刻,低头半凑过去:「就是你刚才这样……」 「不是!」 郁寻春像被踩到了尾巴, 用音量来虚张声势。 他推开宴青川, 加快脚步把人甩在后面。 一直到酒店, 他都红着后颈没和宴青川说话。 宴青川无奈地笑了下。 之后也一切正常, 各自洗澡,睡前互道晚安, 宴青川给郁寻春量了体温,没发烧。 然后关上房门,屋里静下来。 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 直到宴青川半夜被屋外细微的动静吵醒。 脚步声,偶尔还有什么碰撞的声音,很轻。 他拉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海边的月色冷冷地铺在地板上,印出一串晶莹的水痕。 吧檯上多了一张不知从何而来的抹布,拖把斜靠在沙发边,显得有点慌乱。 像是急忙之中随便搁下的。 郁寻春房间的门虚掩着,亮着昏暗的床头灯。 里面也没有人。 反倒是紧闭着门的卫生间里,传出干呕声。 郁寻春不喜欢黑,但他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却没有开灯。 宴青川抬了下脚,走到卫生间门前又顿住。 他放轻脚步回了房间,靠在门后。 许久后卫生间传出沖水声,门咔嚓打开,脚步声很轻,一切好像又重新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碰撞声。 宴青川再次打开门:「寻寻。」 郁寻春有些意外,杵着拖把愣了下:「我吵到你了?」 「没有,」宴青川走出来,「睡不着?」 郁寻春点点头。 客厅这块地他不知道反覆拖了多少遍,光可鑑人。 宴青川笑道:「明天退房,保洁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肯定会想:哪里来的田螺姑娘?」 郁寻春站着没动。 他大概没有想到会被宴青川撞见,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 连他玩笑的话也回应不了。 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似的。 半晌轻轻道了声歉:「对不起。」 宴青川目光一滞,心里有些发堵。 他以前明明并不是那种能轻易道歉的性格。 他有自己的傲气。 「对不起。」宴青川反而道,「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要怪你。」 他推开落地窗。海风有些涩,站在阳台能看到岸边潮水涨落,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礁石,溅起朵朵水花。 宴青川转身对郁寻春伸出手:「今晚月亮很圆,出来看看?」 郁寻春伸手。 两人都看到了他悬在半空的手在发抖。 郁寻春勐地将手攥紧,但握拳并没有改善什么。 他有些慌张地将发抖的手背到身后。 宴青川装作没看见,收回来:「快来。」 郁寻春光脚站在露台上。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映在海面。 海风轻轻吹过,宴青川嗅到了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味。 他垂眼,郁寻春的双手背在身后,相互交握。 他好像企图用这种方式去遏制不受控制的手。 「寻寻。」宴青川突然出声。 郁寻春抬眼看他。 他张开双臂说:「可以抱我一下吗?」 郁寻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潜意识在拒绝。 但他还是不由问道:「为什么?」 宴青川略显苦恼,唇角下弯:「做了个噩梦,想起来还是有点害怕。」 第109页 「什么噩梦?」 他对人有防备,但又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郁寻春一边问一边展开双臂,抱住宴青川,手还一下下地替他顺着背,安抚道:「梦都是反的,你没听说过吗?」 宴青川收紧手臂,脸蹭过郁寻春额角时,察觉到他大概率又发烧了。 抱在怀里,也是热热的一团。 他轻轻笑了下:「第一次听说。」 拥抱确实很奇妙。 严丝合缝紧贴在一起的胸腔共振,两人好像融为一体,共享同一份体温。 收紧的胳膊和手掌让郁寻春感到安心。 宴青川身上陌生的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也让他很平静。 他的焦躁不安,都被这个拥抱抚慰了。 甚至,有些莫名地眼眶发热。 他将头埋在宴青川颈侧,把酸涩的双眼藏了起来。 郁寻春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 在岸边询问程晁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程晁的回答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在当时也确实没有什么感觉。 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郁寻春却不由自主地反覆回想那一幕,即使他不断告诫自己停下。 他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那一刻,他变成了一个第三者,看到了他问是不是程晁将事情告诉郁池夏时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 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 在那一刻,郁寻春是对程晁抱有一丝希望的。 倒不是说听到否认便可以一切翻篇既往不咎。 而是,那声「没有」至少代表,在过去那么长的年月里,他所付出的真心,也有得到相应的对待。 他只想要一个,双方曾经真的双向奔赴过的答案。 而不是一直都是他,单方面的交付真心。 在程晁慌张为自己找藉口的时候,郁寻春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其实他早就发现程晁不对了。 小时候程晁怯弱又安静,体型虽然很大,但胆子却很小,总是会被一点动静吓到。 面对林泽宇他就会紧张。 他会小心翼翼地邀请郁寻春到他家去玩,会在郁寻春站上领奖台时在下面疯狂鼓掌,他会追在郁寻春身后,用一种嚮往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担心自己不配和优秀的他做朋友。 但后来,随着郁池夏的出现;随着郁寻春向他倾诉得越来越多;随着他数次在被惩罚后带着伤,红着眼将他当成避风港;随着他窥见了郁寻春光鲜的外表下疮痍的伤痕。 两人的角色发生了调转,程晁成为了所谓的保护者。 他长开了,成绩也上去了,跳得比一般人高跑得比其他人更快,身体素质也更强了。家庭背景的逐渐优渥让他变得更加自信从容。 他脾气好,对谁都好,能帮的忙都不会拒绝,他开始成为人群中被拥护的那个。 就连再次和曾经欺负过他的林泽宇重逢,他也能毫不在意地表示,那不过是小孩子们的玩笑。 他对郁寻春说小孩懂什么,何必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他宽宏大量,似乎忘记了疼痛,和霸凌者称兄道弟。 郁寻春却做不到,他不喜欢的人永远也喜欢不起来。 他很多时候明明和程晁在一起,却觉得两人好像离得很远。 但他并不想用自己的要求去要求程晁,在告诫他几次对方也没在意后,他告诉自己,他们只是朋友而已,不要对朋友的事插手太多。 他其实对程晁失望过很多次。 但程晁身边确实是,郁寻春唯一可以喘气的地方。 至少他还会关心他。 所以他才会在程晁一次次说着「我只是想你多交点朋友」「你不能这么封闭自己」「这也是为了你好,他们都误会你了,只要你们多相处他们就一定会喜欢你」这类话的时候,嘆着气妥协。 虽然每次结果都不如人意,只要他出现,那些人就会换着法的找茬。 每次发完脾气把聚会搞得一团乱之后。 程晁就会语重心长地说「郁寻春你脾气也该改改了」「你就那么讨厌他们吗」「就当是为了我,好好和他们相处试试行吗」。 他不会对郁寻春发脾气,语气却总是很无奈。 郁寻春不可避免地感到愧疚,他好像总是辜负程晁的苦心。 但郁寻春改不了,听到这些话时,他会忍不住生气,忍不住冒火,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他为什么要改? 先找茬的不是他,先挑事的也不是他,怎么到头来好像错的都是他? 郁寻春越来越不喜欢和程晁待在一起。 他明明知道双方早已经不是一路人,但他依旧像阴沟里的老鼠窥探橱窗里的美味芝士一样,贪恋他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点温暖。 所以都是他作茧自缚。 那句话与其说是对程晁的失望,不如说是郁寻春的一次自戕。 他杀死了童年那个明亮的小孩。 他会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出个头,他和程晁或许就不会有交集。 很可笑不是吗,父母不能选择,爱人经不起考验,就连朋友,他也选错了。 他不想去否认自己,但他好像确实什么都做不好。 但不是说不要再困在过去了吗? 他不停地企图将自己从所谓的后悔情绪中拽出来,但他胸口仿佛坠着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110页 他睡不着,坐立难安,心跳又急又快鼓擂一样撞击着耳膜。 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他需要用其他事来分担注意力。 他没开灯,不穿鞋,只是因为他不想要吵醒宴青川。 但他现在却和宴青川抱在一起。 他还是吵醒他了。 但他不想松开。 夜里很安静,远处传来潮汐的声音。 结实的手臂环在郁寻春腰间,宴青川察觉到肩头湿了,他什么也没说,轻抚着郁寻春后背。 那天晚上宴青川就发现郁寻春瘦了很多,本来就细的腰更是一只手就能圈住,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摸到他后背的嵴柱和蝴蝶骨。 他不知道在他没看见的时候,他咽下去的食物又吐出来多少。 他能感受到郁寻春对他展开心防,对他越来越依赖,他那些无意识地示弱,都是因为宴青川让他感到安全。 但越依赖,他越是从一只偶尔还会轻轻袒露肚皮的小猫,变成了一只紧紧闭合的蚌。 他很抗拒在宴青川面前暴露脆弱。 如果使劲,当然能撬开紧闭的蚌壳,但这种方式,甚至不用等到取出珍珠,蚌就死了。 - 一直到早上,郁寻春才睡过去。 依旧是低烧,宴青川放下温度计,看到他放在被面的手,即使睡着也会无意识地痉挛两下。 宴青川握住那只手,能感受到掌心内的颤动。 他握了许久,久到那只手静下来,他才轻轻掀开被子将郁寻春的手放进去。 宴青川带上房门,他先给助理打了电话,吩咐了机票改签以及续房的事宜。 之后他简单用了点早饭,再次退回阳台。 今天天气不算好,太阳躲在云后,阴的,空气有些闷。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宴青川背对着海岸靠着围栏,目光落在郁寻春房门上,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不算快,带着朦胧的睡意:「我靠大哥,你不知道我这边是半夜吗?你最好真有事。」 白尧是宴青川发小,一直在国外深耕心理领域。 宴青川丝毫没有打扰她的歉意:「我想问你点事情。」 「我谘询费可不便宜,半夜加班得按分钟算加班费。」白尧打着哈欠,「说来听听。」 宴青川简单说了下郁寻春的情况。 那边白尧听得很认真:「手抖、食慾减退、呕吐、持续低烧……非常典型的躯体化症状。持续多久了?」 持续多久了? 宴青川仔细想了想,郁寻春的不对劲好像是从游乐园回来之后开始的……不对,是小狗死后,他和郁寻春争执小狗到底爱不爱他。 他当时执着又偏执地否认着小狗的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和之前表现出什么不同。 但去了游乐园后,他好像突然就坏掉了。 「可能是因为某些事,诱发了他的心理创伤。」白尧说,「心理有问题的人,其实都比常人更擅长忍耐。他们会下意识地压抑自己,不断告诫自己没事,日常看起来也能跑能跳能闹。 「但很多时候只是一件小事,可能是一支笔轻轻落在地上,也会导致他们猝然崩溃。」 宴青川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就医。」白尧顿了顿,「不过他也有可能会排斥就医,需要耐心引导。」 「有时候,他上一秒情绪还很糟糕,过一会儿就好像没事人,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这也是躯体症状吗?」 「哦,解离。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从痛苦中逃离出来。不过……这已经是严重的心理障碍了,如果不及时干预,甚至有可能发展成人格分裂。」 宴青川沉默下来。 白尧补充道:「一定要让他远离创伤环境。」 - 郁寻春并没有睡很久。 他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些曾经和程晁的生活片段,他清楚自己在做梦,强硬地将自己从梦中唤醒。 醒来他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感觉看了一场属于别人的电影。 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了。 他们是中午十一点的飞机,郁寻春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他急匆匆拉开门:「宴青川!」 陈助理在客厅工作,屋里并没有宴青川的人影,郁寻春的慌张写在脸上。 陈助理连忙指向书房:「宴总在里面开会。」 郁寻春脚步一顿,不由往书房走过去,刚站在门口,门开了。 「醒了?」宴青川摸摸他额头,「好像没烧了。」 他让郁寻春进屋,郁寻春没动:「不打扰你开会了。」 「没关系,视频会议,你坐旁边干你的就行。」他抬头让陈助理叫餐,「这个会可能有点长,你先吃点东西。」 两人进屋,这回宴青川没再关门。 长长的书桌,他把郁寻春安置在他对面,坐回去先道了声抱歉:「继续。」 宴青川戴着耳机,他大多数时间是听,偶尔才会开口反驳或者贊同。 郁寻春没有事做,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 他手臂在桌面上搭着,已经伸到宴青川电脑那里,屈指在笔记本外壳上划来划去。 宴青川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拨了两下他的指尖。 他面对摄像头的表情依旧认真,会议另一边,没人知道他们看起来严肃的宴总正在偷偷玩别人的手。 第111页 除了送餐进来的陈助理。 诶嘛。 他迈进来的腿差点就要收回去。 可惜他不是透明人,一出现在门口就被屋里的两个人注意到了。 宴青川用眼神示意他进来,郁寻春也坐直了。 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们了。 我真是罪该万死。 陈助理将酒店送来的餐点放到郁寻春面前,一个字也没说,脚下着火似的熘了。 郁寻春奇怪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别管他。」宴青川说。 「你们都吃了吗?」郁寻春问。 宴青川点头。 他才开始吃饭。宴青川仔细观察着,郁寻春果然吃不了什么东西,看着手上一直没停,但碗里的粥也没见少,小菜也没见少。 没多久郁寻春就放下了筷子。 他见宴青川在看他,扫了眼餐盘里的食物,皱眉道:「不好吃。」 宴青川轻声附和:「我也觉得不好吃。」 郁寻春一笑,端着餐盘出去了。 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他的电脑,坐在宴青川对面也开始工作。 宴青川的会一直开到十二点。 他一动,郁寻春就看他:「结束了?」 他一开始也在工作,后来又趴到了桌上,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听到动静立起身体时,像极了因为好奇而探身打量的小猫。 宴青川盖下笔记本:「中午想吃什么?」 「你们去吧,我刚吃完早饭还没饿。」 「那你陪我吃,陈助理吃饭吧唧嘴,影响食慾。」 屋外听到这句话的陈助理:?造谣!他要告到中央! 宴青川转过来,看到郁寻春电脑上是跳伞课程以及一些培训基地的资料。 「想考跳伞证?」 郁寻春点头:「我看考一个a证就可以单人跳伞了,网上都说不难。」 「是不难,」宴青川说,「等回去,我把我之前的跳伞教练推荐给你。」 郁寻春亮着眼睛点头。 两人去了酒店的餐厅,宴青川也给郁寻春点了一份和自己一样的套餐。 他说:「能吃就吃。」 郁寻春偶尔也会往嘴里塞点,他很好奇:「你还会其他的吗,除了跳伞。」 宴青川:「你猜猜。」 「我怎么猜得到。」 「我除了能上天,我还能下海。」他玩笑道。 郁寻春反应过来:「潜水吗?」 「你想去吗,刚好在海边。」宴青川看了眼窗外,「不过今天天气不好,水下能见度应该不高。」 「不行,我害怕。」郁寻春摇头,「我有深海恐惧症,水下黑咕隆咚的,我不行。」 「那你试试浮潜?两三米,小鱼从你身边游过去也很有意思,不黑。」 郁寻春十动然拒,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 下海郁寻春是下不了一点。 宴青川当然不会强迫他,转开了话题。 吃完饭回房间,午休片刻,起床收好行李,这趟跳伞之旅就结束了。 回到a市,陈助理前脚和他们分道扬镳,后脚收到了来自宴青川的转帐。 还是那句话:[多找他玩。] 陈助理默默:[不是说拿钱办事都是虚情假意吗?] 宴青川:[不拿钱,你要做得不好,我没法骂你。] 宴总在工作上本来也不骂人,毕竟光是看平时脾气好的人,冷下脸就够吓人了。 没人比他们宴总情绪更稳定。 因为骂人除了发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要能给出解决办法以及及时挽回损失,宴总都不会太过苛责。 偶尔犯点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他也只会说下次注意。 陈助理自认为没有比宴青川更好的老闆,他爱给宴青川打工,且发誓要给宴青川干一辈子。 but…… 老闆突然为了能骂他而给了他一笔钱,这钱收着多不安心? 陈助理心情十分复杂:[那我拿了钱要是没做好……?] [开除你。] 他一脸沉痛,点了收款。 做不做的好到时候再说,但到手的钱不能不要。 - 前后大概一个礼拜,郁寻春的手机都没开过机。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登录邮箱。 回到家后,郁寻春拿着手机有些紧张。 他应该开机的。 他明明有很多工作,莫名失联一个礼拜,肯定会对甲方造成困扰。 宴青川端着水杯过来,见他看着手机发呆:「怎么了?」 郁寻春正想说没什么,宴青川抽走了手机,拆下电话卡。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新卡,解释道:「走之前,我让阿姨拿我的信息去办了张电话卡。」 他把新的电话卡插进去,先拨下了静音键,然后才开的机。 微信消息一条一条在屏幕上弹出,没有一点声音。 宴青川大致浏览了一遍,又点进邮箱删除了几封邮件。 他把手机递给郁寻春,起身揉了揉他脑袋:「很安全。」 他没有继续留在郁寻春身边,给了他足够的空间。 郁寻春静了会儿才拿起手机,微信果然要炸了。 吕攀和陈树给他发了几条信息,项目组的同事也在问他音乐反馈。 第112页 某个本来约好昨天交稿的甲方在问他情况。 宋杭清的消息十好几条,一开始还是00,后来变成了spring,再最后变成了郁寻春的大名,光从称唿就能感受到他因为郁寻春的再次失联而着急。 还有桑朔。 他的消息是最多了,每条后面都带着感嘆号:[我靠!人呢?!] [你不会死了吧?你死哪里去了!] [郁寻春!你再没声,我就要去微博曝光你就是spring了!] [死没死你倒是吱一声啊!!!] [说话说话说话!] 郁寻春一条一条看,看到一半闭着眼后仰倒在沙发上,拿抱枕遮住脸。 半晌后,枕后泄出一丝很轻很轻的哽咽。 又有点像在笑。 宴青川并没有上前打扰。 在他看来,郁寻春最近的状态确实很不好。 但不管是他平时也好,要跳伞也好,想去考证去独立跳伞也好,他一直在拽着自己往前。 他从未想过要放弃自己。 宴青川体会不到他的痛苦,也没有办法和他感同身受。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告诉郁寻春他在,告诉他当下很安全。 晚上郁寻春工作时,宴青川窝在他那间小工作室里看书。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郁寻春随时侧目都能看到宴青川,他很安心。 第二天不是周末,宴青川仍需上班。 郁寻春也早早起了床,换了外出的衣服。 宴青川给他繫着围巾:「这么早要去哪里?」 「……医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郁寻春经过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说。 声音很轻。 说完又有点怕宴青川问他去医院干什么,微微低着头。 宴青川整理着围巾,让它不漏风,手指偶尔擦过郁寻春的仍然发着热的脸。 「要我陪你吗?」他把选择权交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张了张嘴,又闭上。 沉默半天还是摇头道:「不用。」 他很爱逞强。 有时候过于爱逞强了。 宴青川点头:「我送你,还是?」 「我自己开车去。」 两人一道出了门,一起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各自上了不同的车。 宴青川先走,走前降下车窗说晚上一起吃饭。 郁寻春和他挥手,之后一个人在车上坐了快一个小时,才深深唿出一口气,转着方向盘驶出停车场。 他依旧开的是宴青川那辆库里南,车钻出地面,驶过路口时,一辆黑色越野后脚就驶入了停车场。 自动护栏抬起,电子音念了一遍越野车的车牌,说:「欢迎回家。」 简司州光明正大进入小区,这次没有任何人拦他。 因为他现在,是这个小区的业主。 第45章 第 45 章(捉虫+重修了下妈的剧情) 第45章 医院里人很多, 每个科室外都排着长队。 心理卫生科室也不例外。普通的就诊室外稍显安静,但儿童心理健康科室外像豆子一样堆满了人,小朋友多是安静的,家长们满面愁容。 郁寻春选择的是国内一位知名的心理专家, 大致沟通了一下他的情况后, 专家给他开了一串长长的检查单。 除了所谓的量表, 还有类似于脑电波检查一类的。 量表也不会让他自己填,由医生询问引导。 对方是个年轻的实习生,看到患者名字时愣了一下, 看向郁寻春的目光带着打量, 似乎想要透过他厚厚的围巾口罩, 窥探到下面那张脸。 郁寻春戴着帽子, 静静地和她对视。 反而是对方先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没有人陪你来吗?」实习生轻声问。 郁寻春摇了摇头。 这其实很常见,实习生也只是惯例问一问,随后便开始进行一些更关系他自身情况的提问,比如睡眠,比如情绪,比如是否会有极端的想法。 中途她还询问过郁寻春是否能摘下帽子口罩。 观察患者的面部反应,也是诊断的一项重要依据。 郁寻春拒绝了。 大多数患者都有很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是在面对医生的时候,实习生也没有强求。 问诊过程还算顺利,郁寻春很配合, 大多数回答都是还可以, 蛮好的。 量表数据会直接传到主治医生电脑里, 结束后郁寻春去往下一个检查科室, 离开前还很礼貌地对实习医生道了声谢。 后面的检查也都差不多,排队、叫号, 检查前医生总会问上一句「有没有人陪你一起」。 一开始郁寻春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等到所有结果出来,找到那位专家确认时,对方在看完所有结果后,问的第一句就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郁寻春终于忍不住了:「我是不是一个人来,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直接告诉我是什么结果,我怎么配合不就行了吗?」 问问问问问,干什么非得一次一次去强调他是一个,提醒他别人都有人陪着? 他起身就走:「我不看了。」 专家是个中年男人,诊室里还有他的学生,连忙让学生将郁寻春安抚下来,自己又在病例里多添了两行内容。 离开时,郁寻春隐约听到专家对学生说:「他刚才的表现,就是非常典型的……」 第113页 他握着一叠厚厚的检查单,前往窗口取药。 取药的医生倒是今天唯一没有问他是不是一个人的。 半个月的剂量,药盒堆在一起两只手都拿不下,郁寻春在一旁抽了个印有医院logo的塑胶袋,拎着药回到车上。 塑胶袋丢在副驾,郁寻春没有急着开车,他实在被医院搞得很烦,坐着缓了很久。 脑子里偶尔会闪过刚才专家的话,说他情况严重建议他住院。 不离谱吗? 郁寻春又没有无法控制的自残倾向,或者有轻生的念头,他只是心情有点不好而已。 只是食慾不怎么好而已。 能睡能跑,有什么严重的? 还专家…… 他落下车窗抽菸,一边翻看手里这叠厚厚的资料,说实话看不太懂,倒是能看明白量表医生给他的评价,状态极差。 可他上面的回答明明没有特别负面的表现。 郁寻春有些质疑这家医院的医生。 - 另一边。 阿姨在家打扫着卫生,正将刚送洗回来的西装挂进衣帽间,门铃响了。 可视门铃里是一张生面孔,阿姨问道:「谁啊?」 「你好,郁寻春是住在这里吗?」男人说。 阿姨皱了皱眉,能看出画面里的男人不是什么普通人,但她不喜欢他说话时高傲的语气。 家里很少有人来,阿姨以为对方是郁寻春的朋友,下意识应道:「他现在不在家。」 简司州眉头一挑:「我是他男朋友,能麻烦你开下门,让我进去等他吗?」 「这……」 简司州又说:「他之前跟我吵架离家出走,我是来接他回家的。」 郁寻春是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阿姨对他的过往并不清楚,但郁寻春来家第一天是空着手,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 阿姨还记得他当初穿来的那双水晶凉拖鞋。 她并没有想太多,一方面是阿姨在宴家做了很多年,她很清楚这个小区并不是一般人能随意出入的。另一方面她潜意识觉得,如果不是郁寻春主动告知,别人也不会知道他住在这里。 家里很多日常生活上的小事她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她将宴青川当成自己的孩子。 被宴青川带回来的小孩,在她看来也是自己的孩子。 如果寻寻真的是和家人闹矛盾离家出走,她当然希望他可以和家人解除误会。 阿姨给楼下开了门。 还转身去厨房给简司州洗水果,泡茶。 但她不知道简司州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这次来找郁寻春,不仅是因为郁池夏,还有郁沛的委託。 郁池夏找到了郁寻春,并且单独和他见了一面,且带着血迹斑驳的手回来。 简司州又心疼又生气,想要责怪郁池夏为什么要单独和郁寻春那个疯子见面,但看到他手背的伤口和淤青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 他帮郁池夏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抬眼却见郁池夏在默默流眼泪。 哭得像小猫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给简司州心疼坏了。 「简哥,我哥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郁池夏这样问时,简司州恨不得把郁寻春压到他面前,让他跪下给郁池夏道歉。 在此前他们因为郁寻春有点摩擦,还吵了一架,因为在这半年简司州终于认清了自己对郁池夏的感情,但郁池夏却总是因为郁寻春而拒绝他。 每当他质问郁池夏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只会垂着眼一脸落寞地说自己不能对不起大哥。 简司州只想赶紧找到郁寻春,让他不要再缠着自己,让郁池夏知道他们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在他知道郁池夏要为了给郁寻春腾地方,而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他对于郁寻春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啊? 居然为了一己私慾就要将自己的亲弟弟从家里赶出去! 那不是郁寻春一个人的家,那也是郁池夏的家! 但郁池夏却不这么认为,小夏什么都好,就是心软,不管郁寻春对他多恶毒,他都只会想着郁寻春。 有时候简司州真是对他这个没有底线的性子,分外无奈。 他从小到大什么都让着郁寻春,现在连家也要让给他,离开家他又能去哪儿? 难道郁寻春就以为他逼走了郁池夏,自己就能成为郁家的继承人了? 还是说,他还以为自己可以靠着和他的关系,握住这份权利? 不说简司州这个外人,郁沛第一个就不同意,他还没死呢,这个家怎么也轮不到郁寻春做主! 席余馥却讽刺他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明明都是他的儿子,怎么郁寻春离家半年他不闻不问,郁池夏一说要走他就大发雷霆。 两人大吵一架。 郁池夏劝都劝不住,还被席余馥讽刺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说话,当场红了眼,被看不过去的简司州带了出去。 所以人都让简司州一定要把郁寻春带回去。 郁池夏希望哥哥回家。 郁沛要让这个逆子知道什么叫尊卑。 席余馥则希望简司州能尽快回到郁寻春身边。 而简司州本人,郁寻春能生活在他眼下是最好的,至少那样他就能第一时间在对方找茬时,护住小夏。 第114页 他搭乘电梯上了楼。 听到敲门声,阿姨摘下围裙过去开门。 当她看到对方身后高大的保镖时,脸上的笑僵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架势根本不像是来接人,倒像是来绑人。 阿姨当即就要关门。 但她哪里敌得过这些肌肉虬扎的保镖,对方伸手一拦,门好似被石头顶住一样纹丝不动。 她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表情慌张地看着领头那个刚才自称是郁寻春男友的男人。 简司州表情高傲又冷漠,丝毫没有将这个恐慌的保姆放在心上。 径直迈入屋中,踩上阿姨刚刚打完蜡的地板。 阿姨根本拦不住,保镖轻轻一拨就将她拨开了:「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郁寻春的男朋友。」 简司州打量着这套房子,在心里评头论足,看装修应该是有点钱,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仿佛主人一样,施施然地四处晃悠,想要在屋里找到郁寻春生活的痕迹。 他打开了工作间的门,目光轻轻晃了一圈,看来那个和郁寻春在一起的男人是搞音乐的。 难怪能赚点钱。 一直到简司州推开次卧房门,看到了靠在墙角的大提琴盒,琴盒把手上挂着一个河豚的小玩偶。 简司州拨弄了一下那个丑东西,确认了这就是郁寻春的房间。 他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翻开了一旁的稿本。 一打开,哗哗从里面掉出几张拍立得照片。 简司州弯腰捡起一张,照片里笑容灿烂的郁寻春看着熟悉又陌生。 门外阿姨被一群高大的保镖拦着,吓得不行,就算扬声喊着要报警,那几个保镖也毫不在意,表情甚至有些轻蔑。 简司州觉得她很吵,对保镖递了个眼神,后者直接出来问她:「你在这家一天多少钱?」 「什么意思?」 「我们少爷给你三倍,让你闭嘴。」 阿姨一听脸都气红了,这是钱的是吗? 这是私闯民宅! 她连忙给物业经理和宴青川打电话。 有人闯进了宴先生的家? 听到消息物业经理天都塌了,带着保安手脚并用地飞奔过来。 阿姨看到他,终于有了同伴,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天啦,这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小区业主大多非富即贵,还有许多顶流明星,物业保安不是退伍军人便出自保镖公司,经理还是挑的最强壮魁梧的那几个。 一群大块头杵在客厅黑压压一片,人多,从数量上压倒了简司州的保镖。 看到简司州时他眼前一黑,也无所谓什么得罪不起,要给大少爷面子了:「简少爷,请你出去。」 简司州无动于衷,就算是物业经理又如何,就算是宴家的产业又如何。 他现在可是业主。 至于他在谁家里,那是他和别人的事儿,宴家能管得着吗。 物业经理沉着脸:「你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简司州:「我有必要知道吗?」 「我觉得你有必要。」 冰一样,又沉又冷的声音落进他耳中,宴青川冷脸站在门口,吩咐身后的保安:「请简少爷从我家出去。」 保安立刻上前,简司州蹭一下站起来:「我看谁敢!」 他看着宴青川,既认出了他是手上这几张照片上的男人,又认出了他是那个在街边和郁寻春搂搂抱抱的男人。 上前质问他:「你和郁寻春是什么关系?」 宴青川看到了他手上的照片。 他微一侧目,经理立刻上前:「宴先生。」 声音不算小,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 能被物业经理叫做宴先生的,还有谁? 阻拦保安的保镖皆是一愣,简司州也一脸错愕。 怎么是宴青川? 怎么可能是宴青川? 宴青川怎么住在这么普通的地方,用这么普通的家具! 他不相信,但看过去对上宴青川无波无澜的眼时,勐然一惊,那种俯瞰他的眼神,和那日雪地里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宴青川。 郁寻春居然够上了宴青川!! 下一秒,他听到宴青川对经理说了两个字:「报警。」 不行! 如果是普通人,简司州当然不怕他们报警,但宴青川不一样,就算他们简家在警方那里能有几分薄面,那也比不过宴家。 他如果真被送进警察局,那也太丢脸了。 「抱歉宴先生,我并不知道这里是您家。」 即使很不甘心,简司州也只能说:「今天是我无理了,我马上离开。」 说完他就要走,保镖也要跟着他一起走。 宴青川轻轻抬臂拦住他。 简司州茫然了一瞬,看到自己手里的照片,特别是当他再次看到照片上郁寻春的笑脸时,他极其不甘心。 甚至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 「我能请问一下,您和郁寻春是怎么认识的吗?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他的男——」 「没兴趣知道。」 宴青川语气冷淡,将相纸放入西服胸前的口袋。 他连目光也没多在简司州身上流连一秒,对保安道:「先请简少爷下去喝茶。」 第115页 这是不放简司州走的意思。 他身上上位者的强势气场压得简司州无法反抗。 甚至在那一瞬,他心里也对郁池夏产生了一丝埋怨。 既然能查到郁寻春住在哪里,为什么查不到户主是宴青川? 「请吧,简少爷。」物业经理客客气气。 简司州只得迈步。 一行人乌泱泱从家里离开,宴青川在最后,他对阿姨说:「家里要麻烦你收拾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阿姨摆手,她现在都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抓着宴青川的衣袖,「他们是沖寻寻来的……都怪我,我不该随便给他们开门。」 「没事的。」 宴青川安抚她:「你也吓到了,今天回去暂时不用再过来了,在家多休息几天,缓一缓。」 阿姨确实吓到了,懵着点头。 下一秒又将要离开的宴青川拉住,一脸担忧:「阿宴,刚才那人说他是寻寻的男朋友,你知道吗?是真的吗?寻寻怎么会交这样的男朋友?但如果他真是寻寻的男朋友的话,还是让寻寻自己解决吧?」 「阿姨,你别担心。」宴青川轻拍她的手,「如果一会儿寻寻回来遇到你,不要告诉他。」 阿姨不明白原因,但听宴青川这样说,还是点了点头。 宴青川离开。 物业经理请简司州在办公室喝茶,他看到宴青川,迎上去:「抱歉宴先生,都是我的问题。」 宴青川没说什么。 这事其实怪不到任何人身上,唯一有问题的只有简司州。 他并没有进办公室,而是问道:「警察到哪里了?」 陈助理:「马上就到了。」 宴青川点头,他能过来这么快,是他恰好就在家附近。 律师也马上就到,宴青川让陈助理等律师过来之后和对方做详细交接,然后安排了他另一项工作:「给我找个搬家公司,立刻让人过来。」 陈助理记下了。 宴青川又说:「中午的饭局你替我去。」 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局,陈助理代表宴青川也行。 他刚记下日程又想起:「今天的饭局上,简总好像也在。」 宴青川抬眼看他,眼神就透露着四个字——那又如何? 陈助理:好吧,还以为宴总要去打脸是他格局低了。 无关紧要的人确实没有必要理会。 宴青川走了,听到他出门前拨的电话,陈助理知道他是找郁寻春去了。 办公室里,简司州的保镖敲门,说想见宴总。 陈助理翻了个白眼。 见宴总,想屁吃,你配吗? 村口配钥匙的师傅都要问你配几把。 陈助理根本没搭理,转头见律师和警察来了,直接把简司州交给了他们。 他给律师转达宴青川的意思:「私闯民宅,拒绝任何和解,怎么严重怎么来。」 律师懂了。 又找好了搬家公司,并把这件事交给物业经理之后,陈助理赴宴去了。 - 简司州私闯民宅,被警方拘留。 他这辈子第一次在警局里过夜,气愤又窝囊,那些平时对他低声下气的警察,连正眼都不带看他一眼。 就因为他们背后有宴家。 拘留所里甚至连根凳子也没有,只能蹲着或者站着。 旁边不知道是扒手还是什么的人和他关在一起,又脏又丑,还总想和他搭话。 简司州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抱臂站在一旁,等着律师放他出去。 但只要他闭上眼,他眼里全是郁寻春带笑的照片。 原来郁寻春也是会笑的? 他也能笑那么好看? 不可否认,笑起来的郁寻春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就像当初他在舞台上拉大提琴那样。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郁寻春不能在他面前多笑笑呢? 如果郁寻春也对他那样笑…… 「小简总。」律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简司州一夜都没睡,在这里又饿又冷,脸臭得不行:「怎么现在才好?算了算了,赶紧把我放出去。」 律师面露难色。 简司州察觉不对:「有什么问题?」 「那个……简总说,让您在里面呆满十五天,长长记性。」律师道。 简司州脸一黑:「有必要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律师把电话递给他:「要不,您自己和简总说。」 简司州顿了下,才接过手机:「爸,我真的不知道那套房子是宴青川的,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随便进去。」 「你也知道那是宴青川!」简父震怒,勐一拍桌,「你知不知道你到底让我们丢了多大一笔生意!」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简父气死了。 他们虽然和宴氏一直都有合作,但合作不深,最近宴氏有个新项目,刚好是简家擅长的领域,如果吃下这一口,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和宴氏深度合作。 只要进入深度合作关系,以后能和宴氏合作的地方只会更多,接触到一些政治项目也有可能。 为此简父撒费苦心,到处打点疏通,终于约上了宴青川吃饭。 结果宴青川不仅没来,昨晚他更是直接收到了宴氏终止和他们所有合作的通知。 第116页 所有合作! 这和断掉简家一条胳膊没有区别。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简家得罪了宴家,谁都要过来踩他一脚,损失都是按亿算的! 简父只是让简司州留在拘留所反省,而不是打断他的腿和他断绝关系,对他已经够宽容了。 简司州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是去找郁寻春而已…… 宴氏终止和他们的合作,难道宴氏那边就没有损失吗? 为了一个郁寻春值得吗? - 简司州错愕之际,简父并没有放弃联繫宴青川,企图挽回这段合作关系。 但宴青川拒绝合作的态度很绝对。 没有办法,简父只能找上宴南山。 宴南山虽然当前仍是明面上的宴氏掌权人,但她现在其实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比宴青川更难找。 但简父还是通过一些关系,约上了她。 宴南山倒是本人来的,没像宴青川那样让什么助理代替出席,就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 对方又帮她挡酒,又替她点菸,还被她带着和在场的老总们都打了招唿。 平时大家赴宴总爱带着年轻女伴,也是像她这样,调笑着将对方当成什么小玩物,笑容暧昧地让她们去给别人敬酒。 而大多数女企业家,是不屑这一套的。 所以当桌面上出现了一个和他们对调的角色,且处于在场众人权力顶端时,在场的男人们都有些坐如针毡。 说不上来,但浑身都不对劲。 特别是这里面最年轻的简司州。 简父带他上前敬酒,一杯又一杯,他终于提到了双方被终止的合作这件事。 「改日我一定带犬子上门向宴总赔礼道歉。但孩子之间的摩擦也不能影响我们企业之间的合作,您说是不是?」 宴南山点点头:「那依简总的意思?」 那当然是继续合作了! 只要能挽回和宴氏的合作,那么其他丢了的合作也会跟着找回来。 但简父不能表现得这么着急:「我自然是想和宴董继续合作的,只是不知道宴总那边……」 他看了下宴南山。 宴南山长得很漂亮,稍微有点男相,非常英气。 保养得也好,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五六,她年轻的时候在商场上杀伐果决,手段比当初以强硬出名的老太太更强硬。 她真的甘心五十岁,就被自己儿子架空在企业里的权力吗? 简父将心比心,他现在都六十了,他也不能容忍那几个儿子来挑战权威。 他觉得宴南山肯定也不甘心。 「宴总可能还是太年轻,刚接手公司容易感情用事,也没有宴董您考虑得全面……」简父说,「您或许不知道,他是因为一个男人……」 宴南山突然笑了下,她招手让那小男孩给她点菸。 「简总,看来您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您儿子带人闯进宴青川家里,您难道还想他对你们和颜悦色?」宴南山吸了口咽,笑望着他,「我们宴家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简父立刻头冒冷汗:「是我失言了,我并不是要推卸责任……」 他狠踢了简司州一脚,斥道:「还不快给宴董到道歉!」 当着众人的面,简司州有些难堪,他微微弯腰,双手捧着酒杯递过去:「对不起宴董,都是我的错。」 宴南山看也没看他,连旁边极有眼色的小男孩都直接无视了他。 简司州到底还没修炼到简父那个能屈能伸的程度,一直被人晾着,脸上很快就有些挂不住。 硬挤出来的笑也沉了下去:「宴董……」 「我们阿宴确实考虑不全面,还给您留了面子。」宴南山歪头,几根手指轻托着下颚,「产品线上偷工减料;压榨实习生导致三人猝死;为了逃脱责任一直让医院拖着不宣布死亡……」 宴南山说的每一个字都让简司州头皮发麻。 他以为宴青川的气势就够强了,没想到宴南山给人的压迫感更甚。 这些事情他明明全部都压了下去,为什么还会有人知道? 他有些慌乱地看向简父,而简父而并不比他轻松多少 「宴氏可不敢和你们这样的企业合作,」宴南山起身,「抱歉,有些倒胃口。这杯酒算我向大家道歉。」 她一直是笑着,表情也很柔和,但包厢内静若寒蝉。 特别是当她轻飘飘的视线,扫过某些替简家父子组局的人时,后者背嵴一凉,意识到自己办砸了事。 宴南山举起酒杯在桌边轻轻碰了下,并没有喝。 没人敢挽留她。 而自她离开之后,包厢里其他人也表态似的,依次离开。 他们清楚,简家这回是彻底得罪了宴家,如果继续和简家父子有所牵连,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和宴家的合作是否会受到影响。 简家父子一时无比狼狈,每个人的离开都是扇在两人脸上无形的巴掌。 每个人离开前,都会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简司州。 让简司州好像被人放到了油锅上,脸色黑黑红红,变了又变。 终于,屋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包厢内落针可闻。 简司州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他终于知道自己鲁莽的行为给简家带来了怎么样的后果。 第117页 他试图解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宴青川的家,爸……」 啪—— 震怒的简父反手就是一耳光。 简司州脸侧向一旁,耳边嗡嗡直响,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简父的手劲大,不留余力一巴掌,扇得他的脸又麻又木,飞快红肿起来。 疼,但简司州什么都不敢说。 他双手握拳,分外不甘心。 为什么会这样? 郁寻春怎么就偏偏傍上了宴家。 第46章 第 46 章 第46章 简司州害得简家损失惨重, 被震怒的简父从家里赶了出去。 郁池夏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看到他脸上的伤便红了眼。 他拿毛巾包着冰袋替他敷脸:「怎么会弄成这样,简哥你还好吗?」 简司州人生第一次受挫,但他不想在郁池夏面前表现得太懦弱, 见他关心自己, 强撑着笑给他擦眼泪:「没事, 我不疼。」 郁池夏抽了抽鼻子,问道:「那你见到我哥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司州又想起了照片上郁寻春的笑,蓦地安静下来, 语气不耐:「没有。」 别说人, 他连郁寻春的一根头髮都没摸到。 郁池夏满脸愁容:「怎么会是宴家的人。」 是啊, 怎么就偏偏是宴家的人。 但凡不是宴家, 简司州也不会如此狼狈。 被警局拘留,被其他合作伙伴冷眼,被亲爹打耳光还赶出家门。 豪门圈子里没有什么秘密,不用等到明天,这些消息就插上翅膀传遍了。 简司州根本不敢去想别人会用什么眼神看他。 他天之骄子,从来都只有他俯视别人的时候。 要不是郁寻春…… 轻轻的抽噎声让简司州回神,两人一对视,郁池夏慌张地别开脸,背对着简司州擦眼泪。 简司州哪里受得了他哭,自己都顾不上了:「怎么哭了?」 「我就是想到我哥……」郁池夏神经质地反覆抠着自己指头, 「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对抗宴家, 那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郁池夏非常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光是想一想, 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腮边滚落。 给简司州心疼坏了, 抱着人安抚:「不会的,总会有办法的。」 不仅是郁池夏不甘心,简司州也不甘心。 不甘心宴家让他狼狈至此。 不甘心宴青川处处压他一头。 还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 他总有办法,能让郁寻春自己回到他身边。 郁池夏被他抱在怀里,脸上泪痕没干,但眼神清明又冷淡。 唯有垂在身侧的手,反覆搅弄着衣摆。 他必须,要把郁寻春抢回来。 哥哥怎么可以背叛他。 - 郁寻春接到宴青川电话时,尚未离开医院。 宴青川要过来接他,按理来说郁寻春应该拒绝。 他也是想要拒绝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医院里反覆被人询问是否一个人就医的事,触动到了他的神经。在宴青川说马上就来,让他等着时,郁寻春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嗓子里,最后变成一个好。 等待的时间突然就被拉得很长,每一秒,他都希望宴青川能够马上出现。 郁寻春等到一半,看到副驾上的药盒,突然就有点慌,四处找着地方藏东西。 很奇怪,明明宴青川知道他是来医院,但他只希望对方认为他只是来看一看寻常的感冒。 他虽然可以独自就医,也敢承认自己当下或许确实有点问题。 但面对宴青川时,这个病情显然非常难以启齿。 他没办法告诉宴青川,他好像生病了。 说不出口。 郁寻春把药藏进了扶手箱里。 几乎是他刚盖上盖子,宴青川就到了。 宴青川摸摸他的额头,说他还在发烧:「我来开。」 郁寻春换去了副驾。 宴青川驶出医院,问他结果如何。 郁寻春语气很轻松:「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吃点药就好了。」 宴青川点头,并没有多问。 车上开着暖风,宴青川在身边的感觉也很安心,郁寻春有点昏昏欲睡。 宴青川看出来了:「困就睡会儿。」 郁寻春摇头,他想和宴青川聊天:「你怎么会来,不上班了吗?」 宴青川对他眨了下眼:「偷偷放了半天假。」 郁寻春觉得好笑:「还能这样?」 「当然了,老闆又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宴青川也笑,「我跟我妈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合理地压榨员工。」 郁寻春不由替陈助理抱不平:「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 他好奇:「你妈妈也经常这样吗?」 关于宴南山女士的壮举,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宴青川捡着一些有趣的事讲,比如小时候宴南山翘班带着他出去玩,然后助理狂打电话骂她不干人事;或者明明睡前还在家里,睁眼就在飞机上,宴南山在旁边和助理吵架说破工作屁事真多,她离家出走不干了。 郁寻春听得一愣一愣的。 终于知道宴青川不爱上班的劲儿是遗传谁的了。 宴青川还说,他小时候经常听宴南山在家里抱怨他爷奶,为什么不多生两个来继承家业。 第118页 「那你呢?」 「我小时候经常想,要是有个妹妹来继承家业就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妈希望我是个女孩儿?」 郁寻春觉得很有意思,脸上一直带着笑。 车进了小区,是个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周围的景色非常陌生。 郁寻春问:「这是哪里?」 车入库,旁边的车郁寻春都眼熟,是宴青川停在地下车库的那些车。 宴青川解开安全:「下去看看。」 车库外接花园,也能直接进屋,宴青川带着他四处逛了逛。 上到三楼,郁寻春看到了自己工作室里的乐器以及电脑键盘,还有他房间里的大提琴。 他又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这是之前宴青川说的新家。 「三楼的墙都做了隔音,你以后在这里打鼓都没问题。」宴青川说,「不管你买再多乐器,也放得下。」 他又带郁寻春去看二楼的房间,两人房间相邻,露台外是漂亮的花园。 这套房子的装修风格和之前的房子类似,只是因为别墅空间更多,所以有很多小彩蛋。 比如盆景里猫狗打闹的小摆件。 比如扶手上,童话书里那样红伞伞白杆杆的彩色小蘑菇。 就连沙发上的毯子,也是从那边家里拿过来的。 种种处处,都好像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 两人站在冰箱前,宴青川从胸口的兜里掏出一叠相纸,拿彩色的小磁铁吸在冰箱上。 郁寻春一看:「……你怎么随便拿我东西?」 这些照片,他明明记得自己夹在稿本里的! 宴青川往冰箱上贴一张,他就抽下来,贴一张,抽下来。 忙活半天,冰箱上还是空的。 「好,我错了。」宴青川把手里剩下的几张递给他,「随便拿你东西,我真是个大坏蛋。」 「……」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错认得一点也不走心。 郁寻春挤开他,自己把相纸往冰箱上贴。 手上的刚弄完,宴青川从旁边递来一张他站在冰箱前干活的新照片。 转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拍立得。 郁寻春顺手把那张照片也贴到冰箱上。 宴青川看着很满意:「回头把冰箱贴满。」 他笑着,郁寻春和他对视了两眼:「为什么要搬家?」 宴青川:「上次不是说好了,跳完伞回来就搬家?」 「谁和你说好的?我根本没有答应。」 宴青川摇摇手指:「你没有拒绝,没有拒绝就代表同意。」 「歪理!」 「找不到理由反驳就说我是歪理?你怎么这样。」 两人又逗了几句嘴,郁寻春突然问:「是不是有什么人……」 他说不下去了。 虽然宴青川一直再和他插科打诨,但郁寻春清楚,宴青川不是那种独断的人。 搬家的事,应该是他在询问自己意见并且得到同意的答覆后,提前和郁寻春说好时间,再搬过来。 而不是先斩后奏,先一声不吭地把家搬过来,再让他没理由拒绝。 很多东西,比如玄关的浴缸和沙发边的绿植,早上都还在那边家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郁寻春不是笨蛋,他反而非常敏锐。 他猜测,或许是郁池夏找上门了。 他的出现打扰到宴青川,从而导致他匆忙搬家。 郁寻春其实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很难不对宴青川感到抱歉。 「哎哟。」郁寻春捂住额头。 「想什么呢,我搬家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郁寻春垂眼笑了下,他就知道宴青川会这样说。 他很多时候体贴得像个仅存在于幻想中的假人。 宴青川往指尖哈气,还要弹他。 郁寻春捂着脑袋跑了。 新房子很大,上下三楼的空间,追逐起来可比之前的家困难。 郁寻春在二楼台阶上被宴青川抓住,后者撸着袖子一副欺男霸女的恶霸模样,作势要弹他脑瓜崩:「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郁寻春捂着脑袋躲着叫救命,宴青川挠他咯吱窝让他松手。 求饶声和笑声叠在一起,从楼上飘下来。 缸里的鱼静静游着。 - 夜深之后别墅非常安静。 宴青川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换到新环境不适应,郁寻春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忍不住去想郁池夏找上门时的情况,想当时宴青川在不在家,想他们有没有说上话,想宴青川会不会也觉得郁池夏单纯又无害。 和郁池夏接触过后,宴青川会不会也会厌恶他? 他仿佛看到某天,宴青川和郁池夏并肩站在一起,一脸厌恶地对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郁寻春一点也睡不着,那个画面让他喘不上气。 他在床上蜷成一团,裹着被子在屋里打转。 半晌,郁寻春拉开门,赤着脚站在宴青川门前。 想敲门,但伸出去的手始终滞在半空。 郁寻春下了楼。 他没穿外套,光着脚进到车库,没开暖气的车库冰窖一样冷,他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郁寻春找到那辆库里南,四处翻找,他忘记当时把药放在哪里了。 第119页 副驾前面的储物箱,座椅的缝隙,包括后备箱里也找了个遍。 唯独忘记去看扶手箱。 找不到药,郁寻春不由开始怀疑自己今天到底有没有上医院。 如果没有去医院的话,那他今天干了什么? 他轻轻敲了两下脑袋,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得变成笨蛋了。 郁寻春回了屋,忘记关车门。 他想明天得去趟医院,上了三楼,关上门,开始工作。 一直到实在睁不开眼,郁寻春才再次回到房间。 但他依旧睡不着,在床上反覆半天之后,抱着被子躺在了宴青川房门口。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闹钟,心想要在宴青川起床之前回房间。 背靠宴青川的安心,终于安抚下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 郁寻春睡着了。 宴青川半夜醒来,想着看看郁寻春睡得如何,顺便测测体温。 拉开门,脚比眼睛先碰到门口的人。 郁寻春裹着被子躺在地上,脑袋也埋在被子里,只漏出一点黑髮。 他蜷成一个虾球。 不知道在这里睡了多久。 第47章 第 47 章 第47章 宴青川愣了愣, 蹲下来勾了下露在被面的头髮。 郁寻春睡得不太安稳,皱着眉,宴青川抱他起来时眉头拧得更紧,但没醒。 宴青川把他安置在了自己房间。 拨开额发, 摸了摸他额头, 又量了□□温, 徘徊在三十七度边缘。 他打开郁寻春那侧的床头灯,才从另一边上床。 躺上床之后,宴青川丝毫没有床上多了一个人的拥挤感。 他侧向一旁, 郁寻春睡觉总是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 只在床上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空荡的房间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嘆, 宴青川长臂一展, 将郁寻春搂进了怀里。 他学着郁寻春那样蜷起来,胸膛贴上前者后背,在被下握住了郁寻春的手。 有点凉。 宴青川睡得不沉,在郁寻春闹钟响第一声时便立刻睁眼。 关掉闹钟,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过来,面向着他。 天色微亮,宴青川抱着郁寻春醒了会儿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一离开,床上的人好似觉得有几分冷,闭着眼睛往他躺过的地方蹭了几寸。 宴青川替他掖了掖被角, 取过沙发上的抱枕压在床上。 靠着抱枕, 郁寻春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天光大亮, 郁寻春才迷迷煳煳醒过来。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他好像在谁怀里,暖洋洋的。 偶尔还会嗅到宴青川身上熟悉又让人心安的味道。 郁寻春尚未完全清醒, 舒服地在床上翻了几下,缓缓睁眼。 他怀里抱着抱枕,在床上发愣,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这里好像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怎么会睡到宴青川的床上? 郁寻春侧向一旁,宴青川人呢? 他打开门走出去,遇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宴青川。 管家笑盈盈地站在一楼客厅,身上繫着一条印着卡通小猫的围裙:「寻寻起啦?来吃饭。」 郁寻春昨天没有看到他,懵了下,下意识道了声你好。 「请问您是?」 「这是刘叔。」宴青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给他介绍。 郁寻春向他走过去:「阿姨呢?」 他衣领有点歪,宴青川顺手帮他抽出来:「阿姨还有其他的工作,这边家里的事务以后都由刘叔来负责。」 郁寻春欲言又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宴青川看出他的犹豫:「刘叔也是在我们家做过几十年的老人了,阿姨还是他教出来的呢。」 郁寻春点头。 他其实就是,不想改变身边熟悉的环境和人。 但这是宴青川的家,他没有资格说什么。 宴青川又说:「如果你不习惯,那等阿姨休息好再让她过来?」 郁寻春摇头,看着在厨房里打转的刘叔:「刘叔也很好。」 他对自己笑得很亲切,郁寻春挺喜欢他的。 宴青川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郁寻春有两次想问宴青川自己为什么会在他房间,话在嘴里绕了两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知道宴青川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只要他不说,他就会体贴地装作无事发生。 两人心知肚明地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 因为这边离宴青川公司更近,他早餐的时间更充裕,陪着郁寻春慢慢地吃,一直到他再也吃不下才跟着放下碗筷。 他上楼去换衣服,郁寻春跟着他,跟进衣帽间。 宴青川看着一柜子西装苦恼着:「我今天穿什么呢?」 他是看着郁寻春说的。 「看我干什么?」 「你帮我选选?」 郁寻春一脸不乐意,他又不是什么专业的搭配师。 但还是伸手在衣橱里扒拉了下。 除了某些颜色比较明显的西服,其他大多都是深色,有什么好挑的。 郁寻春仔仔细细选了小十分钟,连领带和袖扣都给他配好了。 宴青川换好衣服出来,郁寻春还在犹豫:「口袋巾和胸针,你觉得哪个更好?」 「你觉得呢?」宴青川把问题抛回去。 第120页 郁寻春有些无语:「到底是你穿还是我穿?」 说着他把胸针递过去:「这个吧。」 宴青川没接,走过来低头看着他:「你帮我戴。」 「我给你当保姆好了。」 郁寻春嘟嘟囔囔,将胸针别在他胸口。 宴青川笑着戴上腕錶,问他今天什么安排。 大概是自己挑的,郁寻春对他今天这套look非常满意,正抱着胳膊欣赏自己的杰作。 闻言随口道:「打算去趟医院。」 宴青川顿了下:「昨天不是去过了,又要去?」 郁寻春一愣,随即改口:「哦,说错了,我是说我今天要把游戏的宣传音乐弄出来。」 他心虚的时候,就爱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藉口。 宴青川顺着接话:「上次你是不是说年后就要发宣传视频了?」 郁寻春点头:「对。」 他难得没有像平时那样跟着宴青川到门口,郁寻春停在二楼楼梯口,指了指楼上:「那我去工作了。」 宴青川笑着说好,目送郁寻春上了三楼。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宴青川下楼,嘱咐刘叔要多留意郁寻春的情况,才去往车库。 宴青川一眼便看到了车门大开的库里南。 他记得昨天两人下车后,都有关上车门。 宴青川迈步过去,探身进车内看了看,转而又回到屋里,调出了车库的监控。 八倍速回放,进度条拉到半夜,郁寻春从屋里走出来。 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在车里找东西。 他没找到,但宴青川找到了。 他在扶手箱里找到了郁寻春藏起来的药,还有诊断报告。 宴青川一项一项地看,脸色沉沉。 看完,宴青川把病例折好,放回了袋子里。 三楼的门关着,郁寻春在工作,宴青川拎着药进到他房间。 他在屋里左右看了片刻,把药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本来也想过要不要放进抽屉里,但他怕郁寻春找不到。 找不到又开始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他甚至嘱咐刘叔,如果郁寻春没发现,让他适当引导一下。 宴青川这才离开家去公司。 陈助理过来递交十点钟会议的材料,宴青川屈指在书桌上点了两下,对他道:「会议延迟二十分钟,你去通知一下。」 陈助理去了。 宴青川翻看着手机相册里的病例,给白尧打了个电话。 「您真是我活爹。」再次被从梦中吵醒的白尧,骂骂咧咧。 「抱歉。」宴青川说,「我刚给你发了一份诊断报告,你看看。」 「等我两秒。」白尧打着哈欠点开图片。 宴青川耐心地等着。 「他自己给你看的?」白尧之前听宴青川的意思,郁寻春应该有着很强的羞耻感,不像是会主动把病例递给他的样子。 「不是,他藏起来,但是忘了。」 医院结果怎么看也看不出个花来,反正就是说郁寻春重抑郁重焦虑,有强迫体现等等。 开的药,也是这方面的药。 白尧却问:「你再说一下,他当初是怎么发病的?」 宴青川不得不再次提到那只死掉的小狗,以及游乐园里他抗拒开心的表现。 电话里沟通确实有些费劲,他让白尧尽快回来一趟。 白尧也没有拒绝,她下周在国内有个讲座,让在她回来前,先让郁寻春按医嘱用药。 她嘱咐宴青川:「刚开始吃药会有一系列的副作用,个体不同表现也有所不同,但有的人吃了药反而会症状加重,你要多留意。」 「我怀疑他其实并不是……」白尧一顿,现在没见到人说这些也没用,「算了,等我回来和他见一面再说。」 宴青川让她尽快。 这通电话比预计的时间更久,陈助理一直在办公室外等着。 宴青川说了声抱歉,一边前往会议室,一边快速浏览着手上的资料,还不忘吩咐陈助理整理一下手边的工作。 又要去宴总家里工作。 陈助理说:「寻春又生病了?」 一直就没好过。 宴青川道:「不要在他面前提。」 - 郁寻春工作到一半,刘叔敲门让他吃饭。 他不太饿,但他清楚自己应该吃。 他跟刘叔下了楼,还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想到刘叔直接端着碗坐到了他对面。 两人搭着话,刘叔好奇他工作都做什么,又会多少种乐器。 他问什么郁寻春就答什么,总是会得到前者语气夸张的赞扬。 说着说着就说到宴青川,刘叔说:「阿宴也会弹钢琴你知道吗?」 郁寻春知道,他还知道宴青川钢琴弹得很好,应该是小时候下苦功夫练过的。 刘叔开始揭他老底:「你别看他现在弹得还不错,小时候光是逃课的理由都有八百种,今天下雨不想学,明天手指破了皮也不想学。」 撒娇耍赖,确实是宴青川能干出来的事。 「他说凭什么家里这么多人,就他一个人要学,最后还是南山陪着他一起学。」 宴南山也不爱搞这些,为了早点熘号,带着宴青川一起作弊。 相比于在钢琴面前一坐就是一天,母子俩更爱上山下海,跟着老爷子去钓龙虾。在船上颠一整天,胆汁都吐出来了,宴青川仍然抱着栏杆不愿意下船。 第121页 然后宴南山就在一旁笑得非常大声。 郁寻春光是想想,都觉得那个画面肯定很幸福。 第三者视角转述而来的宴青川的童年,郁寻春听得很入迷。 包括故事里与其说是母亲,但更像是朋友的宴南山,都让郁寻春非常嚮往。 大概宴青川很下饭,这一顿午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直到餐盘里干干净净,他才依依不捨放下筷子。 吃完饭有点困,刘叔让他回房间休息。 郁寻春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床头柜的药,他简单洗漱了下,因为有点灵感,趴在床上写歌。 哼着哼着,视线飘到了床头。 原来在这里。 床头柜上还放了一杯水。 郁寻春改趴为坐,按照医嘱数了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吃完药没多久,郁寻春眼皮好像千斤重,他蛄蛹了两下,掀开被子滚进去,想伸手开一下床头的灯,也没坚持到手按上开关。 稿本和笔和他一起埋入被子。 他沉沉地坠进了黑暗里。 - 宴青川下午就回来了,郁寻春睡得很沉,一点也没察觉到。 将他床上的药全都收到柜子上,又把他的稿本拿出来,宴青川摸了下他的头,好像没烧。 陈助理在书房,宴青川怕他中途醒过来有什么需要,一直没出郁寻春房间的门。 他靠坐在床头,用笔记本处理工作。 郁寻春就睡在他身侧,手轻轻一抬,就能落在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时间一直在走,天全黑了,也没见他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寻寻?」宴青川轻拍他。 郁寻春迷迷煳煳睁眼,感觉眼前的宴青川在晃:「嗯?」 「九点了,起来吃了饭再睡。」 「不想……」 话没说完,郁寻春又失去了意识。 宴青川轻轻摸着他的额头,给白尧打电话。 「别太担心,嗜睡是正常的药物反应。身体适应两天就好了,」白尧又想起一点,「还有,用药要规律,即使他现在醒不来,你也要把他叫起来把药吃了。菸酒咖啡这些,都有机率诱发患者发病,如果他有某个习惯,给他戒了。」 郁寻春确实抽菸。 他有段时间不抽了,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宴青川又开始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了。 他叫郁寻春起来吃药,郁寻春人不清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药,又睡了。 第二天郁寻春醒了,好像有些适应,见宴青川在家工作,也将自己的电脑从楼上搬到了书房。 吃饭的时候桌上有四个人,非常热闹。 他也很开心。 吃完饭,郁寻春会偷偷回房间吃药,再回到客厅工作,没多久他又抱着吉他睡着了。 前三天,他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地睡觉。 第四天才终于彻底适应,将白天的时间完整地给到工作。 这几天,郁寻春日夜颠倒的作息也调整了过来,晚上到点就困,早上天亮就醒,醒了就去跑步,跑完回来洗个澡刚好吃早饭。 郁寻春自己也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进入规律的生活。 他知道宴青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宴青川什么都知道。 他记得迷迷煳煳时宴青川给他餵药。 他也清楚这几天宴青川会在家,都是因为担心他。 郁寻春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更想快一点好起来。 自从在游乐园看到那个坠在身后的小小黑影,郁寻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摆脱他。 不管他是在家里也好,外出和宴青川或者桑朔在一起也好,郁寻春看到的天好像都是阴的。 有时候是一件事,有时候是一句话,都能让他想起很多难受的记忆。 那天从四千米的高空跃下,郁寻春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 但现实和理想好像总是有些差距。 幸好,幸好有宴青川拽着他。 这几天,郁寻春心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早上出门看到天空,就觉得是一个晴天。 他减少了很多工作,手里大部分歌写完之后也没有再接,他打算将工作缩减至只有游戏音乐一个项目。 他想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到自己身上。 宴青川也从家回到了公司,不过因为离得近,他每天中午开始回家吃饭了。 陈助理没再来,刘叔也渐渐不再上桌。 吃完饭两人各自占据沙发一角午休,下午宴青川回公司,郁寻春去楼上工作,或者窝在沙发上看书。 他也没发烧了。 在白尧回来之前,宴青川每天都会抽个时间和她沟通郁寻春的情况。 「他在积极自救,」白尧说,「但不能因为他短暂的转好就掉以轻心。」 虽然很残忍,但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暂时的。 因为他当前,是依靠着另一个人的力量站起来的。 白尧回国见了他一面,怎么说呢,郁寻春知道她是心理医生,看起来也不排斥和她见面。 白尧选了一个对于郁寻春来说,相对安全的环境。 在家里。 但两人相对坐了一下午,白尧几乎没有从他那里问出什么。 很多患者对于自己的事都有强烈的羞耻心,第一次和心理谘询师见面时,也不会轻易吐露什么。 第122页 但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在谘询师的陪伴和引导下,只要开一个口,他们的所有情绪就会决堤。 上一秒还说不出口的痛苦,会变成无尽的倾诉。 大部分都是伴随着痛哭和眼泪。 但郁寻春闭得太紧,他不排斥白尧,却对她很有防备。 面对她的询问和引导,他在包装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还不错。 当然,他现在确实还不错。 但当白尧问他愿不愿意和她聊一聊他的小时候时,郁寻春不愿意。 他对白尧不信任。 即使,白尧将这个任务交给宴青川,让他这个郁寻春百分百信任的人去引导时,郁寻春大多时候也是闭口不谈。 他在宴青川身边确实是安全的,但对于小时候的事,他的答案大多时候都是「反正都过去了」「不怎么记得了。」 郁寻春知道自己不应该困在过去,他选择的方法是逃避,不是面对。 「之前那几次,你都是怎么引导他的?」 白尧好奇,前两次郁寻春对宴青川吐露心声的原因。 宴青川没有办法系统地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让郁寻春开心。 只是想要抱一抱他。 抱一抱现在的他,也抱一抱过去的他。 白尧给郁寻春重新做了诊断:「他这种情况,很容易被误诊为单纯的抑郁或者焦虑,但其实他这属于cptsd(复杂性创伤应激障碍)。」 cptsd的诊断在国内尚不普及,但其实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创伤应激障碍。 这是一种人为的,长期处于不健康关系里所形成的创伤。 例如被长期地否认、打压,或许还有很多肢体上的□□以及精神虐待。 郁寻春犯错会被关禁闭,就是一种典型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虐待。 包括他被砸坏的琴,被禁止的音乐,以及他母亲日復一日的严格要求。 还有众人在提起郁池夏时对他的贬低和羞辱。 他长期生活在这种精神虐待中。 即使自己有意识,也很难彻底从创伤中走出来。 宴青川问:「我应该做什么?」 「让他感到安全。」 白尧给出了诊断方案,除了用药外,她会每周对郁寻春进行两次心理疏导。 她已经做好了要和郁寻春打持久战的准备。 除她之外,宴青川并不需要特别地去做什么,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只需要继续保持,让郁寻春感到安全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白尧望向窗外,宴青川跟着看出去,郁寻春和刘叔一起在院子里扫雪,「他自己也没有放弃。」 从那样有毒的环境里逃出来,就是郁寻春决绝的自救。 - 程晁难得回了趟家。 程母一见他就忍不住絮叨:「怎么瘦成这样,工作再忙也要吃饭呀。」 程晁瘦了一大圈,脸都轻微地凹了进去。 他不想应付程母,闷不吭声回了房间。 自从搬出去自己住之后,就算回家也只是在客厅坐坐就走,但进到卧室那一刻,曾经那些和郁寻春相处的画面全都涌了出来。 就连墙上的海报,也是郁寻春闹着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然后给他贴上去的。 程晁捂着脸坐在床上。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明明最不应该和郁寻春走到这一步的,就是他。 他怎么会忘记郁寻春曾经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呢? 明明在小时候,程晁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得上郁寻春的人。 他耀眼又优秀,像天边不可摘的星星。 程晁面对他总是会带着几分自卑,学习普通家境普通的他,怎么配和郁寻春做朋友? 曾经他是仰望着郁寻春的,为了能配得上他,他努力地追赶着郁寻春的步伐。 他不厌其烦地学习刷题,他想要有个可以和郁寻春比肩的成绩。 他接触运动锻鍊身体,是他希望自己不要永远做那个被保护的人,他也想要保护郁寻春。 他想要做那个,永远站在郁寻春身边的人。 程晁一直都在害怕自己哪天会被郁寻春抛下。 直到,他发现郁寻春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的时候,他生出一丝,隐秘的快感。 原来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原来他也脆弱又可怜。 原来他们半斤八两。 程晁逐渐在郁寻春的依赖中生出了,「再优秀的人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我不行」的优越感。 他在这份优越感的驱使下,做了很多错事。 程晁又想起那天郁寻春那句话,他说程晁,我真后悔在你被林泽宇欺负时救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晁痛到不能唿吸。 「阿晁,」程母推开他的房门,浓郁的蛋糕香味飘了进来,「快来,我给你烤了小蛋糕。」 程晁木然地走到客厅,程母正拿着打包盒将小蛋糕装起来。 她说:「寻春好久都没来咱们家了,我记得他以前最喜欢我烤的蛋糕。我给他装一些,你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程晁脚步一滞,程母催他,他却多一秒都在这个房子里待不下去。 这里处处都是郁寻春的痕迹。 而郁寻春在他家留下的痕迹越多,越代表两人过去有多亲密。 第123页 但他却后悔,他帮了自己。 程晁落荒而逃。 程母拎着打包袋在后面扬声叫道:「程晁?!」 程晁恍若未闻,他根本就找不到郁寻春,郁寻春根本就不想再见他,他要怎么去给郁寻春送他喜欢的小蛋糕? 郁寻春不要他了。 程晁有些崩溃。 手机响起,陌生的号码,程晁缓了很久才接。 「程晁哥。」 又是郁池夏。 程晁非常生气,脸色格外难看。 如果那天在郁家,他不来向自己搭话,如果后来在学校他不叫自己去帮忙,如果他不在程晁拒绝他的时候说不告诉郁寻春知道就好了。 两人根本不会有交集,他根本不会和他交换联繫方式! 他和郁寻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郁池夏怎么还敢来找他的? 「滚,别他妈再给我打电话了!」程晁怒而威胁,「你如果还想在娱乐圈混,就别来招惹我!」 「程晁哥!」郁池夏阻止他挂电话,「我找你是因为我哥,我知道他和谁在一起,你不想知道吗?」 他柔和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你不想他回来吗?回到你身边。」 电话里静了很久,程晁没有挂,郁池夏耐心等着。 「是谁?」 程晁心想,不管对方是谁,他们的羁绊也没有他和郁寻春更深。 只要他好好地和郁寻春道歉,向他认错,他一定可以挽回郁寻春。 以后,他会和林泽宇一行人划清界限。 只要是郁寻春不喜欢的人,他再也不会接触。 他也不会再强迫郁寻春去社交,就他们两个人,郁寻春想去哪里自己都陪他去。 以后他还会给郁寻春拍好多好多照片。 那张海边的照片他不是当了很多年头像都没有换过吗? 因为那是我拍的,他一定还是在意我的。 那天海边的话,是因为他对自己太失望了。 确实都是他的错,他会反省的。 对,郁寻春也不喜欢他和郁池夏在一起,但是这也是为了找他,他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电话那边郁池夏报了个地址,让他过去再说。 - 酒吧被包了场,只有郁池夏一个人。 看到程晁他起身招手:「程晁哥,这里。」 「程晁哥,你好像瘦了。」郁池夏把酒水单递给他,笑盈盈的,「喝什么?」 程晁本来想说别一副和他很熟的模样,但看到郁池夏那张无害的脸,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不所有的错都推到郁池夏身上。 他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不过是想和郁寻春好好相处。 但他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不断地对自己强调着「郁寻春不喜欢他和郁池夏在一起」。 他表情冷漠,没有理会他的示好,单刀直入:「我不是来叙旧的,和郁寻春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他果然遇到过郁寻春和宴青川。 以前郁寻春有点什么事,郁池夏都能从程晁那边得到消息。 自从上次闹掰之后,两人就很久没有联繫过了。 如果当时程晁就告诉他关于郁寻春的事,也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最终一无所获了。 郁池夏垂眸掩住尖锐的目光:「是宴家的继承人。」 程晁一愣。 宴家,那是程晁够不到地方。 豪门的圈子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程晁家积累不深,发迹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年,是圈子最外围的那部分。 其次是林泽宇等人,郁家和他们差不多。 然后是简家,靠近圈层中心。 最顶端的几个家族,宴家要占一个。 怎么会是宴家…… 程晁没有可以和宴家对抗的资本。 他又不由想,郁寻春难道是真的想待在宴家的吗? 他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待在那个庞大的家族里呢? 宴家的继承人,对他会是真心的吗? 程晁眸色沉沉。 郁池夏又起身招手:「简哥。」 程晁回头,看向简司州的目光有些不善。 简司州刚从一个饭局上下来,脸色也没比程晁好看到哪里去。 自从那晚宴南山放话之后,不仅是宴家,还有很多企业结束了和简氏合作,简家上下,从简父到简司州的两个哥哥,以及他全都因此焦头烂额。 简司州的处境并不好,本来因为老来得子,他是三个儿子里最受宠那个。 也是最有概率继承简家的人。 但现在,不仅简父对他没有好脸色,就连那两个以往不怎么比得上他的哥哥,也张口闭口都是责怪。 家里的事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 那些他压下去的事,全都被爆了出来! 这些天,简氏的相关新闻时刻飘在热搜上。 生产线偷工减料,面临大量退货和严查。 压榨实习生,导致其猝死,原本不追究的家人也开始闹事,咬着不松口。 一夜之间和多家企业解约,简氏元气大伤股价暴跌。 桩桩件件,很难不说背后没有宴家撑腰。 成批的记者堵在简司州门外,压得他喘不上气。 为了处理这些事,他应酬不断,原来看不上的,例如林泽宇之流,也能在饭局上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第124页 他还不能生气。 这些天吃的苦受的罪,能让他记一辈子。 但很多事情到现在,依旧没有迴旋的余地,他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嘴边都起了泡。 三人坐在一张桌前,简司州和程晁相看两厌。 程晁一直不喜欢他,从郁寻春第一次向他介绍简司州开始,就不喜欢。 所以以前郁寻春很少将两人凑在一块。 而简司州嘛,狗眼看人低,当然看不起程晁。 郁池夏可不管这些,他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让郁寻春回家。 他们虽然拿宴家没有办法,但是……也不是不能从其他方面突破。 郁池夏推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对程晁和简司州来说,都很陌生的男人。 「这是谁?」程晁问。 「他叫桑朔,是个爱豆。」郁池夏看着程晁,「也是我哥,新交的好朋友。」 好朋友那三个字,他咬得很重,但语气轻飘飘的。 程晁脸色立刻就变了,狠狠盯着照片上的桑朔。 好朋友,他也配? 他为郁寻春做过什么,他就是好朋友? 「这半年,我哥和他交集蛮深的。他的新专辑,也是我哥给他做的。」 程晁和简司州皆是一愣:「郁寻春还会做专辑?」 「我哥这么优秀,会写歌不是应该的吗?」郁池夏笑笑,「你们忘了他大提琴拉多好了?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不就在搞音乐吗?」 后面那句是对程晁说的。 程晁恍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自从那年他的琴和吉他被砸了之后,程晁再也没有见他玩过音乐。 他从没往他还能把这些捡起来,或者一直在偷偷继续的方向想过。 程晁一窒,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从那时候郁寻春就不再对他知无不言了。 「程晁哥?」郁池夏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所以呢?」程晁抱臂。 郁池夏看了眼简司州:「简哥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桑朔身上下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的…… 「程晁哥,以你对我哥的了解,你觉得如果他的朋友因为他受到牵连的话,能让他回来吗?」 能。 连思考都不用,程晁脑子里立刻跳出了这个答案。 如果对方真的是他的朋友,郁寻春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紧紧握着拳,他不想看到那一幕。 他希望郁寻春不要管,这个叫桑朔的人的死活。 程晁不想承认也不能接受,他有除了自己之外的朋友。 喉头一滚,程晁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问这句话时,复杂的心情:「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郁池夏略显抱歉:「我之前找过桑朔了,他并不愿意帮忙把我哥约出来。」 简司州抽着烟,在桑朔的照片上点了两下:「封杀他。」 桑朔不一样,他就是个普通的明星,全靠自己闯到现在,没有任何背景。 就算简司州当前的处境不算好,想要掐死他,也非常轻松。 将桑朔逼入绝境,郁寻春自然会现身。 以郁寻春那种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的性格,简司州不觉得他会去寻求宴青川的帮助。 他们交往三年,不管交往前后,郁寻春可是遇到任何困难都没有主动地对简司州说过一句。 以前,简司州觉得郁寻春这种性格非常无聊,世界上好像没有他不能自己解决的事。 也因为在他身上看不到他需要自己,而和他吵过两架。 但此刻,他却很庆幸郁寻春是这样喜欢逞能的人。 只要郁寻春出现,当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回家。 思及此,简司州不由看了眼郁池夏。 其实最近他们俩也在吵架,吵架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郁寻春。 因为简司州打算和郁寻春结婚。 但郁池夏不是阻拦,而是非常积极地想要促进这段婚姻,这让简司州怀疑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 虽然这桩婚事,可以很大部分地解决掉当前的燃眉之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受到重创,简家依旧是条大船。 和郁寻春结婚,郁父便彻底上了这条船,他会竭力帮简司州渡过难关。 这也是为什么,简司州和郁池夏因此矛盾频发,他也依旧在考虑这件事的原因。 当然,这件事还没有谈到双方父母那里。 不过,和郁寻春结婚…… 再次想起相纸上的笑脸,简司州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排斥。 但如果这样,那他对郁池夏来说到底算什么? - 关于那边三人的想法和打算,郁寻春一概不知。 到年底了,宴青川也放假了。 两人刚从家里出发,打算去买年货。 郁寻春穿了一套宴青川给他买的新衣裳,他不太理解:「逛个超市,为什么还非要穿新衣服?」 宴青川也穿的新衣服,他大部分时候都穿正装,很少穿这种羽绒服。 两人是同款不同色。 就连里面的衬衫也是,郁寻春的衣兜上秀了只猫,宴青川的衣兜上秀着枚毛线球。 宴青川推着购物车:「过年就是要穿新衣服,新年新气象,不知道吗?」 也不算不知道,只是以前在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习俗。 第125页 郁寻春没有过年的习惯。 「那也该是初一穿吧?」郁寻春说,「明天才是新年,而且这都是哄小孩儿的。」 宴青川:「要不要坐车?」 话题跳得太快,郁寻春下意识问:「什么车?」 宴青川一指:「购物车。」 ??? 「你没毛病吧?」 宴青川勾着他的脖子,让他往旁边看,一个小男孩坐在购物车里,怀里又是玩具又是零食的。 「你看,那边的小朋友都有车车坐。」 他拿手背蹭了下郁寻春的脸:「我们的小朋友要不要坐?」 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 「什么小朋……我不小, 你才小!」 这话太有歧义,宴青川听着忍不住笑:「好吧,你大,我小。」 「那我坐, 」他把购物车推给郁寻春, 「你推我。」 这是谁坐的问题吗? 先不说这购物车能不能塞进去一个一米八奔一米九的大男人。 就说一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 跟小孩儿一样塞在购物车里,不丢脸吗??? 太丢脸了! 郁寻春:「我才不要。」 郁寻春甚至不太想跟宴青川一块儿逛超市了。 他准备把宴青川丢下,脚刚迈出去就被拽了回来, 没等他反应, 直接被按进了购物车里。 这车很深, 七八岁的小孩儿盘腿坐在里面都没问题。 郁寻春的膝弯挂在车筐边, 脸上错愕的表情都来不及收,双手撑着车筐想要起来,但这样跌坐在里面本来就不怎么使得上劲儿,更别说他还被宴青川摁着肩膀。 郁寻春怒了,用眼睛骂人:「宴青川!」 宴青川笑得狡黠:「寻寻,叫我这么大声……那边有人看你。」 郁寻春立马竖起衣领,将自己的脸裹起来。 他声音有些失真:「你赶紧把我放下!」 话说完,他感觉自己购物车开始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宴青川!!! 郁寻春心里疯狂咆哮,双手死死捏着衣领,一根头髮丝也拒绝露在外面。 即使挡住脸, 他也脚趾蜷缩, 羞耻心爆棚。 郁寻春在心里翻来覆去把宴青川骂了八百遍, 也没感受到购物车有停下的趋势。 宴青川说:「超市里没人。」 郁寻春无动于衷。 这个场面实在有些好笑, 空旷的商超里放着喜庆的恭喜发财,宴青川推着购物车到处乱晃, 车上的人裹成粽子,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宴青川拿手机拍了好多张。 郁寻春不搭理他,他逛超市也逛得很愉快。没多时就把郁寻春半个身体埋进了零食堆里。 各种糖果薯片巧克力,郁寻春动一下,包装袋摩擦着簌簌响。 一路上确实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他抽出后背硌人的饼干盒,悄悄把羽绒服扒开一条缝,谨慎地露出一双大眼睛,打量周围。 宴青川蹲在最底层的货架旁,货架和货架之间的过道空荡荡的。 确实没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坐在购物车里被推着,其实还是有点快乐的。 郁寻春轻轻松了口气,往后靠在车筐上,看向左侧—— 一个男孩儿抱着积木坐在车里,一双尚未被世俗污染的眼睛,圆熘熘地盯着郁寻春,带着几分探寻。 而他的家长,在后面推着车,再往前一步就要从货架后面走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郁寻春浓黑的眼睫颤了颤,咻的一下缩回了羽绒服里。 这太惊悚了! 郁寻春狂拍宴青川:「快走快走快走!」 宴青川回头看了眼,在郁寻春的催促中,偷感极重地抱着一堆东西,把郁寻春推走了。 他一路上没忍住笑,到了没人的地方试图把郁寻春脑袋从衣服里挖出来。 这回郁寻春是打死也不让了。 脑袋埋在腿上,捏着外套的手好似都透着粉似的。 「真没人了。」宴青川哄着,「不信你抬头看看。」 回应他的,是一根颤颤巍巍的中指。 「我要和你绝交。」郁寻春说。 可爱又好玩,宴青川把那根手指握回去,趴在车边笑。 除夕夜这天的超市里,确实没什么人,后面郁寻春也破罐破摔了。 木着脸躺在车里,怀里堆满了东西。 「为什么没有工作人员来骂你?」 把成年人塞在车里到处逛,这合理吗? 「可能因为这个商超,是我们集团旗下的?」宴青川弯腰从冷柜里拿了两盒车厘子,他手一递,郁寻春就自觉地接过来。 大部分超市都不允许成年人坐购物车,但宴氏旗下的商超没有这个规定。 「为什么?」郁寻春问。 宴青川推着他去买牛奶:「因为宴女士很爱坐。」 ? 说到这个,宴青川就不得不提到有一年,大概是宴青川七岁的时候,宴南山带他来逛超市。 正常来说,带小孩儿,那坐车里的肯定是宴青川呀,但宴南山偏不,她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成年人就让着宴青川。 两人剪刀石头布,她作弊偷跑赢了,心安理得地奴役宴青川给她推车。 郁寻春有点无法想像那个画面:「那你推了吗?」 第126页 「推是推了……但我不甘心就此屈居于她的淫威下。」 郁寻春仰着脑袋看他,宴青川轻笑:「我就推她撞上了摆在过道中间的——」 话没说完,购物车好像撞上什么哐啷响了下,无数年货倾倒砸下,将郁寻春埋住。 车祸发生得有点突然,宴青川默了一瞬:「……货物。」 埋在年货下的郁寻春:「……你故意的。」 「……这真没有。」宴青川有点心虚,说得没什么底气,「你信吗?」 「你觉得我信吗?」 郁寻春终于如愿从购物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并肩站成一排,对着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鞠躬道歉。 过年还要值班,摆货的阿姨本来就有怨气,把两人一顿批。 「这么大两个人了,逛超市也不知道注意点!幸好这还是些轻巧的东西,万一撞到什么易碎品,酒饮一类的,看你们怎么办!」 而被她批斗的集团继承人,正在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是,小心一点好不啦,这么大的人还闯这种祸!」 「是是,您说得对。」 两人抢在阿姨之前,把撞落在地的年货捡起来,全部摞回去。 见他们道歉态度良好,阿姨才没再说什么。 郁寻春怀里抱着一堆年货蹲在地上,宴青川突然凑到他耳边:「那天,工作人员也是这样骂我妈的。」 说她这么大个人还跟小孩儿抢,宴南山同款赔礼道歉,宴青川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对工作人员说姐姐别怪我妈妈是我不小心,然后又成功让对方指着宴南山鼻子说看看你儿子多懂事。 宴青川在工作人员背后对宴南山做鬼脸,回家就是一顿他逃她追的鸡飞狗跳。 郁寻春看向宴青川的眼神变得很可疑。 宴青川竖着三根指头髮誓:「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边阿姨气势汹汹:「还瞎聊呢?」 宴青川十分有眼力见地闭了嘴。 将撞倒的货物恢復原样,两人又被阿姨训了有个十分钟,才从闯祸现场逃离。 走的时候又生怕阿姨想起什么没说完的,要把他们喊回去,脚步飞快。 推着车鬼撵一样跑开了。 转了好几个弯,跑得远远的才停下。 两人目光一撞,不知怎么都笑了起来。 「你还笑!」郁寻春拎起一包车里的薯片砸到宴青川身上,「都赖你!」 「我的错我的错。」宴青川认错态度非常好,「下次我小心点。」 「你还想有下次?」 「嗯~当然还有下次。」 「不可能,下次别叫我。」 「别嘛,那下次换你推我。」 「我拒绝。」 「寻寻~」 「撒娇也不行!」 一直到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宴青川还在追问郁寻春难道坐车车不好玩吗? 烦死郁寻春啦! 「你这么喜欢,我买个车在家里推你好不好?!」 「嗯?」宴青川双眼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他甚至立刻就发散:「到时候等半夜,我们就去小区里推,路宽又没人,肯定很好玩。」 郁寻春都没脾气了,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想了想那个画面。 你别说,好像还真挺有意思。 宴青川还催他:「那你要快点买。」 郁寻春咬牙道:「……行。」 他有点想直接去超市推个车回来。 这样今晚,他俩就可以在小区里推车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幼稚好像真的会传染。 - 今天除夕,刘叔也放假了。 晚饭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打算做什么年夜饭,宴青川提议包饺子。 饺子馅儿是郁寻春和的,皮是超市买的,宴青川倒是光长一张嘴,捏着饺子皮不知道怎么下手。 一会儿不是馅儿太多,包不住,就是馅儿太少,把饺子包成馄饨。 郁寻春手把手地教了两遍,烦了,给他塞了张饺子皮让他一边玩去,别碍事。 郁寻春的饺子倒是包得很漂亮,每个都圆滚滚的,捏成小鱼。 宴青川不抛弃不放弃,虽然没天赋,但走的量变引起质变的路线。 失败n个之后,虽然依旧有些歪歪扭扭,但好歹像样了。 包到一半,宴青川去厨房里呆了几分钟。 郁寻春没在意。 直到煮好的饺子端上桌,宴青川也没吃,就跟在盘子里找什么似的。 郁寻春:「你干嘛?」 「我想找个长得好看的。」 「?」 郁寻春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宴青川的脑迴路,他去厨房拿醋。 刚从厨房出来,宴青川就凑上来,将小碟子里的饺子怼到他嘴边。 热的,滑的,有点烫。 郁寻春往后缩了下。 宴青川夹着饺子往前:「第一口,先犒劳今天的大厨。」 郁寻春从没被人餵过东西,别开脸,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筷子:「我自己来。」 「不行,」宴青川不让,「快点快点,张嘴。」 郁寻春无奈,有些不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牙齿磕到什么硬东西,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宴青川,宴青川紧紧盯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第127页 味道没有尝出来,但郁寻春从嘴里吐出一枚硬币。 银色硬币在灯下闪闪发光。 宴青川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红包,笑着放在他掌心:「寻寻,吃到硬币新年交好运哦。」 郁寻春愣了下,转过身开始咳嗽。 「怎么了,呛着了?」宴青川帮他顺背,「要不要喝口水?」 郁寻春摇手,他咳嗽一直没停,避着宴青川的目光在原地打圈。 「我……」郁寻春声音有点哑,低着头推开宴青川,「我去下洗手间。」 硬币和红包还握在手里,郁寻春背靠着门安静许久,突然有点崩溃似的捂着脸蹲了下去。 相比于宴青川带给他的其他的,广阔的雪地也好,凌冽自由的高空也好,都没有这枚硬币和红包的冲击来得强。 这是郁寻春二十几年第一次,收到所谓的压岁钱,第一次得到新年祝福。 他其实已经不在意了的。 所谓春节,对他来说和普通的周末没有区别,该学习学习,该练琴练琴。 那些在家人祝福里带着对来年期盼的又一岁长大,都不属于他。 别人所期待的所谓春节的阖家团圆,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但当那枚带着热意的硬币滚进掌心,当宴青川不由分说将厚厚红封置于硬币之上,当他带着笑说他运气好,明年也会也很好时。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被祝福着,期待着,迈过旧的年岁。 所谓辞旧迎新,是真的有人盼着他好好长大。 他不想哭的,但是眼泪怎么擦都止不住。 这一刻,郁寻春终于知道为什么孩子们都盼望着过春节了。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细细的啜泣。 郁寻春在洗手间里呆了很久很久。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眼前模煳得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应该出去了,不然宴青川会起疑。 但他只想哭。 哭得浑身是汗,脑袋发晕。 哭得连宴青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宴青川坐在地上,郁寻春同样侧坐在地板上,但被宴青川的两条长腿圈着,被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 郁寻春满头的汗,一张小脸湿透了,哭得通红。 一开始他还忍着声音,宴青川捏着袖子帮他擦脸:「没关系的寻寻,这里没人会说你,你可以哭出声。」 于是郁寻春开始放声大哭。 好似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洩出去一般。 哇哇哭,毫无形象地哭,眼泪鼻涕煳一脸。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喜欢哭,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妈不让我哭。」 「谁说哭不能解决问题,」宴青川说,「哭可以帮你释放压力,可以宣洩情绪,而且你哭的时候,大脑还会分泌内啡肽,你不觉得现在更轻松了吗?」 「好像是吧?」郁寻春哭抽抽了都,「但我妈说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哭。」 「她说得不对,不要听她的。」 「可是我哭她会打我。」 哇的一下,郁寻春哭更大声了。 「她说就因为我只会哭我爸才不回家;她说我a小调协奏曲都拉不好有什么资格哭;她还会把我关起来,我说我害怕她也不给我开门……」 「以后不会再有人打你也不会有人把你关起来了,你很安全,你以后随时都能哭。」 郁寻春哭得已经有些失去理智。 他是承载了很多的岸,兇勐的洪水年復一年冲撞着堤坝,他时时刻刻不在修补,但不管怎么补,看似完美的河坝内里早就岌岌可危。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承受不住。 如果没有人工引流的泄洪,那就只有河岸倒塌后的决堤。 压抑多年的情绪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彻底释放的,郁寻春几乎哭了一整夜,说了很多事。 比如席余馥,比如郁池夏,比如程晁。 连带着半年前的那场失火都翻了出来。 他说不是他,但是所有人都不信。 宴青川有着无尽的耐心,他说我信。 这一幕对于宴青川来说,和两人初识那晚有所重叠,那天晚上郁寻春也是这样哭。 哭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什么郁池夏什么程晁,这些名字对他来说也并不是第一次听。 第一次听时,宴青川觉得哭成这样的郁寻春可爱又好笑,他不太关心这些耳生的人名,只是安抚似的顺着他的话哄他,说好好好他们都是坏蛋。 再次听,虽然也会顺着他的话哄,但宴青川笑不出来。 郁寻春就像那只他在路边捡回来的小狗,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爱,还被身边的人进行了一场,以郁池夏之名而展开的围剿。 他感受到了和朋友的渐行渐远,想要脱离控制欲极强的母亲,远赴海外留学让他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喘息。 他被简司州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善意和主动示好吸引。 等来的不过是一场攻势更勐烈的绞杀。 郁寻春找不到自己不讨人喜欢的原因,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于是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他是天生的万人嫌,他依靠着「觉醒」展开了一场,血淋淋的自救。 他或许连被人爱也不敢去奢想。 第128页 他反覆在话里说,不明白宴青川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好得他害怕。 「你要不要掐掐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宴青川捏着他的手让他掐自己的脸。 郁寻春手上没劲,他在宴青川怀里睡着了,失去意识也紧紧捏着红包和硬币,捨不得松手。 「为什么对你好,」宴青川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这就算好吗?」 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无限放大了别人的善意。 一点点喜欢和爱,都让他战战兢兢。 想要,又害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对他来说不真实的体贴温柔,于宴青川而言,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付出。 因为他是在一个爱意充盈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同样不吝啬去表达。 他看到郁寻春就觉得喜欢,想要靠近,觉得他像小猫一样可爱。 郁寻春大概很难理解他这种没有缘由的,没有条件的,也不需要得到什么回报的爱意。 就像他不相信小狗会无条件爱他一样。 「你这样很容易被别人拐走的知不知道?」 郁寻春不知道,他听不见。 宴青川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肩头,让他面对面地挂在自己身上,抱着郁寻春上了楼。 最近有好好吃饭,虽然腰窄窄的摸着依旧没什么肉,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似乎也长了点肉。 将人安置在床上,宴青川准备去洗手间拧张毛巾给郁寻春擦擦脸,转身发现衣摆被他紧紧拽着。 「我不走,我马上就回来。」 哄了半天,郁寻春才松开手。 宴青川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还简单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最后给郁寻春换了套干净的睡衣。 天色已经有点亮了,宴青川先和白尧打了通电话,后者对郁寻春这次的情绪释放持乐观态度,是好事。 相比于他什么都闷在心里,这样放肆地发泄一番确实是好事。 挂掉电话,宴青川从另一侧上床。 刚一躺下,郁寻春便抱着红包滚进他怀里。 他睡着了,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依旧在流泪。 「再哭明天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声音很轻,指尖擦过,又轻轻吻掉了他眼角的泪。 郁寻春的眼周很烫,潮乎乎的,眼泪是咸的,苦的。 宴青川把人搂紧了些,目光落在半空,一夜未眠也毫无睡意。 他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但显然,那些人并不想放过他。 第49章 第 49 章 第49章 眼睛涩得睁不开。 这是郁寻春醒来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察觉到身侧有人, 知道是宴青川。 两人睡在一起这事儿,还要从那天他从宴青川床上醒过来说起,当晚郁寻春洗完澡出来,就见宴青川拿着自己枕头占了他半边床。 他说怕鬼。 郁寻春知道那都是他体贴的理由和藉口。 郁寻春几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觉, 仅有的几回都是宴青川, 但那基本也都是他意识迷煳之后的事。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身边有人时, 郁寻春睡不着。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也不敢像以往失眠那样翻来覆去,他不敢动, 他害怕碰到宴青川, 也害怕吵到宴青川。 郁寻春绷着神经躺着, 突然有什么在被下碰了碰他的手。 是宴青川的手。 宴青川的手很大, 是那种可以单手抓稳篮球的大,指根长,骨节宽,像漂亮挺拔的竹节。 他将郁寻春的手团在掌心里。 耳边窸窣响了响,床垫下陷,没等郁寻春反应,他颈窝里就贴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睡不着?」 随着宴青川的话,他握着郁寻春的手带着他在床上侧了个身,手臂轻轻勾了一下,便从后面贴上来, 将郁寻春整个人都拢进了他怀里。 他身上熟悉的淡淡香味, 把郁寻春整个包裹起来。 郁寻春没睡着, 但他不敢真的让宴青川知道自己没睡着。 如果他清醒的, 他没有理由待在宴青川怀里。 他没有说话。 宴青川也好像不知道他没睡着。 他拥着郁寻春,手臂不轻不重地压在他腰上。手掌轻抬, 慢慢的,又很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拍着他手背。 宴青川还用低低的声音给他讲:「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兔子……」 他的睡前故事里,小兔子住在树上,背着猎枪当武器,还喜欢啃大白菜。 郁寻春不知道这是哪个世界里的小兔子,但那晚的梦里,宴青川长出了长长的耳朵,幸福地趴在山那么高一堆捲心菜上,啃得肚皮熘圆。 之后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奇奇怪怪的故事进入郁寻春梦里。比如建立了小人国的白雪公主,比如诱杀王子顶替他进入人类王宫的小美人鱼。 偶尔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宴青川怀里,好像就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时候郁寻春会觉得真可怕,习惯另一个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可怕。 迅速打破多年习惯的速度真可怕。 他闭着眼,往宴青川宽厚又温暖的胸膛里埋了埋。 但他很喜欢。 「醒了?」头顶传来宴青川微哑的声音。 第129页 他似乎也刚醒,话里带着浓浓的睏倦,说完打着哈欠蜷起身体,紧紧抱住郁寻春在他脑袋上一通乱蹭。 郁寻春感觉自己像只被五花大绑的鸡,勒得要不能唿吸。 他手脚并用地想要从宴青川怀里挣开。 「你要把我勒死了。」 开口时,郁寻春的声带像是被砂纸摩过,干涩,粗糙,还有点疼。 宴青川笑,郁寻春能清晰感受到他振动的胸腔:「寻寻,你变成小鸭子了。」 酸涩的眼睛、胀痛的脑袋还有沙哑的声音,郁寻春关于昨晚的记忆终于回笼了。 他一下就不动了。 宴青川还想低头看他,郁寻春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勐地一挣,手肘不偏不倚怼在宴青川胸上。 宴青川吃痛往后一缩,郁寻春抬脚就想跑。 结果慌乱间没发现被角被自己压在身下,跑是没跑开,倒是扯着被子滚到床下去了。 咚的一下,响了好大一声。 屋里狠狠静了一瞬,然后宴青川笑出了声。 郁寻春这一滚,还拽走了宴青川身上的被子,他趴在床边,喊声寻寻调子也七拐八拐的。 郁寻春死尸一样躺在地上,手脚都在外面,但被子紧紧捂在脸上。 「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宴青川清了下嗓子,说着毫无可信度的话。 宴青川反反覆覆抑制了好几次,才把自己有些缺德的笑意压下去。 他想把被子捡起来,但郁寻春那边怎么也不松手。 两人拔河似的,你拽过来一点,我马上用力拽回去。 郁寻春是觉得丢脸。 太丢脸了。 更丢脸的是,他这会儿捂着被子又莫名其妙开始流眼泪了。 他一下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就变成爱哭鬼了。 郁寻春让宴青川:「你出去。」 宴青川也抓着被子不撒手:「我不。」 「那我出去。」 郁寻春狠狠一拽,把被角从宴青川手里揪出来,蒙着脸往屋外走。 没走两步,床上的人跟着跳下来,凑到他身边左看右看。 郁寻春躲来躲去。 宴青川:「被子上都印出你的脸了。」 「胡说。」 「真的,你看看,被子都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被子哭。」 郁寻春半信半疑地瞅了眼。 被面上干干净净的,哪有他的脸! 他被宴青川骗到了! 他狠狠瞪着宴青川。 「我没骗你,」宴青川把被子翻过来,指着他刚才捂着脸的那一面,「被子是不是也哭了?」 灰色的被套,一点水渍也很明显。 上面印着两道深深的水痕。 「眼睛都哭成核桃了,」宴青川笑着抹掉他眼角的泪,「就说你上面水很多吧。」 郁寻春觉得疼,瑟缩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唰一下红了脸。 「宴青川!」 他也顾不上丢脸了,恼羞成怒一个头槌砸过去,直接磕得宴青川「哎哟」一声,往后趔趄了半步。 郁寻春脚步飞快,宴青川:「嘶。」 郁寻春脚下一顿。 又听见宴青川说:「寻寻,你把我额头砸肿了。」 郁寻春转身。 宴青川捂着脑门蹲在地上,还哼唧了两声,听着跟在哭似的。 郁寻春凑过去,想要看一看。 「哼。」宴青川不给他看。 「对不起,」郁寻春给他道歉,「谁让你瞎说的……我看看。」 宴青川左哼哼右哼哼,还是不给看。 郁寻春慢慢品过味来了,这人在装。 真想再给他一拳! 「不给看算了。」他起身就走。 屋里安安静静的,宴青川也没再哼唧了。 郁寻春走了几步,宴青川说:「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郁寻春:「你还装。」 宴青川:「才不是。」 郁寻春才不信。 他出了卧室门,但屋里太安静了,他很快顿住脚,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但是……他摸摸自己额头,他真的没有使劲啊? 他就,回去看一眼? 就看一眼。 郁寻春转回去,刚把头探进门内,恰恰好,和半起身往外迈步的宴青川四目相对。 后者脸上还有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额头光光洁洁,连个红印都没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会半天,宴青川立刻原地蹲下:「哎哟,痛痛痛。」 「痛死你算了!」 但凡手边有个东西,郁寻春都想给他砸过去。 他收回脑袋,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等宴青川简单收拾了下卧室出去,郁寻春正躺在沙发上,拿毛巾包着冰袋敷眼睛。 宴青川过去。 许久之后郁寻春突然开了口,语气郑重地向他道谢:「宴青川,谢谢你的红包。昨天忘了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宴青川伸手,指腹再次擦掉了他眼角滚出来的泪珠。 郁寻春一边流眼泪一边笑:「完蛋了,这水龙头关不上了。」 挤压太久的情绪,确实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全部宣洩干净。 他当前总是忍不住流泪,并不一定是此刻有多伤心。 第130页 宴青川说没关系。 郁寻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有办法,坦然地去面对自己,在他人面前展露脆弱这件事。 宴青川去了厨房,不知道在干什么,叮叮咚咚的。 过了会儿,郁寻春听到他叫自己过去。 「干什么?」郁寻春走过去。 空气里隐约带着一股有些熟悉的刺激味道。 郁寻春很快反应过来。 是洋葱。 宴青川握着刀转身,手里还抓着半个切了一半的洋葱,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干嘛?」郁寻春想笑,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滚出来了。 「给,」宴青川把刀塞他手里,旁边放这个待切的洋葱,「切吧。」 真犯规。 郁寻春和他并肩站在岛台边。 厨房里只有刀刃碰撞案板的声音,偶尔会响起宴青川的声音:「好辣。」 「听说把洋葱放水里切就不辣。」 「切完的洋葱怎么办,这么多?」 「等刘叔回来估计以为家里来了个专门偷洋葱的贼。」 「啊——我怎么拿切洋葱的手摸眼睛???呜呜寻寻……」 最后两人一起躺到沙发上敷眼睛去了。 「宴青川,」郁寻春问,「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除夕夜不都是要和家人一起的吗,宴青川昨晚却一直在陪他。 今天也没见他有任何要回家的迹象,连身上的家居服都没有换。 宴青川一早就和家里说过了,他不回去,但听到郁寻春这样问,他突然又改了想法。 「寻寻,要不要和我回家去玩?」 郁寻春愕然:「我吗?」 「不然咱们家里现在还有第三个人吗?」 郁寻春对宴青川的家人好奇很久了。他收集到好多关于他们家人相处的故事,听了那么多,他也很想亲眼看一看养育出宴青川这样性格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想触碰一下那份幸福。 但真当宴青川邀请他的时候,他又有些胆怯。 他害怕真的身处其中时,他只会嫉妒,只会破防。 郁寻春退缩了:「下次吧。」 「好吧。」 郁寻春一直没有等到下文:「那你呢?」 「我也不回去。」 「为什么?」 宴青川取下眼睛上的冰袋,郁寻春果然看着他。 两人对视,宴青川直言道:「因为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郁寻春一愣,心脏飞快地跳起来。 「那我……」他紧张起来,「我需要准备点什么吗?我是不是该去买点礼物?」 「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们家不讲究这些。」 「但是上门做客,这不是最基本的礼仪吗?」 郁寻春肉眼可见地侷促和紧张,跑上楼换了衣服,拉着宴青川出了门。 他戴了墨镜,挡住了那双红肿眼睛。 新年第一天,商场显得有些冷清,两人前后逛了三个多小时,宴青川还是第一回见他逛街这么积极。 最后买了年货,买了茶叶买了酒,郁寻春还单独给宴青川爷奶和宴南山都买了礼物。 - 等到眼睛彻底消了肿,宴青川开车带他回去。 离得倒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就到了。 老远,郁寻春就看见门廊站着人,看清对方的脸,郁寻春一下就认出来:「宴青川,门口那是你奶奶吗?」 宴青川点头:「是啊,像吧?」 宴奶□□发几乎全白了,全部束在脑后,耳尖和脖子上缀着珍珠,是个非常优雅的老太太。 更重要的是,她和宴青川长得很像。 郁寻春向她问好:「奶奶。」 宴奶奶笑盈盈地应好,领着郁寻春进屋,扬声叫来阿姨,让把郁寻春带来的东西都收好。 她还给郁寻春准备了一个红包,郁寻春推辞,宴奶奶立刻故作冷脸:「这是奶奶给的压岁钱,可不能不收,你要是不收……那你的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 宴青川从旁边伸出手:「老宴女士,我的呢?」 宴奶奶打了下他手心:「还能少得了你。」 「快收下。」宴青川把红包塞郁寻春怀里,「不用不好意思,我每年都收。」 不管宴青川多大,在这个家里,他都是孩子。 就算在外是雷厉风行的宴家继承人,但在家里,他依旧能坦然伸手问家长要糖吃的。 「何止阿宴,南山都还在问我要压岁钱呢。」 证实她的话似的,宴南山懒洋洋地从后面凑过来,趴在宴奶奶肩头,和宴青川同款摊手:「可不能厚此薄彼。」 宴奶奶对郁寻春:「你看。」 「谢谢奶奶。」郁寻春道谢。 宴南山伸长胳膊来掐他脸:「宝贝,别光谢奶奶,姐姐也有呀。」 郁寻春被她摸成大红脸。 他越是这样,宴南山越是来劲,宝贝长宝贝短地逗他。 宴青川拦着:「老妈,差不多的了,你还真把寻寻当玩具了。」 「停,别叫我老妈,显得我多老似的。」 「那叫你什么?小妈?」 「嗯,小妈听起来确实风韵犹存。」 郁寻春:? 这对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 没多久,帮邻居遛狗的宴爷爷也回来了,听到邻居有狗,郁寻春眼睛亮了亮。 第131页 没等宴青川,宴南山先起身了:「喜欢狗?走,姐姐带你去看。」 郁寻春下意识看了宴青川一眼。 后者正和宴奶奶说话,对他笑了笑,示意他去玩。 「嗨呀,你看他干什么。」 宴南山把外套塞给郁寻春,又裹粽子一样,动作随意且稍显粗鲁地往他脖子上缠着围巾。 打了结狠狠一抽,差点没给郁寻春勒死。 「他那张脸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我的基因好,要看就看我。」 宴女士霸气又不容反驳地,抓着郁寻春的手把他拽出了屋。 邻居家养的是只边牧,和宴南山也很熟,隔着门对着她转圈。 宴南山甚至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邻居家的大铁门。 门开了条缝,边牧迫不及待地挤出来,宴南山眼疾手快地闪到旁边,蹦跶起来的边牧直接把她身后的郁寻春扑倒了。 郁寻春跌坐在雪地上,被舔了一脸口水。 宴南山在旁边笑得没心没肺:「对不起寻寻,我忘了给你说,这只狗就爱扑人。」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和宴青川又不太像。 宴南山的笑里比宴青川更多了些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转就是个坏主意。 郁寻春突然福至心灵。 他想起宴青川的话:「你平时老爱说我幼稚,等你见到我妈就知道,宴女士比我更幼稚。」 边牧在郁寻春怀里乱撞,他跟着宴南山一起笑:「没关系。」 之后郁寻春就基本没进过屋。先是和宴南山一起堆雪人,堆到一半,宴南山又带着郁寻春去杂物间翻翻找找,找出了宴青川小时候用的雪橇。 但这雪橇,郁寻春已经坐不下了。 宴南山把绳子塞到郁寻春手里。 两人对视,宴南山眨眨眼。 郁寻春懂了。 原来不是要和他一起玩雪橇,而是,要让郁寻春给她拉雪橇。 她说宴青川小时候冬天都这样玩。 郁寻春没忍住:「都让他拉你吗?」 「哎呀,我那是为了锻鍊他的身体,不然他怎么能长这么高。」 这间房子在院子里,层高不高,门框更矮,郁寻春进屋都要微微低头,宴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把外面的光挡了个彻底。 他一手按在头顶的门框上,探了半个身体进来,搭上了宴南山的话:「有没有可能,你不『锻鍊』我,我也能长这么高?」 宴南山深以为然:「也是,姐的基因好。」 宴青川招手让郁寻春过去,他来提醒郁寻春吃药。 郁寻春和宴南山在雪地里呆了一下午,鼻尖冻得有点红,围巾和手套也贡献给了外面的雪人。 但他人很开心,凑过去时还在笑:「真的都是你拉宴女士的吗?」 这称唿是他跟着宴青川学的。 「也不全是,四六开吧。」 「谁四?」 「我四,她就会欺负小孩儿。我小时候就是她玩具,长大了她还嫌我不好玩了。这下你来了,又给她找到新玩具了。」 进屋后,宴青川递给郁寻春一杯温水:「先暖暖手。」 如果这是当玩具的感觉,郁寻春并不讨厌。 甚至很喜欢。 他的手冻得有点僵,伸手过去没接稳,杯子落在地上,碎了。 郁寻春脑袋立刻懵了。 大过年的,来别人家里做客却打碎了别人的杯子,他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 郁寻春一边道歉一边蹲下去:「抱歉……」 宴青川抓了他一下:「小心手。」 没抓住,郁寻春就跟没听见似的。 他犯了错,这个错误足以抵消掉他今天一整天的愉悦。 晚两人一步的宴南山凑过来:「哦~」 她的手按在郁寻春捏着碎片的手上。 两人在外面堆雪人时,郁寻春一直在往外掉装备,围巾、手套,都在宴南山的鼓动下,到了雪人身上。 而宴女士,依旧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她的手刚从手套里取出来,虽然比不上一直在暖气房内的宴青川,但相比徒手摸雪的郁寻春来说,仍然温暖不少。 而另一点和宴青川不同的是,女性的手,更加柔软。 就像她这个人。 「碎碎平安宝贝,这是个好兆头。」她把郁寻春手里的碎片放回原处,「可不能捡。」 阿姨过来打扫宴南山也没让,她说至少也得留到明天。 那一刻郁寻春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像有人往他心里灌满了温热的水。 摔碎一个杯子,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却在那一瞬如临大敌。 他在等待苛责,或者说,不等别人他已经现在心里将自己训斥了一遍。 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如果这句话是宴青川说的,郁寻春或许还没有这么大的触动。 但偏偏这句话是宴南山说的。 一个妈妈,一位家长。 她告诉郁寻春不用害怕犯错……不,摔碎一个杯子而已,这根本没有任何错。 郁寻春玩累了,在楼上宴青川的房间休息。 但他没什么睡意,他打量着这间宴青川从小生活的房间。 即使他现在已经不住在这里,但屋里依旧有许多生活的痕迹,比如书柜上没搭完的积木,比如墙上用旧的网球拍,比如门后痕迹斑驳的冲浪板。 第132页 不管宴青川怎么往前,这个家永远都在他身后,为他敞着门。 房门被轻轻敲了下,外面的人轻声叫着宝贝,是宴南山。 郁寻春拉过被子装睡。 他听到宴南山轻手轻脚进屋,有点可惜他睡着了,嘟囔着:「真可惜,还说跟你一起蛐蛐阿宴小时候呢。」 他感觉宴南山把什么东西放在枕边:「那等你醒了自己看吧。」 宴南山走了,郁寻春睁开眼,枕边多了两本相册。 郁寻春翻开,里面全是宴青川。 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看起来丑巴巴的,后面逐渐长开,变得圆滚滚,眼睛大大的,像西方古典油画上的小天使。 每张照片下面,都标註着他当时是几个月又多少天。 什么时候长头髮,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全部被记录了下来。 再往后,他穿上了各种各样的小裙子,被扮成了小女孩。 他第一次上幼儿园,哭得像个小老头;他过生日的时候栽倒进蛋糕里,满脸都是奶油却对着镜头大笑,咧着他没有门牙的嘴;还有他学游泳的照片,踢足球的照片,在船上抱着海钓上的大鱼的照片…… 一直到上高中,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照片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少。 那些照片,生动地将郁寻春拉进了那一个又一个瞬间。 幸福和爱,变成了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 宴青川轻轻推门,发现郁寻春没有睡觉。 他靠在床头翻相册。 宴青川随手翻了两下:「我妈给你的?」 郁寻春点头。 他指着一张宴青川大概五岁,穿着漂亮小裙子的照片:「你几岁才不穿裙子的?」 「那会儿就不怎么爱穿了。」宴青川和他靠在一起看。 翻到某张照片时,想起来就会讲讲当时发生的事情。 宴青川一直想要个妹妹来替他继承家业,是因为宴南山一开始想要生个女孩儿,所以小时候也爱把他往女孩打扮。 宴青川小时候长得可爱,戴小皇冠也不违和。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宴南山,但郁寻春很庆幸:「幸好你不是女孩。」 「为什么?」宴青川问他。 因为如果宴青川是女孩儿,郁寻春大概率就遇不到他了。 他没有回答宴青川这个问题,反而说:「你知道吗宴青川,我有些嫉妒你。」 郁寻春以为自己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这样心思丑陋的自己,他以为他永远不可能对别人说出这个想法。 这不是郁寻春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嫉妒。 他第一个嫉妒的人,是程晁。 在没去过他家之前,他总会听到程晁抱怨程母,说她这样也要管,那样也要管,连袜子穿什么颜色也要管。 虽然没有席余馥严厉,但郁寻春还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第一次去他家,看到两人凑在一块,他以为是自己的到来害得程晁被训斥,正想要帮忙解释,却听到客厅里两个人在吵嘴。 不是那种兇狠的严厉的斥责,而是带着亲切和关心的埋怨,埋怨他带同学回家也不提前打声招唿,埋怨他这么冷的天还想着吃冰。 当时郁寻春站在程晁卧室门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后来他爱往程晁家里跑,也有一部分程母的原因在。 她总是笑盈盈地招唿他,给他烤香喷喷的小蛋糕,而她每一次兇巴巴叫程晁名字时,郁寻春心里都会闪过一丝嫉妒。 第一次听到宴青川拥有让人匪夷所思的,美满家庭时,郁寻春也非常嫉妒。 如果是陌生人,他或许都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但恰恰,对方是身边很亲近的人。 「我是不是很狭隘?」他问宴青川。 「怎么会?」宴青川张开双臂,「抱一下?」 郁寻春摇头。 「我爷爷爱钓鱼,我奶喜欢一个人去旅游,我妈梦想是早日退休然后坐拥二十个小鲜肉,以后我挨个带你和他们玩。」宴青川依旧将他抱住,「你这个新玩具,他们可要喜欢死了。」 郁寻春默了一会儿,才搂上他的腰。 他喜欢当玩具。 晚上,宴奶奶让两人留下来,但因为出发前没准备,郁寻春没有带第二天的药,所以只能作罢。 送他们出门时,郁寻春看到他送给宴南山的珍珠串黄金的项鍊,她已经戴到了脖子上。 宴南山在车下和她挥手,悄悄和他咬耳朵:「下次宴姐带你出去玩,可别告诉宴青川。」 她做了个电话联繫的手势。 郁寻春趴在车窗和他们告别。 车开远,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宴南山在原地跺了两下脚,左手勾着宴奶奶,右手挽上宴爷爷,三人挤成一团回了屋。 郁寻春依依不捨地收回眼。 到他和宴青川离开,碎在地上的碎片,当真没有收拾。 到家,两人各自洗漱,郁寻春先出来。 他拉开床头抽屉,拿出一个小的活页本,之前坠在大提琴盒把手上的小河豚挂坠,被他拆了下来,挂在活页本的扣环上。 他拿着笔,翻开笔记本。 这是郁寻春给自己做的锚点。 上面记录着一些,能给他带来力量的话。 有很多是宴青川说的。 第133页 比如,他是一只勇敢地跨越云端的鸟。 或者,他要学会做一个接受和享受开心的人。 也有他告诫自己的,不要困在过去和痛苦里。 郁寻春翻开新的一页,他写—— 【要学会对自己说「碎碎平安」】 有一次,白尧对郁寻春提了一个「自我抚育」的心理疗法,她让郁寻春尝试做自己的父母。 之前,郁寻春没有经歷过,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自己的父母,怎么去满足他从未被满足过的需求。 他对于自我抚育的理解,好像还停留在好好吃饭,保持运动,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表面的内容上。 这些,他现在确实也做到了。 但今晚,郁寻春突然明白了。 如果他有小孩,他会希望对方能够放肆哭也能大声笑。 希望他可以勇敢地去追求一切他想要的东西,自己会永远在后面为他兜底。 他会在他摔倒的时候鼓励他,在他难过的时候拥抱他。 他也不会因为一点错误而苛责他,他还会在他受到伤害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 如果郁寻春有小孩,他一定会好好爱他。 宴青川端了杯睡前的牛奶进来,问:「趴在床上写什么?」 郁寻春将本子推到枕头下,轻轻笑:「不告诉你。」 第50章 第 50 章 第50章 春节之后, 元宵之前,吕攀工作室那边按照原定计划,在多个平台发布了游戏的宣传视频。 大型3a游戏,在此前基本被国外各制作公司垄断, 开发之初, 吕攀一直以首部国产3a游戏为噱头, 在各游戏论坛为自己造势。 这几年间,偶尔也会放出一点消息钓网友的胃口,但因为一直没有东西端上来, 论坛里对该游戏都是嘲讽大于期待。 宣传视频一出, 开放探索世界观+中式怪志克鲁苏+精美建模+炫酷战斗特效, 以及视频里恰到好处的, 或激昂或悽厉的bgm,话题buff叠满,迅速出圈,冲上游戏话题榜第一。 各大游戏up主们也对着两三分钟的视频逐帧解析,这边分析还没说完,那边工作室又放出了剧情版宣传。 一时间,就连不玩游戏的普通网友也难免被其吸引。 很快,就有多圈网友在游戏主创名单里,发现了担任音乐总监的spring。 在这种大型游戏中,音乐制作的资金大概占全预算的20%, 可见其重要性。 在游戏本身制作过硬的情况下, 好的音乐和游戏相辅相成, 属于共创经典;而在游戏整体效果一般的情况下, 高出游戏水平的音乐,甚至能将氛围烘托到高一层级。 粉丝又惊又喜。 [啊啊啊啊玲玲, 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好好好,怪不得没时间直播,原来是去做游戏音乐去了。] [呜呜呜宝宝,工作再忙也要看看粉丝吶qaq] spring消失太久了,自从圣诞节那次直播之后,他就好像从网络上消失了一样。 本来就不怎么爱上的微博,两个多月没有更新过任何内容,直播间也一直是主播不在线的情况。 就连去催宋杭清,也得不到什么spring的新消息,宋杭清只会说spring最近比较忙。 但具体在忙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连新年,粉丝在微博留言和私信里写满了新年祝福,也都是未读。 要不是有宋杭清保证,大家差点都要以为spring又像几年前那样,从此销声匿迹了。 宋杭清当然不能说,有几天怎么也联繫不上郁寻春的时候,他也差点以为要旧事重演。 不过他也挺意外,郁寻春直接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这件事。 像他们平时给一些动画、手游或者影视剧,唱点ost也挺常见的,找郁寻春的甲方也多是这一类,郁寻春说他忙,宋杭清也以为他的编曲工作大多是这个方向。 结果他闷不吭声,直接来了个大的。 一个几十上百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完全通关的,开放世界游戏的音乐体量,可和写一首三五分钟的歌不一样。 郁寻春现在才多大? 24?25? 宋杭清再次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天才真叫人嫉妒。 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找郁寻春给工作机会了:[0啊,以后你们游戏要出啥宣传曲之类的,先看看哥好不?] 郁寻春暂时没回,应该说当前网络上的一切热闹,都和他无关。 郁寻春刚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机场。 他下楼,宴青川顺手在楼下接过他的行李箱。 郁寻春背着吉他跟在他身后,出门前,宴青川和他确认:「药都带了吗?」 郁寻春点头。 行李装车,宴青川又问:「真不要我陪你去?」 郁寻春竖起三根手指:「我已经说了三遍不用了。」 「好吧。」宴青川把他那三根手指按回去。 他开车送郁寻春去机场。 郁寻春这趟要出国,去一个东南亚的海岛上学跳伞,跳伞基地就是当初宴青川学跳伞的基地,包括教练也是宴青川介绍的。 跳伞a证的训练周期大概是15天左右,郁寻春在基地附近定了酒店,还陆续寄了些乐器过去。 他准备训练之余,多去海岛上逛一逛,采採风。 也就是说,他有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在家。 第134页 而这一切,都是在郁寻春和教练约好档期,定好酒店,他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然后在出发前两天才告诉宴青川的。 当时两人正坐一起吃饭,宴青川立刻就说要看一看自己的日程安排。 他下意识要陪郁寻春一起去。 但郁寻春本来在这趟旅程里,就没有安排他。 郁寻春特意的,他不想要太依赖于宴青川。 就像他想要自己一个人跳伞一样。 宴青川当然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他并没有因为郁寻春没有计划他而不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郁寻春也应该有。 宴青川把郁寻春送到机场,他把吉他递给郁寻春:「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郁寻春点头,转身要走,宴青川抓着他的胳膊,「要说什么?」 郁寻春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宴青川,我走了。」 宴青川这才放开手:「到了发消息。」 郁寻春进安检口前,转头还能看到站在原地的人。 他抬臂挥挥手,宴青川也对他挥了挥。 从机场出来,宴青川直接去了公司。 陈助理一直在等他。 宴青川在休息间里换好衣服,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问:「简氏那边什么情况?」 陈助理立刻将最近简家的所有动向,都告诉了宴青川。 简家近段时间都不太好过。 因为宴青川这边的推动,简司州压下去的事情全都被翻出来,压榨实习生导致其死亡的事,连根一拔,连带着他们在人社局里的关系也一起被查了出来。 下课的下课,规查的规查,但凡是和简家有点关系的,都害怕被牵连。 算是彻底堵死了他们一条路。 工伤赔偿,对于家底浑厚的简家来说,算不上什么,但这件事因此牵连起来的内部清查整改等等,对其影响就不小了。 再说偷工减料那一块,为了不被查出其他的产品线问题,他们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去填补。 圈内都知道简家因为简司州得罪了宴青川,多也只敢隔岸观火。 光是这一摊子事,别说简司州,简家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但宴青川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简司州居然还有心思去琢磨郁寻春。 在一次应酬上,大概是喝多了,简司州透露了自己想要和郁家结亲的打算。 「结亲?和谁?」 宴青川坐在办公桌后,浏览着平板上的文件,听到这里时才抬了下眼。 还能和谁? 陈助理也很无语:「郁寻春,大家都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 想了想他又补充:「好像也没人知道他们分手了。」 宴青川:「这年头结婚都不需要本人知道了?」 「这好像还只是简司州单方面的想法,郁家那边现在对这件事态度有些暧昧。」 陈助理顿了下,宴青川看他一眼,前者一言难尽道:「我猜可能是因为,相比于当前的简家,您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简司州到底是怎么得罪宴青川的,他为什么要闯进宴青川家里,虽然传言里说什么的都有。 但至少郁家是心知肚明其中原因的。 对他们来说,简家确实很有实力,但再有实力,不也轻易被宴家踩在脚下吗? 原本只想要靠上简家这艘大船,结果发现还有宴家这艘巨舰可以选,他们态度变得暧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他们现在找不到郁寻春,也接触不上宴青川,不知道他对郁寻春到底是什么态度,又顾忌着自己那张脸皮,所以才没有公然以郁寻春的名义来和宴氏搭关系。 在没有得到宴家这边具体的消息前,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开简家这艘船。 「你们有钱人的心真脏。」陈助理满脸嫌弃,因为利益二字,他没有看到这里面任何人对于郁寻春的在意。 宴青川闻言抬眸,表情很冷淡,陈助理立刻改口:「当然,您是例外。」 宴青川没和他贫嘴:「约一下张董。」 张董是简氏另一个大股东,在公司运营中,和简父的运营理念相背,但因为股份不足,一直被简父压了一头。 如今简家这种情况,他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在此前多次想要和宴青川见上一面。 陈助理懂了,这是要天凉王破的节奏。 他迅速翻看了一下宴青川的日程安排:「下周二下午你有空,我约他打高尔夫?」 宴青川对这些小事不在意:「你看着安排。」 迅速敲定好行程,陈助理正准备走,又被宴青川叫了回去:「你把手里的工作和秘书办交接一下。」 ? ?? 交接工作?为什么?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要开除他??? 那一瞬间,陈助理脑子里闪过八百种想法,他小心翼翼:「为什么?」 宴青川虽然尊重郁寻春的决定,但以当下的情况来说,他一个人在国外待这么久,宴青川不太放心。 在这种时候简司州都还有心思惦记郁寻春,谁知道他还不会又整出什么事来。 包括郁家那边,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查到郁寻春的位置,然后找上门? 为了以防万一,宴青川还给陈助理安排了几个保镖。 第135页 宴青川:「就当是给你放个假,你陪他好好玩。」 陈助理一时语塞。 宴青川:「不想去?」 「我去呢!」这不比天天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爽吗! 傻子才不去。 不过这样一说,陈助理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简司州那边最近一直在打压一个桑朔的艺人,我看他之前和寻春有些互动,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 桑朔最近的日子不是太顺。 原本定好的专辑发售日,被公司用各种缘由推迟了。 要上的晚会,彩排走位什么都定好了,临上台突然通知节目被砍。 年后要进组的剧组,临近开机突然告知他不合适,第二天就有新人空降官宣了他的角色。 包括一直带他的经纪人,也莫名被安排了别的艺人,原本给他谈的资源,全都餵了别人。 助理和负责他的团队全部被借调走了,桑朔只能天天在家抠脚。 桑朔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被针对了。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人了?」经纪人在外面带着新人,也为他操着一颗老父亲一样的心。 没办法呀,桑朔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那感情能一样吗? 但感情再不一样,高层的命令,他也无法反抗。 桑朔不怎么在意,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我得罪的人那么多,我哪知道是哪个?」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经纪人一肚子气:「祖宗,你能不能对自己的事上点心!」 「行了我知道了,」桑朔不耐烦,「你忙你的吧,我就当放假,休息休息。」 他不想和经纪人多说,挂了电话。 但游戏也没什么兴趣打了,拉开冰箱,拧开矿泉水仰头灌了半瓶。 桑朔大马金刀地坐回沙发,给自己点了支烟,一边抽一边点开了郁寻春的微信。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大年初一那天。 年三十那晚,桑朔给郁寻春发了个微信里过年祝贺的随机红包,八块八。 当晚郁寻春没领,第二天领了,领完也给他发了一个。 桑朔也领了,九块九。 除此外,两人连一句相互的新年祝福也没有。 但桑朔被针对这事儿,是从年前就开始了。 在郁池夏单独找过他之后。 郁池夏想要桑朔以他的名义,把郁寻春约出来。 上次见面的时候,桑朔还能跟他打太极,这回桑朔是真不想搭理他,他还记恨着郁池夏那四百万,让他面对郁寻春的时候心虚了好些日子。 而且他们一家人的事儿,他一个外人,干嘛要去插一脚。 他把钱还给郁池夏就走了,结果没想到郁池夏这死比这么阴险,居然因为他不帮忙,就要封杀他? 哈! 气死桑朔了,早知道那钱就不还给他了,好歹也能算个精神损失费。 果然做人太有道德太有底线就容易吃亏。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出在郁寻春身上。 但桑朔为什么一直没有找他呢? 丢脸啊!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馒头没蒸上,气也没争上,要是郁寻春问他一句为什么不帮郁池夏他要怎么说? 说他觉得郁池夏这狗比看着没憋什么好屁,肯定会对郁寻春不利? 靠,他以什么身份去对郁寻春说这样的话啊? 那可是一首歌要他一百万的郁寻春!他干什么要帮他!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帮郁池夏把人约出来呢,现在去找郁寻春像什么?邀功? 哦,我因为帮了你所以我自己受到了影响所以你必须给我负责? 啊啊啊啊啊救命! 不行。 桑朔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决定自己扛。 「叮铃铃——」 桑朔从沙发缝里掏出手机,陌生来电,这是他的私人号,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迟疑地接起:「餵?」 「您好,请问是桑朔桑先生吗?」 「我是,你是哪位?」 「桑先生您好,我这边是南山娱乐的,请问你有时间见一面吗?」 南山娱乐是圈内首屈一指的经纪公司,桑朔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 难道是想要签他? 他前往约好的西餐厅,果然见对方拿出了一份合同,条件非常优渥。 当然,桑朔知道他就是值得这么好条件的人,但他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要突然签我?」 负责人直言:「我们知道你现在遇到了一些问题,只要签到南山,这些情况你都不用再担心。包括你的经纪人和团队,如果你需要你都可以一起带过来。」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桑朔阻止他,「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怎么不信呢?」 「具体缘由……」负责人话还没说完,另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抱歉,我来晚了。」 桑朔转头,是个熟人。 郁寻春那个双开门的室友。 宴青川将外套递给服务员,他对负责人说:「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回去吧。」 负责人走了,宴青川坐到桑朔对面:「抱歉,处理点工作耽误了些时间。」 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见桑朔手里还在翻合同,又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 第136页 宴青川。 桑朔好像确实从郁寻春嘴里听过,但他对这些不太敏感,这会儿才有点后知后觉。 姓宴。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南山娱乐是宴氏集团的下属子公司。 「等一下。」桑朔抬手横在半空,另一边飞快摸出手机,打开搜索网页,输入宴青川这个名字。 别的他也没看到,眼睛里就只有宴氏继承人这几个字。 靠……这辈子也没接触过这么多豪门,是不是该谢谢郁寻春? 桑朔品过味儿来了:「所以,南山娱乐要签我,是因为郁寻春?」 宴青川没有否认:「公司那边对你做过详细评估,你手里的这份合同,是按照你的潜力和当前身价来拟的。」 意思就是说,也不完全是因为郁寻春。 桑朔听到这种话却不太高兴,他把合同一推:「我虽然知道我很优秀,但是我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靠自己被大经纪公司看见,挣来一份这样的合约,和靠别人是不一样的。 「把这当成一个机会,不好吗?」 现在这个社会,有才华但是没有机会而被埋没的人遍地都是,很多人缺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桑朔理解。 他能走到今天,全是靠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从来没有借过什么东风或者走过什么捷径,所以理解归理解,接不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宴青川:「难道你就甘心就这样结束掉你的职业生涯?」 桑朔没有任何背景,资本要打压他,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当然不甘心。 但他也犯不着和宴青川说这些。 「郁寻春人呢?」桑朔问,「他怎么自己不来和我说。」 「他最近不在国内。」 桑朔咂摸了两下:「所以,他不知道?」 他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但凡郁寻春知道,都不应该是这位所谓的宴家继承人出现。 果然,他就听宴青川说:「他不用知道。」 桑朔抱着胳膊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臂弯。 「宴总,你喜欢他。」 宴青川没否认。 「我能问一下吗?你们这些喜欢默默付出的人,都是怎么想的?」桑朔说,「你做这些他又不知道,那万一他不喜欢你,你不是白忙活了吗?」 宴青川笑了下:「他不会不喜欢我。」 嚯,还挺自信。 桑朔拿着合同起身:「能给我点时间吗,我要考虑一下。」 宴青川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 桑朔走了。 老实说,这份合约对他的诱惑力很大,于情于理他都该签。但凡让他经纪人知道,能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签。 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思来想去,桑朔点开了郁寻春的微信:[郁寻春,我被封杀了。] 第51章 第 51 章 第51章 跳伞的培训, 分为几个阶段。 首先是跳伞安全的理论知识学习,包括设备操作、身体控制和着陆;前几跳会由教练陪同出舱,要学会看教练手势在空中进行动作,并且独自开伞;之后独自出舱完成18跳, 就可以在全球的任意跳伞基地solo了。 不管在哪里, 四千米高空上的风都一样凌冽。 螺旋桨飞速旋转着, 郁寻春和教练一同站在舱门口,风将他的所有头髮都吹到了脑后,耳畔风声狂啸。 「are you ready?」 教练大声询问, 他的声音被风搅碎, 断断续续送进郁寻春耳朵里。 他听到了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今天, 是郁寻春第一次独自出舱。 原来不管他在吹风洞时姿势做得多完美, 由教练陪同时那些翻滚转向的动作又做得多熟练,当他终于要一个人从这四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时,他比他想像和以为的都还要更紧张。 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会不会忘记开伞,会不会在空中出现失误? 不会的。 他可以做到。 郁寻春和教练比了个ok的手势。 教练鼓励道:e on,youre great!」 im great。 郁寻春松开抓在舱门的手,轻轻往旁一歪—— 他从高空坠落。 那一刻,所有的紧张和害怕都没有了,他很平静,他知道自己很安全。 郁寻春拉开了伞。 这几天仿佛已经看腻的景色,再次被绘上颜色, 世界都在他脚下。 第一次独自出舱, 郁寻春做到了。 安全落地的第一时间, 他只想给宴青川打电话。 「恭喜你寻寻, 你做得很棒。」电话那边的宴青川同样话中带笑,「再完成17跳, 你就可以去任何地方跳伞了。」 郁寻春也很开心,他笑着:「真的很爽。」 宴青川懂那种第一次独自完成跳伞时的喜悦和成就感。 郁寻春蹦着脱下装备:「不说了,我要去叠伞了。」 甚至没等宴青川那边和他道别,郁寻春匆匆挂了电话,可见其兴奋和急切。 教练在等他,叠伞也是培训的课程之一。 郁寻春过去,教练问他第一次独自出舱的感觉如何。 「i feel like ive conquered the whole world.」 (我感觉我征服了全世界) 没错,郁寻春觉得现在再也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碍他。 第137页 一个人跳伞的感觉,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爽。 非常爽。 那种兴奋的感觉一直都在,郁寻春接连又独自完成了两跳,才从基地离开。 离开前教练问他要不要去小酌一杯,郁寻春笑着拒绝了。 他现在用药中,不能喝酒。 不仅是酒,郁寻春连烟也戒了。 在他有天躲在院子里抽菸,不知道怎么被宴青川发现,并且当面没收之后。 到现在郁寻春已经有段时间没抽了。 一开始偶尔焦虑犯时还有些想,但每次宴青川都会陪着他,抱着他。 郁寻春很快就戒了。 相比尼古丁,宴青川更能安抚他。 郁寻春骑着他租来的小电驴从基地离开。 电瓶车也是他来这边之后学的,他看网上的攻略说可以骑车环岛,就在当地的车行里租了一辆。 老闆娘操着一口带着浓郁当地口音的英语,花了五分钟,教会了郁寻春骑小电驴。 虽然郁寻春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但他觉得或许骑小电驴和骑自行车的感觉类似,特别是下坡路的时候,风扬在脸上,感觉很自由。 和跳伞的自由不一样。 当他骑着车从海边绕过时,他一侧是大海,一侧是植被。 既能嗅到海风的干燥和咸,又能闻到草地的芬芳,还能看到阳光落在海面和树梢上截然不同的两种金。 这个时候,世界不在他脚下,世界温柔地拥抱他,轻吻他。 太阳要从海面上落下去了,郁寻春停了车,站在路边拍照。 天空和海面都被染成了醉人的金色,海面波光粼粼,有人在下面冲浪。 翻看live图郁寻春发现,那人的冲浪板翻了。 他把照片发给了宴青川。 而后并没有等待他回復,郁寻春揣起手机,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突然,他半空的手掌被人拍了一下。 郁寻春回头,已经扬长而去的小电驴后座的陌生人,还热情地回头和他挥手。 在这个小岛上,没人关心你是谁,没人关心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所有人都活在当下这一刻。 郁寻春笑着骑上小电驴,从分叉路拐进了城。 酒店不远处有一条很热闹的步行街,郁寻春很喜欢光顾路口卖果切的商贩,光是看对方利落削水果的过程,就非常解压。 他偶尔买了水果不急着回去,就会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看摊主削水果。 偶尔和摊主搭几句话,很悠闲,也很惬意。 时间在这里好像变得很慢。 他长得好,摊主很快就眼熟了他,看到他骑车过来,老远就朝他招手,推开冰柜准备给他削水果。 「sorry!」郁寻春没停车,大声说他赶时间今天先不吃了。 郁寻春今天比计划的多跳了一回伞,耽误了点时间,这会儿确实有些来不及了。 他回到酒店,换了身衣服,又背着吉他匆匆下楼,再次跨上了小电驴。 赶在天黑前,郁寻春到了一处农场。 迎面走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笑着和他打招唿:「hey,spring!」 郁寻春一路哈喽过去,路上还遇到了农场主理人,看他着急忙慌还让他别着急。 这个农场是一个理念是所谓的回归自然的农场,平时会有一些活动,郁寻春无意刷到了他们主页,看到他们恰好在寻找音乐老师,就来了。 教一些对音乐感兴趣的小朋友或者大朋友。 说是课堂,更像是兴趣交流。 每堂课都会有熟悉的人离开,不同的人参与进来,有时候是本地人,有时候是游客,甚至还有瑜伽冥想师。 郁寻春有次尝试了他们冥想用的颂钵之后,倒还真碰撞了些新灵感出来。 今天来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 郁寻春掌心相贴,用本地的方式和大家问好。 一抬眼,陈助理盘腿坐在角落里朝他眨眼。 陈助理休年假过来旅游,正巧和郁寻春住在同一家酒店,前两天还跟着郁寻春去了躺跳伞基地,说是有点惋惜上次都临门一脚了没跳成。 结果这次又在临门一脚的当头晕了过去,被拉去医院。 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郁寻春也不想笑他,但偏偏他最好笑。 之后他倒是再也没去过基地,但听说郁寻春在农场教吉他,好奇地跟了过来。 倒是成了郁寻春每节课都不缺席的学生。 只是郁寻春不知道,每次他在人群里弹吉他唱歌时,陈助理就在旁边录视频,然后给他家宴总发过去。 中途,郁寻春收到桑朔问他在哪里的消息,他抽空给对方发了个定位。 差不多在课程结束的时候,桑朔到了。 郁寻春收好吉他,准备回酒店。 桑朔头顶一个大问号:「不是,我刚来你就要走?」 郁寻春:「那我带你逛逛农场?」 桑朔怒:「那你怎么不叫我在酒店等你!」 郁寻春:「……你也没说你要来。」 桑朔:「任谁看到别人问他在哪里,都知道是要来找他的吧!」 郁寻春看了眼陈助理,陈助理摇头:「也不一定吧,万一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呢。」 郁寻春理直气壮:「你看。」 第138页 「……」桑朔深唿吸,算了,别生气气坏我来谁如意。 行吧,回酒店就回酒店。 出门看到一人跨上一辆小电驴,他脸又裂了,风雨欲来地站在院子里:「那我呢?!」 「我!千里迢迢!过来!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桑朔脸都要贴到郁寻春脸上了,「郁寻春!」 郁寻春嫌弃地抹了把脸:「口水喷我一脸。」 「我带你呗。」他套着头盔,让桑朔上车。 桑朔看了下小电驴的后座,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太委屈他的大长腿了。 他摆摆手让郁寻春滚蛋,打算自己叫车。 「好。」郁寻春当真脚剎一踢,油门一拧就走了。 陈助理也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桑朔:「……」 他狠狠打了套空气拳! 好,郁寻春,你真是好样的。 - 回到酒店。 郁寻春和陈助理分开,他先去洗了澡,然后抱着他在楼下买的椰子,打开了电脑。 工作到一半,桑朔终于回来了。 他自己房间都没回,先来敲了郁寻春的门,一开门就嚷着热。 看到他桌边的椰子,眼睛在屋里打转:「还有没有。」 还真没有。 郁寻春给他指了指楼下的摊位。 桑朔不想去。 「等一下。」郁寻春从柜子里翻出杯子,把剩下的半个椰子汁全倒给了他。 桑大少爷这才活了过来,见郁寻春搁那儿敲椰壳,说:「你干嘛?」 空椰子敲着咚咚的,郁寻春说:「这边有一种用椰壳做的乐器,和我们的椰胡很像,我还没见过,感受一下。」 「夜壶?」 「椰胡。」郁寻春纠正他,「你自己网上搜。」 桑朔一边搜一边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 「我说我被封杀了,你就没点想问的?不好奇?」 郁寻春确实不好奇,而且他看桑朔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很受影响,他就更不好奇了。 但既然对方的话都到这里了,于情于理,郁寻春都要问一句:「哦,为什么会被封杀?你得罪谁了吗?」 「……」 桑朔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郁寻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汇,郁寻春目光很平静。 桑朔发誓,他真的不是犯贱,但是…… 按理来说,郁寻春不是应该说什么「你为什么被封杀你心里没点数」这类话,才对吗? ?? 桑朔再一细想,今天从头到尾郁寻春都没和他吵过一句嘴,甚至还把自己剩下的半个椰子都分享给他了。 不对啊,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郁寻春,」他不解道,「你怎么不怼我了呢?」 「……」郁寻春沉默片刻,「桑朔,你原来是个抖m?」 「卧槽,谁是抖m?」 「反正不是我。」 桑朔高声:「也不可能是我!」 郁寻春点点头:「嗯,谁让我骂他谁是。」 「谁让你骂我了!我是问你怎么不怼我!你今天这么好说话我不习惯!」 「所以你不是抖m谁是?」 「我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 桑朔操了:凸 他破罐破摔地躺回去:「前段时间郁池夏又找我了,他让我把你约出去。」 郁寻春一顿,表情冷下来。 他立刻就意识到桑朔被封杀的原因了。 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攥拳。 桑朔等了半天,没等来郁寻春的下一句,仰头一看,他面色不怎么好看地坐在书桌后,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不对劲,这和上一次提到郁池夏时他的反应又不一样。 「郁寻春?」桑朔撑起上半身,「你没事吧?」 「没事。」郁寻春起身给自己倒水,握着水杯的手有点抖,他又把水杯放下。 郁寻春背对着桑朔,声线也沉下去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桑朔没注意到这点,靠在沙发扶手上,没什么所谓:「封杀还能做什么,不让我发专辑,现有的资源也全给我撤了,经纪人也给我调走了。」 郁池夏进入娱乐圈后,一直都有郁氏给他保驾护航。 但那些权力,并不在郁池夏手里。 在郁沛心里,郁池夏才是他心仪的继承人。 郁寻春不觉得,郁沛会为了让他回去做这些事。 那么,能打压桑朔的,就只有简司州了。 他喜欢郁池夏,就算再不待见自己也愿意为了郁池夏妥协。 郁寻春垂眸撑在桌边。 他知道郁池夏做这些,是想用桑朔逼他,他现在甚至已经无暇去思考,郁池夏到底为什么要纠缠着他不放。 他只是在想,桑朔是无辜的。 郁寻春是讨厌郁池夏的,他从没喜欢过,但这一刻,他对他产生了一种,恨意。 他仿佛被一条怎么也甩不掉的蛇缠上了,一双猩红的眼,吐着蛇信,爬上了他的脚踝。 鳞片又冰又黏。 那条蛇长着郁池夏的脸。 「啊——」郁寻春以为他叫得很大声。 他跌倒在地,勐地在空中甩了几下腿,脸上的表情有些慌。 第139页 桑朔还在讲宴青川和南山娱乐的事,被他那边的动静吓了一跳,鞋都来不及穿,跳下沙发两步蹲到他身边。 「郁寻春?」桑朔大声叫他的名字。 郁寻春却好像被什么吓到一样,不断伸手拍打着小腿,唿吸急促。 「郁寻春!!你腿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郁寻春!」 一连几声,郁寻春才好像缓过神,他愣愣地盯着桑朔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腿,低着头推开他。 「抱歉。」 再抬头,郁寻春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对桑朔道:「你该回房间了桑朔,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吧。」 桑朔眉头紧蹙:「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郁寻春摆摆手:「你该回去了。」 桑朔不怎么放心:「你这样让我怎么——」 郁寻春打开门,完全就是一副送客的架势。 他一字一句:「你该回去了,桑朔。」 桑朔一步三回头:「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楼下。」 郁寻春点点头,关上门。 门外桑朔表情严肃,门内郁寻春也不怎么好。 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开始在屋里打圈,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把药找出来吃了,躺上床准备睡觉。 但他根本睡不着。 他不受控制地去想郁池夏,他看到那条长着郁池夏脸的蛇又来了,他知道那是假的,是幻觉,他反覆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依旧无效。 安眠药好像也失去了作用。 他又起床,把没收拾完的房间收拾完,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编曲软体上一条一条的音轨也开始弯曲。 翻开书,字好像在眼前跳舞。 郁寻春又合上。 他打开那个被他当做锚点的小本,虽然看不太清字,但他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郁寻春一遍一遍地读。 他很想给宴青川打个电话,但这会儿国内也很晚了,他不想打扰到他。 他只能在脑子里,描绘宴青川说那些话时候的声音。 郁寻春抱着自己的胳膊,坐在阳台。 他一边对自己说没事,很安全,一边不断轻拍着自己。 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彻底平静下来。 至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郁寻春不知道,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睡着了。 唤醒他的,是清晨的第一缕日出。 郁寻春静静看了会儿,给宴青川打了电话。 这个点,宴青川已经起床了,正准备去上班,他有点意外:「寻寻。」 「宴青川,」郁寻春将语音转成视频,镜头并没有对着自己,「你看,日出。」 他只是想和宴青川分享这个日出。 宴青川笑了笑:「专门起来看日出?」 郁寻春轻轻:「嗯。」 他没再说话,宴青川那边也没有说话,两人安安静静地看着太阳升空。 宴青川这才问他:「今天还要去跳吗?」 一共25跳,完成就能拿到独自跳伞的a证。 郁寻春时间很充裕,除了刚到那两天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几乎整天整天都在基地之外,其他时间的训练日程安排得并不是特别紧张。 他留了很多时间给自己,去採风,去感受生活。 郁寻春本来今天是没有这个计划的:「要。」 他约好教练就出了门。 这一次,升空的途中,郁寻春格外沉默,到了位置就开始跳,几乎没怎么在舱门停留。 落地后,伞包留给叠伞员,换了新的伞包又上了直升机。 他一遍一遍往下跳,一直到太阳落山,教练都说他没必要这么着急。 郁寻春回答他的话是:「再来。」 郁寻春一天完成了9跳。 如果不是天黑之后不能跳,他甚至想把最后的4跳全给刷了。 之后他又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 回酒店在房门口碰到桑朔,桑朔脸色不怎么好看。 看到他就急匆匆过来,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你没事吧?你这一整天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我没看手机。」郁寻春刷房卡开门。 桑朔抓住他胳膊:「行,这些事都不说。你昨晚到底怎么了?」 郁寻春静了静:「桑朔,因为我导致你被他们封杀,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他抬眸看着桑朔眼睛,「我没有办法对这件事负责。」 郁寻春今天一天都在想这件事。 他要回去吗? 他不想回去。 那就这样看着他们毁掉桑朔的职业生涯? 虽然很对不起桑朔,但郁寻春最后还是自私地选了自己。 他想,他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桑朔,他以后可以免费给桑朔写一辈子的歌。 就算桑朔打他,骂他,他都认。 他也可以把自己现在和以后所有的收入,都交给桑朔。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想活着。 他不想回去。 即使如此,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桑朔。 对视之后,又飞快的别开眼睛。 他真是个糟糕的人。 郁寻春心想。 桑朔一听,愣了几秒,扬声道:「谁说要你负责了?」 第140页 郁寻春落在走廊地毯上的目光一滞。 桑朔靠近了些,拧着眉头一脸不爽:「郁寻春,你不会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让你负责的吧?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再说了,那郁池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你看看你现在脸白得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碰一下就得散架,你负什么责呀?你对上郁池夏,你不得被他生吞了? 「而且!」桑朔非常极其不高兴,「我都说你家宴青川,给我递了一个条件开得非常好的合同,我问你这事儿怎么看的。你昨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一直没吭声的郁寻春,眼睫轻颤:「宴青川?」 「哈!」桑朔服了,「精准捕捉到关键词是吧!」 那一瞬间,郁寻春对宴青川的思念和爱意达到了顶峰。 他很想他。 第52章 第 52 章 第52章 沙滩在阳光下是金色的。 冲到岸边来的浪花是白色, 像个调皮的小孩,起起伏伏,反反覆覆。 细腻松软的沙踩上去像橡皮泥,被海水浸透后反而硬硬的。 郁寻春赤脚蹲在沙滩边, 任由浪一下一下打在他脚上。 他捡起一个颜色漂亮的海螺, 刚贴到耳边, 身后响起兇巴巴一声:「餵。」 一只脚从后轻轻踹在他屁股上。 郁寻春没防备,双膝跪地地栽进海里。 他险险地双手撑地,裤子湿了, 衣摆也湿了。 回头, 桑朔单手拎着鞋子站着, 戴着墨镜, 嘴角挂着得逞的笑:「郁寻春,你怎么这么能在外面晃荡?天天都在酒店找不着你人。」 郁寻春拍拍手上的沙起身,也没生气:「桑朔,你好黏人。」 桑朔:「……」 桑朔是发现了。 郁寻春现在确实不像以前那样和他斗嘴,因为他改变了攻击方式。 他以事实让桑朔无从反驳。 但凡他现在要是顶一句「谁黏人了」,郁寻春就会一副包容的语气说「是是是,你不黏人。」 不是,谁教他的啊? 桑朔无语凝噎半晌:「要不是无聊,你以为我想找你?」 郁寻春点点头,转头继续捡他的海螺。 桑朔一脸骂骂咧咧, 跟在他身后, 百无聊赖地拿脚踢着沙子:「你捡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郁寻春顺手将手上的海螺递给他。 桑朔嫌弃:「这些海螺的声音我早八百年就听腻了。」 话这么说, 他还是下意识将耳朵凑了过去。 大海有很多种声音。 郁寻春只有听得够多, 才能真切地给游戏玩家还原所谓的身临其境。 海螺里的声音,或许谁都注意不到, 但难道仅仅是因为觉得玩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就不做吗? 万一就有人哪天路过海边时,想要捡起岩石滩缝隙里的海螺听一听呢。 桑朔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郁寻春。 之前他给自己录专辑桑朔就隐约意识到,现在更是确认了,郁寻春是个细节怪。 两人沿着浅海区的沙滩一路走,走到一半开始蹲在岸边看海星移动。 它走得很慢很慢,还在沙滩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岸边太阳大,再晒下去要成海星干了,桑朔看不过去,手动帮它回了家。 还报了一个数:「58。」 郁寻春莫名看他:「什么意思?」 「第五十八只被我送回家的海星?记不清了,瞎说的。」桑朔脱下衬衫,系在脑袋上,给自己的帅脸进行物理防晒,「我以前住在海边,经常和我奶去赶海,你捡海螺看海星,都是我玩剩的。」 桑朔十六岁离家,小时候总是嫌弃自己浑身的海腥味儿,吃腻了那些海制品,现在倒是时常怀念。 「那你怎么不回去?」 郁寻春捡了个石子打海漂,扔得有点用力,石头飞太远,没看见落点。 桑朔嘲笑他菜鸡,一边找石子要给他秀一手一边道,「我爷奶都去世了,家里没人,回去干嘛。」 小时候桑朔的父母出海遇难,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他们相继去世,他就离开那座海滨小城进大城市闯荡了。 九漏鱼,可是黑粉最爱嘲讽他的一个黑点。 不过桑朔运气好,一进城就被星探发了名片。 他一开始连普通话都不太说的顺,后来还不是回回考核都压过那些练习生,拿了第一。 桑朔打出去的石头在海面弹了十下,他勐一拍手对郁寻春显摆道:「看见没看见没,我什么实力! 「我奶就常说我海漂打得好,肯定什么事都干得好,我奶说得果然不错!」 郁寻春打不过他,听到这话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安慰他一下。 但他不会安慰人,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略显尴尬地转移话题:「所以,你要签南山吗?」 桑朔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有人在心里天人交战,顺嘴问:「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郁寻春丢出一个石子。 桑朔抛接着手里的石子:「老实说,我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钻牛角尖。」 机会是不是靠自己得到的又怎么样,总归是自己的机会。 郁寻春也没有吭声。 他没办法给出桑朔签或者不签的答案。 第141页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是他是否接受南山娱乐抛来的橄榄枝。 但归根结底,还是郁寻春在接受宴青川的保护。 如果不是桑朔这一趟过来,他根本不知道宴青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为自己做了许多。 不管他做了再多,他也从未在郁寻春面前提过一句。 郁寻春又不由想,宴青川为什么这么好,宴青川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桑朔玩累了,大咧咧坐在沙滩边开始堆沙子。 他看郁寻春还在那里以一种不打到十个海漂不罢休的架势,打着海漂,觉得郁寻春实在是个犟种。 「郁寻春。」 桑朔捡了个贝壳,丢到郁寻春身上。 郁寻春停下动作看他。 桑朔发誓,他真的不关心郁寻春的感情状态,但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他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不对? 「你和宴青川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郁寻春有些茫然。 「就是……」桑朔一边在心里狂骂自己八卦,一边亮着眼睛追问,「你俩现在谈上了吗?」 郁寻春:「你好八卦。」 是,桑朔不得不认同,我确实八卦:「所以?」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郁寻春别过脸。 桑朔愣了下,超大声:「不是,这都没谈?!」 你俩都那样了,你俩都没谈??? 这合理吗? 桑朔更八卦更好奇了:「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郁寻春不想搭理他。 桑朔凑过去:「不会吧,你俩还搁这儿搞纯爱?现在高中生都不搞纯爱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那么宽。」 「确实跟我没关系。」桑朔双手合十,「接一个宴青川酱婶儿的豪门大佬,无痛接。」 郁寻春缓缓转头看向桑朔。 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有病?」 他这回是真不想理桑朔了,推开他骑着小电驴走了。 留下桑朔一个人在岸边追了两步,骂道:「我靠郁寻春,你又把我一个人丢这儿!」 - 郁寻春回了酒店。 一路他都在想桑朔的话。 他现在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定义自己和宴青川的关系。 郁寻春不喜欢宴青川吗? 不,他喜欢。 他很喜欢。 就是因为他越喜欢,他才越胆怯。 宴青川对他越好,为他付出越多,他就越害怕。 他说不上来自己害怕什么,他就是不敢要,不敢面对。 只要这些没有摆到檯面上,两人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就可以掩耳盗铃地欺骗自己。 只要没有得到,只要不属于他,就不会失去。 他不是认不清自己的心,也不是看不到宴青川的好。 但他只想和宴青川做室友。 就像如果现在有人问他,桑朔是你的朋友吗? 郁寻春也会下意识否认。 他害怕再次进入一段明确的关系。 但是,宴青川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难道不会委屈吗? 知道得越多,郁寻春越是不知道面对宴青川。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联繫过宴青川了,宴青川打过来的电话也好,视频也好,都被他找理由搪塞了过去。 郁寻春出神地躺在床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机屏幕。 「寻寻?」 凭空出现的声音,让郁寻春为之一振。 他看向手机,视频对面是宴青川的脸。 是自己打过去的? 还是他拨过来的? 郁寻春勐地将手机翻了一面,宴青川那边黑了。 一开始是只能看到天花板,现在又是漆黑一片,再联想到他这两天总是以各种理由拒接电话,再不意识到哪里不对,不对的就是宴青川了。 「寻寻,」宴青川笑了笑,「怎么了,为什么要蒙我眼睛?」 郁寻春感觉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宴青川的声音了。 他的声线比较低沉很有磁性,轻声说话时非常温柔,声音里滚着笑意时,又很抓耳。 郁寻春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他几乎可以想像到宴青川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这趟外出,是要清理自己对宴青川的依赖。 实际上,思念隔着海岸,疯涨了四千公里。 他很想他。 此时,当下,更甚。 但郁寻春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贴着手机,像归巢的幼鸟依偎着母亲。 宴青川可不是他母亲。 「不给看也不说话,心情不好?那……」宴青川长长拖着调子,「要不要做///爱?」 郁寻春一下就睁开了眼。 宴青川还在说:「是先吻你的颈侧,还是锁骨呢?」 啊啊啊啊! 「你在胡说什么!」郁寻春抓起手机。 出现在镜头里的人好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虾,脸、耳朵、脖子全红透了。 宴青川好整以暇地坐着,衬衫衣领扣到顶,背景还是办公室。 他笑道:「这就叫胡说了?」 骨节分明的手勾在领带上,轻轻往下扯了扯,放在郁寻春眼里就跟慢动作似的。 宴青川好似诱人犯罪的魅魔:「视频y,要不要试试?」 第142页 话落,屏幕一闪,郁寻春挂了。 宴青川顿了两秒,单手扶额笑起来。 郁寻春那边,早就光脚蹦下了床。 卫生间里水流哗哗,郁寻春不断掬着水洗脸,试图通过物理降温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水柱不断沖刷着洁白的瓷面,郁寻春抬起头,镜子里的脸没有丝毫褪色。 水柱顺着额头缓缓砸进眼睛里,漆黑的瞳孔沾了水,亮晶晶的。 郁寻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而后缓缓捂住了眼睛。 他完蛋了。 因为宴青川的话,他脑子里全是不应该的画面,他的身体甚至违背了主人的意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思念、爱、胆怯和恐惧,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具体的欲望。 怎么遏制都消不下去。 郁寻春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床上。 静静躺了半晌,终于自暴自弃地打了套空气拳,被子一掀,将自己藏进了隐秘的角落里。 海风轻轻晃动着窗边的纱帘,阳光斜落进室内。房间宽敞,明亮,吉他斜靠在墙边。 高高拱成小山的床上,轻轻地泄出了两声细细的轻唤。 宴青川。 宴青川。 枕边手机屏幕一亮。 宴青川:[为什么不开心?] 第53章 第 53 章 第53章 郁寻春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宴青川终究还是没从他嘴里问到答案。 那天之后,郁寻春仿佛做了坏事似的,光是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宴青川三个字,都觉得烫眼睛。 他没再敢接宴青川电话, 连消息都不好意思回。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 他依旧每天出门, 跳伞、採风、教别人弹吉他。 所以当宴青川询问陈助理时,陈助理很茫然。 他说郁寻春最近都挺好的:「宴总,要不您反省反省自己?少在外界找原因?」 陈助理言辞恳切。 「……」宴青川沉默着挂了电话。 手机顶着额角, 宴青川无奈又有些愉悦地笑了。 为什么不开心他不知道, 但是为什么不理他, 大概还是有迹可循的。 他看了眼日历, 半个月转瞬即逝,总归郁寻春快回来了。 等回来再说吧。 宴青川没再给郁寻春压力。 反而是郁寻春那边,时不时就会掏出手机看一眼。 桑朔怀里抱着椰子,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见郁寻春隔一会儿看一眼手机,隔一会儿看一眼手机,都看不过去了。 「你能不能别像块望夫石一样,看着你那破手机了?」 郁寻春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别像牛皮糖一样,黏着我了?」 桑朔面不改色:「真好笑,这沙滩写你名字了?我坐这儿还要你同意?」 郁寻春点点头, 桑朔正要得意郁寻春无话可说, 就见他起身戴上墨镜。 他立刻警醒着坐起来:「你又要去哪儿?」 「真好笑, 」郁寻春原话奉还, 「我去哪里还要告诉你?」 他前脚走,后脚桑朔就抱着椰子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桑朔抢先跳到郁寻春小电驴上, 也不嫌弃后座委屈他的大长腿了。 他义正严词控诉着:「郁寻春,你要不要算算你一共都把我丢在路边多少回了?你还有没有心?」 郁寻春心想这还不黏人? 都丢路边多少回了,还天天都要跟他在一起。 要换郁寻春,被人丢在路边第一回,就再也不会往对方面前凑了。 桑朔却丝毫不受影响,虽然嘴上一直骂骂咧咧。 「干嘛?」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桑朔把怀里的椰子往旁边一挪,「不给。」 「……」 幼稚。 谁要你的椰子。 郁寻春伸手去拿安全帽。 一辆车就一个安全帽,他还没够上,桑朔已经半探着身过来,长臂一捞,先他一步把安全帽勾走了。 接着往自己脑袋上一扣。 郁寻春沉默两秒,也没跟他抢,十分不遵守交通规则地,无帽驾驶着小电瓶走了。 风里裹着两人的斗嘴声:「桑朔,你粉丝知道你这么幼稚吗?」 「我粉丝叫我宝宝,你说呢?」 「你也有妈粉?」 「哈,我还有泥塑粉。」 「……别说了,有点想吐。」 郁寻春把桑朔拉到跳伞基地去了。 升到高空时,桑朔酷哥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能说吗,他现在想上厕所……他一会儿会不会吓尿啊?他不要啊! 桑朔是跳伞体验,和教练绑在一起。 郁寻春前几天拿到了跳伞证,独自背着伞包。 桑朔:「……你每天都见不到人,就是来学跳伞了?」 「什么?」风大,他声音不大,郁寻春听不清。 但他看桑朔脸色不太好看,贴心道:「你别紧张,」他想了想,紧张的人有时候越安抚越紧张,于是郁寻春说,「你要是害怕,也可以不跳,没关系的。」 郁寻春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桑朔也不是那种做了很多攻略和准备来跳伞的。他就是跟着郁寻春过来,看到他要跳伞觉得有些刺激,做了几十分钟的跳伞培训就到天上了。 很临时的决定。 紧张害怕很正常,就算前期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怯场的人也很多。 第143页 但这话飘到桑朔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 「谁害怕了?谁害怕了!」他一连说了两遍,教练带着他往外时,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睁,帅脸皱成包子褶。 教练问他准备好了没,他闭着眼睛催快点。 可别废话了,赶紧跳吧,越耽误越害怕。 教练和郁寻春对视了眼,笑着往后一仰—— 「啊啊啊啊啊啊!!!!」 桑朔的尖叫声在空中颤动带转弯的。 很快,他惊恐的尖叫就变成了兴奋的欢唿:「芜湖!郁寻春郁寻春!我靠,这也太爽了!」 郁寻春离他不太远,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可以感受到桑朔很兴奋。 他不由跟着桑朔一起笑。 他喊:「我听不见!」 桑朔依旧在叽叽哇哇地叫唤。 那一刻郁寻春觉得自己好像带了个儿子似的。 桑朔好像个小孩子啊。 一直到降落,桑朔看到他过来,立刻道:「早知道该要双摄的。」 跳伞除了教练会带gopro,还可以再跟个跟拍摄影,桑朔有些后悔。 他说完和教练分开,走向郁寻春,脚刚迈出去,膝盖一软咚的跪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郁寻春:「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桑朔:? 郁寻春:「……我扶你?」 「不用。」男子汉大丈夫,这也要人扶? 桑朔站起来,走了半步,又跪下了。 郁寻春忍着笑:「还是我扶你吧。」 桑朔以ojz的姿势趴在地上,疯狂锤着草坪。 啊啊啊他爹的要被郁寻春嘲笑一辈子了!!! - 一直到回酒店,桑朔都还在给自己挽尊:「我没有害怕你知道吧郁寻春……」 「你别老提,我本来都忘了,你一提我就要想起来。」 桑朔立刻闭嘴了。 郁寻春:「真该给你拍下来。」 「?」桑朔怒了,「说好的不提呢!」 「谁让你先提的。」 「我看你还是走吧,请从我房间出去。」 郁寻春那是让走就走,不过没走两步又被桑朔叫住了:「我明天回国了。」 算起来桑朔也在这边呆了一个多礼拜。 郁寻春闻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你呢?」桑朔问他。 「我也差不多,」郁寻春说,「过两天去参加个婚礼,婚礼结束差不多就回去了。」 郁寻春要参加的是宋杭清的婚礼。 原本郁寻春听宋杭清的意思,他虽然求婚成功了,但和未婚妻双方都没急着说要结婚。 这么突然,是因为他要当爸爸了。 小生命来得有点意外,并不在宋杭清和未婚妻的计划之中,但考虑再三后,他们还是准备好好地迎接这个孩子。 婚礼恰好就定在这座海岛上,因此郁寻春要比最初计划的时间多在这里停留两天。 他要给宋杭清当伴郎。 陈助理自告奋勇来帮忙,郁寻春觉得陈助理真是个好人。 殊不知他以为的好人,在他试礼服的时候偷拍他,然后再偷偷发给宴青川。 [宴总你别说,我们小春穿正装可真帅啊#欣喜] 照片里,郁寻春穿着伴郎的黑西装。 即使领口别着的小领结,让这一身看起来像酒店的门童,但架不住郁寻春身条好,细腰长腿还宽肩,脸也漂亮,大眼睛水灵灵的像从海里捞出来的黑珍珠。 他侧首和旁边的同伴讲话,唇边含着一抹浅浅的笑。 门童似的伴郎服,也被他穿成了小王子。 宴青川喉结轻滚,他突然觉得,也该在家里多给郁寻春备两套合身的西装了。 那边郁寻春无意间瞟到了陈助理的手机,虽然他很快非礼勿视地离开视线,但还是注意到了聊天框顶端宴总的暱称。 宴青川? 他给宴青川发了自己照片? 那宴青川说什么? 虽然非常不礼貌,但郁寻春心想,我就看一眼。 就一眼。 他做贼一样,飞快瞄了眼陈助理手机。 宴青川并没有回。 郁寻春对着镜子整理着领结,垂着眼,心里思绪全乱了。 宴青川为什么没有回? 他在忙吗,没看到吗? 还是他看到了,不想回? 他觉得他的衣服不好看?还是因为自己最近任性的举动,他生气了? 「不是,玲啊,你还要不要人活了?」宋杭清一过来就被帅哥亮瞎了眼。 伴郎这么帅,让他这个新郎怎么办? 穿着同款伴郎服的另外两个伴郎冷哼两声:「我们说什么了吗?」 郁寻春一听:「那要不我还是不……」 宋杭清让旁边的伴郎捂住了郁寻春的嘴。 「我老婆的伴娘个顶个的漂亮,伴郎团只有你能撑场子了。」 「兄弟,」伴郎拍拍他的肩膀,「不能回头照片发出去,让别人说新郎这边一堆丑人。」 - 婚礼在海边举行。 来的宾客并不多,都是宋杭清和新娘的好友,全是年轻人。 宋杭清的意思是,先简单走个形式,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补办一次,到时候才是正式且隆重的婚礼。 还说那时就让亲崽子当花童。 第144页 因为都是年轻人,气氛会更加轻松和活跃。婚礼的流程也不长,没有什么老掉牙的接亲抢亲环节。新娘由伴娘陪伴入场,宋杭清不在舞台上,而是在舞台下等着对方。 他们将一起携手走向人生的下一段旅程。 新娘是个不拘一格的女孩,她提着白纱,赤脚踩在沙滩上,嫌弃抹眼泪的宋杭清磨叽似的,快步奔向他。 海风轻轻拂动着场内的鲜花,原本应该是伴郎的郁寻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现场被当做装饰布置的白色钢琴前。 随着《梦中的婚礼》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新娘握住了宋杭清的手。 这是宋杭清给新娘准备的婚礼,但谁说它只能是宋杭清给新娘准备的婚礼? 好似有点伤感的曲子,在此刻就是最好的曲子,和最爱的人举办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宋杭清太意外了,在舞台上哭成狗。 他抽抽噎噎地控诉郁寻春:「玲玲呜呜呜,你这个叛徒。」 在第一天就被新娘拉进群里密谋的郁寻春,吐了下舌头,站在人群里鼓掌,跟着撒花瓣。 新娘不怎么爱惜宋杭清那张脸,语气很嫌弃,但动作很亲昵地给他擦眼泪:「别哭了,太丑了。」 宋杭清哭更大声了:「呜呜呜我这么丑真是不好意思。」 宾客们笑死,新娘也在笑,她笑着吻上去:「丑我也喜欢。」 祝贺声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所有人都在笑,在为眼前拥吻的爱人鼓掌和祝福。 郁寻春也在笑,也在鼓掌,这一刻的氛围非常美好,处于其中,很难不感到幸福和快乐。 如果此刻宴青川在他身边就好了。 郁寻春很想和他分享此时的这份幸福。 简单地仪式结束后,是丢捧花的环节。 当然,并不是针对今天的这对新人,而是现在哪个好人想不开要结婚啊? 所以,当那一束白马蹄莲的手捧花被新娘抛至身后时,上一秒还跃跃欲试的伴娘伴郎们,一闹而散。 宾客也生怕要接受这份「祝福」,一个比一个跑得远。 陈助理跑路前还扒拉了郁寻春一下。 郁寻春刚点开宴青川的对话框,打下了[宴青川]三个字。 肩头一重。 手捧花不偏不倚滚进郁寻春怀里。 「哇!!!」刚才散开的宾客又笑着拥上前,祝贺郁寻春,「恭喜恭喜。」 郁寻春拿着那束白马蹄莲一脸懵。 新娘倒是笑得不行:「知道没人想要,但没想到场面这么壮观,有些人都快跑上岸了,是不是也跑太远了!」 「我又不是要催你们结婚!」新娘笑着转向郁寻春,「玲玲,接到我捧花的人会幸福一辈子哦。」 其他人又笑又骂:「你怎么不早说!」 但凡这话抛之前说,也没人躲了。 大家把郁寻春推上台,让他这位幸运儿发言。 郁寻春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祝福的话说不出,感谢的话也说出来。 他呆呆地捧着那束白马蹄莲。 最后怎么下台的,郁寻春也不怎么记得。 婚礼结束之后有游戏,还有沙滩晚宴,郁寻春原本都是要参加的。 但他突然多一秒也待不下去。 他和宋杭清告别。 宋杭清疑惑:「要走?为什么?」 「我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要从我婚礼半途跑掉?」 郁寻春真的很着急,一面同宋杭清道歉,一面不顾挽留匆匆离开。 走之前,甚至忘了告诉陈助理一声。 郁寻春飞奔回酒店,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退了房,改签了最早的机票。 他怕这束花枯在手里,他一秒都等不了。 至于后知后觉回到酒店发现人没了的陈助理,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下一份工作了。 - 飞机刚刚落地,甚至还在滑行。 郁寻春手机开机不过几秒钟,先后弹进几条来自宴青川的信息,他还没来得及看,宴青川的电话打进来了。 郁寻春迟疑两秒后接起:「餵。」 「到了?」 郁寻春没反应过来:「到哪里?」 「还能到哪里?」宴青川轻轻一笑,「我在出口等你,这边天还冷,出来换上厚衣服。」 郁寻春一愣,他转头望向窗外,不同于海岛的热带风情,a市还是冬天。 机舱语音播报着室外温度,空姐提醒乘客下机后要及时添衣,偶尔还能听到等不及的乘客窸窸窣窣套着外套。 郁寻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宴青川不想欺骗他或者搪塞他:「陈助理告诉我的。」 当然也不全是,陈助理只是告诉他郁寻春退房了。 至于航班,宴青川查的。 郁寻春恍然想起被他忘在婚礼现场的陈助理。 当然,他并不重要。 郁寻春这么急不可耐,这么迫切,是因为他想把手里的花送给宴青川。 但是当他站在出口前,和宴青川只有一墙之隔的时候,他又犹豫起来。 有点紧张,有点胆怯,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以什么名义把花送给宴青川? 他会喜欢吗? 他拒绝怎么办? 郁寻春踌躇不前。 第145页 他一会儿坐在行李箱上,一会儿站着,一会儿把花背在身后来回打转,一会儿又和白马蹄莲面面相觑。 一直到人越来越少,到已经很久没人从出口出来。 宴青川也没看到郁寻春。 他点点腕錶,距离郁寻春的航班落地已经快五十分钟了。 电话这边拨出去,宴青川隔着出口的围栏听到了点熟悉的来电声。 很快,来电铃声被掐掉,他的电话也被挂断了。 郁寻春磨磨蹭蹭地出去,他单手推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向宴青川走过去。 宴青川笑着上前。 半个月没见,郁寻春看到他,莫名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有点尴尬,那种明明是很熟悉的人,但是许久未见的生疏的尴尬。 但宴青川一点也没有。 他脸上的笑,和郁寻春记忆中的,和郁寻春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伸手,帮郁寻春拉了下没拉到顶的外套拉链。 这是一件立领的羊羔毛外套,毛茸茸的,郁寻春顺势把半张脸缩进衣领里。 「等很久了吗?」他没话找话。 「看在你给我准备惊喜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你让我等这么久了。」 宴青川顺着胳膊去抓他身后的手:「藏的什么?」 郁寻春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手上和宴青川较着劲。 「寻寻,你知道我比你高点吧?」宴青川含笑道,「你这样藏着,我垂眼就看到了。」 郁寻春推他凑近的脸:「我手明明在衣服里。」 郁寻春的花藏在外套里,宴青川已经摸到了。 他先是摸到郁寻春的手,拇指指腹顺着手腕往下,摸到了郁寻春手心湿//滑的汗。指尖也在同时碰到了不算细,几根扎成一捆的植物根茎。 他摸到了柔软的丝带,摸到了细腻但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花瓣。 宴青川垂眸看他:「今天什么日子,要送花给我?」 他注意到郁寻春耳尖红了。 「不是。」郁寻春想狡辩,但又找不到任何藉口和理由,和宴青川相互较了半天劲,终于还是放弃挣扎。 他顺着宴青川的力,将藏在衣服里的花拿了出来。 郁寻春也不敢和宴青川对视,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花往前一怼。 捏着花的拳头砸在他胸口上。 白马蹄莲的花瓣,也轻轻在宴青川胸前撞了下。 他语速飞快:「不是特地想要送给你的是因为我刚好在宋杭清的婚礼上接到了花挺好看的放久了焉了也可惜你要是不想要……」 「寻寻,」宴青川在他头顶问,「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郁寻春嗖的一下抬起脑袋,浑身炸毛,「不是!没有!你别瞎说!」 话没说完就直接被宴青川搂进怀里,吸猫似的,脸贴在他脑袋上蹭来蹭去。 「你松开。」郁寻春口齿不清地推他,「花压坏了。」 宴青川真想叫他一声宝贝。 还想亲他,想咬他,想嘬口他滚烫的脸蛋子。 但他怕把郁寻春给吓跑了,只是非常克制地轻轻吻了下他的发顶。 太轻,轻得郁寻春没有感觉到。 宴青川从两人怀中把花掏出来,这是一束纯白马蹄莲的手捧花,没有第二种鲜花。 不过宴青川不认识,他搂着郁寻春没撒手,问:「这是什么花?」 「不认识。」郁寻春也不知道。 宴青川低头:「你知道新娘的手捧花代表什么吗?」 郁寻春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下意识地否认了,说得太急还差点咬到舌头。 「不、不知道。」 「你这和求婚有——」 「啊啊啊啊没有没有没有!」郁寻春两手并用地去捂他的嘴,「都说没有了你快闭嘴!」 宴青川笑着往后躲,但不管他怎么往后仰头,搂着郁寻春肩膀的手都没松。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出口处,站着两个表情阴沉的人。 郁寻春无忧的笑脸,同时刺痛了郁池夏和简司州。 今天郁池夏结束国外的拍摄回来,简司州来接他,前者避开了粉丝,走的vip出口。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郁寻春。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如果,他没有和宴青川站在一处,洋溢着幸福和快乐的话。 简司州脸色难看,他从没见过郁寻春这副模样。 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那么亮,比那张让他难以忘怀的拍立得上的笑容还有感染力。 他也从没收过郁寻春的花,哪怕是路边的一小朵,他也没有。 他甚至连抱都没抱过郁寻春,平时想牵个手,他都一脸嫌恶地甩开他,更别说向那样被他亲密地环着腰。 简司州牙都要咬碎了。 郁寻春背叛了他,在他帮他收拾他那上千万的遗留债务的时候,在他不计前嫌计划和他结婚的时候。 或者在更早之前。 简司州勐然想起当初那个帮郁寻春接电话的人,是宴青川吗?他不确定。 但不可否认,郁寻春出轨了。 可偏偏,现在和他抱成一团的人就是宴青川。 最近宴家对简家攻势兇勐,他们站到了简氏另外一位手握大量股份的高层背后,企图撕碎简家。 子公司开始频繁爆雷,集团债务也出现问题,内部管理也问题频发,原来支持简父的高层也开始频繁反水站队张董。 第146页 为了补一个又一个窟窿,简家的资金鍊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简司州瘦了好几圈,眼下乌青,愁得烟不离手。 郁家也态度暧昧,郁父打着太极不愿意帮忙,还是郁池夏,把他这些年在娱乐圈里赚到的钱,都拿来给简司州救急。 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只有和郁寻春结婚,才能让郁父倾力相助。 明明郁寻春就在眼前,但简司州一点办法都没有。 宴青川太狠了,就因为无意间闯进他家,他居然要把简家赶尽杀绝? 他不敢往他面前凑。 他只能像臭水沟里的蟑螂一样,觊觎着郁寻春的笑,咬着牙:「难道他不知道桑朔被封杀的事?」 不然他怎么还能笑出来? 简司州和郁池夏确认:「他们真的是朋友吗?」 郁池夏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连宴青川都看不见,他眼睛里只有郁寻春。 郁寻春笑得越开心,看起来越快乐越幸福,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冷漠,甚至隐隐透着疯狂。 那双琥珀色的眼闪着偏执的光,亮得慑人。 郁池夏抬脚就往郁寻春那边去。 简司州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拦住:「你疯了小夏,宴青川还在!」 郁池夏根本听不见,他不顾阻拦上前,表情管理也忘了,纯良的面具也忘了:「哥!」 郁寻春隐约听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身体比他的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立刻僵住了。 那边郁池夏越走越近,几乎是大步飞奔来拉他的手:「哥,我们谈谈!」 他离得越近,郁寻春的身体越僵。 他像块石头。 「别听。」 宴青川声音依旧很轻,他抬手将郁寻春的脑袋按紧怀里,立刻带着他往机场外走,连眼神也没给郁池夏和简司州一个。 旁边登时出现几个人高马大的路人,拦在宴青川身后,挡住了郁池夏。 「哥!大哥!」郁池夏紧紧盯着郁寻春,疯了一样想要撕开保镖的人墙,「你别走!」 简司州拉着他:「小夏,够了!」 「放开!」郁池夏挣扎半天,见郁寻春越走越远,已经被宴青川塞进了车里,急得双眼赤红。 他反手给了简司州一耳光,歇斯底里:「我叫你放开我!!」 简司州被他扇懵了,嘴里隐隐透出血腥味,他从不知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郁池夏,居然有这么大的手劲。 再看郁池夏,他好像疯了似的。 衣服也乱了,头髮也乱了,眼看着宴青川的车开走,他竟然急得落泪,一边对保镖求饶让他过去,说那是他哥哥,一边又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拦他,那是他哥哥! 简司州最近本来就处处不顺,疼痛激起了他的怒意,歇斯底里吸引着周围人目光的郁池夏更让他恼怒。 「小夏!」简司州遏制住打人的冲动,钳住郁池夏的胳膊,「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难道想把那边你的粉丝都引过来,让她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 「看到就看到了,我还会在意她们吗!」 他真的很不正常,他太在意郁寻春了。 简司州以前只觉得他善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但此刻再细想他对郁寻春的种种举动,一个荒唐的念头冒出来。 他的指甲几乎都要隔着厚外套,陷进郁池夏肉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到底算什么? 简司州咬牙切齿:「你们是亲兄弟!」 郁池夏突然就笑了,他冷眼看着简司州:「不要拿你龌龊的思想来揣摩我。」 郁池夏难道能不知道郁寻春和他是亲兄弟? 正因为如此,亲眼看到郁寻春幸福对他的打击,胜过一切。 他们是兄弟,他们来自同一个家庭,他们应该都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郁寻春他怎么能?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地上腐烂! 这样的郁池夏,仿佛让简司州看到了曾经那个,疯狗一样的郁寻春。 再想到刚才白着小脸被宴青川护在怀里的人,他突然有些心疼。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 [有人看了池夏在机场发疯的视频吗?] [不是, 池夏这状态看起来像嗑了这能说吗?] [所以他追着撵着叫哥的人是谁啊?能不能把脸露出来说话!] [我靠,哥哥们有人扒出来了!他身边那个男的,是这段时间频繁爆雷的简家小少爷!] [池夏和简家小少爷什么关系?金主和金丝雀?] [说起来池夏好像从一出道开始就很皇诶,名导男主、顶奢代言……] [哥我不缺这点流量, 还有没有其他视角的视频啊, 机场那么多人就只有这么几个路人掏手机吗!再让我看仔细点吧哥!] [喵了个咪的, 到底有没有姐姐扒出背影那俩男的是谁啊?穿黑大衣那个,露个鬓角就把我帅死了谁懂?] [他一只手就把怀里人的后脑勺都罩完了,苏死我了, 吃瓜先放放我先嗑两口qaq] [报!!!池夏百万粉的站姐发万字小作文脱粉闭站了!] 今晚的娱乐圈很热闹。 #池夏机场崩溃# #池夏说不在意粉丝# #池夏简司州# #池夏金主# #他私下菸酒都来# 第147页 …… 热搜前十里, 前排全是郁池夏的名字。 起因是有路人将他在机场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即使没带任何tag, 也很快被网友们认出来。 粉丝也很快下场,因为最开始爆出来的视频角度有点刁钻,镜头也很晃,看不太清正主的脸,所以粉丝据理力争地否认。 但吃瓜这事,拦不到网友。很快就从黄牛那里扒出池夏当天的航班,登机时的衣着,落地时间等等信息,全部和视频里的人对上了。 后续有又现场路人出来口述,多方视角还原事件现场。 再加上视频「小夏」「粉丝」等等关键词, 天王老子来了, 视频里的人也是池夏。 除了部分嘴硬的粉丝, 理智点的, 在视频一出,就脱粉了。 那么喜欢一个人, 就算只露一根头髮丝,粉丝都能认出来。 更别说这么多铁证。 特别是池夏的声音,真爱粉一听一个准。 那句不在意粉丝,没一个粉丝不破防的。 平时口口声声说感谢,字字句句都是爱,私下里就是这样看待她们的?他把爱他支持他的粉丝当什么?又把粉丝们的爱当什么? 热搜发酵不过半小时,池夏超话里大部分粉丝的头像都黑了,直播脱粉的比比皆是。 普通粉丝脱粉,或许就是单独发发小作文,痛斥多年感情餵了狗,最多再剪掉家里的所有海报杂志,退掉一切爱豆同款和代言商品等等。 但粉头和站姐脱粉就不一样了。 因为常年活跃在追星前线,他们和爱豆的距离比普通粉丝近得多的多,甚至会和爱豆工作室有所联繫。 所有池夏被站姐爆出,从出道就和简司州关系匪浅,两人常年同出同入酒店,光是同行照片就有几个g。 网友顺势一扒,你别说,池夏出演的那些影视作品,或多或少都有简氏的投资。 站姐又爆池夏私下菸酒都来,多次撞见或者拍到他抽菸,或者出入酒吧。相比于那些爱睡粉的艺人,抽菸喝酒也不算什么丑闻,站姐当然选择溺爱。 不过那是曾经,粉丝爱的时候可以无限包容,恨的时候也恨海涛天。 这和池夏在公众面前营造的人设天差地别。 相比于其他艺人的塌房方式,池夏实在是塌得没什么意思,既不涉及太大的道德问题,也不涉及法律问题。 相比于粉丝那边的闹腾,网友们更关注的地方在于,视频里透露出来的另外一个信息。 那个被他苦苦哀求的「哥哥」是谁? 那边相拥着离开的两人,一人因为被护得太严实,窥不见分毫。 但是牛仔裤运动鞋和西装皮鞋,加白马蹄莲的组合不好嗑吗? 再者,一个背影确实很难摸到什么信息,但也不妨碍广大神通的网友,发现男人袖管里露出的半块腕錶价值千万。 这些兄弟情仇、感情纠葛,再加上所谓的豪门恩怨,不好看?不刺激? 那可太刺激了,刺激得网友抓耳挠腮。 实在扒不到宴青川和郁寻春,也就只能顺藤摸瓜,把最近本就在风口浪尖的简氏,再次翻了个底朝天。 外部舆论对于简氏这样的大集团来说,影响不小,特别是对当前被张董苦逼的简父。外面当前对于简氏的议论越多,简氏口碑越差,放弃他而转去支持张董的人就越多。 简父脸都气绿了,打电话给简司州怒骂了他半个小时:「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去招惹宴青川!!!」 但凡简司州现在在他面前,简父都得扇他两个大耳巴子! 简司州还不敢回嘴。 今天这事于他来说,真真是无妄之灾。 他的委屈还没地说呢。 挂掉电话,简司州勐一扬手,将手机砸到地上。 酒店里灯光通明,简司州坐在阳台抽菸。 郁池夏从浴室里出来,他脸色不怎么好,脸是白的,唇上也没有血色,洗了澡连头髮也没擦,滴着水光脚踩进阳台。 他把简司州摔烂的手机捡起来,放在小几上。 简司州垂眸吸菸,晦着脸,没有看他。 「对不起。」 他声音轻轻颤抖:「对不起简哥,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发脾气的。」 郁池夏想去摸他的脸:「痛不痛?」 简司州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他拉着简司州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唿:「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不理我,求求你了。」 郁池夏蹲下来,埋在他膝头,发梢的水浸湿了简司州的裤子。 简司州抬起他的脸,郁池夏哭了,满脸的泪,红着眼眶,眼睛一眨就有水滚出来。 简司州想生气,又受不了他这楚楚可怜的样子。 但他又实在不想搭理郁池夏。 郁池夏就捧着他的手默默流眼泪。 简司州终究还是心软了,他说郁池夏今天说的话真的伤到他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那不是我的本意,简哥,你相信我好吗?」 他伏低做小的姿态,痛苦和自责的眼泪,还是流进了简司州心里。 这才是小夏,无害又脆弱。 今天在机场,他不过是被郁寻春刺激到了,简司州甚至自我检讨了下,郁池夏最后对他说的话,也是因为他先揣测他的。 第148页 他给郁池夏擦眼泪。 郁池夏小动物似的跪坐在他腿边,靠在他膝头。 低头时,郁池夏的眼泪在往下掉,眼神却很平静,他的泪不是为简司州流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喃喃自语。 简司州也沉默了一瞬,老实说,他现在不应该再去考虑郁寻春的。 有宴青川在,他连郁寻春一根头髮都摸不到。 但他不由地顺着郁池夏的话,想到了郁寻春。 想到他当初追求自己时的主动,想到他曾经夸奖郁寻春时他的赧然的眼,想到他们俩还没有各自回国前那段愉悦的时光。 郁寻春不像郁池夏这样,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简司州。 他又想到郁寻春拍立得上的笑,他在宴青川怀里的笑,还有他最后脆弱易碎的模样。 这样的郁寻春,太吸引人的目光了。 这原本是属于他的东西。 「是不是桑朔没有告诉我哥,他被封杀的事?」郁池夏抬头看他。 简司州抽了口烟。 这确实是唯一的答案,他对桑朔,还是下手太轻了。 他只是让桑朔没了工作,却没让他背上债务。 肯定是他还不够走投无路,所以事情才没有传到郁寻春耳朵里。 简司州的手放在郁池夏肩上,眸色沉沉,他应该再加把火。 刚想到这里,郁池夏放在屋里的手机响了。 他进屋接电话,程晁打过来的。 郁池夏背对着阳台,脸上再也没了一丝可怜和小心翼翼,但他接电话的声调一如往常地软:「程晁哥。」 「……你们今天见到郁寻春?」程晁关切道,「他怎么样,好不好?」 程晁一提,郁池夏的眼神就冷下来。 他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好字。 郁池夏的沉默让程晁紧张:「他不好吗?」 「没有回到你们身边,他怎么会好呢,程晁哥。」 程晁默了几瞬,是的,没有他在郁寻春身边,郁寻春怎么会好呢。 郁池夏轻声:「你打电话来就是要问这个?」 当然不是,程晁这个电话过来,只是想问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让郁寻春回家的办法。 至于原因,郁池夏看了眼微博就知道了。 简司州正在想,等他把桑朔逼到绝路后,郁寻春出现,他要怎么做自己才会原谅他。 郁池夏将手机递了过来。 简司州不明所以往屏幕上一扫,脸立刻就黑了。 南山娱乐官博发布公告,桑朔成为旗下签约艺人,并且公司已为他成立个人工作室。 并预告将在下月28号,推出他签约南山后,也是出道至今的首张正式solo专辑,由全球知名的音乐团队为其打造。 由音乐人spring,为他全专作词作曲。 全新的风格尝试,全新的音乐领域,重新出发,敬请期待。 简司州跳樑小丑一样忙活半天,白忙活了。 就连郁池夏,也在不久后接到了郁沛的电话。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很是疼爱他的父亲,第一次对他发了火:「郁池夏,你给我滚回来。」 - 另一边,这一切都和郁寻春没有任何关系。 宴青川抱着他,坐在客厅沙发和茶几之间。郁寻春很爱坐在这里,看书、玩手机或者工作,这种前后都有遮挡的小角落,会让他觉得很安全。 「没事的,」宴青川说,「到家了,很安全。」 郁寻春静静坐在他怀里,脑袋放在宴青川肩窝里,额头贴在他颈侧。 他摸了摸白马蹄莲花瓣上的摺痕:「花压坏了。」 他小心翼翼,跨越了四千多公里带回来的,带着祝福的花,压坏了。 「还是很漂亮,」宴青川和他一起摸,「只压坏了这一朵,没关系的,我很喜欢。」 郁寻春拨开一朵,指着下面断掉一点花瓣尖的另一朵:「这个也坏了。」 宴青川把他拨开的花挪回去:「遮起来就看不到了。」 「可是……」 「寻寻,花是不是送给我了?」 郁寻春点头。 「那送给我了,是不是我说了算?」 郁寻春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他,浓密的眼睫下,漆黑的瞳仁缀着头顶水晶灯的光。 宴青川说:「我说它很好,它就是很好。」 他从郁寻春手里抽走,凑到鼻尖嗅了嗅:「嗯,还很香,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花瓣扫到郁寻春脸上,有点痒,他轻轻往后缩了缩。 根本就闻不到。 「为什么呢?」郁寻春突然问。 「什么为什么?」 郁寻春从宴青川怀里坐起来,非常认真地问他:「为什么郁池夏要一直缠着我?简司州、程晁、我妈,都是他的,他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真的很不解。 他什么都不和郁池夏争,什么都是他的,他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让他回去? 甚至为此连累不相干的人。 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说他们俩从小亲密,郁池夏做这些还说得通,但是从见到郁池夏第一眼,郁池夏就对他没有任何好脸色。 他碰郁寻春的琴,郁寻春会把他推开。 他跟在郁寻春身后,郁寻春会让他滚。 郁寻春实在想不通。 第149页 「路边的小狗咬了你,你难道会去揣摩它为什么咬你吗?」宴青川说,「它咬你是事实,它对你造成了伤害,你要做的是去医院处理伤口。」 郁寻春知道,他没必要去理解郁池夏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甚至,连郁池夏这三个字都不应该想。 他平时确实很难想起,但当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想被按下了什么开关,控制不了地在脑内反刍和对方有关的内容。 但是如果,现在的郁寻春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郁池夏总是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他会拦在小小的自己面前,不让郁池夏靠近。 就像……宴青川今天在机场里,不让郁池夏靠近他那样。 他一直都在保护他。 挡在郁寻春面前,告诉郁寻春他在。 郁寻春收了下腿,想把腿蜷起来抱住,结果脚后跟被宴青川的大腿拦着。 他埋在自己膝头,突然就红了耳朵。 「宴青川,」郁寻春小声说,「我之前,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不是故意?」宴青川倾身,「那你是手机掉海里了?」 郁寻春摇头。 「那不然,你干什么坏事了?」 郁寻春沉默了。 「真干坏事了?」宴青川眼珠轻转,想到什么笑了,凑到郁寻春耳边,「哦~你那天挂我视频后,是不是——唔。」 郁寻春双手一起捂着他的嘴:「……不是!」 就是没敢看他。 宴青川在他掌下笑,湿热的鼻息喷薄在掌心,郁寻春又想缩手,又怕了他那张嘴。 宴青川额头顶在郁寻春肩膀处,脸上笑容很甚。 也不是没做过,之前每次邀请他的时候理直气壮,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现在倒是随随便便两句话,整个人就跟刚从染缸里爬出来一样。 怎么这么可爱啊。 干了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是? 郁寻春要不能唿吸了:「你别勒我。」 宴青川微微松了松手上环着他的力:「抱歉。」 他环抱着郁寻春,下巴抵在他胳膊上,抬头看他,有点像撒娇,又有点像耍赖。 总之就是一定要个答案:「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郁寻春飞快别开眼:「你先放开我。」 他想从宴青川怀里起来,屁股离地一半又被按回去:「你先回答我。」 「你先放开。」 「你先告诉我。」 「你放开。」 「不放。」 郁寻春咬牙挣扎半天,突然感觉有东西,他一下就僵住了。 宴青川倒是非常坦然:「让你瞎蹭。」 郁寻春:「……」 「为什么不理我?」宴青川也很执着。 郁寻春本来想说,你给桑朔递了南山娱乐的合同,是因为我吗? 但他有点说不出口。 如果宴青川回答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又应该如何报答。 如果宴青川说不是……郁寻春想要这个答案,又害怕这个答案。 他垂眸半晌,而答非所问地转向宴青川:「做吗?」 宴青川:「你想做?」 郁寻春其实没有很想。 「你想做吗?」他反问。 宴青川静静看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郁寻春这一瞬间的变化。 片刻后,宴青川泄气似的,狠狠在郁寻春身上撞了两下脑袋。 郁寻春吃痛往后缩了下:「你干嘛?」 「寻寻,你真让人生气。」 「……对不起。」 「我不是想听这个,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你就对不起。」 郁寻春不知道。 郁寻春当然不知道。 宴青川虽然不知道郁寻春刚才在想什么,但就是那一下,郁寻春问他想不想的那一下,他在迎合,在讨好,他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低于宴青川的位置上。 宴青川不喜欢。 郁寻春不应该是这样。 郁寻春有点忐忑:「那你为什么生气?」 「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 「那我也不告诉你。」 郁寻春不说话了。 真让人生气。 宴青川说:「我现在不想做,不过如果你让我咬一口,我就不生气了。」 郁寻春默了半晌,把手递过去了。 你看看你看看,真让人生气!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不要手。」 「那你想咬哪里?」 宴青川磨了磨牙,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在郁寻春惊慌的表情中,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下口不轻,但也没敢太使劲,松开嘴,细嫩的脸上印着一圈牙印。 即使宴青川松嘴了,郁寻春还感觉被他咬过的地方有点疼。 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宴青川。 一直到第二天,脸上的牙印消了,郁寻春都想不明白,宴青川为什么要咬他。 又为什么咬一口就不生气。 以及宴青川到底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没告诉他为什么不理他?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但郁寻春真的没办法开口,不管是哪一个原因。 「寻寻,」刘叔在楼下叫他,「你的乐器回来了。」 「来了。」郁寻春下楼,走到客厅觉得有点不对,原地转了一圈环顾四周。 第150页 刘叔帮忙把包裹搬进屋里,见状道:「怎么了,找什么?」 「花呢?」 「什么花?」 郁寻春送给宴青川的白马蹄莲,早上还插在茶几的花瓶里的,但现在一朵都没了。 刘叔恍然:「阿宴出门的时候带走了。」 郁寻春:? - 宴青川平时都是搭乘电梯,从地下车库直达办公室。 今天,他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宴氏总部大楼的大堂。 穿着一身高级手工定制的西装,插花眼处别着驳头链,手上握着一束白马蹄莲,见人就笑。 很快,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宴总今天是带着花来上班的。 公司内部大大小小的八卦群滴滴滴响个不停,全世界都在八卦他们宴总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助理也復工了,一到公司,听到大家都在讨论他们宴总。 走进总经办,多日不见的同事们,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问他知不知道宴总和谁在谈恋爱? 这陈助理可太有发言权了。 但他不能说,这毕竟是宴总的私事。 秘书把文件交给他,让他拿去给宴青川过目,陈助理很奇怪:「你送进去不就行了,这种小事也要我来?」 总经办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低下头:「我们今天不太想和宴总说话。」 陈助理一脑袋问号,带着文件进了办公室。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宴青川书桌上的花。 该说不说,这花该死的眼熟。 「宴总,这花……」 宴青川抬眸:「没错,我被求婚了。」 陈助理:「……」 谁问你这个了? 「恭喜。」陈助理露出最标准的八颗牙的露齿笑,递上文件,「这些文件还要麻烦您看看。」 宴青川示意他放旁边。 陈助理正要离开,宴青川突然又问:「陈助理,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好像是白马蹄莲。」 「那你知道白马蹄莲的花语是什么吗?」 这陈助理还真不知道。 宴青川轻轻一笑:「也是,毕竟也没人给你送花。」 陈助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今天总经办都不想和宴总说话了。 第55章 第 55 章 第55章 宴青川被求婚的事, 很快便传到了宴南山耳朵里。 作为亲妈的宴女士很意外,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还要从公司员工那里知道? 宴南山人还在天上飞,视频已经给宴青川打过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求的?怎么还要人家给你求婚你行不行啊宴青川?」宴南山一顿输出, 中心思想离不开一句, 「怎么不通知我参加呢!」 她儿子被求婚诶, 多新鲜。 她还好奇:「哭了吗?」 宴青川头也没抬地处理着工作:「宴女士,这么多问题你要让我回答哪个?」 他拿过桌上的花,以一种类似于美妆博主的手势, 三百六十度地给宴南山展示着。 「一束花就给你骗走了?」宴南山无语, 「你这不值钱的东西。」 「你懂什么。」 郁寻春千里迢迢打飞的回来, 就为了给他送花的心情, 宴南山懂什么。 宴女士这种换小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女人,懂什么纯爱! 宴青川不跟她这种不懂纯爱的人计较。 他打内线叫陈助理,陈助理进办公室时,恰好听到这边宴南山在那里畅想婚礼要怎么办。 宴南山说要有大城堡,要有大草坪和海滩,晚上还要有烟花。 宴青川光明正大蛐蛐她:「您拍偶像剧呢?」 陈助理从办公室出来,不由看了眼自己的银行存款,不是真要结婚吧? 也没见他们宴总手指上戴求婚戒指啊? 他默默打开搜寻引擎,输入:[老闆结婚送什么礼物既有心意又不太贵?] 不到一天时间,宴青川的感情状态几经叠代, 已经从恋爱变成了婚期将近, 传遍了宴氏集团和下属公司。 桑朔收到消息的时候, 在郁寻春工作室里。 回国后, 桑朔才把自己准备签约南山娱乐这件事告诉经纪人,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 老徐差点没跳到天花板上去。 当天就把辞呈甩到了高层脸上。 他抱着桑朔大腿哭:「呜呜呜你不知道那些少爷小姐有多难伺候。」 光是他辛辛苦苦给桑朔谈的资源,白给那些少爷小姐人家还挑三拣四,就够他逼逼三天三夜也不带完的。 不仅是老徐,包括助理桑朔也一起打包到进了南山。 第二天,南山娱乐就给桑朔列出了,他未来五年的详细发展规划,要音乐影视两开花。 五年分别出几张专辑几张mini几张单曲,拍几部戏,戏路方向,什么时候开演唱会,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仅是奔着把他往顶流捧,还是以将他打造成全能偶像的方向去。 老徐从会议室出来走路都在飘,看向桑朔的眼神都不对劲。 他悄悄把桑朔拉到一边,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靠上南山娱乐哪个高层了?」 别怪他思想骯脏。 娱乐圈的脏事儿太多了,在这个圈子里混这么久,白的都染成黑的了。 主要是南山娱乐这样力捧他,老徐害怕,他得先有个底。 第151页 桑朔一听脸就黑了。 经纪人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噼叉了。 但是吧,回头桑朔自己一琢磨,又觉得老徐这话也不算完全不对。 他靠的不是南山娱乐的高层,他靠的是宴氏集团继承人……的老婆? 老婆这个词,是他看到老徐发来和他八卦的[妈耶,听说总集团宴总要结婚了]的消息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 总归不该是老公吧,郁寻春看着不像是上面那个……呃,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桑朔拍了下自己脑门。 他下个月要发新专辑,当前所有的工作重心都在新专辑的准备上,之前制作完的mini专因为没有发售,将全部重新收录进新专辑里。 既然是新专辑,就有全新的专辑概念,郁寻春也因此将那些歌,在契合新专辑概念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编和调整。 哦,他还把之前桑朔买歌的钱尽数退还。 他说以后桑朔要歌,他都不收费,突然这么好,搞得桑朔挺害怕的。 他害怕因为不要钱,郁寻春给他写歌就不上心,这两天只要有空就往郁寻春这里跑,美其名监督。 监督之余,顺便从郁寻春这里偷点师。 万一以后就能自作曲了呢? 不过桑朔当下的思路全被老徐的消息打断了。 宴青川和郁寻春要结婚了? 不是,上次不都还没谈上吗? 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奔着结婚去了? 桑朔好奇死了,歌也不想写了,起身就去找郁寻春。 - 郁寻春在直播。 他很久没直播了,还是桑朔今天过来时提了一嘴,他才想起来这回事。 刚好下午没什么事,给桑朔留了编曲作业,郁寻春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直播。 太久没播,郁寻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但直播间一开,瞬间就有两位数的在线观众。 要不是弹幕非常活跃,实在显得很像人机。 [啊啊啊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000000,你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呜呜呜呜好想你啊玲玲。] 收到开播提醒的粉丝陆续进来,不消片刻,直播间就有了大几百号人。 很快,她们发现今天spring是拿手机直播的。 手机! 这意味着—— [宝宝宝宝你就开个摄像头吧] [让我看一眼让我眼一看,分居这么久让我看一眼怎么了?] [玲玲玲玲球球你了玲玲] [这么久不直播,让我看一眼就当是补偿我不过分吧qaq] 看到这句,郁寻春拒绝的话突然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这么久没一点消息,却有这么多人在等他,满足她们一点无关紧要的小要求,并不过分。 「稍等。」他说着关掉了直播。 郁寻春调整了下镜头角度,确保脸不入镜,才再次打开直播。 前后不过一分钟,镜头一开,直播间更热闹了。 [事实证明,只要人活得久,什么都可以看到] [很好,都露到脖子了,离露脸还远吗?] [玲玲我宣布你就是我老婆,老婆真好看prprpr] [玲玲这几个月都在忙什么?] [spring你签南山了吗?] 郁寻春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单人沙发,姿势很闲散。 他心情也很轻松,随意和大家闲聊:「……什么老婆,别瞎叫。」 「没有签南山娱乐,是单独和桑朔的合作。」 「这几个月也没忙什么,就是写歌。哦对了,我还考了跳伞证,你们有人跳过伞吗,真的很有意思。」 「想听歌?」 聊了半天跳伞,郁寻春看到弹幕,起身离开片刻又回来,怀里抱着吉他,「想听什么?」 粉丝眼尖,发现他吉他琴身上多了几张贴纸。 「这个?」郁寻春一看就笑了,「这是我吉他课上的小朋友给我贴的,我蛮喜欢的,就一直没撕。」 [什么吉他课!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也不是什么系统的吉他课。」 说是唱歌,结果话题又拐到了农场上,郁寻春还顺势给农场宣传了一下。 「诶,问你个事。」桑朔找过来,顺势坐到郁寻春身后的沙发上,拿腿撞了撞他。 他腿入镜了,声音也被观众捕捉到。 [谁谁谁,室友吗?] [好耳熟的声音,不过好像不是室友的。] 桑朔看到了,来劲了:「你们也知道spring的室友?」 「我声音耳熟,我声音当然耳熟了。你顶着爱我一辈子的你能不觉得我声音耳熟吗?哈,爬墙被我抓到了吧?」 [……] [我靠???桑朔???] [桑朔和玲玲在一起???] [不是,哥们,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只有我还在桑朔被拉黑那集吗?] [是一首歌一百万那一集。] 桑朔最近因为新公司、新专辑,也很久没和粉丝互动了,他的粉丝闻讯而来,郁寻春直播间的人数成倍地长。 桑朔倒是不见外,直接反客为主,和郁寻春直播间的网友聊了起来。 从一开始坐在沙发上露个腿,到和郁寻春齐平一起挤在镜头里,再到嫌弃看不到自己的帅脸,把郁寻春挤开。 第152页 坐沙发的人变成郁寻春了,他无语死:「我给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急什么,今天肯定弄完」 郁寻春轻哼:「按你这进度,写首歌要八百年。」 「看见没,」桑朔给观众告状,「占他两分钟直播间,他就这么不乐意。」 [……有没有可能你已经占了20分钟了?] [我笑死,所以你俩私下相处是这种风格是吗?] [桑朔你小汁别仗着玲玲宠你就得寸进尺。] 「什么我你再说一遍?你都不知道他平时怎么对我的,你怎么说得出来『宠』这个字!」 桑朔撸起袖子开始和观众吵架,细数郁寻春的罪行,为自己正名没有「宠」这一说。 郁寻春翻着白眼嘆了口气。 被网友听见,满屏都在[2333]和[哈哈哈]。 他懒得和桑朔争了,打算把这个直播间让给桑朔,走之前想到他来时的话,问了嘴:「你一开始准备问我什么?」 「哦,我就是想问你和你室友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什么事!] 「就你俩要结婚了?」 [???] [我又漏了哪一集?] 郁寻春起码愣了有个五六七八秒:「什么结婚?你听谁说的?」 「你自己看吧。」桑朔把手机递给他。 郁寻春一看,看到[全集团都在传]几个字,两眼一黑。 「这上面根本没说我,你别瞎说。」 「不是你,难道还是别人?」桑朔莫名其妙,「那谁要跟别人结婚?」 「那我怎么知道!万一就是别人呢!」郁寻春原地炸毛,「总之你别乱说!」 郁寻春把手机丢给他,要不是桑朔躲得快,差点打到桑朔脸。 「大哥,我靠脸吃饭的!」 「我管你!」 郁寻春脚步匆匆出去了,走的时候还用力带上了门,以示他对桑朔乱传谣言的不满。 粉丝小心翼翼:[玲玲生气了?] 桑朔:「呵,口是心非,你们是没看到他脸多红。」 门外郁寻春半天没想明白,这么离谱的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还整个集团都在传? 宴青川要结婚了? 宴青川要结婚了……? 「寻寻,你在向我求婚吗?」 那天在机场宴青川的话响在耳畔,郁寻春又想起第二天从家里消失的白马蹄莲,当场愣住。 不是吧? 他红着脸在走廊来迴转了两圈,觉得有些热,拿手给自己扇风。 扇了半天没降一点温,郁寻春捂着脸蹲下,从指缝里露出一对眼睛,黑黑亮亮地落在半空。 不是吧? 他什么时候说要和宴青川结婚了啊?! 啊啊啊!郁寻春对着空气打拳,他甚至想揍宴青川一顿! 散播谣言也要有个度吧宴青川!! 郁寻春热得慌,快步下楼拐进厨房,他得来杯冰水降降温。 他没注意到在客厅等待的人,但他从楼上下来时,对方一眼就看到了他。 林泽宇放下手里的茶杯,下意识起身,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跟着进了厨房。 - 郁寻春正从制冰机里取着冰块,听到身后略显熟悉又有点迟疑的声音:「郁寻春?」 他转身。 林泽宇挑眉:「真的是你?」 郁寻春知道宴青川今天会有访客。 他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林泽宇。 也不能算是林泽宇,郁寻春清楚他,一个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资深二代,到现在林家也没有任何产业交到他手上。 来的人应该是他爸或者他大姐。 郁寻春猜可能是他大姐,因为林父早两年就有些退休养老的趋势。林家一直是林泽宇大姐在打理,自从他大姐接手后,确实让林家更上了个台阶。 郁寻春还蛮喜欢林泽宇大姐的,虽然没接触过,但是不小心撞见过她教训林泽宇。说请家法,棍子是真落在肉上,连林父都不敢触大小姐霉头的。 看到林泽宇被打得叽哇叫,郁寻春对他大姐很有好感。 也因为他大姐管得严,越长大,林泽宇才越有了几分人样。 但本质上仍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说有什么特别大的矛盾也没有,就是从小互相看不顺眼,对付不了一点。 郁寻春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转头继续取冰块。 大部分时间遇到林泽宇,郁寻春都不爱搭理他。 但林泽宇偏偏很喜欢犯贱,他就爱往郁寻春跟前凑:「我说你消失大半年是去哪儿了……原来外面传的宴家养的金丝雀,就是你?」 郁寻春关上冰箱。 「没想到你在宴家过得还挺不错,」林泽宇抱胸靠在岛台边,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打了个响指,「所以简家那个谁闯进宴青川家里的事儿,是因为你闹出来的!」 郁寻春接水的动作顿了下。 他背对着林泽宇,后者一无所知,还在说:「大家都在猜,那个让宴家继承人,把简家赶尽杀绝的男人到底是谁?结果居然是你?真看不出来啊郁寻春,你可以啊,有点手段嘛。」 「郁寻春?」桑朔结束直播下来,「这你朋友?」 问完见郁寻春在切柠檬,又道:「给我也来一杯呗,我要加蜂蜜的。」 第153页 真是个大少爷。 郁寻春看他一眼,转头又去取了个杯子。 桑朔站在林泽宇和郁寻春中间。 林泽宇嫌他碍事,伸手把他拨开:「你谁啊。」 他语气不善,桑朔一听就不爽了:「你谁啊?这是你家吗你就在这儿横!」 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吓了两人一跳,转头一看,郁寻春手上菜刀尖扎进了案板里。 桑朔瞪着眼。 见郁寻春反手一抽,把菜刀抽出来,他伸手过来的时候桑朔非常有眼力见,退到了郁寻春身后。 「李泽宇,」郁寻春上前,刀尖对着他,寒光毕露,「我劝你最好闭嘴,不然我不介意再送你去缝几针。」 林泽宇下巴上的那道疤,即使做了祛疤手术,也依旧还有点痕迹。 他从小就没少在郁寻春手里吃亏,了解他真能做出那种事。 一张脸绿了又紫:「老子姓林!」 郁寻春管他姓什么,刀往门口一指。 「滚。」 林泽宇指着他半晌:「郁寻春,你有种,我们走着瞧!」 他也不敢在宴青川家里放肆,滚了。 郁寻春把刀丢到岛台上,金属撞在檯面上,叮铃哐啷响。 每回都是这些话,真没新意。 他把加了蜂蜜的水给桑朔:「拿去。」 桑朔沉默地用双手接过,沉默地喝着,沉默地跟郁寻春上了楼,沉默地开始写作业。 他这回没再敢开小差了。 桑朔怕郁寻春也送他去缝几针。 妈耶,原来郁寻春这么凶的吗? - 宴青川把林家大姐送到门口,两人看起来谈得还不错。 林泽宇鹌鹑一样跟在大姐身后:「谈成了?」 大姐面色沉重:「没有。」 「但我看宴总挺客气的呀,还请我进去喝茶。」 「你懂什么。」 林泽宇这趟是过来给他姐当司机的,殷勤地替姐姐开门,又绕到驾驶座上。 系安全带时,他说:「姐,你知道我在宴总家里看到谁了吗?」 「我不管你看到谁,」大姐揉着太阳穴,「现在正是我们拿下这个合作的关键时期,林泽宇,你最好把皮给我绷紧一点。」 林泽宇最怕他姐,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一路恭恭敬敬伏低做小地把姐姐送到家,依旧很不爽他在郁寻春那里吃瘪的事。 每次遇到郁寻春,他都带着一肚子气,光是李泽宇牛泽宇马泽宇地喊他,就能把林泽宇气够呛。 林泽宇不爽,又没处撒气。 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大家一看,纷纷问今天又是谁惹到林少不高兴了。 林泽宇又不能说他在宴家看到了郁寻春,只能点几个男模公主的来解闷。 中途听到有人提到了程晁,说自从上次吵架之后就断了联繫,林泽宇双眼一亮。 对啊,他怎么把这人忘了。 他拿郁寻春没办法,他还不能拿程晁撒气了?他不是自诩是郁寻春最好的朋友吗? 上次搅黄他生日的事,还没找他算帐呢。 林泽宇让人打电话叫程晁过来。 没两分钟那人说:「他说他不来。」 林泽宇朝他勾勾手指:「手机给我。」 他亲自把电话打过去:「阿晁,你想不想知道郁寻春在哪里?」 林泽宇把手机丢还给同伴,那人接过:「他来吗?」 「你说呢?」 「你真知道郁寻春在哪儿?还是你骗他的?」 林泽宇笑笑,晃着酒杯:「你猜猜。」 - 程晁按照地点到了酒吧。 他推开包厢门,房间里立刻有人招唿他:「阿晁快来,你小子可真是,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程晁快速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无视友人的招唿,径直走向林泽宇。 林泽宇怀里还搂着个男孩,抬头看他时把酒杯递给对方,示意对方倒酒。 程晁来得急,胸腔微微起伏:「我来了,郁寻春在哪里?」 林泽宇示意同伴,后者马上把酒递给程晁。 「阿晁,」林泽宇起身揽住他肩膀,「上次生日的事,你怎么也得给我道个歉吧?」 程晁只想知道郁寻春在哪里。 他知道郁寻春不喜欢林泽宇,所以他才有意断掉了和他们的联繫。 他拿着酒杯,和林泽宇手上的杯子碰了下:「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程晁一饮而尽。 他把空杯子倒过来示意,问:「现在可以告诉我郁寻春在哪里了吗?」 「哈哈……」林泽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果然是郁寻春的好朋友,为了郁寻春你什么都会做,是吗阿晁?」 程晁:「你还要我做什么?」 林泽宇笑着,凑到他耳边:「就是不知道郁寻春还有没有拿你当朋友,我可看到郁寻春身边有其他朋友了?」 程晁攥紧酒杯,手背青筋暴起:「不可能。」 「我亲眼看见的,我还能骗你吗?两人有说有笑的。而且……郁寻春还怕我伤害他,把人护在身后呢。」 咔嚓。 程晁硬生生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指缝里渗出血也浑然未觉。 林泽宇:「真是的,我又不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人,你说是吧?」 第154页 程晁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他急切地抓住林泽宇的肩膀:「你告诉我,郁寻春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程晁要去向郁寻春道歉,他要告诉郁寻春他错了,他要挽回他! 他才是郁寻春最好的朋友! 郁寻春怎么可以交新朋友,他明明说过,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不可以有其他朋友! 林泽宇有些吃痛,但他看到程晁这样有点魔愣的样子,却觉得非常好笑。 非常有意思,连带着下午在郁寻春那里受的气,都烟消云散了。 林泽宇不仅看不上程晁,他很多时候都会觉得郁寻春脑子有问题,居然能和程晁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处那么久。 好嘛,郁寻春一走,程晁倒是疯了。 这戏多好看。 「想知道郁寻春在哪儿?可以啊。」林泽宇笑着对程晁道,「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就像小时候那样,你来给我当狗。绕着包厢爬两圈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程晁周身一寒。 林泽宇哥俩好地揽着他:「小时候我们玩过很多次,你应该很熟悉吧?」 程晁几乎要被那股寒意吞没。 第56章 第 56 章 第56章 宴青川觉得郁寻春有点不对劲。 他好像在生气? 而且好像还是生他的气? 生气的具体表现为, 他坐在沙发上,如果宴青川过去,郁寻春立刻就会起身离开……也没离太远,就是换到另外一个沙发去了。 或者宴青川和他说话, 他虽然也应, 但就是不爱看他。 那双眼睛一直锁在他膝上的书上面。 再或许, 宴青川如果问他:「寻寻,你看的什么书?」 郁寻春就会不耐烦地给他晃一下封面,为什么用晃这个词, 因为他动作飞快, 但凡宴青川没长眼睛他就看到书名了。 上面那句话是不是看着云里雾里? 没错, 宴青川当时就是这种感受。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也没干什么呀? 咖啡机工作发出轻微的嗡鸣,宴青川悄悄探头往窗外看,刘叔在院子里修建花枝,郁寻春戴着手套和刘叔学怎么养护。 「郁寻春?」桑朔蹬蹬蹬从楼上下来,找郁寻春给他检查作业。 「宴总。」作为自己的大老闆,桑朔还是比较礼貌的,「郁寻春人呢?」 宴青川没答,他半靠着在橱柜边,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窗户。 恰好就挡住了花园里的郁寻春。 桑朔总感觉宴青川看他的眼神不对劲,正想离开, 就见宴青川招招手让他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 桑朔觉得有点危险。 停在岛台对面不再往前:「有什么事吗, 宴总。」 「桑朔。」宴青川两步走过来, 微眯着眼,一副我已经把你看穿的模样, 「你是不是给寻寻说我坏话了?」 ? ?? ?????? 桑朔现在就是那个一脸迷茫,反手指着自己并发出「我吗」的表情包。 不是他说,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老半晌,桑朔才管理好自己裂成东非大裂谷的表情。 别的不说,宴青川这种万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精神状态,十分值得学习。 即使桑朔或许知道什么原因,他也不会告诉宴青川。 桑朔一脸认真地拍拍宴青川肩膀:「宴总,谈恋爱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你自己多反省反省吧。」 宴青川:「……」 但凡他反省得出一个一二三,他也不会琢磨到桑朔身上去了。 至于桑朔,今天之后,他再也不想来郁寻春家了。 谁懂? - 一直到晚上吃饭,郁寻春还有些气鼓鼓的。 好吧,宴青川承认,气鼓鼓的郁寻春像个小河豚似的,真的很可爱。 但于他来说,还是有点煎熬的。 他决定和郁寻春谈谈。 饭后,两人一起把碗筷收进洗碗机,郁寻春埋头干活,一句话也没和宴青川说。 离开时,宴青川一手撑着岛台,一手按着橱柜,拦住了他的路。 郁寻春默了一瞬,转身走另一边。 宴青川两步过去,又把他拦住了。 两人围着岛台打转,宴青川井然一副「此地我开此树我栽」的架势,他问郁寻春:「为什么生我气?」 郁寻春半低着头,推他也推不动,想找机会从他胳膊下面钻出去也会被拦住。 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气的,耳根又红了。 宴青川更莫名了,这看着说是生气吧,更像是被逗急眼了,关键是他今天什么也没做啊! 「你让开。」郁寻春瞪他。 宴青川抓着郁寻春的手凑近,追问:「你今天一下午都不理我,为什么?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郁寻春抿着嘴,把手抽走。 这让他怎么开口,问他是不是外面造谣他俩要结婚? 刀架他脖子上,郁寻春都说不出来。 难以启齿! 而且万一那不是宴青川传的,就更丢人了! 「我没生你气。」 「胡说,那你怎么不看我?」 宴青川摸了下郁寻春滚烫的耳垂:「到底怎么了?」 第155页 郁寻春捂着耳朵不让他摸:「让我。」 「不让,你先告诉我。」 「你是不是——」郁寻春真说不出口,狠狠往宴青川脚上一踩,趁着他吃痛勐地把人一推就跑了。 宴青川捂着撞在岛台上的腰:「痛痛痛。」 郁寻春脚步一顿,回头一眼就看出他在装,他半天憋出一句:「宴青川,你真让人生气。」 宴青川:「……」 这话可真耳熟。 郁寻春上楼了,宴青川一路唉哟唉哟到楼梯口,都没见郁寻春回头。 宴青川放下手,刘叔和他一对视,赶忙别开眼,抓抓脑门离开:「哎呀,下班了。阿宴我先走了。」 宴青川在客厅坐立难安,没多时就要凑到楼梯口听听动静,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宴青川决定给郁寻春送点餐后水果。 他端着自己精心制作的果盘,上了三楼,敲敲郁寻春工作室的门:「寻寻。」 里面隔了一会儿才应:「干嘛。」 「我给你切了点水果。」 没一会儿门开了,但就只有一条缝,郁寻春人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门缝里伸出一只手。 掌心向上摊着,给宴青川看笑了。 本来是想和郁寻春一起吃的,也不想给他了,戳了块蜜瓜递给他是宴青川最后的倔强。 郁寻春也没嫌弃,捏着果叉关了门。 宴青川一个人靠着栏杆,把果盘全炫了。 金属小叉子戳到瓷盘,叮叮噹噹的,郁寻春忍了半晌拉开门:「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宴青川:「这么霸道?我都没说话。」 郁寻春磨磨牙。 宴青川放下叉子:「好吧好吧。」 真烦人。 宴青川真烦人! 郁寻春哪还静得下心工作,立着耳朵听了会儿,屋外没动静了,他把门打开一条缝,宴青川不在了。 郁寻春走出去,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屋里很安静。 他下楼,四处张望,快走到一楼的时候瞟到沙发上交叠着一双腿,飞快地探头看一眼。 宴青川躺在沙发上看他下午看的那本书。 郁寻春把脑袋缩回来,又上楼去了。 那边宴青川从书上移开眼,盯着楼梯口看了半晌,笑着把书盖到脸上往后一躺。 宴青川很长一条地躺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双手抱胸,闭着眼开始復盘。 虽然也没盘出个所以然。 不过他也没再去烦郁寻春了。 到睡觉,宴青川洗完澡出来。 郁寻春本来靠在床头写东西,随着他走进房间,郁寻春动作迅速地合上笔记本,背对着宴青川躺下。 「睡了吗?」 郁寻春紧紧闭着眼。 他感受到另一侧床轻轻下陷,听到宴青川睡衣和床品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腰上一紧,郁寻春被连人带被子搂进了宴青川怀里:「别装了,你根本没睡着。」 郁寻春还是不吭声。 宴青川顶着他没有彻底吹干,还带着几分潮气的头髮,在郁寻春颈后一个劲儿地拱:「寻寻寻寻寻寻寻寻。」 一边把郁寻春往他怀里按,一边在后面拱他。 特别无赖。 郁寻春一开始本来不想理他,但没一会儿就被他拱烦了。 「啊啊啊啊!」他四肢并用地挣扎,两条腿在被子里蹬来蹬去,「你烦不烦!」 宴青川理直气壮:「谁让你一整天都不理我。」 「我不是——」郁寻春下意识想解释,一回头看到宴青川带笑的脸就语塞,捞起被子捂住脸,又蹬了两下被子,「你烦死了!」 所有的被子都被郁寻春一个人抢过去。 宴青川笑着把他团住:「好吧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生我气,我让你咬一口,你就不许生气了。」 郁寻春埋在被子里,就胳膊和后颈露在外面。 宴青川说话时靠他很近,气息全落在他颈后,那块皮肤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他拿被子挡住脖子,声音有点失真:「谁要咬你。」 以为都跟你似的。 他刚这样想着,肩头一痛,宴青川隔着被子咬了他一口。 「那我咬你一口,你不许生气了。」 「?」 他惊讶地转向宴青川,瞪着眼睛:「你怎么这么无赖?」 「谁让你什么都不说啊?」 宴青川掐着他的下巴就要去啃他的脸,郁寻春吓死了,两只手都推到宴青川脸上。 两人大战八百回合,郁寻春累得要死,不明白宴青川怎么精力那么好。 他裹着被子坐在床尾,双手太极似的推着空气,警告宴青川:「你属狗的吗,你离我远点。」 下滑的袖管里,露出半个牙印。 哦,宴青川手背上也有半个。 两人一人床头一人床尾,中间拿枕头画着楚河线。 郁寻春其实已经很困了,都是强撑着在和宴青川闹,这会儿坐到床尾没两分钟,眼皮就发沉。 宴青川也不跟他玩闹了,把枕头放回去,让他躺下睡觉。 郁寻春很警惕,宴青川过来时还摆出防御姿势。 被宴青川笑着按到床上:「不闹了,睡觉。」 郁寻春蹭了蹭枕头。 宴青川留着他那侧的床头灯,躺下时郁寻春转身面对他:「宴青川。」 第156页 「快睡吧,眼睛都睁不开了。」宴青川蒙住他眼睛。 郁寻春顺势闭上眼。 他安静了几秒钟。这些日子吃了药,他在宴青川身边总是睡很快,宴青川以为他睡着了。 却听郁寻春突然开口:「上次搬家,是因为简司州吗?」 宴青川愣了下,看了眼郁寻春。 他侧躺着,虽然闭着眼睛,但神色看起来很平和。 额发落在枕面上,额头饱满光洁。 那一瞬宴青川心里有无数个答案,最后他还是没否认。 他帮郁寻春掖了掖被角:「谁告诉你的?」 「今天来家里的人,我认识。」郁寻春的语调带着睏倦,「你怎么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听林泽宇提,郁寻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他以为当初找过来的是郁池夏。 但听林泽宇的话,简司州还闯进了宴青川家。 可宴青川一点也没提过。 他为郁寻春做了许多,桑朔也好,简司州也好,他一句都不曾提起。 郁寻春睁开眼,漆黑的眼里浅浅映着宴青川的脸:「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宴青川凑近了一下,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谁让你还了?」 「你觉得别人对你一点好,就要你还吗?」 「可是……」郁寻春往被子里缩了缩,「应该还的。」 「你知道上次我为什么生气?」 郁寻春不知道。 宴青川戳戳他额头:「因为当时你就这样。寻寻,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对你好,是我自己愿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再说了,我也没对你有多好。是,我承认这些事情确实可以将你算作起因,但是我针对简家,那是因为他擅自闯进了我的家,他冒犯了我。南山娱乐签下桑朔,也是因为桑朔本身有足够的商业价值。 「你顶多只是算一个契机你明白吗?你不用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也可以为我做的所有决定负责。」 宴青川摸摸他的脸,拇指指腹从脸侧滑到他细嫩的耳垂上,轻轻摩挲着。 「包括那些,你觉得的我对你『好』的事,我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要你还。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不需要你,来为我的任何行为负责,你明白吗? 「给你糖是因为我想给,你只用心安理得收下就好了。」 郁寻春安安静静的,如果不是睁着眼睛,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问题是郁寻春做不到心安理得。 他没吭声,宴青川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那不如这样,以后如果你觉得我做了什么对你『好』的事,」宴青川捏了捏他的手心,「你就在心里默念『他自愿的,跟我没关系』或者『我值得』怎么样?」 两人四目相对,宴青川说:「你就是值得最好的。」 昏暗的床头灯光落在他眼底,像阳光下海面粼粼的光。 郁寻春又想吻他了。 他蒙住脑袋转身背对他:「你别说了。」 宴青川拥住他,勾着他的腰让他贴在自己怀里。 他轻轻蹭了蹭郁寻春的侧脸:「所以你今天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那倒不是。 郁寻春摇头。 宴青川更好奇了,半探身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 又捏着被角给他擦擦眼角的泪花:「那为什么?」 「我要睡了。」 「可我睡不着,我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宴青川夹着嗓子撒娇,「好寻寻,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你……」 「嗯?」 「你造谣。」 「我?我造谣?我造什么谣?」 这对郁寻春来说真是极限了,他手脚并用地把宴青川推开,自己裹成一个虾球,任由宴青川怎么撒娇耍赖都不吭声。 没多久郁寻春就睡着了。 见他睡着,宴青川把郁寻春搂进怀里闭上眼。许久之后唰的一下睁开,他到底造什么谣了? 宴青川这下真要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 第二天,刘叔敲响了郁寻春工作室的门。 郁寻春开门,刘叔问他:「寻寻,你认识林家的小少爷吗?」 林泽宇? 郁寻春点点头。 刘叔说林泽宇来找他,问他要不要见,郁寻春下意识往楼下看。 「没让他进来,」刘叔说,「他上次过来好像算是阿宴的客人,单独找你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要问问你,你要是不想见我就让他回去。」 「麻烦刘叔了。」 「不麻烦。」 刘叔正要离开,郁寻春又改了口:「我看看他要干什么。」 林泽宇被拦在大门外,刘叔连院子都没让他进。 郁寻春走出去,隔着雕花的大门看他:「刘泽宇,你过来你姐姐知道吗?」 「你少拿大姐压我,」林泽宇黑着脸,「都说了我姓林!你先让我进去。」 想什么屁吃。 郁寻春怎么可能让他进来。 看到他就烦。 他见林泽宇,就是警告他以后别来找他,不然他就让林家没办法和宴家合作。 林泽宇不信:「你那么大能耐?」 「不是你说宴青川为了我把简家赶尽杀绝吗?」郁寻春张口就瞎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157页 林泽宇一时无言,郁寻春转身欲走。 「等一下!」林泽宇忙道,「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郁寻春才不想看,头也没回。 「郁寻春!」 林泽宇找郁寻春能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为了噁心他。 要是事儿没成,那他不是吃了大亏? 他立刻点开手机里的视频:「程晁给我当狗的视频,你不看看吗?他可是为了你。」 郁寻春顿住脚。 林泽宇一看更来劲了:「他一听说我知道你在哪里,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郁寻春转身。 他扫了眼林泽宇的手机,视频很昏暗,看不清什么,但能听到林泽宇嘲笑的声音。 林泽宇笑得很噁心:「是不是很心疼。」 他背着他姐找过来,就是为了看郁寻春生气愤怒发疯。 他那么在意的朋友给他当狗,郁寻春要气死了吧哈哈哈哈! 林泽宇看向郁寻春,脸上得意的表情一僵。 郁寻春的表情很平静,看到视频后,脸色都没变一下。 他看向林泽宇:「牛泽宇,你找我就为了给我看这个?你真无聊。」 郁寻春毫不在意。 林泽宇笑不出来了,不是,郁寻春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可是程晁! 而且:「说了八百遍了,老子姓林!」 他回过味,操,郁寻春怎么可能记不住他的名字,他每次都是故意的! 拿他当猴耍呢! 林泽宇无能狂怒,郁寻春觉得他实在很烦,正准备进屋叫保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对着林泽宇鸣笛。 宴青川降下车窗:「林少爷,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 「我跟郁寻春……」林泽宇本来还想解释两句,见宴青川表情冷淡,话也没说完,讪笑着上了自己的车。 他有点紧张,郁寻春应该不至于,真给宴青川告状让他们家丢了合作吧? 那他姐还不撕了他的皮! - 宴青川回来吃午饭,郁寻春本来回屋的,看到他脚步一转往车库的方向去。 宴青川从车库里出来,两人又一起从正门进了屋。 他问郁寻春:「他来干什么?」 郁寻春翻了个白眼:「来犯贱。」 郁寻春确实不明白林泽宇的脑迴路,以前知道他不喜欢郁池夏,爱用郁池夏来刺激他就算了。 现下林家正在和宴家寻求合作,他也要顶风作案来招惹他,郁寻春实在很难理解。 他难道就不怕郁寻春转头就给宴青川告状,搅黄了他们的合作? 「想什么呢?」宴青川戳他一下。 「宴青川,我真的很讨厌林泽宇。」郁寻春看着他,「不过那是我和林泽宇的事情,你……」 他抓抓脑袋,这话该怎么说呢? 说你不要因为我和林泽宇,影响到你对于林氏是否可以合作的判断? 会不会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什么?」宴青川笑道,「你担心我因为你和他,就不考虑和林氏合作了?」 郁寻春别过眼:「我没这样说。」 「我确实不打算和林家合作,」宴青川接过刘叔手上的盘子,放在餐桌上,「不过不是因为你,这个项目林家本来就不合适。」 两人偶尔也会谈一谈各自的工作,郁寻春看着他。 宴青川问:「你知道林氏现在当家的是林泽宇的姐姐吧?」 郁寻春点头。 「我妈挺欣赏她的。」 林家原本的继承人,并不是林泽宇的姐姐,而是废物林泽宇。 林家大小姐不乐意,进公司后非常快速且手段强硬地架空了林父,逼得林父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豪门争权这类事很常见,不过多发生在掌权人临死时以及死后。 像她这样直接从正值壮年的父亲手上夺权,且完胜的,属实不多。 而在她的经营下,林氏也确实发展得很顺利。 宴南山欣赏她,愿意搭把手,给她一个机会。 不过宴青川早在今早就回绝了对方,他们今后可以另寻合作机会,但当前这个项目,林氏不合适。 「那就好。」 郁寻春点点头,他确实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宴青川在工作上的决策。 他不想那样。 - 那边,林泽宇刚回到家。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林父给他挤眉弄眼。 林泽宇立刻转身准备熘号。 脚还没迈开,林家大姐已经从楼上下来:「跪下。」 林泽宇一秒都不含煳地跪下了。 大姐抬手就是一巴掌,又揪起林泽宇的耳朵:「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仔细你的皮!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大姐丢开他,林泽宇捂着自己耳朵也不敢说痛。 他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他大姐手里,林泽宇根本不敢反抗她。 只能认错。 大姐一点也不吃这一套:「你今天就给我收拾行李,滚到国外去,没有我的允许永远都不准回来。」 林泽宇怎么可能愿意去国外,立刻看向林父。 林父劝:「哎呀,他哪适应国外,他知道错了,你就再给——」 「你要心疼,你也去国外陪他。」 林父立马噤声。 第158页 大姐冷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一直在拿钱贴补他,这次要是在被我发现你给他拿钱,你就跟他一起去国外,再也别回来了!」 林泽宇天都塌了。 一旦被送出国去,他就真的和继承林氏不沾边了,而且听这话的意思,是连卡也要给他断了。 林泽宇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这跟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都分不清的蠢货,林家大姐是铁了心要让他长教训,不仅不心软,还警告林泽宇再不闭嘴连基础的生活费也没有。 不管如何求饶认错,他得到的也只有两个拦住他的保镖。 他还偷听到他大姐吩咐保镖,说去到国外他要是再惹事,就往死里揍。 林泽宇又害怕又生气,他是不敢再去找郁寻春的麻烦了,他现在也找不了。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思来想去,只能把火发到程晁身上。 他昨天要是不给自己跪下,自己至于去找郁寻春显摆吗?! 结果也没噁心上郁寻春,自己倒是被搭进去了。 搞不了郁寻春他还搞不了程晁? 林泽宇转手就把手机里的视频群发了出去。 第57章 第 57 章 第57章 「寻寻, 」刘叔站在工作室门外,「有人来找你。」 「知道了,刘叔。」 郁寻春将手里的耳机放到桌上,起身下楼。 他知道来的谁。 昨天林泽宇来过后, 郁寻春就在等程晁, 如果不排除林泽宇耍程晁的可能性, 郁寻春觉得程晁一定会来。 这也算是,两人相处多年,郁寻春对他的了解。 而程晁一旦过来, 就是郁寻春彻底和这段过去做出了断的时候。 他一直在向前, 他不会为程晁再做任何停留。 但程晁似乎, 一直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再次站在他面前, 郁寻春再也没有任何波动了。 郁寻春身后,是雪化后新铺上的草坪。早春花开,院子里冬天落光了叶子的树发着嫩绿的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最近天气有些回暖,但依旧很冷,出门前他在刘叔的嘱咐下随手裹了件外套。羽绒服长至小腿,袖管也长长的,能把整双手都缩进去。 屋内玄关处挂着几件方便临时出门时穿的外套,其中两件羽绒服的颜色相似,这是宴青川的。 没怎么见他穿过, 但衣服时似乎残留着宴青川身上的味道, 风过时, 帽子边的毛圈轻轻扫着郁寻春的脸。 像被宴青川抱着一样, 非常暖和。 他双手插在衣兜,摸到里面有一支笔, 指腹反覆摩挲着笔身,郁寻春看着程晁没说话。 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在看一个偶然上门拜访的陌生人。 两人之间隔着别墅的大门,仿佛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相比看起来闲暇自得的郁寻春,程晁是有些狼狈的。 拿到郁寻春的地址后他从酒吧落荒而逃,可以获得郁寻春原谅的兴奋短暂地代替了,那些讥讽荒诞的笑声。 他两天都没睡觉了。 昨晚就把车停在了小区外,在车上兴奋又紧张地激动了一夜。 下车前,他还换上了车上的备用西装,但却没来得及刮鬍子,下巴处冒着一茬青青的胡茬,眼下带着熬夜的乌青,眼里布满血丝。 原本他应该在看到郁寻春的第一时间,就道歉的。 说他知道自己错了,说他以后再也不会了,说他一定会改,说郁寻春你和我回去吧。 但那些他打了无数遍的腹稿,道歉的、认错的、祈求原谅和保证的,都在看到郁寻春从屋内踏出的一瞬,全部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郁寻春临出门前回首和屋里人说话时带笑的侧颜,因为郁寻春迈步过来中途将脸埋进帽边时的满足,还因为他看到自己时冷冷清清的目光。 微风拂动着他的发梢,站在门内的郁寻春,好像又变回了幼时那个漂亮、高贵、一尘不染的小王子。 那么矜贵和耀眼,程晁算什么东西,又怎么配站在他的身边。 程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他抓着栏杆,紧盯着郁寻春,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郁寻春,」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挤出这几个字,哑着嗓子,红着眼眶,好似经歷了巨大的痛苦那般,恳求着郁寻春,「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朋友之间,犯了错也是可以包容的吧?你……」能再包容我一次吗? 在对方平静地注视下,程晁耻于将这无耻的话说出口。 是啊,他究竟都对郁寻春做了什么,他又哪来的脸让郁寻春包容他? 难道以前郁寻春对他的包容还不够多?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郁寻春都一次次容忍了下来。 他凭什么还让郁寻春包容他。 可他只是想要留住他,他又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要郁寻春回到他身边。 「我……」慌乱中,程晁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亮起眼,对郁寻春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郁寻春,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了找你都做了什么?」 对,没错,他没办法再舔着脸让郁寻春原谅他,包容他。 但是他知道,郁寻春心软,他从小就有正义感,不然也不会在他被林泽宇等人欺负的时候出手帮他。 第159页 他心软,听到自己为了他给林泽宇下跪,给林泽宇当狗,他一定会生气的。 他会骂他,会对他恨铁不成钢,会更加厌恶林泽宇。 但他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郁寻春最心软了,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他一次次妥协。 「林泽宇对我——」 「我知道,」郁寻春打断他,「你给林泽宇下跪了,为了要我的地址。」 程晁看到,他说这句话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和他想像的不一样。 郁寻春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程晁急了:「我也不想的,可我找不到你,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的信息,我没有一点你的消息。是林泽宇,林泽宇说见过你,知道你在哪里,我都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郁寻春露出厌恶的表情。 「程晁,你真让我噁心。」 生理性的那种噁心,郁寻春真的有些想吐。 噁心? 郁寻春觉得他噁心? 程晁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他好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郁寻春要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也会觉得很精彩吧?」 「不过你应该不会生气吧,一个玩笑而已,你自己以前不也说都是小孩子的游戏吗?」 「我这勉强算是追忆童年,你说是吧?」 …… 被他刻意忘记的,林泽宇那天的话,突然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死死地将他按进潭底。 「快看快看,我的马,驾驾!」 「我也要骑我也要骑,让我骑一下!」 「什么马,这明明是狗。」 「诶郁寻春,别拉你那破琴了,大人面前装装样子得了,快来看小爷的新坐骑!」 程晁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被爸爸带到了宴会上,去之前程父特地嘱咐他:「这个宴会上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你要和乖一点,和那些少爷小姐打好关系。」 林泽宇在一旁朝他招手:「走,阿晁,我们去后面院子里玩。」 程晁不想去,他不想去给他当马骑。 程父在后面推着他:「快跟林少爷去玩。」 程晁期期艾艾地走了,目光恋恋不捨地流连在宴会厅中央的舞台上,那里坐着一个小王子,拉着比他人还高的大提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程晁也捨不得挪开眼。 「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快走!」林泽宇把他从宴会厅拽了出去。 前面的宴会厅是大人的地盘,后面的花园是孩子的天地。 侍者在旁边搭着小桌,放着精緻的小点心。 程晁跪在地上,等着人排队来骑。 繫着小领结的小少爷们指挥着他往东还是往西,穿着公主裙的小小姐们,怕他不够稳弄脏了自己漂亮的小裙子。 侍者们站在一旁,保护着这群娇贵的小祖宗,沉默地看着。 郁寻春从宴会厅出来,穿过长廊。他穿了一身纯白的燕尾服,个子小小的,却让在场所有小孩都黯然失色。 女孩们因为他的出现矜持地整理着裙子,男孩则纷纷露出一副嫉妒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嘴脸。 林泽宇坐在程晁的背上,模拟着骑马那样夹着他的腰。 「餵郁寻春,你想不想骑?你叫我一声老大,我就让你骑我的马!」 随着郁寻春的走近,程晁激动起来。 他的小心脏在胸口砰砰直跳,他知道郁寻春是来救他的。 他知道郁寻春会把林泽宇从他背上推下去。 他会把他拉起来,会挡在他面前,不再让林泽宇欺负他。 程晁知道。 他的救星来了。 他期待地抬起脸,六七岁的郁寻春,小脸稚嫩又精緻,大大的漂亮眼睛如同雨后的黑葡萄。 他低头看了程晁几秒,轻声:「程晁,你真噁心。」 梦碎了。 程晁回到了昏暗的包厢,这里没有草坪没有蓝天,这里只有暗昧的灯光,晃动的镜头,还有刺耳的嬉笑。 「哇程晁,没想到你为了郁寻春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啊?」 「不知道郁寻春知道,他会怎么想?」 「你猜这一次,郁寻春还会不会帮你?」 一切都好像在旋转,昏暗的房间连着通透的花园。 程晁跪在这边。 郁寻春站在那边,他身后是发出嫩芽的树,是穿透积云落在草地上的阳光,还有颤巍巍藏在叶丛中带着露水的花苞。 他说:「程晁,你真让我噁心。」 程晁不由后退一步,他浑身冰凉,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般满身是汗。 他不在包厢里,耳边也没有林泽宇的声音。 他站在别墅大门外的车道上,门内阳光依旧,风吹过树桠轻轻晃动,却早没了郁寻春的身影。 「郁寻春!」程晁崩溃地抓着门,「不是这样的郁寻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你别这样郁寻春!」 刘叔从屋里走出,程晁仿佛看到救星一样:「大叔!大叔你帮我叫郁寻春出来好吗?郁寻春!」 程晁把大门拍得哐哐响。 但刘叔帮他叫来的不是郁寻春,而是小区保安。 程晁被丢出了别墅区。 「先生,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叫来媒体或者警察的话,劝你还是尽快离开。」 第160页 训练有素的保安对他对了最后通牒。 程晁浑身发寒地回到了车上。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套着脖子,唿吸不上来。 程晁扯开领带,匆忙地松开衣领,但他依旧无法唿吸。 他仿佛变成了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鱼。 被他刻意忘记的,压制住的,被林泽宇霸凌的记忆,汹涌而出。 那些他以为无所谓的,潇洒表示不在意的,全在脑中一帧一帧播放,细到林泽宇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的每一个字。 而一同折磨着他的,还有他对郁寻春的所有作为。 林泽宇面对他时高高在上的脸,好像和他面对郁寻春时的高高在上重叠起来。 林泽宇对他的嘲讽贬低和看不起,同样和他对郁寻春的打压斥责所重叠。 真噁心,噁心得他想吐。 不怪郁寻春不想理他。 程晁忍着自我厌恶,驱车前往公司。 他脑子仍然是昏沉的,深一脚浅一脚踩进办公室,没有注意到公司内部因为他的出现,齐齐噤声。 程晁沉浸在痛苦之中,他觉得他和郁寻春是彻底完了,他也没有脸再出现在郁寻春面前。 他没有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程晁关上门,扯下领带,丢下外套,虚脱似的靠在椅背上。 他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郁寻春说他噁心的画面。 好像他多骂几遍,就能让他从那份罪恶感里脱身似的。 「哈哈……」程晁好像疯了,他低声笑着,跟着郁寻春重复,「程晁,你可真噁心。」 你真的是为了郁寻春吗? 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虚伪的,丑陋不堪的,自尊心。 不,你根本就没有自尊心。 你所谓的自尊心,不过是从你自卑嫉妒和畏惧中滋生出来的,是你和郁寻春处境对调之后而得来的,优越感。 你的自尊心,是你踩在郁寻春身上获得的。 活该郁寻春不要你。 低哑的笑顺着门缝传出办公室。 外面工位上的同事面面相觑。 「晁总是疯了吗?」 「谁看到那种视频不疯?」 「实在无法想像平时西装革履的精英私下会那样……」 「有钱人真噁心。」 员工们小声议论着,谁也无法描述早上到公司,打开邮件看到视频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 在程晁来之前,他们已经讨论了一遍又一遍。 而现在,视频还有外传的架势,已经隐隐飘到了热搜上。 太有冲击力的视频,很难让人再以一种正常的眼光去看待程晁。 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即使大家之前对他的评价都非常好。 要想毁掉一个人,很多时候只用轻轻推一下,他就会变成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 程晁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电话语音和简讯,但他一心都在郁寻春身上。 此刻才有空看一眼,也只是一眼,他再次被林泽宇按进了刺骨的寒潭底。 所有人都在问他什么情况,视频一个又一个地由第三者发给他。 [你疯了吗?] [你到底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你们平时玩这么大?] 至于热搜,程晁根本不敢点开。 他几乎能想像到网友们的嘲讽,说好刺激,说豪门都这样玩吗,拍着手想要更多的视频。 他们认识程晁吗? 他们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们看到程晁狗一样的行径时,隔着网络拍手叫好。 程晁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不停地冒着冷汗,他翻出了林泽宇的电话,想要打过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难道不是朋友—— 他们怎么会是朋友! 林泽宇本来就是个烂人,他难道不知道? 郁寻春提醒过他无数遍,让他不要和林泽宇走得太近,是他自己没有听! 他不仅不听,甚至还企图拉进郁寻春和林泽宇的关系! 是他自己,掩耳盗铃地去美化了林泽宇对自己的霸凌。 也是他自己,把自己划入林泽宇的阵营。 但林泽宇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看得起他?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把自己送上风口浪尖的,都是程晁自己。 是他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 没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快要嵌进掌心的手机震地手麻,程晁拿起一看,是他爸的电话。 接通后却是程母担忧的声音:「阿晁,那个视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爸快要气死了,你赶紧回来!」 「知道了。」程晁没什么表情地挂掉电话。 再从办公室出去,原本聚在一起的员工瞬间分开,手上尴尬地瞎忙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黏在他身上。 程晁终于意识到了。 他现在是所有人打量的中心。 依旧是人群中心,但不是任何正向的目光。 而是揣度、嘲讽、嗤笑。 曾经郁寻春站在人群里,也是这样吗? 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就连以朋友自居的自己,也是俯视他的人。 这些都是他应该的。 是他的报应。 程晁自虐般让自己沐浴在哪些眼神当中,又受不了似的,飞快地从公司逃离开。 第161页 开车回家的路上,就算是过斑马线的人随意往他这边一瞟,他也如坐针毡。 他们也看到他的视频了? 他们的目光后是不是嘲弄的笑。 嘻嘻哈哈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程晁快被逼疯了。 他回到家。 程母一脸担忧地上前,眼里含着泪:「阿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为什么……」 她难以启齿,她甚至无法问出那一句,你为什么要给林泽宇下跪。 「妈,我累了。」 程晁无心应付程母。 却在走过客厅时,被迎面而来的茶杯砸个正着,半滚的热茶尽数泼在他身上。 程父脸黑成锅底:「你还好意思回来!程晁你真是太丢人了!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让人拍下这样的视频,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程父一边说,一边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儿子去给别人当狗了,你让我的那些合作伙伴怎么看我!你让我拿什么脸去和人家谈生意!」 程晁一直垂着头。 程母劝:「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程父气得要死,「那你先问问他做这些事前,有没有考虑我!考虑这个家!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 「阿晁,」程母拉他,「快给你爸爸道个歉。」 「真奇怪,」程晁抬起头,「不是你说的吗,既然林泽宇喜欢,给他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怎么现在嫌我丢人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不要脸,难道你老子也不要脸吗!」 程晁直直盯着程父,突然就笑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把程母和程父都吓得不吭声了。 好笑。 真的太好笑了。 程晁被程父的话,重重击了当头一棒。 他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郁寻春是唯一一个向他伸出过手的人。 他的父母,第一次知道他被林泽宇等人欺负的时候,他爸就是那样说的。 而他妈,听到他被人当马骑,也只会笑着说,哎哟,孩子们的玩笑罢了。 所有人都是高高挂起的旁观者。 只有郁寻春。 只有郁寻春站在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告诉他被欺负要学会反抗。 全世界只有郁寻春一个人,看到他跪在地上。 但这一次,就连郁寻春也不会再伸手来拉他了。 再也没有人用小小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他再也不会来救他,将他拉出泥沼了。 程晁笑得双眼模煳,笑出了眼泪。 一张纸落进淤泥里,是会烂掉的,但是郁寻春撑伞替他挡了二十年的雨。 那些本该落在程晁身上的攻击,全部被程晁转嫁到了郁寻春身上。 他害怕郁寻春不给他撑伞,他伤害他、打压他、无视他,他想用这个方式永远将郁寻春绑在他身边。 但郁寻春不是他,不是甘愿陷进泥里的人。 于是郁寻春走了。 他一走,迟了二十年的雨,彻底将程晁淹没了。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是报应,是他伤害郁寻春的报应。 程晁心想,我这么噁心一个人,真活该。 - 蒋洲在宴青川办公室。 他看着手机,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老宴,你有看到这个视频吗?」 「什么视频?」宴青川顺手接过手机,看了没两秒钟,就把手机还给蒋洲。 「这个圈子里,有部分人,从根上就烂了。」 蒋洲很认同:「林家一窝歹竹,生了林大小姐一个好笋。不过她要是不能把她那碍事的爹和弟弟解决掉,林家想再上一个台阶,难咯。」 有网友扒出来视频里分别涉及的某程姓企业和林家,双方股价都有受影响,特别是林家这边作为施暴方,市场舆论的压力更大。 宴青川对别人家如何没什么兴趣。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下班。 蒋洲约他晚上出去吃饭,宴青川一秒都不带犹豫:「不去。」 「不是我说,你最近真的很难约。」蒋洲指责道,「你很不合群。」 「看到我桌上的花了吗?」 马蹄莲鲜切花的花期,最长也只有十五天,宴青川觉得太短了,第一时间送去做成了永生花。 还拿透明的盒子装着,摆在他书桌上。 那么显眼的东西,蒋洲能看不到? 进门就看到了。 不过这跟他们当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宴青川起身,扣着西服的扣子,「我有人送花你有吗?」 蒋洲:「?」 「这就是我难约的原因。」宴青川拍拍他,「家里有人等我吃饭,就不和你们这群没人要的凑一堆了。」 宴青川婚期将至的事都传到他们公司去了,蒋洲一开始还觉得是谣言,现在算是知道了。 他忍着一肚子的槽:「喂,我生日记得带小寻春过来!」 宴青川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他驱车回家,一路从玄关喊进客厅:「寻寻,我回来了。」 郁寻春小猫一样从楼上探出脑袋,笑盈盈的:「你回来了。」 他飞快地跑下楼。 第162页 第58章 第 58 章 第58章 真可爱啊。 宴青川就站在楼梯口, 郁寻春一下来,他就忍不住去蹭他。 单手捧着他的脸,想咬一口。 郁寻春眼疾手快一弯腰,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他警惕地望着宴青川:「你真是狗吗?」 宴青川伸出一根手指:「就一口, 我轻轻的。」 郁寻春调头就走, 宴青川在后面撵他, 没追几步就勾着人的腰按在怀里,发出桀桀桀的邪恶笑声。 郁寻春一边弯腰躲,一边下面踩宴青川的脚上面推宴青川的下巴, 手脚并用忙得不行。 其实宴青川本来也就一般想咬, 但郁寻春越反抗, 他就越起劲。 两人一回家就闹个不停, 刘叔笑着从厨房出来。 郁寻春双眼一亮:「刘叔救我!」 刘叔将手里的餐盘放在桌上:「阿宴,你怎么一回来就欺负寻寻。」 两人抱在客厅里,郁寻春几乎快折从九十度,宴青川半趴在他背上,咬不到脸,就抓着手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才松开。 他义正严词:「这怎么能算欺负?」 他这叫表达喜爱。 宴青川迈步要去厨房帮忙,前脚迈出去了,后脚被人拽着。 低头一看,郁寻春蹲在地上,捏着他裤脚擦手腕上的口水。 宴青川刚也没使多大劲, 轻轻咬了下, 只留下了很浅一个牙印。 郁寻春抬头看他, 指着那俩牙印:「兔子就是这样啃胡萝蔔的。」 「那我再啃一口。」 宴青川作势张嘴, 郁寻春飞快弹开,宴青川啃了口空气。 「你好幼稚啊宴青川。」 幼稚的宴青川进厨房帮忙去了, 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就是些摆弄碗筷的工作。 宴青川一转身,郁寻春站在门口朝他摊手。 他顺势将手里的空碗递给他。 两人吃饭,基本是三菜一汤,红烧牛腩上桌就齐活。 刘叔摘了围裙,准备收拾下厨房,宴青川说:「刘叔,你别忙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你快去吃饭。」 刘叔也不客气,笑盈盈地走了。 吃饭时,宴青川仔细观察了下郁寻春的状态。 郁寻春察觉到了他的悄悄打量,好奇:「怎么了?」 宴青川斟酌着用词:「寻寻,我并不是要插手你的私事。」 他语气有点郑重,郁寻春疑惑了两秒就知道了。 他夹了筷青菜,随口道:「程晁今天来找我了。」 宴青川其实想问的就是这个。 刘叔说今天有人来找郁寻春,在门外发疯最后被保安请走了,宴青川看了下监控。 他有点担心郁寻春会受影响,但他一时没想好怎么问。 郁寻春很敏感,他害怕措辞不当,让郁寻春以为他在监视他或者限制他。 因为他本来要说的话,就是让郁寻春不要和这些人走得太近。 这对他各方面都不好。 不过一听郁寻春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他没有像上次见到程晁之后那样,表现出任何不安。 其实程晁在门外说了什么,郁寻春都没注意听,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兜里的笔上。 他在想下次要不要给宴青川买支钢笔。 郁寻春说:「之前我有些后悔小时候的举动,比如帮了程晁的忙……」 宴青川认真听。 郁寻春确实后悔过,觉得如果当初不对程晁伸出那只手,至少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 但昨天看到林泽宇的视频之后,郁寻春又仔细地想了想。 他想,如果他回到那一刻,在小郁寻春向程晁伸手的时候,他会阻止吗? 郁寻春很想说他会,他也想了很多遍自己按住自己小手的场景。 但事实,郁寻春不会。 他不仅不会,他甚至会摸摸小郁寻春的头,说他做得很棒。 是的,他没有做过任何一点对不起自己或者别人的事。 他不后悔当初将林泽宇从程晁背上推下去,也不后悔将他拉起来。 他只做了,不管是对当初现在还是以后的他来说,都是正确的事。 至于程晁,他就是那样的人。 如果他要跪,那他迟早都会跪下去。 现在以他的名义,以后可能也是以别人的名义。 郁寻春没必要在意。 他释然了,不是对程晁,而是和自己。 宴青川伸出手,勾了勾:「你凑过来。」 郁寻春疑惑欺身,隔着餐桌,宴青川揉了揉郁寻春脑袋。 一个掌心干燥,一个髮丝柔软。 宴青川笑着夸奖:「你做得很棒。」 对视两秒,郁寻春拍开他的手,按着自己脑袋低下头往嘴里塞饭。 他想说这还用你说。 但这句话随着塞进嘴里的米粒,被他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好奇怪,明明就是摸了下头,为什么心脏就像要从嘴里跳出来? 郁寻春就着心跳声拌饭,一直到宴青川问他想不想去钓鱼才抬头。 「现在?去哪儿钓?」 宴青川摇摇头。 城里的雪化了,但山上的冰还没彻底化,天气转暖鱼群活跃,这两天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波冰钓。 他问郁寻春想不想去玩。 第163页 郁寻春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头。 点完头,才咬着筷子道:「钓鱼应该不好玩吧?」 一开始就是枯坐几个小时,宴青川能坐得住吗? 宴青川确实坐不住,所有钓鱼活动里,他唯一有些兴趣的只有海钓。 「海钓好玩吗?」 「刺激又好玩,下回带你去。」宴青川比划他上回和老爷子出海钓到的乌贼。 但郁寻春有点害怕,他怕掉海里去。 「不坐小船就没关系。」 其实宴青川也不是鱼友,他对钓鱼这事没多热衷,但海钓实在是有趣,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次钓上来的是多大的鱼,又是什么品种的鱼,或者也有可能不是鱼。 很上瘾,勾起了郁寻春的兴趣。 宴青川看他兴致勃勃:「那要不,我们去海钓?」 「不要,」郁寻春说,「冰钓我也想去。」 「那我们明天去冰钓,下次再找时间出海,好不好?」 郁寻春开开心心点头。 - 两人在杂物间里,翻找宴青川压箱底的鱼竿。 找了半天,郁寻春从角落里拎出一个落满了灰的包:「是不是这个?」 「躲开点。」 宴青川话音刚落,郁寻春已经捂着鼻子退到门口去了。 「你这也躲太远了。」宴青川好笑,拎着包一抖,满室飘扬的灰,「幸好老爷子不在,不然看我这样糟蹋鱼竿,估计得揍我。」 「那我去告状。」 「小没良心的,你哪边的?」 郁寻春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又接连掏了些装备出来。 想到第二天要去钓鱼,还是冰钓,郁寻春有点兴奋,晚上有点轻微的失眠。 他在床上翻来翻去:「冰钓是不是很冷?」 「那鱼要是一直钓不上来怎么办?」 「我们是要在山里呆一整天吗?」 宴青川将下巴搁在他头顶,轻笑着:「寻寻,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 「什么?」 像因为明天要郊游,而兴奋到睡不着的小学生。 「我没有钓过鱼,」郁寻春说,「也没有去过郊游。」 宴青川掀开被子坐起来,顺道把郁寻春也从床上拖了起来。 郁寻春一头雾水被他牵下楼:「你又要干什么?」 「你知道小时候,去郊游的头一天我都会做什么吗?」 郁寻春怎么会知道。 「我会守着我们家的阿姨给我做便当。」 宴青川打开冰箱,拿出刘叔白天烤好的吐司塞郁寻春怀里,又翻找出最后一罐金枪鱼罐头递给郁寻春,再鸡蛋黄瓜西红柿…… 「先做个明天早上的三明治吧。」宴青川说。 郁寻春跟着他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准备先把鸡蛋煮上。 宴青川按住他的手,郁寻春莫名:「干嘛?」 宴青川手伸到他腰后,两下就拆了郁寻春刚系好的围裙,把围裙从他身上薅下来给自己套上:「走开走开。」 他不让郁寻春碰,说得理所当然:「小朋友郊游,都是家长做便当的你不知道?」 郁寻春:「……」 谁是你家长……不是,你当谁家长? 宴青川背对着他:「帮我繫上。」 郁寻春垂眸勾上系带,在宴青川腰后系了个蝴蝶结。 宴青川一点也不让郁寻春动手,想帮他递个东西,他都要不高兴地啧下嘴。 郁寻春又把拿在手里,想递给他的黑胡椒乖乖放下了。 无所事事,他只能盯着宴青川看。 看他切好牛油果捣碎鸡蛋和金枪鱼拌在一起,看他捏着刀切出厚薄不一的黄瓜片和西红柿。 那双手在案板上来来回回,修长结实,甲床饱满指腹圆润,手背的水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没有开火没有炒菜,厨房里明明没有一点菸火气,但郁寻春就觉得很温馨。 他很喜欢。 做好的三明治包起来放进冰箱,宴青川又带着他开始在屋里找零食。 都是过年剩下的年货,宴青川挑挑拣拣,都不太满意。 他问郁寻春:「困不困?」 郁寻春其实已经蛮困了:「还好。」 「那去逛超市?」 「这么晚?」郁寻春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商场基本都关门了。 「找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也行。」宴青川一秒也不等,也懒得换衣服,把郁寻春牵到玄关,直接让他把外套穿在睡衣外。 两人开车出门,找了家最近的便利店。 宴青川在门口拎了个小篮子,和郁寻春一起站在货架前。 「郊游前第二件事,要买好多好多你喜欢的零食。」 郁寻春看他,宴青川撞撞他:「快选。」 郁寻春不由笑起来。 说是买他喜欢的零食,但郁寻春平时不怎么吃零食,倒是宴青川在旁边给他做参考。 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最后挑挑拣拣,篮子里的好像都是宴青川偏好的口味。 帐是宴青川结的,他说哪家小朋友郊游的零食还要自己掏钱啊? 郁寻春又把想结帐的手收了回去。 他坐在副驾,扒拉着怀里这堆吃过没吃过的零食,包装袋摩擦簌簌响。 宴青川说:「嘴馋也能先吃。」 第164页 郁寻春把购物袋团起来,有些期待:「我要明天吃。」 「哇,原来你是那种特别耐心的小朋友。」宴青川趁着红绿灯看他一眼,顺手也翻了翻他怀里的袋子,「像我就等不到明天,如果是我,睡到半夜也要爬起来把所有零食都拆开尝一遍。」 郁寻春几乎都能想到,他小时候半夜起床做贼是怎样的画面。 他轻哼:「我又不是你。」 宴青川摸了下他耳朵:「你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小孩。」 郁寻春别了下脑袋,不让他摸。 回到家,再次躺在床上,宴青川说:「还有最后一步。」 郁寻春平躺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宴青川盖住他的眼睛:「接下来你就可以开始畅想明天郊游的情景了。」 「山上的雪还没化完,但是经常被人踩的地方会有些脏兮兮的。 「顺着走一段山路,就有好大一块湖,湖面结了冰。你踩在冰面上,有些滑,你走得小心翼翼的,然后你可能会听到『砰』,水下有炸冰的动静……」 宴青川的声音慢慢停下来。 郁寻春的唿吸变得平缓,他睡着了。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睡着的,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 宴青川也不由弯了弯唇,他轻轻在郁寻春带笑的唇角落了半个吻。 第59章 第 59 章 第59章 宴青川被电话声吵醒。 床头灯昏昏暗暗地亮着, 天色并没有穿透窗帘。 他下意识捂住怀里人的耳朵,接通了电话。 宴青川睏倦地睁不开眼,倒是那边老爷子声如洪钟:「阿宴,起床了没有。」 掀开眼皮看了眼时间, 不到五点。 宴青川一声不吭地把电话给挂了。 埋在颈窝里的脑袋动了动, 郁寻春带着鼻音问:「要出发了吗?」 「早着呢。」宴青川闭着眼把人团紧了些, 「再睡会儿,不着急。」 怀里安静下来,宴青川也很快睡过去。 再醒来, 是郁寻春来掀他的被子:「宴青川, 快起床了!」 郁寻春嘴里还塞着牙刷, 被子掀到宴青川腰下, 拽了两下他的胳膊。 上班都没这么早的。 宴青川抱着枕头不愿意睁眼。 没两分钟郁寻春又离开了,他楼下热了牛奶,害怕过了火溢出来。 他匆匆下楼,拖鞋踩着台阶啪嗒啪嗒,跟急匆匆落在雨棚上的小雨似的。 宴青川闭着眼睛笑,看了眼时间也就六点半。 他在床上滚了两圈才起床。 郁寻春热好牛奶煎好鸡蛋,连昨晚三明治也切好了摆上桌,没见楼上有一点动静。 「宴青川宴青川宴青川。」 他一路喊上楼,进了房间床上是空的,一转身, 撞上藏在门后的宴青川。 郁寻春着急, 没看清, 撞上了才反应过来。 宴青川半搂半扶着他, 恶人先告状:「寻寻,你怎么走路不看路。」 郁寻春无语地看他一眼, 推开人出去:「你快点。」 宴青川从卫生间里挤了牙膏,踩着郁寻春的脚步声下楼。 他靠在拱门处看郁寻春像个小陀螺一样在屋里打转,一趟趟往车库跑,把钓鱼的装备一样一样放进后备箱。 他怕山上冷,又带了床毛毯,又蹬蹬蹬从玄关取下冲锋衣,探出半个身体问:「宴青川,你外套穿这个吗?」 等宴青川点头,他就把两件外套一起丢进车后座。 他还忙着洗水果,平时在冰箱里放许久,也没见他想起来要吃什么,今天倒是这样也想带那样也想带。 厨房里水声哗哗响,宴青川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更深。 郁寻春沥干果篮里的水,正准备找个干净的棉巾擦一擦,肩头一沉。 宴青川站在他身后,下巴垫在他肩窝,双手撑在水槽边将郁寻春困在怀里。 「你干嘛。」郁寻春嫌他碍事,拿手肘推他,「让我。」 宴青川哪能让,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郁寻春把他脑袋推开:「别烦。」 话音尚未落地,郁寻春感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他肩窝处,还没反应那羽毛一样的触感是个吻,便勐一吃痛。 宴青川又咬了他一口! 这回下口不算轻,宴青川笑着抬头:「啃口胡萝北。」 他说话时指腹在咬过的地方揉了揉。 郁寻春看不到,但是摸一下就能摸到牙印的。 他看到宴青川那张脸就生气,一个头槌撞他下巴上,宴青川差点咬到舌头。 他捂着下巴退开,控诉:「我哪有这么用力?」 郁寻春都走了,听到他这话又回来,狠狠踩了他一脚。 家里的拖鞋都是软底,这一脚踩着连疼也说不上。 但郁寻春就爱踩他,每次炸毛都要踩。 就跟小猫龇牙,但咬在指尖只痒不疼似的。 宴青川又亦步亦趋跟出去:「哎呀,怎么又生气了。我让你咬回来,别生气了嘛。」 回应他的,是郁寻春又伸过来踩他的脚。 宴青川发誓,他以前真没这个爱咬人的癖好。 但是太可爱了懂吧,根本忍不住,看着郁寻春像个忙着郊游的小朋友似的在屋里打转,他就牙痒。 别说咬一口了,宴青川都想把他整个吃下去。 第165页 临近出门,他清点着有没有漏带的东西。 郁寻春从驾驶座探出头,催了两遍:「宴青川,好了吗?」 「好了,」宴青川关上后备箱,开门坐进副驾,「给你急死了。」 郁寻春转着方向盘,驶出了车库。 冰钓的地方,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多小时。 周末早晨,出城的路倒是不堵。 还没过收费站,郁寻春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他转头一看,宴青川已经开始拆零食了。 「你饿了吗?」他不由问。 宴青川摇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一边拆着零食包装袋一边说:「一看你就不知道,零食要在郊游的路上吃了吧。」 郁寻春和他对视,眼带疑惑。 宴青川拆了包青梅,正撕开里面的单独小包,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路上拆零食,会更好吃哦。」宴青川给郁寻春餵过去。 他惯爱满嘴跑火车,郁寻春不怎么相信,半信半疑地看他。 宴青川抬抬手:「不信你尝尝。」 他把青梅餵到郁寻春嘴边,糖渍的香甜顺势钻进鼻腔。 郁寻春小心张嘴衔住。 看他小心翼翼的,宴青川实在觉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餵的是什么毒药呢。 舌尖将嘴里的青梅顶到一边,宴青川鼓着半边脸,问他:「甜不甜?」 郁寻春点点头。 甜确实很甜,就是有点太甜了。 三两下剔下果肉,郁寻春左右看了看,想找个东西吐果核。 宴青川的手又伸过来了。 手里没拿东西,就这么掌心向上地接在郁寻春唇边。 郁寻春的眼珠子缓缓转向宴青川,有些震惊。 宴青川倒是一脸无所谓,他甚至根本没看郁寻春这边,一边伸手过来接果核,一边埋头在怀里的塑胶袋里扒拉零食。 半晌也没见郁寻春有动静,才抬头看他,勾勾手示意:「愣着干什么?」 郁寻春到底做不出来这事,推开宴青川的手,抽了张纸巾。 宴青川顺手将他团在手里的纸巾拿过去,丢在他专门用来装垃圾的小袋子里。 过了会儿,他又给郁寻春餵了根辣条。 宴青川现在也很少吃这些了,不过小时候很爱,但家里也会不让他吃这些垃圾食品,他总会藏起来。 有时候偷吃被宴南山发现,宴女士就会摊手问他要封口费。 最后是两个人一起躲着家里的阿姨和爷奶吃。 也算是一起共过难的革命友谊。 郁寻春听得好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所谓的辣条。 又咸又甜又辣,感觉很奇怪。 没多时,宴青川又给他餵了几粒蓝莓。 郁寻春从没这样一边开车一边吃个不停。他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中途的稍有抗拒,再到后面,看到宴青川翻到某个零食时,已经开始点菜了。 「我想吃那个。」 宴青川笑着撕开包装,给郁寻春餵过去:「就说路上的零食会更好吃吧。」 一路投餵过去,车越开越远。下了高速,驶出主路,路过村庄,越来越往山里去。 山路逐渐狭窄,路两旁的雪又多了起来。 这几天天气都好,主路上的雪车来车往下基本都化了,偶有一些印着轮胎印的垫在路中间,车过时要稍微减速,车轮压上去会听到一点细细的,碾碎细冰的声音。 路边小溪很浅很浅,岸边全是卵石,山脚的水夹着冰往下流。 水是奶绿色,冰是白的,看一眼好像就能听到冰块撞击的声音似的。 顺着山路往上看,山尖上白皑皑一片,雪还很厚。 郁寻春对路上的景色有些流连,车速不快。 水库边有个停车坪,已经停了不少车。 宴青川甩上车门,扫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宴家老爷子的车。 他拿着鱼竿和小凳,让郁寻春拎着桶:「一会儿给你烤鱼吃。」 郁寻春提起手上的空桶,他们还没开始钓呢,哪来的鱼烤? 宴青川指着不远处的车:「老头四点就给我打电话,我估计他七八点就到了。」 他看了眼头顶的太阳,今天天气好,暖和,鱼儿都要出来觅食。 宴青川估计他已经收穫颇丰。 他兴致勃勃地勾着郁寻春脖子:「我们去享受他的劳动成果!」 天暖后是冰钓的高峰期,水面上留着很多用过的大小冰洞,有些稍微有点时间的,又结起了冰。 不过这种冰层很薄,宴青川牵着郁寻春的手,叮嘱他小心一点,自己也走得很慢。 两人走了半个小时,深入山谷深处,隐约能看见岸边的树。 山脚的树已经绿了许多,春意盎然,但山上依稀还是严冬的模样。 树上积着雪,厚雪压得枝头垂落,偶尔能看见干枯的树梢。 郁寻春左右看了看,宴青川问:「找什么?」 他摇摇头:「我以为有很多人。」 停车坪那么多的车,走了这么久,他们却没遇到几个冰钓的人。 「这湖很大,」宴青川说,「现在是化冰期,离得太近冰层压力大有冰裂的风险。」 郁寻春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现在抬脚跺一下,你都有可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冰裂声。」宴青川看他,「要不要试试?」 第166页 郁寻春看神经病似的看他。 「小时候老头贪急,冰还没结特别厚他就带我来,我就是这样掉湖里去的。」宴青川跟讲别人的事似的,笑得幸灾乐祸,「他回家就被老宴女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有好几年没敢带我去冰钓了。」 郁寻春小心翼翼走着:「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呢。」宴青川想了想,「顶多是小孩子不懂事,熊了点。」 在冰上蹦跶两下觉得好玩,然后吓死周围人半条命。 郁寻春觉得自己小时候肯定和宴青川玩不到一块,他就是个熊孩子。 又往里走了几分钟,两人就看见了搭着小凳垂钓的人。 对方背对着他们,正弯腰拿起地上的保温杯喝水。 宴青川将食指竖在唇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偷偷拎走了老爷子脚边的小桶。 老爷子面前打了三个洞,每个洞里竖着一枚鱼漂,正巧有鱼儿上钩,他正专心地等着鱼儿咬稳,根本没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宴青川给郁寻春看桶里的鱼,个头都不算大,但十几条挤在一起,可见老爷子一上午收穫颇丰。 宴青川自己钓鱼的装备全都丢在湖面上,一手拎着装满鱼的桶,一手牵着郁寻春的手往岸边走,郁寻春眼睛都瞪大了。 那边老爷子终于收了钩,从湖水里拎出一尾今天钓的最大的黑鱼,正欲放进桶里,一转头—— 他那么大一桶鱼呢??? 老爷子转头一看,那边鬼鬼祟祟两个人都快上岸了。 「宴青川!」老爷子一声怒斥,「你什么德行,又偷我的鱼!偷鱼就算了,你把桶给我放下!」 「太危险了,我这么大一个,过去要是冰裂了怎么办?」 宴青川理直气壮:「你个老头子还能把我救起来吗?」 老爷子真想把手上的鱼砸他脸上。 郁寻春感觉很丢脸,明明这鱼也不是他偷的,他却不敢往宴家老爷子那边看。 生怕和老爷子对上眼,低着头抠脑门。 宴青川还指着自己留在冰上的桶说:「那不给你留了一个。」 「我就知道你个兔崽子哪会那么有闲心约我钓鱼。」 老爷子隔空点点他,走到一边捞过他的桶,把手上的黑鱼丢进去。 也是懒得跟宴青川计较,老爷子朝郁寻春招手:「寻寻过来,爷爷教你钓鱼。」 郁寻春看了眼宴青川,宴青川松开他:「冰上滑,过去小心点。」 「嗯。」郁寻春点点头,朝老爷子走过去。 「慢点。」老爷子看他过来,伸手牵他。 两人站在湖面上,老爷子笑盈盈问他:「阿宴说你第一次来钓鱼?」 他让郁寻春把冰镩和笊篱拿上,双手背在身后,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给郁寻春选位置。 没离太远,大概在老爷子冰洞附近十米左右。 他从怎么凿冰洞开始教郁寻春,老爷子说一点,郁寻春做一点,用笊篱捞出碎冰,看了看老爷子。 「不错。」老爷子点头,又教他冰钓技巧,他拎着线:「隔几分钟你就把鱼漂拎起来,然后再放下去。这叫逗鱼。」 他哼了哼:「阿宴那混球老说钓鱼无聊,这怎么会无聊?」 郁寻春跟着笑。 唯一能让宴青川坐得住的事情,大概只有工作了,或许也是不得不的那种。 老爷子要给他挂饵,没找着:「饵呢?」 「阿宴他说……」 「说我这里多得是?」 郁寻春赧然抿唇。 老爷子鼻腔里喷出两道白气:「哼!」 他把自己的鱼饵分了一半给郁寻春。 也没走,就搭着小凳坐他旁边,一直到他开始上鱼才离开。 郁寻春钓了一尾小鱼,巴掌那么大个。 老爷子直接给丢冰面上了,他扬声往岸边喊:「臭小子,一会儿自己把桶给寻寻送过来。」 这么会儿的功夫,宴青川已经架着烤盘在煎鱼了。 黄油混着煎鱼的香气,悠悠飘在湖面上。 他摆摆手,示意老爷子他都知道。 老爷子又对郁寻春说:「我离得不远,有什么你就喊我。」 「好。」郁寻春点头。 第一次冰钓,郁寻春只打了一个洞,他单手托脸,看着水面上莹黄色的浮漂。 三人散在湖面,各自干着自己的事,互不想干。 郁寻春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钓鱼也不是很好玩,除了一开始有点新鲜之外,很快变得有些无聊起来。 但郁寻春有耐心,他也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他一边在手机上记录着灵感,一边注意着鱼竿。 空气里煎鱼的香味越来越浓郁,转头才发现是宴青川带着鱼,拎着桶过来了。 刚出锅的鱼,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宴青川捏着小块鱼肉餵到他嘴边:「尝尝。」 他有点可惜地说:「千算万算,忘带盐了。」 鱼肉细嫩鲜美,带着点本身的咸鲜,和黄油的奶香。 郁寻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爷子:「爷爷不要吗?」 宴青川自己也在吃:「他老人家一钓鱼就进入忘我境界,还嫌吃鱼挑刺耽误他钓鱼呢。」 郁寻春感觉自己一早上嘴就没停过,明明也不饿,但宴青川捏着鱼肉送到他唇边时,他总会下意识低头。 第167页 郁寻春坐着,宴青川蹲着,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了一条鱼。 「还吃吗?」宴青川擦擦手,要吃他再去给郁寻春煎。 郁寻春摇头。 钓鱼要保持专注和耐心,宴青川在郁寻春旁边看了会儿就不行了,安静也保持不了,一直找郁寻春说话。 还一会儿扯扯浮漂,一会儿收收线,郁寻春烦他,但也能忍。 直到宴青川把他钓上来的鱼,一条一条放回冰洞。 鱼儿一触到水,摇着尾巴光速游走。 郁寻春钓鱼的速度,赶不上他放生的速度。 他很无语:「……你要实在无聊,你就走远点去玩。」 「一个人多无聊啊,」宴青川提议,「咱们一起吧,不是来郊游吗,我们去山上逛逛。」 郁寻春沉默着看他。 宴青川轻轻撞他:「走嘛走嘛。」 郁寻春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能这样磨人,还撒娇,不害臊吗? 他沉着脸:「你真烦人。」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宴青川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两人小心地踩着冰面上岸。 岸边丢着两人的包,宴青川从包里翻找了几包坚果出来。 郁寻春:「我吃不下了。」 「谁说给你吃的?」宴青川起身,带着他钻进林间小道,「上次你不是说你想看小松鼠吗?我带你去看小松鼠,这是给小松鼠吃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看小松鼠了?我说的是我看见过松鼠。」 「那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这很明显不是一个意思吧?」 地上还有雪,雪下盖着上一个秋天的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偶尔能看到雪下冒尖的绿色小草,或者树桠上新发出来的嫩叶。 看似萧瑟的山尖,早就在悄悄迎接着春天。 两人在林间闲逛,宴青川嘴上说着怀里的坚果都是给小松鼠准备的,实则一下给郁寻春剥个栗子,一个给郁寻春餵个榛子。 真的小松鼠没见着,身边的小松鼠倒是要餵饱了。 都快走到别家鱼友的地盘了,也没见到松鼠。 郁寻春手里抓着一把松子,一边剥一边质疑宴青川:「你确定这里有松鼠吗?」 「确定……吧?」 上次跟老爷子来这儿钓鱼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但松鼠应该不会挪窝吧? 宴青川驻足,郁寻春回头看他。 「这样太被动了,我们要主动出击。」 「?」 当郁寻春看到宴青川把坚果丢在地上,牵着他远远蹲到树下时,他明白了主动出击是什么意思。 「你这明明是诱捕。」 「诶?可没有『捕』。」两人蹲在一处,宴青川嗑着松子,「这是给小松鼠送粮食来了,我多好啊。」 郁寻春瘪瘪嘴。 宴青川看到了:「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我可没说。」 「你嘴没说,你眼睛说了。」 「眼睛又不会说话。」 「怎么不会,你的就会!」 「……」郁寻春噤声了,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别说话了,松鼠都被你吓跑了。」 「瞎说。」宴青川跟着挪过去,一定要和他相互顶着肩膀。 他往不远处看了眼,撞了撞郁寻春:「你看,松鼠来了。」 郁寻春看到了。 小傢伙带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绕着树转下来,左看看右瞧瞧,小心地接近地上的坚果。 它捡了个大栗子,两三下就上了树。 松鼠的颜色和树皮类似,很快就找不见踪影。 不过见很安全,它又反覆下来搬运了好几次食物。 直到它再也不下来,两人才起身离开。 他们从树林里出来,沿着湖岸往回走。 郁寻春走在外侧,靠着湖,宴青川走在里侧。路过某处时,压着厚厚积雪的树梢好似不堪重负,狠狠往下一坠—— 宴青川猝不及防,被淋了满头。 就那么恰好,落下来的雪全在宴青川头上、双肩、帽子里,除了飞溅起来的一点小雪渣外,一点也没弄到郁寻春身上。 宴青川直接被雪砸懵了,郁寻春也愣住了。 两人:°a ° 相互对视了几秒后,双方都忍不住笑起来,宴青川一边笑,一边问郁寻春:「你笑什么?」 说这句话时,他低头对着郁寻春,狗甩水那样甩着脑袋上的雪。 郁寻春笑着挡住飞过来的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宴青川怕他再退一脚用力踩湖里去,连忙拉住他。 身上的雪抖一抖倒是掉了,夹在髮丝里的雪粒却不好处理,宴青川拍了好两下也没弄干净。 郁寻春招唿他:「你头低过来。」 宴青川乖乖把脑袋凑到他面前。 郁寻春垂眸帮他清理着那些藏在髮丝深处的雪,他的手一直露在外面,没戴手套,指尖擦过头皮时凉凉的。 宴青川的头髮比郁寻春更短些,又黑又硬,平时那么高的个子就很难看到发缝。 低着头也看不到。 他的头髮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非常不讲道理地闯进了郁寻春的生命里。 郁寻春注意到宴青川耳边的发从里还夹了粒白,伸手过去给他掸掉。 第168页 恰好宴青川抬头:「还没好吗,脖子酸。」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不知道从哪里起了一阵风,树梢轻轻摇晃,雪花淅沥地落。 二者之间的氛围却陡然暧昧起来,究竟是谁先将视线从对方的眼睛,滑向唇的,已经无从追究。 双方的视线都在对方的眼唇间流连,不由自主靠近。 鼻息逐渐交融。 「阿宴!寻寻!」不远处传来老爷子的唿唤。 郁寻春一惊,身体比脑子还快,勐地推开宴青川。 他回头,目之所及的湖岸尽头并没有老爷子的身影,但依旧能听到他越来越近的声音。 「来了!」郁寻春刚应了声,耳边传来咔嚓咔嚓几声脆响。 他慌慌张张转头,宴青川在几米开外的湖面上惊愕地同他对视。 岸上的郁寻春同样满目愕然。 宴青川落进冰窟。 「宴青川!」 郁寻春忙向他奔来。 「等一下,别——」 他没阻止得急,郁寻春已经一脚踩上碎冰,跟他一起掉进了湖里。 这个笨蛋。 宴青川会游泳,郁寻春又不会。 第60章 第 60 章 第60章 早春的湖水, 混着寒冰,冷得刺骨。无论是宴青川还是郁寻春,在跌进湖里的瞬间,便被那股凉意裹挟。 宴青川还好, 但郁寻春是真的怕水。 掉到湖里连扑腾都不会, 直直往下沉。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就近钓鱼的人,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人掉湖里了,一下子所有人都朝他们跑过来。 郁寻春脑袋是僵的。 胸下的水很黑,看着仿佛要彻底将人吞没那般, 他似乎已经不会思考了。 但出于求生的本能, 紧紧抱着身边的碎冰。 他费劲地抬眼, 宴青川已经游到他身边。 「还好吗?」 郁寻春懵着脑袋点头, 下意识关心他:「你呢?」 「我没事。」 听了这话郁寻春就不吱声了。 宴青川搂着他的腰往岸边去。 两人离岸不远,就是身上冲锋衣的羽绒夹层吃了水沉,再加上浑身麻木,上岸比想像中困难。 就近的鱼友已经匆匆跑了过来,没人敢靠近那块危险的湖面,都在岸上救援。 有人往湖里丢绳子,让两人抓稳。 有人在宴青川伸手到岸上时,第一时间抓住,几人一起用力把他们从冰水里捞起来。 「没事吧没事吧?」 「快快,谁有热水先给喝两口。」 「先把湿衣服脱掉。」 「先穿我的凑合一下。」 郁寻春一张小脸冻成茄色, 没有颜色的唇不停打着颤。 对于旁人的帮助, 只会机械性地道谢。「谢谢」和「我没事」两个词翻来覆去说。 「先喝一口。」 宴青川看起来并不比郁寻春好多少, 但他的情绪至少很稳定, 半搂着郁寻春,把鱼友递过来的保温杯餵到他唇边。 热气氤氲, 扑在脸上却好似没什么感觉。 郁寻春的脸,好像比热水冒出来的水汽还白。 郁寻春把杯子推给宴青川。 宴青川便顺势喝了口,是苦涩的浓茶。 郁寻春掉进水里后人就不大对,咖啡因可能会引起他的焦虑,但现在的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再把保温杯递过去,郁寻春这回没推辞,木着手捧着保温杯。 很冷,他手僵得跟鸡爪似的。 几口热汤下肚,情况才稍微好点。 幸运的是早已不是寒冬的天气,今天太阳很好,这会儿正值正午,还算暖和。 但就怕失温。 鱼友七嘴八舌,有人问要不要叫救护车,又有人说等救护车过来人都硬了,问他们是不是开车过来的,车停哪里,要先把人送到车上去。 老爷子听到喊有人落水就飞快赶过来,老远看到人群里湿透的宴青川和郁寻春,魂都吓飞了。 鱼友一看,才知道这俩小年轻是老李的孙子。 几人帮忙把宴青川和郁寻春送到停车坪去。 一路上询问声不停。 「没事吧?」 「是不是很冷?」 「没事没事,马上就到了。」 把人塞上车,老爷子第一时间打开暖气,又翻出后备箱里郁寻春准备的厚毛毯。 让他们赶紧把身上多余的湿衣服脱下来,换成他常备在车里应急的衣服。 丢在冰上的渔具老爷子也顾不上收拾,和鱼友们道了谢,车门一关,油门一踩,几乎把颠簸的山路开成高速。 车上暖气打得很高,老爷子热出一身汗,脱得只剩一件短衫。 「现在怎么样,还冷不冷?」 老爷子透过后视镜,看宴青川的状态好了蛮多,便指挥他:「保温箱里有热水,你拿出来,和寻寻多喝几口。」 宴青川到这会儿看着脸色缓了很多,郁寻春却一直没什么血色。 老爷子有些担心:「寻寻好点了没?哪里不舒服你就给爷爷说,啊?」 郁寻春点点头。 老爷子又哄:「别害怕啊,爷爷马上送你到医院。」 郁寻春还是点头。 老爷子看着他那张惨白的小脸就不放心,一边恨不得把油门踩到飞,一边给就近的宴家医院打电话,让派救护车过来。 第169页 宴青川倒出热水后递给郁寻春,郁寻春安安静静地低头喝水,宴青川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摸摸郁寻春的脸。 体温已经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在水里待太久,上岸后也做了些简单的救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郁寻春更像是吓到了,救上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 见他喝完了水,宴青川又问:「还喝吗?」 郁寻春摇头。 两人坐在一起,换了身干净衣服,毛毯半挂不挂地搭在身上。 放下杯子,郁寻春又紧紧地牵住宴青川。 两只手牢牢地握着他的右手,握得很紧,三只手叠在一起已经有些潮乎乎的汗。 但宴青川并没有把手抽出来。 他拿左手摸他,郁寻春就猫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宴青川又顺势摸摸他的头,安抚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能感受到这一刻,郁寻春极其没有安全感。 很快到山下,救护车已经等着了,郁寻春却转头把脸埋在宴青川肩头,不愿意下车。 老爷子有些着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郁寻春不说话,就摇头。 他很少有这种任性的时候,宴青川手落在他颈后,轻声和他说话:「不想去医院,是想回家吗?」 郁寻春点头。 宴青川看向老爷子,这会儿不喊老头了:「爷爷——」 老爷子哄郁寻春:「先让医生给你检查下,没事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以郁寻春的懂事程度来说,这种时候他应该是极其配合的。 特别是面对的还是长辈。 但这会儿他却一声不吭,只摇头。 「好好好,不检查不检查。」老爷子一拍腿,「走走走,爷爷送你们回家。」 「回家泡个澡,睡一觉就好了,寻寻。」老爷子在前面轻声细语地哄着孩子,「不害怕哈,没事的没事的。」 宴青川只穿了一件老爷子单薄的长袖衫,轻易便感受到了肩头的湿意。 他拿脸蹭蹭郁寻春头顶,落在他脑后的手轻轻拍着。 一脚油门踩到家,老爷子跟着进屋,还对宴青川说:「估计吓狠了,你快带他上楼缓一缓。」 刘叔已经在楼上放好了热水,还煮好了姜茶。 宴青川问郁寻春能不能走,郁寻春点头。 他带人上楼,走前让老爷子别担心。 老爷子的车和渔具都还在山上,总得去拿,他柔声道:「那寻寻,爷爷就先走了?」 郁寻春转头和他挥手,终于说了话:「爷爷拜拜。」 老爷子放了心,笑着和他道别。 宴青川也笑了。 觉得他怪可爱的。 车上两个多小时的热风吹过来,人早就缓过来了,但郁寻春始终闷闷不乐,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才放松了些。 刘叔给两人房间里的浴缸都灌满了热水,站在二楼,郁寻春却不愿意松手。 宴青川带他去浴室,郁寻春任由他牵着。 给他脱衣服,也乖乖抬手,宴青川让他先进去,郁寻春又不动了。 郁寻春一直低着头,宴青川抬起他的脸,摸摸他绯红的眼角:「那要一起吗?」 郁寻春点了下头。 他好像一直陷在宴青川落进冰窟的噩梦里,分离焦虑前所未有的严重。 宴青川便和他一起挤在浴缸里。 三楼顶上的露台,有个大浴池,四五个人坐在里面也绰绰有余,但因为搬来就是冬天,一直没用过。 楼下房间里的浴缸,平时单人用略微有点宽敞,但两个人用又显得有些逼仄。 宴青川背靠着光滑的瓷缸壁,郁寻春坐在他身前,后背贴着胸腹。 宴青川微微前倾,贴着郁寻春的脸蹭了蹭,手在水下玩着郁寻春的手指:「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郁寻春垂着眸。 「吓到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你把我推到湖里去了?」 郁寻春点头。 「但你自己不也掉下去了?」宴青川让他在水里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郁寻春跨坐在他身上,「你当时可是急得一脚踩进湖里。」 他想救他,却连自己不会游泳都忘了。 郁寻春偏头避开宴青川的眼睛,可他的鲁莽不仅没有帮上宴青川,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凭宴青川自己,他应该很快就能自救上岸。 这次是侥倖离岸近,附近也有人,那换个恶劣一点的环境呢。 「为什么要去想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 宴青川看着他:「这一次我们很幸运,下一次我们避开湖岸边的路走不就好了?」 「可是……」 明明应该是很开心的一天,但都被他搞砸了。 他差点害宴青川丧命。 郁寻春很害怕。 「寻寻。」 水声哗啦,宴青川从水里抬起手,将郁寻春的头髮全部都捋到脑后,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心。 「已经发生的事,不会因为你的过度自省发生任何改变。」宴青川很少这么认真地和他说话,「你要学着以一种『接受一切发生』的心态去面对所有事。好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郁寻春额头往后推,让郁寻春不得不抬起头和他对视。 第170页 宴青川:「我并不觉得你犯了什么错。但如果你觉得你做错了,那你刚才给我道了歉,我接受了,我们就把这件事翻过去了。」 郁寻春兴致并不是很高,人蔫蔫的。 「你再说一遍。」 郁寻春看着他,宴青川重复:「再说遍对不起。」 「对不起。」 「没关系。」 郁寻春眼眶一热,掉了粒小珍珠,砸在水面消失了。 他以前确实很难将对不起说出口,后来又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向宴青川道歉,虽然每次宴青川都说不是他的错,但如此正式的三个字还是第一次。 没关系三个字,接在道歉的话后面,就代表他被原谅了。 对于陷入自责和懊恼的人来说,没什么比这句话更有力量。 宴青川抱住他,极有耐心:「你看,今天的事不管是我,还是那些鱼友,或者我家老头,没有一个人苛责你。你也不能苛责自己,知道吗?」 「你可以犯错,没有关系。犯了错就道歉,收拾好残局,然后下次避免。」 「好。」 郁寻春想起了他记在本子上,提醒自己的「碎碎平安」。 他知道自己应该改掉自己坏习惯,只是根深蒂固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自我谴责,或许有所改善,但很难完全改掉。 宴青川拿起一旁的手机,翻出一张郁寻春的照片。 「这是你。」 郁寻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疑惑地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宴青川打开卫星地图,定位自动锁定在当前:「你现在在这里。」 他缩小地图:「这是你所在的街区。」 再缩小:「a市。」 「华国。」 「地球。」 「银河系。」 「太空。」 宴青川问:「你还能找到地球吗?」 郁寻春摇头。 「那你还能找到你吗?」 自然是不能的。 「你看,在宇宙里,地球都那么渺小,那你更是一粒尘埃。而你这粒小尘埃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对地球对宇宙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宴青川拿手机碰了碰郁寻春眉心:「你觉得呢?」 郁寻春要被宴青川说服了。 他没有办法反驳宴青川,他甚至觉得宴青川说得很有道理。 对他来说仿佛天塌一样的错误,于这个世界来说,不值一提。 宴青川是对的。 宴青川又问:「在车上哭也是因为这个,觉得很愧疚?」 郁寻春:「不是。」 「那为什么?」 「因为宴爷爷……」就真的好像是他爷爷一样。 宴青川失笑:「怎么就不是你爷爷,我爷爷不就是你爷爷吗?」 他在水下握着郁寻春的手,郁寻春不知道说什么,额头抵在他肩膀上,伸出一根手指,在宴青川身上画来画去。 紧实的腹肌,肉眼可见地紧绷了下。 郁寻春低头,和水里的东西对视了一眼。 他又看了下宴青川。 那眼神怎么说呢,让宴青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上一秒还在义正严词做心理疏导,下一秒就开始耍流氓? 宴青川笑倒在郁寻春身上,捂住他的眼睛:「你别用这种看色魔的眼神看我。咳……这还不是怪你,人家本来安安静静的,谁让你瞎摸。」 浴室水汽蒸腾,两人水下的皮肤都泡得有些发红。 郁寻春沉默着,宴青川说:「没事,缓缓就好——唔?」 他的声音变了调。 郁寻春握了上去。 「我帮你。」他声音很轻。 水声哗哗地响,缸里的水晃出来很多,盪在地上,泼湿了缸边的瓷砖,潺潺流向下水口。 两人面对面坐着,四只手交叠着握着同样的东西。 宴青川仰头去亲他,吻落在颈侧、肩头、耳畔,偶尔有些痒,郁寻春会轻轻缩一下,但他并没有躲开。 唯独要落在唇上时,他往旁边侧了侧,带着潮意的吻便点在了他唇角。 「不想亲?」宴青川靠在他身上。 郁寻春说:「……不是。」 「那为什么要躲?」宴青川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平时有所顾虑不敢做的,在当下的情况里倒是理所当然。 咬完,舌尖轻//舔牙印,微微用力吮//吸。 洁白的画布上,便留下了一个暧昧的印记。 他按着郁寻春的腰,直白地问:「在湖岸边,你不是想吻我吗?」 还有上次,在海边。 既然想吻他,又为什么要逃? 郁寻春挂在他肩上,默默承受着,偶尔埋首或偏头的时候,嘴唇会划过宴青川的皮肤。 但也仅仅是划过而已。 不同于宴青川,他从没在宴青川身上留下什么,除了偶尔没控制住,指甲划过后背的红/痕。 但一旦意识到他弄伤了宴青川,他就会马上收手,蜷着手指,用掌根按在他身上。 宴青川将他的手抓到身前,亲了亲手腕。 很久后郁寻春才说:「我也不知道。」 当没有理智,被欲望驱使时,他的身体会遵循本能地去追寻宴青川。 当他回过神,他又总是忍不住得后退一步。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不敢亲他。 第171页 好像一旦吻上去,他就没了退路。 「那你要快点知道。」指腹摩挲手背,宴青川又在他肩头咬了下,自下而上地望着他,「别让我等太久,我很急。」 郁寻春垂首同他对视。 宴青川说他很急,但他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一直是笑着,说着催促的话,表情上却看不出一点催促的意思。 更像是—— 不着急,慢慢来,他有耐心。 - 浴缸里的水换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平静下来。 郁寻春抬起手,看着自己皱皱巴巴的指腹。 宴青川从外面进来,抓过他的手:「看什么?」 郁寻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宴青川跨进浴缸,坐在郁寻春身后,拆开包装:「小鸭子。」 郁寻春当然知道是鸭子,他又不是瞎子。 他把栽倒进水里的橡胶鸭子翻过来:「我是说,拿它干什么?」 宴青川搅动水面,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橡胶鸭子随着水浪起伏。 他说得理所当然:「给你玩。」 郁寻春:? 这有什么好玩的? 「小朋友洗澡不都爱玩小鸭子吗?」 「谁是小朋友?」 「我?」 郁寻春反手泼了宴青川一脸水。 「多好玩啊。」宴青川抓住他的手,把鸭子叠起来。 小鸭子重在大鸭子背上,但最多叠上三四个,轻轻拨弄一下水面,鸭鸭塔就倒了。 他看郁寻春:「不好玩?」 郁寻春:「……还行。」 嘴上说着还行,脸上都是无语。 「那这样……」宴青川曲起腿,膝盖露出水面,他依旧抓着郁寻春的手没放。 两人捏住一只粉色的鸭子,按进水下。 拇指微微松点力,水下冒出一小串气泡。 然后再将鸭子拿出来。 小鸭子漆黑的豆豆眼对着郁寻春,郁寻春不明所以。 耳边宴青川「嘿嘿」笑了下,带着他的手一挤,橡胶鸭吐了口水到郁寻春脸上。 水珠挂在郁寻春眼睫上。 眨了下眼,跟眼泪似的顺着脸颊滚落。 郁寻春没回头,再次将手里的鸭子埋入水中。 宴青川伸手另外抓了一只在手里:「好玩吧?」 噗—— 郁寻春手里的鸭子歪了头,细细的水柱打进宴青川嘴里。 郁寻春双眼弯弯:「好玩。」 「很好,学以致用。」宴青川吞了口洗澡水,对着郁寻春一捏。 橡胶鸭咕叽叫了下,郁寻春一边挡一边餵鸭子喝水。 平静下来没多久的浴缸再次晃荡起来。 水波撞着缸壁,小鸭子偶尔也会撞上缸壁。 浴室里闹腾腾的,当然郁寻春比较安静,只攻击不出声,倒是宴青川的声音不带停。 「看我这招!」 光听声音,不明所以的人大概还要以为是什么武侠片拍摄现场。 实则,是一场幼稚的鸭鸭大战。 最后宴青川把小鸭子排排站地摆在浴缸沿上时,郁寻春突然想到了白尧的话。 她让郁寻春进行自我母育,但宴青川的举动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再抚育。 他虽然只比郁寻春大三岁,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郁寻春是个小孩。 他一遍一遍地说,虽然郁寻春总会嘴硬反驳。 但听多了,好像时常也真的会有一种「哦,我是个孩子」的想法。 特别是在和宴青川相处时,当快乐袭来,他真的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宴青川好像总是故意在弥补那些郁寻春缺失的童年,但他又每次都比郁寻春更投入更享受。 他先沉浸其中,他自己就玩得很开心,反而让郁寻春没有负担。 就是那种「这个人在帮助我」「他都是为了我好」的负担。 他跟着宴青川的脚步,沉浸在当下的愉悦中。 宴青川很幼稚,至少在家人和郁寻春面前很幼稚。 他的这种幼稚,是用爱滋养出来的。 然后他又用这份爱来浇灌郁寻春。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有颜色,郁寻春想宴青川一定是一颗剔透的钻石。 他成熟的外表下,是纯粹又干净的底色。 像圣母院的玫瑰窗,阳光穿透那一片片彩色的玻璃,在地板和墙上落下带着美丽色彩的光影。 那些光彩陆离的光斑是宴青川。 头顶瑰丽的彩绘玻璃也是宴青川。 窗外耀眼的阳光还是宴青川。 郁寻春半张脸都藏在水里,只有一双大又圆的眼睛在水面之上。 宴青川凑过来,将他的湿发都捋到脑后,一同盯着空空如也的水下:「在想什么?」 郁寻春十指交叉握在水面,掌心轻轻一挤,拇指之间的缝隙中扬起一股细细的水柱,打在宴青川脸上。 他笑着回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在想怎么偷袭你。」 第61章 第 61 章 第61章 折腾来折腾去, 郁寻春和宴青川在浴室里呆了半下午。 驱寒的茶一直在灶上拿细火滚着,两人各自喝了一碗,晚饭后又吃了预防感冒的药。 睡前郁寻春仍有些心有余悸似的,第一次主动地贴在宴青川怀里。 第172页 半夜, 郁寻春被热醒了。 他仿佛靠着什么火炉。 刚醒的时候郁寻春还有点懵, 下一秒意识到原因, 勐地从床上弹起来。 宴青川发烧了,摸着浑身滚烫滚烫的。 「宴青川?」郁寻春轻轻推了他一下。 宴青川半醒不醒,单臂搭在郁寻春腰上, 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 额头贴在他腰侧, 隔着睡衣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郁寻春匆忙下床, 跑下楼去翻找医药箱里的体温计和退烧药, 要上楼时又退回去,急匆匆去厨房接了杯水。 夜里,整个别墅区都非常安静,偶尔能听到窗外传来几声野猫轻叫。 郁寻春一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体温枪一测,奔着三十九度去了。 大概连宴青川也没有想到,两人之中,生病的那个居然是他。 被郁寻春叫醒吃药时,还在笑。 「好久没生病了。」宴青川说。 就连上次两人在雪地里打滚,他也没发烧。 「这有什么好笑的。」郁寻春怪不高兴的, 眉心拧着, 表情不好看。 「是不好笑。」宴青川马上收了笑, 「我生病你怎么还凶我?」 「我——」郁寻春闭嘴不说话了。 他让宴青川躺下, 转身去浴室里给他拧毛巾,帮他擦脖子擦手心。 郁寻春问宴青川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院? 退烧药刚吃还没生效,宴青川确实不太舒服,但也就是发烧时的浑身不得劲,其他的倒没什么。 他有点困,但看着郁寻春来来回回地照顾他又觉得很有趣。 宴青川伸出手,勾起郁寻春一缕头髮,绕在指尖。 绕不上第二圈,头髮就散了,但宴青川乐此不疲地勾他头髮玩。 郁寻春发烧的时候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宴青川却这么有活力,抓着他捣乱的手让他别闹。 宴青川勾上他的腰一用力,郁寻春猝不及防地砸在了枕头上。 「干什么?」他手里还捏着毛巾,伸手去推宴青川。 宴青川环抱着他不撒手,在他胸前蹭了蹭脑袋。 他摸到郁寻春手里的毛巾,扬手丢到地上去。 「一会儿就退了,」宴青川说,「陪我睡会儿。」 郁寻春低头,手顺着脖子一直摸到额头,宴青川顺势抬眼看他,两人对视,宴青川凑上去亲了下他下巴尖。 然后心满意足地窝在郁寻春怀里闭上眼睛。 没多久,退烧药起效,宴青川开始出汗。 郁寻春想起身拿毛巾给他擦擦,稍微动一下,就能感受到腰间的桎梏。 宴青川闭着眼,看着像睡着了,滚烫的鼻息落在他胸前,脸因为发烧泛着潮红,前额后颈和鬓边的头髮都湿完了。 连带着郁寻春也热出一身汗。 他轻轻拎开宴青川的胳膊。 「宴青川,你出了好多汗,我给你擦擦。」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哼哼唧唧往郁寻春怀里钻,就是不撒手。 郁寻春抬手挡了下眼,抿着唇有些无奈。 他很多时候好像总是拿宴青川没办法,撒一下娇就会心软,耍下无赖也会没辙。 更别说宴青川现在还是个病人,郁寻春一边在心里想着还是把湿衣服给他换掉更好,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 宴青川安静下来,潮热的额头贴在郁寻春颈边,郁寻春扯着衣袖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至于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郁寻春也不知道。 大概是在宴青川退烧后。 早晨,宴青川在郁寻春怀里睁开眼。 烧彻底退了,只是身上的汗有些黏煳,宴青川起身想去洗个澡。 避免吵醒郁寻春,宴青川动作很轻。 但他一动,郁寻春也跟着动,闭着眼摸上他额头。 宴青川以为他醒了:「寻寻?」 郁寻春的手还放在宴青川额前,闭着眼,没有声音。 他没醒。 动作是潜意识的。 也不知道他一晚上,这样探过多少次宴青川的体温。 宴青川起身的动作一顿,反而往郁寻春怀里埋得更深。 他收紧手臂,郁寻春也跟着搂紧了他,额前的手滑到后肩,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宴青川撩开他的额发,半捧着脸凑过去。 这个吻是奔着嘴去的,宴青川真的很想亲他。 吮吸唇瓣,用牙齿轻轻地磨,然后舔一舔,顶开唇齿。 但他却在即将贴上郁寻春唇时,停了下来,十分克制地将这个吻落在郁寻春脸侧。 但也没克制住,悄悄往旁边挪了一寸,吻了下唇角。 - 宴青川病好之后,郁寻春准备出趟国。 早两个月前,制琴师就给郁寻春发邮件,告诉他定制的大提琴做好了,但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郁寻春一直没去取琴。 虽然能直接让那边工作室把琴送过来,不过郁寻春还是想去现场试试琴,有什么问题也好沟通调整,不然来回空运始终耽误时间。 而且他还能顺便採风。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工作安排。 「你的工作安排,就是去听音乐会?」宴青川举着手上四五张音乐会门票,「还一个人去听这么多?」 「你怎么随便翻我行李?」郁寻春夺过他手里的门票。 第173页 宴青川理直气壮:「我没翻,是你自己放在行李箱最上面的。」 郁寻春懒得理他,把门票放进票据夹里。 听音乐会是因为他想和交响乐团合作,但不同的管弦乐团从乐器组合再到演奏风格都有所不同,他需要去感受一下,再选择最合适的乐团进行合作洽谈。 这一趟也属于公费出差,不同的音乐会分别在不同的城市和国家,取了琴要连着做几天空中飞人。 根本就不是单纯去享受的。 「我不管,」宴青川不讲道理,「你也要带我去听音乐会。」 郁寻春其实也预订了两场国内的演出,其中a市交响乐团的演出,郁寻春订了两张票。 本来就是等回来之后邀请宴青川去看的,但这会儿听到宴青川这样说,他一下就有点说不出口。 转身收拾行李:「才不带你。」 宴青川:「为什么不带我?」 郁寻春把衣服都放箱子里,没理他。 去机场为了防止又像上次那样遇到意外,这回郁寻春全程走的vip,宴青川把他送到登机口,让他落地报平安。 真啰嗦。 郁寻春耐着性子应了声知道了,然后道:「我走了。」 「走吧,」宴青川说,「早点回来。」 飞机是直飞,中途不转机,航行时间依旧很长。 郁寻春上机便戴上耳机开始工作,时间倒也不难熬,转眼就到了。 他搭车前往酒店,办理好入住,进到房间,郁寻春才给宴青川发了消息。 两国时差大概是七个小时,这边是傍晚,宴青川那边差不多已经是深夜。 按照平时的作息,宴青川已经睡了,但郁寻春消息发过去,下一秒宴青川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他弯腰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挂进衣柜,顺手接起视频,有些意外:「你还没睡?」 不会特地在等他吧? 当然,这话郁寻春说不出口。 不过看一眼也知道了,宴青川穿着睡衣靠坐在床边。 「晚上加了点班,」宴青川说,「刚想着你怎么还没到,你的消息就来了。」 「哦。」郁寻春语气有些干巴,「那你睡吧,我到了。」 宴青川笑了笑,又问他一会儿怎么安排,郁寻春说打算出门逛逛。 看他那边打哈欠,郁寻春催着结束了通话。 还以为没说两句,挂完电话一看,他们居然打了快四十分钟的视频。 都说了些什么说这么半天? 其实根本没说什么重要。 就是瞎聊,郁寻春一天都在飞机上,没什么可说的,宴青川倒是连陈助理今天上班穿了套新西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告诉了郁寻春。 郁寻春笑着收起手机,推开露台的门。 他现在生理上也是有些困,在睡觉和出门採风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头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郁寻春出门觅食,又去当地有名的大教堂转了转。 沿着河岸慢悠悠地走。 广场上鸽子惬意地迈着小步,周围有许多表演的街头艺人。 郁寻春遇到个吹萨克斯的,吹的是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不知道是演出者的自作曲还是本地的民谣,在萨克斯独特的磁性音色的演奏下,深沉又轻柔,带着淡淡的忧伤。 曲不醉人人自醉。 郁寻春感觉手里差杯小酒。 走过桥又遇到个拉小提琴的。 这些街头艺人各占一方,互不相干,演奏的音乐也大相庭径,不过飘扬的乐声在河岸上空交融,又别是一番乐趣。 郁寻春沿着河岸回了酒店。 闭上眼睛时他心想,明天要不要也去广场上找个地方拉拉大提琴。 如果是以前,郁寻春断然不会生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 在他从小的教育里,大提琴就应该穿戴整洁,坐在礼堂中,在掌声中演奏。 闭着眼陷在枕头里的人,轻轻弯了下唇。 郁寻春觉得自己是被宴青川传染了。 因为刚才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出现的是宴青川说在广场上拉琴一定很有趣的画面。 宴青川明明不在。 但他又好像在。 - 第二天,郁寻春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制琴师的工作室。 接待他的是制琴师的助理,对方很抱歉地告诉他制琴师正在国外交流。郁寻春表示没关系,这点那位老师在他来之前就在邮件里向他表示过歉意。 工作室有两层,一楼大厅多是展示,有几扇紧闭的门,应该是工作间。 助理将他带上二楼,这里多是制作完成的琴。 郁寻春看到了自己的琴。 这把大提琴出自一位老牌的制琴师之手,用的是风干了几十年的欧料云杉,年轮顺直。漆色是金黄色底漆上覆了层均匀的红棕清漆,非常漂亮的颜色,灯光下油脂反射着细腻的光泽。 面板一角刻着郁寻春的名字。 制琴师将「spring」一词处理得非常好,刻在琴身上,丝毫不显突兀。 它放在那里就好像在同郁寻春招手。 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郁寻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 郁寻春拥有的第一把琴,是席余馥曾经任职于管弦乐团时使用的大提琴,也是一把意*利三年赛的金奖大提琴。 第174页 那把琴被毁后,席余馥又让名师给他定制了一把。 虽然也是定制,但定制过程中同制琴师的沟通,并没有让郁寻春参与。 席余馥一手包办了一切,将琴送过来时,特别给他强调她为了这把琴花费了多少心血。 如果说第一把琴,因为常年的相处而有些感情。 那么第二把琴,对于郁寻春来说仅仅是一把能拉的琴而已。 即使它出自名师之手,即使它价格不菲,即使席余馥为此费心颇多。 但他没办法对这把琴生出什么爱护之情。 就连后来出国,加入学校的交响乐队,他也宁愿自己去买一把普通的大提琴。 再然后就是前段时间在这把琴制作期间,随手买来过渡的琴。 算起来,这是郁寻春第五把大提琴。 但很不一样,光一眼,郁寻春就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琴。 和席余馥没关系,既不是叛逆,也不是过渡。 而是一把真真切切地属于他的琴。 他安静地擦弦、调音,搭上琴弓。 郁寻春看起来很平静,但握住琴弓的手却有点抖,很轻。 很难去形容这种紧张,不是对琴,而是这把意义非凡的琴,好像代表他彻底走出了席余馥的控制。 郁寻春并不讨厌大提琴,即便他从小在这上面吃了很多苦。 发着烧要练,手指磨出血要练,怎么哭都要练。 席余馥的目标好像是要将他培养成知名的演奏家,但她又矛盾的不允许郁寻春在这条路上深造,而要求他去学金融以便日后继承家业。 即使如此,她也不允许郁寻春荒废大提琴。 出国的机会是郁寻春据理力争得来的。他可以学金融,但他要去自己选择的学校,他考了全球排名第一的大学,席余馥没有理由不让他去。 在他被禁止玩音乐到出国前的那两年时间里,是郁寻春最沉默的两年。 为了防止他再出现那种脱离掌控的情况,家里的书桌上出现了摄像头,学校里他无时不被老师盯着,晚回家一分钟,也会被沙发上的席余馥质问。 在郁寻春厌恶这种让人窒息的家庭氛围,恐惧着强控制欲的母亲,挣扎着想往外跑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大提琴。 他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拉琴,就连他最没有感情的那把琴,也曾经敞开怀抱保护过他。 所以郁寻春不讨厌大提琴。 相反,如果只能带一样东西进坟墓。 放在以前,郁寻春一定会选大提琴。 以前的琴,多多少少都和席余馥有着关系。 但现在,以后,未来,他的琴都不会再和她有关。 可没有她,他也不会学琴。 席余馥不同于程晁等人。她是母亲,她和郁寻春之间有着深刻的血缘关系,有着千丝万缕难以言说的羁绊。 也正因为如此,在面对这把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琴时,他的情绪才如此复杂。 要是宴青川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对他说没关系。 郁寻春闭上眼,轻轻地,模仿着宴青川温柔的语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声没关系。 没关系。 郁寻春走在熟悉的走廊上,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将门后不敢哭出声,忍着眼泪练琴的小小人抱出来。 没关系。 郁寻春在藤条即将落在小少年背上时,拦住了施暴者扬起的手,他夺过藤条扔出窗外,将跪在地上的小少年拉起来。 没关系。 郁寻春走到因为失眠而通宵拉琴的少年身边,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他。 没关系的,他在心里说了很多声,拥抱了过去无助时的自己无数次。 手腕轻轻一抖,大提琴再次温柔地将郁寻春拥入怀中。 像水,似风。 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它永远都会和郁寻春站在一起。 琴声优美动听,这支大提琴和郁寻春配合得很好,几乎没有所谓的磨合期。 一曲结束,耳畔响起掌声,略显空荡的工作室,让这两道掌声有些突出。 两道? 郁寻春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助理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黄种人。 对方没有贸然搭话,等助理询问郁寻春琴的手感如何,且替他装包后,才上前。 他用英文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一名指挥家,问郁寻春任职于哪个乐团,有没有兴趣跳槽。 他给郁寻春递上名片,上面赫然写着a市交响乐团,职务是乐团的音乐总监,名字叫黄隆。 这个名字郁寻春并不陌生,一位非常知名的指挥家,一手将a市交响乐团带上了国内外乐团的第一梯队,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师。 「抱歉,」郁寻春说,「我并不是职业演奏者。」 听到母语黄隆双眼一亮:「我就说,这国内外新锐的大提琴家我都知道,怎么从没见过你。」 他想起大提琴上那个签名:「spring,是你的名字?」 郁寻春点头:「您好。」 仅仅是一支曲子,黄隆心里对郁寻春的评价就很高了。从技法上来看,他应该是常年练琴,从音乐表达的方面来看,他的曲子感情充沛,很有天赋。 他看起来很年轻,感觉也就二十左右,按理来说,这样的技术应该早就在国际各大赛事里打出了名气。 第175页 一聊黄隆才知道,郁寻春完全是个不知名的业余爱好者,主业是独立音乐人。 他很意外,又觉得很可惜:「为什么不走职业?」 为什么? 郁寻春没想过,但细想的话,其实他从没想过要走上职业大提琴演奏家这条路。 郁寻春:「不知道,没想过。」 「你父母也没想过?」 郁寻春笑笑没说话。 黄隆也不气馁,再三邀请:「现在也不晚,你还年轻,二十岁有没有?完全够你在圈子里闯出一片天。要不要考虑下我们乐团?」 郁寻春摇头:「我还是更喜欢做音乐。」 黄隆有些可惜,问他住哪里,需不需要搭便车。 郁寻春想着他本来后面也要去听黄隆指挥的演出,现在先和黄隆聊一聊也是好的。 他这种级别的大师可遇不可求,聊天也是一种偷师。 便不客气地报出自己的酒店,巧的是还真顺路。 两人聊了一路,黄隆越聊越喜欢,他发现郁寻春这小孩儿的某些音乐理念和他很合得来。 知道他要在游戏里做西洋和民乐融合的大型史诗音乐后,兴致更高了。 音乐无高低,管弦乐团和民乐团听着像是两回事,但圈子并不相斥。 他恰好认识一位国乐大师,说等郁寻春回国后找机会介绍他们认识。 两人互留了电话和微信,郁寻春临下车前,黄隆还想再努力一把。 他是真的惜才,不想放弃郁寻春这株好苗子,邀请他回国后去看他们乐团的演出。 「我已经买好票了。」 黄隆闻言也觉得真是凑巧:「哪一场?」 郁寻春报出场次时间。 这场演出是在乐团自己的剧院里演出,黄隆说:「那你到时候联繫我,等演出结束我带你在剧院逛逛。」 郁寻春当然不会拒绝。 将他送下车,黄隆靠在车边吸菸。 中途他一直没说,他觉得郁寻春长得有点眼熟,很像他刚任职乐团指挥时,队里的一位大提琴演奏者。 叫什么来着? 二十多年前的事,黄隆实在难得记忆。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黄隆只记得对方是个女孩儿,在大提琴这方面算不上特别有天赋,但极其刻苦,临近三十终于当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首席。 如果继续在这条路上深造,虽然不一定会有什么特别的成就。 至少可以稳坐几年首席,让她多年努力没有白费。 可惜心性不够坚韧,当上首席就好像彻底完成梦想那样松懈了下来,很快就被队里年轻又有天赋的小孩取代了。 之后就从乐团消失,倒是偶尔听同事说,好像退圈结婚生子去了。 对她记忆深刻,是因为在她成为首席前,是真的很刻苦。 对她印象又不算特别深,是因为她只是一位中庸的演奏者。 第62章 第 62 章 第62章 郁寻春没有回酒店。 和黄隆分别后, 他带着大提琴起了河岸附近的广场。 白天广场里的人并不比傍晚少,一大群鸽子在广场中央闲庭信步,调皮的小孩跑过去,鸽群唿啦一声飞开, 落在教堂房檐或者喷泉雕塑上。 远赴重洋来的游客站在鸽群附近, 高举着胳膊等待信鸽降落。 有人坐在咖啡店里闲聊, 有人欣赏着街头艺人的表演。 郁寻春穿过人群,向中央喷泉的位置走过去。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昨晚看好的位置上已经有了人。 那是一个穿着汉服的女孩, 编着漂亮的髮髻, 插着珠翠, 用古琴弹奏着一首经典的流行歌曲。 旁边摆着一个小摊, 立着一块小黑板,用英文写着免费汉服体验。 另一个穿着不同款式汉服的女孩,正在给碧眼金髮的小孩做髮型,围观的人发出一声声美丽的夸赞。 郁寻春远远看着,那边弹琴的女孩一抬头,两人恰好遥目相对,他微微颔首,女孩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郁寻春看了一会儿,转头开始寻找另外的地方。 他没有自备小凳或者音响,郁寻春只能找了个花坛坐下, 打开琴盒, 取出大提琴。 简单地擦弦调音后, 他持弓搭上琴弦。 对于表演的曲目, 郁寻春并没有事先准备,琴弓搭弦那一刻,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拉什么。 周围步履不停的游客,偶尔会向他投去好奇的一瞥,也有几人在他准备时,就驻足停下。 大概是好奇这个帅气的年轻人,能拉出什么样的曲子。 郁寻春选择了圣桑的《天鹅》,这是一首优雅而孤独的大提琴独奏曲。 很美的一首曲子,很能体现大提琴浪漫和纯澈的一首曲子。 河岸边人来人往,郁寻春并没有被影响。 没有专业收音和音响,大提琴水一样的琴声也传不了太远,只有零星驻足在旁的人才能听见,郁寻春也不在意。 揉弦拉弓,他自己就沉浸到了琴声里。 恰好他身后如镜的湖面上,一只白色天鹅展开翅膀划过,掀起一丝涟漪。 而后它在乐声中低下了高傲的头,梳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 郁寻春的琴盒斜靠在身边,并没有摊开放在地上,但仍有人往他脚下丢硬币。 硬币撞在他脚上,立着滚了两圈安静下来。 第176页 郁寻春觉得很有趣。 他又接连拉了好些曲子,想到什么拉什么,并不局限于古典。 驻足在他周围的人不算多,但停留的时间非常长,只要停下就很难再迈开步子。 直到他收起琴弓,掌声如雷。 郁寻春起身向大家鞠躬致谢,抬头时他看到了人群里穿汉服的女孩子。 对方对上目光,便自然地上前,她夸郁寻春大提琴拉得特别好,想要邀请他合奏。 女孩说的中文,好像笃定郁寻春也是同胞。 大概是生长在同一片土地的人,在异国他乡的奇妙共振,有时候仅仅是对上眼,就能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自己人。 远处,另外一个女孩已经收了摊,正在吹萧。 郁寻春欣然应允。 女孩性格很活泼,小百米的路,她都快把自己的身份证掏出来给郁寻春看了。 她说自己高中出国,现在上大二,学了十几年的古琴,想要宣传传统文化,所以开始了街头表演的生涯。除此外,她还是一名音乐博主。 和她一起的女孩也是因此认识的。 她问郁寻春介不介意她将演出视频传到网上。 说这话时,她双手合十,一副「拜託千万别拒绝我」的表情。 「稍等。」郁寻春闻言进了路边商店,再出来,帽子和口罩都戴上了。 「还以为能用你的帅脸引流呢。」女孩玩笑道。 郁寻春轻轻弯了弯眼。 女孩一愣,非常直球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郁寻春摇头。 女孩一喜,一句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还没问出口,就听他说:「我不喜欢女孩儿。」 「……fine,不用说了。」 郁寻春再次从琴盒里取出大提琴,问她们要表演什么曲子。 既然是东西方乐器的合奏,女孩们当然想要吸引更多的人过来,很快就敲定了曲目。 选择的是一首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耳熟能详的经典流行。 两个女孩不是第一次合作这首歌,都很熟悉,只是和郁寻春还需要磨合。 琴萧合奏自古就是绝配。 而古琴和大提琴虽都是低音声部,但二者表现天差地别,音色上古琴会比大提琴更高调。 两个小姑娘一开始担心会将大提琴盖过去,一时有些纠结,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更好。 见她们半晌拿不定主意,郁寻春只得出声:「先按你们的节奏来,我配合你们,先试试。」 二者闻言也觉得只能如此,毕竟这场合奏是即兴的。 古琴先起手,然后是萧,郁寻春没有急着加入,他先听了几段,才拉起琴。 他全程只为她们和声。 三种不同的乐器融合地极其美妙,歌曲进行到一半,旁边突然汇入小提琴的声音,郁寻春诧异转头,黄隆对他眨了眨眼。 这首奇妙的演奏,几乎将半个广场的人都汇了过来。 后面他们又接连表演了几首,一听黄隆是指挥家,小姑娘们让他帮忙歌曲编排,黄隆笑着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郁寻春。 之后除了外国歌曲外,他们又表演了一些国内经典名曲,比如《梁祝》《茉莉花》一类的。 天黑后小姑娘们走了,黄隆还拉着郁寻春来了首合奏。 一直到音乐会开场在即,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黄隆问郁寻春:「spring,你想不想学指挥?」 郁寻春愣了愣,黄隆肯定不会平白这样问,所以他是想……收他当徒弟? 他微微睁眼,黄隆看出了他的诧异,点头道:「对,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郁寻春反而犹豫了。 他对于当指挥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一个指挥家所拥有的音乐知识,对于古今作品的领悟和乐曲的掌控力,是他望尘莫及的。 黄隆挑眉:「怎么,是不想当我徒弟?」 「不是,您愿意教我当然是我的荣幸,但是……我怕辜负您的期望。」 黄隆也没有想到能在广场上再次遇到郁寻春,从他个人独奏时,他就在偷偷观察他了。 到他后面配合那两个女生,所表现出来的对于各种乐器的熟悉和掌握,大大地超出了黄隆的预期。 黄隆一开始还以为他仅仅是个优秀的大提琴手。 他想教导郁寻春,更多是因为他很难得。 明珠蒙尘,大概是他们这类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觉得这个孩子,应该站上更大的舞台,和更广阔的天地。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黄隆想让他当自己的接班人。 郁寻春摇头,他并不想在这点上隐瞒什么:「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往指挥这条路上发展。」 黄隆默了两秒,然后笑出了声:「一般人遇到这种机会,就算还没想好应该也会先答应下来。」 诚实地有些过于可爱了。 郁寻春:「我只是不想辜负您的费心教导。」 这确实也是会让黄隆再仔细考虑的一个点,他可不希望自己费心费力,最后竹篮打水。 他点点头,贊同了郁寻春的话:「那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再考虑考虑。」 - 这个考虑,一度让郁寻春很纠结。 他难以捨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又没想好是否要因此改变自己的职业方向。 第177页 而在这点上,宴青川帮不上什么忙。 这关乎郁寻春的未来,且是他不熟悉的领域,他没办法给郁寻春任何建议,让他放弃某一样去选择另一项。 这是郁寻春的人生,他能做的,只有不管他选择什么,都支持他。 郁寻春在床上滚来滚去,拽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又把自己松开。 明明两人在视频,宴青川却只能看到天花板,以及他不时「啊啊啊」的哼唧。 「你把明天的航班信息发给我,」那边宴青川也在工作,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对郁寻春说,「我去接你。」 今晚最后一场音乐会,听完郁寻春就要回国了。 郁寻春依言把航班信息发过去,宴青川又提醒他:「是不是该出门了?」 看了眼时间,确实距离演出时间很近了。 郁寻春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打车去剧院。 路上他收到了弹古琴小姑娘发来的连结。 就要壮壮:[spring,视频发出去了#嘿嘿] 视频是几分钟前发的,发布的第一时间,女孩就分享给了他。 郁寻春点进去,弹幕上飘着几个零星的[第一]。 他正准备退出,突然看到了博主头像下几百万的粉丝量。 计程车停在剧场外。 郁寻春有些意外地收起手机,第一反应是幸好自己全副武装,不然让网友发现对方和自己有关联,平白给人小姑娘添上一个污点。 他检票进去剧场。 另一边,壮壮平均视频的播放量都在小一百万,粉丝黏性特别高。 这边视频一发,同时在线观看人数立马飙到四位数。 郁寻春开始听音乐会时,弹幕已经非常热闹了。 [我要是没认错,拉小提琴的好像是黄隆?] [黄隆是谁?] [黄隆是国内第一的指挥家!我靠,壮壮姐你这人脉是不是太牛了。] [拉大提琴的小哥哥是谁?为什么要挡脸?是不是玩不起?] [他琴身上刻着『spring』诶。] [双厨狂喜,又叫spring又会拉大提琴,肯定是我玲!] [谁懂?这四种乐器的搭配好奇妙。] [大提琴的和声也太美了,好梦幻。] [壮姐你以后能不能多出点这种视频啊?] 这条视频的关键词太多了。 光是东西方经典乐器的碰撞和交融,就让它在短时间内冲到了首页。 特别是关于spring和黄隆二者之间的关系,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spring本来就是硬靠作品说话的制作人,年纪不大的天才音乐制作人,甚至疑似混古典圈,仿佛又给他叠了层buff。 桑朔刷到微博时,拿着黄隆的名字一搜,各种成就奖项和带队演出的经歷,一页都滑不到底,虽然他对古典音乐不了解,也忍不住咂舌。 经纪人看他表情很臭,不由道:「又在看什么?新专辑马上要发了,你别在这个关头去和黑粉吵架。」 桑朔仰躺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没搭理他。 「怎么了?」他看起来心情不好,经纪人有些担心。 「只是有点感慨人果然不能貌相。」桑朔单手托腮,「以前觉得怎么都比不上自己的人,其实是你永远也追不上的人。」 「?」 经纪人探他额头:「你病了还是我病了?怎么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 桑朔推开他:「不回家了,去工作室。」 「干嘛去?」 「练声乐。」 - 飞机同样是傍晚落地。 旅客陆陆续续下机,郁寻春坐着没动,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才解开绑在琴盒上加长的安全带还给空姐。 託运有些不放心,大提琴是跟着郁寻春一起登机的。 他背着琴盒走出廊桥,根据指引前去领取行李。 行李转盘附近站了很多人,郁寻春也等在其中。行李转盘慢悠悠转着,出口隐约传来的动静。 郁寻春的手机也响了,是宴青川的电话。 接通时,郁寻春先开口:「我还在等行李。」 「不急,」宴青川说,「我在出口等你。」 郁寻春轻轻应了声,又等了大概十分钟,看到了转到面前来的行李箱。 取下行李箱,郁寻春稍微加快了点出去的脚步。 他不想让宴青川等太久,也想快点见到他。 走出vip出口,郁寻春率先看到了宴青川的脸,周围没什么人,男人高高一个站着,很打眼。 走了两步,郁寻春慢半拍地看到他怀里那束花,人突然就跟被按了暂停键那般,卡壳了。 郁寻春驻足在距离宴青川几米开外的地方,没再上前。 倒是宴青川一看到他就笑,迈步过来。 没等宴青川靠近,郁寻春立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宴青川:「?」 「寻寻?」他加快脚步。 郁寻春也加快步伐,越走越快,后面隐隐有一种要推着行李箱扛着大提琴,直接跑路的架势。 宴青川人高腿长且不负重,占了点优势,长臂一捞,抓住琴盒一边肩带。 郁寻春总不能把琴丢下吧。 他用力拽了拽:「你放手。」 「我不要,」宴青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凑过去,「怎么看见我就跑?」 第178页 郁寻春扫过宴青川怀里的花,一大团白色,是他上次送给宴青川的同款白马蹄莲。 多看一眼,都感觉烫眼睛。 宴青川看到他发红的耳尖,瞭然:「害怕我给你送花?」 郁寻春抿着嘴没吱声。 「我呢,这叫礼尚往来。」宴青川笑着把花往他面前递了递,低头问他,「你要不要?」 「……bu」 没等他说不要,宴青川立刻截了话头:「不能不要。」 郁寻春抬眼看他,脸红红的,但又有点咬牙切齿:「那你还问我?」 宴青川笑得无赖,把花塞到郁寻春怀里,郁寻春下意识接住。 不同于他当时给宴青川带回来的那小小一束,这捧花沉甸甸的。 宴青川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还要帮他拿大提琴,郁寻春没让,宴青川也就随他。 两人一路到停车场,在后备箱放好行李,上了车。 郁寻春看了那束花许久,才转头对宴青川说:「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别人有人送花。」 宴青川驶出机场,闻言侧目看他。 郁寻春拨弄着花瓣,收花对于郁寻春来说是件陌生的事。 同样的花,他看着却是和上次给宴青川送花时,截然不同的心情。 小时候参加大提琴比赛,别的孩子就算不是第一名,也会有父母朋友抱着花去祝贺他。 郁寻春每次看着都很羡慕,试探性地问席余馥要,席余馥就说他脑子里只有这些无关紧要的。 「小时候以为自己是羡慕他们有花,现在想想,应该是羡慕他们那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 郁寻春谈论起这些,语气变得坦然又平静。 宴青川伸手摸摸他的头。 郁寻春拍掉,嘀咕:「不过收花的感觉也没有我想像那么好嘛。」 「为什么?我送你花不开心吗?」 郁寻春默了几秒:「感觉有点丢脸。」 宴青川更好奇了:「为什么?」 郁寻春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应该是开心的,觉得怀里的花怎么都好看,但看到宴青川抱着花在那里等他的时候,他有种想要挖个洞藏起来的窘迫感。 他不理解为什么宴青川能够那么坦然地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下。 就好像抱着花走出机场时,全世界都在看他,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两人的关系。 光是想想郁寻春就觉得很丢脸。 宴青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趁着红灯一转头,发现他耳朵红得要滴血似的。 他无声轻笑,郁寻春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宴青川笑着不说话,一脸「你自己猜」的表情。 还能笑什么,当然是笑他可爱。 到家,郁寻春也给宴青川带了礼物。 当然,在他嘴里那不叫礼物,就是随手的伴手礼。 不仅是宴青川,刘叔和宴南山、爷爷奶奶都有。 一起放在茶几上,其中最小的盒子是给宴青川的。 「是什么?」一个长条形的礼物盒,宴青川拿在手里晃了晃。 「你自己看。」郁寻春有点逃跑意味地抱着花去了厨房。 宴青川拆开包装,是一支钢笔。 还是一支并不便宜的限量款。 宴青川有理由怀疑,所谓的伴手礼,不过是为了给他买礼物的藉口。 郁寻春在水槽边插花,宴青川站在旁边玩笔,郁寻春嫌他碍事,把他往旁边推了推。 插好花,他把花瓶放进客厅。 转头宴青川还在玩笔,郁寻春转身,状似不经意地问:「宴青川,你周五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了?」 「哦,那你,要和我一起去音乐会吗?」 宴青川收起钢笔,笑:「不是说不带我吗?」 「……本、本来也没打算带你,是跟我约好的人临时有事去不了。」 宴青川脸上笑容更深,他很想说寻寻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撒谎。 郁寻春又说:「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我找其他人和我去。」 「好吧,」郁寻春脸上的表情刚松快一点,就听宴青川下一句,「那我去不了。」 「……」 郁寻春转头默默盯着宴青川看了眼,哦了声,要上楼了。 路过宴青川时被抓住手腕:「不再多邀请我一下吗?」 「你又不去我邀请你干嘛。」 「至少要问问我为什么不去吧?」 「我不想知道。」 「不行我一定要说。」 郁寻春拒不开口,两人无声对峙,宴青川失笑道:「如果你本来就是要邀请我的,那我肯定要去。但如果我是备选,我就不要去。」 他轻轻撞了下郁寻春的额头:「你是哪一个?」 郁寻春抽了抽手,没抽掉:「你放开。」 「你先回答我。」 郁寻春不吭声,宴青川歪头看他眼睛:「嗯?」 郁寻春别开头。 以往到这里,宴青川差不多也就放过郁寻春了,但他今天却有些强势,好像一定要让郁寻春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郁寻春从宴青川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压力。 就像他话里说的,他虽然很尊重郁寻春,愿意将主动权交到他手里,但他其实很急。 这个认知更让郁寻春有一些窘迫。 第179页 是知道宴青川在等他,但自己又难以启齿,但又不想让他失望的难为情。 宴青川看透了他,他明明知道他是特意邀请他的,但他偏偏不接受以往那种凌磨两可的表达。 郁寻春看到他的脸就生气,也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龇牙往宴青川脸上一撞:「特地邀请你的行了吧!」 他语气兇巴巴的,但脸很红,挣开宴青川两步就上了楼。 宴青川揉着生疼的鼻樑。 他探头:「寻寻,流鼻血了。」 郁寻春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宴青川捂着鼻子。 他「狼来了」的恶行太多了,就算郁寻春有点犹豫,但也是不相信偏多,握着扶手没动作。 宴青川强调:「真的。」 他一强调,郁寻春就更不相信了。要真流鼻血,他还能捂着脸和他说话? 肯定是骗人的。 「那也是你活该!」 「寻寻?」宴青川试探着喊他,见他当真没回头,才拿开捂脸的手。 掌心血迹猩红。 宴青川真流鼻血了。 他微微抬着下巴,抽了张纸走进洗手间,边擦鼻血边笑。 出现了一个大事故。 他的信誉在郁寻春那里岌岌可危,这可怎么是好? 第63章 第 63 章 第63章 乐团的演出在周五晚上八点, 郁寻春却一早就被黄隆邀请到了剧院。 黄隆带着他在剧院内闲逛,a市剧院上下一共有十层,院内设有大中小三个剧场。 其中大剧场最多可同时容纳两千名观众,採用的音响设备和控制系统也是全球顶尖。 此刻剧场内空无一人, 三层看台挑高二十米, 很是壮观。 舞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曲谱架, 黄隆邀请郁寻春站上指挥台。 「感觉怎么样?」他问郁寻春。 很难形容。 郁寻春站上指挥台的那一刻,竟然会生出一种,整个世界都尽在自己掌中的膨胀感。 这里并不是舞台中心, 但这里是剧院中心。 不管是乐池里的百位乐手, 还是观众席的上千观众, 都将注视着他。站在这里的指挥家, 不仅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还掌握着他们的听觉。 在乐队表演的九十分钟里,他将主宰一切。 黄隆问:「之前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郁寻春依旧站在指挥台上,站在这里那一瞬间,他确实产生了一种当指挥也不错的想法,但冷静下来,他依旧没有动摇。 他并不想撒谎:「黄老师,相比于成为一名职业指挥家,我还是更喜欢做音乐。」 顿了顿, 郁寻春补充:「但我真的很想跟着您学习。」 郁寻春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但看向黄隆的目光仍有几分忐忑。 黄隆笑意更深, 他听到郁寻春的话居然不怎么觉得意外。 如果郁寻春说, 他决心跟他走上指挥这条路,他或许才会有些意外。 郁寻春是个坦率又真诚的人, 这是除了他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外,黄隆最喜欢他的一点。 他领着郁寻春去乐队排练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听了你的歌。」 上次分别后,黄隆专门去网上搜了郁寻春的作品。 他把郁寻春的所有音乐作品都听了,毫无疑问,他的音乐是好的。 「我最喜欢你那两首吉他曲,」黄隆看他一眼,「很有灵性的曲子。」 正因如此,黄隆意识到他可惜郁寻春明珠蒙尘,但如果因为他的可惜,而让郁寻春放弃他自己的热爱,于郁寻春来说何尝不可惜。 他能在巨大的诱惑下坚持本心,更加难能可贵。 两人一路走着,偶尔有路过的人给黄隆打招唿,黄隆笑着应,带郁寻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国外几场音乐会听下来,有心仪的合作乐团吗?」 他给郁寻春倒了杯水,郁寻春起身双手接过,黄隆把他按回去:「我不讲究这些,放松点。」 「暂时还没有……也不是还没有。」郁寻春放下水杯,看向黄隆。 「想跟我们乐团合作?」 郁寻春点头。 自从和黄隆交流并且合作过,郁寻春心里的天平就偏向了a市交响乐团。 只是不知道乐团这边有没有合作意向。 「当然,」黄隆说,「合作过两天我约上老徐,再详谈。」 郁寻春双眼一亮,黄隆说的老徐,是上次他说要介绍给郁寻春的国乐大师。 「谢谢黄老师,麻烦您了。」 黄隆笑看郁寻春,直言道:「我也想过了,我喜欢你,愿意教你。等见到老徐我可是要介绍你是我徒弟的,别再叫我黄老师了。」 郁寻春立刻改口:「老师!」 去掉姓之后,这声老师黄隆听着格外悦耳。 之后两人一起沟通了许久关于合作的想法,一直到演出快开始,黄隆要去换衣服做准备,郁寻春才绕到剧院前面等宴青川。 郁寻春和黄隆一起吃的外卖,宴青川也是吃了晚饭才过来的。 远远看到他,郁寻春就快步过去:「宴青川,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他看起来非常开心,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兴奋。 宴青川将手指竖在唇边:「嘘,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第180页 郁寻春展颜:「那你猜猜。」 宴青川浮夸地摸着下巴,假装思考:「我猜你这些天纠结的事有了个好结果。就算你以后不当指挥,那位老师也愿意教你?」 ? 怎么被他一说,郁寻春都觉得没什么惊喜了,他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宴青川。 那种分享好消息的快乐劲儿都没了。 宴青川单手勾住他脖子:「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放开我,你真烦人。」郁寻春扒拉他。 宴青川不松手,低头凑过去:「我是不是料事如神?」 「是是是,你神机妙算全知全能行了吧!」郁寻春嘀咕,「下次不告诉你了。」 他小小声,宴青川还是听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许不告诉我,必须告诉我。」 郁寻春重重一哼:「你这么烦人,我才不告诉你。」 「不要嘛,」宴青川马上开始撒娇,顶着郁寻春脑侧磨蹭,「告诉我嘛,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 「宴青川,你能不能别耍赖!」 郁寻春不停地往旁边让,宴青川的脑袋从他头边滑到颈窝,那么大一坨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换在家里,郁寻春早就踩他了。 从剧场正门进去,是展示厅,之前黄隆没带郁寻春来这边。 离演出开始还有段时间,两人也不急,去厅内的艺术品商店逛了逛。从商店出来有条长廊,长廊两侧的墙上挂满了照片。 有点类似于剧院博物馆的意思,是a市剧院的歷史。 从剧院建造,到剧院乐团以及其他舞团的发展。 郁寻春看到许多乐团合影,他本来也没细看,直到目光扫过一张二十多年前的各声部首席合影时,突然顿住。 宴青川见他站着没动,也凑过来,盯着照片看了看,目光同样锁定在照片中某个人身上。 对方和郁寻春长得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 郁寻春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照片:「那是我妈。」 宴青川垂眸,观察着郁寻春的神色。 他面上看起来很平静。 像是意识到一般,郁寻春没侧目,却说:「我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两人越过那张照片,往演出剧场走,郁寻春脑中却不时浮现照片中席余馥的脸。 他说:「以前她提起她做首席的语气总是很骄傲,但那张照片看起来……她好像并不开心?」 合影上的其他首席都在笑,唯独席余馥没有。 虽然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郁寻春熟悉她,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这让郁寻春感到奇怪。 宴青川沉默了一瞬,拍拍他:「好了,演出要开始了,不许想了。」 「嗯,」郁寻春轻轻一笑,「我知道。」 两人前后迈入剧场。 剧院很大,一二三楼都有不同的入口,郁寻春没有买看台,买的是一楼靠中的位置。 这是一场大型演出,演出票全部售罄,场内座无虚席。 两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视野很好,正对着舞台。 宴青川凑过来和郁寻春说话时,正好赶上演出开始,郁寻春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声音压得很低:「嘘,别说话。」 宴青川不由失笑,只能坐好。 九十分钟的演出,除了中场休息时,郁寻春转头和宴青川说话外,他全程都很专注认真。 谢幕散场后,郁寻春还在说刚才的表演。 宴青川静静地听,古典乐于他虽然可以欣赏,但也仅限于此,说是说不出个四五六的。 他偶尔附和郁寻春几句,两人说笑着走出剧场。 刚刚迈出剧院的大门,身侧便响起一道女声:「郁寻春。」 郁寻春和宴青川同时顿住。 席余馥站在一旁,显然也是刚听了同一场音乐会出来。 这是郁寻春离家近一年后,第一次见到席余馥。 但不同于看到郁池夏等人时的反应,郁寻春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甚至有心思打量席余馥,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山崩地裂也不变色的淡漠表情,穿着秀场的春季新款,指间挂着一串佛珠。 就连她刚才叫郁寻春名字,也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起伏。 感觉到手被身侧的人捏了捏。 郁寻春看向宴青川,宴青川微微垂眸,轻声道:「寻寻,我有东西落在剧院里了,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好吗?」 「什么东西?」 「手机。」 郁寻春点头,并没有多想地转身回了剧院。 「郁寻春,你站住。」席余馥上前,下一秒被一堵高墙挡住。 宴青川侧身一步站在她面前,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席余馥的目光。 他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席女士,可以聊聊吗?」 「宴总,」席余馥好似这才看到宴青川,她虽然保持着礼貌,但话却尖锐,「我不觉得和您有什么好聊的,麻烦您让开。」 宴青川微笑,却在席余馥想从旁边绕过他时,再次挡住了她的路。 「宴总,您不觉得您的行为有些失礼吗?」 从年龄上来说,席余馥是长辈,从关系上来说,她和郁寻春是母子。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挡在她面前,席余馥并不会因为他背靠宴氏,就畏惧他。 第181页 「嗯,」宴青川点点头,笑道,「您可能不清楚,我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礼貌。」 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宴青川不按常理出牌, 席余馥直接哽住了。 豪门世家,哪个不是把脸面看得比天大,席余馥从未遇到过像他这般坦然无赖的人。 宴青川的体型在那里,他不让, 席余馥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看似和煦的笑容, 让人看了无比生厌。 席余馥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一种他笃定席余馥奈何不了他的压迫感。 这让席余馥感到烦躁。 她不喜欢仰视别人,特别是这个人还在和他争夺郁寻春的所有权。 宴青川凭什么? 她十月怀胎,差点命丧鬼门关生下来的孩子, 宴青川凭什么阻拦她? 退后一步, 就是认输, 席余馥不愿意。 她看向宴青川的目光不太友好:「宴总, 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挡在我和郁寻春之间?你们在交往吗?」 说到底,席余馥才是郁寻春的母亲,就算是宴青川又如何,如果她不同意,他们就不能在一起! 「如果我说是,您是要阻止我们吗?」宴青川浅笑,「可是,您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这里来吧?」 席余馥面色一沉。 作为顶尖豪门的继承人,宴青川完全是个不讲理的无赖。 席余馥根本无法用长辈的身份压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下意识地快速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冷脸道:「既然如此, 作为郁寻春的母亲, 那我也相当于是你的长辈。你们宴家难道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她企图攻击宴家, 来让宴青川恼怒。 宴青川脸上的笑丝毫未变, 语气懒散:「我们家怎么教育我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席余馥冷着脸和宴青川对视了片刻, 转身便走。 「席女士,我有件事想要问您。」 宴青川微微扬声,席余馥头也未回。 「据我所知,您出身音乐世家,上面有个知名的钢琴家姐姐,下面有个天赋极佳的指挥家弟弟……但您最高的成就好像就是a市乐团的首席,您是因此才放弃大提琴的吗?」 席余馥身形一顿,脚步不停。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宴青川的影响,但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却略显急躁。 席余馥站在电梯旁,接连按了好几下下行键,电梯门开,她按下b2,宴青川仍在原地。 宴青川笑道:「抱歉,私下调查了您一下,您不介意吧?」 啪啪啪—— 手指勐戳着关门键,佛珠晃晃荡盪地撞在电梯的金属面板上。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高跟鞋的声音响亮又急切,席余馥沉着脸脚步飞快。 突然脚踝一崴,要不是她动作快扶住了身旁的车身,就要跌倒在地。 但因为半撞上去,车辆警报声勐地响起,刺耳的声音迴荡在停车场内。 席余馥低头,脚腕看似没事,踩在地上却钻心地疼。 所有烦躁的情绪在这一刻攀至顶峰,席余馥脱下高跟鞋狠狠掷在地上,手上的佛珠也在大力之下滑脱,飞出去老远,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断了线。 珠子滚了满地。 - 席余馥彻底从眼前消失,宴青川才转身。 迈入剧院,他听到郁寻春在身后叫他:「宴青川。」 宴青川回头,发现郁寻春就站在门后。 他上前:「怎么站在这里?」 「你的手机……」 「没找到吗?」宴青川顺势摸了几下衣兜,「哦在我兜里。」 郁寻春半垂着眸,其实他根本没去找。 因为他记得散场时,宴青川还拿出手机回了条工作信息。 「走吗?」宴青川朝他伸手。 郁寻春握上去。 宴青川的车也停在负二楼,他怕现在下去遇到席余馥,提议说:「要不要逛逛?」 郁寻春轻轻点头:「好。」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出剧院。 剧院位于a市中心城区的中部,地处繁华,道路两旁高楼林立,霓虹流光溢彩。 时常有结伴的路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放在平时,郁寻春早就松开宴青川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半晌才移开视线:「宴青川。」 「嗯?」宴青川侧目。 郁寻春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就是你调查我妈的事。」 宴青川也静了一秒,而后问道:「你介意吗?」 郁寻春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 长这么大,郁寻春从没见过外祖一家,甚至他根本没听席余馥提起过。 宴青川说的那些,他更是不知道。 席余馥对他的说辞是因为他才放弃大提琴的。 郁寻春突然发现,二十多年来,他对席余馥的了解都来自她单方面的信息灌输。 宴青川没有第一时间接郁寻春的话,他在犹豫。 郁寻春心很软,像块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他担心如果郁寻春知道席余馥的过去,会更放不下她。 说到底,那是生养他的妈妈。 即使原生家庭的伤再痛,很多小孩也是想要竭力拯救母亲的。 第182页 但对于已经自成一套逻辑的家长来说,他们不仅会砍断小孩伸来的手,还会紧紧缠着他,企图将他拖进深渊。 宴青川不想看到那一幕。 他一直没说话,郁寻春有些奇怪:「宴青川?」 「听我家老头说,你偷偷在他面前叫我阿宴?」 「我没……」 「真的没有?」 郁寻春不吱声了。 「哦,你背着我就是『阿宴』,当着我的面就只会『宴青川』『宴青川』。」宴青川哼哼。 郁寻春沉默着不说话,耳根悄悄在发从中发烫。 「你不要转移话题,这和我们现在说的事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叫声阿宴来听听,我或许就会告诉你呢。」 郁寻春紧抿着唇,有些难以开口。 背对宴青川的时候,用阿宴来代指他,他说得非常顺口。 但面对宴青川时,这两个过分亲密的字,却很难说口。 宴青川在为难他。 宴青川确实在为难他。 他希望郁寻春像平时那样,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说「不想说拉倒」。 然后插科打诨将这一篇翻过去。 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如果郁寻春好奇想知道,迟早还会问他,而宴青川也不能说永远都不告诉他。 但他想等郁寻春状态更好一些的时候,再谈这件事。 郁寻春默了很久,宴青川状似耐心地等着,两人不知不觉走出去很远,穿过街道,到了江边。 风轻轻翻动着二者的衣摆,郁寻春转头看向宴青川:「阿宴,你在担心什么?」 宴青川一愣,随即失笑。 笑里有几分意外和无奈:「寻寻,你有时候……」 他一时词穷,见郁寻春认真等着他的后话,贴上去蹭了又蹭:「特别可爱。」 很多时候,宴青川都下意识将郁寻春放在了被保护者的位置。 因为觉得他脆弱又易碎,不想再看到他被伤害。 越喜欢他,越是想要替他遮风挡雨。 但他忘了,郁寻春能从那样的沼地里挣扎出来,他不是应该护在温室里的花。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直在寻找和奔赴春天。 郁寻春推他:「你别转移话题。」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你的舅舅是指挥家,你的祖父和大姨都是钢琴家。」宴青川说,「而你妈妈,既是第二个孩子又是其中天赋最平庸的那个。」 席余馥是家中最被忽视,又最被打压的那一个。 她既比不上姐姐,也追不上弟弟,一直生活在被比较的压抑中。父亲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肯定和赞许永远也轮不到她。 就算她没日没夜地刻苦练琴,也会很快被人超越。 即使努力成为乐团首席,她也没多开心,因为她的姐姐在她这个年龄已经进行了多场全球巡演。 她的弟弟也早就名声在外。 只有她还会为了一个地方首席的头衔沾沾自喜,所以她笑不出来。 席余馥就是在成为大提琴首席那年,遇到郁沛的。 郁沛的追求和体贴,让从未体会过温暖和爱的席余馥快速沉溺。 她很快怀了孕,而怀孕给了她恰到的松懈练琴的理由。 但事实证明,郁沛并不是良人。 他从一开始接近席余馥,就抱有不纯的目的。 她难产命悬一线时,他正和别的女人欢庆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席余馥的前半生是失败的,她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嚮往着美好的新生时,现实再次残忍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选错了人,她又失败了。 但席余馥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 她需要有一个载体,来承接她所有的怒火和不甘。 而那个载体,就是郁寻春。 她用怀孕生子来逃避自己的普通和平庸,她将所有问题都归结到无辜的郁寻春身上,以此来逃避自己再次的失败。 她要郁寻春比所有人都优秀,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席余馥将曾经自己所遭遇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復刻到了郁寻春身上。 很难说这么多来,在她日復一日地强调她为郁寻春的付出,她为他放弃前途大好的事业和走进失败婚姻这一谎言,是不是连她自己也坚信不疑。 宴青川搂着郁寻春的肩,同他站在江边。 掌心落在郁寻春头顶:「在血缘和爱人这两类亲密关系里,席女士都是被掌控的那个,而成为你妈妈,是她第一次拥有了支配的权力。」 权力会让人迷失。 也会让人忘记伤痛。 郁寻春趴在护栏上,静静看着江面:「因为她没有感受过爱,所以她不知道怎么爱我。」 「你觉得她爱你吗?」 游艇从江面驶过,水波层层散开,郁寻春安静许久,不太确定:「爱过吧?」 至少小时候,他们关系还没恶化到如此程度时。 席余馥也有对他很好的时候。 宴青川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念念不忘的这些爱,都是建立在『你听话』的基础上。」 当郁寻春听话地满足她的掌控欲的时候,她当然不吝啬于给予郁寻春一点关爱。 但随着他越髮长大,开始独立思考,意识到哪里不对,开始反抗的时候。 第183页 矛盾就爆发了。 他的每一次反抗,都是对席余馥权威的挑战。 要真说席余馥对郁寻春一点爱也没有,或许也不尽然,但她到底有几分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且她这些爱,都是有条件的。 亲缘关系最难斩断的一点便在于,即使席余馥从小到大做了那么多伤害郁寻春的事,但她又曾经对郁寻春好过。 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好,便成了她系在孩子脖颈上的锁链。 「寻寻,」宴青川看他,「你刚才问我在担心什么?」 郁寻春抬眼,两人对视,宴青川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 他说:「我是担心当你更清楚席女士的痛苦后,你会想要去拯救她。毕竟她是你妈妈。」 席余馥对郁寻春的爱建立在优秀听话的基础上,但郁寻春对她却不是,他天生的没有条件地爱着席余馥。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妈妈,会走路后跌跌撞撞拥抱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但郁寻春自己都困于囹圄。 奔向席余馥,只能是以身犯险。 郁寻春静静看他,江边的风很大,不管宴青川怎么捋,发梢都会擦过他指尖,飞到郁寻春眼前。 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如果我妈有困难,我确实无法置之不理。但那不一样。」 「如果人生是一本习题册,那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解的题,而她的题,我没有办法帮她解。」郁寻春笑了笑,「光是解我自己的题,就很劳神了。」 这道题,郁寻春自己都还没有完全解开。 宴青川闻言轻笑,问他:「冷不冷?」 郁寻春点头:「有一点点。」 虽然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也脱下了冬天厚重的大衣,但这个时节,江边的风依旧很凉。 「我也有点冷。」 「那我们快回——」 话没说完,宴青川已经展开风衣,将郁寻春整个裹进怀里。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胸前虽然被风吹得有点凉,但后背热滚滚的。 两人抱在一起,相贴的前胸很快就暖和起来。 宴青川将脸放在郁寻春头顶,侧目望着江对岸的霓虹。 郁寻春轻轻抬臂在衣下环住宴青川的腰。 两人静静抱着,宴青川看他也望着江面,问:「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寻寻,你知道吗,你是一个特别棒的小孩。」 「你瞎说什么,什么小孩。」 郁寻春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宴青川收紧手臂,不让他动。 虽然郁寻春总是嘴硬,但在宴青川看来,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勇敢和坚韧的小朋友了。 他又开始抱着郁寻春蹭。 郁寻春无语:「宴青川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头髮被他蹭得乱七八糟,伸手去推他,宴青川微微后仰躲开脸上的手,低头问:「可不可以咬一口?」 「不可以。」话音未落,宴青川咬住了郁寻春一根手指。 「脏不脏啊宴青川,我又没洗手!」 宴青川松嘴,郁寻春食指指节上多了两个牙印。 宴青川捏着他指节搓了两下:「所以洗了手就能咬了吗?」 「……你是狗吗,什么都想咬两口。」 「汪。」 郁寻春一愣,被他给整笑了。 看他笑起来,宴青川更起劲了,一边汪汪叫,一边去咬他。 郁寻春的腰被他箍着,只能一个劲地往后仰,一只手抓着宴青川的衣服,一只手去捂他的狗嘴。 「算我求你,别叫了,别人都在看你,丢不丢脸?」 宴青川才不管呢,就叫就叫:「汪汪汪汪汪。」 「你真的烦死了!」 嘴上这样说,郁寻春脸上的笑却没停下。 他腰后抵着江边的护栏,人往后探出半边,宴青川单手搂着他,抓住他另外一只手:「那你给我咬一口。」 磨人得很,烦人得很! 郁寻春不耐烦地把脸往他那边递了递:「给你给你给你,咬吧咬吧。」 宴青川反而往后缩了缩。 要不是教养在那里,他真想骂句粗话。 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猫太可爱,是会被一口吞掉的。 宴青川眸色发沉,郁寻春没有注意到,见他往后缩也来劲了,一个劲往他面前凑:「咬啊你?」 「不咬就放开我。」郁寻春去掰宴青川的手。 话刚说完,被宴青川单手捏住两腮,低头轻轻在他脸上咬了一下。 很轻很轻,有史以来最轻的一次。 说是咬,更像是用牙齿夹了一下,连个齿印都没留下。 拇指摩挲脸侧,抹掉了那一点点水渍。 但他擦完口水也不松手,指腹仍在郁寻春脸上摩挲个不停,那一小块皮肤很快就烫起来。 气氛有些暧昧,郁寻春莫名开始紧张,推了推宴青川:「咬完就让开。」 宴青川受挫似的趴在郁寻春肩头,额头髮泄一般在他锁骨上磕了两下。 「你干什么?」郁寻春莫名其妙。 宴青川没抬头,就这么看他,眼中怨念深深。 郁寻春:「?」 宴青川学他龇牙。 郁寻春:「?」 宴青川还能干什么,宴青川想亲他!想吻他!想把手伸到他衣服里摸他! 第184页 他呲着牙撞了郁寻春两下。 力道不轻,磕得郁寻春锁骨有点疼。 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不敢吱声。 不过刚才那一下,他还以为宴青川要亲他。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反正宴青川埋头下去时,郁寻春感觉怪怪的。 如果刚才宴青川真的要亲他,他大概……不会拒绝。 可能。 - 从江边离开,两人走到了另外一条街。 街旁有几家小酒馆。 有人喝得晕乎乎地并肩从里面出来,门铃轻撞,馥郁的酒香好像都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郁寻春突然就顿住脚。 宴青川看过去:「想喝酒?」 郁寻春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莫名有点馋,但服药期间,白尧连咖啡因都不让郁寻春碰,更别说喝酒了。 郁寻春也知道他不能喝。 他问宴青川:「你想喝吗?」 宴青川笑:「看我喝你就能解馋?」 郁寻春点头。 宴青川率先推开门,对着郁寻春一歪头,「那等什么?」 郁寻春立刻展颜跟上去。 宴青川点了几杯shot酒,郁寻春拿着酒水单看来看去,宴青川帮他叫了杯牛奶。 郁寻春很无语,谁来酒馆喝牛奶啊? 他把牛奶推给宴青川:「你自己喝吧。」 他要了杯不含酒精的莫吉托,勉强算过过瘾。 老闆就在两人对面,往shot杯中倒酒,郁寻春问他:「可以自己来吗?」 老闆同意。 郁寻春进到吧檯,站在宴青川对面,宴青川托腮看着他。 他给宴青川做了两款shot,一杯拿柠檬角抹杯边,再滚一圈盐,倒上30ml酒。 宴青川舔了口盐边,一口闷掉,最后吃下柠檬。 郁寻春第二杯已经要做完了。 他先在杯里倒上酒,盖上一片浸了酒的柠檬,又在柠檬片上撒上些许白糖。 点上火推到宴青川面前,郁寻春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差打个小领结,去客串酒保了。 宴青川含笑将焦糖柠檬片嚼在嘴里,没咽,仰头闷掉杯中的酒。 他回了郁寻春一个请的手势。 他让郁寻春继续。 郁寻春以前好歹也是酒吧和夜场的常客,心情不好就爱去喝点,多少会调点酒,见宴青川这样,挑了挑眉,起了点胜负欲。 他开始给宴青川调不同的酒,他调一杯宴青川喝一杯。 都是中高度酒,又杂,宴青川却面不改色,郁寻春不敢让他喝太多,怕他喝醉了难受。 他放下酒瓶:「……你赢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两人在比个什么。 宴青川得意地放下最后一个shot杯,他拿起搭在高脚凳上的外套,和郁寻春一起离开了酒馆。 「走走吗?」郁寻春左右看了看,「还是打个车回剧院?」 没有得到回覆,他回头,宴青川站在路边看他。 「你站那里干什么?」郁寻春朝他招手,宴青川慢吞吞走过来。 他抓住郁寻春的手腕,脑袋一歪就砸在郁寻春肩上,让他摸自己的脸。 「有点上头了。」 他脸上看不出来,但摸起来确实很烫。 鼻息间都是酒气。 这个结果,好像是情理之中的,毕竟郁寻春又是龙舌兰又是轰炸机地餵他。 宴青川酒量还可以,算不上醉,但晕乎是肯定的。 郁寻春拦了车回家。 扶他下车时还嘲笑他:「我不停你不停,还以为你很能喝呢。」 「喜欢。」 他喝上头反应就慢吞吞的,宴青川站在玄关脱外套。 郁寻春在旁等他,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什么?」 「喜欢你……」郁寻春唿吸一窒,宴青川说,「给我调的酒。你调多少我都能喝。」 郁寻春无语转身,往厨房走。 家里没柠檬,他给宴青川兑蜂蜜水。 宴青川从后面抱着他,郁寻春以这个姿势把蜂蜜水餵到他唇边。 宴青川偏头避开,不想喝。 嗯,郁寻春想的确喝多了。 一喝多就耍赖,跟上次一样一样的。 滚烫的鼻息喷在郁寻春颈侧,熏红了那一片的皮肤,郁寻春哄他:「喝一点,醒醒酒。」 宴青川摇头,下巴硌得郁寻春锁骨生疼。 他伸手推了下宴青川的脑袋,宴青川转头问他:「你最后给我的那一杯是什么?」 郁寻春不太记得了。 宴青川就着他的手喝完蜂蜜水,轻轻一哼:「我就记得,龙舌兰日出,太甜了,不喜欢。」 郁寻春又接了杯温水。 宴青川全程都像个大号挂件似的在他背上,就连去客厅也这样。 郁寻春顶开他:「你这样我不好走路。」 宴青川乖乖松开他。 他不忘点评:「龙舌兰和焦糖柠檬才是绝配。」 「你现在和沙发才是绝配。」郁寻春把他按沙发上,让他躺着缓缓神。 宴青川笑笑:「寻寻,你不会以为我喝醉了吧,这点酒——啧。」 他摇摇手指。 郁寻春把他手按下去,宴青川又竖起来,按下去又竖起来。 两人莫名其妙在沙发上玩了半天打手的游戏。 第185页 宴青川酒后反应慢,数次成为郁寻春的手下败将。 他困了,没多时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郁寻春给他盖上毛毯,有点后悔刚才没有让宴青川直接回房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郁寻春可抱不动宴青川。 他准备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将就一晚,免得宴青川晚上酒醒有什么需要。 看他睡着,郁寻春去简单洗漱了下,抱着小毯子下楼。原本是要睡到另一边去的,但看着宴青川安安静静的睡颜,他脚步一转,盘腿在地毯上坐下。 郁寻春趴在沙发上,盯着宴青川看。 宴青川本身是那种有些凌厉的长相,高眉骨深眼窝,眉间距稍近,天生带着三分压迫。 但他又很爱笑很爱玩,性格和长相天差地别。 这会儿睡着安静下来,额发盖住眉毛,就显出几分乖巧。 郁寻春的手指搭在宴青川脸上,轻轻点了点。 宴青川动了一下,吓得郁寻春立刻闭上眼,连手都忘了收。 他颇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感,听到宴青川的动静,更不敢睁眼。 宴青川醒了。 看郁寻春趴在他旁边,顺手也摸了摸他。 不同于郁寻春只会拿根手指虚虚滑过他的脸,宴青川就大方多了,先揉揉他的脑袋,又轻捏他的脸颊。 宴青川也一样看着他。 郁寻春或许不知道,当宴青川睁开眼,看到他以一个半坐在地上的姿势,趴在他旁边睡着那一刻,心脏是如何跳动的。 之前桑朔问他难道就不担心郁寻春不喜欢他。 但郁寻春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睡觉都要守着他,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不需要得到明确的表白,才能确认郁寻春对他是怎样的。 甚至,他会在很多感受到郁寻春爱意的时候,感到心里软乎乎的。 窸窸窣窣的,郁寻春听到了宴青川起身,走到他旁边,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然后将他放置在沙发上,盖上毛毯。 后面脚步声渐远,洗手间传来水声,宴青川去洗漱了。 郁寻春心想,要不然等宴青川出来,他就装刚睡醒,然后和他一起上楼。 但宴青川这个澡洗得有点久,久到郁寻春迷迷煳煳的,他才出来。 宴青川换了睡衣,蹲在郁寻春面前,盯着他看了又看,凑上前吻了吻他唇角。 一个带着一点点酒香和薄荷味的吻。 一触即离。 宴青川帮郁寻春掖了下被角,躺到了另外的沙发上。 昏暗中,好像只有两道平缓的唿吸声。 郁寻春唰的一下睁开眼,双眼发愣地盯着壁灯,而后他拿手臂盖住眼睛。 毛毯下,郁寻春轻轻蹬了两下腿。 不带这样犯规的。 郁寻春放下手,望向宴青川,眼睫轻轻颤动。 或许,他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考虑宴青川了。 第65章 第 65 章 第65章 郁寻春开始忙起来。 吕攀和陈树特地从b市过来, 跟着他一起去和乐团以及那位黄隆介绍的国乐大师谈合同。 他们比郁寻春更加详细地向二者介绍了尚在开发中的游戏。 合同敲定,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坐飞机走了。 这也是郁寻春第一次主导这类大型史诗音乐类型的制作,他不再每天窝在家里的工作室,开始背着电脑前往剧院排练厅或者黄隆的办公室, 跟着他学习。 他不用朝九晚五, 时间比宴青川灵活些。 但因为又要工作又要学习, 反而比宴青川更忙。 那天和席余馥的见面,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郁寻春认真地对待每一天。 反而是席余馥。 从郁寻春出过读书后, 他们之间的交流就越发少, 只要她不主动, 那郁寻春能好几个月不给她打通电话, 发条信息。 席余馥时常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结果养了只小白眼狼。 所以她也不愿意主动联繫郁寻春。 但她清楚,不管如何,郁寻春始终都是会回来的。 就连这次离家出走,席余馥铁了心要让郁寻春长长记性,让他知道离开她的庇护,他什么都做不好。 因为这么多年,不管郁寻春如何叛逆,他最终都是会低头的。 不过就是她这个当妈的多费些心纠正他而已。 一开始知道郁寻春和宴家有关联时,席余馥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那样尽心尽力教导出来的孩子, 既然都能和简司州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能和宴青川在一起。 所以当简司州想要和郁家更进一步,以便帮助简家渡过难关时, 不管是郁沛还是席余馥,都没有直接点头。 如果真能因此攀上宴家,那当然是更好的。 在没见面前,席余馥对于宴青川是有些好感的。 甚至畅想过双方坐在一起交谈的场景。 但宴青川本人打碎了席余馥的幻想,并且让她生出了一份危机感。 郁寻春好像,正在隐隐脱离她的掌控。 席余馥无法接受这一点。 她想办法联繫上了宴南山的助理,想要约宴南山见面。 每天助理光要处理的宴南山邀约信息就有一箩筐,那些不认识的,不重要的邀约,助理都会直接筛除掉。 第186页 席余馥本来也应该是被筛除的,但因为她提到了宴青川,助理思虑再三,还是把这条信息送到了宴南山面前。 席余馥想要和宴南山沟通一下关于宴青川和郁寻春关系的问题。 宴南山:「这是……」 助理:「我这边查了下,是那位的母亲。」 宴南山一听就来了兴趣,郁寻春的妈妈,那不就是亲家! 不会是来找她商量婚礼的事情的吧! 宴南山吩咐助理:「尽快安排。」 会面定在一家酒庄里。 宴南山工作耽误了点时间,比约定晚到了半个小时。 初见席余馥的第一眼,她对其颇有好感:「看来寻寻是遗传了妈妈。」 席余馥却不太喜欢宴南山,她和宴青川长得太像,这总让她想起那段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对话。 「宴董。」席余馥礼貌开口,宴南山摆摆手,「宴董那都是别人叫的,你直接叫我南山就好了。」 她自来熟,高高兴兴地说了好多,国内国外选了好几个办婚礼的地方,正在兴头上,被席余馥打了岔:「宴董,能让我说两句吗?」 「抱歉抱歉,光顾着我了,你说你说。」 「您可能会错意了,我约您是想告诉您我并不同意郁寻春和宴总在一起,结婚更不可能。」 宴南山察觉到她带着一丝敌意。 她虽然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问道:「为什么?是我们阿宴哪里不让你满意吗?」 「不,是郁寻春配不上宴总。」席余馥说了郁寻春许多缺点。 宴南山脸上仍留有几分笑意,但眼神已经不如之前热情。 在第一次见面的未来亲家面前,反覆数落孩子,宴南山不仅不喜欢,甚至可以透过此举看清席余馥的教育方式。 虽然她这样说,可能只是出于礼貌地抬高宴家,但宴南山依旧不喜欢。 不过她并没有出声打断。 见此,席余馥以为她是认同她,并且和她站在同一阵线的。 最后她道:「郁寻春已经有婚约了,他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宴南山悠悠放下刀叉:「如果你说的是简家那位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下,这么一个岌岌可危的企业,值得你为此放弃阿宴吗?」 席余馥问:「所以,您认同他们在一起的是吗?」 宴南山懒散地靠着椅背,摊手道:「我反而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放弃宴青川去选择简家那小子,传出去大概会让别人都觉得你眼光有问题。」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总之我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另外,希望您可以好好管一管宴总,我是郁寻春的母亲,他没有道理不让我见他。」 「我不认为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还需要父母管教。」 席余馥表情冷淡:「他插足别人的感情,您就不害怕他当第三者的事情传出去吗?」 宴氏集团继承人兼ceo当小三的信息真的传出去,不说舆论,光是宴氏的股价就会受到影响。 「或许换个角度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简家那位提供不了配偶所需要的情感需求,才那么容易被插足呢?」宴南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不受她威胁,「他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才对。」 「至于郁寻春为什么宁愿和他在一起也不回家……席女士,这就是你该反省的了。」 宴南山带着压迫地倾身:「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孩子不愿意回家。」 席余馥的脸沉了下来。 桌下的手紧紧攥拳。 她还以为,同为父母和宴南山能更好沟通。 但她却和宴青川如出一辙,坐拥那么大一个企业,二者却都是一副无赖的姿态,实在让人烦躁。 「宴董,那是我和郁寻春之间的事。」 宴南山点点头,她已经有些不耐:「席女士,作为成年人,郁寻春他有权力选择要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 「你只是妈妈,不是上帝。妈妈也只是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载体,我觉得你管得有些太宽了。」 席余馥反而觉得好笑:「我是他妈!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我连管他的权力都没有了?」 「真好笑,你擅自生下他,抚养他长大就是你责任,而不是你道德绑架他的藉口。」 宴南山已经没心情继续聊下去了,她起身准备离开。 席余馥气结:「宴董,郁寻春是我的儿子,怎么养孩子不需要你来教我!」 宴南山本来已经走出去两步,闻言又退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席余馥。 两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宴南山说:「他确实是你的儿子,但我并不认可你这位母亲。你觉得养孩子是恩惠,那我问你,精//子着床那一次,你爽到了吗?那可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要孩子对你感恩戴德?」 席余馥瞬间站了起来:「宴董,您这话是不是太失礼了!」 「抱歉,我这人向来说话难听,你要介意那和我也没关系。」 话不投机半句多,宴南山不想再和她理论什么。 像她这样的父母自有一套逻辑,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们的死脑筋顶着。 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总之,我不同意你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冷脸撂下这一句,宴南山转身便走。 第187页 她不知道郁寻春和他母亲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就今天短短半小时的见面,她就看到了席余馥身上的偏执和掌控欲。 即使郁寻春已经二十五岁,她也并没有将他看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在她眼里,郁寻春依旧是她可以随意支配的附属品。 简家那个废物她也看得上,不过也是为了能够继续掌控郁寻春。 那种仗着有点资本擅闯民宅的傻逼,能是什么好东西。 宴南山挺不高兴的,越想越生气,上车便让司机开去宴青川家。 她要带郁寻春出去玩! 狠狠地玩! 不过宴南山扑了个空。 家里只有刘叔在。 「他们人呢?」宴南山问。 刘叔笑道:「阿宴带寻寻去参加蒋洲的生日派对了,说顺便在山里度两天假再回来。」 - 这场谈话宴南山和席余馥谁都不愉快。 但席余馥因此也彻底清楚了宴家的态度。 郁家确实对抗不了宴家,但席余馥不甘心。她生的,她养大的,就算是宴家也没有道理插手到她和郁寻春之间。 席余馥面色不善地回到家,和正巧要外出的郁池夏撞了个正着。 郁池夏穿了身正装,叫了声妈妈便要离开。 「站住。」席余馥冷脸叫住他,「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做什么?」 郁池夏低着头,好像很怕她:「爸爸说晚上带我去谈生意。」 席余馥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冷了。 郁池夏因为之前在机场的事,被郁沛叫回来训斥了一顿。 他是郁氏推出去的艺人,虽然外界不清楚,但圈内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是郁沛的儿子。 对外,他影响了公司形象,对内,他丢了郁沛的人。 在此前,他乖巧的性格赢得了郁沛多少偏爱,当时的疯癫就得到了多少郁沛的斥骂。 那是郁沛第一次对郁池夏发那么大的脾气,郁池夏在家反省了一段时间。 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又讨了郁沛欢心,让郁沛带他出入商场了。 新的佛珠紧陷入席余馥掌心,郁沛这一举动,不外乎将这个私生子的继承人身份抬到明面上。 郁池夏小心翼翼:「爸爸还在等我,妈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席余馥沉着脸没说话,郁池夏谨慎地离开了。 保姆端来一杯温水:「夫人,您的水。」 席余馥接在手里,勐地往地上一砸,水杯砸裂,水花四溅。 保姆吓得叫了一声。 院子里,郁池夏正欲上车,闻声望向别墅,在屋外仍然灿烂的阳光下,没开灯的客厅显得漆黑,半开的大门像会吞人的怪兽。 他讽刺地扯了扯唇角。 有电话进来,郁池夏低头看了眼,丝毫没有要接的打算,将手机丢在了副驾任其震动。 简司州三个字,在来电停止后,从屏幕上隐去。 第66章 第 66 章 第66章 蒋洲请来给自己过生日的朋友, 依旧是上次看流星的那群人,郁寻春都见过。 他们不仅是和蒋洲,和宴青川好像都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蒋洲的度假别墅在郊区,光是开车都要三个多小时, 越往后越荒无人烟, 只有一栋白色小楼矗立在山尖。 「白尧就差你了!」蒋洲打着电话从郁寻春身后经过。 郁寻春还站在前院眺望对面起伏的青山。 「寻寻。」停好车的宴青川捏着手机过来, 「电话。」 郁寻春疑惑看他。 宴青川解释:「宴女士,她说打你电话没接。」 郁寻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静音了,屏幕上有一个来自宴南山的未接。 他接过电话, 宴南山问他:「寻寻, 等你和阿宴回来, 想不想去玩?」 郁寻春:「去哪里玩?」 宴南山想了想:「我过几天要去非洲出趟差, 你想不想去看大草原和火山?」 郁寻春有些心动,但他后面的日程都排不开,真要去的话,最少也要预留一周以上的时间。 宴南山立刻改口:「那太好了,等再过几个月,七八月去的话正好赶上动物大迁徙。」 动物大迁徙。 郁寻春只在纪录片里看过。 宴南山说到时候可以骑马去看,开车去看或者坐热气球坐直升机看,越说郁寻春越心动,两人就把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蒋洲从屋里出来,看到郁寻春趴在桌上打电话, 看起来还蛮高兴的, 转头问宴青川:「和谁聊这么开心?」 宴青川在院子里洗车, 回头看了眼郁寻春, 应道:「我妈。」 「诶,老宴。」其他朋友从屋里出来, 挂在蒋洲背上对宴青川道,「你顺手也帮忙把我的车洗了呗,过来那泥坑溅了我一车泥点子。」 「做什么梦呢?」宴青川捏着高压水枪往他脚边滋了下,朋友原地跳起踢踏舞。 蒋洲远离打闹的两人,走过去弯腰凑到郁寻春电话边:「我宴姐,小蒋生日不来玩玩吗?」 「你都没邀请我我才不来。」电话那边宴南山道。 郁寻春顺势把手机塞给他,转身往宴青川的位置过去。 「宴青川,需要帮忙吗?」 问完他便停住脚步,还连着往后退了退,生怕那边打水仗的两人殃及到自己。 第188页 「寻寻,」宴青川湿了大半,「你再去屋里牵根水管过来。」 他要2对1。 郁寻春站在台阶上,笑眼看戏,但冷漠拒绝:「我不要。」 他才不要参加这种幼稚的游戏。 那边朋友开始扯着嗓子喊蒋洲了。 宴青川水枪一转弄湿了郁寻春的裤腿:「快点快点,屋里就还剩一根水管了,你难道忍心看他们欺负我?」 朋友:「蒋洲!」 蒋洲正在往屋里走。 郁寻春本来真没想参加这游戏,但一和蒋洲对视上,后者就跑起来,他立刻转身。 以就站在门边的优势先蒋洲一步进了屋。 但这水管,他还真不知道在哪里。 宴青川在屋外扬声告诉他,郁寻春还是晚了蒋洲一步。 这下场面确实变成二对一了。 郁寻春被蒋洲浇了满头水,宴青川来救他,郁寻春躲到他身后去了。 下午的阳光格外好,前院四个人全都湿了个彻底,草坪绿油油地往下坠着水珠,石子路被洗得发光。 晚一步到的朋友,刚从车上下来,看似悄无声息的小院立刻冒出四颗人头,给她来了场猝不及防的人工降雨。 闹了许久,后面每个人都是这样遭殃的。 也顺便把大家的车都沖干净了,这场混战才终于停下。 反正七八个人,凑不出一个干燥的。 一群人淌着水往屋里走,大家夏天的时候偶尔回来这里避暑,都熟,熟门熟路地往常住的房间去。 蒋洲擦着头髮:「小寻春,一楼和二楼都还有一个空房间,你随便住。」 郁寻春也在擦头髮,刚准备应好,宴青川出声了:「不用。」 他抽下头上的毛巾,拎着洗漱包上了二楼:「寻寻跟我一起住。」 这趟出门时间不长,两天一夜,两人都没带多少东西,都装在一个包里。 郁寻春跟着宴青川上楼。 蒋洲一个人在楼下擦头髮,盯着没了人的楼梯看了半晌,恍然:「原来老宴的结婚对象就是小寻春?」 楼上,宴青川进了屋就让郁寻春先去洗澡。 说是洗澡,其实也就是简单过下水,郁寻春换上宴青川给他的衣服出来。 这衣服是宴青川放在这边应急用的,简单的t恤和长裤,郁寻春穿着稍微有点不合身,衣服还行,裤脚穿拖鞋会踩地。 他挽了点裤脚,敲敲浴室门告诉宴青川他下楼帮忙去了。 刚才大家只顾着在院子里玩,这会儿收拾好,都开始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 有人搬运酒水饮料,有人在厨房处理食材,还有人在后院搭露天的影棚。 大家有说有笑自给自足,和郁寻春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朋友聚会一模一样。 这群人涉及各行各业,除了宴青川和蒋洲从商,还有从政的,也有律师和医生。 明明各个都是行业顶尖,但和郁寻春曾经待过的圈子里的人截然不同。不管他们背景如何深厚,自己又如何优秀,在他们身上却看不出一点凌驾于他人的优越感。 不同于以前郁寻春接触过的,恨不得四处彰显自己身份的纨绔二代。 郁寻春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郁寻春切了些洋葱准备腌烤肉,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笑声,他回头看了眼,蒋洲和两个女生拿着望远镜并排站在一起。 旁边的朋友察觉到他的目光,笑道:「又在哪儿看羊呢。都是保留节目了。」 「羊?」 朋友点头:「山脚下那块地说起来还是老宴的呢,一直没开发,附近的村民就拿来放羊。」 他让郁寻春去看看,说拿望远镜还能看到羊脸。 这栋别墅大概是在他们上高中的时候修好的,到现在十几年,他们也就看了十几年的羊。 那台望远镜还是宴青川买的。 郁寻春有些好奇,摘下手套走出去。 蒋洲看到就朝他招手:「来小寻春,来看羊。」 郁寻春接过望远镜,波浪一样的山林瞬间清晰起来,他顺着蒋洲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草地很大很绿,找了会儿,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白羊。 角长长的,身上的毛被剃过,正在埋头吃草,通过望远镜能清晰看到它咀嚼时口周的白沫。 还真能看到羊的脸。 肩头一沉,郁寻春转头,宴青川站在他身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 「看到什么了?」 郁寻春把望远镜递过去,宴青川一看:「好肥的羊,肯定很好吃。」 蒋洲在旁附和:「不如让他们烤只羊羔送上来。」 于是晚上的菜单,加了只烤全羊。 夜色下,精心布置过的后院亮着灯带,投影机在大幕布上投影着电影,但好像也没人的心思在电影上。 烧烤、聊天、游戏,一行人很是热闹。 生日蛋糕端上来时,蒋洲还特地警告了众人,不许往他脸上抹蛋糕。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摁着脑袋煳进蛋糕里。 「啊啊啊我杀了你!」两人绕着后院跑圈,大家都在笑。 郁寻春也在笑。 他笑着看向宴青川,宴青川望着他的眼笑盈盈的,正欲说话,视线一垂髮现他手里拿着的易拉罐是啤酒。 他们这群人都是喝酒的,只有郁寻春例外,所以当时採购时,郁寻春给自己买的奶啤,不含酒精。 第189页 宴青川以为他是无意拿错了,从郁寻春手里抽走啤酒罐,却发现很轻,晃一下里面只剩下一点。 一看他表情有点严肃,郁寻春立刻说:「我没喝多少。」 也就这一罐。 「那你还想喝多少?」宴青川问,「自己的情况自己不清楚?」 郁寻春一开始确实是拿错了,现场的氛围太好,他的心思不在饮料上,喝了半罐才发现。 但想着半罐都喝了,喝一罐也没差多少。 他本来就是准备喝完剩下的就结束的,结果被宴青川逮了个正着,立刻有些心虚。 酒精可能会诱发一些药物的不良反应,郁寻春当然清楚这一点。 白尧是反覆交代过他不能喝酒的。 而且宴青川难得严肃,郁寻春更心虚了。 立刻摇头,表示再也不喝了。 宴青川收走啤酒,往郁寻春碟子里放了两串烤香菇,又给他开了罐奶啤。 郁寻春默默吃,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筷子,他叫了声宴青川:「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两人起身离开,绕到了没人的前院。 院子里的灯亮着,宴青川问:「想说什么?」 郁寻春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刚才宴青川说那句「自己不清楚自己情况」的话,让他有些不舒服。 即使他知道宴青川都是为了他好。 但那句话,他不喜欢,甚至听着有些隐隐的烦躁。 就好像那一刻,宴青川彻底成为了一个家长,而郁寻春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虽然他的行为确实有点…… 他做错了,被管束好像是正常的,但又好像不应该是这样。 至少宴青川不能这样。 他明明和他是平等的。 但郁寻春不知道怎么说,他感觉自己没有理由责怪宴青川。 他低着头,鞋底来回碾着地上的石子。 宴青川察觉到他此刻情绪不高,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放任矛盾的人,他坐到迴廊边,拍了拍身侧。 郁寻春坐过去。 这里远离市区,夜里很凉,抬头探出屋檐能看到零零散散挂在天上的星星。 「是不是我刚才的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宴青川问。 郁寻春晃着脚,脚尖将小草歪来歪去。 宴青川挪了下,侧过身体正对着他:「寻寻,我希望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另外就是,你不说我就只能猜,但我不喜欢猜。」 这也是宴青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直接对郁寻春表达诉求,以及他的需要。 郁寻春很内敛,成长经歷让他很难对外表达内心的想法,宴青川当然不会因此责怪他。 但如果他不改变,很难说这会不会成为以后横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像之前那样插科打诨掀过去,当然是可以,但问题始终放在那里没有得到解决。 其实宴青川这两次已经有在刻意引导他表达了。 两个人在一起,有争执是在所难免的,但只要愿意说就能沟通。 他不希望问题小的时候不解决,日后愈演愈烈濒临爆发时,再不可不地去解决。 等到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在亲密关系里,沟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管是爱人、朋友还是家人。 宴青川看着郁寻春:「你明白吗?」 郁寻春沉默,这样耐心的宴青川,又显得因为一句话而情绪不佳的他,更任性了。 很久他才说:「我只是不喜欢你太拿我当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宴青川突然就明白了:「抱歉,我刚才其实是有点生气才会说那样的话。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宴青川当时的确是生气郁寻春不将自己身体放在心上。 郁寻春也感受到了他的生气。 但他的出发点是自己,这样更显得他没道理。 宴青川阻止了他反覆的自我谴责:「也不能这样想,白尧之前说过,你这种反应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仔细想想,我那句话不仅是在指责你,也是在管控你。而你自己本来这方面就很敏感,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你的身体本能地进入了反抗的状态。」 确实是宴青川做得不好,郁寻春当下虽然看起来好似走出创伤,但就像他自己说的,这道题他还没有完全解开。 「寻寻。」宴青川握住郁寻春的手,「我没有办法保证,我以后完全不会再说出让你不舒服的话……」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即使宴青川再照顾郁寻春的情绪,再小心谨慎,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依旧有可能会发生。 是人就会犯错,会说错话,做错事。 但重要的,是事情发生之后应该如何解决。 他说:「所以,当我让你感到不舒服的时候,你就第一时间提出来好吗?你就直接说『宴青川你这句话让我有些不舒服』。」 郁寻春静静看着他。 关于犯错这个话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郁寻春觉得犯错是可耻的,但宴青川却很坦然,他知道自己不完美,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仍然会说错话。 他并不耻于面对,他告诉郁寻春可以直接提出他的错误。 很难形容,宴青川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但郁寻春找不出他的缺点。 第190页 「当然了,」宴青川说,「你有什么问题,我也会直接提出来的。 「比如,我不喜欢你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告诉我,但这个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们慢慢来。」 郁寻春点头:「好。」 他会学习,宴青川就是他最好的老师。 宴青川又说:「还有一个,你下次生气的时候能不能别撞我脑袋了?你大概不知道你那个头槌的威力吧?」 「那你能别咬我吗?」郁寻春问。 「……那不一样。」宴青川强词夺理。 「哪里不一样?」 「emm……你知不知道有个症状叫做『可爱侵略』,就是看到一个东西太可爱忍不住想要破坏它?」 「可以亲你吗?」 「可以……嗯?你说什么?」宴青川双眼微睁。 郁寻春耳根绯红,但他这次并没有赧然跑开,而是认认真真盯着宴青川的眼睛。 院子里昏黄的灯光淬在两人眼底。 郁寻春红着脸开口:「我可以亲你吗?」 大概和宴青川所谓的可爱侵略一样,只是郁寻春不想咬他。 宴青川笑了:「亲哪里?脸的话不行。」 郁寻春顿了顿,抓着他的衣领一扯,凑上去。 哐当—— 「这俩人跑哪儿去了?」身后的门砰的一下打开,两人同时转头。 蒋洲先是一喜,碎叨的话在他看清两人距离时噎在嗓子眼,口水呛到气管,他一边疯狂咳嗽一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关上门:「打扰了……咳咳咳……」 前院陷入了寂静之中。 郁寻春和宴青川相互对视了数秒,同时笑了起来。 接个吻而已,波折还真多,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打断。 宴青川:「不过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郁寻春没说话,低着头颈后全红了。 宴青川的手落上去,掌心下滚烫一片。 他捏了捏郁寻春后颈,示意他抬头。 郁寻春扫他一眼,撞上宴青川装满慾念的目光,又飞快地移开。 好像刚才那个抓着宴青川衣领莽上去的人不是他一样。 宴青川好笑,又觉得他可爱,托着郁寻春的后脑勺低头:「寻寻,其实我每次咬你,都是因为我想吻你。」 话语在逐渐交融的鼻息中,越来越轻。 周遭流动的空气好似也变得黏煳,「吻你」两个字消失在紧贴地唇边。 宴青川吻上了郁寻春因为紧张又微颤的唇。 在外吹了许久冷风的两人,嘴唇都有点凉。 但很快,就热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一触即离,或者浅尝辄止的吻。 这是宴青川等了很久的吻,也是郁寻春彻底对他敞开心扉,勇敢往前迈出的一大步。 星星在头顶闪烁,朋友在身后欢笑。 他们在房檐下,在月色里,在微风中,笑着接吻。 是迟到了好久,但又来得恰好的吻。 谁都不想停下。 第67章 第 67 章 第67章 夜深了, 别墅安静下来,朋友们房间的灯也挨个熄灭。 宴青川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给郁寻春的外套。 山林在风中摇晃,手电的光束刺穿了浓厚的夜, 郁寻春裹紧了外套, 跟着宴青川往外走。 他的手被宴青川紧紧牵着, 偶尔手电的光会扫到他脚下。 宴青川说:「小心别踩到泥坑里。」 前几天接连下了几场春雨,虽然大部分路已经干了,但雨水蓄太多的深坑, 仍然晃着半坑的水。 两人小心踩着路边的野草或者干燥的石子路往前。 此刻是凌晨四点, 远离了别墅后, 山上黑得像化不开的墨, 手电往远处照过去,也会被吞没在夜色中。 天边的半轮月亮,被茂密的树梢挡住。 树叶在风里摩擦,郁寻春收回眼,问宴青川:「你确定不会有狼吗?」 宴青川回头,笑道:「害怕?」 倒也不是害怕,郁寻春说:「就感觉这个氛围,很适合大逃杀。」 宴青川拨开一束枝丫:「就快到了。」 他搞得很神秘,郁寻春很好奇:「你到底要带我去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继续前行了二十几分钟,隐约能看到远处树林见透出一点点白光。 还未正式走出树林, 金色的晨曦一点一点往他们脚边蔓延。 「快点。」宴青川拉着郁寻春加快了脚步。 甫一踏出, 薄雾中山嵴延绵成线, 雾奔潮卷, 绿林葱葱,朝阳斜穿山隙, 缓缓爬上云端。 天际,月亮尚未隐去。 郁寻春的目光从这片雾霭中的温柔晨光,落到宴青川的背影后。 他仿佛也被晨光包裹似的,周身泛着一层茸茸的金边。 宴青川回头对他伸手:「过来这边。」 郁寻春笑着握上去,顺着宴青川的劲脚步一迈,同他站到同一处。 晚春的朝阳,并不灼人。 林间日出,同海边、高原的日出相比,又是一番景色。 郁寻春忍不住笑。 宴青川:「笑什么?」 他微微抬手,挡住直射眼睛的阳光,但光仍会穿透指缝。 「就是觉得日出很美,我很喜欢。」郁寻春转头看向宴青川,「谢谢你带我来。」 第191页 阳光下他漆黑的瞳仁也染上斑斓的朝晖。 对视时,郁寻春不由自主地按下宴青川的后颈,宴青川顺势低头,一手轻揽着他的腰。 两人站在山巅接吻。 一直到太阳高挂,二者又牵着手原路返回。 回到别墅还不到六点,大家都没起床,两人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几乎一夜没睡,宴青川摸摸郁寻春眼角:「困不困?」 郁寻春点头。 家里的双人床两米宽,睡俩人正好,这边房间里的床只有一米五,宴青川躺在枕头上,脚悬空在床尾。 郁寻春同样,但他只要稍微蜷着点膝盖,就能避免这个问题。 但他没有,他将脚伸出去,和宴青川的搭在一起。 宴青川也困,按下窗帘开关,在滑轨轻微的动静里,打开了床头灯。 「睡吧。」 宴青川说着凑过去,一路从额角亲到唇边:「晚安。」 现在是不是应该说早安? 郁寻春想着,没劲张嘴,沉沉坠入梦中。 中途郁寻春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两回,每次他醒,宴青川也会醒。 「他们要走了吗?」郁寻春语调黏煳,带着睡意。 宴青川侧耳听一听,确实能听到前院一些响动,他懒得管,又把郁寻春团紧了些。 郁寻春便又顺势闭上眼。 这觉一直睡到下午,郁寻春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缓了缓,轻轻拿开宴青川搭在他腰间的手。 郁寻春下了楼,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走了。 虽然人走了,但屋里似乎还留着大家玩闹的痕迹,后院里熄了火了烧烤架还摆着,上面还放着两串烤好的蔬菜。 昨晚不知道谁有床不睡,非要睡沙发,用过的毛毯滑落在地。 郁寻春把毛毯捡起来,折好放在沙发上。 他走进厨房,想要看看昨天还剩什么食材,做点吃的。 一进去,就看到冰箱上的便签。 [老宴,小寻春,给你俩留了蛋糕。] 昨天他们一共准备了两个蛋糕,一个用来给蒋洲洗脸,一个用来吃。 不过他俩没赶上切蛋糕。 撕下这张,下面还有一张—— [吃了蛋糕,你俩负责收尾哈;p] 他们这群人能凑一块不容易,昨天来得断断续续,今天走也走得断断续续。 也就郁寻春和宴青川早早挪出两天时间,所以一群人丝毫没有负罪感地拍拍屁股就走了。 郁寻春笑了笑,随手将便签贴到冰箱上,拿出里面的蛋糕。 顺便清点了一下能用上的食材。 填饱他和宴青川的肚子还是绰绰有余。 郁寻春迅速拟定了几个菜单,准备先吃两口蛋糕垫吧垫吧肚子。 他饿了。 郁寻春站在岛台边切蛋糕,他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但很饿的时候,奶油的香甜比平时更显诱人。 他先切了一小块餵到嘴里解馋,才拉开橱柜拿盘子。 肩头一沉,宴青川没骨头似的贴在他背上,下巴垫着他锁骨,探头看了眼:「在干什么?」 郁寻春切了小块蛋糕餵给他。 他抖抖肩,让宴青川让开。 宴青川顺势让到旁边,半坐在岛台边,手一抬,撕下了蒋洲等人留下的便利贴。 团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两人都不太喜欢吃甜食,并没有分食多少蛋糕,郁寻春又简单做了顿饭,吃饱了后双双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宴青川在收拾桌上的垃圾。 郁寻春清理好烧烤架,问他放哪里。 两人目光对视,宴青川勾勾手,郁寻春疑惑地过去,又被他按着脑袋亲了一顿,然后才告诉他放到地下室去。 山上没有垃圾桶,宴青川把所有垃圾都打包好放在前院门边,等着明天离开时再装车带下去。 他从院子里路过,郁寻春在厨房整理东西,两人一对视,都不用宴青川勾手了。 郁寻春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又是一顿亲。 总之就是,由宴青川起了这个头之后,对视就像是什么暗号一样,只要一对上眼,两张嘴就跟磁铁似的吸在一起了。 郁寻春也很奇怪,他怎么一看到宴青川就想亲他? 就连晚上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着看着也没人在意电影里在演什么了。 就好像以前克制的,隐忍的,在昨晚那个吻后要全部补偿回来一样。 直到隐隐有些擦枪走火,郁寻春按住了宴青川的手:「不行。」 「为什么?」宴青川从他胸前抬头,吻落在颈侧,又亲上他下巴。 他勾了勾郁寻春裤腰:「你不是也很有感觉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郁寻春抓住他作乱的手。 但问题是,这又不是在他们自己家,难道因为朋友不在家,就能在朋友家做这种事? 郁寻春不行,他接受不了。 代入朋友,他更接受不了。 宴青川抱着他的腰笑。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郁寻春不为所动,拎着快被他拽下去的裤子,让他起开。 宴青川不起。 郁寻春把宴青川从自己身上掀开,要下沙发。 宴青川在后面长臂一勾,又让郁寻春跌了回去。 第192页 他蹭蹭郁寻春耳朵,凑近小声说,「这山上平时也没人来。」 郁寻春沉默一瞬,红成一只虾子。 「宴青川!」他怒吼一声。 「我是说这套房子平时也没人来,一两年也指不定能用上一回。」他笑着掰过郁寻春的脸,「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野——唔!」 郁寻春勐地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我没有!」 「辣一眼呜诶么哇哦冯。」 (那你脸为什那么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郁寻春撂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急急忙忙跳下沙发,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飞速窜出宴青川视野。 宴青川笑得不行,从沙发上探起头,扬声:「寻寻,电影不看了吗?」 「你自己看吧!」郁寻春恶狠狠地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宴青川笑得更起劲了。 - 第二天,睡醒后吃了早午饭,郁寻春和宴青川才离开。 到家后郁寻春准备去楼上工作。 宴青川拉住他:「那我呢?」 ? 「你就没工作?」 宴青川有理有据:「我休假,为什么还要工作?」 好像是这么个理。 假期还剩大半天,去工作确实有点浪费。 郁寻春无奈:「那你想干什么?」 宴青川还能想干什么,他想干昨天没干完的事。 郁寻春看了眼窗外:「现在还在白天。」 「自己家分什么白天晚上。」 「你……」 「自己家。」 「我……」 「自己家。」宴青川抓着他的手腕,两人面对面靠得极近,他垂眸问他,「你不想?」 本来郁寻春已经忘了昨天的事,被他一提,就想了。 宴青川立刻托起他的下巴吻上去。 「等一下,我还没洗澡。」 「你昨晚洗了。」 「那你昨天吃了饭今天就不吃了?」 「也不是非吃不可。」 「别贫嘴了,快让开,我要先去洗个澡。」 「一起洗。」 宴青川步步紧逼,郁寻春半推半就,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浴室,客厅里隐约飘出郁寻春带着笑的话:「你别烦人了。」 水汽很快模煳了浴室的隔断玻璃。 上面雾蒙蒙地映着两个身影。 水声淅淅沥沥,郁寻春突然惊唿一声,他被宴青川一整个抱了起来:「等一下!」 「怎么了?」宴青川抓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不会掉的,抱紧我。」 这根本就不是掉不掉的问题。 他将头顶在宴青川肩上,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宴青川直接拉开浴室门,身上的水也没擦,就这样抱着他上楼,水渍一路从浴室门口延伸到二楼卧室。 屋里很安静,偶尔会有难耐的声音飘出,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走廊上,给墙角的龟背竹镀上金色。 龟背竹的影子映在墙面,风过,墙上的影子晃晃荡盪。 太阳西斜,落下,月亮接岗,院子里的灯悉数亮起。 风停了,灯光下,龟背竹的影子也停了。 郁寻春躺在床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宴青川从楼下给他倒了杯水上来,郁寻春也不想喝。 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并不想理他。 宴青川将水放在床头,他趴在床边,拿头去顶郁寻春后背:「寻寻。」 他顶一下,郁寻春往另一边拱一下。 顶一下拱一下,很快宴青川就顶不到他。 宴青川上床,趴在他身上晃他,亲他,撒娇:「笑一个嘛,别生气了。」 郁寻春笑不出来,他拍开宴青川的手,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在床上疯狂蹬腿。 他五岁就不尿床了!! 啊啊啊啊啊气死他了,全怪宴青川!! 让他停他也不听!! 宴青川小心翼翼往后挪了挪。 见他安静下来,说:「寻寻,那不是n——」 啊啊啊啊啊!! 他不要听他不要听!! 郁寻春开始蹬腿。 宴青川默默闭嘴。 过了会儿,他又试图:「你难道不舒f——」 啊啊啊啊啊!!闭嘴闭嘴闭嘴!! 郁寻春又开始蹬腿。 宴青川笑着连被子带人一起抱住,压着他的腿,不让他蹬。 他把郁寻春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里面不热吗?」 郁寻春额头上出了层薄汗,头髮乱糟糟的,脸也很红,大口唿吸着空气:「别跟我说话,不想和你说话。」 「但我就想和你说完怎么办?」 他蹭蹭郁寻春的脸,又亲他,郁寻春别开脑袋不让他亲。 宴青川说:「别生气了,嗯?好不好?」 他又亲又蹭的,像条黏人的大型犬。 郁寻春闷声:「下次不许这样了。」 宴青川:「你不喜欢?」 郁寻春:「……不喜欢。」 「不舒服?」 「……不舒服。」他咬牙切齿。 爽是爽了,但心理的羞耻在事后攀至顶峰,郁寻春光是看到那一片狼藉就两眼一黑。 宴青川:「……那我下次注意。」 得到答覆,运动后的睏倦袭来,郁寻春很快就睡着了。 第193页 宴青川去隔壁卧室好一番收拾整理,把床单塞进洗衣机,才回到床上。 早上,郁寻春稍微比宴青川起得晚一点。 他坐下吃早饭时,宴青川已经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去上班了。 路过餐厅,宴青川走过去,单手半握住郁寻春脖颈,拇指顶着下巴让他抬头,俯首吻他。 一吻毕,他摸了摸郁寻春的唇角:「我走了。」 郁寻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厨房里背对着他们的刘叔,手掌在宴青川腰间推了下:「快走吧,路上小心。」 宴青川走了。 吃完早饭,换好衣服,郁寻春也出门了。 晚上,他比宴青川回来宴青川回来得晚些,宴青川在车库门口接他。 还没下车,他就看到宴青川穿着家居服,抱胸斜靠在门框上。 郁寻春关上车门走过去,宴青川站在长廊的台阶上,背后是家里暖融融的灯光。 两人一对视,宴青川弯腰,郁寻春垫脚,又在门外吻了几分钟。 郁寻春笑了笑:「我回来了。」 宴青川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之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不管是出门还是回家,两人都会接吻。 有时候是深吻,有时候就是亲一亲。 即使匆忙得差点忘掉,郁寻春走到玄关也要剎一脚,回头亲一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宴青川。 这好像变成了两人每天开启和结束工作的一个仪式。 这天郁寻春回家比较晚,到家却发现宴青川不在,绕着屋子找了一圈之后突然想起来,早上宴青川说晚上有个什么晚宴要参加来着。 刘叔已经离开了,桌上盖着给他们准备的晚饭,也只有郁寻春一个人的量。 郁寻春把盘子放进微波炉。 吃完饭,无所事事地郁寻春上楼工作去了。 宴青川参加的是一场慈善的拍卖晚宴,不仅有商界名流,也有很多影视明星。 宴会不对外,但有很多人会想尽办法混进来,明星艺人也想着能在这里搭上某个资本。 宴青川身边的人就没断过,大大小小的企业老总,有的还带着自己年轻的男女伴。 宴青川滴水不漏地应酬着,实际上脑子已经飞回家有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寻寻回家了没有? 「宴总?」 「抱歉,您这个项目我并不是很感兴趣。」宴青川笑笑,「或许您可以找一下别的投资人。」 打发走身旁的人,宴青川扫视了会场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准备离开。 他拍拍陈助理的肩:「后面就交给你了。」 陈助理垮着个苦瓜脸。 「宴总。」有人叫住宴青川。 「抱歉,我临时有点事,有什么可以先找我助理沟通。」宴青川转头,目光在触及招唿自己的人时,顿了一下。 郁沛,郁寻春的父亲。 如果不是事先看过他的资料,宴青川一点也不会将这个男人和郁寻春联繫在一起,他和郁寻春长得一点也不像。 戴着眼镜,儒雅的长相不像是个商人,更像是大学教授。 他笑着上前,是和别人如出一辙的讨好姿态:「不会打扰您很久的。」 郁沛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递上一份项目书:「这是我们公司准备开展的新项目,前景很好,希望您可以看一看。」 陈助理替宴青川接过:「宴总现在有事,具体事项您和我沟通吧。」 郁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依旧把文件交给了陈助理。 但他却并没有和陈助理沟通,反而追着宴青川走了几步:「宴总,这真的是个很好的项目,之前很多企业想要投资我都没有同意。找您,我也是想说亲上加亲,赚钱的事当然还是自家人优先,您说是吧?」 他的话意有所指,宴青川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礼貌笑容,没有回应任何话。 即将走出宴会厅,上酒的侍者不知怎的突然跌倒,撞到了他旁边的人,那人手里的酒尽数泼到了宴青川身上。 而对方也被侍者盘里的酒泼了满身。 高脚杯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吸引了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怀里的人抬起头,酒液坠在他发尖,滴在脸上,顺着下颚滑落。 琥珀色的眼满是错愕,不是郁池夏又是谁。 宴青川退后一步,同他拉开距离。 这场晚宴,来的都不是一般人,开的酒也都是名贵的酒,随便一瓶都顶侍者一个月的工资。 他疯狂给郁池夏和宴青川道歉。 经理匆匆赶来,一边骂他,一边向两人道歉。 「没关系,他也是不小心的。」郁池夏替侍者说话,还让经理不要太苛责他,转头对宴青川道歉,「抱歉宴总,您的衣服我会赔偿的。」 他仿佛连自己的满身狼狈都顾不上,抬手想帮宴青川擦一擦。 宴青川避开了他的手,从一旁侍者手里接过毛巾,随意地擦拭了一下衣襟上的红酒。 他今晚穿的是深色的西服,被酒浸湿的地方颜色更深。 经理请他去楼上换套衣服,郁池夏也一脸抱歉,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仅要赔偿宴青川的衣服,还要承担侍者的过错。 陈助理晚了几步凑到宴青川身边:「没事吧宴总。」 「来得正好,」宴青川把染色的毛巾放回侍者托盘,对陈助理道,「和这位先生沟通下赔偿事宜。」 第194页 他没兴趣在这里多呆,既然郁池夏要赔,自然要让他赔。 宴青川又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准备离开。 「宴总。」郁沛说,「您这样出去有损您的脸面,不如我先陪您去换一身干净的。刚才撞到您的是我的小儿子,也是寻春的弟弟,您就这样走了我实在有些过意不过。」 宴青川转头,郁沛以为有戏,一喜。 却见宴青川朝那边一脸内疚的郁池夏走过去。 郁沛紧张了一瞬,他知道他这个小儿子一向都是讨人喜欢的,如果郁池夏能赢得宴青川的青睐,那郁家也会跟着扶摇直上。 郁池夏不像郁寻春,心里都是这个家。 他见宴青川俯身在郁池夏耳边说了一句话。 随后掏出手机,边接电话边离开。 郁沛急了:「刚宴总给你说了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留下他?」 郁池夏低着头默不作声。 半晌后对郁沛扯出一个笑:「爸爸,我先去换身衣服。」 他一边擦着身上的酒液,一边离开宴会厅。 郁池夏捏着毛巾,越擦越快越擦越急,就算进了包厢也完全没停手。 他狠狠咬着牙,琥珀色的瞳尽是凉意。 宴青川对他说了什么? 当时宴青川凑到他耳边,说的是:「谢谢你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抢走了寻寻身边那些虚伪的人。」 那一瞬,郁沛瞳孔勐地一缩。 而下一秒,他看到了宴青川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 寻寻两个字后面,还带着爱心。 光是想到那跳动的名字,郁池夏就想杀人。 第68章 第 68 章 第68章 叩叩。 有人在外敲门。 郁池夏停下手:「请进。」 是来送衣服的侍者, 郁池夏没回头,让他把衣服放旁边。 但话说完后,侍者并没离开:「郁少。」 郁池夏转身,是在宴会厅里出错的侍者, 他已经换下了工作服, 穿着便装, 想来是被开除了。 两人对视,他态度虽然好,但丝毫不退让:「您答应我的。」 郁池夏递给他一张卡:「一分也不会少你。」 侍者这才离开。 没错, 在这种大佬云集的宴会上, 侍者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 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一切不过都是郁池夏一手安排的, 虽然他丢掉了工作,但郁池夏给他的钱顶他大半年的工资。 只是事情并没有如郁池夏预料的那样发展。 他们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就喜欢这种调调吗? 单纯的,无害的,完事替别人考虑和兜底的白莲花。 宴青川居然说他手段低劣。 实在是好笑! 低劣又怎么样,有的是人吃这一套! 郁沛、简司州、程晁,还有哪些圈子里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就喜欢他这幅模样! 郁池夏难道不知道他们虚伪又自大? 他当然知道,他早就看透了这群让人作呕的人。 郁沛不管表面上对他有多好,嘴里类似于自己是他最优秀喜爱的孩子的话说得多好听, 但仅仅是做了一件让他丢脸或者不满意的事, 等待他的就是迎面而来的耳光和斥责。 他根本没拿自己当儿子, 哪个父亲会让小儿子去抢大儿子男朋友的? 还有刚才, 他是觉得简司州不够,又想让他去抢宴青川吗? 可惜, 郁寻春遇到真爱了,老东西怕是要气死吧哈哈。 简司州更是,当初郁池夏不过是「不小心」让他撞见了郁寻春对自己冷眼相对的场面,再在他面前掉几滴眼泪,他马上就觉得郁池夏可怜死了。 那不过是因为郁寻春强硬又独立,满足不了他所谓的保护欲,因为郁寻春不会照顾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至于程晁,那更可笑了。 他明明是和郁寻春一起经歷了那么多的朋友,明明知道郁寻春有多不喜欢他。但郁池夏只是装装样子,他就背着郁寻春和他常年联繫,只要他打着关心郁寻春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幌子,不管他问程晁关于郁寻春的什么事,他都会告诉自己。 父子不父子,恋人不恋人,朋友不朋友。 怎么不虚伪? 偏偏郁寻春是个傻子,对这些虚伪的人倾尽真心。 既然他们都可以,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看看他呢? 在这个恶臭的家里,明明他们都是身处底层的人,明明他们都是地下室的老鼠臭水沟里的蟑螂,为什么郁寻春宁愿去别人身上汲取那点不存在的温暖,也不能看看他呢? 为什么不能牵他的手? 为什么不能拥抱他? 为什么他不管如何被打压被折磨,他都能挺着背去反抗! 为什么他反抗的时候,不能带着他一起! 没错,宴青川说的一点都没错。 郁寻春就是应该谢谢他。 如果不是他掀开了这些人虚伪的面具,他亲爱的哥哥又怎么会遇到宴青川那样,一心对待他的人。 他确实应该谢谢他。 郁池夏闭着眼,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暴躁,但最后宴青川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字,不受控制的在脑中浮现。 寻寻。 寻寻……哈,寻寻! 多亲昵,多好听的名字啊。 第195页 哐啷—— 茶几上的东西,尽数被扫落在地,郁池夏低垂着脸,胸腔不断地起伏着,双眼赤红地盯着地毯。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那样叫郁寻春! 郁寻春离开了,逃出去,那他呢? 「郁少?」屋外有人敲门,「听到您这边有声音,需要帮忙吗?」 郁池夏缓缓抬起头,落地窗上映出他此刻的脸,扭曲的表情,愤恨的眼神,还有浑身的戾气。 他和玻璃上的自己对视一瞬,上勾唇角,扯出一个恰好到处的微笑。 「不好意思,」郁池夏一脸歉意,「我刚才不小心撞掉了茶几上的东西。」 侍者连忙上前收拾:「您没受伤就好了。」 郁池夏笑了笑,离开包厢重新回到了宴会上。 郁沛带着他和其他企业的老总打招唿,直到宴会结束,父子俩前后上了车。 司机将他们送回家。 郁沛坐在郁池夏旁边,不怎么高兴:「一件衣服而已,至于吗?从那个陈总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宴总对郁家什么态度了。」 他说的陈总,就是陈助理。 宴青川让他留下来处理赔偿问题,他便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给郁家留,原价赔偿,一分也不少。 郁沛顾忌着面子,当然表现得非常积极。 实则他很是不满。 就宴青川和郁寻春的关系来说,他好歹也也算是宴青川的岳父,结果连个助理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说来说去,还是郁寻春的问题。 一点也不为他们家考虑,背靠宴家这棵大树,就应该多多反哺,这么长的时间里,不往家里塞资源不积极促成郁家和宴氏合作就算了,这样看,估计从没在宴青川面前替他说过好话。 还真是个白眼狼。 「还有你,那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想办法把宴青川留下来。」 郁池夏低着头,认错态度非常好:「对不起爸爸,是我没做好。」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你们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到你手里。」 郁沛冷脸下车,郁池夏坐在车上没有动,直到司机出声:「小少爷?」 他打开车门,还不忘笑盈盈地向司机道歉。 夜深了,家里也安静,但郁池夏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等他们的席余馥。 别墅里大多数的灯都灭了,只有客厅留着一盏小灯,光线昏黄。 席余馥就那样静静坐在昏暗的光线中,啪嗒啪嗒拨弄着她的佛珠。 这一幕郁池夏也很熟悉,小时候她每次要对郁寻春发难时,就是这样的。 默不吭声,但风雨欲来,给人极强的心理压力。 不过那份压力,仅针对郁寻春一个人。 郁池夏对她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 而郁沛,路过客厅,连目光都没往她那边瞟一下,径直往楼上去。 席余馥叫住了他:「郁沛,我们聊聊。」 「有什么不能明天说?」郁沛扯着领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工作一天很累了,你最好不要无理取闹。」 郁池夏办迈进屋里的脚收了回来,靠在门后,点了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夜里闪烁,屋里,席余馥和郁沛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无理取闹?你这些天天天带郁池夏出去应酬,我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了?」席余馥厉声,「我告诉你郁沛,我还没有死,我绝对不可能让那个私生子继承这个家!」 「二十年了,席余馥。一直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有意思吗你?谁来继承这个家,你一个吃我用我的女人,有什么发言权!」 「哈?郁沛,说这个话你也不怕被雷噼!要是没有我你郁沛能够今天?要不是我当初倾尽一切地帮助你,你郁沛早就破产跳楼了!」 「一点恩惠和帮助就值得你念叨一辈子。席余馥,要不是看在这件事情上,你以为我能容忍你到现在?」郁沛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当初给了我多少钱,而我现在又赚了多少钱,别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到你自己一个人身上。」 「要是没有我,你只是一个破拉琴的,你能穿金戴银住豪宅开豪车?」 两人怒目相对。 看看,这就是男人。 当初追求你的甜言蜜语,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独一无二,哄得她为他掏心掏肺,给人又给钱。 她带郁沛回家,结果郁沛满脸不高兴,说席父看不上他,说他配不上席余馥。 为此,席余馥还和家里决裂。 她本来在家里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她当然要选择更看重她的。 她把一切都给了郁沛,她不嫌弃郁沛穷苦的出身,她也不认为郁沛会一事无成,她把所有的积蓄都拿给郁沛让他去挽救他那个岌岌可危的小公司。 当初对她感恩戴德,发誓一辈子对她好,现在却说不过一点小恩小惠,说她是个破拉琴的。 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好笑至极。 在家里,她虽然不受父母重视,但至少在金钱和物质上,从没被亏待过! 她如果是为了钱,当初根本就不会和郁沛在一起! 「不管你怎么说,郁氏也有我的股份,它不是你一个人的。」席余馥脸都气白了,咬牙切齿,一连说了好几声「好」,「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让郁池夏那个小杂种继承公司。有本事,你就搞死我。」 第196页 郁沛快步从楼梯上下来:「席余馥,你从来就没有和我一条心过。郁池夏怎么说都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他!你想让郁寻春继承公司,那你看他想吗? 「他一走就是一年,有问过你问过我一句吗?傍上宴氏那么大的集团,换成小夏,早就帮扶我们家了!你儿子呢?但凡他在宴青川面前帮我们说句好话,我今天也不可能被宴青川当面下了面子!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一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郁沛隔空点点她,「别以为你两句话就能威胁我。我告诉你,公司是我的,我要给谁就给谁,你没有权利置喙!」 郁沛根本没有把席余馥的威胁放在眼里,转身上楼,房门摔得「砰」一声响。 片刻后,席余馥也回了房间,同样不甘示弱地摔上房门。 家里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郁池夏撑着膝盖站起来,拿鞋底随便蹭了蹭脚边的菸灰。 狗咬狗,真是精彩的一齣戏。 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生出郁寻春那样的人的。 他没有上楼,反而站在客厅的窗边,继续抽着手里只剩下一点点的香菸。 从客厅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大片花园,这块花园一直是家里的管家在搭理,除了冬天,都会盛开各式各样的画。 一大簇蔷薇爬满了两米高的铁栏,一到五月,就会满墙开花。 郁池夏第一次看到郁寻春,就是在那里。 他拿着剪刀,和园丁一起站在院子里修建花枝。 蔷薇开在他身后,阳光落在他身上,连蝴蝶都扇着翅膀,小心翼翼地停在他肩膀上。 他对被管家带回来的陌生男孩感到好奇,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扑闪着蝴蝶翅膀一样的睫羽,笑着问他是谁。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郁池夏就是那个席余馥天天在他耳边说的,破坏他家庭的私生子。 那时候在席余馥的管控下,他也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机会。 每天唯一的闲暇,就是练完琴学完习后,去院子里休息十几分钟。 第一次看到郁寻春的时候,郁池夏就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结果郁寻春牵着他的手走进屋里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席余馥。 他看到两人相牵的手,给了郁寻春一个耳光。 从此,郁寻春对他,再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不管郁池夏如何讨好他,如何亲近他,郁寻春都会冷着脸叫他滚。 手背的灼痛让郁池夏回神。 手上的烟几乎快要燃到尽头,但仍苟延残喘地亮着微弱的火光。 甩掉手背的菸灰,郁池夏将菸蒂送到了窗帘边。 火星缓缓爬上流苏,一点点蚕食着。 郁池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缓慢攀爬的火点。 半晌,在窗帘上冒出一簇火苗之际,徒手将其抓灭在掌心。 掌心绯红一片,郁池夏却仿佛丝毫不觉得疼,转身回了房间。 他恨不得将屋里的人全部烧死,但是……如果他们活着郁寻春能回来,那么郁池夏可以忍耐。 只要郁寻春能够回来。 - 第二天,郁池夏又接到了简司州的电话。 简家现在情况比之前更不好,已经濒临破产,简司州没了利用价值,郁池夏已经很久没有搭理过他了。 他打来的电话,郁池夏都没有接过,每次都是丢在一旁等他自己挂断。 今天也是一样,但简司州却在电话结束后,给他留了言:「小夏,有点关于郁寻春的事,我想和你聊聊。下午三点,不见不散。」 郁池夏捏紧了手机。 他准时踏入了和宴青川约好的咖啡厅。 许久不见,简司州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连鬍子也没心思刮,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简总毫不相干。 「抱歉简哥,」郁池夏柔声道歉,「我前段时间一直被爸爸禁足在家,最近虽然解禁了,但手机都被他收了,他不允许我再和你有联繫。对不起。」 郁池夏也瘦了,他本来就瘦,现在小脸更尖。 因为他不接电话,简司州确实很生气,甚至想过要狠狠地质问他一顿,但看到他这样自责的模样,肚子里的气虽然不能说全散了,至少也是说不了什么重话的。 小夏本来就是一个柔弱的人,他怎么反抗得了他强横的父亲。 或许也是在逃避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简司州不愿意去怀疑郁池夏这话的真假。 两人相对无言。 郁池夏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率先开口:「你说有关于我哥的事,是什么事?」 难道除了郁寻春,你就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话? 简司州不由心想,为什么不关心关心他?为什么不问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累不累? 「简哥?」看他脸色不好看,郁池夏道,「你还好吗?」 简司州当然不好了。 那位在公司里和他们争锋相对的张董,在不久前突然带着大批高层出走,简司州还以为是他们终于在这场内斗里取得胜利。 没想到张董带走的不仅是核心高层,还有简氏的核心技术,以及上下游的最大的生产公司和销售链。 而他成立的新公司的最大资方,就是宴氏! 这代表什么?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是争夺简氏,而是要架空他们! 第197页 他们带走核心产业链,留给简家父子的,不过是个空壳子! 还是一个负债纍纍官司缠身的空壳。 简氏基本已经没救了,现在已经进入了清产核资的流程,破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简父更是在知道宴氏投资张董成立新公司狗,气得扇了简司州两个耳光,然后脑溢血进了医院。 至今还躺在病床上。 而简司州的两个哥哥,已经跑到国外去了。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简氏的压力,都压在简司州一个人身上,弄不好,他还有可能会去坐牢。 当然,这些简司州并没有告诉别人。 他勉强对郁池夏笑笑:「小夏,在说和郁寻春有关的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简哥你说。」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郁池夏沉默片刻,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这不是简司州第一次对他示好表白,但郁池夏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简司州这个问题。 以前简司州每次向他表明心意的时候,郁池夏总会说「你是我哥的男朋友」「我们不能做对不起我哥的事」这类模稜两可的话。 这些话,听到简司州耳朵里,和他喜欢他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他却越来越迟疑,对于郁池夏来说,他到底算什么? 简司州说:「昨晚伯母找我,她同意了我和郁寻春结婚的事,并且表示愿意尽力帮我渡过难关。但她要求我……和你划清界限,并且从你和郁总手里,替郁寻春夺回郁氏。」 郁池夏没说话,垂眸搅着咖啡。 简司州握住了他的手。 「小夏,我找你,就是想要从你嘴里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 他好像非常为难。 他像一个深情的电影男主角,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得已要和郁池夏分开的理由。 但他希望能从郁池夏嘴里听到他想听的话,或许,他甚至期待着郁池夏不仅不会怪他,还愿意等他。 所谓的从他手里夺走郁氏,很难说他没有想过依仗着郁池夏的「爱」让他双手奉上。 他好像是那个古代的皇帝,他想要郁池夏继续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郁池夏笑了。 他依旧低着头:「那你们打算怎么让我哥回家呢?」 简司州不太清楚,他是没有任何办法,他都快被宴青川玩死了,他怎么可能再往他面前凑。 「或许伯母有什么办法。」 席余馥能有什么办法? 郁池夏忍不住去想,和他们不同,席余馥是郁寻春的妈妈,就算她像简司州那样闯到宴青川家里去,宴青川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 但席余馥真会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吗? 郁寻春又会愿意跟她走吗? 这些年,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无比清楚这位继母的控制欲。 可郁寻春现在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他现在比席余馥更高大更有力量,只要他不愿意,席余馥也奈何不了他。 但郁寻春真的不会跟席余馥走吗? 那可是他妈妈。 不管他跑多远,二十多年来对于母亲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小夏,」简司州打断了郁池夏的沉思,「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郁池夏不由扶额。 怎么说,他觉得相比他们,席余馥带回郁寻春的可能性确实更高。 而简司州要和郁寻春结婚,他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只要能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再和简司州演什么戏了。 有时候和他周旋,郁池夏也觉得挺噁心的。 他抬眸看着简司州的眼睛,笑得有些讽刺:「如果我说是的话,那你愿意为了我,拒绝我妈妈吗?」 简司州目光闪烁:「小夏,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困难。」 「我知道的,简哥。」郁池夏善解人意地拍拍他手背,从他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只是既放不下我,也放不下我哥,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而已。」 简司州错愕地望着他,像是不理解郁池夏为什么能说出这样带着深深凉意的话。 他虽然还在笑,但笑容却和以前完全不同。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郁池夏起身,俯视着简司州:「你放心,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哪怕一点。如果你们真的能让我哥回来,并且将他留下,那我会把整个郁氏都交给他。」 什么郁家,他根本不稀罕。 简司州却回不过神,拉着郁池夏不让他走:「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几年他对我的需要都是骗我的?」 他脸很黑,眼睛却很红,不仅不相信郁池夏的话,还替他找好了理由:「小夏,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肯定是无法接受才说出这样的气话想和我划清关系。」 「你放心,我和郁寻春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只会喜欢你。我也捨不得你受委屈……三年,就三年,你等我三年我——」 「你果然听不懂人话!」 郁池夏勐地甩开简司州的手,他力道大得出奇,简司州猝不及防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差点摔到地上,狼狈地支撑着一旁的餐椅。 桌椅都被他挤歪到一边。 他满目惊愕,似乎不明白郁池夏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劲,他不是连瓶盖都总是拧不开吗? 第198页 郁池夏甩甩手,手腕上是简司州的指痕。 「简哥,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需要你。是你自己觉得我需要你,然后贴上来的。」郁池夏上前两步,笑着拍拍他的脸,「我不过是配合你演戏,你怎么还当真了。」 第69章 第 69 章 第69章 「这块手錶上镶嵌的祖母绿都产自哥*比亚, 」顶级腕錶展示会的经理,戴着手套从展示箱里取出一支镶满祖母绿的手錶,向宴青川介绍道,「宝石之间由白钻和白金点缀……」 「宴总。」 陈助理接完电话回来, 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 经理适时停下, 安静等在一旁。 宴青川微微侧头,陈助理轻声:「郁家出事了。」 「抱歉。」宴青川将手里的高脚杯递给侍者,对经理点了下头, 和陈助理前后走出宴会厅。 陈助理表情很严肃。 宴青川问:「什么事?」 陈助理道:「几分钟前, 席余馥女士被救护车拉走了。」 「什么情况, 严重吗?」 「已经在联繫医院那边了, 但具体原因暂时还不清楚,不过阵仗挺大的。」陈助理斟酌道,「听郁家的保姆说,好像是夫妻两人在家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 宴青川扫他一眼:「有什么就直接说。」 陈助理说:「保姆说郁沛要把席余馥打死了。」 宴青川顿了下,接着加快脚步:「医院那边继续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助理驻足在车旁,点点头。 宴青川矮身坐进车内,油门一踩,径直离开了这场展示会。 回到家,郁寻春窝在沙发上看书,看到他还有些意外:「不是说去酒会了吗?」 宴青川下车后大步跨进屋内, 连车门都没顾上关, 站在郁寻春面前时, 稍微有一点喘。 他看起来很着急, 郁寻春有些奇怪,不由放下书起身:「怎么了?」 「寻寻, 你妈妈受伤了。」 如果只是小伤,宴青川断然不会这么着急,郁寻春勐地抓住他的手。 宴青川反手握住,牵着他往车库走,一边安抚他一边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他。 「按时间应该已经送到医院了。」宴青川说,「你别着急,我先送你过去,那边有什么消息陈程会——」 话未说完,陈助理的电话进来了。 宴青川立刻接通。 陈助理那边沉默了片刻:「宴总,目前有两个消息。」 「不要废话。」 「席女士没事,全须全尾,一根头髮都没有少。」 宴青川皱眉:「什么意思?」 陈助理心情很复杂。 席余馥选择的医院,并不是宴氏控股的医院,但想要查到确切的消息也不难。 即使医院那边和郁家关系颇深,但也始终会有想要卖宴氏面子的高层。 于是陈助理得到了两个消息。 席余馥一点事也没有是内部信息,而对外的信息是,席余馥重伤且病危。 而她演这一齣戏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为了逼郁寻春现身。 没有哪个孩子会在听到父母生死未卜的消息时,还能坐得住。 「对外的消息,需要给她压下去吗?」陈助理问,保姆那套说词,已经传出去了。 再加上医院对外的暧昧态度,已经有些盯着豪门动向的媒体闻风而动。 「不用管。」 「还有一件事,简氏这边最近有一笔资金流入。」 宴青川沉着脸挂掉了电话。 郁寻春紧张地等着:「陈助理怎么说?」 见他脸色不好看,他一瞬间就脑补了很多,脸都白了,连宴青川组织语言的几秒都等不了,抖着手去拉车门。 「你能先送我去医院吗?」郁寻春说,「我现在可能开不了车。」 「寻寻。」宴青川单手将车门按了回去。 他一只手抓着郁寻春的手腕,一只手撑着车门,是一个阻止郁寻春上车的姿势。 宴青川很少生气,但现在却有一股火直往上涌。 「不用去了,」他看着郁寻春,不由连语气都冷了好几分:「你妈没事,她只是想逼你现身。」 郁寻春的表情直接空白了几瞬,好像听不懂宴青川的话似的:「什么意思?」 宴青川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脑勺:「郁沛今天根本就不在家,这场戏是席余馥演给你看的。」 郁寻春的新电话,郁家那边没有一个人知道。 所以席余馥要想逼他现身,就只能通过一些公众的媒体,而且,她这一手,也不仅仅是为了骗郁寻春回家。 准确来说,陈助理那边获得的关于席余馥重伤的消息,并不是通过医院官方的渠道散播出去的,而是一些所谓的「我朋友是护士」「我朋友刚好在医院看到了担架上昏迷不醒的xx」这类,无从证实的流言。 而医院对外是不否认不承认的暧昧态度,再加上从「保姆」那里传出去的家暴言论,很快就能被媒体大肆宣扬,从而导致郁沛名声受损。 至于席余馥,只要她一直住在医院里,不现身不回应,就会让郁沛陷入舆论风波。 一旦郁沛捲入这场风波,整个郁氏都会有所牵连,公司董事会便会对郁沛不满。 即使处处漏洞,但也可以说是一箭双鵰。 第199页 虽然席余馥从未接触过什么公司业务,一心当了多年的富太太,但她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她此举,应该是正式和郁沛撕破了脸。 所以急需郁寻春回家,和她一起抢夺郁氏。 再加上原本已经孤助无援的简氏,突然的资金涌入,宴青川没有道理不将他们联繫到一起去。 简司州虽然人品不行,商场上的手段也低劣不堪,但也是经手过简氏不少生意的人,并且还能在当下苦苦支撑着简氏不彻底崩塌。 他至少不是个完完全全的蠢货。 对于寡母,且没有任何商场经验和资本手段的席余馥来说,至少在她和郁沛争权这件事上,也能算个助力。 宴青川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有办法将这些残忍的话告诉郁寻春。 席余馥要他回家,为的是郁寻春不脱离她的掌控。 她要郁寻春继承郁氏,为的是在这场婚姻中获得胜利。 而为了这些,她又可以无视郁寻春的意愿,甚至说无视一个人应有的人权。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她夺权时,和别人交易的筹码! 就因为她是妈妈,他是孩子,她就能这样对待郁寻春吗? 宴青川紧紧抱着他,几乎要将郁寻春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但有些事,即使他不说,郁寻春自己也能想到。 他比宴青川更了解席余馥。 了解她对郁氏的执着,对郁沛的恨,以及对他的恨。 他一动不动地被宴青川抱着,手一直垂在身侧,甚至连抓住宴青川衣摆的力气都没有。 很多时候郁寻春觉得席余馥是爱他的。 他记得两三岁时坐在席余馥膝头翻阅画本的画面,阳光很好,席余馥会亲他会说他很乖。 他也记得四五岁第一次学琴时,因为手指痛而嚎啕大哭,她会蹲在郁寻春面前帮他吹手指,说吹吹就不痛了。 他还记得,留学第一年假期回国时,席余馥到机场接他,看到他就说在国外长胖了些,说他脸上有点肉更好看。 但更多时候,郁寻春更能感受到席余馥对他的恨。 恨他在母体中和她抢夺养分,恨他用「妈妈」这两个字禁锢了她一生,恨他不够优秀无法让她满意,恨他失败连个私生子都比不过。 郁寻春一直试图去理解席余馥,试图站在席余馥的立场去思考。 成长过程中,他通过压抑自己,去不断满足席余馥对他的情感勒索。 他有时候也会感到很无奈,很痛苦和伤心。 他会想为什么要让他来承受和经歷这些。 郁寻春确实对席余馥很失望,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她,所以他只能逃。 就像席余馥在席家觉得压抑喘不过气,要借着郁沛逃走一样。 但就算是这样,郁寻春也没有办法做到对席余馥漠不关心。 他可以不和席余馥联繫,但他无法在面对她受伤消息时无动于衷。 郁寻春对席余馥本能的爱,在她手里,变成了一把刺向郁寻春的刀。 郁寻春没有办法不痛苦。 但他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宴青川怀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流泪。 宴青川要带他回屋,郁寻春却石头一样杵在原地。 很久之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抬了下眼,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也没什么光亮:「我还是想去趟医院。」 与其是在和宴青川说话,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我要亲眼确认她没事。」 「寻寻。」这是宴青川第一次,不想顺着他的意愿去做。 这半年时间,郁寻春明明已经好了很多,但这一刻,他又像一团死气沉沉的泥巴。 「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 郁寻春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 宴青川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几步上前,抓住他:「寻寻。」 他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去见席余馥。 郁寻春扶着车门:「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我不想留在那里。」 他在求救。 向宴青川。 宴青川喉头一涩。 郁寻春抬头看他,眼睫一扇,滚下豆大一颗泪:「好不好?」 宴青川红着眼眶再次将他拉入怀中,手在郁寻春后背摩挲,不停吻他头顶:「好,我陪你。你不会留在那里的,我保证。」 郁寻春紧紧攥着宴青川的衣服。 他差一点,就要再次沉入那片沼泽里,无数的手抓着他往下陷。 它们千斤重量,坠在郁寻春身上,几乎让他生不出什么反抗的欲望。 他好像永远也没办法从这场围猎中逃出去。 但在他彻底陷入其中的那一瞬,当泥沼涌入鼻腔和口中时,郁寻春却勐然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他,和过去不一样。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苦苦挣扎,有人站在他身边,支持他尊重他爱他。 手腕上的温度和触感,让郁寻春从那片没有光亮和唿吸的泥潭里,挣了出来。 「谢谢你。」他对宴青川说。 他们都在车库里抱了很久,就是静静抱着,一句话也不说,郁寻春也能从宴青川身上汲取到很多力量。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推了他一下,宴青川顺势松开他。 他擦擦郁寻春泛红的眼角:「好点了吗?」 第200页 「嗯。」郁寻春点点头,「走吧。」 - 郁池夏在等郁寻春。 此刻天已经黑了,医院里人并不多,非常安静。 他坐在住院部楼下抽菸。 不得不说,席余馥想了一个有些出乎他意料,却又各方面都想不出有什么毛病的招数。 家暴的消息已经被媒体散播了出去,家里的保姆消失了,席余馥不接郁沛电话不回郁沛信息,还找了保镖拦在病房外,虽然没有说是为了防止再次被郁沛伤害,但以「昏迷未醒」的理由拒绝郁沛入内,很难不让人多想。 人嘛,本来就是捡到一粒芝麻,也能说成是西瓜的生物。 这种豪门八卦,可比娱乐圈里那些明星争奇斗艳好看多了。 而网友,在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就是墙头草,很容易被带节奏,也天然地怜悯弱者。 虽然没有席余馥被家暴的证据,但郁沛也拿不出他没有家暴席余馥的证据。 已经气疯了。 这些年,虽然席余馥在家中和郁沛多有矛盾,但整体还是站在郁沛那一边的,所以郁沛对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郁池夏光是想到他铁青着脸,却又不敢离家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他怕出门被记者围堵,只能在家里无能狂怒。 郁池夏今天心情不错,不仅仅是因为看到郁沛吃瘪,更重要的是他要见到郁寻春了。 这一年里,他们拢共就见了两回,郁池夏怎么能不开心? 他知道,郁寻春一定会来的。 郁池夏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但他并不着急。 他吐出烟圈,在缭缭烟雾里,看到了路灯下走来的人影。 郁池夏立刻站起来,却在看到另一个多余的人事,沉下了脸。 随即他冷笑了一下,也是,宴青川怎么会放郁寻春一个人过来。 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没抽完的烟被郁池夏在掌心团了又团。 他把烟丢进垃圾桶,迎面走过去。 那边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郁池夏笑笑,依旧乖巧:「大哥,好久不见。」 郁寻春静静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郁池夏愣了一下,他还以为郁寻春不会回应他。 那边宴青川轻捏郁寻春的手,郁寻春跟着他绕开了郁池夏,两人进到住院楼,郁池夏没有拦。 甚至他站在原地的表情,并不好看。 他想过很多郁寻春看到他时的反应,像是厌恶的、恐惧的、愤怒的或者害怕的。 像他曾经每一次看到自己时那样,即使极力忍耐,即使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但都无济于事。 他的身体里,装着一个以「郁池夏」命名的开关。 但今天,这个开关失效了。 郁寻春平静地,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回应了他。 这明明是一个郁池夏曾经很嚮往和期待的结果。 郁池夏却高兴不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脚下,一动不动。 - 郁寻春和宴青川进了电梯。 没人转头去看一眼石头一样立在住院楼门口的郁池夏。 电梯上到八楼,两人驻足在席余馥的私人病房外,门外站着保镖,拦着他们:「病人还没醒。」 宴青川正要说话,郁寻春先开口:「我妈应该嘱咐过你们,唯独不用拦我吧?」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 他们不认识郁寻春,但席余馥确实说过,除了简少爷和她儿子外,不让任何人探视。 「那这位?」他们看向宴青川。 郁寻春直接推开病房门,拉着宴青川进去:「他和我一起的。」 病房里,席余馥甚至连病服都没有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是医院送上来的精緻餐点。落地窗外,能看到绿油油的马场。 她看起来不像生病住院,而像是来度假的。 看到宴青川席余馥愣了下,却没有出声。 房间里只有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谁也没有说话,却压抑至极。 这是席余馥对郁寻春施压的老套路,不出声不理他,默默坐着自己手上的事,却不允许他离开。 用不了多久,受不了的郁寻春就会率先低头。 而这次,郁寻春也一直没有开口。 倒是宴青川先开了口,他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席女士,见你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席余馥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并不打算搭理他。 郁寻春轻轻扯了扯宴青川的手,示意他离开。 在来的路上,郁寻春也不知道,自己更希望看到什么样的席余馥。 他既希望席余馥不会拿这种事来逼他,也希望席余馥不要受伤。 但是他又害怕席余馥真的没有受伤。 所以在看到席余馥完好无损时,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可笑。 在见到她的前一秒,踏进病房那一刻他都还对她抱有希望,怎么不可笑。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对席余馥说,但看到她的时候,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席余馥却无法忍受他的态度,在两人转身之际叫住了郁寻春:「郁寻春。」 郁寻春停下脚。 席余馥冷声:「你就是这个态度?」 第201页 宴青川一听就生气,正要开麦,却手上一轻。 郁寻春松开他,几步走到席余馥面前:「你要我什么态度?」 他声音里压着怒意。 「你完完整整地坐在这里,你希望我对你什么态度?抱着你的腿哭?向你低头道歉认错吗?!」 郁寻春越说越激动,甚至隐隐有些崩溃的趋势,吼道:「你但凡装一下呢!穿套病服,装得虚弱一点!让你这个卑劣的谎言显得不那么可笑!」 席余馥手里捏着遥控器:「我说你什么了,你有必要这样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要不是你离家出走不回家,我用得着用这个方法才能见到你?」 宴青川去拉郁寻春:「寻寻。」 郁寻春甩开他,在席余馥话后频频点头:「是都是我的错。我离家出走不回家,我不懂事不成熟,你不就是想听这种话吗,那你满意了?」 「是,你没说我什么!你只是在骗我过来之后,冷暴力我!质问我的态度!明明是你对我有所图,你却不能对我说一句好话!别看了!!!」 郁寻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遥控器,勐地砸到电视机上,啪的一声,遥控器四分五裂,电视被砸漏液,新闻仍在播放,屏幕中间却花了一块。 席余馥勐然起身:「到底是我不和你好好说话,还是你不和我好好说话!」 郁寻春还要上前,被宴青川拦腰抱住。 「寻寻,寻寻!你冷静点。」宴青川不顾郁寻春的挣扎箍着他的腰,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你不是来和她吵架的,你不要被她带着走,冷静点好吗。」 郁寻春大口喘着气,眼前有些模煳。 明明不该是这样,他明明只是想来看一眼,确认一眼,他没有想要和席余馥吵架发疯的。 但是席余馥光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所有的理智都没了。 他抓着宴青川的衣服,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不松手。 宴青川没空搭理席余馥,他帮郁寻春顺着背,凑在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哄他,安抚他。 席余馥只觉得面前的两个人刺眼极了。 「郁寻春,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发这么大的疯。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生你养你就是让你来气我的!」席余馥也越说越委屈,「别人家的儿子都是什么,都是他妈妈的后盾!而你呢? 「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就一年多不回家!你再不回来,家里的公司都要被郁池夏那个小贱人抢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爸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想找你,连你的电话都打不通,好不容易遇到了,还被一些不相干的外人轮着番的贬低!我就该吗?我就欠你的吗!」 她显然也气急了,手指着郁寻春,永远不离手的佛珠晃晃荡盪,差点打到郁寻春脸上。 「你没有错,你怎么会有错,都是我的错!我错就错在,当初不应该生你!」 宴青川甩开她的手,厉声呵道:「席余馥!」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母子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席余馥这段时间处处不顺,被宴青川压制,被宴南山讽刺,被郁沛辱骂,还时常从关于席家和郁沛欺骗她的噩梦中惊醒,她压力很大。 她希望郁寻春回家,站在她身边,支撑着她。 她想要让这些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看看,到底是谁才能笑到最后。 结果呢,心心念念的儿子一见面就朝她发疯,一点都没有向着她的意思。 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和郁寻春的事,关他宴青川什么事,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呵斥自己的名字! 宴青川有些后悔带郁寻春过来,准备带他离开。 郁寻春确实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他快不能唿吸了。 「站住。」席余馥在两人身后命令着,「郁寻春,谁准你走了?」 没人停下脚步。 「我叫你站住听到没有!」席余馥对着郁寻春狠狠掷出手上的佛珠,啪的一下,佛珠却没有砸在郁寻春身上。 倒是替郁寻春挡这一下的宴青川,被砸歪了脸。 脸侧很快浮现出一道红痕。 「席女士,」宴青川冷声,「你又在发什么疯。」 冷漠的眼神,平铺直述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瞬间,让席余馥汗毛直立。 以前她是如何审视郁寻春的,此刻宴青川就是如何审视她的。 不仅是宴青川,宴南山、郁沛,他们所有人,都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着她。 第70章 第 70 章 第70章 「不是我让你生的。」 郁寻春在宴青川身后, 出声道。 他声音不算大,席余馥并没有听清:「什么?」 郁寻春抬头,眼眶是湿的,此刻却没有泪。 他注视着席余馥的双眼, 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不是我让你生我的。你以前在自己家里被忽视不是我造成的, 你要放弃事业选择婚姻也不是我要求你的, 你明明在这段婚姻里什么都没得到却不愿意放手,也不是我逼你的。」 郁寻春的语气很平静,这大概是他面对席余馥最冷静的一次。 人大概在对另一个人再也不报有任何期望的时候, 就能彻底从困住自己许久的身份之中抽离出来。 第202页 曾经不愿意说, 总担心会伤害席余馥的话, 再也没了顾忌。 「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 你的不幸和痛苦,都不是我造成的。你明明早就可以及时止损,但你不甘心,不愿意认输,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所以你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郁寻春静静看着席余馥:「这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席余馥哑然。 她心底烧着一股火,现在就连郁寻春也有资格来审视她了? 她想要质问他,一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喉咙涩得发紧, 眼眶中不停滚着眼泪。 席余馥几乎没在郁寻春面前流过泪。 她好像一直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 郁家里每个人她都能数出一箩筐的问题和缺点, 除了她自己。 低头、示弱, 这两个词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永远不会有错,更不会认错。 但此刻, 她看向郁寻春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痛楚。 席余馥哑声质问他:「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 两人隔空对望,如出一辙的眼睛,相似的脸,他们分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但他们却变成了世界上最知道怎么伤害对方的人。 是啊,郁寻春怎么能对她说这样的话? 很多话,在他心底盘旋很久了,以前很多次在争吵时也会挤到嘴边,但郁寻春全都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席余馥不快乐很痛苦,他作为她唯一的依靠,他不想再去刺痛她。 在这段关系里,谁心软谁就会被伤害。 看到她痛苦的模样,郁寻春感到了一丝报復的快感。 他甚至有些想笑,原来不顾对方的感受这么轻松。 但他并不因为这点快感而愉悦,他不想因为要转移自己的痛苦,就变成席余馥那样的人。 他清楚,他和席余馥是没办法修復的镜子。 他一次又一次对她失望,却始终对她抱有几分期待,但今天,他对席余馥没有任何期待了。 他既不再期待席余馥的爱,也没有办法再爱她。 「以前很多时候,我都想过把这条命还给你。」郁寻春并没有回答席余馥的话,而是说,「我甚至幻想过很多次我死后你悲痛欲绝的样子……」 但实际上,席余馥可能还会责怪郁寻春脆弱、想不开,她并不会因为郁寻春的死亡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席余馥无法和他对话,她在哭。 「对不起,即使你生下我,但生命也是我自己的,没有办法还给你。」郁寻春拉住宴青川的手,「但是这些年,你养育我的钱我都会还你的。」 他带着宴青川往外。 席余馥错愕了一瞬。 郁寻春这是什么意思? 要和她划清界限,断绝关系吗? 凭什么?她允许了吗?她这么多年的付出难道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 席余馥很慌,但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她追了几步:「你还得清吗?我生下你,养育你你还得清吗?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她应该是想挽留郁寻春的,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这个儿子。 如果郁寻春离开她,她就彻底失去了一切。 亲情没有,爱情没有,连儿子也没有了。 但她没有办法去好好表达自己的需求。 以前郁寻春会迁就她,现在郁寻春不会了。 他提醒她:「病房外有记者,你确定要这样出去吗?」 席余馥脚步一顿。 郁寻春站在门边,手握着把手,回头看了眼席余馥,他张了张嘴,想喊声妈,想说一声再见。 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再也不会见了。 他最终只是对席余馥点了下头。 病房门打开又关上,砰的一下,房间内只留下席余馥一个人。 她沉默地站了很久,终于崩溃地蹲了下去,捂着脸嚎啕大哭。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她难道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她想起郁寻春小时候,他明明是一个那么可爱又乖巧的小孩,躺在婴儿床上,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会咧着嘴笑,伸着他胖乎乎的小爪子来握她的手。 他像一团刚出锅的糯米糰子,白乎乎软绵绵。 在郁寻春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席余馥都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可爱的生物。 他软软趴在席余馥怀里,用没牙的牙龈啃她一脸口水,睡觉一定要握着席余馥的手指。 这些,都让席余馥的心变得柔软。 他的存在确实治癒了席余馥很多。 他让席余馥忘掉了被郁沛背叛的痛苦。 那时候,每当席余馥和郁沛吵架,明明郁寻春什么都不懂,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但只要看到席余馥哭,他就会跟着一起哭。 席余馥从没感受过那么浓烈的爱。 她甚至觉得,又要郁寻春在她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不奢求郁寻春有什么大的成就,也不奢求他成为某个领域的顶尖。 她可以接受郁寻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为什么孩子一定要优秀才能得到夸奖和喜爱? 就算郁寻春一生平庸,她也绝对会爱他。 但这份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第203页 是她无休止地和郁沛争吵,郁寻春哭到她心烦的时候? 还是看到她许久没碰的大提琴,想要试一试,却展现出让人嫉妒的天赋的时候? 席余馥想不起来了,但随着郁寻春的长大,她偶尔会惊恐地发现她对待郁寻春的方式,和她父亲对她的方式一模一样。 席余馥也挣扎过,想要改变过,但一看到郁寻春调皮玩闹她就生气。 她没什么天赋,小时候一练琴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 他明明有天赋,为什么不努力不珍惜! 看到郁沛她更生气,连带着看他这个除了眼睛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和自己相似的儿子,更不顺眼! 郁沛不在家的时候,席余馥还能对郁寻春好一些,关心他爱护他。 但只要郁沛在家里呆上几天,她很难不因为他而迁怒郁寻春。 对郁沛的恨,对郁寻春的嫉妒,对他的恨铁不成钢以及对于自己失败的厌恶和不甘心,逐渐掩盖了她对郁寻春的爱。 那个温柔的母亲,被席余馥关进了角落里。 她这辈子苦苦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在家里,她得不到父母的爱。 在婚姻里,她得不到丈夫的爱。 她不想挣扎了,爱这种东西,是最无能最没有必要的存在。她要成功,要证明自己。 她倾尽一切走到今天,却突然发现。 她一直都走错了路。 那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她的人,也离开了她。 席余馥不是个强者,她强硬外表下的底色是懦弱的,所以只有郁沛的出现她才有勇气逃离家庭,又因为郁寻春的存在她才有底气对抗郁沛。 她永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为什么不及时止损,因为他害怕离开郁沛后,回去面对的是家人的冷眼。 而她在日復一日中叠加的沉没成本,只会让她和郁沛捆绑更甚。 席余馥这个弱者,在绝望环境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更弱小的一方举刀。 但今天,郁寻春却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席余馥,遇到相似的情况他会怎么做。 他会态度强硬地离开,即使她切断他所有的工作机会他也不低头,即使她装病示弱他也不服软。 席余馥在牢笼中变得面无可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而她的小孩,倔强地挺着嵴樑,做到了她曾经想做却没做到的事。 这一刻,席余馥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失败。 做小孩,她不自由不快乐。 做妻子,她痛苦不堪。 做母亲,她的小孩只想离开她。 最重要的是,她忘记了曾经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和期待。 沙发上的手机不断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屏幕上,银行入帐简讯一条接一条:[尾号xxxx帐户入帐……] - 病房不远处的逃生通道里。 郁寻春和宴青川并肩坐在楼梯上,郁寻春翻遍了自己所有的银行卡,不断给席余馥转着帐。 宴青川坐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问他到底要给席余馥转多少。 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从病房出来,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直接拐进了楼道间。 一进门,郁寻春便转身将他抱住。 宴青川任由他抱着,但没多久,郁寻春就松开了他。 「不抱了吗?」宴青川说。 郁寻春看着他,本来推起唇角要笑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又笑不出来了。 脸侧的红痕看着很刺眼,郁寻春摸上去,也不敢使劲:「痛不痛?」 宴青川摇头:「没什么感觉。」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替你妈妈?那我不接受。」 「不是。」郁寻春在台阶上坐下,拍了拍身侧,「因为让你陪我来,导致你受伤,我是因为这个向你道歉。」 「好,那没关系。」 郁寻春轻轻笑了下。 宴青川认真看着他:「真的没事了吗?」 郁寻春手肘架在膝盖上,掌根托着脸:「我以为我会很痛苦,但实际上除了一开始有些情绪失控外,我好像还好。」 「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他对上宴青川的眼睛,「在来的路上我控制不住地反覆去想,闪回到一些不太好的记忆里,但越是想这些,我好像越没有办法挣脱开。 「白尧说,这是因为人类有时候会在痛苦中感到安全。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但用这个逻辑,那些回忆可能也确实会加深我对她的感情。爱、恨、期待还有失望,所以我才很难在她面前保持理智。」 「谢谢你。」郁寻春握住宴青川的手。 虽然宴青川因此而受伤,但郁寻春还是庆幸宴青川在他身边。 他就是郁寻春的锚点,在他濒临失控,差点被那些负面情绪所吞没的时候,一次次将郁寻春拽了出来。 不然郁寻春大概没办法那么快抽离。 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要彻底斩断他们的关系。 郁寻春甚至有点想要谢谢席余馥。 谢谢她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偏激固执强势,让他彻底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他躲起来不见面就能解决的。 「我并没有做什么。」宴青川说,「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第204页 明明他做了那么多。 他光是存在,光是唿吸,都能给予郁寻春力量。 郁寻春无声地笑了笑:「好,也谢谢我自己。」 虽然郁寻春现在已经很少给别人写歌了,但版权费仍然是他当前收入的大头,再加上吕攀那边结给他的款项,也有几百万。 他全部转给了席余馥。 做完这些,郁寻春起身拍拍裤子,朝宴青川伸手:「走吗?」 宴青川扣紧他的手站起来。 两人也没去坐电梯,就一节节踩着台阶往下,宴青川打量了郁寻春好几次:「真的没事吗?」 他恢復这么快,反而让宴青川有些紧张。 「真的没事。」郁寻春说,「你当时的话对我帮助很大。」 「什么话?」 「你让我别被她带着走。」 这句话让郁寻春意识到,和席余馥在一起时,他更像是一面镜子。 他被她激怒也好,委屈也好,生气也好,这些情绪,都不是他的,是席余馥的。 当郁寻春不再承担她的情绪时,她就「发疯」了。 才有了宴青川被砸脸的那一幕。 郁寻春说:「回家路上路过药店买支药膏吧。」 「这需要什么药膏,」宴青川不怎么在意,「不痛不痒的。」 走出住院部大门,两人都发现楼下多了一个人。 简司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和郁池夏在旁拉扯。 看到他们,郁池夏立刻挣开简司州的手走过来,而因为有宴青川在,简司州不仅没有上前,还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像只见到天敌的耗子。 郁池夏挡住了两人的路:「大哥,可以聊聊吗?」 郁寻春和郁池夏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郁池夏以为他会一如往常的拒绝,或者说,他希望郁寻春像以往那样用一副厌恶和烦躁的表情,拒绝他。 那样才会让他安心。 但从郁寻春出现后,郁池夏就有一种莫名的不安,特别是当他看到郁寻春平静地从楼上下来时,这份不安达到了顶峰。 他以为至少他会看到一个崩溃的郁寻春。 就像上次在咖啡厅那样。 可惜郁寻春并没有让他如愿。 他静静看了郁池夏两秒,又看了眼宴青川,復而问:「你想聊什么?」 郁池夏狠狠一窒,眼眶立刻就红了,想去拉郁寻春的手,看起来非常卑微:「哥,你能不能不讨厌我?」 郁寻春甚至都没有甩开他的手:「可以。」 郁池夏立刻不说话了。 他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郁寻春等了片刻,见他没了下文,抽出手离开了。 等他们两人走远,简司州才凑过来,有些不爽:「你怎么没把郁寻春留下?」 话音刚落就被郁池夏掐住了脖子。 郁池夏表情有些狰狞,双手的力道收得很紧,简司州的脸瞬间就红了,气管被他拇指狠狠压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疯狂抠着他的手。 就在他以为他要被郁池夏当街掐死的时候,空气猝然涌入。 简司州不停地咳嗽:「你……你疯了!」 「没错,再往我面前凑,我真的会杀了你。」郁池夏面无表情地歪了下头,又突然笑起来,「听懂了吗,简哥。」 简司州惊魂未定,一边护着生疼的脖子,想发火又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转身上了楼。 他去找席余馥了。 但郁池夏知道他怕是要失望了。 郁寻春不回家,他能派上什么用场。 郁池夏低头点菸,打火机却几次都打不燃。郁池夏狠狠往地上一砸,打火机盖直接砸断,飞进草丛中。 他破防了。 因为他不仅得不到郁寻春的喜欢,现在连厌恶都没有了。 至少讨厌代表着,他在郁寻春生命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郁池夏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他困兽一样在原地打转,而后一脚踢飞了脚边的打火机。 - 「你要原谅他吗?」 坐上车,宴青川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什么?」郁寻春繫着安全带抬头,反应过来,「哦,因为我觉得他应该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不过我现在确实不讨厌他。」 宴青川看他,郁寻春想了想:「也不是不讨厌,怎么说呢……应该是我觉得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连席余馥都不在意了,又怎么会去在意郁池夏。 他也不想表现出自己好像还会被他影响的样子。 宴青川在红绿灯间隙伸手揉了揉郁寻春的发顶。 很意外。 他以为今天会是郁寻春全线崩溃的一天。 但他并没有。 他崩溃了,但他极快速地调整好,走出来了。 他比宴青川想的,还要更坚……不是坚强,是爱自己。 他将优先满足自己放到了第一位,彻底地看清了他们对他的感情勒索。 郁寻春转头对他笑了下,指着不远处的药店:「靠边停。」 到家已经很晚,车一入库,郁寻春迷迷煳煳睁眼:「到了?」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还在打哈欠。 情绪波动也会消耗体力,宴青川捏了捏他后颈:「洗了澡去床上睡。」 第205页 郁寻春点点头。 洗完澡出来,反而清醒了些。 郁寻春靠在床头,翻出来自己的活页本。 他觉得自己该写点什么,笔尖悬停在纸上,又不清楚具体要写什么。 郁寻春翻到前面他作为锚点的那一页,在那句[不要困在过去和痛苦里]的话后面打了个勾。 他做到了,就在今天。 宴青川进屋,郁寻春合上本子准备睡觉,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桑朔的电话。 这么晚打电话? 他有些意外,接通电话。 「卧槽卧槽卧槽郁寻春!」不等他出声,桑朔那边震惊三连,「你快看微博!」 他激动得宴青川都听见了,顺手将平板递过来。 「微博有什——」 郁寻春的话戛然而止。 #池夏自爆抽菸导致片场失火#[爆] #池夏私生子#[热] #池夏和郁寻春的关系#[热] #郁氏总裁婚内出轨,侵占原配财产#[热] …… 热搜前排,几乎全被郁池夏占领了。 第一条热搜点进去,率先看到郁池夏的微博。 他发了一张自己叼着烟的侧脸照,一张郁寻春的侧脸照,以及当初剧组监控里模煳的「肇事者」侧脸截图。 配文:[像吗?] 接着才是营销号的内容。 大致总结就是,自从上次机场事件,郁池夏就没公开露过面,但他今晚突然开了一场直播。 明星嘛,不管怎么塌仍有一部分坚定不移的真爱粉,粉丝纷纷对他表达了关心和安慰,但郁池夏基本没怎么和粉丝聊天。 自顾自地说起了当初片场失火的事。 当初剧组失火事件爆出后,因为监控里模煳到看不清五官的侧脸,郁寻春被按头是罪魁祸首。 从剧组到网友,所有人都信誓旦旦视频里的人非郁寻春不可。 郁池夏反反覆覆地在直播里问网友,为什么会把监控里的人看成郁寻春,难道他们真的很像? 他看起来像喝了酒,挺兴奋的,得到两人相似的答案就很高兴。 最后对着镜头丢下几句惊人的:「怎么能不像呢,他可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哦,我是个私生子。」 「我爸你们也认识,就是今天热搜上那个打老婆的郁沛。」 第71章 第 71 章 第71章 郁池夏丢下一个炸弹, 全网都炸了。 当初剧组失火的事情再次被翻出来,虽然是一年前的旧事,但当时全网声讨郁寻春的场面和言论仍有迹可循。 骂他的帖子盖了上千楼,说什么的都有, 网友们当时是怎么骂郁寻春的, 现在就是怎么骂郁池夏的。 郁寻春当初虽然流出不少发疯视频, 但对于网友对他的讨伐和指责,他一句也没有说过,甚至没在网上为自己辩论过一句。 特别是他在剧组「发疯」的视频, 当初看只觉得他是只疯狗, 现在再看, 很难不说他是被吹狗哨了。 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他根本没有办法保持理智。 当某些理中客站出来讽刺网友墙头草时,就有网友嚷嚷开,嘴里说着「我当初可没有骂郁寻春一句」评论里写着「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不说,他自己不声辩难道还怪网友吗」。 还有人说谁知道是不是兄弟俩一起抽的烟。 和郁寻春不同,郁池夏直接下场和网友对线。 不过他回復的倒不是那些骂他的,而是那些急于撇清关系,仍在往郁寻春头上扣帽子的人。 直接和人家在评论里吵了几十楼。 总之大概意思就是指责对方虚伪,偏要做那个众人皆醉他独醒的人,还甩出了他当初辱骂郁寻春的截图,点明就算郁寻春为自己声辩他也会按头郁寻春在狡辩。 吵架的截图又满天飞, 网友嘴他这个时候来替郁寻春打抱不平, 当初事发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承认错误。 郁池夏回他, 那我说了你信吗? 而对方还是他曾经的粉丝, 双方又隐约有些起火的架势。 他像一条疯狗一样在网络上跳,见谁都咬。 很快网友又把#池夏疯了#的词条刷上了热搜。 除了和网友对线, 郁池夏还爆了很多料。 他无差别攻击,圈内恋爱的出轨的逃税的,只要谁的粉丝蹦到他面前惹他不高兴,他就开始爆他所知道的对方正主的料。 主打一个谁都别想好过。 除此外,他还说了很多。郁沛是什么时候出轨的;他是怎么来的;他网上对外的生日是假的他的真实年龄其实和郁寻春相差无几等等。 就连郁沛家暴席余馥的新闻,他也一口替郁沛承认了下来。 甚至还放出了两人争吵的录音,揭露了这位成功优秀的企业家,实则是个软饭硬吃的凤凰男。 而在这个过程中,又有人站出来爆料了。 对方说郁池夏骨子里就流着小三的血,专爱当第三者,抢郁寻春的朋友,抢郁寻春的恋人,还总是装可怜扮绿茶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孤立郁寻春。 郁池夏一个都没有否认,反而问他知道得那么清楚,不会就是程晁本人吧? 于是网友顺藤摸瓜一挖,诶,这个程晁不就是之前上过热搜的某个学狗爬的富二代吗? 再一结合郁池夏透露出来的程晁对郁寻春的作为。 第206页 网友很难理解他这样的人又是怎么厚着脸义正严词替郁寻春发声的。 总之这一晚几乎全网无眠。不仅是微博,各大八卦论坛小组全都因郁池夏而活跃非常。 只要是跟郁池夏、郁寻春以及郁家带点关系的帖子,每秒的新增评论都是按两位数算的。 就连郁氏是如何起家的,这些年的发展,全都被广大神通的网友挖了出来。 甚至还有网友顺着蛛丝马迹扒出郁沛又在外面包了二奶三奶的。 太刺激了,娱乐圈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根本没有人敢睡觉。 艺人团队不敢睡,生怕两眼一闭郁池夏就抖落了什么自家的瓜。 网友也不敢睡,担心闭两秒眼睛就需要各种补课。 网上说是比过年还热闹也不为过。 - 郁沛气疯了,他这么多年在外苦心经营的形象,全都付之一炬。 他的手机也要被董事会那边打烂了,公司形象严重受损,他们要暂停郁沛的职务,并且要求他尽快处理好舆论。 郁沛当然不愿意交出手中的权力,但他个人持股也只有25%,只有加上席余馥手上26%的股份,才能否决董事会的决定。 他给席余馥打电话,这一次通了。 或者说,看到网上信息之后,席余馥一直在等郁沛的电话。 如果郁沛被董事会停职,那么董事会那边就会扶持新人来和他们争夺郁氏,这是他和席余馥共同建立的企业:「你也不想看到郁氏变成别人的公司吧?」 在郁沛看来,他和席余馥如何内斗,那也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 他笃定席余馥一定会帮他。 席余馥却觉得很好笑,要不是这些年她一直把这些股份都握在自己手里,不管郁沛如何说「一家人」也不转赠,郁沛哪里还用得上她。 反正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郁氏到底还姓不姓郁,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姓郁。 席余馥不仅拒绝了他,还不忘告诉他董事会暂停他职务的决定里,就有她的一票。 郁沛气得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 那个郁池夏小时候送给他的兔子桌摆,在地上脆成几块。 郁沛怒气沖沖地把电话打给了郁池夏:「郁池夏!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是想要毁掉我,毁掉整个家吗!」 「爸爸,」郁池夏那边有很大的风声,「我不想活了,你当然要跟我一起下地狱。」 郁沛目光一滞,察觉到了危险:「你什么意思?」 郁池夏笑了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郁沛坐立难安,他想喝口水,拿起水杯却怒气上涌,抬手将水杯摔在地上。 他不知道郁池夏是什么意思,但他本能地感觉不太好。 但郁池夏也没让他困惑太久,很快就告诉了他答案。 郁池夏直接在微博上,打包发出了一个文件。 里面是郁沛挪动公款以私,以及在竞标中贿赂相关单位的罪证。 郁沛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这下是真的完了。 别说復职了,他可能明天一早就会被董事会起诉。 他想不明白郁池夏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是有多恨他,才能一边乖巧地叫着他爸爸,一边收集这些证据。 他早就计划了这一切,他早就想送郁沛下地狱了! 好好好,这就是他郁沛的好儿子,养条狗它还会摇尾巴,而郁池夏却一声不吭,狠狠咬了他一口! 郁沛慌了一瞬,便很快冷静下来,他要连夜出境。 现在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多久了,只要他跑得快,只要去到一个没有引渡条例的国家就行! 他大步往外。 咔吱。 郁沛踩到了地上碎掉的桌宠,看到那只兔子,他突然想起来曾经郁寻春也送过一个给他。 是个什么来着? 好像是个石虎还是石豹? 对啊,他不是只有郁池夏一个儿子,他还有郁寻春。 郁寻春现在和宴家关系颇深,一定可以帮他。 那个孩子不像郁池夏,那个孩子乖巧又听话,肯定能帮他! 他是一直很爱他这个爸爸的,当初为了给他做那个桌摆,不是还特地去学了石雕吗? 他不是亲自给他挑选了一块花纹很罕见的石头,从头到尾雕了好几个月吗? 在哪里来着? 郁沛疯狂在书房里翻找着郁寻春那个石雕。 没有找到。 郁沛叫来管家,问起这件事,管家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石雕,好像被大少爷丢进后院的池塘里去了。」 「快,去给我找。」郁沛叫醒了家里所有的保姆。 这是一个观景池塘,并不深,也不算大,找起来不算难。 锦鲤在池底摆动尾巴,管家将长满苔藓的石雕递给郁沛:「您看是不是这个?」 「好好好。」郁沛激动地将石头抓在手里,根本没有细看。 他带着一身的水从池塘中出来,兴奋地拿起手机,从联繫人里翻出郁寻春的名字,激动地拨过去。 那边一接,他就立刻道:「儿子,爸爸现在遇到点困难,你一定要帮——」 「对不起,」机械女声道,「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第207页 郁沛的话戛然而止。 外面天色渐亮,他这一番折腾,明显错过了最佳的跑路时间。 - 而网上,本就像是一锅热油的网友,更因为郁池夏的举动炸开了锅。 先不说郁沛监守自盗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郁池夏这么大义灭亲,对他爹下如此狠手的? 这得是多恨啊? 果然现实比豪门内斗港剧还要精彩。 网友议论纷纷,还有人专门整理了课件,仔细梳理了时间线和人物关系,包括和郁寻春两兄弟牵扯颇深的简家和程家。 就在大家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吃瓜时,有人再次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郁池夏要跳楼了。] - 郁寻春是被锲而不捨的电话吵醒的。 来电是陌生的号码,他本来不想接,但挂断后对方立刻又打了过来。 连宴青川都被吵醒了。 他看着郁寻春:「怎么了?」 「没什么,」郁寻春掀开被子下床,「你睡吧,我接个电话。」 宴青川滚过来抱住他的腰:「没关系,你接。」 郁寻春坐在床边接通电话:「您好,哪位?」 「您好,请问是郁寻春吗?」 「我是。」 「您好我是警察,现在有件事可能需要您帮忙配合一下……」 电话很快就挂了。 郁寻春默默在床边坐了两秒,什么困意都没有了,他很无奈地长嘆一声。 「怎么了?」宴青川一边在他腰间拱,一边带着倦意问。 郁寻春捏着手机顶了顶太阳穴,拿开宴青川的胳膊站起来:「郁池夏要跳楼,警方让我过去配合救人。」 宴青川立刻睁开眼。 跟着郁寻春一起进了衣帽间。 郁寻春:「你没必要跟我一起去。」 宴青川:「我不放心。」 两人飞速换好衣服,按照警方给到的地址赶过去。 天快亮了,已经隐隐泛起了青色,宴青川开车时,郁寻春登录了微博。 即使郁池夏自爆自己才是剧组失火的罪魁祸首,但郁寻春并不关心。 所以他昨晚只是扫了一眼就退了,反而桑朔对他淡然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 但一晚上过去,热搜上关于郁池夏的词条只增不减。 郁氏也在一个小时前站出来表明了态度。 他们想要迅速和郁沛划清关系,来挽回郁氏口碑,将针对郁氏的舆论也引导到郁沛个人身上。 但在这件事中,郁氏整个集团即是受害方,又是受益方。类似于竞标受贿相关就牵扯很多,等到股市一开,股价下跌是必然结果。 郁寻春大概浏览了会儿,退出微博。 到达现场,已经被消防和警方围住了。 和他联繫的警察立刻带着他上楼,并且告诉他如果郁池夏提出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不要刺激他。 郁寻春踏上天台那一刻,太阳恰好跃出了地平线。 他往旁边一扫,警方甚至连席余馥也叫来了。 她裹着披肩,背对着众人站在一角,好似在欣赏日出似的。 没有看到郁沛的人,在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他现在可不敢接警方的电话。 席余馥听到消防和警察给郁寻春让路的声音,顿了顿,闭上眼睛没敢转身。 郁寻春的目光也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 郁池夏站在天台边,往后一步就是深渊,天台上的风很大,胡乱掀飞着他的头髮和衣角。 看到郁寻春,他双眼一亮:「哥,你来了。」 郁寻春静静看着他。 警察说:「你不是要见你哥吗,你哥来了,有什么话你先下来说。」 旁边其他警察小心翼翼往他身边靠近。 「别过来。」郁池夏后退了半步,半个脚后跟已经悬空。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向郁寻春:「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我这样折腾你让你出现,你看到我不生气?不想骂我吗?」 郁寻春并没有生气,他淡声道:「郁池夏,你要想和我说什么,我们就去咖啡馆谈吧。」 郁池夏静了静,突然笑出了声,他低着头笑了好几下,因为笑而抖动的身体看着更让人惊心,就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和我说话?你不讨厌我不恨我吗?你应该恨我的呀!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恨我!」 他嘶吼出声,又哭又笑的。 警方用眼神示意郁寻春安抚他。 「好吧,那我恨你,你可以下来了吗?」 「你骗我,你现在根本就不恨我,你只是不想看我死在你面前!」 「……」郁寻春一时无言。 你要说郁池夏疯了,他此刻又比谁都清醒。 他知道郁寻春会来,是因为警方的要求,虽然警方不会逼迫他,但就算站在这里的是个陌生人,警方让他来他也一样会来。 但无所谓,郁池夏要的只是这个结果。 他不奢求郁寻春关心他。 郁池夏看过无数次郁寻春被惩罚的模样。 带着鞭伤从小屋里出来,郁池夏偷偷给他送药膏,他幻想着两人一起被窝里相互舔舐伤口,但其实他连郁寻春的房门都进不去。 第208页 小时候郁池夏不明白,就因为自己是私生子? 他并不是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的。 虽然幼时妈妈身体不好,和爸爸也经常吵架,但大多数时候父母在一起时感情都很好。 但为什么每次爸爸离开后,妈妈就会抱着他哭。 妈妈为什么总是说自己不是好人,说他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小小的郁池夏并不理解,他明明有爸爸也有妈妈。 直到母亲自杀,郁池夏才发现原来生母是郁沛背着原配养在外面的女人。 而这种人叫小三,小三的孩子就叫私生子。 但他又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又不是他自己要来到这个世界的。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私生子,就连个亲近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被郁沛带回家时忐忑地不敢面对席余馥和郁寻春,因为她妈妈破坏了他们的家庭,他的存在就是错误的。 看到花园里的郁寻春时,他意识到了他们的差距。 他永远生活在阳光下,被花丛、蝴蝶拥簇。 郁池夏不敢触碰他,但他主动向郁池夏伸手。 当时郁池夏心想,他也可以和哥哥一起站在阳光下面吗? 但这个美梦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看到冷眼望着他的席余馥,郁池夏意识到自己依旧是阴沟里的老鼠。 而郁寻春因为亲近他这只老鼠,被打了。 即使郁寻春当时松开了他的手,即使郁寻春不再对他有笑脸,他也不怪他。 但郁池夏没有办法不嚮往。 他想要靠近他。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模仿郁寻春。 模仿他学习,模仿他拉大提琴,连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郁池夏也下意识跟着学。 如果他变得和郁寻春一样,他是不是就可以触摸阳光了? 但后来郁池夏发现,阳光下的郁寻春,同样伤痕累累。 这个发现让他兴奋,原来哥哥和他是一样的。 他们是同类。 而他每一次模仿郁寻春导致郁寻春被惩罚,随后对他态度更恶劣时,郁池夏都会产生一种隐秘的快感。 郁寻春越厌恶他,他们之间的连接就会更深。 他最讨厌看到的,就是郁寻春在席余馥的强压在挣扎。 为什么要挣扎呢,为什么总是不服软呢,他们一起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腐臭难闻的家里一起腐烂不好吗? 对于郁池夏来说,郁寻春挣脱枷锁让他难以接受。 他觉得郁寻春得到幸福是对他的背叛。 他害怕被郁寻春抛下,害怕被郁寻春忘记。 但郁池夏也清楚郁寻春已经彻底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郁池夏不想活了,他既然被独自抛弃在这个阴沟里,他就要拉所有人下地狱。 他恨郁沛,恨席余馥,也恨郁寻春。 郁寻春不和他在一起没关系,不再厌恶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当着郁寻春的面跳下去,他就能记住他一辈子! 郁寻春想要奔向美好的生活,他偏偏不让他如意! 谁让他要把自己一个人丢下的! 他是叛徒! 要怪就怪他自己,要在第一次见面时,牵起他的手。 既然牵了,他就不应该放开,他就应该牵一辈子! 他越不想让郁池夏死,郁池夏越要死在他眼前,他还要郁寻春看着他去死! 郁池夏从笑里抬起头,他对郁寻春伸出手:「哥,你拉我我就下去。」 郁寻春看了眼身边的警察,对方轻声:「可以靠近一点,但要保持安全距离。」 郁池夏此刻看起来情绪很不稳定,他们也不敢让郁寻春靠他太近。 郁寻春缓步上前,宴青川跟着他。 郁寻春驻足在郁池夏两米开外,没再上前,对于郁池夏伸在空中的手也没有反应。 他嘆了口气。 有些疲倦。 一直和他们周旋,被他们逼迫,看着他们发疯,郁寻春累了。 他看向郁池夏,触及到他的目光,郁池夏心里一慌。 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在慌什么,郁寻春说话了,轻描淡写的几个字:「那你跳吧。」 郁池夏表情一僵:「什么?」 旁边的警察急忙拉住他,让他不要刺激郁池夏。 郁寻春却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很抱歉,就算你从我面前跳下去,我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你骗我!」郁池夏明显激动起来。 「你可以试试,你跳吧,我不拦你。」 「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他激动之下,往前走了两步。 两侧的警察趁机靠近他。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我身上执着什么,但我更建议你可以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风往前摆动着郁寻春的额发,他望着不远处的郁池夏,好像隔着他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侷促地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放进他掌心的陌生小孩。 他在郁寻春握住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非常开心的笑容。 「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相比,你变了很多。」 郁池夏一整个僵硬住。 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你还记得?」 第209页 郁寻春确实记得,因为那是席余馥第一次对他动手。 郁寻春没有回应他,拉住身侧宴青川的手,对警察道:「抱歉,帮不了你们什么。」 他和宴青川转身。 「哥!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我真的会跳下去!」 郁寻春一点都没有回头。 他像他说的那样,并不在意郁池夏的死活。 他真的要走出郁池夏的生命了。 看着他的背影,郁池夏惊觉自己好像怎么都没办法抓住他。 他连滚带爬地从天台上下来,想要追上郁寻春:「哥!哥!你别走!我错了你别走!我我我……我不跳了,你别走!」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旁边的警察立刻飞扑过去,大家害怕他情绪激动之下会再次跳楼,几个人一起将他按住。 别说追逐,郁池夏连郁寻春的背影都快看不到了。 天台上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嘈杂的人声和唿啸的风里,仍然夹杂着郁池夏绝望的哀求。 郁池夏怎么也挣不开身边的人,在他模煳的视野里,郁寻春越走越远。 他全程没停过脚,也不管他如何挽留都没回头。 郁寻春甚至没转头看席余馥,和宴青川一起离开了天台。 天台上的警方全都围在郁池夏身边,席余馥形单影只地站在另一边,望着郁寻春消失的出口。 今天是个好天气,骄阳当空,万里无云,还有风。 春天尚未结束。 永远都不会结束。 第72章 第 72 章 第72章 进到电梯, 郁寻春和宴青川对视一眼,长松一口气有点疲软地靠在轿厢壁上。 早上出门慌忙,没来得及打理的额头垂在眉间。 宴青川帮他捋了捋,摸摸脸:「没事了。」 郁寻春抬起手, 让他看自己掌心:「都是汗。」 宴青川笑着握上去, 手指挤进指间, 同他十指相扣。 「再忍耐一下,车上有纸巾。」宴青川说,「辛苦了。」 郁寻春摇摇头。 任何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跳下高楼, 都会给目击者留下毁灭性的阴影。 刚才在天台, 郁寻春看起来云淡风轻, 其实只是他们两个人知道, 他拉着宴青川转身的时候有多紧张。 他确实很害怕郁池夏跳下去。 以前郁寻春总是会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想不出理由,最后只能内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导致了那些情况。 但现在郁寻春学会了去换个角度思考这些问题。 他不再想自己哪里不让他们满意,而是思考他们这个行为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于是以前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至少在当下就有了答案。 比如郁池夏,要求死却特地要求他出现,要么是威胁恐吓用这种偏激的方式让他服软,要么就是要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郁寻春不觉得是前者。 所以他也是在赌。 他赌自己是郁池夏这场表演唯一的观众,一旦他离场,郁池夏的这齣戏就没有意义。 郁寻春赌赢了。 他不是挽回了郁池夏的生命, 而是他没有让郁池夏得偿所愿。 这是郁寻春的胜利。 两人回家的路上打包了早饭。 宴青川去厨房, 郁寻春跟在后面, 像平时宴青川从后面贴着他那样, 将下巴垫在宴青川肩头。 每次宴青川这样做的时候,郁寻春都觉得他碍事。 下巴硬, 磨得他骨头疼。 人挂在背上也很沉,随便动动都像背着个大沙袋似的。 不过当他这样做时,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宴青川喜欢这样了,就还怪舒服的。 宴青川倒一点也不嫌弃他黏人,反而很享受。 将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环到自己腰间。 郁寻春顺势抱住他。 他歪在宴青川肩膀上,看他拆开打包盒,将粥和小菜都倒进碗里。郁寻春打了个哈欠,埋首在宴青川肩头蹭了蹭眼角的生理泪水。 宴青川偏头蹭蹭他:「困了?」 郁寻春在他背上点头,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宴青川替他抹掉眼角的泪花:「那吃了饭再去补觉,或者你想睡醒再吃?」 郁寻春接过碗,打着哈欠走出厨房:「先吃饭吧。」 他揉着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困,连带着宴青川也被他传染了,打着哈欠。 宴青川分析可能不仅是因为今天天没亮就起了床。更重要的是,阻止郁池夏跳楼时,郁寻春精神一直紧绷着,下楼后又被媒体骚扰,现在回熟悉又安全的环境中才松懈下来,困意自然就涌上来了。 郁寻春深以为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今天本来和黄隆约好了,但实在是觉得疲惫:「吃完饭我给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好了。」 「那我也调个休补一觉。」 「今天公司里没什么重要的事吗?」 宴青川点头,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事,陈助理完全可以处理。 集团要是少了他就不能运转,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吃完饭,宴青川收拾餐桌,让郁寻春去和黄隆打电话。 黄隆一听,就让郁寻春休息好了再去。 洗漱完,两人再次躺在床上,明明在楼下时郁寻春困得仿佛都快睁不开眼了,这会儿躺下好像又没有太多的睡意。 第210页 宴青川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差点忘了。」宴青川突然想起什么,翻身面对着郁寻春。 郁寻春不由看他:「什么忘了?」 宴青川笑笑,伸手拨弄了两下郁寻春的头髮,亲昵地拍拍他的脸:「忘了夸你。寻寻,这两天的事你都处理得好,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对自己很负责,做得很棒。」 郁寻春愣了下,也跟着笑起来。 他翻身抱住宴青川,说:「我长大了。」 宴青川在被下抓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根:「不是,是你很棒。」 郁寻春埋在他胸前。 宴青川捏捏他耳朵:「你也要说。」 郁寻春迟疑了一会儿,宴青川催他:「快说,说你很棒,你表现得这么好,不值得夸自己一句吗?」 郁寻春感受着宴青川的平缓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还有他不断揉搓郁寻春耳垂的指尖。 他抬头看着宴青川,后者垂眸同他对视。 「宴青川,」郁寻春勾唇笑起,「我很棒。」 「是的,你很棒。」 耳边的手滑至脑后,宴青川在他后颈轻轻捏了一下,郁寻春主动地凑上去,柔软的唇在宴青川之前,先碰到了他的唇角。 然后才是一个缱绻又绵长的吻。 - 不同于这边两人的岁月静好,网上依旧热火朝天。 之前有人爆出郁池夏要跳楼后,就接连有网友报警。 大家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官方人已救下的答覆。 这才松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网友嘴人的时候再没底线,在真的涉及到人命时,大家都会变得很善良。 但也仅仅是善良那一瞬,毕竟死者为大,这没死不是。 于是网友又反手报警郁池夏蓄意纵火,还开始给各种举报他劣迹艺人,成功让全平台将郁池夏的所有作品都做了下架处理。 期间郁沛被限制出境并且逮捕起诉的新闻也在热搜上飘了许久。 但除他们之外,郁寻春这个名字是被讨论得最多的。 起因是某媒体放出了一段郁寻春出现在郁池夏跳楼现场的视频。 不是天台,而是地下停车场。 郁寻春和另外一位陌生男性从电梯走出的第一时间,二人就被在场的媒体围住了。 「对于池夏大义灭亲的行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知道些什么吗?他和你们父亲究竟有什么矛盾?」 「关于你母亲被家暴一事,你是否也准备和郁沛划清界限?」 「当初纵火一事,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你知情吗?」 「消失的这一年,你都去了哪里?」 这家媒体在最外围,晃动的镜头里多是别家媒体的头顶,偶尔才能看到郁寻春的脸。 他并未回答一句记者们的提问。 视频并不长,一分钟也不到。 但依旧有很多值得细品的东西。 例如以前郁寻春不是动不动就发疯吗?为什么这个视频里有些媒体的镜头都快怼他脸上了,他看起来情绪也很稳定? 又例如,郁寻春为什么会出现在郁池夏的跳楼现场?郁池夏是他救下来的吗?按照程晁的爆料来说,郁池夏对他那么多离谱的事情,他还能去救郁池夏? 再例如,几个月前让池夏在机场破防发疯的人到底是谁也有了答案。 还有人扒出了他身边的同伴,是宴氏的继承人这一信息。 而宴氏的出场,又给这齣狗血的豪门剧多添加了不少支线信息。 有圈内人出来爆料,说简氏会走上破产这条路,就是因为简家的小少爷得罪了宴氏继承人。 而简司州又是郁寻春的前男友,这么一联繫,网友纷纷发出精彩的声音。 就连媒体,也开始各方各面地竭尽所能地挖掘各种细节,为这场豪门大戏添砖加瓦。 网友吃瓜热火朝天之际,当初失火的剧组内部知情人,发布了长篇小作文向郁寻春道歉。 也彻底还原了那场事故的真相。 失火后,剧组第一时间调取了道具室的监控,当时简司州作为资方之一,和剧组高层一起看的监控。 其中还包括郁池夏。 肇事者侧脸出现时,在场的人其实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过郁池夏。 当时没人想到郁寻春,是简司州第一个提出郁寻春的名字,可听他这样提起后,大家不由被他带走,又觉得监控里的人确实和郁寻春很像。 其中郁池夏还替郁寻春辩驳过,不过当时众人都知道他不抽菸,特别是简司州,反覆让他不要替郁寻春承担这些莫须有的责任。 再加上他本来在剧组里温和善良的形象深入人心,相比人缘极差又有前科的郁寻春,显然是后者更有说服力。 甚至关于网上说,郁寻春没有替自己辩驳的话,这位知情者也进行了反驳。 郁寻春不是没有反驳,他在剧组一方指责他的时候,一直在强调失火和他无关。 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人相信他。 对方甚至放出了,那段流传甚广的「疯狗」视频外的另一段视频。他在办公室,被剧方工作人员步步紧逼而百口莫辩,情绪从一开始冷静到后面的激动,再到最后失控之下一脚踢翻了器材箱。 第211页 网友仔细观看这段视频发现,郁寻春在踢翻器材箱吓到工作人员之际,第一反应是道歉,随后被对方恐惧拒绝后才是爆发。 [草啊,这换谁谁不疯] [我光看就窒息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对不起,我为我之前嘴过他给他道歉] [呜呜呜他在那样百口莫辩的情况下都还下意识去关心别人]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正在上大一的女生,发了篇帖子,讲述了郁寻春对她的帮助。 她说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帮助她的人是谁,但最近看了网上的信息,才知道对方是郁寻春。 她详细讲述了郁寻春是如何在小巷子里,将她从要对她施暴的继父手中救出来,又是如何带她去吃饭并且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她,让她尝试逃离那个可怕的家庭环境。 而帮助她的时候,正是郁寻春陷入舆论深渊,被全网辱骂的时候。 郁寻春当初给了她两千多,对于很多大学生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月的生活费,而对于母亲失业在家靠继父打零工支撑的家庭来说,这两千块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 至少她不用在学校需要买材料的时候伸手问继父要钱。 郁寻春给她的不仅是两千块钱,还是每当她痛苦时,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心理支柱。 这篇帖子直接让全网都沉默了。 当初大家是怎么诋毁辱骂郁寻春的,现下就是如何被良心谴责的。 因为顺势一扒,他出道三年虽然黑料满天,但仔细一看都是些整容金主的话题。 非要说有什么涉及人品的,大概就只有一个乱丢菸头。但现在也被网友扒出另外视角的照片,他明明是站在垃圾桶旁边,却被过度解读。 郁寻春演技虽然不能说顶尖,但至少每个角色都不会让人出戏。 说他整容,但从媒体爆出来的照片来,郁寻春不是和他妈妈长得很像吗? 说他资源咖,可是人家出道三年连一部男主戏都没有诶,倒是一年在二十几部里配角刷脸,谁家资源咖这个待遇? 脾气虽然有点暴躁,但娱乐圈里脾气暴躁的明星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要比脾气差谁比得上桑朔啊! 看到这条时,桑朔一整个大问号。 不是,哥们,你就非得拉踩是吧? 他面无表情地刷着帖子,看着下面的高贊评论—— [郁寻春,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给你道个歉#对手指]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桑朔翻着白眼点了个贊,并转发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 [你要是很闲的话,我建议你再多练练你的新歌。] 郁寻春引用了桑朔发给他的音频:[闭合太紧了,你高音是用嗓子喊的吗,胸声呢?] 桑朔:「……」 真想叫网友来看,听到这种话神仙来了也要暴躁! 他深吸两口气,正要发作,郁寻春又发来一句:[之前细节处理的方式更好,你的特色,不要改。] 桑朔:「……」 嗯,做人确实不应该太暴躁。 第73章 第 73 章 第73章 郁寻春对于网友如何良心发现, 甚至将给他道歉的话题刷上热搜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 反倒是桑朔高度冲浪之后辗转反侧了几天。 经纪人看到他乌黑的眼圈,以为他是因为新专辑发布在即而焦虑,即使自己也焦虑到失眠,也要强装镇定地安慰他:「你别太担心, 内部试听后好几位圈内的音乐人对你这张专辑的评价都很高……」 「那不应该的吗。」桑朔莫名其妙看他。 经纪人一哽, 原来因为这次专辑风格和以往大相迳庭, 而担心粉丝网友不接受的只有他一个? 他问桑朔:「你总不能告诉我你这黑眼圈是你熬夜打游戏来的吧?」 那确实不是。 桑朔一脸认真地问他:「你说我是不是也该给郁寻春道个歉啊?」 经纪人一脸问号:「道什么歉?」 桑朔托着下巴没说话。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给郁寻春道什么歉。 但他又觉得他好像应该给郁寻春道个歉,就比如当初失火的事爆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全程在看郁寻春的乐子。 转念想他们那会儿本来就有仇, 看对家成为众矢之的, 吃瓜看戏不也挺正常的吗? 他又没开小号下场偷摸嘴他。 但反过来, 从程晁郁池夏自爆的种种信息来说, 郁寻春以前的日子可过得不怎么样,跟个小可怜的似的,而他有一段时间的状态也确实不怎么好,桑朔想一想又难免有一点…… 「心疼?」 桑朔立刻双眼一瞪:「我再给你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 「……」经纪人很无语,他有时候都想扒开桑朔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争什么馒头气。 最后道歉这事儿桑朔纠结了两三天,最后还是以「他虽然以前看郁寻春不惯,但郁寻春也没看他多惯」为由,胎死腹中。 当然,郁寻春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这几天桑朔变得格外黏人了些。 一天有事没事就给他发消息, 又是问他在干什么, 又是给他抱怨工作辛苦, 偶尔还给他发一下他最新的自作曲让郁寻春给点意见。 郁寻春最近比较忙, 很多时候都是看一眼信息转头被别的事情耽误忘记回他,有时候想起来又会把他新写的曲子翻出来听一遍, 然后非常无情地回一句很垃圾。 第212页 桑朔睡到半夜都要坐起来在床上打套拳。 他恨郁寻春!!! 第二天从公司回来,桑朔继续挑灯夜战重新写歌。 他还就不信了,他一定要写出一首歌,让郁寻春对他刮目相看! 终于,在新专辑发布后,忙得脚不沾地的桑朔没时间骚扰郁寻春了。 这是桑朔出道多年的第一张正规solo专辑,南山娱乐财大气粗在正式发售前便全网宣传,各大主流app的开屏连着买了好几天。 在此前更是每隔两三天放一点预告预料,从概念照到mv预告,吊足了粉丝的胃口。 这不仅是桑朔的第一张正式专辑,也是他脱离唱跳爱豆头衔的转型作品,从公司到桑朔本人再到粉丝,全都高度重视。 反而是网友秉持着观望看热闹的态度。 像他以前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rap担,也有舞蹈实力,但唱功平平,唱跳爱豆反而是最适合他的。 现在要尝试新风格,反而让人怀疑他是否能消化。 直到主打曲mv正式放出,桑朔带着新专辑强势登顶微博热搜。 梦幻又干练的曲风,融合了灵魂乐和爵士等元素,在保留了deep house浓厚的深邃感之际,编曲既华丽又坚定,是一首非常有特色的电子舞曲。 但又区别于他以前那些吵闹的舞曲。 桑朔本人的音乐也不似往日那样低沉,反而多了些浪漫和力量感,低音稳高音厚,几段rap衔接得也非常紧密。 歌曲mv有些楚门世界的意味在里面,以桑朔在亦真亦假的梦境和现实中来回切换,最后打碎梦境回到现实作为主线。 新专辑正式发布第二天,新专辑里四首歌都上了音乐年榜,主打曲一夜之间直接爬上前十,并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上升。 上线三天,桑朔数字专辑销量超过百万。 新歌全网好评,成功让桑朔一跃登顶,成为新一代顶流。 经纪人邀约接到手软,各大品牌的代言和时尚杂志拍摄都快排到明年。 当然,这次新专辑最大的受益人除了桑朔,还有为他全专作词作曲的spring。 专辑里十来首歌,没有一首不好听。 主打曲浪漫梦幻中毒性强,副主打又是电子摇滚,就连两首抒情曲都很抓耳。 更别说在桑朔抽空,放出之前郁寻春替他制作的mini专试听后。 同样的曲子,经过spring的二次改变后,明显更适合桑朔也更加具有传播性。 spring真的是个天才音乐人。 有网友翻出了当初桑朔一百万约歌spring的旧闻,当时大家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只能说桑朔这钱花得别太值。 桑朔流量加身之际,spring的微博粉丝也在激增。 许多网友在其最新的微博下留言给自担讨饭,求爷爷告奶奶希望spring看看他们哥哥姐姐。 也有网友顺势罗列出了去年一年里由spring作为词曲作者的歌。 不看不知道,一总结,大家发现去年至少有三首年榜常驻的歌曲,出自spring之手。 而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是热门。 一共也就十来首歌,风格各不相同,但首首在榜。 甚至有一首去年的年冠,是spring的作品。 好傢伙。 谁看了不直唿好傢伙。 光是这十首歌的版权,spring大概就有大几百万的版权收入。 还有艺人效仿桑朔,在微博喊话spring想要约歌。 但均未得到spring的回应。 毕竟他的微博,除了发布作品外,常年不上线。 粉丝都知道他很忙,虽然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乐得看乐子。 直到有圈内人出来透露,spring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很难约上歌了,内部消息是好像身体不太好。 粉丝一惊,连忙问到桑朔和宋杭清那里。 这两人是已知的和他关系最好的两个人。 但双方对此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回应的态度。 桑朔还为此特地发了微博,表明spring说到底也只是个素人,让某些蹭热度的人消停点,别一天天上蹿下跳的消费别人的私事。 后来没多久,桑朔上了档个人访谈,谈到了这件事,主持人问他为了保护spring这样发言,担不担心消耗掉自己的路人缘。 桑朔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反驳着:「首先我不是为了保护他,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的作为。其次,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才是我自己,至于别人怎么看我,跟我没关系。」 主持人:「看来你和spring关系很好,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之前也看你提过他在这次转型的专辑上对你鞭策很多?」 「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和他关系好的?我是说他一直说我这里唱得不行那里唱得不好,我不服气,怎么到你们耳朵里就变成了『鞭策』?」桑朔一脸不爽,「我能成功主要还是我自己努力好吧。」 这条访谈后来发布在网上,除了夸奖桑朔内核很稳让他继续做自己的粉丝外,最多的就是一些看热闹的粉丝。 [学习桑朔超强的精神状态。] [是是是,你们关系不好,关系不好到直播半小时要提三回spring。] [《我们可不是朋友》] [不知道是谁昨晚开了十分钟直播做spring的作业还疯狂吐槽他经常已读不回。] [桑朔,娱乐圈独一款,嘴比钻石男高还硬的男明星。] 第213页 [哥,你知不知道你越嘴硬你俩越好嗑?] 桑朔对此非常无语。 不是大兄弟,你们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和郁寻春关系好了? 还嗑cp,你这样嗑我和郁寻春,万一我被宴总雪藏了怎么办?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桑老师,直播要开始了。」工作人员提醒。 桑朔把手机丢给助理。 这是一场品牌直播,全场就主持人和桑朔两个人,直播时长大概在四十分钟左右,中途有游戏环节。 其中一个游戏,是给最近联繫人打电话,让对方说出指定的话。 游戏成功即可为桑朔的粉丝赢得一份品牌产品作为礼物。 主持人拿着桑朔的手机,问他:「死对头是?」 品牌方和经纪人对过台本,桑朔知道有个游戏环节,但是既然是经纪人已经审核过的,他也就没有细问,谁知道是这么个游戏,而且好巧不巧他昨晚刚和郁寻春打过电话。 桑朔扶额:「spring……」 弹幕马上开始:[哈哈哈哈哈哈] [关系不好,但天天打电话。] 主持人把电话打过去,响了好几声才接:「餵?」 稍显低沉的声音,桑朔一愣。 弹幕已经开始刷了:[室友你怎么还随便接玲玲电话!] 主持人示意他讲话,桑朔还没组织好语言,那边宴青川已经开口了:「桑朔,你有什么事吗?寻寻在洗澡。」 「没事。」桑朔直接挂了电话。 他瞟了眼弹幕,这会儿弹幕上满屏的《室友》。 那边,宴青川走向浴室,在门外道:「寻寻,你刚才有电话,桑朔打来的,我帮你接了。」 「他说什么?」 「他挂了。」 宴青川站在浴室门口和他聊天,郁寻春没一会就忍不住了,水声停下,他从里面探出头:「您不能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站外面和我聊天,好奇怪。」 「那我进去和你聊?」宴青川作势要开门,被郁寻春推开。 浴室门刷拉关上,还咔哒一声落了锁。 宴青川好笑:「又不是没看过。」 郁寻春懒得搭理他。 他身上还有泡没沖干净,刚打开花洒,外面宴青川又说有他电话。 「谁的?」 「不知道。」这是一个陌生来电。 郁寻春让宴青川帮他接。 宴青川斜靠在墙边,接通电话,还没说话,那边传来一句醉意朦胧的郁寻春。 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是谁。 宴青川离开卧室,在二楼客厅坐下。 他没有说话,电话那边的人好像也不需要他说话。简司州应该喝了不少酒,说话颠三倒四,但整体来说就是一些自己错了,他都是被郁池夏欺骗了,其实喜欢的还是他一类的。 他一遍一遍在电话里提前他们的过去,提起他对郁寻春的鼓励,说起偶然吃到的郁寻春做的饭。 他泣不成声地让郁寻春帮帮他,别丢下他。 宴青川悠悠然地听了半天,出声道:「郁池夏骗了你,但是郁寻春真的喜欢过你。」 「宴、宴青川。」简司州说话有些咬舌头,带着对宴青川的恐惧。 「可惜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宴青川语气惋惜,「谁叫你不珍惜呢?你想想,如果你好好珍惜他,你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吗?简氏也在,你还是继承人,多好啊。」 那话那头沉默了。 他又笑着强调:「可惜你不珍惜,你说怪谁?」 简司州的唿吸变得颤抖,他慌张地挂断了电话。 宴青川转身看到郁寻春靠在门边。 「怎么不吹头髮。」 他将郁寻春按在沙发上,从浴室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源,正准备给他吹头髮时,突然被郁寻春握住了手腕。 「宴青川,」郁寻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我以前对简司州,算不上喜欢。」 他组织着语言:「就是那个时候——」 「我知道。」宴青川摸着他湿漉漉的头髮,「我刚才那么说,是故意刺激他的。」 简司州那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后悔的,他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回忆起郁寻春,就代表他打心底里就认为郁寻春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宴青川只是帮他坐实了这个想法,这样他才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失去。 有什么比曾经拥有过更让人痛苦的? 简司州确实被宴青川的那句话击溃了。 在席余馥不再对简司州进行任何金钱支持后,他苦苦支撑的简氏,最终还是走向的破产。 简氏破产后,简司州背上了巨额债务,他的两个哥哥早就跑了,而他被限制出境,想跑也跑不了。 破产后他还需要承担起照顾简父的责任,对于他这个导致简氏破灭的罪魁祸首,半瘫的简父不仅对他没有好脸色,还会折磨他。 简司州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也正是因为他日子过得不好,他追根溯源,又想起了郁寻春。 这个时候倒不会想郁寻春曾经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不满意了,而是还做着如果能和郁寻春结婚,就能让席余馥救济他的美梦。 他开始频繁想起郁寻春的好,想起曾经他是如何被郁寻春吸引目光的。 简司州作为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少爷,他从小都是很骄傲的,在国外留学时,也一直是当时圈子里的中心。 第214页 所有人都围着他,恭维他讨好他,简少简少叫个不停。 而当时的郁寻春独来独往,是他们这个圈子之外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沉默又耀眼的人,唯独愿意和简司州接触,虽然一开始,是简司州主动向他靠近。 在他第一次意外撞见郁寻春拉琴时,简司州就被他吸引了。 他像只高贵的天鹅一样。 这只高贵的天鹅,唯独对他不一样。 这让简司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膨胀,对于郁寻春的表白他稍微推脱的两下就答应了。 越多接触,简司州越对郁寻春不满,他不可爱。 他永远是硬邦邦的,也不会撒娇也不会示弱,很无趣。 好像没有郁寻春不能自己解决的事,简司州看不到他对自己的需要。 但现在,简司州却觉得没有比郁寻春更好的了。 因为他喜欢他,不是郁池夏那种虚情假意的利用,而是真的喜欢。 这话从郁寻春嘴里说出来,简司州不一定会相信,但由宴青川说出来,他没有理由怀疑。 宴青川有什么理由骗他! 郁寻春一定喜欢他!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他没有和郁池夏不清不楚,那么他和郁寻春是不是就能好好地走下去。 两人白头偕老,他也不会被郁池夏当枪使,导致如今沦落街头。 他拎着酒瓶走上街,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去分享这个消息。 「他说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 「滚开!」简司州被路人一脚踹翻在地,对方嫌弃地拍着被他抓过的衣服,「哪来的疯子,真晦气。」 那一脚踢得很疼,简司州蜷在地上起不来,但他仍在不停的笑。 天边一道惊雷,暴雨落下。 瓢泼的雨很快淋湿了街道,简司州狗一样躺在路边,也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不断重复着「他喜欢我」。 从天堂跌落地狱,他疯了。 - 家里,宴青川帮郁寻春吹好了头髮。 噼啪骤雨落下,郁寻春看向窗外:「下雨了。」 宴青川也转头看了眼,雨点不断打在窗玻璃上。 他整理好吹风,放回洗手间。 出来见郁寻春还在地上坐着,宴青川走过去,郁寻春顺势拉住了他的手。 他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宴青川蹲在他身边:「怎么了?」 「宴青川。」 郁寻春脑袋歪在沙发上,看着他,叫他名字,但半晌等不到下文。 宴青川也学他的样子,将脑袋歪在沙发上:「叫我干嘛。」 郁寻春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上。 他确实没有真正地对简司州动过心,但是他是不是应该明确地告诉宴青川。 他不一样。 他喜欢他,他爱他。 但这两个词,实在有些烫嘴。 他一个字都还没说,脸先红了,转头埋首在沙发上。 瓮声瓮气的:「没事。」 郁寻春有些泄气。 宴青川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么连表个白都说不出口。 宴青川不明所以,摸摸他滚烫的耳尖:「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能藏在心里吗?」 郁寻春:「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他推开宴青川:「你先去睡觉吧,给我点时间。」 宴青川不勉强他:「好,那等你想好再告诉我。」 郁寻春点点头。 等宴青川离开,他抬起脑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 半晌后,郁寻春拿起手机,想向宋杭清取经:[杭淸哥,你当初是怎么向嫂子表白的。] 等了会儿宋杭清没回。 郁寻春又去找桑朔:[在不在?] 桑朔:[放。] [你给人表白过吗?] 桑朔刚下班,前脚迈上保姆车,看到消息砰的一头撞上车门,疼的他龇牙咧嘴。 经纪人在后面絮叨:「都让你走路别玩手机了。」 桑朔捂着额头:「老徐,咱宴总可能真要结婚了。」 经纪人老徐:「?」 不是,这么久了还没结吶? 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 「所以你俩是嘴也亲了, 床也上了,但都没有表过白是吗?」 桑朔的声音迴响在车厢内,郁寻春好半天才「嗯」了下。 「就非得表白吗?」桑朔可还记得当初宴青川说郁寻春不可能不喜欢他的表情,「你俩这和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 虽然郁寻春现在也是默认两人是情侣关系, 但他还是想要给宴青川一个正式的表白。 表白嘛, 不外乎是鲜花、礼物、烛光晚餐或者是烟花、音乐、surprise。 桑朔的建议是不如直接求婚。 反正宴总要结婚的消息已经传了那么久了, 不如直接坐实它。 郁寻春就多余问他。 他从车上下来,按响了黄隆家的门铃。 黄隆晚上要带郁寻春去参加一场音乐交流会。 小型演出,表演者有资深的国内音乐家也有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奏者, 今天郁寻春在这场演出中, 将以黄隆徒弟的身份出席。 黄隆家养了两只狗三只猫, 一窝蜂地围在门口接他。 第215页 开门后黄隆让他先进去:「你稍微坐一下, 我换个衣服就出发。」 郁寻春路过玄关,对摆在那里的照片叫了声师娘。 黄隆笑着回头:「你师娘要是在,听你每次来都叫她,指不定多高兴。」 黄隆的妻子已经去世了,黄隆很爱她,家里各处都摆着两人的合影。 他们没有孩子,但师娘一直都想要一个,只是身体不好不允许生育。 黄隆偶尔想起来也会惋惜没有早点遇到郁寻春,他这么乖,妻子一定会很喜欢。 他换好礼服从楼上下来时, 郁寻春正和两只小狗玩巡迴, 狗把球捡回来放他手心, 他顺手便放回了玩具箱内。 两人往门口走, 猫猫狗狗全跟在脚边。 黄隆换好鞋,一如既往地对着妻子的照片道别:「老婆, 我出门了。」 郁寻春:「师娘,我们走了。」 他摸摸小狗头,替黄隆推开大门。 车就停在门口,郁寻春走向驾驶座。 转着方向盘驶出小院,郁寻春问坐在副驾的黄隆:「老师,您和师娘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黄隆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点好奇。」 「我们是,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那是您先表白的吗?」 「算是吧。我小时候比较怂,你师娘长得漂亮喜欢她的男孩子很多,我那会儿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不敢表白。」 郁寻春好奇:「您是怎么表白的?」 黄隆不由看他:「怎么今天对我和你师娘的故事这么感兴趣?」 郁寻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黄隆立刻意识到了:「哦?有情况。」 「我也有个想表白的人,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表白这种事,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黄隆感嘆着年轻真好啊,说道,「我那会儿是因为要去远方读书,光是想到要和你师娘分开就痛苦不已,哭着鼻子给你师娘写了一封超长的告白信。那会儿我根本不敢想像你师娘也喜欢我,所以也没敢在信里期盼我们的未来,结果你师娘也回了我一封特别厚的信。」 他脸上笑容加深,郁寻春看他,黄隆的表情特别温柔:「全是骂我的。」 郁寻春也跟着笑:「师娘一定等你表白等很久了。」 「是啊,所以如果对方也喜欢你的话,还是不要让他等太久。」 郁寻春点点头。 黄隆又说:「说不出口,你就学我写情书呗。」 郁寻春:「我试试。」 到了交流会,黄隆正式将郁寻春介绍给大家。 黄隆今年小六十了,眼光很高,从没收过徒弟,但大家都知道他最近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说是有天赋又聪明,喜欢得很,大家都很好奇。 一见到郁寻春,就将他包围了。 郁寻春感觉自己菜市场里的鸭子似的。 场内既有大佬也有新秀,大家相互交流,偶尔也会合作表演。 郁寻春带了大提琴,在黄隆示意下和另外一位音乐家的弟子一起上台表演。 一位姗姗来迟的老者,杵着拐杖站在黄隆身边,眯着眼睛盯着舞台上的郁寻春:「小黄,这就是你那个小徒弟?」 黄隆转头:「席老师,您来了。」 「来看看。」席清嵘点点头。 「席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旁边的人道。 几人聊了起来,但大家发现席清嵘的注意力大多都在演出上,也就慢慢地不在打扰他。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郁寻春,问黄隆。 「spring。」 「没个中文名?」 「郁寻春。」 席清嵘点点头,没再说话。 表演结束,他抬手鼓掌,道:「是个好孩子。」 黄隆:「我徒弟,能不好?」 他对郁寻春招手,让他过来,向他介绍席清嵘:「这是国内着名的钢琴家席清嵘老师,他刚才可夸你来着。」 郁寻春伸出手:「席老师您好。」 席清嵘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几秒,单手握上去,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郁寻春手背:「琴拉得很好。」 他指腹有多年弹琴留下的茧,拍在郁寻春手背上稍显粗糙。 他一直没松开,握着郁寻春的手问了许多问题,比如年龄、学了多久的琴等等,知道他不是专业走这条路后有些惋惜,眼神中带着一些欲言又止。 黄隆开玩笑:「席老师,您桃李满天下,可不能和我抢。」 席清嵘斜他一眼,仿佛在说他没个正形。 别人上前来搭话,席清嵘才放开郁寻春。 之前在台上合奏的年轻钢琴家招唿郁寻春过去,那边几个年轻的演奏家聚在一起。 郁寻春和黄隆打了声招唿,黄隆拍拍他的肩让他去玩。 带郁寻春来这场音乐交流会,本来就是给他建立圈内人脉的。 年轻钢琴家姓罗,叫罗成。 他们几位演奏者一拍即合,打算办一场公益演出,邀请郁寻春作为指挥者加入。 郁寻春现在在指挥这一块还只是初窥门径,这还要得益于他自己深厚的作曲经验,因为指挥的很多内容和作曲都是相似的,例如和声、曲式、復调等等。 在真正和乐队合作这一块,郁寻春还没有经验。 第216页 更别说面前的几位音乐家,都是新一代的佼佼者。 能和他们合作,郁寻春自然很心动,而对于他的担忧,几人也都表示无所谓。 公益路演,反正也不要钱,都是给各自的演奏经歷积累经验。 敲定下来,大家就拉了个群,整体的演出曲目等等就在群里仔细商榷。 郁寻春将这件事告诉了黄隆,黄隆称赞他们想法不错。 「等我把曲目编排好,要麻烦老师先帮我们看看。」 「当然,我义不容辞。」 师徒俩正说着,席清嵘过来向黄隆借走了郁寻春。 作为古典音乐圈里泰斗级的人物,郁寻春很尊重他,他跟着席清嵘走到一旁。 但如果席清嵘不主动询问的话,郁寻春并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说什么。 前者好像也有些犹豫,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默。 郁寻春默默喝着水。 席清嵘手里是茶,他放下茶盏:「不会喝酒?」 「最近在吃药,不能喝。」 席清嵘点点头:「我也是因为要吃药所以把酒戒了。」 郁寻春觉得有些尴尬:「席老师,您叫我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席清嵘默了会儿才说:「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席清嵘:「你们……」 郁寻春:「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繫了。」 席清嵘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想着既然遇到了,就让你给她带句话,让她有空就来看看我……」 郁寻春也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抱歉,帮不了您。」 大概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直接,席清嵘有些错愕,不由道:「母子之间哪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妈妈养育你也不容易,你应该多体谅她。」 郁寻春不知道他是在说他和席余馥,还是在说他和席余馥。 他现在要求郁寻春体谅席余馥,本质上不也是希望席余馥先向他低头吗? 因为他身体不好了,生死看淡,就想起了断绝多年女儿? 或许他想以此为台阶,重新修復这段父女关系。 但是…… 「您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呢?」郁寻春静静地看着他。 席清嵘鬍子一吹,重重哼了下,显然还有些生席余馥的气。 郁寻春又觉得好笑。 他不明白这些做家长的到底在高傲什么,有心挽回又死要面子。 「我建议您自己告诉她,」郁寻春礼貌道,「我帮不了您。」 他看向黄隆:「老师在叫我,就先失陪了,席老师。」 席清嵘没有拦他,注视着郁寻春走向黄隆,两人一起离开。 郁寻春这个孩子的天赋很好,有灵气。 席清嵘想起以前席余馥放狠话离开家时,好像在家里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信誓旦旦离开就会过得好。 现在看来,不过也是踏上了他的老路。 他嘆着气摇了摇头,离开了这场交流会。 从交流会离开已是深夜,郁寻春先把黄隆送了回去,然后才驱车回家。 院子里的灯亮着。 驶入车库,宴青川等在门内,看到郁寻春穿着西装从车上下来,眼睛亮了。 郁寻春很少穿正装,他肩宽腰细,身型比较薄,肌肉也是薄薄一层,不像宴青川那样练得结实,穿西装也藏不住厚实的胸腔。 他穿西装有一种单薄的凌厉感,梳着背头,衬衫一丝不苟扣到顶,又因为刚从车上下来,外套的扣子散着。 显得既有些禁慾又有点不羁。 宴青川上前亲他,亲完嘴又蹭蹭脸,吻一吻颈侧。 郁寻春抓住腰后将他衬衫下摆扯出来的手。 他往屋内走,宴青川跟在后面:「晚上的酒会怎么样?」 「大佬云集。」 「那不是收穫颇丰?」 郁寻春点头,说起交流会上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席清嵘。 他语气平常:「见到我外祖父了。」 宴青川说:「你和国内第一的指挥家学习,深入这个圈子,遇到他在所难免。」 「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应该说,在郁寻春这里根本没有外祖父这个概念。 从小生活里就不存在的人,就算出现也只是陌生人。 「怎么样?」 「什么?」 「你的外祖父?」 「圈内泰斗。」 「就没有别的了?」 郁寻春想了想,看向宴青川:「你担心我因为他的话,去联繫我妈?」 宴青川做了个拇指掐住食指指腹的手势:「一点点。」 郁寻春摇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而且对方一见面就以一副长辈的语气向他说教,郁寻春更不喜欢。 傲慢的家长,不愿意低头,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郁寻春没有关系。 「我先去洗个澡。」郁寻春勾着领带扯了扯,露出脖颈的一片白,宴青川眸色一暗,低头咬上喉结。 郁寻春往后缩了下,推他:「别闹了,我还没洗澡。」 「一起。」 「谁要跟你一起。」 「你。」 宴青川架着郁寻春往浴室走,最后还是被郁寻春从浴室推了出来。 第217页 真跟他一起,这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洗好。 他今天还挺累的。 宴青川有点可惜。 他还想亲手把郁寻春身上的西装剥下来呢。 郁寻春出来时宴青川已经不在楼下了,他也没在意,擦着头髮往楼上走。 路过二楼时,郁寻春脚步顿了下,没进房间,继续往上。 他觉得决定採用黄隆的意见,既然说不出来,就用写的。 进到工作室,郁寻春打开檯灯,家里没有信纸就先那笔记本打打草稿,但在纸上落下「宴青川」三个字后,他卡壳了,写了个「你」觉得不对,划掉。 写了个「我」也觉得不对,又划掉。 他盯着宴青川三个字发呆,半天想不到后面应该写什么。 郁寻春拿出手机搜索[告白信应该……] 手指一顿,他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输入[情书怎么写?] 刚点下搜索键,房门被哐哐敲了两下:「寻寻?」 郁寻春吓得一哆嗦,根本连搜出来的内容都没看到,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按下了锁屏键。 宴青川开门进来:「不睡觉干啥呢?」 郁寻春转头一看:「你要出门吗?这么晚?」 不怪郁寻春疑惑,因为之前还是家居服的宴青川,换了套西服。 宴青川摇头。 郁寻春好奇:「那你大半夜穿成这样干嘛?」 宴青川没应,走过来:「你呢?还有工作?」 他看向桌上摊开的曲稿本。 不过没等他看清上面写了什么,郁寻春已经往前一爬半压在桌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动作飞快地把本子盖起来。 「偷偷摸摸的,」宴青川半弯着腰趴在他身上,作势想要翻开,「背着我干什么呢?」 「啊啊!」郁寻春大叫两声,把本子往自己怀里塞,紧紧压住,「你干嘛,这我隐私。」 「你有秘密了。」宴青川瘪瘪嘴,「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郁寻春脑袋都埋下去了,「不是。」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你藏了什么。」 「……」 「你看,你一心虚就不说话。」宴青川张口就瞎说。 「给你看给你看!」郁寻春唰的一下抽出怀里的曲稿本,飞速在他面前一扇,又收起来,「这下好了吧。」 宴青川想笑,但他忍着:「你这样谁看得清?」 「那我不管,看不清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趴在桌上,对宴青川:「你怎么还不走?」 宴青川侧过头,在郁寻春脑袋后面无声地笑了笑,又整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开始演:「哎,看来是我打扰你了,你都在赶我走了……」 「我没有……」 宴青川摇摇头:「真不开心。」 「诶,你别……我不是那个意思。」看他一脸失落地离开,郁寻春立刻跟上去。 宴青川:「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相信你。」 「什么事?」 宴青川拉着他下楼,将一套他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西服塞郁寻春怀里。 郁寻春愣了一秒,再看宴青川的打扮,再回忆起楼下他从回家开始的黏煳劲儿。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郁寻春龇牙。 宴青川笑着抱上去又是亲又是哄的:「别生气嘛,你就满足我一下嘛,好不好?嗯?」 他开始上下其手扒郁寻春睡衣。 郁寻春又无语又好笑,任由他给自己套上衬衫,又是扣扣子又是系领带的:「反正等下都要脱,干嘛要多此一举?」 宴青川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多此一举?这怎么能叫多此一举呢?」 他把郁寻春往床上一推,扯松自己的领带,弯腰吻上去:「这叫情趣。」 郁寻春被他逗笑,将头侧到一边。 宴青川沿着脖颈一路啃:「有那么好笑吗?」 「其实也没多好笑,但是就是有点想笑。」 「那你别笑了,你再笑氛围都没了。」 屋里点着香薰蜡烛,空气里萦绕着那款蜡烛略显香甜的味道,还有音乐,确实很有氛围。 但郁寻春一想到,他洗澡的时候宴青川就在楼上布置这些,他就不由想笑。 「对不起。」郁寻春努力控制,摸着宴青川的脸,「我不笑了。」 两人一对视,他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宴青川也被他传染了,笑着捏他的脸:「过分了啊。」 「抱歉抱歉。」两人侧躺在床上,这下是真笑萎了。 等笑够了,郁寻春伸手抱住他:「宴青川。」 「嗯?」他双手往后梳着郁寻春的额发。 「你——」 郁寻春想说你真可爱,但这个词到嘴边的时候又有点说不出口。 可爱并不是可爱,而是在只能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宴青川的那一瞬,是爱意的顶峰。 宴青川还在等着下文:「我怎么?」 郁寻春笑着摇头,他推开宴青川起身:「你等我一下。」 「你干什么去?」 宴青川从床上撑起半个身体,郁寻春已经出了卧室,他两步迈做一步地跨上三楼,拿了吉他下来。 郁寻春在床边坐下:「我想给你弹一首歌。」 宴青川侧躺着,姿势妖娆地撑着脑袋。 第218页 「我这个姿势等着你,你说你想给我弹吉他?」 郁寻春笑着凑上去,亲亲他唇角。 「哼。」宴青川侧过头。 郁寻春追上去吻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郁寻春说:「好不好?」 宴青川还能说不好吗? 本来也是逗他的。 结果没想到,还能骗出个撒娇。 宴青川赚了。 屋里的音乐停下来,换成了吉他独奏,郁寻春弹奏的时候,一直看着宴青川的眼睛。 宴青川忍不住勾唇,他一笑,郁寻春也会跟着笑。 细腻丰满的曲调,渐渐隐去。 郁寻春停下了拨弦的手。 宴青川还有点回不过神,他拉住郁寻春的手:「很好听,再来一遍。」 郁寻春又当真再弹了一遍。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看流星的时候吗?」 宴青川点头。 「那天晚上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觉,早上我们意外看到了云海和日出。」郁寻春说,「这首歌,就是那时候写的。」 后来郁寻春将这两支曲子分享到了网上,免费分享了曲谱。 但一直没有开放任何版权。 他当时奇怪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将它们授权给第三者。 后来他明白了。 因为他大概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宴青川了。 「宴青川。」 「嗯?」 郁寻春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宴青川依旧等着下文,郁寻春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哽了片刻头往前一栽,半趴在床上:「啊啊啊啊!」 宴青川想把他脑袋挖出来,挖了半天没成功。 他隐约有点感觉,但并不是特别确定。 宴青川同款将头栽在床上,望着郁寻春的眼睛:「寻寻,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郁寻春将脑袋换了个方向:「……说不出口。」 「为什么?」 他不知道呀! 但宴青川大概确定了。 他在直接问郁寻春是不是要和他表白和装不知道指间犹豫了几秒,选择了后者。 不是因为他希望郁寻春主动开口,而是他觉得,这样明明什么都写在脸上但又很懊恼的郁寻春,很可爱很好玩。 而每一次郁寻春欲言又止的时候,都是在说喜欢。 这样想想,他就更有耐心了。 他抓住郁寻春的手咬上他指尖。 郁寻春抽了抽没抽出来,也就任他去了。 两人像两个小孩儿似的趴在床上说悄悄话:「你怎么又咬我?」 「嘴痒。」宴青川说,「还是我应该吻你?」 郁寻春伸着手:「那你还是咬我吧。」 「为什么?」 郁寻春在生自己的气:「不想亲。」 说好的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呢? 第75章 第 75 章 第75章 「寻寻。」 宴青川从楼上下来, 手里拿着两根领带,在胸前比了比:「哪个更好?」 郁寻春指了指蓝色那条。 宴青川顺手将另外一条搭在餐椅上,翻起衣领将领带繫上。 一边繫着领带一边弯腰亲了亲郁寻春,起身时领带也打好了, 郁寻春跟在他身后, 驻足在车库边和他挥手。 宴青川离家, 郁寻春转身回了屋,看着餐椅上那条领带,郁寻春泄气地蹲在地上, 脑门轻轻在椅背上撞了撞。 郁寻春有些烦躁。 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撸起袖子帮着刘叔一起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他将送洗回来的衣服挂进衣帽间。 郁寻春和宴青川的卧室都有各自的衣帽间, 后来宴青川搬到了郁寻春的卧室里来, 慢慢的常用的衣服首饰也慢慢地挪了过来。 郁寻春的都是些休闲的t恤外套,宴青川多是西服,两人的衣服挂在一起,强调着二者当前的亲密。 郁寻春一件件把宴青川的衬衫挂进去,挂着挂着就生气来,抱着挂杆上宴青川的衣服一阵扑腾。 衣服蹭没蹭脏不知道,人从衣服堆里抬起头时,脸闷得有些红,头髮也乱七八糟。 他就是烦,烦自己怎么连我喜欢你四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一天, 郁寻春在家基本就是这样, 以一个烦躁且不时想要尖叫的状态度过的。 有时候本来安安静静看书, 突然就被自己表白失败的事情攻击, 然后在沙发上无声尖叫。 空气拳打得太忘我,咚一声从沙发上滚下去, 惊得院子里的刘叔满脸惊慌地跑进来:「寻寻,怎么了是什么在响?」 他手上戴着手套,还捏着园艺剪刀。 看不到人,半晌后从沙发后伸出一只手在半空挥了挥,伴随着郁寻春有气无力的:「没事刘叔,是我不小心从沙发上滚下来了。」 「没事吧?」 「没事没事。」 如果刘叔这会儿绕进客厅,就能看到郁寻春以一个人鱼坐的姿势跪坐在地上,脑袋趴在沙发上,无能狂蹭。 蹭得一头毛都炸开。 然后郁寻春就这样趴在沙发上,刷了一下午的[如何表白]。 直到宴青川回家,发现郁寻春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一听到声音就出来接他。 「寻寻?」宴青川顺着楼梯往上望。 郁寻春没应。 刘叔不在,但家里亮着灯,这代表郁寻春在家。 第219页 宴青川往楼上走,探头进卧室,没看到人,打开工作室的门,也不在。 他走上天台,终于看到了背对着他的郁寻春。 天台平时很少使用,但今天浴池里灌满了,底部的小灯亮着,泉眼一样滚着水。 郁寻春身旁的桌上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叮铃哐啷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较着劲。 连宴青川都没发现。 直到宴青川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在干嘛?」 郁寻春吓得一哆嗦,就跟做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似的,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腰撞在桌边,手上一用力,之前半天也扳不动扳机的黑粉配色的玩具手枪砰的一声,天上飘下无数彩带。 而玩具手枪的枪口上蹦出一个弹簧玩偶,嘴里机械地重复着—— 「love you。」 弹一下说一句:「love you。」 天台上无比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浴池里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材质劣质的玩偶还在不停「love you」。 宴青川蹲在一地彩带里,将脸埋在臂弯处,无声无息地抖动着肩膀。 郁寻春:「……」 不如让他死了吧。 这什么破手枪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寻春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直接红温了,咬牙切齿地拿腿踢了踢宴青川:「你别笑了。」 宴青川控制着表情,假模假样地握拳放在鼻下清了下嗓子,很无辜:「我没有笑啊。」 他面不改色地拽下肩头挂在一起的彩带。 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郁寻春:「寻寻,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一边说,还一边从郁寻春手里拿过那个神奇的手枪看来看去。 他好奇地翻了翻桌上那堆东西,里面还有灯串和气球。 郁寻春总不能说他打算学电视剧里搞浪漫表白吗? 他今天刷了一下午如何表白,也没刷出一个答案,最后想来想去决定效仿宋杭清。 搞一个正式的浪漫的表白环境,先把自己架上去,总不能再表白失败了吧? 但他到底是第一次,依葫芦画瓢地买了一些东西回来,站在这里还是有些抓瞎。 大概因为太专注和茫然,他才没注意到宴青川已经回来了。 也正因如此,被宴青川撞个正着,还浪什么漫,惊什么喜。 他总不能看着那个没love you几句就没电的破玩具,对宴青川表白吧! 郁寻春闷闷不乐,脸上的温度还没退,随口道:「就是……想把天台布置一下。」 宴青川没忍住将脸侧到一旁,抿唇笑了笑。 他道:「那我和你一起。」 郁寻春点头。 宴青川玩着那个玩具枪:「这个可以给我吗?」 「哦。」 他蹲在地上收拾彩带,收拾着收拾着,就颇有几分恼羞成怒意味地,将气撒到了无辜的彩带身上。 小猫龇牙似的把彩带搓来搓去。 可爱得宴青川有些牙痒。 他走过去站在郁寻春身后,没等郁寻春抬手看他,他已经弯下腰,双臂穿过郁寻春膝弯,一用力,将他从地上端了起来。 「你干嘛?」郁寻春一惊。 这样被他箍住的姿势并不好受,而且骤然离地,人下意识都会感到慌张。 郁寻春紧紧抓着宴青川的胳膊,想跳下去,瞪着大眼睛回头看他。 细细碎碎的吻落在脸侧,宴青川的唿吸有些烫,牙尖磨了磨郁寻春的耳垂。 他把郁寻春放在浴池边坐下,郁寻春的腿顺势就落进了水里。 宴青川在身后托起郁寻春的下巴吻他,齿间含煳着一个「你」字,是对郁寻春问题的回答。 郁寻春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你」是接在哪个字后面的。 他捂住宴青川的嘴,有些咬牙切齿:「你怎么一回来就发//情?」 宴青川笑着在他手腕啃了一口:「谁让你招我?」 「我什么时候……」 宴青川顺势挤进浴池里,水温温的,因为池子内两人的动作轻轻拍打着池壁。 「等一下,衣服湿的不舒服。」 「你轻点。」 「不是,你怎么又咬我,你狗变的吗宴青川?」 天热之后,就算太阳落下,天依旧会亮很久,然后才慢慢沉下去。 郁寻春趴在池边。 这个别墅区很大,邻居之间隔得很远,他们家的位置又比较高,抬眼望出去,是茂密的植被和若隐约现的小楼,最远处是一点点压下去的藏蓝色天幕,以及天际线最后的一线光。 宴青川在后轻轻咬了口他肩头。 最后郁寻春是淌着一身水被宴青川从楼上抱下去的,他一副离开已经有一会儿的模样,生无可恋的趴在床上。 宴青川从楼下端着食物上来,从客厅探头进来:「寻寻,吃饭。」 郁寻春脸朝下,声音闷闷的:「不吃。」 说完床垫往下一陷,宴青川趴在他旁边。 他将脸放在自己手臂上:「那我也不吃了。」 郁寻春看他一眼,本来不想理他,往旁边让了让,他挪宴青川就跟着挪,没两下就把郁寻春挤到床边了。 郁寻春气鼓鼓地坐起来,回身盯着宴青川看了半天,扯过被子往宴青川身上一缠,打包似的把他裹起来,还打了个结。 第220页 他瞪了宴青川一眼,光脚踩在地上,绕到一边穿上拖鞋出去吃饭去了。 「寻寻。」宴青川在床上蛄蛹了两下,从床边探出脑袋,扬声叫郁寻春,「寻寻?」 半响没人应,但能听见外面碗碟相碰的声音。 宴青川笑着从被子里钻出来。 郁寻春就是胡乱裹了两下,随便动一下被子就松了。 他走出去,郁寻春还给他摆好了碗筷。 两人就在茶几上吃,盘腿坐在地上,宴青川明知故问:「怎么吃饭也满脸不高兴?」 郁寻春狠狠扒拉了两口饭,转了个方向背对宴青川。 第二次表白又失败了。 但郁寻春这次復盘觉得问题不在自己身上,这回得怪宴青川。 就怪宴青川。 他愤愤往嘴里餵着米。 不过还没吃完饭,郁寻春就消了气,他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宴青川。 是他不够严谨,专业的事,确实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宴青川将碗筷收进厨房,回来见他还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神情专注地刷着手机。 「看什么那么认真?」他凑过去。 还没靠近,郁寻春就将屏幕扣在自己胸前,不给宴青川看。 「哼。」宴青川直起腰,「不看就不看。」 郁寻春的眼睛跟着他打转,看他坐到自己对面的沙发上,也跟着蹭上沙发,低头开始划拉。 他在选餐厅。 准备选一个浪漫一点,氛围好一点的餐厅。 郁寻春做贼似的,看着看着手机,就会抬眼看一下宴青川。 看到宴青川认真看平板,才又垂下眼。 全不知他每次移开视线,宴青川那边就掀起眼皮了。 而看似在处理文件的宴青川,平板上浏览的,全是戒指。 各式各样,不同款式的男士对戒。 不过在确认款式前,他要精确测量一下郁寻春的手指维度。 于是晚上睡觉时,就出现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睡觉的一幕。 郁寻春眼泪都困出来了,看着宴青川:「你怎么还不睡?」 宴青川靠着床头,合上书:「就睡。」 他搂着郁寻春,两人在被下手碰着手,宴青川揉着他指根。 虽然都没说话,但宴青川能感受到郁寻春没睡着。 不时就有生理泪水从他眼角滑出来。 郁寻春也在心想,宴青川怎么还不睡,他快要撑不住了。 没多时,他就睡着了。 等他睡着,宴青川轻手轻脚起身,给他量好指围才睡下。 睡到半天,宴青川感觉指间有点痒,迷迷煳煳睁眼,看到郁寻春趴在床边,捏着纸条小心翼翼绕到他手指上。 害怕吵醒他,一边泪眼婆娑地打着哈欠,一边动一下就打量他一下。 宴青川连忙闭上眼,却有点藏不住唇边的笑意。 他想用被子掩盖一下,下意识一动,郁寻春嗖的一下,连人带脑袋都缩到床下去了。 从宴青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埋在床边黑乎乎的头顶。 宴青川装成无意识翻身那样,将脸埋进被子里,翻过去几秒又转过来,手恰恰好在床边一垂,落在郁寻春头顶。 他摸了摸郁寻春蓬松又柔软的脑袋。 郁寻春吓死了,以为宴青川醒了,动也不敢动。 但宴青川也只是轻轻揉了下就停下来,除了掌心一直落在他头顶外,没有任何动作。 「宴青川?」 郁寻春顶着他的手,悄悄冒出半个脑袋。 他也不敢动,静静地看了宴青川有近一分钟,才松了口气。 将宴青川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再次将手里的纸条缠上他指根。 餐厅、鲜花、情侣对戒。 郁寻春看了无数情侣案例后总结出来的表白三件套。 他在纸条上做好记号,塞在枕下,心想再一再二不再三,他这回肯定能成功。 郁寻春觉得这两回的失败有个原因就是他太着急了。 没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能急。 他美滋滋地抱住宴青川,这回真睡了。 但宴青川是没瞌睡了。 他睁开眼,蹭蹭郁寻春的脸,拿起手机给陈助理髮消息。 陈助理第二天起床才看到,宴总半夜发消息让他安排一下,他过段时间要休长假。 陈助理跟他这么些年,可没见他休过法定假日之外的假期。 也就是说,光是这些年没休的年假,他宴总积累起来也有两三个月。 要想给宴青川空出这么长的假期,陈助理压力倍增。 不仅最近工作量要增加,宴青川休假不在时,他更要将自己掰成两个用。 到公司后,陈助理好奇地问宴青川:「宴总,您怎么突然想休这么长的假?」 「哦,」宴青川原本是面向落地窗的,他闻言转身,笑容灿烂,「因为我要去度蜜月。」 陈助理:「?」 第76章 第 76 章 第76章 郁寻春发现宴青川最近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下班后在家待在书房的时间明显增多, 晚上睡得也比郁寻春晚,很多时候郁寻春已经准备睡觉了,他还在处理工作。 郁寻春洗漱好走到门口,宴青川放下平板抬起来, 朝他招招手, 郁寻春一招手就过去。 第221页 「要睡觉了?」宴青川问着废话。 郁寻春点头, 半坐在书桌边,垂眸瞟了眼平板上的文件:「要忙完了吗?」 「还有一会儿,不用等我, 你先去睡。」 「我又没说要等你。」 宴青川笑笑, 手掌捏了捏郁寻春的后颈, 郁寻春顺着他的劲低头, 在对方嘴要亲上来时突然又偏开头。 吻落在他下巴尖上。 「我刷牙了。」 「刷牙不给亲?」 郁寻春起身:「你没刷牙,不亲。」 他不想重新刷牙。 宴青川好笑:「这么严格。」 郁寻春点点头,踩着楼梯回了卧室。 宴青川一直忙到凌晨才结束。他现在加班加点,都是为了之后安安心心休假。 洗澡上楼,卧室的门没关,走进去,郁寻春背靠床头坐着,腿上放着书,垂着头。 「寻寻?」 宴青川出声,郁寻春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他一眼, 盖上书, 往下滑进被子里。 宴青川掀开被子上床:「不是让你别等我。」 郁寻春半睡半醒的, 主动滚进宴青川怀里, 话带着睏倦的鼻音:「没等你。」 他闭着眼睛说话,话音落地没一会儿, 就彻底没了声音。 宴青川低头一看,郁寻春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笑。 关于郁寻春总想要要表白的事,反而对宴青川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他能感受到。 但也因此,如果郁寻春很重视这件事的话,宴青川也相对重视了起来。 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在手机上和人聊了起来,对方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珠宝设计师,她给宴青川发来几份戒指的设计手稿。 线上沟通始终差点意思,恰好宴青川过两天要去国外出差,顺便和这位设计师约了个时间。 也因此,当导购电联郁寻春,让他去取定制的戒指时,郁寻春得到了宴青川要出差的消息。 彼时他正在去取戒指的路上,餐厅也订好了,还订了花,就等取完戒指顺路去取花。 结果还没等他问宴青川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宴青川先告诉他要出趟国。 「啊?」郁寻春看着前方路况,愣了半晌,「要去多久啊?」 宴青川日程还停满,少说也要一两个礼拜。 郁寻春:「……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去?」 「我现在正在回家路上,刘叔在帮我收拾行李,一会儿就走。」 郁寻春看了下导航上自己当前定位,二十多公里的车程,赶不及。 「那我没办法去送你了。」他看着前面排着长龙的车队,「不知道怎么回事,堵车了。」 「没关系,」宴青川问,「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你到地方了记得告诉我。」 「知道,我每天都会抽时间给你打电话的,你放心。」 挂掉电话,郁寻春嘆着气趴在方向盘上。 这表白之路,可真是坎坷多舛。 他一边感嘆,一边将车停在路边,进了商场。 导购取来他的戒指,郁寻春打开盒子看了眼,黑丝绒上躺着两枚一模一样的男士对戒。 铂金的戒指,素净的戒圈上镶嵌了一颗圆形切割的碎钻。 郁寻春收好戒指,离开贵宾接待室。 大厅里也正好有一对情侣在选对戒,女生问导购小姐:「能刻字吗,大概要多久呢?」 郁寻春脚步一顿,看向身旁送他离开的导购。 他也想刻个字。 于是导购又把他请回接待室,手工刻字其实很快,但反正宴青川也不在,郁寻春也就不着急,让他们多做几款字体设计。 两手空空离开商场,郁寻春去了花店。 他抱着花回家,宴青川已经离开了。 郁寻春拆开包装,修剪花枝插进瓶里,心想如果宴青川这趟真要两个礼拜后再回来,这花也蔫了。 平时也不觉得家里有多大,明确意识到宴青川不在后,屋里就好像安静空旷了很多。 幸好他最近也忙着和罗成他们编排演出,白天也不怎么在家。 也就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时,觉得这床怎么那么那么那么宽! 好像怎么滚都滚不到尽头似的。 宴青川长途飞行,走的时候就临近傍晚,这会儿估计还没下飞机。 郁寻春滚到宴青川平时睡的那一边,将脸埋在他枕头上,睁着眼睛盯着墙壁看了半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去衣帽间里薅了几件宴青川的衣服团在怀里,才慢慢睡过去。 但睡得不怎么沉,夜里总是醒,每次睁眼下意识就要去摸手机,看有没有宴青川的消息。 一直到后半夜,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来自宴青川的未读,郁寻春才松懈下来,握着手机抱着宴青川的衣服没了意识。 第二天,宴南山一大早就来了,还拖着个行李箱。 刘叔一看:「又要去哪儿出差?」 「非洲。」宴南山在屋里环视一圈,看向楼上,「还没起床?」 刘叔点头,宴南山丢下箱子就往楼上走:「我上去看看。」 宴南山轻轻敲门:「寻寻,醒了吗?」 没听到动静,她握着门把一拧,打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凸起。 被子上搭着几件宴青川的衣服,郁寻春一整个缩在里面,连根头髮都没露在外面。 第222页 宴南山站在门边,先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万里之外的宴青川。 宴青川正在和别人谈判,新消息进来也没有看,反手将手机盖在桌上。 宴南山发完照片,才收起手机拍了拍床上的郁寻春。 郁寻春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差点以为看到了宴青川:「你不是出差——」 话说一半,看到那一头长髮,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来:「宴女士,您怎么来了?」 宴南山眯着眼睛,哼哼哼地笑了两下:「趁着宴青川不在,我来绑架他的小猫。」 「……啊?我们没养猫呀?」 「没猫,那就只能绑架你了。」 宴南山把郁寻春从床上薅起来,推进卫生间:「给你十分钟洗漱,半个小时收拾东西,我们一个小时后就出发。」 郁寻春一整个大懵圈:「去哪里?」 「去看动物大迁徙。」宴南山捏着他的脸,「你不是和我说好了吗,一直没等到你动静,那不就我自己来了。」 郁寻春想起来是有这事,最近事情太多,忙忘了。 不过他有点犹豫,手上还有不少工作。 宴南山一看他的表情就阻止他:「打住,可别给我说你不去。」 「我去。」郁寻春笑着让宴南山再给他点时间,他要协调一下工作安排。 郁寻春一边和团队的人沟通,一边问宴南山:「宴女士,我们去多久啊?」 宴南山:「你想玩多久都行。」 郁寻春挑挑眉,带上电脑和小型的mi键盘,跟着宴南山一起登上了她是私人飞机。 宴南山也不是全去玩的,她游玩之余,还有个非洲项目考察的目的,没办法全天和郁寻春在一起。 刚好项目合作方的儿子也在。 对方父亲是纪录片导演,天天带着他在大草原上拍摄野生动物,算是半个本地人,被她拎来给郁寻春做嚮导。 郁寻春第一次来非洲,除了感受大自然,他还想去採风,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小嚮导是个十六七的男孩,金髮碧眼,因为常年跟着父母生活在这边,当地语言说得很流利,天天带着郁寻春到处熘达。 有需要,也能帮助郁寻春和当地居民沟通。 知道他想採风,就带着他往市集去,小猴子一样带着他到处窜。 他活泼话又密,郁寻春很喜欢他。 每天和宴青川视频时,都会提起他今天又带他去干了什么。 「我和弗兰克今天追了十个小时的动物。」 这边多是土路,非常颠簸,十几个小时的车坐下来,郁寻春都快散架了。 但是回忆起追逐动物时的震撼,他又非常兴奋地同宴青川分享着:「象群太壮观了!我们还偶遇了上百头的河马泡澡……」 每天光是给宴青川分享这些,郁寻春能说一个小时都不带停的。 他有些可惜地倒在床上,要是宴青川在就好了。 不过他还没惆怅到一秒,帐篷唰的一下被人从外面拉开,十几岁的少年探进脑袋招唿他:「spring,来看角马!」 郁寻春噌地坐起来,连手机都没顾得上拿就跑出去了。 宴青川看着镜头里的帐篷顶沉默了几秒,低头笑出了声。 一开始收到宴南山发来的照片,他还有点担心郁寻春一个人在家,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玩到兴头上的时候根本顾不上他。 下一瞬,宴青川收回了自己的话。 郁寻春跑出去不到一分钟又跑回来了,动作很快很急,镜头晃得人眼晕,但很快就稳住。 宴青川的视野里,是近乎染红了半边天的落日,夕阳下草原也是金红色,一群角马聚集在水潭边。 郁寻春的声音很兴奋:「宴青川你看,角马群在我们酒店前找水。」 虽然放大后,镜头的像素有些模煳,但宴青川和郁寻春共享了这一刻。 「看到了。」他轻声说,但兴奋和身边人说话的郁寻春似乎并没有听见。 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 宴青川脸上笑容更深。 - 这趟非洲之旅,比郁寻春想的时间还长。 除了刚来那几天他还往有人的地方扎,后来他几乎每天早中晚都要开着小车,一头扎进草原深处。 有时候也会和宴南山一起,坐上直升机,螺旋桨旋转割开的气流,会将地上及膝的草地压平。 在这里他可能一天就会从干草转到湿地,林地转入荒漠;他偶遇了鬃狗围剿、鳄鱼猎豹,也围观了象群戏水狮子晒太阳。 在这里的半个月,郁寻春的灵魂似乎都被彻底洗涤了一遍。 亲眼见证了天国之渡那天,郁寻春想回家了,丛林法则之下,他所有的烦恼不过都是庸人自扰。 他想宴青川了。 宴南山的工作也处理好了,后面都是陪着郁寻春到处玩,听闻他想回家,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要走,最捨不得的人就要属弗兰克。 小孩年纪小,个头也比郁寻春还差点,天天在草原上奔跑,皮肤晒成小麦色,依依不捨地询问郁寻春能不能为他留下来。 郁寻春揉着他的脑袋向他道歉。 弗兰克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跑了。 一直到郁寻春和宴南山准备坐车离开,他又突然出现,红着一双眼睛,像是偷偷哭过。 第223页 郁寻春也有些捨不得,人还没离开草原,就已经产生戒断反应了。 直到弗兰克一句话,击碎了郁寻春的惆怅:「can i kiss you?」 郁寻春一脸懵圈,还没等他说话,弗兰克就马上掉着眼泪说着「i love you」然后掰过郁寻春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就擦着眼泪跑了。 郁寻春当场石化。 脸上湿漉漉的,还沾着那小孩的眼泪。 他擦着脸一转身,和趴在车门上看了半天热闹的宴南山四目相对。 宴南山笑得极其没心没肺,不怎么可信地竖着三根手指发誓:「你放心,姐姐我守口如瓶。」 郁寻春:「……」 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 本来郁寻春没觉得怎么样,但宴南山一说,他陡然生出一股心虚感。 这股心虚感,在宴南山一定要送他回家,且在看到宴青川时笑得意味深长时,攀至顶峰。 宴南山拍拍宴青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儿子:「阿宴,加油,好好保持你这张脸。」 宴青川:「?」 谜语人宴南山拱了火就熘了。 留下莫名其妙的宴青川,他看向郁寻春:「宴女士这话什么意思?」 郁寻春默默别开眼。 他终于体会到宴青川对他亲妈又爱又恨的复杂感觉了。 而他一别开眼,宴青川就眯着眼睛凑过来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郁寻春眼珠滴熘转,就是没敢和宴青川对视。 顾左右而言他:「好累啊,我上楼洗个澡,收拾一下。」 他拎起行李箱就跑。 宴青川一个大跨步连迈几节台阶,勾着郁寻春的腰把他抓回来:「不说清楚不准跑。」 他脸凑过去,郁寻春就别开。 宴青川捏着他的下巴转过来:「寻寻,你知不知道你心虚得很明显。」 郁寻春已经在心里打起宴南山的小人。 他立刻低头认错:「我错了。」 宴青川好笑:「你做什么了你就错了?」 「没错,我什么都没做,这确实也不是我的错。」 宴青川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紧紧箍着郁寻春的腰不让他跑,夹着人上楼:「你先说来我听听,再看是不是你的错。」 那肯定不是他的错的啊,他又什么都没做。 郁寻春磨磨唧唧半天,才小声说:「就是……ks*&%js)b……」 宴青川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叽叽咕咕的生怕我能听明白是吧?」 郁寻春哼唧了两下。 他开不了口呀,给宴青川说弗兰克喜欢他还亲了他? 杀了他吧! 「别以为撒娇就能萌混过关。」 「我才没有。」 「快说。」宴青川抱着他的腰晃了两下。 「哎呀,其实真的没什么。」郁寻春挣开他的手,没挣开,只能道,「就是我们走的时候小嚮导给我表白了。」 后面几个字越说越小声,越说越不敢喝宴青川对视,耳朵都贴他嘴边了,宴青川也就听清了小嚮导三个字。 「小嚮导给你怎么了?」 「表白了。」他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哦,小嚮导给你表白了。」宴青川说,「小嚮导给你表白至于让你脸红成这样?」 郁寻春嘴硬:「我没有。」 宴青川要带他进房间:「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郁寻春紧紧扒拉着门框:「我不要。」 「然后呢?小嚮导除了对你表白还对你做了什么?」宴青川冷哼,怪不得宴南山要让他好好保养呢。 可真是他亲妈。 郁寻春看他一眼:「真没什么。」 「没什么你倒是说呀。」 「就是亲了我一口。」郁寻春抱着门框不松手,语速飞快,「这也不能怪我呀对不对他一声不吭就亲上来我哪反应得过来真不是我不想躲——」 宴青川声音微沉:「他亲你哪儿了?」 郁寻春立刻就噤声了。 吓的。 半晌才小声说:「脸。」 「哪边脸?」 郁寻春戳了下自己右脸。 宴青川没说话,郁寻春有点慌,松了门框转身道:「你别生——嗯?」 话没说话,被宴青川掐着下巴嘬了口右脸。 然后,他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被啄木鸟抱住的木头。 宴青川就是那个啄木鸟。 抱着他的脑袋嘬嘬嘬嘬嘬嘬,嘬他一脸口水,给郁寻春亲麻了。 「不是……等一下……你等等!」 郁寻春又是往后躲,又是拿手推,仍然躲不开宴青川的五指山,按着他的脑袋往他嘴边送。 最后在郁寻春脸上咬了一口才停下。 郁寻春本来都放弃不挣扎了,抬手一摸一手口水,看了宴青川一眼,直接捞起他身上价格不菲的衬衫擦脸:「你真烦人。」 「严肃点,我没说我要原谅你呢。」 郁寻春有点不高兴了:「我又没有错。」 宴青川:「怎么没有错,你不打算告诉我就是有错。」 「这有必要告诉你吗?」郁寻春冷着脸嘟囔,「我又不喜欢他,我是没反应过来才被他亲到的。我真不想跟你吵架,你干嘛非揪着不放。」 「你是觉得没必要才不想说,还是担心我介意才觉得没必要说?」 第224页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 宴青川从他手里揪出自己的衬衫,摸摸他的脸,口水早没了还一个劲擦,脸都擦红了。 他说:「我并不介意别人喜欢你,我也不介意他亲你……好吧,我还是有点介意,但我介意的不是他亲你,而是他不经过你同意就亲你。」 郁寻春愣然,气也没了,半晌才说:「难道我同意他就能亲?」 宴青川:「……如果你同意他亲你,我就真的要介意了。」 郁寻春笑出声:「你自相矛盾。」 「我只是想告诉你,」宴青川摸着他脸上不算深的牙印,「如果下次还有人对你表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 郁寻春安静了会儿,感觉心跳都有些变快了:「为什么啊?」 「因为被人喜欢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你值得被喜欢啊。」 「那你就不担心……」 「你跟别人跑了?」 两人四目相对,郁寻春别开眼:「我才不会。」 「你看,这是你自己说的。」宴青川想了想,「如果你出轨的话,我就把你关起来,用链子锁着,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郁寻春推开他:「我……我要出去一趟。」 「去干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郁寻春避开他的目光,「你就在家里,我很快回来。」 「我不能一起去?」 「不行。」 他匆匆下楼,脚步很急,很快就开着车离开了院子。 郁寻春在超速的边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商场,取回了自己的戒指。 回去的路上路过花店,郁寻春又进去买了束花。 他火急火燎地回家,连车库都没进,车停在院子里,跳下车时连车门都没顾得上关。 郁寻春大步迈上台阶,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没等他上到门廊,屋门开了,宴青川站在屋檐下。 原本在来回的路上,郁寻春打了很多遍草稿,但看到宴青川时,他又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握着花的手背在身后,直接原地在台阶上蹲下了。 他的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两个红透的耳朵尖。 身后显眼地藏着一束简单包装的白马蹄莲。 宴青川在他面前蹲下,他在门廊上,高郁寻春几个台阶。 「跑出去这么久,就是为了买花?」 郁寻春摇头。 柔软的发梢裹着光斑。 「那你干什么去了?」 「宴青川。」 宴青川玩着他的头髮:「嗯?」 郁寻春的视线里是他踩着家里拖鞋的脚。 他又是叫了名字不说话那套。 郁寻春悄悄往旁边侧了下脸,正正好对上同样歪在自己胳膊上看着他的宴青川。 他的手一直在郁寻春头上拨弄来拨弄去:「叫我干什么?」 郁寻春又把脸埋了回去。 半晌后说:「伸手。」 宴青川依言伸出手。 郁寻春低着头将手伸进衣兜里,攥着拳头拿出来,放在宴青川掌心。 但他的手没有收回去。 「我本来……是想向你表白的,」郁寻春抬头,通红着脸,「但我现在……向你求婚可以吗?」 宴青川掌心里,是一枚串在银链上的戒指。 链子是刚才在店里,郁寻春突然想到虽然宴青川饰品很多,但大多都是西服配饰,也好像从没见过他戴戒指时,现买的。 他确实,直到宴青川开门前一刻,都还只打算表白的。 戒指外侧,相比之前的素净,在碎钻旁多了一朵马蹄莲,而圈内,则刻了一个字母「y」。 宴青川微微前倾,和郁寻春头顶着头。 「这个『y』,是郁寻春的y,还是宴青川的y?」 「你的。」 「但我怎么觉得,是郁寻春的『y』。」 宴青川再次把手伸过去,只是这次是手背向上,五指微微分开:「求婚的话,戒指是不是应该戴在我的手指上?」 他将另一边掌心摊给郁寻春。 郁寻春握着他的手,往他指根上套着戒指时,手有点发抖。 宴青川:「紧张?」 郁寻春点头。 戴好戒指,宴青川将手抬至半空,阳光从他指缝漏出,细钻在光下闪烁。 欣赏够了,他又向郁寻春摊手:「你的呢?」 郁寻春又摸出另外一枚戒指给他。 「这才是宴青川的『y』。」宴青川解开银链,托着郁寻春的手给他戴上。 他又说:「花。」 宴青川要什么郁寻春给什么。 白马蹄莲交到他手里,宴青川笑看着郁寻春:「你看,我就说你在向我求婚吧。」 谁也没有起身,两人蹲在台阶上,上面的人垂首下面的人仰头,交换了一个吻。 第77章 第 77 章 第77章 深夜, 处理完工作的陈助理,刷到了他宴总几个小时前晒幸福的朋友圈。 他含着牛马人的热泪,给天杀的老闆点赞评论一条龙:[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天长地久#玫瑰#玫瑰#玫瑰] 陈助理几乎能想像,明天到公司面对宴青川时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他此刻很想去网上发个帖子, 问问网友遇到恋爱脑老闆, 如何才能将吃狗粮的伤害降到最小。 第225页 就是那种他不想吃, 但老闆会把手伸进他喉咙管里给他餵下去的那种。 不过,也根本不用等到明天宴青川去公司秀他的戒指,集团内部各个吃瓜大小群, 已经炸了。 这可和宴总上次自己捧着一束花, 见人就微笑「没错你怎么知道我被求婚了」不一样。 这回他明显等不到第二天。 不仅发了朋友圈, 连朋友圈背景和微信头像都换了。 于是很快, 宴氏继承人兼ceo新婚燕尔的消息,从内部传到外部,媒体闻讯一报导,很快就上了热搜。 连着那张照片一起。 照片里,两只手交叠着握着同一束白马蹄莲,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同一款对戒。 吃瓜网友马上开始八卦宴氏继承人的伴侣信息,但扒来扒去,也没扒到什么有效信息。 和他经常被狗仔拍到换新的小男友的老妈不同,这位继承人实在低调,连绯闻也没传过一回。 看起来最有可能的, 就是几个月前郁池夏跳楼时, 被拍到的和郁寻春的同框。 网友为此震惊:[不会是郁寻春吧?] [不会吧不会吧, 豪门不都讲究门当户对吗?宴家什么背景, 怎么可能接受郁寻春。] [不是,这都什么了, 还讲究封建那一套呢。] [郁沛进去了,郁池夏消失了,席余馥出家了,郁家这么四分五裂,郁寻春确实配不上宴青川啊。] [是不是郁寻春都不知道呢,你们这就审判上了?] [姐们,人郁寻春现在就是个素人,你们吃宴氏的瓜能不能别带不相干的人!] 经过上次的事,郁寻春确实在网络上洗白了口碑。 但这个洗白也仅是针对一些明白事理的人,对某些对任何事都有一套自己评判标准的网络皇帝而言,郁寻春烂他们大沖特沖,郁寻春不烂他们也找得到理由审判。 当然,这些网络皇帝也并不仅仅是针对郁寻春一个人。 就在网友议论纷纷之际,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宴氏继承人的结婚对象是spring。 那位网友说得绘声绘色:[保真,我闺蜜是古典音乐圈的,她告诉我的。黄隆都知道吧,国内第一指挥,他亲口说的他徒弟和yqc婚期将至。圈里都知道spring是他唯一的亲传。] 前几天还有人出来蹭热度说自己是宴青川的结婚对象呢,这下又冒出个和宴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spring。 网友都脱敏了:[到处都是「我闺蜜」「我朋友」「我爸的合作伙伴的儿子的同事」,就没个关系近点的当事人出来说说吗?] [这一届的狗仔怎么回事?姐对你们太失望了。] [宴氏的花边绯闻拍来拍去都是我宴姐高调换小男友,她儿子怎么这么低调?] 终于,有某位宴氏集团员工出来回应了。 为了保证自己发言的可信度,她还晒了工牌,虽然只漏出一个宴氏logo。 她表示,低调这两个字,就不存在在他们宴总的字典里好吧。 满世界秀花的旧事就不说了,就说最近的。 [众所周知,我们宴总是一个非常有亲和力,和员工没有距离感的老闆。但这次,他没有距离感到我觉得有些冒犯了谁懂。。。 平时我们在公司其实很少见到宴总,但那天宴总楼上楼下每个办公室都要进去熘达一圈,每个员工都要慰问一遍,就是为了秀他的戒指(。 我当时正巧和宴总进同一部电梯,你们要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后悔迈进电梯。 先说一下,我们宴总本来就是那种和员工搭乘电梯时,如果方便会帮员工按楼层的。 所以我当时看到宴总站在门边也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他像一个电梯小姐一样,用他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帮所有人开门关门按楼层。 谁懂#点菸 听楼上总裁办的同事们说,宴总那天就差把戒指怼他们脸上了。 反正我偷看了下我们总助的表情挺生无可恋的。 哦,还有一件事,那天宴总还请了全楼的同事吃下午茶,但是有个条件,就是必须点赞他的朋友圈你们懂吧#沧桑点菸] 网友看到这里,不由问道:[你们整个集团都加了他朋友圈?] 楼主回覆:[那怎么可能,你看我配吗? 他就是想秀懂吧#点菸 我们集团大楼基本半个月会换一次一楼大厅的花艺置景,然后最近我已经连着看了一个多月的白马蹄莲了。 我都要对这花ptsd了,每天到公司都感觉到了哪个婚礼现场似的。 至于你们问我有没有见过我们宴总的另一半,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我也没见过。 对方从来没来过集团,公司里好像只有总助见过,之前我们跟总助八卦了下,反正说颜值不输咱宴总,人也贼拉优秀。 我们总助说俩人站在一起就是郎才男貌!钓死我胃口了! 啊啊啊为什么婚礼不能邀请我啊!] 前台小姐正在摸鱼疯狂和网友八卦着他们宴总的秘密情人,一边库库敲着键盘,一边随时注意着大厅。 看到有人向她走来,立刻停下手,端起甜美笑容起身。 对方尚未走到跟前,一直低着头看手机,但从身形颀长,头小腿长,自带帅哥的氛围。 前台小姐姐笑得更甜了:「您好。」 来者闻言抬头。 第226页 对上那双黑曜石一般在厅内熠熠生辉的眼睛,前台小姐姐脑子狠狠宕了下机。 靠啊啊啊啊妈妈我看到帅哥了! 「有什么可以帮您?」小姐姐夹得都快流蜜了。 「我——」 「寻春,这边。」 郁寻春话还没出口,陈助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后者走出电梯向他走来。 他回头对前台小姐姐点了下头,转身向陈助理走过去。 小姐姐愣了半天,和另一位前台双双对视,两人眼里都是震惊。 她确实没在第一眼认出眼前的帅哥是谁,但结合陈助理的招唿,还有他亲自下来接的举动,郁寻春总不能是来和他们宴总谈生意的吧? 靠啊! 两人第一现场,吃到了一口大瓜。 下一瞬,集团内部大大小小的群全都滴滴滴闪烁起来。 就连陈助理一路带着郁寻春走出总裁专属电梯,将他送进宴青川办公室再出来,面对的都是总经办一双双八卦的眼睛。 大家围着他:「陈助,那谁啊?」 陈助理高深莫测地推推眼镜:「宴总老公。」 「老公?」 「不是,咱宴那体格,你确实是老公不是老婆?」 一群人凑在叽叽喳喳。 陈助理戳了戳最八卦的秘书脑袋,吩咐着:「一会儿给里面送杯果汁进去,把人照顾好,我先去开会。」 办公室里,郁寻春打量了一圈宴青川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拼了一半的积木说明书。 宴青川的办公室,最商务的就是他的办公桌。 但就连最商务的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都是一个人脸铜像,纸巾的出口在人像鼻子下面,跟大鼻涕似的。 实在不像一个正经总裁办公室应该出现的东西。 郁寻春觉得好笑,宴青川应该不会带人在办公室里谈项目吧? 他看到桌上放着几本礼服册子,随手翻了翻。 都是各大品牌的最新高定,但男士礼服,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也就只有宴青川有那个精力把西服搭出花来。 郁寻春走马观花地看了几页,看到一些宴青川发给他问他意见的款式,无声笑起来。 他到现在偶尔想起自己要和宴青川结婚的事,还是会有些恍惚。 两人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年半,那天和正式两个字一点也不沾边的求婚,想起来仍然像在做梦一样。 放在以前,郁寻春很难想像自己居然会主动想要和他人走进婚姻。 毕竟他从小就不对婚姻有什么期待。 但如果对方是宴青川的话,他只想紧紧抓住他。 他是郁寻春人生里的一个意外和奇蹟。 中途秘书又进来问要不要用餐,郁寻春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下班了。 而宴青川这个会居然还没结束。 宴青川的会议结束在六点半,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总经办已经没人了。 陈助跟他到办公室门口也没进去,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宴总,会议上的项目书等我回去确认好再发您。」 宴青川点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 郁寻春被沙发靠背挡住了,宴青川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 他坐在书桌后又处理了半个小时工作,起身去休息室换衣服路过会客区时,先瞟到了已经拼好的积木,然后才看到趴在茶几上,压着书睡觉的人。 宴青川脚步一顿,硬生生拐了个弯。 他前两天刚出了趟差,回来连家都还没回就到公司来开会,这会儿看到郁寻春,就有些走不动道。 他不知道他要来接他。 宴青川被郁寻春偷摸准备的小惊喜,给惊喜到了。 他在郁寻春身边蹲下,将脸埋进郁寻春脸侧,鼻尖拨开发从,在他脸上蹭来蹭去,吸猫似的。 很快就把郁寻春蹭醒了。 他眼睛还没睁开,手先推到宴青川脸上。 宴青川就在他掌心蹭,蹭一蹭蹭一蹭,就蹭到郁寻春颈窝里了。 他亲了亲他,拿掌根替郁寻春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你怎么来了?」 郁寻春半抱着他:「我下午没什么事,过来接你下班。」 「想我了?」 大概因为刚睡醒,郁寻春反应慢,就特别坦率:「嗯。」 很乖,宴青川心里软成一团。 他看着桌上的礼服册,问:「礼服有喜欢的吗?」 「你安排就好了。」 虽然是婚礼用的,但郁寻春在这块确实不怎么挑剔。 「那我选了几套,等成衣送过来我们先试一试。」宴青川有些心不在焉,说话时,嘴唇在颈侧和唇边流连,「你喜欢黑色的还是白色的?」 郁寻春这会儿再迟钝,也察觉到宴青川的意图了。 手都摸到他背上去了。 「我都可以。」他一边按住宴青川的手,一边提醒他,「这里是公司。」 宴青川知道郁寻春脸皮特别薄,虽然嘴上说着「公司怎么了?下班了又不会有人来」,但手除了滑到他腰间抓了抓他痒痒肉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郁寻春弯着腰躲他。 宴青川抱着人又亲又啃的腻歪够了,才说:「等我换个衣服。」 宴青川换衣服也没关门,在里间和郁寻春搭话,问他前几天的公益演出怎么样。 第227页 郁寻春在外面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服和头髮:「第一场,没什么人,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没什么名气,我们商量说从下一场开始可以每次邀请一位比较知名的音乐家。」 公益演出,旨在推广古典乐,但古典音乐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小众的圈子。 宴青川很快换好衣服出来,顺手帮郁寻春压了压他漏掉的呆毛。 两人离开公司,在路上又商量起了婚礼场地的事。 「宴女士想要整个大教堂大城堡,我比较想在室外,你觉得呢?」 郁寻春看着平板上宴南山选好的城堡:「我都可以。」 宴青川开进车库,熄火停车,伸手捏郁寻春的脸:「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不可以都可以,海边和草坪,你选一个。」 「非得选一个吗,不能都要吗?」 宴青川轻哼:「还挺贪心。」 郁寻春笑:「不可以贪心吗?」 「当然可以。」宴青川握住郁寻春的手腕,指腹在他腕内轻轻摩挲,看着郁寻春的眼睛,往自己这边用力。 狭小的车内,郁寻春跨坐在宴青川的腿上。 「太挤了,」他后腰顶着方向盘,「不舒服。」 宴青川放倒了座椅,给他让出空余:「这样呢?」 他的手握在郁寻春脚腕上。 郁寻春耳根泛红:「回家再……」 「我们现在不就在家里吗?」 他有理有据,郁寻春一时词穷,瞪着他。 宴青川笑着捂住他的眼睛,起身亲他,压得郁寻春只能反折在方向盘上,为了保持平衡一只手攥着宴青川的衣服,一只手撑在车顶。 「手拿开,」郁寻春说,「我看不见。」 他听见一点簌簌的衣物摩擦的动静,前一秒宴青川刚把手拿开,还没看清他的脸,后一秒他的眼睛就被领带给遮住了。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宴青川轻笑:「就是要你看不见。」 从车上下来,郁寻春没办事直视满车的狼藉。 他埋在宴青川肩上,脖子也疼腰也疼:「我要买新车。」 「为什么?」宴青川侧首问他,「不要我的库里南了吗?」 郁寻春咬牙切齿:「你自己开吧。」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开这辆车了。 两人贴在一起的胸腔,因为宴青川的哼笑而共振。 晚上,两人靠在一起商量其他婚礼的细节。 郁寻春没有结过婚,不知道结婚有这么多事,他本来以为都交给婚礼策划去做好了。 但即使有专业的婚礼策划,需要他们进行决策的事也不少,偏偏宴青川不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亲力亲为。 郁寻春原本不是个特别有仪式感的人,但和宴青川一起,大到确认现场的布景,小到请柬的选择,连伴手礼里面的东西都是他们一样一样一起选的。 郁寻春又觉得特别有趣。 连带着那份要和宴青川结婚的不真实感,也在日常一个个小决策中飘然落地。 特别是这种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脑袋挨着脑袋,肩膀顶着肩膀的时候。 郁寻春时常会冒出一种「哦我真的要结婚了」的满足和幸福感。 像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 「在想什么?」宴青川玩着他的手指,垂眸看他。 郁寻春同他对视,反过来玩宴青川的手:「我在想,我居然要结婚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不由笑起来,坐直了问宴青川:「我有一个问题。」 宴青川示意他问。 「我很多时候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对我很好。为什么?」 特别是以前,郁寻春经常会想到底为什么? 他刚遇到宴青川的时候,脾气并不好,对宴青川也不好。 但宴青川从来没有因为他乱发脾气生过气。 他很包容,很温柔,时常给郁寻春一种他好像从那个时候就喜欢自己了的错觉。 但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 那个时候的郁寻春,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优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也正是如此,越是被宴青川的爱意包围,郁寻春越是疑惑。 他一直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宴青川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但好像除了亲口问他,他没办法擅自解答。 宴青川握住他的手。 说到底,郁寻春并不是质疑他的爱,他只是需要有一个让爱立足的理由。 即使他已经从那些阴影里走出来,即使宴青川教会了他很多,但他对于「爱」的理解,依旧是建立在「有条件」的基础上。 「你还记得那只小狗吗?」宴青川提醒他,「宴春春。」 郁寻春点头。 「当时我说小狗爱你,你不相信,你不相信小狗会无缘无故爱你。但是寻寻,很多时候『爱』本来就是没有条件的。」宴青川撩起他的额发,看着郁寻春的眼睛,「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你也可以当我见色起意。」 「我喜欢你,对喜欢的人有点耐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擅自捡了小猫回家,你难道会去计较小猫哈人吗? 而且郁寻春那叫脾气差吗? 他以为的脾气差,在宴青川看来就跟小猫龇牙似的,因为紧张害怕而竖起全身的毛用以恐吓敌人。 第228页 外强中干而已。 对于郁寻春来说,他所谓的第一次见面大概是那一夜荒唐后没有记忆的早上。 但于宴青川,是他推开包厢门,看到走错包厢还躺在沙发上骂骂咧咧的郁寻春那一刻,才是初见。 那会儿郁寻春已经喝得不知东西了,抱着酒瓶,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在酒里滚过,润着水,晶晶亮。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数星星,口齿含煳地不认输。 骂狗屁老天爷,说人生是他自己的,又劝慰自己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他嘴上说着不需要别人的喜欢,表情却像路边没人要的小狗。 看到宴青川,就爬起来用滚烫的掌心摸他的脸,问他是不是经理新给他找来的男模,问他卖不卖身,要不要和他做.爱。 经理在旁边点头哈腰给宴青川解释说失恋喝醉了。 宴青川只觉得他怪可爱的。 后来见他在床上哭成一个水龙头,辱骂全世界,更觉得他有意思。 爱,是在日常的相处中,在越发了解郁寻春后一点点加深的。 而一开始对他的喜欢,没有任何理由。 他就是无条件地喜欢郁寻春。 从一开始。 「怎么这样啊……」 明明是郁寻春问的,听到后面却越抬不起头,额头顶在宴青川肩侧。 「怎么?」 郁寻春摇摇头。 宴青川摸他头髮:「那你现在相信小狗爱你了吗?」 郁寻春静了一会儿,抬头看他,眼眶有些红睫毛也湿漉漉的。 「我爱你。」他说。 宴青川笑了笑,低头吻他:「我也爱你。」 郁寻春瘪瘪嘴,颤着睫毛滚下一串眼泪。 宴青川咬了他一下,又舔了舔:「怎么接吻也不专心?」 - 婚礼安排在秋天。 不仅有草坪,在海边,也有城堡和教堂。 整个庄园都是他们的礼堂。 郁寻春的礼服是深色,宴青川选的,说他皮肤白,穿深色更好看。 燕尾服的款式,从胸到肩全都绣着和礼服同色的亮线刺绣,任何光落在上面都闪闪发光,衬得郁寻春小脸白釉一样漂亮。 缎面真丝的戗驳领增加了他胸腔的厚度,马甲掐出细细的腰线,领边滚着银纹,矜贵又优雅,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桑朔不爽咋舌,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字:「靠。」 他输了! 不过看在今天郁寻春是主角的份上,他就不和郁寻春计较了。 他看了眼旁边接待宾客穿着一身白的宴青川:「你们怎么不戴胸花?」 别的婚礼主角不都戴吗? 反观这两位,宴青川胸口别着一抹和郁寻春礼服同色的口袋巾,白礼服肩后用郁寻春身上的亮线绣着厚厚的纹路。 而郁寻春,马甲上挂着怀表链。 「宴青川觉得胸花破坏搭配。」 「你这也是他给你搭的?」 郁寻春点点头。 礼服是定制的,衣服上所有的细节,都是宴青川亲自和设计师确认的,就连扣子用什么材料,他都要一一过目。 能把礼服穿出花来的,也只有他了。 桑朔拍拍郁寻春的肩膀:「如果哪天宴氏倒闭了,我一定聘请宴总来当我的私人服装师。」 郁寻春:「……那你应该很难实现这个梦想了。」 「祖宗,人结婚的大喜日子,你能不能管管你那张嘴?」经纪人馒头黑脸地捂住桑朔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晦气话,连声对郁寻春说新婚快乐,拖着桑朔往里去。 就算周围都是人,还能听到经纪人骂骂咧咧教育桑朔的声音。 桑朔理直气壮:「人郁寻春都没急,你个太监急什么?」 「诶我针呢?我那么粗一根缝你嘴的针呢!」 郁寻春低头笑出声。 宴青川刚送走了人,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笑什么?」 郁寻春把刚才的事告诉他,宴青川闻言点头:「不失为一条好后路。」 两人相视一笑,那边宋杭清带着他老婆来了。 他老婆肚子已经很大了,下个月预产期,宋杭清说:「你但凡晚半个月结婚,我就来不了了。」 郁寻春看着女方的肚子:「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估计是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小嫂子摸着肚子,看郁寻春目光好奇,热情邀请他,「要不要摸一下?」 郁寻春一脸惶恐,被抓着手也疯狂往后缩,脑袋摇成拨浪鼓。 他这样反而让对方起了逗弄的心思:「摸一下呗。」 「不行姐,我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摸她还会踢你呢。」 「不行不行不行。」 她小小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太脆弱了,郁寻春不敢摸。 「好了好了,你看把人家玲玲吓啥样了。」宋杭清替郁寻春解围,「爸爸摸爸爸摸。」 他还小心地拿湿巾擦了擦手,然后一副「爸爸来咯」的样子,一边跟肚子里的小孩玩闹,一边小心扶着老婆的腰进去。 还不忘回头对郁寻春道:「玲玲,结婚可累了,你加油。」 吕攀和陈树,以及郁寻春那个小音乐团队的人都来了,上来就是一副被这对金童玉男闪瞎眼的模样。 第229页 送上祝福,说不到两句吕攀的话题就拐到工作上,被陈树和团队其他人连拖带拽拉走了。 「虽然你是老闆,但别逼我在这大喜的日子抽你。」陈树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附议。 黄隆一个人来的,带着他的两条小腊肠。 可谓是隆重出席,小腊肠都戴上了小领结,看到郁寻春就摇尾巴。 一边对郁寻春摇尾巴,一边因为其他人的靠近而生气,喉咙里滚着低鸣。 黄隆抱着狗和郁寻春八卦:「所以你最后是怎么表白的?」 郁寻春给小腊肠整理了下领结,转而对罗成等人挥了挥手。 「老师你该进去了。」他反手把黄隆往里推,迎上罗成一行人。 黄隆和宴青川对上视线。 「老师,我告诉你吧。」宴青川笑着弯腰附到他耳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黄隆:「……」 黄隆将狗放下:「还是你俩讨人喜欢。」 送走罗成,郁寻春看向宴青川:「你刚和我老师说了什么?」 「我说你几次对我表白失败。」 郁寻春一愣:「你怎么知道?」 「对啊?」宴青川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笑得惹人厌,郁寻春给了他一肘击,宴青川夸张地捂住胸口:「完蛋了,婚礼现场,新郎被新郎暗杀了。」 说完脑袋往郁寻春肩膀上一歪,吐着舌头撞死。 啊啊啊! 郁寻春现在只想用陈树的话,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抽你! 他抖抖肩膀:「快起来,丢不丢人啊?」 「我不觉得丢人呢?」 今天的宴青川格外欠揍,那边宴南山撸着袖子就来了:「来宝宝,我帮你把这倒霉玩意儿丢出去。」 「我们两口子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宴青川直起身,「你不和我爷奶在内场吗?」 「可不就是差不多了,招唿你俩进去吗?」宴南山挥挥手,「这边交给我,你们快去准备吧。」 郁寻春:「那麻烦您了。」 宴南山捏上郁寻春的脸:「宝宝,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郁寻春点点头,跟宴青川一起进去。 婚礼在宴青川和宴南山的力争不断下,定在了教堂外的草坪上,草坪后是断崖,崖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顺着草坪往下,有条通向海边的小路。 路边扎着气球和鲜花,两位新人携手从这里走进众人视野。 两人挽着手,宴青川和郁寻春咬耳朵:「这音乐不会是你写的吧?之前偷偷摸摸藏着不让我进你工作室就是为了给我个惊喜?」 蒋洲等人在两侧撒花。 虽然做的时候反反覆覆听了很多遍,但真的踩着他自己做的音乐结婚,郁寻春感觉还是很奇妙。 郁寻春本来有点紧张,注意力都在音乐有没有哪里有瑕疵上,结果被宴青川一打岔就分了神。 「你喜欢吗?」他问。 宴青川低头亲了下郁寻春侧脸:「我怎么只能和你结一次婚啊?」 郁寻春被他的话逗笑。 旁边蒋洲:「诶诶诶这位新郎干什么呢?现在是你和那位新郎拥吻的时候吗?」 婚礼来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两人落下结婚誓言拥吻时,用掌声给予他们最真挚又热情的祝福。 晚上的婚宴更热闹,现顶流几首唱跳表演直接将现场氛围掀至高潮。 罗成等人也带来了乐器,最后硬生生把晚宴变成了一场舞会。 结束时,郁寻春累得路都快走不动了。 其他人更是喝得横七竖八,宴青川也喝了点,但他今晚很克制,没有喝太多。 他把郁寻春背回了庄园内的房间。 还给他洗了澡。 郁寻春坐在浴缸里,靠在宴青川身上,任由他抬起自己的手。 时间都快指到清晨了。 他又困又累,反观宴青川居然还有力气哼歌,虽然调子乱七八糟。 郁寻春很不解:「你不累吗?」 「不累啊。」宴青川往他身上打着泡泡。 郁寻春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再一想,宴青川好像确实一直都很有活力。 除了早上赖床不想起的时候。 「你精力可真好。」 说出这句话时,郁寻春还有点羡慕,但在他丢宴青川丢到床上,准备干一些不能仔细说的事时,他就有些咬牙切齿了。 这一天下来他人都累麻了,他怎么还精力旺盛地像条狗似的! 「宴青川,你有点过分了。」 「洞房花烛诶,这辈子就这一次。」 宴青川竖起一根手指,晃晃他,强调:「就这一次。」 郁寻春紧紧抓着被子,宛如一个被恶棍非礼的小可怜,脚都蹬到宴青川胸上了,禁止他靠近。 「你别撒娇,我不吃这套。」 宴青川抓着他脚腕,脑袋一会儿拱拱他一会儿蹭蹭他,哼哼唧唧撒娇:「好不好?嗯?好不好嘛。」 郁寻春无语望天花板,手臂搭在眼睛上,同样竖起食指:「就一次。」 但郁寻春一次也没挺住,中途也不知道是被累晕了,还是被累晕了,做到一半睡着了。 宴青川笑倒在他身上,对自己做个结论:「真是个禽兽。」 他又带郁寻春去洗了个澡,这回郁寻春全程都没醒。 第230页 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天已经快亮了。 宴青川正准备搂着郁寻春睡觉,突然摸出手机。 很神奇,他平时基本不用这个软体,但那一刻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博。 他看到微博上,挂着一个#全世界都欠郁寻春一个道歉#的热搜。 点进去,是一些婚礼的照片。 有郁寻春单人的,也有郁寻春和别人一起的,还有他们两人被亲朋好友簇拥在中间的。 不管是抓拍还是怎样,每张照片上,郁寻春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 而网友们,不仅看到了照片上的郁寻春,还有黄隆桑朔等人。 将郁寻春和spring联繫起来,显得理所当然。 接着又搬出来很多证据佐证,比如桑朔当初被拍到和郁寻春同行,比如郁寻春和spring这两个同一含义的名字,比如当初spring直播时室友那声「xunxun」等等。 当要证明二者是同一人时,就能翻到很多与之相关的信息。 网友才惊觉,他们对于郁寻春的了解,偏差甚多。 还有人翻出他从娱乐圈销声匿迹前一晚,站在垃圾桶旁抽菸的照片。 那张被全网嘲讽「玉玉」的照片上的人,垂着头锁着眉,看不出一点生气。 而婚礼上的郁寻春,阳光、耀眼,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谁先刷的这个话题已经无从考究,但它确实被刷上了热搜。 网友们为他们曾经对郁寻春的伤害道歉。 宴青川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所谓的道歉,更多是因为他还是spring,他有众所周知的天赋,他又许多人触不可及的成就,他还有国内第一指挥家的老师以及宴氏继承人合法配偶的头衔。 有几个人真的心疼他,为此怀有愧意不好说。 因为当下一个「郁寻春」出现时,他们仍然会在没有窥见半分真相之际,便对对方群起而攻。 宴青川破天荒发了微博,用以回应:[没必要。] 枕边的人翻了个身,没睁眼,下意识往宴青川怀里钻。 声音很沙:「你怎么还不睡觉?」 宴青川笑着放下手机:「就睡。」 他抱住郁寻春:「寻寻。」 「……嗯?」很久,郁寻春才应了一下。 宴青川没再说话,他也只是想单纯叫一叫他,就像很多时候郁寻春叫他那样。 不远处海浪拍到崖壁的声音传来。 晨曦跃出海面,一点点扫过草坪,尚未收走的气球和白纱在风里轻轻晃动。 阳光一点点爬过建筑的高墙,悬在高空。 崭新的一天。 也是郁寻春崭新的人生。 还有宴青川以全新身份,落在他唇边的吻。 「早安。」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