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行》
江湖有酒 第一章 坠崖
夜风吹拂着山岗,远方的山林如沉睡的巨兽,血月当空,猩红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今生也是平凡一生吗?”
坐在家门前不远处的青石上,这已经不是陈青牛第一次这样问自己。
这片夜空,不是他记忆中的夜空;这方世界,不是他记忆中的世界;就连他自己,也从原本身体强健的壮硕青年,变成了如今这弱不禁风的少年模样……不知不觉,已经十三年了!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停止过想要改变现状。
小时候,他想表现得异于常人,于是凭借着前世记忆写了几句诗词讲了几句道理,但很快,他就被这一世身为山民不识半个大字的生父生母当作邪魅附身关在了家中,灌了符水不说,足足三个月没让他出门。
长大些,能下田插秧能上山砍柴,他也曾尝试过锻炼体魄,他相信只要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总有一日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这片小山沟到外面世界施展才能,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又让他刚刚萌生的希望变成了绝望——食不果腹,一日两餐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做那些生活之外的事情。
“我不想这样活着!!!”
陈青牛站起身来,凝望着头顶的夜空,血月染红了他的眸子,仿佛也激起了他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吼出了心中所想。
没有回应!没有改变!
夜风依旧在不近人情的呼啸,山林的野兽时不时传出令人畏惧的咆哮,唯有这片小山沟在隐约的灯火中才会多出那么一丝宁静与祥和。
老天爷从来就没有因为陈青牛是穿越者就给他一丝一毫的优待,从前没有,以后,他也从没指望。
“我相信我自己!我不会放弃!”
哪怕如此,陈青牛依旧不甘愿就此平凡一生,反之,在吼出来之后,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渴望。
人可以平凡的活着,也可以勇敢去闯,期间一定会遭遇挫折,更可能摔死在路上,但人活着,一定要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阿哥,阿爹让我叫你回去睡觉了。”
就在陈青牛坚定决心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陈青牛转过身,从青石上跃下,抱起眼前的孩童,微微笑道:“知了知了,咱们这就回去。”
孩童只觉得眼前的五哥仿佛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个不一样,年幼的他又讲不出来。
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孩童靠在陈青牛肩上弱弱道:“五哥,明日早起进山砍柴能不能带上阿七,我和阿花阿明已经约定好了明日要一起摘果子。”
若是以往,陈青牛定然会说什么“山中危险阿哥有空给你摘些回来”的话,但这一次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笑道:“行的行的,阿哥一定会保护好阿七的。”
一夜无梦,清晨时候第一缕炊烟打破了小山沟的宁静,村子里一些早起的农户已经忙碌在田间地里,万物复苏,又是崭新的一天。
陈青牛同样起得很早,独自早早吃过早饭后他就背起了大竹篓,挎上了砍柴刀,还未走出多远,便看到身后一个小小身影紧紧追了上来。
陈青牛伸手牵住阿七,指了指小家伙另一只手提着的小竹篮,里面装着两团裹紧的荷叶,陈青牛笑问道:“里面装的什么?”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阿七一听陈青牛问话小脸立马就蔫了下来,扭扭捏捏,张着小嘴欲言又止,但终究抵不住陈青牛那逐渐变得严厉的眼神,只得委屈着解释道:“这,这是阿娘偷偷塞给我的,阿娘说要是摘不到果子,这两坨面疙瘩,让我们饿了时吃。”
“阿哥,阿七知错了,阿七这就还给娘去,阿七知道娘肯定也饿着,阿哥不要赶阿七回去。”
陈青牛看着眼前不过六岁的七弟已经如此懂事,那些想要教训人的道理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中,他拍了拍阿七的小脑袋,板着脸道:“下不为例!”
“阿七真的知错了!”
阿七重重的点了几下小脑袋,穷人家的孩子早明事理,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插曲过后,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便向着村外走去,几个少年少女已经等在了村口,都是平日里一同入山砍柴的同乡伙伴。
小山沟没有名字,约摸着百来户人家,皆是祖辈开始便定居于此,世代躬耕于田地间的贫苦农户。
村中没有学堂,孩子从懂事那一刻便要开始承担生活的负担,从下田除草到上山砍柴,从插秧担水到挖地耕田,再大些了,便会到数里外一户地主家做帮工赚些工钱补贴家用。
陈青牛今年十三岁,再过几年,他说不定也会和大多数同乡青年一样到那位地主家去当牛做马,一边替家里减轻负担,一边好攒些工钱为将来成家娶妻生子做准备。
短暂的等待过后,村口已经汇集了十来个陈青牛这般大的孩子,小小年纪,皆是背着半人高的大竹娄挎着小臂长的砍柴刀,而像阿七那样的小家伙只有三四个,一见面,小家伙们便玩到了一堆去。
陈青牛和其他人简单打过招呼,见人齐了,便一同向着山中走去。
这也是一种默契,虽说只要不进入山林深处基本上少有豺狼虎豹,但沿途少不得有毒虫毒蛇,况且还都是些不大的孩子,爬树过溪难免会有意外,走在一起,万一真出了事也能立马有人回村报信。
好在这次进山一路都还算顺利,几个小家伙虽然很是顽皮,但还是知道分寸没有乱跑,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行孩子便来到了往常砍柴的地方。
进山砍柴并不只是单纯的砍柴,不然这些孩子也不会早早离家,跑这么远的地方,他们早出晚归,上山砍柴,其实也是为家里减轻负担——一捆柴,卖到地主家的火房,能卖半文钱。
短暂的歇息过后,众孩子开始了手头的工作,只要不是农忙季节,他们都会进山砍柴,而对于地主家火房的要求,选什么树木多粗的枝干,每一节应该多长,他们早已经了然于心。
阿七和另外几个小家伙则在一旁玩耍,或摘草追蝶,或打闹嬉戏,玩累了,便四处翻找结了山果的小树或者灌木,使尽浑身解数把树上结的小果子弄到随身小篮子中。
大约晌午时分,除了极少数孩子的竹娄已经装满外,其余人都还差上一些,陈青牛同样如此,他今天选的几棵树都不好爬,即便爬上去了,握刀想要用力也不太容易,他右手已经起了新茧,原来的老茧也磨破了两个。
不过这时,所有孩子都会停下来歇息片刻,如果带了吃食,便会就着不远处的溪水吃一顿不算太饱的午饭,如果没带,那就只能四处寻些山果充饥了。
从树上下来后,陈青牛四处望了望,却没有看见阿七和几个小家伙的身影,便问边上的同乡道:“你们谁看见青石他们了?”
陈青石,便是阿七的名字。
“刚刚我下树时他们不是还在这里嘛?”
“我刚刚看见青石跟小花他们在那里摘果子,这就一转眼,应该是到前面去了,阿牛你放心了,小花不是第一次跟我来山里,不会出事的。”
一个正在喝水的孩子给陈青牛指了个方向。
陈青牛顺着这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几丛结果子的小灌木,成熟的果子显然已经被采摘了,余下的,只有一些青黄的小果子。
“阿七!”
陈青牛向着灌木走去,边走边喊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应。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来到灌木前,陈青牛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其他孩子此刻也注意到了这边,纷纷走了过来。
“沙沙,呜呜呜……”
却在这时,灌木那一头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奔跑声和呜咽声,众孩子立马心头一紧,立马纷纷冲进了灌木丛。
“是小花!”
“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明和青石他们呢?”
见几个小家伙中只有小花,一众孩子纷纷发问。
先前给陈青牛指路的孩子挤上前,连忙抱起小女孩,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不怕不怕,不哭不哭,有哥在。”
随即,又转身对着其他孩子道:“她才六岁,你们别吓她。”
小女孩抱着自家哥哥狠狠哭了几声,这才稍微止住了惊吓,不过依旧在抽泣,断断续续道:“阿,阿哥,快去救阿七吧,他……”
陈青牛听到阿七的名字,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如果他只是寻常十三岁孩子,在这情急时分肯定会慌慌张张抓着小女孩追问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不是,他只问了三个字:“在哪里?”
“前,前面,呜呜呜,前面的崖边,阿七看到一棵……”
小女孩话未说完陈青牛便已经冲了出去,很快,他看见了另外两个小家伙以及被挂在山崖边一棵树上的阿七。
那是一棵横长在山崖上的果树,树上结着红彤彤的山果,阿七,刚好被一根断枝勾住了裤子,整个人被背朝上挂在了树上。
“呜呜,呜呜呜……”
小家伙显然被吓得不轻,只是一味的哭着,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阿七,你不要乱动,哥马上就来救你。”
陈青牛一边安慰着阿七,一边向着崖边走去,然而下一刻,一只手拉住了他。
“阿牛,你疯啦?”是那些赶来的同乡孩子,“阿勇已经回村里去报信了,大人们马上就到,这棵树离崖边这么远,你爬过去没救上来青石,你就掉下去了。”
同乡孩子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陈青牛头上,让他清醒了几分。
陈青牛再去看,果树约二十米长,阿七被挂的位置距离崖边少说也有十米左右,树枝交错杂乱,如果他就这样爬上树去,且不说能不能爬到阿七被挂着的位置,就是爬到了,又怎么将阿七拉上来,再平安无事的带回崖畔。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也在他心头浮现,山崖很高,低头去看虽说能看见崖底,但少说也有数十米的高差,如果掉下去,那自然是必死无疑,而这一世,他才刚刚开始,他才十三岁,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去改变现状,并不是因为他两世为人就活够了,相反,他想活得更好。
但下一刻,陈青牛还是挣脱开了同乡的阻拦,严肃道:“阿七不能等!如果等下起了山风,还没等到大人们来,他就会掉下去。”
“把你们身上捆柴的绳子给我,只要接起来应该就够长了,我过去救他。”
一个同乡孩子还想劝阻:“可万一……”
陈青牛摇了摇头,道:“没有万一,他是我弟弟!”
众孩子不再劝说,纷纷出力,很快,一根接起来足够长的绳子一头已经套在了陈青牛腰上,而另一头,则被孩子们一起紧紧抓住。
来到崖边,爬上果树,哪怕没有刮山风,陈青牛也感觉到整个人在颤颤巍巍,这和有没有恐高症并没有关系,哪怕在前世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这已经算得上是高空作业,而且除了一根不算太结实的绳子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安全保障。
缓慢,再缓慢,陈青牛每一次往前都格外的小心翼翼,这和寻常时候砍柴爬树不同,更何况阿七还在树枝上挂着,他不敢动作太大。
好在片刻之后陈青牛终于是来到了阿七的位置,此刻果树已经有些开始摇晃了,下一刻,陈青牛看准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在固定住自己后一个弯腰便抓住了阿七。
在拉上阿七后,陈青牛如释负重,笑道:“不许哭了,哥说了,一定会保护好阿七!”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陈青牛这话过后,阿七虽然依旧在哽咽,竟然真的止住了哭声,更像犯了错一样,小声道:“我,我摘果子的时候弄丢了面疙瘩,我看到这里有大果子,就……”
“知了知了,”陈青牛并没有让阿七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腰上的绳子套在了阿七身上,“阿七,哥跟在你身后,你能自己爬回去吗?”
如果背着阿七,且不说在爬树的过程中阿七能不能抱紧他,就是以陈青牛如今这副身躯的体能也肯定做不到,而如果抱着阿七,那自然更不可能了,把绳子给阿七让他自己爬回去,陈青牛紧紧跟在其后面,这才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阿七重重点了下头,道:“阿七行的。”
说动就动,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向着崖畔爬去。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就在两人距离崖畔不足五米距离时,一阵从山崖下刮来的山风吹得整棵果树一阵摇晃,陈青牛大感不妙,心骂这风来得太不是时候,不过距离崖畔已经很近了,他连忙大呼:“阿七,不要停,往前……”
只是话还未喊完,他和阿七都被吹下了树干。
阿七有绳子拴着,只是轻微的在崖壁上碰了几下就就被拉了上去,然而陈青牛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原本又抓住了一根树枝,不过这山风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风力竟然越来越强,很快,树枝断裂,陈青牛还想去抓,却抓了干枯掉的一片树皮。
陈青牛只觉得一阵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已经朝着山崖坠了下去。
江湖有酒 第二章 相遇
“阿牛……”
“青牛!……”
“呜呜……阿哥,阿七知错了,你快回来呀,都怪阿七,你不能不要阿七呀,呜呜!”
呼唤声响彻整片山崖,无论是孩子们还是随后赶来的大人们,都在唤着陈青牛的名字。
几个胆大的同乡喘着粗气从崖底回来,又带回了另一个不知算不算好消息,在崖下并没有找到陈青牛的尸骨。
活不见人,死未见尸。
黄昏时分,前来帮忙的同乡们都陆陆续续带着自家孩子往来路走去,山林中的夜晚不太平静,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教训。
于是,原本站满了人的崖畔,顿时又死寂沉沉了下来。
“阿爹,阿哥他……”阿七抱着自家父亲的裤腿,依旧红着眼睛,在这种小山沟里成长的孩子醒事很早,对于生死一事,已有所明。
陈父是个皮肤黝黑已经半只脚步入老人龄层的汉子,此刻佝偻着腰杆站在山崖畔,一言不发。
家里七个孩子,老大老二前些年已经分家出去,扎根在村里,日子过得并不比如今这个家好过多少,老三老四如今在数里外的地主家做长工,虽每月会托人送几文铜钱回来补贴家用,但短短数里的山路,哪怕逢年过节也没时间回来几次,家中如今还剩下三个的三个孩子,老六老七都是六七岁的娃娃,也就老五年岁稍长些,无论是农忙时还是平日里,都在为这个家分担着。
他又想到,陈青牛小时总是会做出一些怪异举动,说一些连他都听不明白的话,就连醒事,也比村里同龄孩子要早,可……
回忆很多,汹涌如潮水,生死之大事,叫人如何不难过。
“阿爹,阿哥他是不是真的已经……”阿七又哭了起来,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但他知道,阿哥是为了救他才掉下山崖的,那个字,他不敢讲出来。
“爹也……”
陈父在崖畔伫立良久,刚一张嘴,只觉得嘴里心里都很是苦涩,他想再绕下山崖去寻找,那毕竟是他养育了十三年的孩子,但天色渐晚,他必须要离开这片山林,回到村里了。
“走吧,跟爹回去,”陈父抱起阿七,起初的责骂已经过去,此刻的他说着同样身为人父的安慰,“这事不怪你,也不怪小五,怪只怪这该死的世道,怪只怪连年大旱,怪只怪……”
陈父别过头去,眨了眨眼睛,这才把那丝已经快要溢出的老泪挤了回去,嘶哑道:“说不定,小五还活着,阿七,不许哭!”
…………
陈青牛确实还活着,而且就在这片山崖下,他看见了崖畔上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父亲和阿七,不过他们似乎并不能看见陈青牛。
但,无论他怎么尝试,也走不出这片方圆之地,甚至,连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这是一片不大的空间,形似山洞,四周明明有一层类似石壁的墙体,却能清晰看见听见外面的一切,陈青牛绝不会认为这是前世小说中写的什么摔下山崖后身体在某种状态下就突然觉醒了某种透视或者千里眼之类的能力,他知道自己依旧只是个普通人,会痛,会饿,会有紧张和害怕的情绪。
如今父亲和阿七离开后崖畔就真没人了,却不知为何,在看到父亲和阿七离开后,他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村里大人们便叮嘱着自家娃娃,天黑了,一定不能进山。
起初,陈青牛自然以为这是大人哄小孩子的话,毕竟山中多有豺狼虎豹,那些畜生连身强体壮的成年人都不怕,就更别说娃娃了。
但后来他就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简单,在村里,哪怕是青壮年和那些阅历丰厚的老人,每到夜里也不会进山,甚至他还听说数十里外有一个以狩猎为生的村子,那些猎户往往也都是白日里去山林中下套子,然后过几日再去收猎物,哪怕再遇到了天大的丰收也绝不会在山林里过夜。
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咆哮,一些在白天躲在树叶下泥土中的蛇虫鼠蚁也开始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在一片猩红的月光下,仿佛整个山林都苏醒了过来。
夜幕渐渐深沉了,血月的光芒再次笼罩了大地,紧张和害怕的情绪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隐约压制住了肚子中传来的那股饿意。
但哪怕如此,哪怕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陈青牛依旧没有坐以待毙,这片形似山洞的空间并不大,他相信只要他不放弃,只要他再仔细那么一点,一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时间在找寻中缓慢的流逝着,不停地集中注意力,疲惫感很快便席卷而来,陈青牛透过石壁看了看头顶的血月,才发现竟然已是午夜。
“莫不成我要被困死在这里?”
起初的那丝紧张已经渐渐散去,白日里的疲惫加上巨大的心情波动使得他此刻困意席卷,他很想就此睡去那管是生是死,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不能睡,这个声音便是他心中十三年来的不甘。
狗血的穿越,狗血的转世为人,粗看之下这就像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这一世是如何的艰难,他一直想要改变现状,哪怕自私点说只是为了自己。
“你不会死!你会活得更好!”
却在陈青牛胡思乱想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你是谁?”
陈青牛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原本坐在地上的他条件反射般的抓起一块石头,瞬间站了起来。
他连忙向着四下看去,却只看到近前犹若透明的石壁和这片空间之外猩红的黑暗,四周空无一人。
“果然,你还是你!”
声音再次在陈青牛耳旁响起,下一刻,除却穿越到这方世界外的另一件再次打破他认知的事发生了。
陈青牛看见面前的空间忽然剧烈旋转着,眨眼之间,一个类似黑色的漩涡便凝聚成型,黑色漩涡很快吞没了周围血月的猩红,整个山洞顿时漆黑如墨,连温度都瞬间低了下去。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却也更加抓紧了手中的石头,就如同一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手中那块石头,便是他唯一且最锋利的武器。
“我就是你!”
那道温和的声音并没有因为陈青牛的举动而产生变化,反之,却更加温和,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言论,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陈青牛面前,一个从黑色漩涡中走出的身穿黑袍的青年男子,除了身高与着装,和陈青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说陈青牛只是个普通人,哪怕阅历再丰富,眼前的这一幕也绝对能将他吓晕过去,但他非但没有晕过去,甚至就连前一刻还提着的心也顿时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黑袍男子和他,确切而言,是和前世的他竟然一模一样,虽然夜幕下有些细微依旧不能看清,但就像是人照镜子,陈青牛隐约中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黑袍青年就是前世的自己。
但,如果前世的自己还活着,那么他的记忆又从何而来,如今的他,又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陈青牛只觉得脑子很懵,他无论怎么去想,也想不清这些问题。
“我叫夜!”黑袍青年如此介绍自己。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烦恼,我不能解答你所有问题,也不能替你解决烦恼,不过,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半个时辰,这是我能出现在这里的极致。”
如黑袍青年所言,陈青牛确实有很多问题,但那些问题,都关系着他最大的秘密。
感觉终究是感觉,哪怕眼前这人再像前世的自己,哪怕就是前世的自己站在面前,陈青牛依旧还没有天真到三言两句就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地步。
“我要怎么离开这里?”
黑袍青年并没有任何动作,却道:“你已经出来了。”
在黑袍青年话音落下时,陈青牛眼前是一片犹如镜子碎裂般的画面,山洞的石壁片片龟裂,却并没有散落在地,而是化作了一团团既像光又像气的乳白色物质,迅速消散在了夜空中。
在陈青牛看得呆住时,黑袍青年解释道:“这样的空间叫做灵境,在这片天地中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大小不一,形态万千,想从灵境出去有两种方式,一是持有开启和关闭灵境的钥匙,二便是像我刚刚那样,打碎它。”
“我记住了。”
陈青牛并不能听懂黑袍青年的解释,但他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中。
陈青牛问这个问题其实是在试探,因为他并不信任面的黑袍青年,对于这方世界他虽然了解不多,但他也听过一些传说,这个世界和他曾经所在的世界很不一样。
黑袍青年并没有催促,静静等着陈青牛的第二个问题。
“你刚刚施展的是妖法吗?”
陈青牛本想说仙术,但他觉得眼前黑袍青年刚刚的出场方式更倾向于妖法。
黑袍青年大有深意的看了陈青牛一眼,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道:“不是妖法,这是修行者的能力。”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
“山河有神灵,山野有鬼魅妖物,山顶有长生修行之人,至于山外,我暂且未曾去过。”
陈青牛听得云里雾里,却依旧不是很明白,但他还是重重点头道:“我也记住了。”
黑袍青年似乎并不在意陈青牛有没有记住,提醒道:“你还能问第三个问题。”
这一次,陈青牛犹豫了许久,他心中其实有无数的问题,但他都没有打算问出来。
“你刚刚为什么看我一眼?”
黑袍青年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他笑着点头道:“果然,你还是你!”
江湖有酒 第三章 抉择
“我看你,是因为你很聪明,你懂得试探,也知道什么问题该问,什么问题哪怕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回答,只是我很好奇一件事。”
陈青牛望向对方,手中的石头依旧没有放下的意思。
“我若要杀你,便不会在你坠崖时救你,以小灵境护你周全,更不会耗费精血跨域……罢了,总之,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你说过你就是我,”陈青牛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什么事?”
“我知道,你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没有将这个世界当做归属,你不用这么盯着我,别忘了,我就是你,不过你不用担心,对于你这些年的种种经历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一了解,我了解的只是你这个人,但我依旧很好奇,一个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只是有些许血缘关系的孩子便做出那样舍生忘死的举动,在我看来,你其实更想活着,不是吗?”
在听到“没有将这个世界当做归属”那一刻陈青牛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对于面前这个自称夜的自己而言,他所谓的那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既没了秘密,那又何来畏惧一说?索性,他干脆再次坐在了地上。
“这是考验吗?”陈青牛话刚出口,却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还是说,阿七出事才是对我的考验?”
“都不是。”
黑袍青年第一次迈开了步子,走到陈青牛身边,同样坐了下去:“我的出现是一种必然,你可以这么理解,当你危及性命之时,我便会出现,无论那时的我身在何地,距离你多遥远,所以我的出现和你遭遇了什么并没有直接关系。”
陈青牛若有所思,既然连自己穿越的秘密都已经被知晓,那这事自然也就没什么撒谎的必要了,便如实道:“我想救他。”
黑袍青年听到却再次笑了笑,他的笑容如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我也记住了!”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敢修行吗?”
或许初听之下这话并没什么,但陈青牛很快便抓住了其中关键,夜用的是“敢”而非“想”,他并不能理解。
既然不理解,自然就不能立马作出回答,正如夜所言,陈青牛其实很想活着,但他更想活得不这么平凡,而不平凡的活着的基础却依旧又是活着,虽然这话听起来很矛盾,其实若是仔细琢磨,也并不矛盾。
夜道:“我刚刚已经讲了,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但同样的,也很危险。如今的你就像是这地上的沙子,如果运气好,终此一生也不会有人践踏,如果运气不好,下雨,起风,烈日暴晒,也只会让你感觉更加艰难,却并不会对你有实质性的伤害。但如果你踏入修行……”
“便如那个世界中的江湖,动辄刀剑相向、杀人夺宝吗?”陈青牛一语打断,此时此刻,他已经收起了警惕与戒备之心,如果不是夜和他前世长得一模一样,他已然觉得是在和一位老友谈心。
夜点头道:“大体如此,却要危险许多,修行者集万物精气、天地灵气、一世气运于己身,本身就是一块无价之宝,世俗人总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觉得这话放在修行者身上只取其中半句就够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陈青牛试探问到。
“我以为是害人之心不可无!”夜伸手拍了拍陈青牛的肩膀,道:“你不用觉得我这话极端,以后你就会明白,所以,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选择,而并非逼迫于你,一切皆看你心意。”
“修行?”
“是的,修行。”
夜撑忽然撑开手掌,也不见有什么神异流转,只是很寻常的向着前方虚空一抓,下一刻,原本空荡荡的山崖下竟然响起一声兽吼,一头近三米长的吊睛白额大虎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如此突然,陈青牛自然被吓了一跳,刚要条件反射般起身往后靠,肩头却被夜另一只手压住,夜道:“像这种隔空摄物只是最简单的小手段,修行往后,下可移山填海,上可摘星拿月,翻云覆雨自不在话下,一步踏出,便是万里之遥。”
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陈青牛只觉得体内血液沸腾,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既有本能的畏惧,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想要与之搏斗的冲动,他不由得看向夜,眼神坚定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的选择,所以这才是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下一刻,陈青牛近乎大吼道:“那这些年又算什么,我从出生开始便不想这般平凡的活着,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我一次又一次希望能改变现状,却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变成绝望时,你又在哪里?我……”
“砰!”
夜只是轻轻看了陈青牛一眼,后者却如同被千斤巨石撞击了般横飞出去,狠狠砸在了数丈开外的崖壁上。
陈青牛如何也没想到这个自称是自己的家伙竟然会说动手就动手,只觉得体内五脏肺腑全身骨头都近乎碎裂了般,“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夜缓缓起身,随手一抛,那只吊睛白额大虎同样被摔了出去,狠狠砸在了陈青牛身旁不远处的崖壁,不过这头老虎显然就没有陈青牛的好命了,落地之时,半边身躯已然凹陷碎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也是唯一能教给你的东西,在你未变强时,千万不要试图去一个强者面前问为什么,因为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寻常人,其实大多都不喜欢讲道理。”
“你全身经脉我已替你打通,体内五脏这些年沉积的杂质我也帮你剔除,”夜又远远向着陈青牛屈指弹出一道白光,“我如今传你修行法门,此法虽算不得最上层,只有感气凝丹聚婴三篇,但于你而言,已足够。至于此后境界,你若想登上山顶,那就得靠你自行摸索了,你虽起步晚,但我相信,你绝非池中游鱼,别忘了我说的,你还是你,我就是你。”
“唯有己身强大,方为强大,所以你的路,你的道,我不会掺和太多,都需要你自己去走。”
感觉脑袋中多了一些东西的陈青牛背靠着崖壁重重喘息,默不作声,只是将听到话都一一记住。
夜忽然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轮猩红的血月,第一次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喜的表情。
良久后。
“罢了,这东西当初我从你身上借来,如今也该还你了。”夜再次撑开五指,掌心忽然出现一块形似月牙状泛着墨绿光芒的铜片,未见其抛出,那铜片竟然如有本能般自行朝着陈青牛飞了过来,扎进了他的胸膛。
见此,夜微微愕然,仿佛在自语,也仿佛话中有话说刻意说与陈青牛听,喃喃道:“果然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好了,半个时辰已到,我也该要走了,”却在那铜片扎进陈青牛胸膛时,夜微微一叹,竟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意味,解释道,“此物本就是你之物,当年碍于某些原因我将之取走,如今归还于你,此后两不相欠,罢了,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以后在这方天地遇到了危及性命之事,我答应你,会暗中替你出一次手。”
“你不用这般盯着我,我出手素来很贵,所以你不要觉得你吃亏了,你那东西认生,并没有给我太多帮助,说到底,还是你占便宜了,嗯,以后你就会明白。”
“对了,那头小畜生是这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头蛇,少说也有百年修为,对于如今的你而言已经算得上天大的福缘,怎么接着,那是你的事。”
说话之际,那黑色漩涡再次凭空显现在夜身旁,临走前,夜转身问道:“我方才讲的,你记住了多少?”
陈青牛道:“都记住了。”
“我们还能见吗?”
陈青牛记得很清楚,夜方才说的是暗中出手,并非像现在这般现身相见。
“你应该问你自己,走了!”
夜一步踏入,黑色漩涡瞬间消散,一切如梦如幻。
陈青牛撑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但除了酸痛外,他睡意全无,甚至连一丝疲惫感都感觉不到,反而格外精神。
“太上感气篇!”
五个大字,数百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背书千百遍般,已然深深刻在了陈青牛脑海当中。
“大道金丹篇!”“问鼎聚婴篇!”
后面两篇的内容虽然同样能看能读,但陈青牛发现每当他读完上一个字再去读下一个字时,前面那字便会被他忘掉,无论他如何去记也记不住,而当他再去看前面那字时,其实那字就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古怪。
“为了防止我贪多嚼不烂吗?”
若是夜在此处定然就要喊冤了,修行即修道,而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在将太上感气篇又看了一遍后,陈青牛低头扯开了胸前的衣物,先前,他亲眼看见那块泛着墨绿光芒的铜片扎进了自己胸膛,因为没感觉到痛,当时夜也还在,他并没有急着去看。
陈青牛看见胸口位置竟然多出了一块月牙状的图案,和他先前看见的铜片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一模一样,陈青牛以为是铜片沾在了身体上,便尝试着用手去抠了几下,却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成了一块纹身。
“这是?”
好在,今晚已经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像什么实质铜片化虚烙印在身上这种事陈青牛接受起来并不困难,何况夜已经说了,这铜片本就是他的东西。
收起视线,穿好衣物,陈青牛的目光向一旁望去,正是那只老虎尸体所在的位置。
一山之王,虽身死,威严犹在!
江湖有酒 第四章 修行
太上感气篇中说到,修行第一步乃为炼精化气,精自然便是指天地万灵之精华,气则有两种解释,凡夫俗子之气通指血气,修行者之气则为元气,然越是去祥读,陈青牛便越是暗自心惊,惊于修行者的强大,更惊于古人的的智慧,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接触到前世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世界。
腾云驾雾,指碎山河,手掌乾坤,摘星拿月,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内心渴望的不凡。
只要他敢,便再不是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是什么砍柴担水插秧耕地,前方的世界,是一片未知的精彩。
渐渐的,来到这个世界十三年后,陈青牛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归属感,他有些喜欢这个世界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依旧是活着,而活着的第一步,那自然是吃东西。
陈青牛来到老虎尸体前,如今在他眼中,眼前这头老虎再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山林霸主,而是数百公斤重的精肉。
没有刀?并不打紧,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陈青牛自然知道何种石头敲碎后能变得锋利,不多时,他便就地取材做了一把石刃。
因为一半边虎尸早已经碎裂,所以陈青牛剖虎尸时并没有遇到无从下手的尴尬境地,然后,便是分解。
可能也是陈青牛真饿了,整整数百公斤精肉竟然没有一丝浪费的全都被他剔了出来,随后,自然是心肝脾肺肾。
在做完所有工作后,陈青牛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如今心神稍微松懈,才感觉到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饥肠辘辘。
“这些肉,足有三百斤!”
望着眼前半人高的一堆精肉,陈青牛也终于明白夜为何会说这只老虎于他而言便已经是天大的福缘了,但哪怕如此,依旧让他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难题——这些肉,该怎么处理。
四处捡了些枯枝,生了一堆旺火,陈青牛一边烤肉,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回村告知这一世的父母,然后一起将这些肉搬回家中?
陈青牛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掉下山崖未死他可以编造理由,毕竟这种谎话撒起来也没人会追根问底,但这头老虎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说是自己摔下山崖正好砸死的?且不说有没有人信,即便是信了,家中藏肉的消息也必定瞒不住,他可是知道人要是饿急了连树皮都能咽下去,更别说这足足数百斤精肉了。
当然,陈青牛也并非自私之人,村里乡民们生活艰辛食不果腹他是深有体会的,如今他虽还未踏入修行一道,路却已经找到,志向自不在这乡野之地,便是让同乡们占些便宜也无不可。
但,也正因如此陈青牛才更不敢暴露,当修行这扇崭新的大门立在他面前之后,他如今就像是捧着金元宝的乞丐,他所需要是尽快将这块金元宝换成粮食,而不是拿一堆虎肉出去惹人心生叵测猜疑。
至于如何将这金元宝换成粮食,那自然便是修行,而修行第一步便是炼精化气。
油滴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一股烤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陈青牛忍住肚中传来的咕噜声,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拿起一块烤肉,陈青牛也不待其放凉便丢进了口中,哪怕没有丝毫佐料,也觉得鲜美无比,烫得舌头翻滚,张嘴大口呼气。
“果然还是吃肉最爽!”
不消半刻功夫,足足数斤烤肉已被他尽数吞入了腹中,直到打了数个饱嗝,撑得实在是撑不下了,还意犹未尽。
酒足饭饱,好吧,只是单纯的吃饱了,可如果再能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或者小恬片刻那自然最妙。
陈青牛却并不敢这么懈怠,他一次又一次想要改变平凡的生活,如今一条坦途就摆在面前,他又岂敢懈怠。
在吃饱过后他连忙打坐,感知体内血气。
太上感气篇浮于脑海。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
但,修行哪是如此容易的事,直至天将破晓,远方的天际已然显露出一片鱼肚白,陈青牛依旧没有抓住体内那一丝太上感气篇中提到的人之血气。
他猛然睁开眼睛,也并非一无所获,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要是寻常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恐怕早就垮了去,而陈青牛却感觉整个人精气神十足,身体也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陈青牛站起身来,见天色渐明,深知不能再耽搁了。
他走到肉堆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将肉块一片一片叠上去,大概叠了六分之一后他停了下来,五六十斤,是他如今这副躯体的极致。
“嗯?”
当他扛起用衣服包裹的肉时,轻疑了一声。
不是太重,而是太轻。
“怎么会这样?我如今并没有修炼出元气,甚至连我自己体内的血气都未曾感应到,可这力气……”他试着单手去提,“怎会大了如此之多?”
既然想不通,便暂且不去想。
陈青牛又往衣服里装了十数斤肉后便往着一个方向小跑而去,此刻的他要说不兴奋那是假的,短短一夜功夫,他的力气便大了数十斤。
路程并不长,同样还在山林里,甚至距离那些同乡孩子们砍柴的地方也并不遥远,大约不到两里路的距离。
在这里有一处隐蔽的山洞,入口很小,空间很大,洞内有渗水,是一个上好的藏身之所。这个山洞数年前陈青牛上山砍柴便已经发现,不过因为靠近山林深处,他也只来过一次。
来不及清扫洞内的落叶枯枝,陈青牛将肉摊开在一旁的石头后便又连忙跑出向着山崖下跑去,在体会到了修行带来的益处后他越发认识到了这些精肉的宝贵,甚至连先前那丝哪怕与同乡分了也没何不可的念头也早已经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哪怕用内心自私来形容也不过分,而好在,这些肉本就是他的私有财产。
按照陈青牛原本的估计,三百多斤肉他至少得跑六趟,期间还要停下换气歇息,至少也得用去大半时辰,而如今他只用了两刻钟不到。
看着满满一山洞的精肉,陈青牛很是心喜,这些精肉若是供他修行,至少也能维持一月之久,而那时他哪怕没有修炼出元气,光是身体强度能达到何种地步他都已经无法想象。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陈青牛面前,那便是如何保存这些肉不腐且不被山林中的野兽山禽叼走。
“烟熏?”
陈青牛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将肉搬到这个山洞中来本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若是烟熏,数里之外都能被人看见。
腌制,那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陈青牛两世为人,前一世虽说也只算得上碌碌平庸之辈,却中意于一些户外直播的视频,对于一些野外生存手册还是十分了解的。
很快,他便就地取材,利用一截巨大的树枝开始凿地,他打算造几座简易无烟灶,然后将这些生肉全部烘干。
虽然这种办法并不能百分百奏效,甚至保存时间也大不如前面两种,但对于陈青牛而言这显然已经足够,他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长久的生存,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一个能让他在没有外人打扰的情况下炼化这些精肉的时间。
足足两日,陈青牛都在烘烤肉干,期间他一边按照太上感气篇中提到的方式去感知己身血气的游动,一边又要随时要控制火候以免肉干成了肉炭,两日来进步缓慢。
两日过后,陈青牛将所有肉干叠放妥当后,又从外面搬了数块大石堵住了洞口,只留了几个细小的通风口后,这才才真正开始修行之道。
山中无岁月,洞中也无日夜。
陈青牛饿了便吃,吃了便打坐炼气,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了九天。
“咦?这是……”
漆黑的山洞中,一丝满怀激动与欣喜的轻咦打破了平静。
“这便是我体内的血气吗?不对,这是元气。”
陈青牛连忙闭目感知,默念太上感气篇中的控气之法,控制心意去感受,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滚烫的气息在周身游走,那丝气息虽然很小很微弱,但却无比的真实。
如此惊喜,本应当把酒庆祝,但陈青牛能做的只有大口吃上数块肉干,便再次沉浸在了修行的乐趣当中。
转眼,又是九天,陈青牛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体内那股原本很微弱且模糊的气如今已然有头发丝般大小,很是真实。
当然,他醒来,并不是因为他已然满足于此,也不是因为肉干已经吃完,那些肉干虽然所剩不多未达到他起初的估计,也还余下有五分之一有余。
他醒来,是因为他听见了洞外的动静,那些声音很是杂乱,初听之下像是野兽在喘息,细听之下又有人类弱不可闻的说话声。
陈青牛起身,来到洞口,长时间的独处与修行带来的并不只是身体的强大,连内心也强大了几分,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恐惧。
于是,透过那些石缝间细小的透气孔,陈青牛眯着眼睛向外望去。
在一片猩红色的光幕中,他看见,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也在看他。
江湖有酒 第五章 小试
那双幽瞳下面是一张咧着的兽口,黄白色的锋利獠牙格外渗人,如今相对较近,一股恶臭气息扑面而来,呛得陈青牛连忙捂住嘴后退了数步。
“是狼群!”
晓是陈青牛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前世常浏览野外生存栏目,自然明白山林之中最难缠的往往不是虎熊这类体型庞大的野兽,而是那种群居的畜生,若单论个体它们或许并不强大,但它们懂得协作,群起而攻之,而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往往在这样的野兽群体中都会有一头发号施令的头目。
好在,若是十数天前,陈青牛自然只有等死的份,但如今……
陈青牛连忙后退几步,一个借力,向前猛冲出去,封住洞口的石堆是由他亲自摆放,他自然知道何处最为松散。
“轰!”
一声巨响后,令陈青牛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借着这股俯冲之力将洞口的石堆撞飞散了出去,而他自己除了护住身体的双手稍微有些疼痛外,全身竟然毫发无伤。
不过那头刚刚与陈青牛对视的狼就很不幸了,在倒飞而去的同时还要承受部分石头的撞击,如今早已经倒在地上,一次次努力尝试着想要站起,却再也站不起来。
冲出山洞后,陈青牛连忙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又一只青灰色的凶狼,它们错落有致分散于洞口周旁各个角落,来回踱步,成包围之势凝视着陈青牛的位置。
“原来,我早已经被这群畜生包围了。”
陈青牛喃喃自语,一边思考如何冲出这群狼的包围,一边又在思考另外的问题。
此处绝非这片山林的深处,林中少有让这群畜生捕猎的野物,那这群畜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其二,那便是方才他在洞中时分明还听到了细微的人声,而今周围却只有这群畜生,到底是因为洞内回音的原因听错了,还是这附近确还有人类在活动呢。
其三,那自然就是这群狼既然连阵型都已然摆好,那说明早已经发现了他,为何如今他已经出来了,这群畜生却依旧迟迟不动口,莫不成还要他脱干净了衣服送上去让它们咬?
“嗷呜…………”
就在陈青牛思索之时,群狼背后的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狼嚎,群狼听之,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仰头发出长啸,下一刻,便蜂拥而前,朝着陈青牛扑来。
如此阵势,要换做寻常人只怕当被吓得脚趴手软抱头逃串,而陈青牛却反而露出了笑意,大喝一声:“来得好!”
这并非陈青牛性情如此,相反,他十分警惕小心,试想一下,在与夜相处之时他连番试探,在得到数百斤虎肉便躲到山洞中修行,陈青牛的性格自然称不得豪爽二字。
先是冲出山洞,如今又与群狼对峙,他如此做法有诸多原因,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便是他需要检验自己。
在山洞的这些天里陈青牛每天吃肉修行,初次感受到体内那股气息的存在时他便对着洞壁挥拳尝试了一番,被击打的位置会产生裂纹,却不至于碎开,而他的手也会变得血肉模糊,此后每隔一天,体内那股气每每壮大一分,他都会对着洞壁全力挥出一拳检验一番,昨日,他再次挥拳时,手上已经只能留下轻微的疼痛,唯一受伤的地方便是先前凝结的那些疤被震裂了开来,其余位置的皮肤连一丝划痕都未曾留下,而洞壁上那个被他击打的地方却深深的陷了下去,石屑飞舞,洒了一地。
而这,自然也是陈青牛胆敢用身体去冲撞洞口石堆的原因。
“找死!”
陈青牛再一声怒喝,一头狼已经扑到了他面前,狼嘴大张,已经朝着他的肩膀咬来。
他不懂招式,也不懂夜施展的那种神仙手段,但他会打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靠着本能打架那也是打架。
陈青牛微微侧身,举拳而上,虽然他听说过狼有着铜头铁尾豆腐腰的说法,但他这一拳依旧向着这狼的头砸去。
二者碰撞,一声轻响,那狼如断线风筝般在空中迅速扭转了方向,倒飞出数三四丈的距离,狠狠摔在了地上。
“快哉!”
陈青牛大喝一声,却依旧不敢怠慢,这些畜生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整整一群,有数十只之多,稍有不慎被其中一只咬上一口必定就会被扯下一块肉来,而那样,也正好中了这群畜生的下怀。
只见,他目视四周,身体来回转动,或出拳或踢,虽毫无章法可言,可每每出击,便必定会砸在一只狼身上,而反观后者,虽说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短暂的争斗下来,其中已有过大半或匍匐在地、或一瘸一拐、或干脆就一动不动,皆已丧失了战斗力。
余下的群狼自然更是节节败退,甚至那些还有行动能力的也再次退回到了四周的石头或者高坡上。
“你们也知道怕?”
一番战斗下来陈青牛只觉得很是快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感觉到如此酣畅淋漓过,虽说修行过后他有占便宜的嫌疑,但这也是他最需要的战斗,既能检验自己的修行成果,又具有一定的风险,却并不致命。
群狼自然听不懂人言,它们早已经心生畏惧,却并不敢退走。
“嗷……”
一声比之先前更加嘹亮的狼嚎自远处的密林中传来,嚎声连绵,由远及近,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头庞然大物已经巍然立于陈青牛身前不远处。
这是一头体长近三米有余的巨狼,身上银白色的狼毫犹如一根根银针般在猩红色的月暮下泛着淡红光芒,体态壮硕,四肢粗壮,锋利的狼爪和尖锐的狼牙异常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陈青牛毫不怀疑,眼前这巨兽只需一口,一口便能咬断自己大半身子,甚至是直接吞下肚中。
但哪怕如此陈青牛依然没有畏惧,反之,借着战斗后的满腔热血,竟与这庞然大物对视了起来。
巨狼却收回目光,高傲的狼头向着四周那些被陈青牛或废掉或打死的同类看了看,身为族群王者的它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
“狼王!”
陈青牛连忙跨步双手左右张开做好了进攻以及防御的架势,他深知,这头畜生绝不是那些寻常灰狼能比,他更深知,他只有胜了眼前这头巨狼,这群畜生才会退去。
“来吧!”
陈青牛大喝。
狼王吐出一口浓重的鼻息,一声嘶吼,狼王速度极快,如一道影子般转瞬而至,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了陈青牛身前!
一爪!
陈青牛举拳向迎!
刹那之间犹过良久,二者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有过那么一丝极短的僵持,随后二者皆是倒飞出去。
“这畜生,好大的力气。”
陈青牛只觉得出拳那手一阵虎口发麻,连手背上的那些结痂也尽数蹦开,传出阵阵剧痛。
疼痛能使人清醒,仿佛也能更加激发人的斗志,陈青牛竟然不退返进,向着巨狼所在处反冲过去。
这一刻,他比巨狼更像一头野兽。
二者再次接触,便激打在了一起。
巨狼力气很大,有着锋利的爪牙,身上的兽毛也能提供有效的防御,而反观陈青牛,一身粗麻布衣已经碎裂了大半,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是的,他只有一双手,这便是他的武器。
一些树木被撞断,一些石头被砸碎,一些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的群狼,也在这场狼王和人类的较量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陈青牛已经浑身是血,左肩的位置更是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刚刚若非他反应及时,恐怕整个肩膀都会被那一爪卸下。
陈青牛被逼到了一棵巨树前,大口喘气,而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头巨狼,忽然咧嘴大笑:“我差点断臂,可你却真瘸了腿,是我赚了。”
陈青牛依旧没想过逃,首先,他觉得他还能战斗,其次,他并不想把后背留给这群畜生。
巨狼左前的那只腿似乎已经折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在一群同类的簇拥之下,再次向着陈青牛围了上来。
如同陈青牛一般,它同样没有退却和逃走的意思。
见此,陈青牛撑起身体,再次平举右手,摆出了架势准备迎敌。
巨狼并未再往前,在距离陈青牛三丈之外停了下来,一双凶目狠狠凝视着陈青牛。
“它竟然在犹豫?”
令陈青牛未曾想到的是,这头畜生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人类才该拥有的神情。
妖?
陈青牛很快摒弃了这个猜测,若真是妖,那凭他这点乡下把式,早就已经是面前这巨狼口中的一块肉了。
“嗷……”
忽然,巨狼仰头长嚎,那些还活着的同类这一次没有回应,反而匍匐在地,很是畏惧。
在巨狼长嚎之时,周围的空气竟然产生了细微的震动,仿佛整个山林都在为之震动。
下一刻,陈青牛张大了嘴巴,他看见,四周的月华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巨狼口中汇集而去,被其吞入体内。
“不好!”
这是陈青牛的第一反应,未曾见识不证明就是一无所知,他明白,这头畜生显然在使用某种他不了解的能力,而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杀了他。
只是,这依旧不是出乎陈青牛预料的事。
“好机会!”
“就是此刻!”
“哈哈哈,抓了这畜生,咱们回去喝酒。”
在这空荡的山林中,传出一阵人类的对话声,随即一张泛着银光的巨网从天而降,向着巨狼笼罩了过去。
江湖有酒 第六章 惊变
四个汉子成东南西北方位,各自紧紧抓住巨网一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巨狼早已经停止了吞吐月华,如今在网中剧烈挣扎,但无论是用獠牙还是利爪,皆不能让那银网有丝毫的损坏。
“还有人!”
果然,就在陈青牛扭头去看茂密林冠中的一处时,一个人影自其中跃了下来,翩翩落地,随后向着陈青牛的这边走来。
“你其实早知我们埋伏在此。”来人是一个年轻人,浓眉大眼,面容俊郎,约摸二十年纪,此刻正盯着陈青牛的眼睛,“可我很是好奇,既然明知,为何还要选择如此……鲁莽的方式。我一直看着,那洞口位置狭小,很适合以一敌众,以阁下不弱于二流高手的身手,若不用这种搏命的方式,不管是等我们和这群畜生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凭借一己之力拖到天明,都绝不会有如今这般境地。”
陈青牛佯装用右手按着左肩的伤口,示敌以破绽,而实际上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运转体内那丝元气周旋于伤口附近,虽效果并不明显,但也逐渐止住了流血与控制住了进一步恶化。
虽同为人类,他却不敢信任,这群人出来的时机,在他看来是敌非友的嫌疑颇大。
“猎人绝不会和猎物拼个鱼死网破。”陈青牛沉目与青年对视,仿佛在苦撑伤势,声音明显外强中干。
“哈……哈哈……”
青年却好似对陈青牛真的并无恶意,大笑着转身向着巨狼而去,边走边道:“这畜生让小兄弟身负如此重伤,我这就宰了它去。”
“公子还请小心,难防这畜生殊死反抗,若伤到了公子……”一个汉子提醒到。
青年摆了摆手,道:“这畜生未被地蛛网缚住前这位小兄弟都不曾惧它,如今它在网中我在网外,若是还这般谨小慎微,岂不是让身后那位小兄弟看了笑话?”
说话之余,青年已经抽出了三尺长剑,只见他双脚一沉,随即一跃而起,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巨狼头顶。
又见这青年双脚脚尖互踩,身形不断拔高,随后俯冲而下,剑在前,人在后,直朝着巨狼心脏刺去。
“江湖武功?”
陈青牛在一旁看得很是心惊,青年这连串的动作,皆像极了前世记忆中电视里的武侠动作。
果然,青年也确实没让陈青牛失望,在那剑尖将触碰巨狼身体之时,只见青年大喝一声“燕返九剑”,随即,那剑开始在其手中不停地抖动,剑身竟然开始一分二二分三,最后足足九道剑影,向着巨狼猛刺而去。
网中巨狼自然大感危机,开始凶狠挣扎,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站起,使得那四个拽网的汉子竟然被拖着往前移了数寸距离。
“哼,不过困兽之斗!”青年再一声低喝。
就在巨狼后半身已然躬曲而起时,青年的剑已然降临,九道剑影,尽数刺在了巨狼身上,发出一阵“叮叮”的响声。
“不好,三公子快退!”
一个汉子见识广博,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处,连忙惊呼提醒青年。
可青年落地之时已在巨狼身旁,二者相隔不过半尺,虽然听见了提醒,但哪怕是退,又哪里做得到那般迅速。
何况,眼见自己最自信一剑竟然只断了这畜生一些硬毛、破了几道无关痛痒的皮外伤,青年自不服气,而他如今所在位置又正好在巨狼腰腹位置,便迅速抽剑而出,提剑而起,欲再一剑刺去。
然,此时巨狼已然挣扎起身,困兽之斗,搏命之力,那几个汉子哪怕用尽了全力,也只能堪堪维持巨狼不挣脱地蛛网逃走,哪里还能像先前那般打巨狼一个措手不及将其缚于地上。
“嗷……叮……”
“公子快退!”
只见,巨狼扭转狼头,隔着巨网一口向着青年的剑咬去,狼牙锋利且坚硬,竟然生生将青年刚刚穿透巨网的剑咬成了数截。
“这……”
哪怕不用身后几个汉子提醒青年也感觉到了危机,不过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在巨狼咬碎手中剑的刹那他便已经在反踏借力,弃剑想要退去。
这巨狼毕竟身为一族之王,征战山林,哪怕它灵智未开,哪怕它只有野兽本能,搏斗厮杀的经验又岂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比拟的。
“轰……”
巨狼反手一爪,将青年重重拍了出去。
“公子……”
几个汉子纷纷借着轻身之法向着青年跃去,他们深知地蛛网已然不能束缚眼前的巨狼,他们能做的,自然只有尽量保证自家公子安危。
好在有地蛛网的束缚,巨狼的爪子并没有真正划到青年身上,可即便如此青年也并不好受,在如此巨力之下,青年右胸塌陷了下去,即便被属下接住,也是重重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沫。
“快喂公子快服下这颗疗伤丹,我和老五、老三殿后,老四背上公子先撤,”其中一个汉子掏出一个磁瓶丢给接住青年的汉子后,迅速果断的安排起退走之法,“老四,无论如何,你也要保证公子尽快回到门中,我和老五老三哪怕是死,也会拖住这畜生。”
“好!”
老四也不是墨迹之人,在喂青年服下丹药后便将其背在了背上,向着山林外奔去。
另外三人各自掏出了随身兵器,边注视着巨狼的位置,边往后缓慢退去。
而这一切,陈青牛皆是看在眼中,他还看见,那个青年哪怕负了伤,在被那汉子背走前,都还转头望了他一眼。
“是你们想当黄雀,跟我有劳什子关系。”
陈青牛抱怨了一句,缓缓从背靠着的树前站起,伤口依旧很痛,但并未流血。
事实上,虽然他和巨狼的搏斗看似拳拳到肉,皆是搏命的架势,其实二者除了最后哪一击皆负了伤外,前面的对击皆没有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巨狼毛若钢针,铜头铁皮,连青年的剑都只是堪堪破防,又岂能如那些寻常灰狼一般惧怕陈青牛的拳脚。
而陈青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了。
短短十数天修行,近两百多斤精肉,以他的小心谨慎又如何会不注意自身的变化。
前面九天,他长的是力气、身高、体重,寻常人绝不可能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在短短九日内不仅身高拔高一个头,甚至就连体重也飞速增长,如今的陈青牛看上去哪里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十三岁孩子,分明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壮硕少年郎。
后面数日,从他能感受到体内血气开始,他的个头虽然再没有发生变化,但随着那丝体内元气的流转,他的力量、速度、身体强度、恢复速度甚至是各种感官的灵敏度,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是在山洞中时他敢以拳击墙检验自身修行的原因。
这,也是他敢明知群狼环伺还敢孤身迎战的原因。
而这,自然更是修行的神奇之处。
短短时间,那头巨狼便已经挣脱了巨网的束缚,刹那之间,那几个断后的汉子便已经命丧狼口。
陈青牛本以为这巨狼还会再去追那背着青年逃走的汉子,但巨狼在撕裂那三人后便退了回来,再次站在了陈青牛面前。
“我们本无仇无怨……”
陈青牛看了看周旁的狼尸,便止住话头,虽然时至如今他也不清楚这巨狼为何会顶上他,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人和畜生怎么讲道理?
然说时迟那时快,巨狼与陈青牛只是片刻僵持后,便再次向着陈青牛猛扑而来。
这一次,它变强了。
但陈青牛又岂会畏惧,二者再次展开激斗。
若是那青年此刻在此,定然会惊得张大嘴巴,再不敢枉自评价陈青牛为什么二流高手。
这一次厮杀比之前面一次更为惨烈,一人一兽每一击都真正用出了搏命了招式,一时间乱石飞溅、巨树轰塌、烟尘四起,仿佛整片山林都在震动。
不多时,陈青牛已然多处负伤,若非修行过后他身体强度惊人,几处穿透了皮肉的伤口足以让他致命。
反观巨狼,则要好上许多,除了它那只先前被陈青牛用巨力轰折的脚依旧行动不便,身上一处先前被青年刺透的剑伤被陈青牛再次扩大外,身上几乎再没有任何伤口。
二者你来我往,殊不知,这一次厮斗竟然足足持续了整整半刻钟。
“这样下去我会死!”
在又一次分开换气的同时,陈青牛对这场战斗已经有了判断,他脑中却依旧没有半分逃走的念头。
陈青牛是怕死的人吗?答案显而易见,是的,因为他本就死过一次,自然知晓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恐惧。
但,他并不会逃避。
此前,他可以为了救阿七而死!
此刻,他也可以为了自己而死!
“杀!”
陈青牛一声怒喝,再次迎了上去。
巨狼血盆大口已然张开,满口如刀片般的利齿向着陈青牛咬来。
陈青牛只做了两个动作。
侧身。出拳。
“砰!”
一声剧烈的炸响,漫天血肉飞舞。
巨狼死了。
陈青牛同样倒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比前世看某种电影透支了身体后还要感到疲惫无力。
其实,他虽然惊讶,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老天爷的护佑,而是他自己……
江湖有酒 第七章 秘密
修行之人,身具元气,行于经脉,归于丹田。
初读太上感气篇时,陈青牛便已然将此话铭记,在山洞中初次感受到元气的存在后,陈青牛便更加深刻感悟其中奥妙。
但,也仅限于此。
陈青牛并不懂如何去控制元气应敌,他所知道的唯有一件事,那便是按照太上感气篇中提到的控气之法让这股气在体内成周天循环,他能迅速炼化吃下的精肉,他的身体也会变得强大。
如今的他,若是放在前世电视中的武侠世界,他就如同一个空有绝顶内功心法,却不会半点武功招式的习武之人。
而方才他那最后一击,竟然动用了体内那一丝微弱的元气。
其实,在此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那股气很强,否则如何能在短短十数天内让一个孱弱孩子成长为壮硕少年!
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曾想到,仅仅是拳头上附加了那么微弱的一丝元气便能产生如此大的破坏力,竟能生生将一头数百斤重的野兽轰得炸开,那么,那些能随意调动体内元气出体、甚至懂得术法神通的修行强者,岂不是弹指间便能毁天灭地?
越是想下去,陈青牛便越觉得恐怖!
越是想下去,陈青牛便越觉得兴奋!
他想起了夜说的话,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
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上被巨狼的血肉溅得猩红一片,鼻尖是一股各种内脏传来的恶臭,可陈青牛依旧很兴奋。
然而就在他兴奋之余,胸口竟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是铜片纹身的位置。
他很想抬头去看,可如今的他别说抬头,就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
那股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跑出来一般。
“这是……”
这两个字,陈青牛也只能在内心惊呼,他看见,那块本已经化作纹身的铜片,竟然从他胸口飞了出去,此刻正悬浮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位置。
铜片泛着淡淡的墨绿色光芒,在猩红的月暮下显得异常显眼,紧接着,那些墨绿色的光芒竟然开始化作一丝一丝,犹如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射而去。
下一刻,陈青牛看见了他这辈子无法忘记的画面,也解开了心头的疑惑。
“嗷……呜……”
一声悲鸣。
如此激战,甚至差点死于其口,陈青牛如何分辨不出,这声音便是方才那头巨狼的嚎叫。
而此刻,这声音听起来却更像是悲鸣与呜咽。
陈青牛看见,那些如同蛛网般的墨绿光丝分散得很快,聚合得同样很快,但聚合之时,光丝凝聚的网中已经多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头巨狼!
不过如今的它被光丝捆着,连形体都小上了许多,甚至不足先前的十分之一,就连它的身体也要淡上无数分,近乎透明。
时至此刻,陈青牛哪怕再如何愚笨也明白了,它眼前这头虚化了的小狼,必定就是方才那头巨狼的魂魄。
巨狼魂魄发出呜呜的哀嚎声,如是哀求,甚是凄凉,甚至连挣扎的本能都忘了,早没了先前身为狼王的霸气。
很快,那声音便消散于天地,巨狼魂魄竟然被那些光丝强行拉入了铜片当中。
做完这一切铜片便再次朝着陈青牛飞来,融入其胸口位置。
一切,犹未发生,唯有血月当空,万籁俱寂。
“等等,这是……”
躺在地上的陈青牛猛然间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在铜片再次化作纹身烙印在他胸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竟然莫名多出了一些东西……
神通!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陈青牛勉强撑起身体,本就元气透支的他并不敢因为一时惊喜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他连忙回到洞中,在吃了十数斤精肉后便迅速打坐运转太上感气篇恢复起体内元气。
这一次他炼化精肉的速度明显加快,以致于余下的近百斤精肉他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便尽数吞入腹中,然而效果却已经没有了最初那般显著。
不过近百斤精肉接连炼化也并非毫无效果,陈青牛花了两天时间恢复元气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另一件事,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丝元气竟然壮大凝实了几分,若真要较真,那便是原本头发丝般粗细的元气如今已有十根头发丝般粗细。
又是一夜过去,第三日的清晨,陈青牛终于再次踏出山洞。
周旁的一切依旧那么惨不忍睹,若是放在以前,这满地的野兽尸体于他而言自然就是满地的食物,但如今,陈青牛记得夜说过,那头老虎是这方圆数十里的地头蛇,有着百年修为,如今连具有百年修为的虎肉对他的修行都已没了最开始那般大的裨益,这些普通野兽自然于他的修行更没有多少帮助。
那头巨狼必定有修为,可如今已成了满地碎片,陈青牛哪怕再饥不择食,也绝不可能会一点一点去收集满地的巨狼血肉。
不过,在一番翻找后,他依旧拿了两件东西,从巨狼残破头颅上敲下的牙齿和一只还算完好的狼爪,亲身对战,他可是深刻明白这两样东西的锋利和坚硬。
一阵山风吹拂而来,陈青牛再不留恋,向着山林外走去。
而若是有人在此看见,定然会发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只见陈青牛每踏出一步,他的腿上就会浮现出两道若有若无的白色光影,而若是细看又会发现,那两道包裹着陈青牛双腿的白色光影模样,竟像极了两条狼足。
陈青牛一步跨出,便近乎一丈距离。
这,便是铜片在吸收巨狼魂魄后赋予他的神通,狼灵之力!
他如今施展的,只是其中小部分,若是他想,只要他体内元气充盈,哪怕是驱使整头巨狼之灵对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自然也是陈青牛穿越以来的又一个秘密!
两个时辰过去,陈青牛已然走出了这片山林,如今,他站在一座高坡上,眼前,则是此生最为熟悉的地方——生活了十三年的小山沟。
转眼,便已经是大半月过去,距离他掉下山崖,已然整整过去了二十余日。
如今的他,不仅修行过后变得强大,甚至连身高模样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哪怕是站在阿七面前,恐怕那小家伙也要认上小半天才敢确认吧?
想到这里,陈青牛不由得暗自笑了笑!
可想到这里,陈青牛也犹豫了起来,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乡道别,他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能再属于这个小山沟。
今生父母待他很好,虽然兄弟众多,却从不会厚此薄彼,哪怕他小时候很多次表现得异于常人让同乡孩子们排斥,父母,也从没有排斥过他分毫。
他想起了已显年迈的母亲,哪怕宁愿自己饿着肚子,在他山上砍柴时也经常偷偷塞吃的给他,只是很多次陈青牛出门前又偷偷放了回去,而这,也是陈青牛当时教训阿七的原因。
父母年迈,家中六个兄弟一个妹妹,大哥二哥已然结婚生子,家庭同样不好过,老三老四长年在数里外的那户地主家做长工,一年见不得几次,老六是个女娃娃,不顽皮,每日在家陪着母亲,老七……想到阿七,陈青牛再次笑了笑,在这个家中,唯有阿七是最粘他的,兄弟之间,其实也有亲疏远近。
这一次,陈青牛并没有再施展神通,他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向着山外走去。
有很多事,他如今无法解释,有很多人,他如今还不能见。
至少,不是现在!
…………
安庆县城是距离小山沟数十里外最近的县城,其间势力复杂,大小江湖门派众多,而其中又要以飞燕剑庄和铁拳帮为最。
数日前,飞燕剑庄少庄主吕不为带着燕庄三宝之一地蛛网,携庄中四大高手一同入北氓山猎兽,四大高手只活其一,少庄主吕不为身受重伤昏迷,安庆县城大小名医已换了数位,依然不见其醒来。
一月后,安庆县各江湖帮派将有一场比试,此比试由朝廷举行,参与之人年龄不可过三十虚岁,获胜之人其背后帮派往后三年将免却各类苛捐杂税,而前三者,则有幸可破例参与王朝银玄卫考核。
“若是能通过考核,加入了银玄卫,那岂不是就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谁说不是呢?那可是银玄卫啊,在咱们大玄王朝可是三大玄卫之一,咱们行走江湖,打打杀杀,若是能加入银玄卫,到时候别说什么江湖高手,就算是那些……”
“嘿嘿,喝酒喝酒,保不定这附近就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行者前辈呢,小的该死,若刚刚言语冒犯,还望莫怪,小人这都是酒后胡话当不得真,嘿嘿,小的这就掌嘴。”
说完,那桌的汉子放下酒碗后竟然真的朝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这一幕,尽皆落入陈青牛眼中。
离开小山沟后他一路前行,约摸着黄昏时分,便交了银子进了县城,然后坐在了这间客栈中。
其实,陈青牛原本并没有银子,但行走江湖,最不缺的不是绿林好汉,而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强盗,或许,也是那群强盗饥不择食,竟然连陈青牛这样寒酸的少年都没打算放过,而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陈青牛再去听,剩下的也都尽是些鸡毛蒜皮的江湖小事,于是,他果然起身回房。
曾经在家中都是和老六阿七挤在一个狭小脏乱的房间,如今一个人便占着如此大的房间,连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洗的,但不知为何,陈青牛反而没有半分开心,更没有丁点睡意。
如今精肉已然吃完,寻常五谷肉类对于修行那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陈青牛再次在脑海中通读起太上感气篇。
其实除了炼化万物之精为己身之气,还有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那便是感悟天地灵气,直接炼化引入丹田气海。
陈青牛如今体内已然修炼出元气,他想尝试着去感知一下!
江湖有酒 第八章 江湖
修行难吗?若此前有人问陈青牛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回答还算容易,而如今……
再一次从冥想状态退出,陈青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失败了。
其实,他分明能感应到周旁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灵气存在,但无论他按照太上感气篇中的方法怎么努力怎么尝试,都无法去引动分毫,也就更别谈什么纳入体内丹田炼化了。
也在此刻,他才明白夜给他那具虎尸看似随意而为而事实上到底给了他多大的福缘,只是,炼精化气终究只是凡人成为修行者的第一步,而那些真正的大修行者,从来都是从天地间汲取灵气,炼化为己身元气,这两步看似相差不大,实则差之千万里。
好在,陈青牛并不气馁,他来到窗前,第一次感受着这异世界的繁华,哪怕如今已是子时,哪怕安庆县城并不算大,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贩夫叫卖,走卒忙碌,不远处应当是青楼的地方,更是生意红火。
短暂的放松心境后,陈青牛便再次来到床前,如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便是让体内的那丝元气壮大凝实,事实上,他其实也有退路,如果真不能感应天地灵气,他依旧可以靠着此前的方式,炼精化气,百年修为的妖兽没用了,那便去找两百年的妖兽,两百年的妖兽要是再没用,那便三百年四百年,哪怕那些修炼千年万年已化人形的大妖又当如何?
关于修行,陈青牛从来不会缺少豪气,而对于妖兽,城外那连绵万里的北氓山原,自然更不会缺。
再次盘坐,心静神凝,陈青牛再次放开心神去尝试着捕捉天地间那一丝玄妙,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只是,方才过了不到半刻钟,陈青牛便再次猛然睁开了眼睛。
“楼外有人!”
自打修行之后,陈青牛六识便越来越敏锐,否则在山洞中时他又如何能听见那些夹杂在群兽声中的细微人语?
“在我头顶左五步位置,右十步位置,此刻……”索性,陈青牛干脆再次闭目,磨炼起自身六识来,下一刻,他却低声惊疑起来,“此刻,嗯?”
“嘻嘻嘻,公子好生敏锐的耳力,若非奴家自小便修习轻身之法,兴许也该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陈青牛面前响起,这声音酥魅入骨,妖娆至极,“哎呀,这不已经被公子看见了吗,可真是如何是好呢?”
陈青牛抬眼望去,只见距他不过两尺的床沿上,竟不知何时坐了一位二八芳华的红纱女子,女子穿着很是单薄,仅有数根红绸缠在身上,一张绝美瓜子脸上杏眼含波,甚是妩媚至极。
若是在前世,陈青牛自然不会怀疑这女子的职业,但如今在这个世界,还是一个能未被他察觉就能突然出现在他床前的女子……
“我们有仇?”
好在,陈青牛并不惧怕,他相信,若真要动起手来,活的那人一定是他。
“公子说话好生有趣,奴家第一次见公子,何来的仇之一说?”红衣女子说话绵绵弱弱,幽怨至极,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若陈青牛是寻常少年郎,指不定还真会遭了道,可陈青牛毕竟两世为人,在前世那更是自认阅片无数的主,何等妖魔鬼怪未曾见过?
何况,如今他孤身而行,这女子又出现得这般蹊跷,他哪怕不惧,又如何敢不小心。
陈青牛笑道:“既是无仇,又如何深夜来此?莫不成,姑娘是喜那采花风流一道,见色起心!”
“咯咯咯……”红衣女子掩嘴娇笑,向着陈青牛靠来,缓缓将丹唇靠于陈青牛耳畔,吐气如兰道,“公子生的如此俊郎,这身健肉更是硬朗至极,让人好生欢喜,奴家若说还就真是呢?”
“那陈某可就真是见识浅薄了,这劫色带只匕首防身陈某可以理解,可那楼外的几位,莫不成都是替姑娘把风的?”陈青牛再次笑道,说话之际,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只数寸长的青黑色匕首。
红衣女子其实在陈青牛话刚出口时便已经察觉了不对,在察觉匕首被陈青牛夺走的那一刻便已然脚尖轻点床沿,身形轻盈之极往后退去,下一刻,已然落座在房间客桌之前。
红衣女子依旧是那副柔媚的表情,自顾自倒了杯清茶,用小嘴轻泯了一口,道:“初听手底下的那些饭桶说咱们安庆县城来了位了不得的年轻高手,奴家还颇有不信,如今看来,公子只怕还非是那寻常武人,怕是已经步入了一流高手之列吧?”
在红衣女子倒退之时陈青牛便早已经收起了笑意,此刻依旧盘坐于床上,默然不语,随后,只见其右手屈指一弹,手中那青黑匕首便如一道冷芒般向着红衣女子射来,擦着后者左脸疾驰而过,发出一声轻响后深深扎进了墙中。
陈青牛道:“我已经放过你两次!”
俗语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
红衣女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更明白陈青牛这话绝对没有半分虚言,若说匕首被夺她只是略微诧异,那么方才陈青牛那一手,已然真正震慑了她。
像她们这种江湖武人,多以外功为主,而外功所重无外乎力量、速度、身体强度或者柔度等等,其次则是招式,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大多离不开这个道理。
而陈青牛方才那一手弹匕如芒,着实让她深深震惊,单论力量她深知眼前这少年便已经能入一流高手之列,若再加上其它……
红衣女子虽看似年轻,可不是陈青牛这样初入江湖的嫩头青,眼力自然不同于常人,首先,那匕首扎入墙中可是连着匕鞘,匕手并未拔出,其次,匕首擦着她的脸过时,离她脸的距离绝对不会超过半指。
而令她真正生出恻隐之心的还是陈青牛那句“我已经放过你两次”,年轻,自信,强大,有定力,这便是她对眼前少年的评价。
陈青牛并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眼前的红衣女子竟然已有如此多的念头,但哪怕知道,他也依旧不会在意,正如他方才所说话语的言外之意,若有第三次,他绝不介意辣手摧花。
红衣女子单手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并没有离去的打算,美目流转间,好似在做什么决定。
“你们出来吧,藏藏掖掖鬼鬼祟祟的,真以为这位公子不知了?”
红衣女子起身再次向着陈青牛走来,微微屈身,向陈青牛施了个万福,道:“小女子金月儿,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莫怪。”
陈青牛只是看着金月儿淡淡了点下头,随即从床上站起,向着房间里多出的那几人中的一个黑衣汉子走去。
黑衣汉子如见了什么恐怖之物,竟吓得跪在了地上,对着陈青牛连忙磕头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陈青牛不为所动,忽然,猛的出拳,拳头落在黑衣汉子左肩之上,只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黑衣汉子竟然昏迷了过去。
“我说过,若再让我见到你等为恶,定不手下留情,今夜你未曾出手,我也言而有信,只废你一条手臂。”
言罢,陈青牛转头望向金月儿,道:“从金姑娘出现在此陈某便已经知晓你来意,陈某初来贵地,有些规矩要是不知情下冒犯了,还请金姑娘直言,可是,金姑娘这手下在陈某入城途中打劫于我,陈某本已经绕他一命,金姑娘深夜前来,莫不成是为了……”
“不敢不敢!”
忽然被陈青牛冰冷注视,晓是以金月儿多年行走江湖的定力,也已经惊得背心发汗,她刚想说话,却看到属下还在,连忙对着几个属下道:“还不快抬下去,怎么处理莫不成还要我教你们?”
顿时间,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这次却真只有只有金月儿和陈青牛二人了,金月儿见陈青牛正在客桌旁,连忙上前献殷勤般替其倒了杯茶,道:“陈公子放心,奴婢那些不作用的属下自会处理,这客栈中不会再有人来叨扰公子清净。”
陈青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却道:“金姑娘知我并不关心这个。”
随即,陈青牛接着道:“少年游侠,穿着简朴,一看便是那种未见过世面山野之地来的野夫子,但此人虽年纪轻轻却又身手了得,十之七八有不俗的机缘,若是杀人夺宝……”
金月儿连忙再次替陈青牛倒了杯茶,脸上哪还有半分妩媚,绝美的小脸略显惨白道:“陈公子还请息怒,月儿已知错,只是……”
“只是,公子既入城中,或也已经听说,一月之后,安庆城各江湖门派将有一场比试,而获胜者背后帮派将免去三个月苛捐杂税。”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却不怒反笑道:“这与金姑娘今夜欲要杀陈某有何干系?”
“哎,陈公子这可就有所不知了,奴家的青风帮本就是不入流的小帮派,家父三年前去世后帮中便更加一蹶不振,小女子这些年虽苦苦经营,可下有城中各帮派打压,上有王朝月赋年税剥削,若非如此,我那些手下又如何会去做那为非作歹的强盗勾当,小女子又何必深夜冒险前来,只是月儿还斗胆肯请……”
陈青牛抬手,示意金月儿不用再说下去了,道:“金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吧,今夜之事陈某可当做未发生,但金姑娘要说的,陈某不会答应。”
陈青牛已然下了逐客令,但金月儿却没有离去的打算,此刻她如那弱女子般立在陈青牛面前,泫然欲泣,当得是楚楚动人。
陈青牛也不去打搅,美人在前,好茶在手,其实茶终究是有些淡了,若是有酒,那自然才是最好。
好似在比耐力,又更像是比定力,二人皆是一言不发,一个不会品茶的细细品茶,一个想要挤出几滴伤心眼泪的也只觉得眼睛越发的干涩。
良久过去,陈青牛放下了茶杯,道:“累了吗?”
金月儿茫然看来,当对上陈青牛那双无比清澈且坚定的眸子后,终是妥协道:“是有些累了。”
陈青牛难得主动替金月儿到了杯茶,推到其面前,道:“既然累了,便喝了这杯茶,速速离开吧。”
“其实,金姑娘方才的话或许皆是真,或许皆是假,但陈某都不信。”
“为何不信?”
陈青牛望着金月儿,道:“那自然是因为金姑娘你了,你,就是其中最大的破绽!”
“我?”金月儿秀眉微锁,今夜之行,她想到了无数种失败的可能,因为陈青牛毕竟是一位一流高手,但她从未预料到,那个环节竟会出现在她自己身上。
“是的,你!”陈青牛再不去碰茶杯,而是望着已经坐在他对桌的金月儿道,“其实,金姑娘一开始就已经知晓我是一流高手,所以在金姑娘出现欲要行刺陈某之时,刻意露出一个又一个破绽,因为金姑娘深知,仅凭你的身手,其实并不能取陈某性命,此为试探!”
“随即,便是方才那人与金姑娘所讲的,嗯,或许为真,又或许只是个故事,毕竟若陈某若真一口答应了金姑娘,金姑娘总不能明日便去建一个口中的青风帮吧。”
听闻此处,金月儿再次蹙起了秀眉,并未开口,只是疑惑的望着陈青牛。
“那人,不过三流水准,在城外之时,陈某一拳轰碎近人高的巨石,如此威慑,但凡是人便会畏惧,且他更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即便是金姑娘手下,今夜又如何敢还来围困于陈某?陈某若所猜不假,那人本就是附近的强盗,不过被金姑娘威逼而来罢了。”
“但奴婢所言皆没有半分虚假,陈公子却又为何不信?”这一次,金月儿脸上再没有半分妩媚,也没有丝毫可怜,有的,只是一脸的平静以及眼神中的好奇。
“因为有人对陈某说过一句话。”
金月儿不明所以,望着陈青牛。
“那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劝陈某只取其中半句。”
陈青牛笑了笑,却反而让金月儿有些不安,陈青牛接着道:“那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无!刚好,陈某记住了。”
听了如此言论,金月儿当即花容失色,盯着陈青牛就如同盯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野兽般,眼神中多了那么一丝恐惧。
“你会杀了我吗?”问这句话时,金月儿已经忘了用公子称呼,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其实已然有些颤抖,她是真有些怕了。
陈青牛笑望着金月儿,并未说话。
江湖有酒 第九章 闯庄
若陈青牛只那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指不定也就拜倒在了金月儿的美貌之下,若陈青牛又只是那涉世未深的山野夫子,更说不得也就信了。
可惜,他两者皆不是。
何为江湖?前世电视剧里播了又播,陈青牛看得多的并非是那英雄救美的侠客心肠,而是恩恩怨怨、勾心斗角,也正如他接下来的言语。
“若陈某未猜错,其实,金姑娘虽自称是那什么青风帮帮主,实则是那飞燕剑庄派来的人吧?”
陈青牛此话一出,晓是以金月儿的定力,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又变。
金月儿试探问到:“陈公子何出此言?”
陈青牛看了看桌上的茶杯,引得金月儿不由得也望了过去。
“这杯水,就如这安庆县城的江湖,杯子只有这么大,水里的大鱼自然也就只能容得下那么两条,其实金姑娘自称是那青风帮帮主陈某是信的,但也正因为信,陈某才更加确定金姑娘便是那飞燕剑庄的人。大鱼吃小鱼,小鱼要活,只得依附大鱼,而陈某今日方入城金姑娘便杀了过来,此前见过陈某容貌的也只有那位听说至今未曾醒来的飞燕剑庄少庄主与他的那位手下,所以……”陈青牛再次望向金月儿,“陈某方才才想通了前前后后,金姑娘今夜前来欲杀我夺机缘是假,想让我替青风帮参与一月后的比试也是假,唯有一件事才是真,那便是飞燕剑庄想试探试探陈某,金姑娘以为呢?”
这少年,究竟是何等的心思缜密!
金月儿自认也是见多了世面之人,而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金月儿索性耍起无赖,干脆倒靠在凳子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道:“既已知晓,奴家本就一介女流,陈公子若要杀,那便杀吧。”
“呵呵!”见到眼前的金月儿再没了那丝妩媚伪装,露出的小女儿姿态,陈青牛反而笑道,“你这人真是好生无赖,陈某与飞燕剑庄无冤无仇,本是你等一环扣一环施展计谋要试探与我,怎弄得现在好似是陈某才是那恶人了。”
陈青牛此话一出,房间内本萦绕的那丝冰冷气氛顿然全无。
“罢了罢了,金姑娘还是离去吧,夜深人静,孤男寡女,陈某初来乍到,还不想这名声还未闯出便……”
“你!”
金月儿狠狠白了陈青牛一眼,便向着窗户走去。
陈青牛指了指门的位置提醒道:“门在那边!”
待金月儿摔门而去,陈青牛脸上那丝笑意也逐渐敛了起来,很多事情,其实一想便通。
那日在山洞外与巨狼的激斗,还活着的旁观者便只有那位飞燕剑庄的少庄主和那个背其离开的手下,如今那位少庄主至今昏迷不醒,那手下自然会将事情经过讲出,而他,自然便是那个唯一见证者。
但陈青牛还是有一些想不通的,就比如他才刚进城不久,飞燕剑庄就来上这么一出,又是美人计又是苦肉计的,究竟是何用意?
好在陈青牛虽名字中有个牛字却绝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既然想不通,那便不去想,而于他心中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修行。
客栈总是打听江湖事的好地方,短短数日,陈青牛便听来了许多于江湖事。
比如,这个世界的江湖也如他在前世电视上看到的那无数个江湖类似,江湖中人也好,江湖帮派也罢,皆要受到大玄王朝的管制,而分管此事的便是他数日前听到的银玄卫,江湖中人行大奸大恶之事银玄卫会管,江湖帮派处理恩怨要是弄得一地怨民载道同样会管,甚至,就连寻常江湖帮派拒缴苛捐杂税,他们同样会管。
又比如,近些日,北氓山周围很是不太平,一些江湖中人押运商货行走官道时不时便会受到野兽的突袭,其中更多次藏匿有那么一两头不弱于先天境界武人的妖兽,使得往来安庆县城和周旁各地的官道越发难行。
而在这无数江湖事中,陈青牛还打探到一则消息,那个飞燕剑庄的少庄主醒了。
这一日,破晓之时,陈青牛再次从打坐状态中醒来,数日的修行对于天地灵气的感应他已然越发的清晰,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想要将那些灵气引入丹田气府却依旧无法做到,就仿佛冥冥之中始终差了那么一丝契机。
在向店掌柜打听了飞燕剑庄的位置后,陈青牛本要再补上后面几日的房钱,却听掌柜说,一个姑娘已经替他结了,陈青牛在这安庆县城内举目无亲,自然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那金月儿所为。
“虽不知飞燕剑庄数日前那次试探后为何就没了声音,但既然那个少庄主醒了,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去问个明白。”
离了客栈,陈青牛便一路向东,很快就找到了飞燕剑庄所在的那座城中山头。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剑庄重地,擅闯者杀无赦。”
数个横跨长剑的年轻人守着进庄的唯一道路,在那石梯尽头,隐约能看见有一块巨大的牌幅,上刻“飞燕剑庄”四个大字。
这!倒是确实有那么一丝江湖的味道了。
这几人虽颇有些趾高气扬,但陈青牛却并未动怒,反拱手笑道:“诸位兄台,还劳烦去与庄中少庄主通传一声,就说是北氓山中的一位故人前来探望。”
“故人?”
其中一个马脸年轻人举剑指着陈青牛,讥笑道:“小子,看你也不过十五六的虚岁,黄口小儿还真是大言不惭,还北氓山,故人,别说你与我家公子认识,就你这小体格子要是敢进北氓山,只怕不出一个钟就该被那些畜生叼了去吧……”
“我赌半刻钟!”
“哈哈哈……”
也不知是谁补了一句,顿时引得一众人哗然大笑。
陈青牛却依旧笑容不减,再问到:“那要如何,诸位才能去通传一声呢?”
“小兄弟,你还是退去吧,我家公子身体有恙,短时间内并不方便见客,若要探望,不如过……”
“咳,小林子,你话有些多了。”
马脸青年干咳几声,示意那说话的年轻人闭嘴,随即,又收了剑走到陈青牛面前道:“不妨这样,小子。我不用剑,你若能在我手底下走上三回合,我便信你是我家公子的故人,如何?”
“不如何!不过……”
陈青牛摇了摇头,忽然,他猛然扭转身体,望着马脸青年,在对上马脸青年的目光时,拳头已然轰出。
“轰!”
一声巨响,只见那马脸青年如一颗炮弹般飞出,狠狠撞在了一旁石柱上,不知生死。
如此一幕,当真出其不意,在场几位飞燕剑庄弟子皆没有料想到这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寒酸少年,竟然胆敢在飞燕剑庄庄门前出手,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凶残。
“唰!唰!唰!”
下一刻,几人连忙拔剑,将陈青牛团团围住。
“阁下究竟何人,为何擅闯我飞燕剑庄?”忽然,也不知是谁开口惊呼一句,“他用拳,必是那铁拳帮孽徒!”
“铁拳帮?”
“杀!”
几个飞燕剑庄年轻弟子便向着陈青牛猛然攻来。
陈青牛怕事吗?答案自然是不的。否则数日前在客栈中金月儿绝不可能活着离开,杀了金月儿,其实更能让飞燕剑庄投鼠忌器,更何况,他今日还亲自前来。
几柄寻常铁剑陈青牛并不惧,但哪怕如此,他依旧未让这几柄剑近身,正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陈青牛又岂是那大意之人。
在几个飞燕剑庄弟子举剑之时,只见陈青牛猛然一步踏出,地上青石板上竟然多了一丝裂纹,当然,这一幕几个飞燕剑庄的弟子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目光全都凝聚在陈青牛双拳之上。
但,而下一刻,在几个飞燕剑庄弟子满脸不可置信下,陈青牛竟然已经迅速靠近了他们,没有招式,没有章法,猛然一拳,那个离陈青牛最近的飞燕剑庄弟子便已然飞了出去。
随即。
“嘭!”“啊!”“轰!”“……”
接连数声巨响,一连几个飞燕剑庄弟子犹如天女散花般纷纷倒飞而出,砸落在地,同样不知生死。
“你,你你你……”
“我姓陈,叫陈青牛!”陈青牛看着面前唯一还提剑指着自己的青年,“我记得你的名字,他们叫你小林子,你方才称我一声小兄弟,那我便叫你林大哥了。”
陈青牛伸出手,在后者剑上轻轻一压,又道:“放心,他们没死,我此行只为见你家少庄主,林大哥,还请引路。”
“好,好……陈,陈,前辈!”林姓青年连忙颤颤巍巍收了剑,“我叫林牧之,前辈叫我,小牧就可以了。”
陈青牛点头道:“好的,林大哥!”
一前一后,二人向着飞燕剑庄走去。
飞燕剑庄,书房之内。
“那个少年已在庄中?”
飞燕剑庄庄主吕长峰生平有两大喜好,看书、习剑,此刻,在得知陈青牛已然闯入山庄之内,吕长峰那长年沉浸书房温养出的半点书生气荡然全无,连忙推开那前来通传的弟子向着飞燕剑庄聚客堂奔去,脸上三分惊喜七分焦急,也难为他这一把年纪还如此冒冒失失。
“陈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老夫未曾远迎,还……”
吕长峰本想说些客套之词,却看见自己那义女金月儿竟不知何时已然招呼起了那身穿粗麻布衣的青年,茶水果盘糕点好不齐全,连自己这当义父的都未曾享受过那等待遇。
“咳……月儿,不得无礼。”
金月儿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家义父已经站在了房门前,却是心道:无礼,你数日前让我去试探他时怎不觉得无礼?
但毕竟有陈青牛这个外人在此,金月儿还是行礼道:“月儿见过义父,月儿告退!”
待金月儿离去,吕长峰这才上前,朝着主座一坐。
“飞燕剑庄,吕长峰!”
“陈青牛!”
江湖有酒 第十章 两吕
飞燕剑庄作为安庆县城内最大的两个江湖势力之一,庄中部署自不是那种小帮派所能比拟,所以,对于刚刚踏进飞燕剑庄的大门便遇到了金月儿,陈青牛并不感到意外。
他所以意外的,原以为金月儿与这飞燕剑庄是依附关系,却未曾料到竟会是眼前这位老庄主的义女。
“竟舍得让义女来试探我,果真就不怕我起了歹意?”当然,此话陈青牛也就在心里说说,他如今看上去虽有十五六的年纪,而翻过年关也才十四,任凭他心理年龄如何成熟,他目前也做不了什么。
一番客套之后,吕长峰再次开口:“若非不为和剑四在北氓山中见过陈老弟出手,老夫定会以为陈老弟是那铁拳帮暗藏后手之一,不过如今看来,陈老弟如此年纪轻轻就已是一流武人境界,想铁拳帮那两个老家伙也培养不出如此人才,陈老弟果真少年英豪。”
吕长峰本以为如此夸赞甚至不惜拉低身份眼前少年再如何也会谦逊几句,却没想到这乡野扮相的少年一开口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陈青牛直接道:“庄主既已知晓陈某不是那铁拳帮之人,为何还有数日前的试探。”
听闻此话,哪怕如一代庄主吕长峰,也不由得是微微老脸一红。
不过毕竟是一庄之主,无论定力还是应变之力都皆非金月儿那样的年轻后辈所能及,吕长峰淡淡喝了口茶,哈哈一笑,便打破了尴尬:“若非试探,老夫今日又岂敢任由陈老弟闯进庄中,此刻还与陈老弟相谈甚欢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但陈青牛又岂是那好相与之辈?只听他又是一句:“吕庄主是想招揽陈某?”
吕长峰本来喝茶,听闻陈青牛这又一句直接戳破他算盘的话,差点一口嘴里的茶水喷出了出来。
他硬生生咽下口中茶水,轻咳后两声才道:“前几日月儿回来便说陈老弟聪慧过人,老夫本还不信,如今一看陈老弟岂止是聪慧,简直……”
陈青牛站起身来,打断吕长峰还要说下的那些无用之语道:“陈某并不会在安庆县城久留,吕庄主好意陈某心领,陈某此番前来,只是因为心中有一疑问,想问贵公子几个问题,若是不便,还恕陈某叨扰了。”
言罢,陈青牛转身欲走。
少年老成!桀骜不驯!身世隐秘!
片刻之间,吕长峰心中对于陈青牛便已然有了评价。
见陈青牛欲走,吕长峰也赶紧起身,犹未死心,连忙道:“陈老弟何必如此急切,老夫早已差人通传,犬子有伤在身,行动颇为不便,故此老夫才与陈老弟多寒暄了几句,还请陈老弟勿急,坐着喝着茶水再等上片刻,犬子当是已在路上。”
陈青牛本想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去便是,但想了想,终究又坐了下去,刚刚那两次拆台便已经有以客欺主的嫌疑了,若是再不客随主便,那便真有些过了。
见陈青牛再次落座,吕长峰又端起了茶杯,眯着那双满是皱纹的老眼望向陈青牛,忽然似笑非笑道:“不知,陈老弟觉得老夫那义女如何?”
这一次,轮到陈青牛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了。
好在并未等候多久,飞燕剑庄少庄主吕不为便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进入了堂中,如今吕不为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之上,脸色惨白,气息虚弱,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北氓山中的少年豪气。
“是你!”
一见陈青牛,吕不为便颇为激动,甚至想要从轮椅上站起。
陈青牛道:“当日之事怪不得陈某,你等欲做黄雀,想让陈某做那捕蝉的螳螂,陈某未与你等动手便是不错,自不会救你与你那些手下。”
“你竟然还活着,那银风狼王不可能放过你,除非……”吕不为仿佛并未去听陈青牛的解释,而是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思维中,“除非你打杀了它!不可能,别说你只是二流武人,哪怕你是一流高手,也……”
吕不为再次想起那日的画面。
在他眼中的那个乡野少年已然身负重伤,而那银风狼王一番战斗之后,竟然开始吞吐血月之华向着妖兽蜕变,于是,深知不能再等的他让手下四位剑侍以地蛛网将那银风狼王缚住,而他则以寒锋剑施展绝学欲杀之,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那畜生其实早已化妖,吞吐月华不过是为了提升战力,而结果显然就是,哪怕身为一流武人,他也只是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陈青牛显然不知道这位飞燕剑庄少庄主在想什么,但方才的对话中,他捕捉到了四个字,绝对不会。
陈青牛猛然起身,向着吕不为走去,道:“少庄主为何知晓那畜生绝不会放过我?”
却在下一刻,在陈青牛丝毫未察觉下,吕长峰便已经挡在了他与吕不为之间,吕长峰提醒道:“陈老弟,犬子有伤在身,老夫虽看重于你,还望莫失了理智。”
虽然吕长峰方才突然出现在他和吕不为之间的方式让陈青牛微微诧异,但绝没有达到让他畏惧的地步,何况,这些天虽并未跨过那炼化天地灵气的门槛,但如此数日他体内元气虽未增长却也不曾损耗,若真逼急了,陈青牛甚至不介意暴露狼灵之力。
而就在陈青牛要开口时,反倒是吕不为先开了口,望着吕长峰恳求道:“爹,若是信得过孩儿,您和他们先下去吧,有些事,孩儿自会处理。”
吕长峰自然不乐意,哪有自己人帮着外人说话的道理,当即吹胡子瞪眼道:“老子信不过他!庄门前你几位师弟就被这小子揍了,要是你再被揍,咱们这飞燕剑庄……”
“爹!”吕不为提高了声音。
“行行行,小兔崽子你说了算,你,你,跟我走吧!”吕长峰指了指那两个侍女,便带着二人向着堂门口走去,不过嘴里却念到,“谁要是敢伤老夫独子,老夫就找他拼命,铁拳帮两个老混蛋老夫都不放在眼里,莫说……”
“我爹老来得我,让阁下见笑了。”经这一闹,吕不为已然收起了先前那丝激动。
对于飞燕剑庄的家务事,陈青牛自然也没有那份闲心,陈青牛开口便直入主题道:“那日陈某本在山洞之中,洞口已然封闭,在此之前,别说妖兽,连野兽都未曾有半只闯来,但狼群出现之时,你等恰巧埋伏在此,陈某需要一个解释,而对于方才你所说的绝对不会,陈某更需要一个原因。”
“不知在下所言,陈公子有几分信服!”
“你且说来,陈某心中自有判断。”
吕不为点头,开始讲述起他们一行的进山经历。
天黑之后莫入北氓山,此话,哪怕在安庆县城内,也同样有所流传,特别是那些未曾习武的寻常人,更是对此讳莫如深,而其中原因并非是因为山林之中的野兽,而是妖兽。
但吕不为身为一流高手,同行四位剑侍皆是半只脚踏入一流武人之境的高手,夜宿北氓山自然不在话下,何况,他等一行还带有庄中三宝之一的地蛛网,此网乃是由百年妖兽银月蛛吐丝所制,虽只有五人,但哪怕遇到那些刚刚蜕变成的妖兽,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起因,也从此处开始。
吕不为和四位剑侍进山本是为采一株珍贵草药凝元草,所谓凝元草,乃是能使习武之人凝聚内力晋升先天的神异之物,但如此珍惜之物,又岂是随处能见?于是不知不觉下,在进山五日之后,吕不为一行人虽未能找到凝元草的痕迹,却已然靠近北氓山深处边缘,若再往前,便是要真正踏入北氓山腹地。
一番抉择之后,吕不为终究还是放弃,他深知,哪怕是王朝内一些传闻中的修行者进入北氓山腹地都是九死一生,而他如今不过一介江湖中人,若是进了北氓山腹地,那还不是十死无生?他不过二十四岁,哪怕凭借自身努力,五年十年后在体内凝练出内力成为先天高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决定之后,他等一行人便开始往北氓山边缘撤离,而巧合,正是这时。
吕不为一行人深知北氓山中夜里最好不生火,如此情况下,夜里睡于树间林冠自然要比睡在地面要安全几分,当然,所谓巧合并非就是他们刚好就睡在埋伏的地方,而是他们看见,在北氓山外围山林竟然出现了一头银风狼王。
初看那头银风狼王,吕不为也很是心惊,相传,在北氓山中,什么狼王虎王那至少是相当于先天武人境界的妖兽。如此妖兽,要发现躲在林冠中的他们并不困难,短短片刻,他们一行人便已然商量好逃走之计,但令他们曾想到的是不知为何那头银风狼王似乎并未发现他们一行人的存在,而是依旧向着山林外围走去。
四位剑侍中的老三见多识广,立马猜出了一种可能,那头银风狼王很可能还未真正蜕变为妖兽,所以才会被其他妖兽驱逐出北氓山腹地。
于是,在地蛛网这颗定心丸下,吕不为一行人一路尾随银风狼王,直至出现在陈青牛所在的山洞之上埋伏,此前他们并不知山洞中有人。
“按照你所说,那那头畜生一开始便是朝着我来?”
陈青牛眉头紧锁,虽然语气表现得颇为不信,其实心中却已经开始寻找原因。那头虎妖身上的精肉?体内那丝微弱元气的泄露?难不成是胸口的纹身?又或者是其他?
吕不为点头道:“我和几位剑侍本不知山洞中有人,只当是其中有某种能助那银风狼王蜕变成妖兽的神异之物,所以并未直接出手,而陈兄弟出手迅速,我本想相助,但……”
陈青牛并没有再去追责吕不为当时为何要做那螳螂,毕竟,若换做是他说不定也会同样做法,素不相识,不雪上加霜便是极好,又如何指望得了对方雪中送炭?
“你的话,陈某信了。”
陈青牛再次起身,不过走了两步,忽然后知后觉,转头凝视着吕不为,道:“方才,陈某记得你让你父亲和侍女下去,陈某相信这些事那位背你回庄的剑侍早已经讲出,陈某不觉得你会做多次一举的事。”
“在下昏迷如此之久,四伯自然讲了,不过,在下之所以让家父离去,是因为在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一次,吕不为压低了声音:“受伤这些日我虽昏迷,但意识却很清醒,反复回想下,在下有一个猜测,阁下应当便是一位修行者。”
江湖有酒 第十一章 买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见陈青牛言语突然激烈,吕不为再次压低了声音道:“陈公子不必紧张,若陈公子真是那传闻中的修行者,在下想与陈公子做一笔买卖。”
陈青牛大有深意的看着眼前瘫坐轮椅上的青年,反而笑道:“与虎谋皮?”
在城中数日,陈青牛在听取那些江湖事时自然也或多或少打探到了些许关于修行者的事,但无一例外,江湖中人提到修行者无外乎两种态度,畏惧,痛恨。
同道之外尽皆蝼蚁,这便是大多江湖人对于修行者的理解,由此不难看出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在世俗界的名声如何狼藉。
“咳咳,陈公子何必再来挖苦,”吕不为惨白苦笑,“那日北氓山中一事,确实是在下心存了不义之心,但在下敢以性命保证,哪怕陈公子真不敌那银风狼王,在下也不会见死不救,不知当如何做陈公子才能减去心中芥蒂。”
陈青牛摆了摆手,道:“那日之事不必再提,今日你刻意支开令尊与陈某独处,本就已是一种信任,陈某又岂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只是陈某初来这安庆县,那买卖一事……”
“陈公子莫要急着拒绝,听在下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吕不为又咳了几声,依旧压低了声音:“不知陈公子可曾听说过凝元草?”
“凝元草?”陈青牛同样压低了声音,倒不是他听说过此物,而是先前吕不为的故事中,也提到过此物。
看到陈青牛的表情,吕不为自然明白,于是,他便介绍起来:“所谓凝元草,乃是一种天地奇物,虽为同为植类,却比之寻常草木更能吸纳日月精华,此草种子长年沉眠于泥下吸收日月之精,每百年便会发一次芽,幼芽生长只需一日便可成熟,此,便是凝元草。此草内蕴含一种神异之气,寻常人若是食之,便可力大无穷、体若金石,而习武之人若以其为主,辅以数味老药,有八成可能能在体内凝练出内力,晋升先天,而至于修行者,吕某虽不知具体有何效果,但吕某敢拿人头担保,必定同样有益。”
“你如何敢如此肯定?”
虽神色不变,但陈青牛内心早已经是惊喜至极,他如今本就卡在炼化灵气的瓶颈,此物若真能让习武之人凝练出内力,那么他敢肯定于他的修行也必然有用。
城中数日,虽未真个遇见,陈青牛也已然猜晓,那些江湖上所谓凝练出内力的先天高手,其实理论上便是如他一般凝练出元气的炼气境修士,虽不知二者区别何处,但陈青牛敢肯定一件事,若眼前这飞燕剑庄少庄主所言不虚,那凝元草便是他如今迫切之物。
“在下如此肯定,自有原因。”
说话之际,吕不为忽然艰难伸手从袖口拿出一张兽皮,兽皮上有弯弯扭扭的线条,形似地形图,吕不为道:“凝元草便是此图上记载,而此图,本是一位修行者之物,至于为何会流入在下手上,其中牵扯一些江湖上的恩怨,请恕吕某无法告知。”
陈青牛也并未追问,只是沉声道:“吕少庄主敢如此豪爽掏出此图,就不怕陈某生出恻隐之心杀人夺宝?陈某这些时日来可是听闻,但凡修行者在这江湖上皆是声名狼藉之辈。”
若是以往,吕不为自然要如陈青牛所言豪爽着来一句“若我堂堂飞燕剑庄少庄主在自家庄中都还要担心被人杀人夺宝,那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听了笑话”,但如今,也许是他在北氓山中的经历,也许是因为他面前站着的是陈青牛,他只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你!”
“为何信?”
陈青牛虽然紧紧盯着那张地图,却没有半分要动手去接地图的意思。
“人待我如何,我便待人如何。陈公子方才只因吕某只言片语便信了吕某,吕某要是信不过陈公子,你我二人又如何能谈到这步?”
陈青牛点了点头,从吕不为手中接过地图后道:“吕兄需要陈某做什么?”
吕不为道:“一件事,一月之后替吕某参与那场事关整个安庆江湖的帮派比试,排名那些皆不重要,介时铁拳帮副帮主马楚阳必定会参加,替我杀了他。”
陈青牛道:“为何非要等到比试,现在不能杀?”
“半月前从府城来的银玄卫刘大人便已以监察使身份住进县衙,比试结束之前他不会离去,而城中算上家父也不过三位先天高手,那马楚阳便是其中一个,若现在杀之,必定会惊动那位大人,不过比试擂台上生死各有命,那位刘大人即便与铁拳帮走得颇近,也绝不敢违反朝廷律例当众出手干预阻拦。”
陈青牛目露沉疑道:“有风险!”
吕不为点头,并没有奉劝,反而同样道:“确实有很大风险。”
“吕某前面进北氓山寻那凝元草便是为了尽快晋升先天,好在比试中与他一战,哪怕杀不掉,拼个两败俱伤也是可以的,只是如今却……”吕不为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被一层层白布包裹,那日受了银风狼王一爪,已然落下暗疾,哪怕好了,别说凭借他自己的能力晋升先天,或许以后与寻常的一流武人对战,都不一定能胜之。
陈青牛却道:“陈某是说,如今进北氓山有风险,听闻最近山林外围也会有妖兽出没,我方才看了下地图,做记号的地方应当便是你上次去过的那几处,如今只有两处没做记号,皆已经深入已然深入北氓山腹地,虽只是腹地外围,但想要进山,必定凶险重重。”
“富贵险中求!”
忽然,吕不为道了一句,随后笑道:“陈公子敢明知群狼环伺还要毅然决然杀出,吕某相信,陈公子绝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陈青牛也同样笑了,不再去看地图,将其收好,却伸手轻轻拍了拍吕不为的肩膀,认真道:“陈某初来乍到,于这城中本无半个好友,如今你们庄中那个叫林牧之的弟子算一个,你算半个。”
“林牧之?”
吕不为哪怕努力回忆,也依旧想不起庄中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下一刻却是笑道:“为何吕某只算半个?难不成陈公子……”
“我叫陈青牛,吕兄不用如此生分。”
吕不为虽然心中对于这半个一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见陈青牛都不再计较他之前所做,他又何必还自讨没趣的一直喋喋不休呢,只道:“既然兄弟如此说了,我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兄弟比我小上几岁,叫小兄弟又显得生分,以后便叫兄弟青牛如何。”
陈青牛点头,对此并没有意见,忽然问到:“吕兄,如今距离那比试还有多时限?”
“应当只余下二十日左右,”但陈青牛一问这话吕不为如何还不懂其中意思,立马挽留道,“青牛,你这是要?便是去寻那凝元草也不急这一时,哥哥我虽身体欠佳,但这酒还是………”
“不许喝酒!”
一个女声忽然出现在堂中,陈青牛自然记得这个声音,而吕不为那自然更是刻骨铭心。
“哥……”突然出现的金月儿连忙来到吕不为身前,撒娇道,“哥,你都这样了还想喝酒,要是让义父知道,还不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但吕不为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他脸色突然一冷,道:“月儿,你何时来的,还是说你一直……”
金月儿满脸委屈,娇滴滴的模样,比她在客栈中妖娆的模样更令人想要怜惜。
但这对陈青牛显然没用,对从小看着她长大虽非亲兄妹但却比亲兄妹还亲的吕不为那就自然更没用了,但吕不为深知金月儿的性子,也不再多说,只道:“唉,罢了,今日之事,万不能让爹知晓,否则……”
“哥放心,月儿知晓轻重,可是哥,那地图乃是咱们庄中三宝之一,你就如此轻易拱手让人,这位陈公子……”金月儿故意拖长了声音,“可非那易于之辈,要是他言而无信,那哥……”
吕不为赶紧道:“月儿,不得对青牛无礼。”
“无礼?岂止是已经无礼了,数日前我不过就前去试探试探,这小子可是差点杀了我了。”但此话,金月儿也就在心头抱怨。
金月儿连忙借着机会对着陈青牛施了一礼,笑盈盈道:“陈公子,月儿这厢有礼了。”
陈青牛自然不吃金月儿这一套,直接对着吕不为抱拳道:“吕兄,二十日期限,陈某必定回来践行约定。告辞!”
“好,青牛途中务必当心!咳咳咳……”吕不为同样抱拳,却牵动伤口,一连好几声咳嗽。
“等等……”却在这时,金月儿猛然出声。
陈青牛转身望去,数日前的夜晚他记忆犹新,自己初入城中,这女子便来连番试探,虽不知是其本意还是那位老庄主的意思,但对于这美貌女子,陈青牛已然有些心怀芥蒂,但金月儿毕竟是吕不为的妹妹,如今,虽相处不久,他也将这性情豪爽的飞燕剑庄少庄主真心当了半个朋友,有些关系他虽然不在乎,但他并不想让这这个刚认的朋友为难。
陈青牛还是开口问到:“不知金姑娘还有何事?”
金月儿先是看了看自家哥哥一眼,这才看向陈青牛,忽然,只见她一脸认真,斩钉截铁道:“我也要去!”
“不行!”
“不能去!”
江湖有酒 第十二章 入山
飞燕剑庄,聚客堂中。
独自久久出神的少庄主吕不为正欲用手去拨弄轮椅想要换个稍微好受的姿势,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猛然出现在其身后,扶着他缓慢挪移,靠了个还算舒适的位置。
对于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父亲,吕不为并不感到意外,他背对着父亲,并没有被抓了个现形之后的害怕,反而试探着问到:“孩儿是否做错了?”
吕长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望着堂外某个方向,叹息道:“为儿,你可知为何如今铁拳帮有两位先天高手,咱们庄中仅为父一人,这安庆县城的江湖势力,却依旧是平分秋色?”
吕不为并未多想,一口答道:“朝廷!”
“呵呵,此话只对一半。”
吕长峰笑着点头,对于吕不为能有如此大局观,身为人父的他自是欣慰,却一转口,又道:“但另一半你却不知,爹如今告诉你,那便是势。咱们走江湖的武人比不得那些一人便可占一座山头的修行者,一人再强,顶了天也不过先天境界,说到底,终究不过凡夫俗子。你可知爹为何这些年广招门徒却从未传授他们一招半式,反而随手就交与你那数位剑侍伯伯代为统管?呵呵,爹三十岁入先天,至今已三十二年,要培养一位先天高手爹自认没那个本事,但要培养几十上百个一流武人,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武人终究是武人,一辈子,别说一流武人,就是凝练出内力的先天高手,又能如何?以一敌十,二十?若是一百一千一万呢?爹讲这么多,是要你明白,武人就是武人,比不得那些飞天遁地的修行者,人力终有尽时啊,只是,这势却不可挡。咱们飞燕剑庄如今弟子数千,下属帮派占这城中大半,这便是势!别说铁拳帮里那头下山虎和那姓马的杀不了爹,就是他们有那实力,哪怕朝廷不管,他们又岂敢动手?咱们有如此大势,又何惧于他?莫不成你以为这江湖看的是爹这样半只脚棺材的老家伙,呵呵,江湖自古便是年轻人的江湖,更是那些籍籍无名者的江湖,人多力量不一定大,但势众,就必定无惧。”
“孩儿受教!”
只是吕不为沉思片刻,却依旧在思考自己的问题,道:“可孩儿依旧觉得孩儿做得没错,无论是和四位伯伯进山寻药想尽快提升到先天境界与那姓马的玉石俱焚,还是方才孤注一掷与那位陈公……青牛老弟的买卖,孩儿觉得都是对的。孩儿以为,铁拳帮那姓马的必须要死,他既然能区区二十岁便能踏入先天境界,谁又保证他三十岁四十岁还困在这个境界呢?先天之上,便是那传说中的武道之境。何况,自他加入铁拳帮,咱们飞燕剑庄处处受打压,门中弟子处处受欺辱,连那安庆府衙里的那位庞大县令都成了墙头草,若让那姓马的猖獗下去,恐怕再过几年,或许要不了几年,咱们飞燕剑庄……”那几个字,吕不为并不想当着父亲的面说出。
“唉,你这小兔崽子!”
吕长峰只是笑骂了一句,武道之境?有些事,他这个活了六十余年的老家伙又如何看不清呢,只是很多话很多道理他不愿再说起。
心系剑庄未来!少年热血意气!
有些道理,不是用嘴巴讲的,不去经历,如何能成长?但吕长峰还是提醒道:“今日之事爹可以装做不知,月儿爹可以不管,但你……那个姓陈的少年,你与他做半个朋友就是最好!”
父子二人,皆不再言语,皆是向着剑庄外的天空往去。
~~~~~~
北氓山中。
头顶灼灼烈日,四周兽吼虫鸣,山道高低起伏之间,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徐徐而行。
若说天下间的女子在男人面前都有优势,那么金月儿至少能比得上两个女子,哪怕哥哥吕不为阻拦,哪怕陈青牛油盐不进,她如今依旧跟了出来。
只是,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打理她名下那个青风帮更难的事,那便是走山路。
陈青牛脚步不停,金月儿缓缓跟进,一前一后,前者如履平地,后者早已经是香汗淋漓。
“陈公子……”金月儿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迎上陈青牛那不近人情的目光后,连忙识趣的将那些到嘴边的言语又吞回了肚中。
血月升起,夜幕降临,二人匆匆吃了些许干粮后,便择了一棵林冠茂密的大树,纷纷跃上枝头,以便歇息。
陈青牛择了一根视野开阔的枝干,盘腿而坐,道:“我需要打坐恢复体力,你可以入睡,不过,我奉劝金姑娘不要睡得太死,山林中能上树的畜生也长了利爪尖牙,还是小心为好。”
其实,在庄中金月儿偷听时陈青牛便已经知晓,只是他并没有打算隐藏修行者的身份,也并没有在飞燕剑庄久留的意思,更不知吕不为会与他做买卖,心道本就是人家的地头,故此才并未点破。
金月儿笑眯着眼睛重重点头并未开口,虽然知道陈青牛是一位修行者,但如今她反而不惧,在她看来,一路上都以“陈某”自称的陈青牛此刻能用“我”而非“陈某”,这已经是一件令她很开心的事。
金月儿内心其实明白,以眼前少年的心思缜密自然早已经猜出了她死皮赖脸跟来的目的,但也正因为她明白,这一路上哪怕脚底磨了泡,身上的裙子被带刺的灌木撕碎了几道,皮肤上已经起了红点,她都没有半句抱怨。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老娘既然给了你机会,你要抓不住,那老娘打死你都是你该死。”
从小便长在飞燕剑庄那样的富贵之地,义父又是整个安庆县城内仅有的数位先天高手之一,事实上金月儿依旧不开心,哪怕她已将当年鸠占鹊巢的杀父仇人手刃,哪怕已然她夺回了生父当年一手创建的青风帮并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犹胜当年,她依旧活得不开心。
江湖上,她是令人既痴迷又畏惧的青风帮主花娘子,飞燕剑庄内,她是同门们爱慕生情的二小姐,但,唯有她自己心中最清楚,这所有的一切,是义父给的,是飞燕剑庄给的,是当年生父未被人毒害,义父那时还只是江湖上一介无名小卒时,生父用一只胳膊换来的。
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挣来的!所以,她很想做一些事,一些她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死,她也在所不惜。
月渐枝头,走了一日山路的金月儿很快睡去,陈青牛自然不晓得就在他打坐恢复之时,身旁不远处那个只比他大上数岁的少女心中竟然已经闪过如此多的念头。
不过,沉浸在修行中的陈青牛此刻很是惊异,他虽然依旧不能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入体,却能很清晰的感知到这山林之中天地灵气的浓度比之在安庆县城内竟然要浓郁上至少五六分。
“莫不成这便是那些大修行者占山称祖的原因?”
陈青牛也只是如此一想,对于这个世界,他所知其实依旧还是很少,对于修行者,那自然那就更少了。
但他并不担心,也不害怕。
修行,他有夜传授的修行法门,神通,他有胸前的神秘纹身铜牌,半个月他还只是北氓山边缘一个小山沟里的农家小娃,而今他已是在体内凝练出元气的修行者,连安庆县城两大江湖势力之一的飞燕剑庄他都敢闯,这北氓山,何惧之有?
很快,陈青牛再次静下心神沉浸于修行当中。
在山洞中时他便发现,哪怕不吞食精肉五谷,体内元气运行周天时依旧能恢复体力与养蕴精神,事实上半个时辰前,他一路奔行所耗费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然恢复,如今他依旧沉浸修行状态无外乎一件事,便是去尝试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
事实上,在这短暂的片刻内他已经尝试了数十次,可他依旧不愿意放弃,他相信成功只会在下一次,而不是半途而废。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二人再次动身向着北氓山深处走去,原本一路风平浪静,当天夜里同样未曾生火,同样藏身林冠,但深夜子时,陈青牛和金月儿同时被惊醒。
从修行状态苏醒过来的陈青牛自然更是惊疑,修行之中他虽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感知天地灵气上,但六识依在,要知道,陈青牛已然是凝练出元气的修行者,他的六识已然不是寻常江湖中人能比的,可即便如此,树下那畜生体型如此巨大,陈青牛依然没有提前警觉。
树下,是一头体型近两丈高的黑色巨熊,此刻正以其庞大的身躯狠撞树干,那巨熊发出阵阵嘶吼,一双熊目死死盯着陈青牛所在的林冠位置。
“妖兽?”
这个念头刚一生起,便立马被陈青牛否决了。
在城中数日,对于妖兽陈青牛自然有所耳闻,哪怕是之前在山洞外遇到的那头银风狼王,其实也依旧不能算作妖兽,充其量也只能算一头即将化妖的野兽。
所谓妖兽,妖字在前,兽字居后,就如同江湖中的武人一般,重便重在前面那个妖字,何为妖?万般生灵,超脱其本能,行反常怪异之举,生怪诞迥异之相,皆可称妖。
何况,若真是能与先天高手一战的妖兽,就以树下那头的体型,这区区数人合抱的大树在其一撞之下便会断开,又如何能经受住如此多次的冲撞。
“你就在这里,或者用你的轻身之法跳转到周旁林冠中,不过务必小心,树间有蛇虫异类,等我……”
心下已有判定,陈青牛也不再迟疑,转身正要去叮嘱金月儿,却在转身之时,对上了一张祸国殃民的美艳脸庞。
不知何时,金月儿已然出现在陈青牛身后,此刻脸色惨白,眼中尽是惊恐,只见她突然伸手猛的抱住陈青牛,声音颤巍巍道:“陈公子,月儿怕怕……”
江湖有酒 第十三章 相处
若换个寻常男儿,如此美人在怀,少不得也要浮想翩翩,而陈青牛却只是轻轻推开金月儿,便跳下了林冠。
观察入微,行事警惕,陈青牛从未觉得这是他的优点,因为看了便会多想,而想了,那自然便要追根问底。
在山洞中时他心中其实便有所猜疑,于是,便有了飞燕剑庄一行,虽说从吕不为口中他心里的那丝猜疑已然得到了证实,但时至此刻他才终于敢确信,这头巨熊,确实也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见陈青牛跳下树干,巨熊也停止了它的疯狂举动,此刻的它直立而起,一股磅礴气息自那张开的巨口中吐出,似是兴奋,又似是在示威。
陈青牛自然没有动手之前还要抱拳作揖的习惯,何况面前本是一头畜生,事实上脚刚沾地,他的身形便已经朝着巨熊冲去,拳风已出,拳头之上流动着丝丝元气,一动手,便是他如今的最强一击。
巨熊好似也感受到了陈青牛这一击对它的威胁之意,竟然稍稍迟疑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在陈青牛即将靠近之时,巨熊便已然在躲与战之间做出了决定展开了进攻之势,当然,这也是它的本能,熊入山林本就无敌,哪怕百兽之王见了它也不敢欺近,又何况只是一个区区人类。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强大的撞击力导致空气也如同被压缩了般,随后猛烈向着四周扩散开去,如水般激荡起层层涟漪。
“吼!”
似是吃痛,又似是在宣泄内心的愤怒,在陈青牛的拳头击打在巨熊腹部时,巨熊发出一声震耳的吼叫。
“怎么可能?”
陈青牛震惊之极,他敢确信自己先前的判断没错,眼前这头巨熊绝非已成妖兽,但他如今这一拳连那银风狼王都能打得碎裂,这巨熊为何……
却也由不得陈青牛多想,在他拳头打在巨熊腹部之时,头顶上一只巨大熊掌已然狠狠朝他拍来,陈青牛见此哪还敢僵持,出拳之手连忙再次运力,这才借巨熊腹部传来的反震之力往后翻滚而去堪堪躲开。
下一刻,巨大的熊掌如一颗炮弹般狠狠砸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溅起阵阵烟尘。
“好险!”
晓是以陈青牛敢和银风狼王以伤换伤的强大内心,也不由得暗自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巨熊之力,果然不是寻常野兽能够比拟。
但,震惊归震惊,哪怕再心有余悸,陈青牛的脑海中依旧在思考方才的问题,短暂的交手间他也更加确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然而,可这巨熊若非妖兽,又如何能抵挡他凝聚了元气的一拳之力?
“陈公子当心!”
却在这时,林冠上金月儿的声音忽然传来,陈青牛心头暗骂了一声不好,后退的身形连忙再次往着巨熊冲去。
战斗之中的陈青牛自然不会放松警惕,他所担心,乃是金月儿的声音必然会引起巨熊的注意,若这头蛮熊转了目标,以金月儿如今所在那棵树的大小,绝对不能经受住巨熊一撞,而若是金月儿也加入战场,且不说陈青牛会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哪怕是不在意,他也不希望自己如今唯一的底牌就过早被人注意。
“狼灵之力!”
但事已至此,陈青牛也已然管不得那般多了,他想速战速决,在向着巨熊冲去的那一刻,暗自间已然施展了铜片赋予他的神通。
只见,陈青牛高高跃起,右拳挥出,向着巨熊猛击而去,而若是细看,又会发现,在浓郁的月华之下,陈青牛的拳头上竟然有一层浅白色的虚影,那是一只狼爪的形状。
在经受了陈青牛先前那一拳,巨熊便已然震怒,如今,见眼前这个瘦猴子般的人类竟然还要故技重施,身为山林霸主的它,威严何存。
何况,经受了方才的那一拳,已然生出了些许灵智离化妖不过一线之隔的它,索性已然不去抵抗,它知道,眼前这个人类的拳头除了能让它吃痛外并不能给它造成真正的伤害,它更清楚自己的优点,那便是力量和防御。
原本已然四肢着地的巨熊再次直立而起,只见它两只比陈青牛身躯还粗壮的熊掌向外分开,在空中划出两个半月状的轨迹,它已经做好了再经受一拳的准备,但它绝不会再给眼前这个瘦猴子半分逃离的机会。
陈青牛如何能看不穿巨熊的意图,但且不说此刻他人已腾空退无可退,哪怕是能避,他也不会去选择。
生死之战,陈青牛素来都是果决之极,不想死不等于怕死,既然不怕,又何来的恐惧。
狼灵之力凝聚的爪影很快便接触到了巨熊的腹部,陈青牛看见那里撕裂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而在他不断地用力之下,那道伤口也在不停的扩大。
“死!”
已被巨熊双掌抱住的陈青牛大喝一声,猛然再次提力,体内那本就不多的元气统统涌向凝聚狼爪虚影的右臂,只见其右臂往下一挥,巨熊整个腹部从上到下被划开了一道近人高的口子。
以拳破防,以爪扩伤,这,便是陈青牛的决定。
“砰!”
只是刹那之间,巨熊那庞大身躯中肥厚的内脏便再也经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从那道巨大的伤口中喷薄而出,伴随着哗啦啦的流动声,陈青牛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双原本正向自己身体挤压的熊掌上传来的力道也在渐渐减弱。
若是此前,他想要冲脱很是容易,但如今陈青牛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现实,他又元气透支了,体内那只有头发粗细的几丝元气并不能经受住他如此消耗。
“轰!”
巨熊倒地,没有巨熊双掌之力支撑的陈青牛也狠狠坠下,还好,身下是一地浓肠,哪怕沾了一身腥臭和鲜血也总比从这数米高直接砸在地上要强,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那令人恶心的巨熊内脏,而是一个温暖且柔软的怀抱,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女人体香。
“不好意思,奴家忽然发现又不怕了!”
站在血泊和浓肠内脏之上,金月儿好似并不在意身为少女的她如今裙子和身上到底还有几处干净的地方,只是望着被她抱在怀中的陈青牛,淡淡一笑。
陈青牛并未开口,事实上在经受了第一次透支元气之后他就已然有所防备当下的局面,在体内元气透支的下一刻,他便已经默默运转起了太上感气篇从自身血肉中炼化出了一丝微弱的元气以供他恢复体力,所以,他如果想说什么是可以的,但他只是暗自闭上了眼睛。
而对此,金月儿只是再次笑了笑,身为一流武人的她如果此刻要杀陈青牛那自然是易如反掌,而以陈青牛的谨慎又如何能想不到这个事关生死的风险,她笑也正是因为她了解陈青牛,当陈青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心中就已然明白,认识数日,唯有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信任。
在欢喜之余,金月儿趟过血泊抱着陈青牛来到先前那棵巨树之下,替陈青牛摆放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姿势后,她也并没有闲着,作为飞燕剑庄二小姐的她自然不是那种只知晓打打杀杀的寻常江湖武人,从小有名师教导的她对于简单的药理也会上一些,山林之中,最多不是凶猛野兽,自反而是那些林木花草,而其中多数,都蕴含些许寻常药效。
“陈公子歇息片刻,月儿这就去采些补养气血的草药回来,陈公子放心,月儿不会走出太远。”说完,金月儿便匆匆离去。
在金月儿离去不久,陈青牛便已然再次睁开了眼睛,经过体内那丝强行凝练出的元气在体内流转,他如今其实已然能够正常坐立行走,但他并没有急着打坐修行,当然,哪怕是修行若不能吸纳天地灵气于如今的他而言依旧没用,唯一有用的那自然便是那头巨熊身上的精肉,只是此刻距离破晓还有将近一个时辰,陈青牛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生火吸引山中那些妖兽的注意。
扭头望着不远处的金月儿,陈青牛并没有去想这个飞燕剑庄的二小姐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殷勤,他相貌平平,又只是个半大孩子,像什么前世小说中的穿越者魅力四射吸引美女倒贴如云此类的事陈青牛从来不相信,虽接触不久,但对于金月儿这样的女人陈青牛也有所了解,长在飞燕剑庄,又非是亲生,若说生得普通那也罢了,但却翩翩国色天姿,如此一个女人看似光彩照人,而所要面对的现实其实并不比他在小山沟中为了一日生活温饱要操心的事会少上多少,突然,一个修行者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收回目光,陈青牛换了个靠坐姿势,一番战斗下来他发现其实巨熊能承受他一拳不死,并不是因为其比银风狼王就要强多少,只是因为其体型所赋予的优势,在他第一拳打在巨熊身上时大多数力道都被其庞大的身躯分散罢了,陈青牛如今思考的唯有一个问题,这巨熊也好数日前的银风狼王也罢很明显皆是冲着他来,而其中缘由到底为何?不过就在陈青牛脑中刚刚升起这个疑惑时,脸上就露出了一丝震惊和欣喜。
“这是……熊灵之力?”
不由得,他连忙低头去看胸前的铜片纹身,刚刚他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很确信铜片纹身这次并没有异动,可既然没有异动,为何又会……
下一刻,陈青牛立马收回了目光,因为前去采药的金月儿已然往着这边走来,很快便笑颜如花来到陈青牛面前,柔柔道:“陈公子,来让奴家喂你吃药!”
江湖有酒 第十四章 线索
服下金月儿塞入口中的那把草药,陈青牛只觉得一阵苦味自舌尖弥漫开来,若非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会加害于他,他甚至毫不怀疑方才放入他口中的就是一把路边随意扯来的杂草甚至是毒药。
好在,金月儿采摘的草药确实有几分效果,再配合体内元气的运转之下,只用了片刻功夫陈青牛便已能行动自如,甚至他隐隐察觉连体内元气也恢复了两分,不过,要想真正将那些消耗的元气恢复到饱和,还是需要炼化精气,至于精气何来?自然便是那头巨熊身上的精肉。
血月渐渐隐去,距离破晓依旧还有些许时刻,经此一战,陈青牛自然也无心打坐去感应天地灵气,以陈青牛前世对于丛林法则的了解,深知这巨熊出现的那一刻短时间内周围便不会再有寻常野兽出没,于是,在由红转黑的夜幕下,一男一女皆背靠着巨树,默然静坐。
“金姑娘方才为何不动手?若杀了陈某,此处离县城不过百余里山路,以金姑娘的脚程,不出一日,必定能返回城中。”忽然,陈青牛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破晓前的黑暗笼罩了四周,所以没人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何神情。
“杀你?为何要杀你?救了你,本姑娘可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杀了你,本姑娘承认你是凌驾于我们这些江湖武人之上的修行者,可那又如何,你是,杀了你我就能是?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那穷酸样,能有个啥宝让本姑娘起杀心的?”显然是被陈青牛这突然的问话弄得有些生气,金月儿一口一个“本姑娘”,连语气中都带了一丝愤怒与不屑,早没了平日里的敬畏。
“我明白了!”
陈青牛的声音依旧那般不近人情,虽然说出来只有短短四个字,但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个站在血泊与腥臭内脏上不顾女人美丽也要接住他的倔强身影,那个前一刻还如小女儿般瑟瑟发抖下一刻却已经不惧凶险跑进山林去为他采药的潇洒背影。虽然陈青牛知道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他有什么个人魅力,虽然金月儿不做这些他也不可能死在这里,但他知道,这世上最简单的好不是你要不要或者你要什么,而是别人愿意为你做以及做了什么。
陈青牛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难得笑道:“金姑娘,虽然我知道你此次非要跟随进山是为了替吕兄也争取到那一分凝元草的机缘,其实,你不来我也未曾想过独吞。不过无论如何,今夜之事我都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什么事,哪怕不惜性命,以后只要金姑娘你开口,我也定会去做到。”
殊不知,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陈青牛了,殊不知,当他愿意去欠人人情时他就已经真正融入这方世界了,只是这一切,哪怕连陈青牛自己都未曾察觉。
“此话当真?”
当然,金月儿自然就更不知了。原本还心怀怨念的她在听到陈青牛这几句话后立马就兴奋了起来,用带着一丝少女狡黠的口吻道:“果真无论什么事?”
陈青牛道:“陈某素来不欠人人情。”
对此,金月儿只是以很短的沉默回应,不过,就在下一刻只听她传出一阵大笑,笑声好似那茶坊中买中了骰子大小的赌徒,只听她兴奋道:“那你可知江湖上他们都叫我什么,他们叫我花娘子,那你可知我这美名从何而来?咯咯,既然你说你欠我人情,那好,那你现在便还了吧,赶紧的,把衣服脱了,咱们就在……哎,你要干嘛,你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吗,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言而无信,你给本姑娘回来……我怕!”说着说着,金月儿便看到黑暗中陈青牛那模糊的身影已经走远,前一刻的得意顿然全无,她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天边露出一缕红霞,地面上早已经升起了火堆,熊肉在树枝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在火堆前,陈青牛正闭目打坐恢复元气,金月儿则用树枝拨弄着面前的篝火。
关系破冰后的金月儿早已经没了那丝对陈青牛的畏惧,此刻一边拨弄篝火,一边小声骂骂咧咧“叫你欺负我,叫你言而无信,叫你……”,只是很快,她的视线便被一道景象所吸引。
她看见不远处那堆腥臭的巨熊内脏上竟然有一抹鲜艳的绿色,那绿色格外显眼,甚至连其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绿色,只见,那抹绿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竟然化作了一棵鲜艳的嫩芽。
见此,金月儿连忙起身来到了巨熊内脏前,她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仔细观察着这神奇的景象,觉得很是有趣。
嫩芽还在成长,根须还在扩散,只是刹那之间翠绿色的嫩芽便已然长为了一棵数寸高的怪异小草,小草根茎笔直,没有半片叶子,唯有其顶部位置有一成年人小拇指粗细的浅白色果子。
“凝元草!”
金月儿只觉得心跳加快,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小在飞燕剑庄长大,对于庄中三宝之一的地图她自然早就已经偷看过,而眼前这棵小草,无论形状还是其生长特性,确实就是地图上记载的凝元草。
没有片刻犹豫她便已然踏出脚,想要踩着那些令人恶心的内脏去将那棵凝元草摘下,然而也就在她脚刚刚踏出之时,一条有力的手臂便将她拉了回来,那力道很大,甚至让她连同身体都往后一连退了几步。
“你看!”
突然出现在金月儿身旁的陈青牛只说了两个字。
原本还想质问两句的金月儿连忙顺着陈青牛所指看去,她看见,地上原本高高鼓起的那堆巨熊内脏竟然在快速间如同失去了水分般干瘪着,只是片刻功夫,那些内脏器官便变成了如同被风干了的片状物,那些片状物又在空气中迅速分解挥发,只是眨眼间,面前那一堆巨大的巨熊内脏连同着她刚刚看到的那棵凝元草一起都已经挥发殆尽,只留下了一堆排泄物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
“呕!”
这一刻,金月儿是再也撑不住了,甚至连跑都懒得跑了,直接就蹲在地上哇哇大吐了起来,直到将方才吃的烤熊肉吐了个一干二净后她才再次抬起头,然而一看一下,她便又忍不住了,只能一口一口的干呕着胃酸,好半会才艰难道:“你,你能不能从那里边出来?”
“金姑娘可以不看!”陈青牛原本正蹲在那堆剩下的排泄物中一手拖着地图,一手拨弄着方才那棵凝元草所在的位置,听到金月儿的声音他平淡的回了一句。
事实上在金月儿发现这边古怪的时候陈青牛便已然从修炼状态醒来,那些巨熊精肉炼化起来很容易,但除了让他丹田内那丝元气恢复如初,也并没有更多的效果,所以金月儿方才看到的一幕陈青牛其实也已经看到,甚至在金月走过来之前他便已经确定了方才那株幼苗确实就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凝元草。但,陈青牛依旧阻止了金月儿,不是他想,而是不得不为之。
在金月儿抬脚之前,陈青牛便已然发现了端倪,他看见那扎根在巨熊内脏上的根须在快速生长的同时竟然犹如活物般在疯狂的蠕动,他猜测那是凝元草的根须在吸收那些巨熊内脏上残留的精气,而事实也是如此,只是短短刹那,凝元草便已然将所有残留精气吸收殆尽。刚刚若是金月儿冒然走近,陈青牛并不敢保证那些根须会不会将金月儿缠绕作为又一份养料,索性这才急忙阻止。
而陈青牛如今蹲在那堆排泄物中自然也不是为了享受那冲天的恶臭,他在找一个东西,很快,陈青牛便从那些排泄物中走了出来,手中也多出了一个犹如豆壳般的小颗粒。
拿在手中,陈青牛仔细看了看后这才再次看向一旁还在干呕的金月儿道:“金姑娘,这颗凝元草种子外壳还很新鲜,上面有少量泥土,说明这头巨熊吞食它的时间并不会太长,咱们只需要寻着那头巨熊来时的痕迹,就……”
“呕!离本姑娘远点,你这个……呕!”
对此,陈青牛只有无奈着摇了摇头。
寻了一处水潭,简单将身上清洗了一番后,陈青牛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等待着金月儿。
他目眺远方的山林,那是小山沟的方向,也是他这一世活了十三年的家所在。
不是修行就是争斗,难得静下心来,陈青牛才猛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离家已有近一月时光,或许,父亲母亲以及那些兄弟只当自己已经死了早已经再次投入了到了生活的琐事中去了吧,或许,村里那些同乡早已经忘了这世上有过陈青牛这么一个人吧,又或许,调皮的阿七还是那般调皮,只是每晚再不能去那块家门前的青石上叫他的阿哥回家睡觉吧。
“咦,你怎么在哭?”
不知何时,已然清洗干净的金月儿已经走到了陈青牛身前,她看见陈青牛情绪低落,眼中尽是悲伤和隐隐泪光。相识以来,金月儿对于陈青牛的感官一直都是那种少年老成、心思缜密、生人勿近之类,哪怕昨夜与巨熊的遭遇使得二人关系已有所改观,但金月儿依旧不会觉得陈青牛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
“哎……”金月儿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那柔若无骨的素手轻轻拍了拍陈青牛的肩膀道,“陈公子何必难过,其实,方才哪怕陈公子偷看,奴家也不会说出去的……”
江湖有酒 第十五章 改变
寻着那头巨熊留下得痕迹,穿梭在山林之中,不知不觉,陈青牛和金月儿已然经历了数次大喜大悲,喜的是他们找到了数处巨熊刨坑后留下的痕迹,悲的自然是哪怕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有半点凝元草种子的踪影,也就更别提什么成熟期的凝元草了。
在这一次又一次悲喜之间,陈青牛心中也生出两个担心,若是他们找到了那处位置,而凝元草却真的只是种子状态他们该当如何?若他们还未走到那处位置,若只是如同巨熊一般还未化妖的野兽那便罢了,若是有妖兽盯上了他,他们又该如何?
在经历巨熊夜袭之后陈青牛已然能确定,这些超脱了普通野兽范畴的强大畜生,确确实实就是冲着他来的。
心头萦绕着种种担忧,转眼,已是三日过去,在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前,陈青牛第一次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在金月儿还未开始发问之际陈青牛便已将那张飞燕剑庄三宝之一的地图抛到金月儿手中,沉声道:“跨过眼前这条小溪,前方便是这北氓山腹地,也是那最后两处标记着存在过凝元草的所在,也是……”
“你怕了?”
金月儿哪怕不看地图,当那丝隐隐不安笼罩心头时,以她的聪明又如何猜不到他们离北氓山腹地已然近在咫尺。不知不觉,当心头的那丝侥幸消去,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最不愿意踏足的位置。
陈青牛会怕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恐惧本就是人的本能,何况眼前还是江湖中人谈之变色的绝地,更有相传,哪怕那些飞天遁地的修行者进了北氓山腹地也绝对九死一生。
“是的,我怕了!”对于金月儿言语的讽刺陈青牛毫不辩解,但话一转口,陈青牛又道,“所以我给金姑娘一个选择。”
说话之间,陈青牛从身上拿出了两物,正是在他从银风狼王那些残肢上取下的数枚狼牙和断爪,陈青牛道:“说句不违心的言语,初次相见我本以为金姑娘是那种靠姿容吃饭的江湖风尘女子,后来在剑庄相见我又以为金姑娘是那类高宅大院养出的富贵小姐,可这一路行来,哪怕你处处引诱于我说着伤风雅的言语,哪怕你大多时候看似毫不在意沿途的艰难,但我看得出,其实金姑娘只是在苦撑罢了,我更看得出,其实金姑娘想替吕兄争取那一分凝聚内力踏入先天的机缘是真,但金姑娘更想的,也是给自己争取一分踏入先天之境的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
猛然被陈青牛拆穿了真正意图,金月儿脸色如霜,却也就仅限于此,数日相处,互相了解,她不觉得陈青牛在这关键时刻会对她出手,“月儿刚刚失态,陈公子还请明言。”
“你知我并不喜江湖中的这些客套言语,我也并未觉得金姑娘如此做法有何不妥,人为已而争,天经地义,陈某亦是如此!”见金月儿那依旧不解的目光,陈青牛这才表明了他的意思,“前方乃北氓山腹地,金姑娘随我至此,其中艰难我就不必多言,而若是踏过此条溪涧,哪怕是我,也没有把握保命,生死之数,听天由命。所以,又为了怕金姑娘胡思乱想,我拿出这两样东西,此二物乃是银风狼王最坚硬锋利之所在,哪怕放于安庆江湖,也算得珍贵之物,金姑娘又是飞燕剑庄之人,其中意义,我也就不必多言。我的意思很简单,金姑娘可以拿了这两样东西回去,以金姑娘一流武人的身手即便是遇上了先前那头巨熊般的野兽,哪怕斗之不赢,想避退活命搓搓有余,而陈某若侥幸寻得凝元草,又侥幸活着回到安庆县城,必定会留两份送与金姑娘和令兄。”
“你……”金月儿原本那寒如冰箱的脸色顿时涨红了几分,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感动的,下一刻,却又泪眼汪汪,泫然欲泣,这一次可不是在客栈中那般做做样子,她觉得真的伤心,“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唯利是图之辈吗?”
“呵,呵呵……”哪怕红着眼睛,金月儿却依旧在笑,可明明在笑,却又是那般的让人心疼,“你只知我为何来此,那你可曾又知道,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以为这些年里我在飞燕剑庄衣食无忧就活得很是容易?你以为当年我生父为救庄主哪怕断臂而今报仇的为何依旧是我而不是庄主?你以为我想听别人叫我花娘子,做那江湖人口中见了男人就挪不动腿不知廉耻的下贱婊子?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给我选择?你以为你是谁,大修行者?你不过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山野放牛娃,你怕死是吧,我不怕,你不去,我去!”
说完,金月儿哪里还看陈青牛半眼,迈开了步子便跨过身前小溪,前方的山林林冠撑天,林间幽暗深邃,只是陈青牛愣神的功夫,便已然要消失于视野。
陈青牛摸了摸头,露出个苦笑,连忙跟了上去。好似前世也是如此,和女人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就如同在对牛弹琴,女人要是能讲得通道理,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的事了。
“金姑娘,方才……”“金姑娘,我刚刚……”“金姑娘,我就是个孩子……”“金……”
“小心!”
在追上金月儿后陈青牛有意无意想要打开话题,可是猛然间,他飞身扑出将金月儿猛然压在了地上。
顿时,大眼瞪小眼,哪怕陈青牛确实只是个孩子,可在这方世界,像他这般十五六模样的少年少女成婚论嫁的也并非没有,何况,金月儿虽嘴上一口一个花娘子,伤风雅的言语那是张口就来,但真正经受如此轻薄之举,和异性这般毫无距离的面对面接触,还真是实打实的头一次。
金月儿顿时脸颊绯红,微张着小嘴,正准备训斥眼前这个分明比自己年岁小上许多却老成近妖的轻薄无礼之徒时,陈青牛的手又猛然覆盖在了她的唇间,另一只手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哪怕连他自己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下一刻,一阵剧烈的狂风从二者头顶吹过,金月儿本就是以躺的姿势倒在地上,所以她看得更是清晰,一只足有水缸般大的紫红色蛙类从他们所在上空一掠而过,在其掠过之时,那数丈长的舌头猛然弹射而出,穿透不远处一棵数人合抱的巨树,收回之时,已然卷了头形似家猪的畜生,这一系列动作巨蛙皆在腾空时完成,随后转眼便消失于林冠彻底没了动静。好在,陈青牛早有先见之明,捂住了前者的嘴巴,否则必定又是一阵惊叫。
足足半个钟过去,在确定那头巨蛙真个已经走远后,陈青牛这才从金月儿身上移开,尴尬道:“形势所迫,陈某并非……”
“你说你不是不喜江湖那套客套之词吗?”金月儿同样起身,心惊之余,已然再次朝着地图所指方向行去。
陈青牛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紧紧追了上去,其实前世他就明白要得罪一个女人很容易想要哄一个女人很难,但他并不觉得先前的做法有何不妥。生死之大事,利字当头,在他记忆中电视上的任何一个江湖,不都是一向如此?
但越是往前,周旁的情况也就越是糟糕,短短行了不过数里距离,二人便已经遭遇了五次妖兽,好在,这些妖兽并没有普通那头狼王和巨熊般一开始就冲着陈青牛来,但即便如此,在陈青牛的万般警觉之下,二人也只是险之又险的刚好避开。
眼见再这般蛮横无计划的前行恐怕还未走到地图上记载的位置就可能会沦为妖兽口中的食物,陈青牛不得不严肃道:“金姑娘,你若再此般蛮横,我……”
“你可以杀了我。”金月儿转身,望着陈青牛冷冷道,“在客栈中时你不就已经有此打算了吗?在你这个修行者眼里,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又算的了什么,同道之外皆蝼蚁,一个蝼蚁的生死罢了,何需陈公子如此费心?”
陈青牛晓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又更别说在这关键时刻,他猛然向前,在金月儿未曾反应时便一掌拍了金月儿脖后寸许的位置将其击晕过去,随后随手寻了根大小合适的藤条将后者捆在了背后。虽然陈青牛只有十三的年纪,但经由炼精化气后,身体早已经有一米六七的个子,而金月儿也不过这个身高,所以哪怕背着金月儿行走与他如今的体力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若是此前,以陈青牛的性子自然是一气之下就孤身独行,连这个世界他都没有归属感,又何况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但在飞燕剑庄,他得到了林牧之的尊重,在所有人对他抱以鄙夷时,那个年轻弟子愿意叫他一声小兄弟,对他客客气气。而与吕不为相处,他又感受到了信任,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受伤青年,明知陈青牛有报复他的可能,却依旧愿意去相信一个陌生少年。而在与巨熊对战之后,陈青牛更是感受到了一件事,哪怕这是一个强者为尊实力为上的世界,这个世界,依旧是有人情的,这个世界的人,也同样有血有肉,他们不是前世游戏里的系统数据,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当然更有自己的坚持与希望。
其实,或许连陈青牛自己都不知晓,真正改变他的不这些他踏入修行之后才经历的种种,更不是那个强大到让陈青牛连恐惧都感觉不到只想着殊死一搏的夜,而是那个名为陈青石却被他唤作阿七的孩子,七个兄弟,亲疏远近,唯有阿七,他陈青牛才会不惜性命去救。
江湖有酒 第十六章 少年
迷迷糊糊中金月儿睁开了眼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陈青牛向她走来的那一刻,她以为,那个少年向她出手是要杀了她,但她还活着,身体除了传来一股昏迷之后的疲惫感外,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伸了个懒腰,金月儿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头顶没有那些令她心情压抑的撑天树冠,此刻骄阳当头,起风时,远方飘来阵阵芬芳。
然而,只是刹那间,金月儿那原本还有些心旷神怡的少女心就被现实无情的彻底破坏,这个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只有她孤身一人,没有陈青牛,没有野兽,甚至连一只飞鸟虫蝶都没,周围空空荡荡,除了她,别无其它。
“这是梦里吗?”
当孤独感恐惧感迷茫感统统汇集而来,哪怕是强大如金月儿的心境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此刻的处境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好在,就在她正打算用手掐自己两下好清醒清醒时,远方密林中传来的一声惊天兽吼给了她答案,那兽吼声尖锐刺耳,凄厉至极,令她不由得一阵胆寒。
在确定这并不是梦她也依旧在北氓山腹地内后,金月儿并没有像寻常女子般惊恐着向着反方向逃走。她虽非猎户,但从小混迹江湖,捕捉细节的能力自然远超常人,如今她所在的这处地方视线开阔,周围没有半点野兽活动的痕迹,很显然她所在的这里是安全的,否则,她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在这里醒来。事实上,她没有选择逃走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相信陈青牛既然把她放在这里,就一定还会回来,她要等他。
草地上放的天空碧蓝而安静,远方山林中却兽吼连连,在短暂的等待中,金月儿已经看见了远方密林内有数棵巨树轰然倒地,在茂密的林冠上空溅起阵阵烟尘。
野兽和野兽会打架吗?答案显然是会的。可是,野兽之间,皆是捕杀或者被捕杀,大多讲求的是一击毙命,哪里用得着弄出如此大的阵势?当心中的那丝不安和猜疑越来越浓,金月儿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她知道,远方密林中的战斗有一方一定是陈青牛,那个明明年纪比她还小,却好像除了身体什么都比她更要成熟的少年。
于是,金月儿心怀忐忑缓缓挪动了步子,向着密林走去。
只是,她才刚刚走到密林外,便捂住了嘴巴睁大了双眼,她已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
只见,就在距她不过十丈开外,横七竖八躺着一头又一头野兽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周旁的草木,更染红了大地。这些尸体活着时有的是山林中凶猛的霸主,有的则是在她看来原本温顺的羚羊野鹿,有的是她能一眼认出其本来的样子,有的则早已经化为了断肢残骸,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尸体活着都是寻常野兽的数倍大小,而更无一例外的就是它们此刻都死了,而且死状都极为的惨烈。
“金姑娘,你不该过来!”
忽然,就在金月儿震惊之时,她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若非这个声音跟随了她一路,她一定会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瘫坐在地。
但事实上哪怕金月儿明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同样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你……”
出现在金月儿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裂,露出了一身还算强健的肌肉时,更露出了一条又一条吓人的伤口,那些伤口有的如爪痕有的似牙印,其中有几道深可见骨隐隐皮肉翻滚一眼看去很是瘆人。
这少年,正是陈青牛。
“我没事!”
陈青牛伸手从后背拔出一根形似羽毛更像钢针的尖锐之物,下一刻,后背立马鲜血如柱,可陈青牛好似并不在意,反而连忙催促金月儿道:“金姑娘,你不该来此,那处空地便是凝元草种子的沉眠之地,我数日前挖出一棵种子用体内元气检查过,里面灵气……罢了,你只需知晓我已用修行者的手段检查过,凝元草成熟必然就是这一二日,你我务必赶在更强大的野兽甚至是妖兽到来前拿到凝元草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金姑娘你最好赶紧回去那里守着,我已经观察过,那块草地相对而言很安全,其背面应当不会有猛兽冲出,至少这数日下来我未曾看到,而这边我会守着,金姑娘放心,只要陈某不死……”
“够了!”
金月儿忽然一声低喝,其实,此时此刻她很想哭,她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但她知道,这个时间肯定不短,而在这不短的时间内,她无法想象陈青牛到底经历了什么,地上是无数野兽猛禽的尸体,眼前是仿佛从炼狱中爬出的少年,这一刻,她那颗从走出飞燕剑庄开始就坚定着想要靠自己去改变且不惧死亡的心已然有些动摇了。
金月儿歇斯底里道:“陈青牛,这样下去你会死呀!你知道吗,你会死呀!”这一刻,金月儿脸上满是泪痕,哪里还有半分飞燕剑庄二小姐的从容仪态,哪里还有分毫青风帮主花娘子的潇洒和妩媚妖娆。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谁知,在金月儿哭花了脸的真情关切下,陈青牛反而一笑,不过这一次,他很温和:“金姑娘,人生便是如此。其实就如金姑娘先前所言般,陈某原本确实只是个山野放牛娃,每日忙于田间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里偷闲时还会去山林中砍柴担水,但哪怕如此,生活依旧艰难,大多时候其实都会饿着肚子,而最近几年又是大旱连年,田地里庄家少有收成,便更是食不果腹了。说来或许金姑娘不信,陈某其实六七岁就开始下地做农活了,太费力气的做不动,那就做些能做的,像什么除草呀插秧呀,呵呵,那时候身子又小又矮,好几次都把自己插到了水田里。没办法,家里穷嘛,兄弟又多,不做活,大家就只有喝粥的份,那种几粒米一片菜叶就是一碗的粥我猜金姑娘你肯定没喝过。其实,陈某讲这些并非是向金姑娘诉苦,更不是想说我陈青牛年纪轻轻就经历了怎样怎样的艰苦。陈某只是想说,那样的人生陈某虽然不怨恨,但陈某是真的不想了,如今,陈某好不容易就像金姑娘你说的那般走了狗屎运成了修行者,那凝元草对陈某又有大用,你说,我如何能放弃?何况,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哪怕是死了,不也有金姑娘你这堂堂飞燕剑庄的二小姐陪陈某一程?金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都不觉得吃亏,我这相貌凡凡的泥腿子,心里美还来不及呢。金姑娘,快回去吧,别哭了,相信我,快去。”
“可是……”金月儿还想再说。
陈青牛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笑道:“知了知了。”
金月儿早已经是梨花带雨,再想开口,又只觉得喉咙一阵哽咽,于是,只得一步三回头,向着那片草地走去。
而就在金月儿离去后不久,陈青牛猛然间单膝跪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其实,他伤得很重,体内元气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后虽然有微弱的增长,但此刻所剩也已然寥寥无几。
刚刚那头与他对战的体型堪比之前那头巨熊的红眼狒狒其实早已经超脱了野兽的范畴,实则已经是一只刚刚修炼出了妖气的妖兽,好在,那头红眼狒狒并没有觉醒什么天赋神通或者血脉神通之类的强大妖法只是一味靠着坚若金石和力大无穷的躯体在战斗,可哪怕如此,陈青牛也使用了数种猛兽之灵的神通才将之击杀。
而这,也是陈青牛这数日来一次次差点被野兽吞入腹中却一次次活下来后的唯一收获,他也发现胸口那块铜片纹身好似来者不拒般,但凡是被他击杀的野兽或者妖兽,其魂魄统统都会被铜片拘入其中,然后,陈青牛脑中便会多出一个又一个与那些魂魄本体息息相关的神通,像什么狼灵之力、熊灵之力、山猪之力……不知不觉,连陈青牛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种了,他只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体内还有半丝元气,他便能毫无阻碍的使用这些兽灵之力去战斗。
忍住疼痛,陈青牛再次起身,他来到一只还算完好的野兽尸体旁,猛然间伸手抓了一块还算新鲜的血肉放进了口中,在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咀嚼后忍住那股恶心味道强行吞入了腹中。
茹毛饮血,这便是陈青牛此刻的样子,但,他只能如此,他没时间生火慢慢烤肉然后再安心的打坐恢复,因为他并不知道下一头或者下一群猛兽或者妖兽什么时候会来,他必须尽快恢复元气,可现实是他如今并不能打坐吸纳周围那浓郁的天地灵气,他能做的唯有利用太上感气篇中的炼精化气之法将这些野兽的血肉炼化为自己的元气,虽然这些还未化妖或者刚刚化妖的野兽血肉对如今他的修行已经没有半分提升,但好在,若只是单纯的恢复元气,也已经足够。
“沙沙沙……”
不多时,身后的密林传来一阵摩擦的刺耳声音,树影摇晃,落叶层层。
哪怕元气只恢复了不到七成,陈青牛依旧朝着那即将到来的不明之物走去,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些如蝗虫般蜂拥而来的猛兽和妖兽到底是朝着他来的还是朝着那即将成熟的凝元草而来,当然,此刻的他也已经没有去纠结那个问题了,因为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他只知道即将迎接他的又将是一场苦战,他更知道,无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凝元草又或者为了那个对他愿意流露真情的江湖少女,他都必须要战斗!
江湖有酒 第十七章 绝境
一次!
又一次!
再一次!
战斗,厮杀!
从清晨到黄昏,从站立到斜靠,再到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蹲伏于地。陈青牛还未倒下!
他已然用光了体内最后一丝元气,就连平日里那惊世骇俗的纯粹力量也在眼前那只紫蛙倒地的那一刻彻底告罄,他很想再次举拳迎敌,但哪怕只是单纯的抬手他也已经感觉到了吃力,而远方山林中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沉重脚步声却告诉他,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哪怕如此,陈青牛依旧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苦苦支撑而起抬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而行,面向山林,北对草地,那条林荫线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不顾性命的坚持。
夜晚已经再次降临,猩红的月幕笼罩着这片充满了未知与恐怖的大地,远方山林中百兽怒吼万禽长鸣,这片山林的霸主们向着陈青牛所在疯狂涌进,而他,区区一人,却依旧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在苦苦坚持。
草地上的金月儿静静凝望着不远处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她的眼泪其实早已经流干了,可不知为何她依旧觉得心里很苦很不是滋味还是想哭。其实,他们认识并不久啊。其实,那个少年的坚持只是为了自己,和她金月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呀。可她,还是想哭。
“不要死,你一定不要死,你千万不能死啊。陈青牛,你一定要活着啊!”金月儿跪坐在草地上,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如此祈祷着。
她何尝不想大声喊出来为陈青牛鼓气,她何尝又不想冲过去与那个少年并肩而战,哪怕她只是区区江湖武人又如何,可哪怕是能给对方分担那么一点点压力,就算是替对方挨上几下那些猛兽的尖牙利嘴,她也心甘情愿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啊。
可是,她终究还没有失去那分作为江湖中人的理性。她知道她不能大声呼喊引起那些妖兽的注意,她更知道哪怕她是世俗江湖上已算得身手不俗的一流高手但在那些强大的猛兽面前也同样只是其嘴里的一块肥肉,不堪一击,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正如陈青牛所言,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只要没死,那就不应该忘了自己的坚持。
等待自然是令人揪心的,金月儿时不时低头去望,她迫切希望着那些凝元草能如陈青牛所言那般尽快发芽生长,她也时不时转头去看那个远处的少年是否还站在那里,是否还能和那些猛兽周旋,是否,还活着。
好在,上苍这一次并没有像小时候父母在她眼前活生生被人毒害那次那般不公,大约在亥时左右,金月儿感到周围的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息,那气息不是什么芳香或者恶臭,而是如同日落月升月落日出时天地间的那种气息,她虽无法用语言形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股气息是那样的强烈,她知道,这便是他们此行苦苦所寻。
草地上开始出现一处又一处细微的破裂,泥土翻滚,生命复苏,一个又一个幼小如豆芽般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着,很快,那些前一刻还不过半指的嫩芽便已然长到了金月儿齐腰的高度。
“凝元草!”
当金月儿喊出这句话时,哪里还有丁点欢喜,有的只是那无尽的悲伤和痛苦。那个少年,还在战斗。
凝元草迅速生长,那股蓬勃的生机比金月儿此前在巨熊内脏上看到的那一幕还要强烈,短短片刻,一棵棵凝元草已高过了她的头顶,宛如一根根笔直的树桩。
但,这还依旧不够,因为地图上记载有凝元草的详细信息,凝元草哪怕破土而出后想要完全成熟也需要一日,眼前这一切都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当那些凝元草生长到两人高时便已经停下了生长趋势,而余下的,自然便是其顶部那一颗颗浅白色的果子,那些果子此刻已有拳头大小,如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般在鼓动着,而每一次鼓动,便会将四周的月华吸收进去。
金月儿很是吃惊,事实上,在亲眼见到眼前这些凝元草之前,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传闻中的凝元草真正生长完全后竟然会是这个模样,哪怕数日前在巨熊内脏上见到的也不过只是数寸高而已,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此行所求到底是那些生长在凝元草顶部的果子还是这一棵棵近两人高的根茎,或者二者都要。因为地图上只有文字记载,在此之前,别说是她,就连他哥吕不为都肯定未曾想到传闻中能让江湖武人突破先天的凝元草会是这个样子。
其实,金月儿很想现在就摘下几颗凝元草果子,管它有没有用,至少她现在冲出去拉着陈青牛离开这里二人还有些许活着走出北氓山腹地的希望,可要是拖下去……
“呕……”
在撞断了一根数人合抱的巨树后陈青牛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左后背已然有数根肋骨断裂,如果有人去看并不难发现,其实那里已然有轻微的塌陷,如此疼痛,自然比之此前那些皮肉上的伤要来得更加剧烈。
再一次,陈青牛勉强撑起了身体,犹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般向着身上的那头妖兽一步一步走去。凝元草已然开始生长陈青牛自然看见,作为修行者的他能清楚感知但那一颗颗浅白色果实上散发出的惊人灵气,但他知道此刻依旧还不是采摘的时候,因为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些凝元草果实还在吸纳着周围的天地灵气,如鲸吞大海,凶猛至极。所以,他必须再撑下去,能多撑一刻那便是一刻,此前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他深知要吸纳天地灵气有多么的困难,而凝元草,便是他跳过单纯的炼精化气达到引起入体阶段的唯一希望。
“吼……”
方才将陈青牛击飞的那头形若巨象的黑虎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这头黑虎自然不是那寻常野兽,数百年前它便已然觉醒了灵智修炼出了妖气,此刻一身妖气冲天缭绕,若有见识广博的修行者在此定然会惊讶,这头黝黑巨虎分明就是已然绝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嗜血灵虎。
此刻,嗜血灵虎很是愤怒和惊疑。
愤怒是因为就在前一刻它如寻常般巡守自己的领地想要吃上几颗妖果以供修炼时,一个闯进这片山林的小小人类修行者竟然对它动手了,而可笑的是这个人类修行者还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修行的化精境修士,且不说打不打得过,难道他不知道这北氓山腹地是它们妖兽的地盘吗?竟然连个基本的主客礼仪都不懂,于是,本来不屑出手想将这陈青牛让给那些山林中的小家伙练练牙的它只好伸出它性感的爪子轻轻拍了那么一掌,于是,那个小修士就这么倒飞出去了数丈远。
至于惊疑自然就是以嗜血灵虎对于自身力量的了解自然深知它刚刚那看似随意的一爪虽未动用天赋神通却也非同寻常,别说区区化精境小修士,就算是那些即将凝聚金丹的元海境修士在它刚刚那蕴含了妖气的一爪下也肯定会失去战斗力才对,可眼前这个小修士非但没有失去战斗力甚至还朝着它走了过来,他要干嘛?难不成他还真想仗着他那点微末道行跟我动手不成?
就在嗜血灵虎疑惑之时,陈青牛下一步动作已然给了它答案。只见陈青牛看似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无比,但,他每踏出一步,气势就高了那么一分,在距离嗜血灵虎还有三丈左右时,只听陈青牛猛然一声大喝:“熊灵附身。”
顿时,一头巨大散发着淡淡浅白光芒的巨熊虚影猛然出现,其大小竟然不输嗜血灵虎,而陈青牛俨然就在那巨熊虚影当中。
巨熊虚影出现之后在陈青牛的驱使下没有丝毫停顿便向着嗜血灵虎扑了过去,每踏出一步,皆是地动山摇,所过之处,四周树木皆往后倒去,可见其力道之大。
这便是陈青牛的殊死一搏,也是他强行炼化自身血肉精气换来的一丝元气,因为方才他已经见识到了眼前这头黝黑巨虎的力道,在数十种兽灵之力中,唯有这巨熊之力,可与之一战。
嗜血灵虎冷冷看去,没有丝毫动作,仿佛认命般任由陈青牛凝聚出的巨熊虚影向着它扑来,然而,就在那虚影即将触碰到它身体时,它只是再次伸出了一只爪子,轻轻朝着巨熊虚影的头顶摁了下去。
下一刻,虚影消散,陈青牛向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若是能口吐人言,嗜血灵虎必然会嘲笑一句不自量力,可它在打散陈青牛凝聚出的巨熊虚影后那只爪子并没有继续往下压,而是迅速收了回去,连忙往后退去。因为,从眼前这个小修士身上它察觉到了一股令它极为不舒服且畏惧的气息,但那股气息又如有灵魂般,竟然在呼唤着它。
嗜血灵虎毕竟是早早觉醒了灵智有着上古血脉的妖兽,在好奇与保命中,它自然选择了先远离那丝风险。
“吼!”
但,在退到再也感应不到那股气息后,嗜血灵虎猛然仰头一声长啸,顿时,周围那些原本就早已经围在远处因为畏惧不敢近前的兽类犹如得到了命令般,纷纷兴奋着朝着陈青牛冲去。
兽吼不绝于耳,连地面都在震动,躺在地上的陈青牛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也已经没了力气。精神很疲惫,伤口很疼,体内再也凝聚不了半丝元气,他其实早就知道,这数日的疯狂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看着远处那密密麻麻朝着自己扑来的兽影,不知为何,陈青牛心中竟然没有半分畏惧,自然,也就更说不上什么悔意了,就如同他与金月儿说的那般,他好不容易踏入修行,又岂有轻言放弃的道理?
事实上,如今凝元草近在眼前,陈青牛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如果真要说落得如此局面,那只能怪他太过于弱小了吧,可若是不弱小,他又何必如此拼命呢?
可野兽们并不会给他思考和叹息的时间,很快那些兽影便已然来到了陈青牛近前,纷纷一跃而起,如同饿了十天半月般,朝着他疯狂压来。
两世为人,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不要!”
隐约中,陈青牛听到了金月儿撕心裂肺的呐喊,然而隐约中,他仿佛还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江湖有酒 第十八章 老白
“定!”
那声音只是短短一个字,既不高昂也不浑厚,却是压过了金月儿那近乎哀求般的呼唤,同样也压过了群兽的怒吼连天,清楚的传入了陈青牛耳畔。
伴随着那一道声音响起,陈青牛看见那一张张离他已不过数尺距离在月幕下显得异常狰狞的兽口竟然全都纷纷静止在了他面前,是的,静止,就如同中了前世神话电视剧中的定身咒一般,那些朝他扑来的野兽全都定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仙术?妖法吗?
哪怕已成为修行者,已触摸到了这世间另一片天地,陈青牛依旧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惊。
而显然,那个不知出于何人之口简简单单“定”字的效果还远不止定住了群兽这般简单,陈青牛发现金月儿的呼声消失了,更远处山林的群兽吼声也不再了,风不再起,云不再动,仿佛这片天地都在那个声音响起的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
道法通玄,言出法随?
这八个字猛然浮现于陈青牛的脑海,时至如今已修出了元气的他也已经算得上是修行中人,自然惊于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如此玄妙伟力,但也仅仅只是是震惊罢了,他知道,只要他今日不死,只要他一步一步走下去,太上感气篇,大道金丹篇,问鼎元婴篇,他相信靠着他自己终有一日也能达到如此地步,甚至更高。
“呵呵,小家伙,莫不成还要老头我爬进去拉你出来不成?”而就在陈青牛诧异之时,那个声音再次浮现于陈青牛耳畔。
事实上在陈青牛发现周围一切静止之时他便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在对方的法术神通效果范围之中的,因为他能听见能看见,甚至,以他的小心谨慎早已经尝试了几次想要爬出这群兽的包围,不过力竭气尽又浑身伤痛的他尝试了多次,也仅仅只能动几根手指罢了。
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发现了陈青牛的窘态,再次笑道:“你这个小家伙,既没那个本事,又何苦来我这北氓山找苦头吃?若非老头我……罢了罢了。”
而在声音主人话音再次落下时,陈青牛只感到一阵青风朝着他吹拂而来,顿时间,他身上那股长时间战斗后的疲惫感与压抑的神经都消散了去,只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而如此之下,躺在地上的陈青牛惯性的便伸了个赖腰,这一伸之下却让他惊得张开了嘴巴,他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其实,又岂止是能动,他发现自己身体中那已然用尽的力量又回来了,体内的元气也已然恢复了饱和状态,甚至比之之前还要壮大了几分,已有豆芽般粗细,而令他更震惊的还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口竟然全都消失了,不是愈合,而是彻底的消失,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就连最后被那头黝黑巨虎击断数根肋骨的地方都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异样和疼痛。
魔法?幻境?
若非深知这是一个有妖魔鬼怪和修行者的世界,陈青牛一定会这般认为,因为哪怕是修行者,如此惊天手段,也实在是令陈青牛觉得难以置信。好在,离他不过数尺距离的头顶上那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兽群依旧定在那里给了他答案,这一切既非幻境刚刚出现在他身上的也并非魔法,这,便是修行者的神通道法。
再次能动后,陈青牛没有丝毫困难便走出了兽群的包围,而越是往外走他也就依旧心悸,这些猛兽足足有数百头近千头之多,他这才发现自己这数日战斗间打杀的其实连其中半成都算不上,即便那头黑虎妖兽不出现,在这近千头猛兽甚至其中不乏妖兽的包围之下,他同样是十死无生。
北氓山腹地,江湖中人提之色变,更传哪怕修行者踏入也是九死一生。时至此刻,陈青牛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并无半分夸张,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再次被密林包裹,站在没有鲜血和野兽尸体的土地上,陈青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他寻着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借着猩红月幕,他看见一个身穿紫红袍,庞眉皓发、面如枯木却满面春风的老者御空而立,正在他身前不过数尺的位置望着他笑脸盈盈,当得是慈眉善目。
陈青牛没有犹豫,当即拱手作揖,拜道:“晚辈陈青牛,谢老前辈救命之恩,今日之恩,晚辈定当铭记。”
陈青牛其实本想说的是老神仙,但夜的话犹在耳边,他也深知此处是何地界,他不得不谨慎。不过,虽然心中在揣摩眼前这红袍老者是敌是友为何救他,但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陈青牛这一点还是分得清的。
红袍老者摆了摆手示意陈青牛不必多礼,仿佛看穿了陈青牛心思般,笑道:“你这小家伙如此警惕,可老头子若对你心怀歹意,又何必做这多此一举之事?让你被那些小家伙吃了岂不是更好?”
陈青牛一言不发,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但要他不去提防一个陌生人,他确实做不到,何况,眼前这红袍老者又是强大无比,随意露出的两手神通道法便已通玄,他不得不小心。打不过,陈青牛承认,但打不过就不打就唯唯诺诺低三下四认命,他陈青牛做不到。何况,他可是敢在夜面前捡石头防身甚至还想主动动手的家伙。
“前辈想说什么?”
“你这小家伙,不愧是……就是这性子!”红袍老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压根儿没打算和陈青牛这么一个小娃娃计较,随后道:“可有想问?”
陈青牛只是疑惑望去。
“自然是心中想问之事。比如,老头子我是何身份为何出现在此?又比如,老头子我为何出手救你?再比如,老头子我为何早不出手晚不出手非得等你这小家伙被打个要死不活时才出手,可是有所图谋?”红袍老者依旧眯着眼睛,和蔼至极,一连三个比如,个个直扣陈青牛本心。
“晚辈不敢如此猜想!”陈青牛再次拱手,这句话显然是对应红袍老者的那一句“有所图谋”,不过,只听他转口又道:“晚辈心中确实有诸多不解,但晚辈……不问!”
“不问?”就连红袍老者也是一愣,随后,只听他猛然大笑,笑得两撇白须乱颤,许久才停了下来。
陈青牛再次疑惑望去。
他不问,并非是他不想问或者不敢问,而是有两个犹豫。其一,红袍老者此前说了句“不愧是”,后面有所省略,不管这省略的内容是什么,那都必定与他有关,而红袍老者却没有直接讲出;其二,红袍老者虽然一直称呼他为小家伙,但陈青牛记得很清楚对方此前还说了句“让你被那些小家伙吃了岂不是更好”,对于红袍老者的出现他心中本就有所猜测,这句话,更是让他有了七八分确定。
见陈青牛并不言语,红袍老者笑罢再次望向他,如同真能看穿人心一般,笑道:“小家伙,有此玲珑心当是不错,可你不问,老头子我还偏要说了。”
说话之余,红袍老者已然御空而下,来到了陈青牛近前,也没有多少架子,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便坐了下去,又伸手示意陈青牛坐下。
“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有趣。”
见陈青牛并没有半分犹豫便与他同坐,红袍老者反而再次笑了起来,却道:“既然小家伙你心中已有猜测,那老头子也就自我介绍一番吧。正如你心中猜测那般,老头子我非是人族,乃是一条鲤鱼化妖修炼成人形,小家伙你既然明明已猜到我是妖反而还胆敢与我同坐,那老头子今儿个就破个例,准你叫我一声老白,嗯,这北氓山便是老白我的地盘。”
“果然!”陈青牛心中咯噔一下,这正应了他方才心中猜测。
然而,虽不知对方为何能读出他心中所想,但不知为何,在确认了这自称老白的红袍老者是妖非人后,陈青牛心中反而踏实了几分,只听他道:“前辈既然是妖,又为何要救晚辈?”
谁知,前一刻还高深莫测的老白脸上顿时挂起小孩子耍无赖般的表情小家子气道:“不对呀,你方才还说不问。”
陈青牛见此只得也耍起无赖满脸堆笑道:“可方才我也不知道前辈你叫老白呀?”
老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是这个理”,随后指了指被他用神通定住的兽群道:“陈青牛对吧,你可知,为何它们总是追着你去?特别是里面那些即将化妖的小家伙,甚至百里之外都能找到你的位置。”
陈青牛一听连忙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一路走来,陈青牛又非愚笨之人,其实,在此之前他便已然有所猜测,那就是和他胸口的铜片纹身有关。可铜片纹身乃是他最大的秘密,虽然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但他要的是靠自己去找出来,而非一个妖族给他答案,更何况还是一个老白这样强大的妖族。
之所以只挪了几步,是因为陈青牛深知他哪怕是逃也肯定逃不出对方的手心,不远处那些妖兽依旧定格在原地,他刚刚有看过,连远处草地上的金月儿也同样如此。而如今他们如此近的距离,陈青牛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老白对手,但他绝不会束手待毙连一丝机会都不给自己。
老白自然察觉到了陈青牛的异样和小心思,却是摇头笑道:“你这小家伙,方才还觉得你有趣,一个破……好吧,老头子我承认它比较特殊,可你也不想想,老头子我要是想夺宝,能让你活着走到这里?整个北氓山都是我的地界,罢了罢了,说了你现在也不会懂的,老头子主动讲出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你也别这样盯着我,老头子我先讲出来,你要觉得可以就点个头,要觉得老头子倚老卖老或者仗势欺人,那老头子今儿就还真就仗势欺人了。”言罢,老白收起了笑容第一次望着陈青牛正色道,“陈青牛,我若替你掩藏你身上那块铜片的气息,你答应以后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陈青牛沉思片刻,也并未去问何事,只道:“我若不答应,前辈会不会杀了我?”
老白道:“不会。”
“既然如此,那我答应了。”
“不问何事?”老白颇为诧异,但诧异之后却是再次眯着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笑道。
陈青牛点了点头,第一次直呼老白的名字,道:“老白你都说以后了,现在问了我也做不到,那何必徒增烦恼?以后再问,问了就做,岂不是更好。”
“嗯,是这个理!”第一次被一个小娃娃称直呼名字,活了几千岁的老白反而不怒反笑,他觉得眼前这名叫陈青牛的人族小娃可比那有个家伙要有趣多了,“那么,既然你答应了,老头子我自然要说话算话的。”
说完,只见老白轻轻一抬手,一道青色光芒便从其手间射出,直直打在陈青牛胸口铜片纹身的位置,老白再次打趣道:“小家伙,你这东西可了不得啊,若非老头子我早已是行将就木之身,自己的道也走了大半,说不定还真会动心思。”
陈青牛没有理会老白的打趣,借此机会,连忙将心中疑惑问出:“前辈,不知它究竟是何物?还请前辈告知。”
“呵呵,方才还叫老头子我老白,现在一有事就叫前辈,你真没道理。”老白收回手,虽然嘴上如此说,还是准备讲与陈青牛听,“你这铜片可是宝呀,名为……”
却在这时,老白忽然脸色一变,一连咳嗽数声,只见其迅速闭眼盘腿而坐,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再次睁开了眼睛。老白脸色一脸尴尬,露出个苦笑:“你瞧,有人不让老家伙我憋了一肚子的话往外倒呀。”
“谁?”陈青牛下意识问到,可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了此话的不妥,“既然如此,那前辈便不说吧。但有一事,晚辈一定要知道,否则,哪怕前辈现在就一掌拍死我,方才的交易我也不会履行。”
“呵呵,问吧。”老白并未吹胡子瞪眼道,仿佛早就知道陈青牛会问一般,只是淡淡笑道。
“不知前辈和夜是何关系?”
这一次,老白再次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端得是仙风道骨,只听他朗朗道:“其实,你这小家伙一开始就猜到了,却一直压在肚子里。如今见老头子我方才被欺负,你就问了出来。说实话,你这玲珑心思,若非是他选中之人,老头子我绝不会任由你成长。”
陈青牛点头:“受教了。”
老白没再说话,大有深意看了陈青牛一眼,随后打了个响指。顿时,天地间的时间再次恢复,群妖也好,金月儿也罢,依旧还处在陈青牛被群兽围压而去的那一刻,而老白的身影也开始渐渐淡去,仿佛要隐入月色当中。老白道:“此后,嗜血灵虎会送你走出这片山林,你所要的凝元草它也会与你,虽然那本就是它所有之物,但老头子这点数还是作得了的。其次,这北氓山非是你等人族修行者可踏足之地,老头子我一睡几十几百年,没那功夫一直盯着,此次若非……罢了,你心知便可,老头子我也就不多言了。不过,莫要忘了你我交易,若你有朝一日踏入合道境,可来此寻我,再会。”
下一刻,就在陈青牛心有不解正欲问那嗜血灵虎是何物合道境又是哪个境界时,老白的身影已然彻底散去。与此同时,一头黝黑巨虎从天而降,很不情愿的走到陈青牛面前,极富人性化的撇了撇嘴,就差往地上吐口水了。
随即,只见其仰头一声虎啸山林,顿时周旁那些恢复了行动能力后欲朝着陈青牛扑来的群兽纷纷避退。
陈青牛此刻如何还不知眼前这头先前一爪子就将他凝聚的熊灵之力打散的黑虎必然便是那嗜血灵虎了,当即尴尬笑道:“那就劳烦……虎兄了。”
嗜血灵虎再次撇了撇嘴,昂首,踏步,回撇了一眼,便缓缓向着草地行去,意思自然是让陈青牛跟上。
而草地那边,远远望见如此庞大一道黑影朝着自己这边走来,金月儿自然是吓了一跳,甚至已经抽出了贴身匕首已经打算来个玉石俱焚了。毕竟,刚刚陈青牛被群兽围压的画面她已然隐约看到,如今只剩她一人,别说走不出去,即便是能,她其实也有些倦了。
只是,令金月儿未曾想到的是就在那头朝着自己走来的大黑影身旁,竟然有一个人影紧紧跟随,而且,那人影她还极为的熟悉。
金月儿自然以为这是幻象,连忙揉了揉那已经哭红的眼睛眼睛,然而下一刻,她收到了今夜除了凝元草真正生长外的另一个好消息。
她遥遥看见那个向她走过来的人影正在向她挥手,她听到“金姑娘,相信我,我们不会死的。”
江湖有酒 第十九章 收获
星空如画,血月当空。
陈青牛躺在北氓山中的草地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他的身体和元气因为老白的那缕清风皆已恢复,但他的精力和心神,都太累了。
数日战斗,生死徘徊,一只只放在江湖上能被列为妖怪级别的化妖期猛兽,其中更有数头刚刚蜕变不久已修出妖气的妖兽,哪怕是他,也不过是在苦苦坚持,以命坚持。
好在,苦尽甘来。若说此行的目的是周围那一棵棵如同树桩般撑天而长的凝元草,那么,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却是那一个又一个来自铜片纹身的神通。狼熊虎豹,蛇鼠鹿雕,这一个个兽灵之力神通,将是他修行路上的强大手段。
也正是如此,沉睡之中,陈青牛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这一幕,尽皆落入金月儿眼中。
此刻的金月儿坐在草地上将陈青牛的脑袋轻轻枕于双腿之上,眼神温柔,嘴角含笑,如看如意郎。
同样是成长。
金月儿今年十九芳龄,但要说混迹江湖的岁月,却已有十年之久。
九岁那年,帮中贼人为谋取父亲一手创建的青风帮,竟以议事为由暗中下毒。年幼的她当时正好在房外,将那一幕幕无情与歹毒尽皆看入心头。那个贼人,正是她的亲二叔,她父亲的亲弟弟。
好在,她自幼聪慧。见父母皆命丧贼人之手,当场便寻着平常贪玩偷跑出院的小道逃之夭夭。然夺权之后的青风帮主又岂会善罢甘休,自然下令帮众全城搜查,务必要斩草除根。好在人心皆是肉长,有几个寻到她的帮众只对其睁一眼闭一眼,她这才逃到了飞燕剑庄,因为她记得父亲说过,飞燕剑庄庄主吕长峰欠他金虎一条左臂的人情。于是,那个当初便已是先天高手的飞燕剑庄庄主还了她父亲一个人情,给了她一个义女的名份,暗中将其抚养。
七年习武不分寒暑,一朝杀仇心却已死。
金月儿犹记得当时的她不过十六余岁,堪堪二流武人,但她依旧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美色将那把匕首送进了那个短短七年未见就认不出亲生侄女的二叔胸膛。只可惜,大仇得报,心却已死。此后短短三年寒暑,她周旋于安庆县江湖,城中各个大小帮主,城外各路贼匪头目,又有哪个不晓得青风帮蛇蝎美人花娘子的名号。
原本,这一切都不会变,毕竟安庆县城再小也总是有那么大的,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在飞燕剑庄做乖巧二小姐,在外面做江湖上艳名远扬花娘子的日子。
直到那夜,她收到了吕长峰的示意,第一次,她出现在了陈青牛所在的客房中,见到了眼前这个少年郎。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乳臭未干的少年,一口一个“陈某”,她觉得有些好笑。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却已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且老成至极心智近妖的怪物,却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好在,那个少年虽满身是刺且性子霸道,却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讲道理,更不像个江湖人,反而在猜出她是飞燕剑庄之人后放了她一马。于那时候,她便已然心中难忘,后来在庄中偷听之下更是得知了这少年竟然还是一个修行者,她便更有兴趣了。
进山不过十日,一路风波坎坷,她看似都躲在后面,可又有谁知晓她心中的那丝无奈呢?她,又何尝不想陪着陈青牛并肩战上一场?她,也已经有很多年没哭了。
在九岁那年以后,那苦练外功的七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她没哭,后来诛杀贼人大仇得报她没哭,哪怕当初在客栈中陈青牛一次又一次显露出杀意她依旧没哭,可在这北氓山中,她感觉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那个少年啊!总喜欢把后背交给别人,自己都快死了,还告诉她不要放弃……想着想着,金月儿不由得再次看向怀中的陈青牛,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她更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到底要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样悍不畏死的坚持,才会有那样可怕的执念。
金月儿就这般静静看着,只是看着看着,她却笑了起来,她好像真有些喜欢眼前的少年了。
凝元草依旧在吸纳着月华和天地灵气,天地间,像这种能够如此吞吐日月精华吸纳天地灵气的珍惜之物皆算得奇珍异宝,可惜,对于嗜血灵虎,哪怕是天地间最为玄妙传闻能让人白日飞升的仙人宝药,于它而言,也只能有一个统一称呼,妖草。而且,这还得看那宝药对它的修炼有没有助益,其次,那自然就是看这位虎大爷的心情了。
而此时此刻,这位虎大爷的心情那是相当不好,若非它不能口吐人言,它说不定早就开始骂起娘来了。
修为不高,区区妖兽后期境界,却已是这北氓山腹地中的霸主之一,哪怕是山中那几位已化人形的地妖境甚至是天妖境大妖,见了它那也得乖乖的称一声“虎老弟”,没办法,人家血脉特殊且,身后又还有老白这头惊天大妖坐镇,在这北氓山中谁敢去触这位虎大爷的晦气。
趴在草地之间,压断了数棵凝元草嗜血灵虎也不觉得可惜,当然,这片区域本就是它的地盘,这些凝元草本就是它的私有产物,它哪怕是在这草地上打滚,也没妖敢说半句暴殄天物。何况数随着境界提升它对于这凝元草也早没了当初的狂热,北氓山腹地内妖草比比皆是,若非凝元草能稍微的凝实它体内的庞大妖气,它甚至都懒得过来,毕竟,若让身后那些半步妖兽的化妖境或者已是妖兽境的同类吃了,说不定它的地盘中又能多出一两个好玩的家伙。
虽说只是妖兽后期,虽说它的地盘只有区区方圆数百里和这近万里方圆的整个北氓山比起来那更是不值一提,但好歹也有这么大的地儿,可身为这方圆数百里的霸主,瞧瞧它这些手下都是些啥,领地内除了那几个动不动就要沉睡修炼的化形境老家伙,剩下这些……它是真的不忍心回头去看了。
只是短短数日,这么大一帮子妖兽,小紫,小猪……还是车轮战,竟然让一个化精境小修士给干翻了,说出去那可真是太丢妖了。想到这里,嗜血灵虎不由得又把目光放在了身前几丈外那个只有小小身体的人类身上。
事实上,当时老白的神通对它也并没产生效果,但老白暗中对它发了话,它当时哪怕再不情愿那不也得等着?可是,那老家伙不靠谱啊,和这人族小修士讲话竟然偷偷摸摸施展了灵境神通将它隔绝在外,它是半个字没听见。最后竟然要它送这小修士出山且不说,还得让出一成凝元草赠与眼前这小修士,若非它深知老白本体是条鱼造不出人来,它都怀疑眼前这小修士是老白的私生子了。
唉,罢了罢了。谁叫咱只是个小小山大王呢,这么多手下看着也就看着吧,可怜老黑我本就不是那要脸皮的人,可你老白堂堂北氓山之主咱们这千万妖兽的总大王却要偏袒一个人类小修士,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啊。不过,到时候等你家那位暴脾气闭关醒来,你就看老黑我参不参你一本儿就完事了。
想到这里,嗜血灵虎的心情那是一个好啊,甚至还不由得伸了个懒腰仰天来了那么一嗓子。正所谓虎啸山林,万兽避退,草地外那些早早来此想捡些残羹冷炙争夺一番机缘的群妖纷纷往后退了数步。嗜血灵虎撇了撇嘴,仿佛在说小样,本大王有闲心鸟你们?
月落日出,日落月升,转眼,便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草地之上,一棵棵凝元草在吸收了整整一日的日月之精以及如海般的天地灵气后,那些顶部的浅白色果子终于开始产生变化,竟然从中间破碎,成一片一片如花瓣般绽开。其实,它们本就不是果子,而是凝元草吸纳天地灵气后形成的灵气膜,因为密封而且散发着淡淡白光,让人一眼看去便主观上将它看成了果子。而在那些灵气花瓣纷纷散开后,也露出了凝元草的真容,在那些花瓣中央,有一棵棵只有数寸长短的缩小版凝元草扎根于花蕊之上,晶莹剔透,如若翡翠。
陈青牛和金月儿自然早已经被眼前一幕震惊,如此玄之又玄的天地灵草,他们此生皆是第一次见。
自然,对于二人的神态,还不能人言的嗜血灵虎唯有嗤之以鼻,投以鄙视。好在,鄙视归鄙视,老白交付它的事它还未曾忘记。只见它扭着肥大的屁股,如巡视领地的国王般大摇大摆在一棵棵凝元草间踱步仔细挑选,当然,所谓的挑选也很简单,未成熟的不要,小的不要,看上去造型不合它心意的那就更不会要了。
时间并未用去多久,已摘采了近四成凝元草的嗜血灵虎再次来到陈青牛二人身前。只见其张开那一口便能吞下二人的巨口,吐出了约二十株凝元草,以妖气将其送与陈青牛面前。
陈青牛自然不会客气,右手一翻便将这些凝元草收入囊中,道了句:“那便多谢虎兄了。”
金月儿在一旁虽看的有些瞠目结舌,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晌午时分陈青牛醒来后已经给她讲了老白的出现,当然,其中牵扯到铜片和夜的事他并没有讲出。所以此时此刻金月儿虽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好在还能接受,然而下一刻,陈青牛走过来后的举动直接让她张大了嘴巴连话都忘了说了。
陈青牛将十株凝元草,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足足片刻,金月儿才从不知是震惊还是感动中反应过来,连忙道:“陈公子,这,实在是太多了。月儿此行,只求两株便可,至于我和哥哥能不能入先天,全看机缘。”
陈青牛并没有去接金月儿送还回来的凝元草,向前几步,来到了嗜血灵虎身前,笑了笑,道:“虎兄,周围如此多妖兽环伺,陈某本不想劳烦虎兄,可若是就这般走出去,只怕还未出山就落入了它们口中,陈某记得老白说过你会送我们出去,此事……”
不能人言并非就是听不懂人言,嗜血灵虎心里骂着“那他娘的进来时咋个没见你怕了它们”,但还是不情不愿迈开了步子当起了领路向着北氓山外围走去,二人自然是紧随其后。
而就在这二人一虎离开后,天地间那股原本就未曾消散的血腥气再次浓郁了起来。群兽怒吼,各自为战,哪怕一瘸一拐,哪怕穿肠破肚,只要没死,妖兽也好野兽也罢皆向着那些余下的凝元草扑去。
已然走出数里地的嗜血灵虎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只是回头望了望便继续行路。这种小打小闹,它提不起半点兴趣,甚至,连热闹都懒得去看。
江湖有酒 第二十章 返程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距离二人离开飞燕剑庄,已有十余日之久。
嗜血灵虎早在那条标志着北氓山腹地与外围分界的溪涧前便已然折返,余下的路,再次剩下了陈青牛与金月儿两人。
只是,哪怕少了嗜血灵虎那头大灯泡,二人一路依旧无言。
金月儿没有再去推还陈青牛豪气干云甩给她的整整十株凝元草,自然没有去追问那老白是何人,为何那头虎妖会替二人引路,再为何陈青牛明明前一刻明明浑身重伤已是将死之人,而下一刻便神奇的彻底恢复,甚至身上连一丝疤痕都未曾落下。
她知道,有些事,她可以看可以经历,却不该她知道,归根结底,她只是个江湖武人,还是一个未入先天的江湖武人。
而陈青牛自然更不会去多言了,此番经历虽然只是为了夺取凝元草,但他知道,这其实才是他踏入修行后迈出的一大步。
北氓山腹地,凝元草,老白,一次又一次生死厮杀,一个又一个兽灵神通,短短时间,他已然成长了太多。
神秘的北氓山,神秘的老白,神秘的铜片纹身,虽说与老白交易后陈青牛再不用担心某天走着走着就猛然蹦出个强大妖兽,但事实上他心中反而多了更多疑问。
比如,铜牌究竟有何秘密,竟能让老白这手段通玄的大妖都不敢去言语。又比如,那个与他前世容貌一模一样的夜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这堂堂北氓山的霸主为了他这刚刚踏入修行的小修士出手,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与他做了笔只能算作投资的交易。再比如,老白口中的合道境,到底又是什么高度……心中一个又一个疑惑,没人告诉陈青牛答案。
好在,陈青牛也不会去钻牛角尖般非要问个明明白白才善罢甘休。对于夜他不会如此,对于铜片他不会如此,自然,对于老白他也就更不会如此了。
事实上不是陈青牛不好奇,只是两世为人的他始终相信一个道理,而在这方世界生活了十三年后他更相信了,就如同夜曾说的那般,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讲道理,同样,也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问为什么。
再一次,陈青牛那颗渴望修行的心更加坚定了,再一次,对于这个世界,陈青牛也更加喜欢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来了他们进山的官道前,往南行去便是安庆县城,而若是往东面山林行去数十里,便是陈青牛生长了十三年的那片小山沟了。
忽然,陈青牛开口打破了一路而来的平静,笑道:“金姑娘,前方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此处距离安庆县城不过五十余里,以金姑娘一流武人的身手,只要不显露出凝元草被一些修行者发现,哪怕途中遇到劫匪强盗,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于陈青牛的突然言语,金月儿自然是一脸疑惑,条件反射般紧张的问了句“为什么”,而问完之后却立马红着脸低下了头去,才想起她和陈青牛虽然经历了北氓山一行,其实归根结底依旧只是寻常关系。
陈青牛仿佛没有看出金月儿后面的窘态,只是依旧笑道:“金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回乡看看。”
“回乡?”金月儿反而更加疑惑了,眼神中甚至还多出一丝诧异,在她眼里,从相识到如今,陈青牛都不是那种有思乡情节的人,反而更像那漂泊四海的浪子。
“是啊,回乡。”陈青牛自然看见了金月儿眼中的诧异,但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罢了,金姑娘放心,数日后的比试,我定然回会去,与吕兄做的那笔买卖,我也定然会完成。”
金月儿白了陈青牛一眼,这一次没有隐藏那丝异样的神采,道:“你知我并不是想知道这个。”
陈青牛只是难得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拱手道:“金姑娘,那便就此做别。山中一行,我自不会忘记。”
江湖有酒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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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酒 第二十一章 变故
寂静的房间内,一张陈旧的四方桌子。
李贵的尸体放于其上,在其腹部位置,有一道利器刺穿的伤口,深入内脏。
在表明身份后陈青牛便从其口中知道事情的缘由,自然,也明白了李贵身上这处致命伤从何而来。
震怒之余,陈青牛并未失去理智杀回县城将那些对李贵出手的人一一打杀,而是将其背在背上,回到了小山沟。
在返回途中,陈青牛用了诸多办法,但哪怕是他运用元气替李贵封住那处伤口止住了流血,也依旧只是让其熬到了小山沟后就闭上了眼睛。
“砰!”
村里一个老人重重捶打着桌子,悲呼道:“作孽啊,作孽啊!这活生生一条人命,又……”
“唉!当初我就拦着李瘸子让他不要去,那位县太爷和那地主刘有财逢年过节都有走动,那刘有财作恶也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哪怕做了大恶,又哪能是我们这些泥腿子能告发的。”
“这就是命咯。要不是李贵运气还算硬,半路遇上了阿牛把他背回来,说不定连个尸骨都……”
“唉!都别说了,如今阿牛刚回村,还没和他娘好好说说话咱们这些老骨头就凑他家来,更何况那事都已经……”
“……”
因为李贵是在回到了小山沟后才咽下最后那口气的,所以陈青牛活着这件事小山沟的乡民们哪怕再觉得不可思议也还是选择了相信。事实上,他们也更愿意接受如今这个模样的陈青牛,而不是之前那个看上去病恹恹瘦成了干柴的小娃娃。
而这些老人口中的“那事”,陈青牛自然早已经从李贵口中得知,时间,自然还得从陈青牛坠崖后说起。
在小山沟这样的穷乡僻壤,家里死了人自然是大事,虽然没找到陈青牛的尸骨,乡里人该出力出力,该出米出米,数日后也还是给陈青牛办了场还算风光的白事。
然而,也就是在这日,不知道是黄道吉日选的不对,还是动静太大传得太远,距离小山沟数里外的地主刘有财竟然领着一大帮子护院下人出现了村里。
在周围十里八乡,这刘有财凭借着殷实身家和一身不俗的拳脚底子原本就已是一方土皇帝,而在数年前城里那位县老爷调来此处后,便更加无法无天,平日里横行欺凌乡里,早已是恶名远扬。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去明面上多说什么,毕竟乡野之地多是些朴实百姓,且不说说了有没有用,就是为了那不时能从这位地主那里下苦力挣来的工钱,他们也宁愿受着。
然而,这堂堂土皇帝来这小山沟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虽说离着近,但正因为离着近,那刘有财也就更加知道小山沟这里的穷困了,既不像那些有猎户的村落一般有油水可捞,近年大旱,就更谈不上能低买高卖骗些粮食运到城里了。
不过毕竟人家来了,小山沟里又在办白事,大多数同乡家里都有人在这位地主家里做长工,该有的客气自然不能缺了。
于是,许多乡民又从家里拿出存放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腊肉和老酒,办了顿还算丰盛的酒席,而那刘有财一行人显然也是走了山路,那管什么红白事,自然吃了再说,单单刘有财和他的那群护院下人都坐了满满三桌。
酒足饭饱,宴席散去,小山沟又没有衣冠冢的说法,自然是悼念一番后众人就打算各回各家。
然而此时,那刘有财也才终于露了他的獠牙,竟然让一众手持棍棒护院下人将乡民们团团围住,说要和乡民们做一笔天大的买卖。
近些年本就是饥旱之年,替陈青牛办这一顿白事都还是合了一村之力,乡民们听到那天大的买卖几个字,自然都纷纷好奇了起来。
不过下一刻,当刘有财说出那买卖的内容时,乡民们纷纷破口大骂了起来,甚至有些脾气暴躁的乡民已经将自家娃娃护在身后,挽起了袖子。
五两银子一个娃娃,男女不论,却皆不得超过十岁!
如此行径,这群淳朴的乡民自然做不出来,别说还没有到饿死人的地步,就是到了,他们也宁愿啃树皮刨草根,把自家娃卖出去,他们如何也做不到。
对此,刘有财只是冷笑连连,也不生气,仿佛早已经做好了面对乡民们如此反应的准备,只是一招手,那群护院下人立马动手,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了强抢孩子的行径。
乡民们自然要反抗,特别是乡里那些青壮年,自然是殊死顽抗顶在最前面,手边能有什么就拿什么,与刘有财带来的那群护院下人厮斗了起来,虽然很多乡民都受了重伤,却也因为人多,很快就将那群护院下人逼退到一个小圈子中央。
乡民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被朝天,寻常邻里对骂几句还行,要说有进一步动作,那自然是万万不敢,于是,便只能这般僵持着。
好在,其中一个乡民,也就是李贵口中的张二愣子,因为早些年在县城当过一段时间学徒,还算有些见识,知道这种事情的轻重,便对刘有财道“刘老爷,你这买卖孩子的行为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可是要……”
谁知,那李二愣子入狱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被一跃而起猛然发难的刘有财踢飞了出去数丈,撞断了陈青牛家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柳树,这才作罢。
一辈子务农的乡民们哪里见过这阵势,自然都被刘有财这猛然间的出手吓得不轻,纷纷护住自家娃娃往后退去,有的甚至已经让自家女人带着娃娃往家里逃去。
刘有财哪里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只听他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再次悍然出手,向着那围住一众护院下人的乡民走去,总之,也不见他有何剧烈动作招式,反正就是出拳运腿,只是几息功夫,乡民们便纷纷躺在了地上。
护院下人们开始抢孩子,那些被打倒在地的青壮年本已经不能再动,可即将见到自己至亲骨肉就这么被人抢走,哪怕是再痛,只要没死,他们哪里又肯甘心,他们纷纷又强忍着伤痛站了起来,向着刘有财扑去,嘴里直呼着拼命。
而结果就是,这群小山沟里的青壮年,包括陈青牛的父亲和大哥二哥,纷纷都倒在那刘有财毒手之下,在刘有财带着那群护院下人抢走了村里十数个孩子离开后,这些被刘有财打伤的乡民好一些的撑了三五天,不好的当场就断了气。
如此行径,说是惨绝人寰也毫不为过。
遭受如此灾难,小山沟顿时死寂了下来。
自然,哪怕再明知刘有财和那位县老爷走得近,一些乡民还是决定要上告官府,毕竟,那可是二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惜,让乡民们更加愤怒和绝望的事发生了,陆陆续续去了数拨人,也没见一个人回来,哪怕乡民们再愚昧,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但三次四次,岂能还想不通其中原因?
一时间,雪上加霜,悲上加悲,整个小山沟再没了往日的那份宁静,彻底沉浸在了一片死寂当中。
李贵是最后一个入城告官的人,去之前乡里很多人阻拦,但他自己却说,反正这辈子无儿无女还是个瘸子,人死卵朝天,怕个啥?这,自然也是他在山道上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后敢大喊出来的原因,他本就是带着赴死的决心而去。
而这,自然更是陈青牛愿意将这个同乡带回自己家中的原因,他愿意埋葬这个无儿无女的瘸腿汉子。
待满怀悲痛的乡民们从家中离去,陈青牛再次背上了李贵,拿上了家里的锄头,从乡里一个老人手里用要了些香烛黄纸和一个草席后便向着山上走去。
一片不大荒地,乱七八糟摆放着很多坟堆,以前上山砍柴总会经过这里,只是一月多不曾来,就平添了二十几个小坟堆。
挖土,裹上草席,填土。
明明是第一次做,也是第一次见死人,陈青牛非但没有半分害怕,还做得相当平稳。
在替李贵烧了些黄纸后,陈青牛便向着自己父亲和大哥二哥的小坟堆走去,虽然距离并不遥远,但每走一步,他的脚就重了那么一分。
扑通!
从小到大,哪怕小时候因为表现的异于同乡孩童被父亲关了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认错的陈青牛,这辈子第一次向着这一世的父亲重重跪去,一连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爹!”
陈青牛用力的唤了一声。
他用手抽着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生死之大事,如何叫人不难过。
他抽耳光,是因为他责怪自己的自私,当初他要是不因为那数百斤虎肉就躲到山里,就算那时候他还未凝聚出元气,刘有财来了也绝对不是毫无应对之法。
他抽耳光,是因为他怪自己的无情,十三年生养恩情,他能如此作罢潇洒离去,留这些亲人在此受苦。
他抽耳光,是因为他要告诉自己,他叫陈青牛,这一世他就叫陈青牛,有血有肉有父母兄弟,他不是那什么没有感情的穿越者,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是这一世父母一口奶一口粥把他养育大的。
抽着抽着,陈青牛脸上已经红了很大一片,而这时,一只瘦弱无力布满了老茧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妇人红着眼睛道:“算了吧,老五,这不怪你!”
陈青牛连忙将蹲在一旁的妇人扶起,唤了一声:“娘!”
“老五,你还记得你爹在世时常说的吗?”妇人依旧在哽咽着喃喃自语,“这不怪你,怪只怪这该死的世道,怪只怪咱们是这穷山沟里的小老百姓,怪只怪……”
第一次,陈青牛留下了眼泪。
江湖有酒 第二十二章 母子
一个妇人,先后死了丈夫孩子,连最小的两个孩子都被贼人掳了去,只剩下孤家寡人,其实早就已经心力交瘁有了轻生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仿佛天意弄人般,她那早已经摔下山崖连尸骨都未曾找到的那个死了一月多多的孩子反而回来了。真不知是喜还悲!
在母亲的安慰下,陈青牛在父亲和大哥二哥坟前上完香后就搀扶着年迈的母亲回了家。
如今少了老六和阿七两个娃娃,家中甚是冷清,然而少了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这个家其实早就已经不再有家的样子了。
望着眼前碗里那足足有小半碗碎米的菜粥,再看看母亲碗中那只在米汤上漂浮的几片菜叶,陈青牛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踏入修行,借死离家出走,幻想着总有一日能腾云驾雾走遍这方世界的每个角落,但殊不知,且莫说他只是走出了这片小山沟走到了安庆县城,就算他走出了北苍府走出了大玄王朝,可那又如何?他的根,始终还是在这里,在这小小的偏僻山沟里面。
好在,陈母本就是个山野妇道人家,很是少言,哪怕陈青牛回来已有整整一日,她也并未主动去询问陈青牛当初是怎么活下来,为何未回家,这一月多时间又去了哪里。
今夜无月,漆黑的夜幕下,陈母借着微微油灯用针线替陈青牛缝着他那一身早就已经破碎不堪的布衣,陈青牛则光着膀子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世的母亲。
其实,她早已两鬓斑白,其实,她的手已显苍老,连穿针都有些颤抖了,其实,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父母就是父母。
“你长个子了,身体也壮了,娘用了些你阿爹的衣服料子缝的,也不知合不合身。”
陈青牛接过母亲递过的衣服连忙穿在身上,在内心那沉重的悲痛与无尽的愤怒中挤出了那么一丝辛酸笑容,含泪笑道:“娘,刚刚合身。”
“合身就好,你今日背着李贵回乡,走了一日的山路肯定也累了,早些睡吧。”陈母点了点头,却没有笑,因为心中这点欢喜实在是抵不过那巨大的悲痛,她哪里能笑得出来。
陈母说完,便要起身往着一旁内屋走去。
“娘。”
陈青牛忽然叫住了母亲,忽然从衣袖里掏出数块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母亲面前,再次努力笑道:“娘,咱们以后去城里住吧。孩子这些天没回家是因为掉下山崖时被一个江湖上的高人所救,那人在城里有很大的本事,一座山庄都是他的。如今,孩子已经是那位高人的徒弟,这些天一直在跟随那位高人勤练武功。”
不管如何,陈青牛决定还是要与母亲讲一下这些天的经历的,既是不让对方担心,也希望他们母子二人不会因为的变化就变得生分。
可显然陈母对于陈青牛口中什么“高人”“山庄”“武功”都不太懂,只是怔怔看着桌上那数块银子显得有些愕然,可很快,她便将那些银子推回了陈青牛身前。犹豫了片刻,但显然更像是在整理语言,叮嘱道:“老五,这么多钱,娘也不问你哪里来的,娘相信你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赶紧收好,娘不要,也不会跟你去那什么城里。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养娃娃,娃娃大了,娘听说城里的娃娃都要进学堂,你现在有出息了好啊,要是老大老二还活着,能跟你一样有出息,就不会……”说着说着,陈母再次哽咽落泪,不过毕竟是在自己孩子面前,她又坚强道,“爹娘这辈子没啥本事,想做的也就是不饿着你们,争取能把你们几兄弟都一个个拉扯大。娘现在只有你一个了,本来还担心你,现在好了啊,只要你有出息了,娘就不担心。娘不懂啥大道理,不过老五,这事你必须听娘的。今夜早些睡吧,睡醒了明日就回去,回城里去,这个小山沟爹娘生活了一辈子,你爹和老大老二都睡在那里……”
说着说着,妇人再次落泪。
陈青牛连忙起身来到了母亲身后,轻轻替其拍打着后背,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陈青牛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母亲为何会说只有他一个了,三哥和四哥不是还在那刘有财的府邸当长工吗?
陈青牛忽然道:“娘,三哥和四哥呢?他们去年便去了那地主家,如今乡里发生了这么……”
“不要问了,娘求求你不要问他们好吗?呜呜……”
谁知,在陈青牛回来后都一直把情绪压在心中的妇人犹如心中那最后一根稻草被扯断般,顿时情绪爆发,哽咽着快步向着内屋走去。
站在那用竹条编织的帘子前,陈青牛终究是没有进去,他不知道为何母亲在听到三哥四哥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他知道,必定和那刘有财来这小山沟有关系。
吹灭了油灯,陈青牛推开房门,来到了院子中央。
如今,有三个问题充盈着他的脑间。
其一,那地主刘有财横行周旁十里八乡他自然早已经知道,不过那人虽说是地主乡绅,喜欢做些强买强卖霸占田地的勾当,可光天白日下竟然敢强抢孩子并行凶杀人,一个区区地主乡绅,他是如何来的胆子?
其二,显然,那刘有财打一开始便是冲着乡里的那些孩子来的,并且还要求是十岁以内,那些孩子皆是贫苦出身,要力气没力气也从未读过书,即便是抢回去贩卖,那风险也太大了。何况,此事从前从未发生过,那刘有财贸然行如此惨绝人寰之事,究竟所为何?那些孩子又到底会被他怎么样?
其三,白日里听李贵讲述,那刘有财竟能一脚将人踢飞数丈远并且余力还能压断一棵柳树,家中那棵歪脖子柳树陈青牛自然记得,足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陈青牛方才更是去确认了下,那棵柳树确实断了,以陈青牛如今的能力虽说同样能做到,可那也是在他使用元气的情况下。莫不成,这刘有财也是一个修行者?又或者说,这刘有财还是一个隐藏于市井的先天武人?
良久过后,陈青牛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破旧的屋子,屋里母亲的哽咽声并没有停止,陈青牛没有丝毫犹豫,便向着数里外那处乡民们列为禁地的府邸走去。
————
作为一方地主乡绅,刘有财的府邸占地不可谓不广,府邸由外到内,足足分了四层之多,而每一层都设有院墙,无论白日夜晚,院墙外都会有护院紧紧把守,而最内层院墙内的院落,自然便是刘有财寻常时候的起居之地了。
夜黑风高,灯火通明。
内院之中,刘有财在确定了几位夫人都已入睡后,便下了床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只是,哪怕在自己的大宅府邸中,刘有财依旧显得小心翼翼,若是有巡夜的护院出现,他便会迅速躲进一旁的黑暗中,直到护院们离去后这才继续行路。
“吱嘎!”
来到书房外,刘有财先是左右望了望,在确定四下没有护院后,这才推门而入。
然而,就在他踏入书房的那一刻,一道阴冷的声音就响起。
“在自家还要做老鼠,你这地主做得也真是够可怜的。”
在书房正中央坐着一个长衫青年,青年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发遮脸,眸子阴沉,说话明显有些阳气不足,让人不由觉得这青年有些更像女人。
而此时此刻,青年正借着一盏微弱的油灯看着一本书籍,并未抬头。
对于这半夜出现在自己书房中的青年刘有财并不感到意外,对于青年明显的冷嘲热讽他也毫不在意,刘有财直入主题冷冷道:“今夜唤我过来,又是何事?”
“呵呵,你这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来直去,亏得那姓庞的还时不时在大人面前替你美言,真不知你这地主位置是如何坐到今天的。”
见刘有财一言不发如木桩子般立在那里,青年合起了书本,似乎也不再想和这表面上作威作福暗地里却喜欢当老鼠的家伙打趣了,直言道:“大人说了,还要。”
“还要?!”
晓是以刘有财的为非作歹了一辈子的心境,都差点破口惊呼出声。
“喏喏喏,都是当土皇帝的人了,咋个就这么没点定力。”青年再次打趣,随后阴笑到,“不过就是区区一些山里面的野娃娃,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再说了,你这一回生两回熟的,这一来二去算下来也有五六回了吧,多这一回不多,要是少这一回,那位大人可就不开心了呀。”
面对青年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刘有财虽是不惧,也觉得额头冒冷汗,但还是壮着胆子询问道:“在下前前后后已经送去近百个童男童女了,难不成还是不够?温副使可是知道那位大人要这么多童男童女做什么?在下虽说只是一介武夫,可也未曾听说……”
咚!
刘有财话未讲完,左脚便硬生生被一股力量震跪在地。
那青年看了看以及那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笑着道了句“哎呀,失手啦”,随后只见其翻脸如翻书般,厉声道:“知道自己是一介武夫还这么多话?刘有财,莫不成你真以为我这区区化精境的小修士弄不死你这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先天高手?我呸,让人笑掉大牙的先天老鼠才对。”
“三日之内,十个童男童女。”
下一刻,青年再次眯眼笑道:“哎呀,瞧我这嘴碎的,该打该打。刘大哥息怒息怒,来,坐坐坐,喝杯茶消消火。”然而,只是转眼间,那笑声再次阴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这可是大人的原话哟,你好自为之。”
江湖有酒 第二十三章 夜闯
山林之中,陈青牛疾步而行。
夜色深沉,却并不能阻拦他的脚步,自然,更无法压住他内心的怒火。
杀父之仇!弑兄之仇!六妹和阿七更只是两个六七岁的娃娃。他很想看看乡民们口中那个人人谈之色变在方圆十里八乡作威作福了数十年的土皇帝究竟是如何个憎恶面目,他也更想把那个地主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与那些北氓山中的野兽又有何不同。
心有大恨,陈青牛越行越快,到最后,他每每踏出一步都是数丈之远,比之江湖上那些从小便苦练轻功法门的高手竟也不差分毫,只是短短功夫,一座灯火通明的庞大府邸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陈青牛大步向前,几息之后,便已然出现在了那扇写着“刘府”的巨大门匾之下。
几个原本早就已是睡眼惺忪的守夜护院被陈青牛的突然出现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纷纷抽出腰间挎刀。
然下细一看,却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当即便走出一人,举刀横对着陈青牛道:“你这娃娃,如此深夜来此处作甚,速速离去。刘府重地,不得擅闯。”
“刘府?”
陈青牛轻声呢喃,重复了一遍那护院的言语。
随即,只见他猛然踏地而起,身若猛兽般向着那扇朱红大门撞去,一时间木屑纷飞,几个守门的护院也被陈青牛这突然发力撞得纷纷往一旁倒飞而去。
“陈某今夜,闯的便是这刘府。”
言罢,他再次踏步向前,朝着府邸深处走去。
在外面时,陈青牛便于黑夜之中有所窥视,这座府邸用的乃是前世记忆中电视上那种“城中城”的格局,他虽第一次来,却并不妨碍他寻到刘有财的所在。
“咚!咚!咚!”
府门前方才如此阵势,在这寂静夜里自然传得很远,更何况大门外那几个守夜护院陈青牛并未取他们性命,不多时,锣声喧天,整个刘府已从寂静中苏醒。
“站住!”
在陈青牛踏入第二层院墙时,那些反应过来的护院们纷纷集结过来将其围住,前前后后,足有三四十人之多,这群人有的手持铁棍,有的紧握长刀,皆对陈青牛怒目而视。
“竖子小儿,胆敢再往前半步,我等必杀你!”
陈青牛哈哈大笑:“那陈某若此刻退去,你等就会放我安然离去?”笑罢,陈青牛接着道,“陈某今日心情不大好,念在你们中有人也是贫苦出身,且助纣为虐非是本心,奉劝你等速速退去,否则……”
“上!抓了这患了失心疯的猖獗小儿,老爷必定重重有赏。”
谁知,陈青牛那“否则”还未说完,护院们便已然纷纷动手,向着陈青牛围来。
见此,陈青牛既没有高深莫测的叹气,也没有心怀怜悯再加劝阻,只道:“既求死,那陈某便送你等一程!”
话音落下,陈青牛再次踏地借力,一跃而起,只是刹那之间,竟已是七八丈之高。
这群护院大多只是身强力壮的寻常人,哪怕在刘府舞刀弄棍多年,在江湖上顶多也只算得不入流的好手,哪里见过如此阵势,皆被陈青牛这一动作震惊,更有甚者竟是当场愣在了那里。
“江湖武人!”
也不知护院中是谁突然这么吼了一句,更是让一众护院心生胆怯退意。
然而,陈青牛哪里又会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只见其挥拳而下,如一颗巨石般朝着这群护院重重砸来。
“都他娘醒醒,他只有一人,赤手空拳,我们皆手持兵器,杀!”
听闻此话,护院们纷纷惊醒,皆举起手中武器相迎,只要陈青牛落下,他们便会挥出手中长刀与棍棒,只要刀进了皮肉,铁棍上了身,哪怕是江湖武人,也难逃一死。
“既依旧冥顽不灵,那便怪不得陈某了。”
言语之间,陈青牛拳间凝气,坠地之时,已有狂风乱起。
“轰!”
一声惊天巨响后,以陈青牛为中心,周围数丈已然往下陷了数尺,那一片片巨大的青石板更是化为了粉碎。
在陈青牛如此一击之下,那群护院已无一人能站,三十余人除开离得最远的几人还有半口气外,皆被震碎了五脏肺腑,倒地身死。
这,便是金月儿昏睡之时,陈青牛于北氓山中与那群兽连连激战数日领悟出的招式,也是抛开那铜片纹身赋予的一个又一个兽灵神通后,他自行通过实战摸索出的对体内元气最为基础的运用之法。
眨眼之间便取数十人条性命,陈青牛心中却无半分波澜,不安也好,畏惧也罢,数日之前,他都早已经将这种种心思丢在了那片山林。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头脱笼的野兽,只为寻仇而来,心有孽火,非杀人难平。
此事作罢,陈青牛再次迈步而行,如一头显露出獠牙的野兽般,向着府邸深处一步步走去。
忽然,在他踏过第三道院墙大门时,一个手持弯刀的白发老者突然现身其后,向着他脖颈处猛然割来。
陈青牛六识如何敏锐?自然是早已经察觉。
就在那白发老者挥刀之时他也已然背身出手,一抓,一捏,那白发老者便已然被其单手扣住喉咙,手中弯刀也掉落在地。
“竟是先天……高手……”
在陈青牛用力之下,白发老者剧烈咳嗽,只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渐渐模糊。
然而令白发老者未曾料到的是,就在他绝望之时,扣住他喉咙的那只手忽然轻轻一甩,他整个人便飞出去数丈之远,撞在院墙之上,咳出数口血沫后这才作罢。
陈青牛冷冷道:“我可以不杀你,带我去找你家老爷。”
谁知,白发老者瘫坐在地只是苦笑了一声,竟然再次强撑着身体向着陈青牛袭来,笑声竟然越来越高,嘴里道:“老夫能败于如此年轻的先天武人之手,此生无憾。”
陈青牛没有丝毫犹豫,下一刻,他的拳头从白发老者身体上穿胸而过。
“何以?”陈青牛问到。
白发老者还有最后半口气,虚弱笑道:“老夫是这刘府管家,行走江湖多年,他们不知,从你踏入撞破大门之时老夫便知你为何而来,老夫以为,你是对的!”
言罢,白发老者闭目咽气。
他本堂堂一流武人,却屈于这刘府当管家,此间虽少做为非作歹之事,但少不得助纣为虐,其实早已离其本心。而近月来刘有财更是凭借着残忍手段大肆于附近乡里抢夺孩童,打杀无辜,作为这刘府中无论是身手还是身份都仅次于刘有财的大管家,他自然知晓那些孩童的去向,而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睁眼看着,那便已经更违其本心了。
其实,陈青牛撞破府邸大门的那一刻白发老者便已然发现,却未立即动手,实则有两手考量。
若陈青牛只是寻常意气之人,那数十护院已然足矣,而若陈青牛有真本事,白发老人自然会亲自出手。
若能杀,便杀了,因为他是这刘府管家,那是他分内之事,而若是杀不掉,他便安心求死,因为他相信陈青牛既然能杀了他,那自然也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而最终原因还是因为他知晓那群孩子的去向,虽年纪苍老,他始终宁愿当个人而非那畜生。
陈青牛抽回手,已是鲜血淋漓猩红无比。
看着白发老者于眼前倒下,陈青牛心中依旧未有波澜,只道:“何来对错?陈某素来只杀当杀之人,你亦如此。”
时至此刻,刘府真已是鸡飞狗跳,一些在暗处远远窥视的护院与下人皆是变了脸色,惊呼道:“徐管家死了!”
“速退!速退!快去通报老爷夫人……”
“早已有人去了。”
“……”
陈青牛自然不会和这些下人计较,继续朝着府邸最深处行去,不多时,他已然跨过了最后一道院墙的大门,前方不远处有一房间开着门,门中灯光大亮,一个身穿武人服饰的中年汉子坐于其中,正远远凝视着他。
陈青牛自然知晓此人是何人,却依旧毫无畏惧,如入自家之门般大步而入,立于堂中,与其对目而视。
前一刻才送走了一尊瘟神,如今又冒出这么个杀神,岂止是一言不合,根本就没说半句话就开始动手,杀了他数十护院不说,更是杀了他当年好不容易花大功夫请来的管家徐勇,这让今夜本就不高兴的刘有财更加不高兴了。
只见他单手平方于桌上,目视陈青牛,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为何闯我府邸?”
“杀你!”
身为堂堂先天高手,原本怒火中烧的刘有财反而被陈青牛这么一句话逗笑了,朗声道:“既是杀我,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
陈青牛冷笑着往前一步。
“你横行乡野,欺凌霸占,明抢暗夺,数十年来为非作歹,这个理由如何?”
陈青牛又往前一步。
“你勾结官府,但凡报官之人,皆暗中被你杀害,手中人命不下数百条,如今却依旧逍遥法外过着这一方土皇帝般的生活,这个理由又是如何?”
陈青牛最后再往前一步。
“若是还不够,你于二十于日前,闯我乡里,杀我生父,弑我兄长,掠我弟妹,这个理由,可是够了?”
原以为只是江湖恩怨的刘有财在陈青牛说出第一句时便已然开始变了脸色,陈青牛连进三步,他脸色更是一变再变,直到陈青牛说出那句“杀我生父,弑我兄长,掠我弟妹”时,当了数十年地主乡绅的他终于是坐不住了,猛然从位置站起,厉声道:“年纪轻轻便能轻易间打杀一位成名已久的一流武人,想必在这安庆江湖也非无名之辈,阁下究竟是谁?”
“陈青牛。”
“同样,也是取你首级之人!”
下一刻,陈青牛猛然爆发,举拳向着刘有财怒轰而去。
江湖有酒 第二十四章 武技
陈情牛一连三问,刘有财如何还猜不出其来意,只是哪怕他身为堂堂先天高手也没曾料想,眼前这少年哪有半分江湖人的样子,竟是说动手便动手。
真以为他刘有财只是凭借满肚子阴谋算计就走到如今的?
他能打下这堪比一地富贾的殷实家底并能将其守住数十年,也能让城中那些江湖帮派不敢来犯,更是能让数任县太爷对他以礼相待,他靠的哪是什么计谋,他靠的,同样是他那一双拳头。
“来得好!”
见陈情牛悍然出拳,刘有财不惊反笑。
只见他无丝毫避让,同样挺身向前,猛然挥拳,与陈青牛的拳头撞了个结结实实。
一层气浪向四周卷去,将屋内桌椅吹得东倒西歪,就连屋顶的青瓦也开始片片颤抖,不难想象二者这一拳是如何的威势。
随后,在这股冲撞力的反弹下,二者也是各自迅速往后退去,皆是数步之后才稳住身形,竟是不分高低。
“果真是位先天武人!”
收拳之后,刘有财脸上笑容未减。
事实上陈青牛一拳击穿管家徐勇胸膛时,他便早已在暗处窥视,但他当时并未选择出手,作为成名已久的先天高手又常年与县衙中那位庞大人打交道,他的眼力何其毒辣,自然是早已看出了那徐勇的背逆之心。只是,前者并未表露,又兢兢业业替他打点着这一份家业数十年,都是个半边身子踏进棺材的老骨头了,他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方才陈青牛那一拳以他的身手本可以躲开,他非但未躲,反而后发出拳与陈青牛对上那一拳,自然是心有计算。
他深知,哪怕是先天武人,也有个高低之分,江湖上那些初凝内力的先天武人,和那些内力雄浑如江河翻滚的先天武人,虽都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先天高手,但却天差地别,后者哪怕只是随手一击,便能让前者感到如泰山压顶。
如今看来,眼前这少年拳头之上迸发的内力强度与他相差无几,他既是无惧,那便自是要笑:“陈青牛,很好的名字!看你如此年纪便已是先天武人,很高的天赋。你杀我府中之人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我二人内力强度相差无几,我数十年行走江湖,你不过一十几岁的娃娃,你,何以杀我?”
“啰嗦!”
与刘有财不同,一击不成,陈青牛并没有半分停顿,只是再次发力,拳头生风,向着对方攻去。
事实上,这也是他修行以来第一次与人角力,并且是在使用了元气后,却依旧未占得上风。
“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有财见此,沉声变脸,面对袭来的陈青牛依旧是不退反进,迅速回击。
他数十年行走江湖,对敌经验何其老道,岂是陈青牛这十几岁的娃娃能比。
说是迟那时快,刘有财竟是后发制人,短短一息间,不仅侧身躲过了陈青牛那凝聚了元气的拳头,反而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左右开弓,刚猛至极,向着陈青牛胸口与喉咙位置袭来。
一出手,便是江湖上有名的拳法招式,虎鹤双行,势必要一击毙命!
陈青牛一拳打空,对方又施展如此诡异的招式,他当然看得出自身与对方经验上的差距。
可,那又如何?
他是不懂江湖招式,作为修行者也不会半点术法,可在北氓山腹地时他有整整数日与群兽生死厮杀的经验,真真的化妖期虎鹤他都宰杀过,又何惧这不伦不类的区区江湖招式。
陈青牛猛然站立,面对刘有财那致命的两击,并不后退,只是身形微微向前仰去。
下一刻。
“轰!”
“砰!”“砰!”
刘有财被陈青牛一拳打中腹部,竖飞出去,撞破了屋顶,摔到了房外。
而陈青牛则是一退再退才稳住了身形,因为背部接连受击,猛的吐出一口猩红。
北氓山腹地内,敢与那些力大无穷的野兽搏命,又何惧区区一个江湖人。
受伤之后,陈青牛并未运转体内元气去压住伤势,他强忍剧痛,身形拔地而起,已然再次向着刘有财攻去。
“这个疯子!”
刘有财此时刚刚从一片砖瓦废墟中站起,身上狼狈至极。
江湖中人,哪怕生死厮杀,也大多不会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多是讲求一招制敌,一击毙命。所以方才他那两拳看似寻常,实际上已是杀招,皆是朝着陈青牛心口与喉咙两处致命所在攻去。
若是他自己面对如此一击,必定只会做出两种选择,要么出拳,截住对方的攻击,而要么,自然是倒退避之。
此刻,眼见陈青牛已然再次欺身上前,刘有财虽说同样负了伤,却也并未伤到根本,他同样借力拔地而起,向着陈青牛攻去。
二人刚一接触,便展开了殊死之势,每每出拳成爪,皆是朝着对方致命处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而无论是陈青牛还是刘有财,每每一击,都皆非寻常,一人拳凝元气,打出时连周围空气都会炸裂做响,另一人则早已是内力透体的先天境界,每每出手同样声势巨大,杀力惊人。
灯影中,二人你来我往,于府邸各院落间纠缠分离,只是片刻功夫,府邸内一大片房屋在二人身形的转变挪移之下纷纷塌陷,如此阵势,哪怕是在世俗江湖上也是少见至极。
不多时,二人皆是负伤。
“今日你必要杀我?”
刘有财已然身中数拳,此刻单膝跪地,伸手抹去嘴角那一丝血迹,死死盯着陈青牛,满脸铁青。
“今日我必要杀你!”
陈青牛同样负了伤,其双臂上皆有数条深可见骨的爪痕,是在方才战斗中与刘有财换伤之时被其转拳为爪所伤,此刻,他冷冷盯着数丈外的刘有财,冷漠至极。
“不过,在此之前,陈某问你一事。你若答了,你死之后,陈某不为难你至亲,你若不答,就莫怪……”
“哈,哈哈哈……”
突然间,刘有财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事般,竟是仰天大笑,笑罢,却是厉声道:“黄口小儿,老夫见你年纪轻轻便已是先天武人心中多有忌惮这才处处留手,莫不成你真以为凭借你这毫无章法的拳脚把式,靠心中那几分以伤换伤的少年之气就真能伤到老夫?你既冥顽不灵,那老夫便让你知晓何才是真正的先天武人,内力只是辅助,先天武人真正的杀人技,乃是……”
刘有财说话之间整个人气势节节攀升,体外两丈之地狂风乱卷,在那股内力营造的气势之下,其周围已成了一片空旷。
其本人,也在这股气势之下产生了巨大变化,只见其全身青筋暴起,若虬龙盘结,而肤色更是眨眼间由白转红,到最后已然仿佛要滴出血般。
这一切,不过顷刻之间,陈青牛看在眼里却没能阻拦,一是他无法阻拦,二是他其实本就想利用刘有财这位江湖上的先天高手检验一番自身的实力。
北氓山腹地连战数日,生死徘徊,后来濒死之际虽被老白所救,但那时他已然成长颇多,最为明显而直接的便是他丹田内元气已从几缕化作了有如豆芽大小,甚至浓度也不再是若有若无的气状,而是肉眼可见的雾状。
这,便是他在与刘有财对拳后分明已然知晓对方是先天武人,却依旧未直接施展神通的原因。
“武技,蹦山九式。”
忽然间,气势已至顶峰的刘有财在陈青牛毫无察觉之下便已然到了陈青牛身前,猛然一拳,在陈青牛毫无防备之下重重砸在其腹部,将其砸飞而出。
然而,在陈青牛刚刚受力腾空之时,仿佛能预知陈青牛轨迹般,刘有财不知何时身形已然早早等在那里,再次一拳砸去,第二拳更是声势巨大。
下一刻,刘有财借以速度优势,在陈青牛刚被击飞,就同样已然再次贴身,欲要再出一拳。
只是,令连刘有财未曾料想的是,在他如此迅猛甚至已然超出常人视线能捕捉的速度之下,陈青牛竟然还能反应。
不过,速度上质的差距毕竟摆在那里,哪怕陈青牛已然用双手护住了身体,刘有财第三拳依旧砸了出去。
“当!”
原本静秘的空气之中竟然传出一声犹如老僧撞钟般轰鸣,由此可见,刘有财如今施展的武技,每一拳的力道都是越来越大,杀伤力也是越来越惊人。
若仍由其将九拳,莫说是一个人,哪怕是一头体若金石的妖兽,也必定要被砸成肉泥。
被接连砸了三拳之后,陈青牛自然更是心中明白。而事实上,他也并非是有受虐倾向,刘有财一连三拳,他确实未曾反应过来,但……
“第四式,出笼!”
“熊灵之力,现!”
下一刻,刘有财已然挥出了第四拳,却反而猛然间整个人反而倒飞了出去。
原本因为战斗早已经变得空旷的院落中,一只近两丈高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巨熊虚影抖然出现,直立而起,仰头狂怒,发出一声惊天兽吼。
陈青牛,自然安然立于这巨熊虚影当中。
“修行者!”
倒飞出去的刘有财本还在想是何原因竟抵挡他蹦山九式第四拳的惊天之力时,却是猛然惊呼。
陈青牛转头时,那巨熊虚影同样转头,下一刻,刘有财只看到一个巨大的熊影朝着自己扑来,速度奇快,力量极大,甚是吓人。
江湖有酒 第二十五章 乱拳
“第五式,震林!”
修行者三个字如一根针扎入刘有财心神之上,将他前一刻的自信统统捅破。
混迹江湖数十年,他何等仇家未曾遇到过,而眼前少年竟是一位山上的修行者,这让他如何也未曾想到,惶恐至极。
只是,晓是如此,刘有财也并未打算束手就擒,他已然深知这少年为何而来,正如少年所言,杀父之仇,弑兄之恨,他也更知那群孩子被他送去那里后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人总是要为了活命而努力,哪怕是恶人,亦是如此。于是,面对凝聚出巨熊虚影后向他扑来的陈青牛,他再次运起周身内力,打出了那霸道至极的第五拳。
何况,数次交手下来,对于陈青牛他心中也已有判定,他相信,他虽为武人,这也绝不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他更相信,哪怕是修行者,在他蹦山九式尽数打出之下,也同样会死。
只是顷刻之间,二者便再一次碰撞。
一时间整个院子中气浪翻滚,一声声崩裂声响起,四周房梁,远处院墙,纷纷在这气浪之下倒塌,就连那些藏身于外远远观战的下人护院,都被飞射出去的碎石乱瓦击伤了了数十人之多。
但,刘有财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吗?不会。而陈青牛,自然便更不会在意了。
于是,就在二者相撞之时,那气浪之中竟然传出一声怒吼,竟是生生压过了碰撞之间产生的气鸣声。
“第六式,撼地!”
生死之间,刘有财再次打出第六拳,而在这一拳打出之后,其拳头上皮肉已有丝丝裂纹,正向着整条右臂蔓延而去,已有些孤注一掷的偏狂。
好在,虽有如此剧烈反噬,却也效果显著,只是轻易之间,刘有财的拳头便穿透了那巨熊虚影上的白光,向着虚影最中心的陈青牛而去。
果然如此!见拳头穿透了那层凝聚巨熊的白光,刘有财顿时心中生喜。
然而,又只是转眼之间,他猛然脸色大变,心中方才升起不到一息的那丝欣喜,顿然全无。
他看见,那个躲在巨熊虚影之中一连接了他两拳的少年非但没有吃力的样子,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分毫,而此刻,竟对他露出了一丝笑意,狰狞之极。
“你喜用拳,正好,陈某也是。”
在刘有财惊惧之下,陈青牛猛然间右手高举,捏掌为拳,猛然虚空锤下。
巨熊虚影本是陈青牛用元气凝聚出的神通,伴随着陈青牛的动作顿时大开大合,如那真正的野兽般,先是一声怒吼,随即那粗如水缸的右臂同样捏掌为拳,狠狠砸下。
“第七式,乱野,给我破……啊!”
轰!
只闻一声惊天巨响,地上溅起阵阵烟尘,刘有财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烟尘散去,这堂堂安庆城外的土皇帝,那个让周围十里八乡乡民谈之色变的地主老爷,已然以一种狼狈至极的姿势陷入了地下,足足数尺。
“方才第一拳,打你欺压良善,为非作歹!”
学着刘有财的样子,陈青牛控制着用元气凝聚的熊灵,再次一拳锤下,丝毫不在意眼前这先天武人会不会吃不住疼痛就此死去。
“这第二拳,打你勾结官府,枉害人命。”
轰!言罢,又是一拳锤下:“第三拳,打你行凶杀人,强抢孩童,分明是人,却要做那畜生之事。”
“我……错了,饶……饶命……”
接连被砸三拳,晓是刘有财先天武人的身体,也早已经支撑不住,一身内力更是被陈青牛这三拳统统打散,如今深陷地下的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虚弱求饶。
只是,今夜本就为寻仇而来的陈青牛会去仇家的言语,在意仇家的生死吗?显然不会。
“轰!”
又是一拳下去,刘有财所在早已成了一个深坑。
“第四拳,替我父亲,大哥,二哥,以及那些在小山沟里被你杀掉的乡亲还你,你身为先天武人竟能对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出手,你与那畜生何异?”
然而,话音刚落,陈青牛再是一拳锤下,这一次,他一言不发。
紧接着,当第六拳锤下时,陈青牛这才沉声道:“你打陈某六拳,陈某还你六拳,你不吃亏,陈某也未赚。”
说完,巨熊虚影顿时消散,陈青牛收了神通,往前几步,来到了身前方才被他用神通连人带青石地面砸出的大坑前。
低头望去,刘有财全身是血躺在那里,虽说还有半口气在,但能做的,也唯有本能的抽搐。
陈青牛跳下坑中,如拎死狗般将刘有财提起,随后向着坑外走去,随后,抬手随地一扔,将其扔到一旁后陈青牛便不再有动作。
“爹……”“爹……”“老爷……”“……”
一连数声,一连数道人影,竟是不顾安慰,压住对陈青牛的恐惧,哪怕狼狈至极滚带爬,也终是冲到了刘有财身前。
两个青年跪地将刘有财抱于怀中,一声声呼唤着,那数个妇人更是悲痛至极,竟有一人在见到刘有财如此模样后,心头生悲,哭晕了过去。
足足半晌,陈青牛只是静静立于一旁,未去打扰。
足足半晌,那个前一刻还霸道与自信的先天武人,才在妻儿的摇晃之下犹如回光返照般渐渐苏醒了意识。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滚下去,都给我滚下去,咳咳咳!”
“爹,可是你……”
“老爷,你都这样了。”
“滚,赶紧滚,见我要死了,我的话就不顶用了?”刘有财挣脱了两个儿子的手,强撑着身体坐起,哪怕虚弱,声音却依旧高昂,“你们若再不滚,信不信老夫立马自断心脉死在这里?”
“走,我们这就走,武儿,安儿,放开你爹,咱们走。”一个显然是刘有财正房的妇人见此,哪敢不从,立马领着一众家眷纷纷离去。
一时间,这打斗后残破不堪的现场,又只余下了陈青牛和刘有财二人。
陈青牛冷声道:“陈某若是嗜杀之人,若要杀他们,他们走与不走都要死。”
刘有财显然是自知命数将尽,反而惨白一笑,道:“正是如此,老夫才让他们离开。老夫知你为何而来,也可以告诉你那群孩子去向,甚至可以告诉你幕后主使是何人,但此前,老夫想问你几个问题。”
陈青牛往前压了一步,冷声道:“若是要挟,那便不用你告知,此事与县衙必然有关,陈某打过去,总有人会说。”
“不是要挟,只是心中好奇罢了。”刘有财往后挪了两下位置,靠在一棵断树前,这才感觉轻松了许多。
“时至此时,老夫依旧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陈青牛伸手指了指小山沟的方向,道:“陈青牛,一介乡野山民。”
刘有财点了点头,又问:“老夫若将所知都告知于你,你会如何做?”
“杀过去!”
刘有财面无表情,既没有劝阻,也没有怂恿,他问了第三个问题:“我若不说,你可会伤我妻儿家眷?”
陈青牛思索片刻,认真道:“不会!不过,陈某虽非嗜杀之人,却也贫苦惯了,自是看不得仇人子女好过,你若说了,陈某可以不毁你家业,你死之后,他们是好过还是不好过,只看他们造化。你若不说,陈某则会一把火将你这府邸尽数烧了,眼不见为净。”
“安庆县衙,刘大人!”犹豫片刻,刘有财终是妥协,道出了七个字。
身死已成必然,他深知这少年绝不会放了他,但妻儿家眷众多,若到时候偌大家业真被眼前这少年一把火烧个精光,他难以想象,他们在这群狼环伺的江湖中如何能立足。
“刘大人?”陈青牛微微皱眉。他于安庆县城中断断留过数日,却也听说,当今县太爷乃是姓庞。
“银玄卫,刘志先!”怕是以为陈青牛不信,刘有财又道,“想来你也已然猜到,同是姓刘,我与他自然有一丝远亲关系,数十年前,还未断那丝联系时,他曾在我手底下做事。只是今非昔比,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总之,他一来安庆县城便命其最为亲近之人联络于我,限我十五日内送出一百童男童女交与他,否则,将以忤逆之罪处置。而我要是做了,我则依旧做我这一方土皇帝,而他,办完事后则回府城继续做他那威风凛凛的银玄卫。”
“陈某虽只是乡野之徒,也知王朝银玄卫乃是维护王朝律法,管的便是江湖中人欺压良善之事,一百童男童女,他要之何用?”本以为李贵和数拨乡民报官被杀是这刘有财暗中的手笔,如今看来,还是他过于太轻信这世道了。只是,哪怕心中已信了大半,陈青牛还是觉得刘有财此话有些问题。
“因为,刘志先是一位元海境修行者,他所修之法,乃是当年我灭一仇家时,他偶然所得后藏匿,老夫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却知,在将他逐出之前,他暗地里便已有残害人命的习惯,如若瘾君子。”
“元海境?”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关于修行者境界之分,太上感气篇中自然有所提及,炼气三境,化精境,引气境,元海境,陈青牛悍不畏死深入北氓山腹地夺取凝元草,为的便是突破引气境。
“你如此轻易便说出那人,就不怕陈某走后,他对你妻儿出手?”陈青牛依旧狐疑道。
“不会!他若有意出手,我活不过今日。”
陈青牛又道:“陈某对你方才施展的拳技很感兴趣。”
刘有财艰难身手从胸口衣物下掏出一张兽皮卷,毫无留恋,甚至没提要求,直接道:“拿去!”
至此,二者久久无言。
良久片刻,陈青牛已无再问,几步走到了刘有财身前,问了一句“准备好了?”
而在刘有财还未回应时,他便猛然出手,凝气于掌,轻易之间便割下了前者的头颅。
对于这刘有财,恶人自有恶人磨也好,天理昭昭也罢,陈青牛没有半分同情。
只是,哪怕如此,他依旧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欢喜。
银玄卫,刘志先,元海境修士。
只是不知为何,他反而觉得,这仿佛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只是六妹和阿七如今不知……
陈青牛不做停留,单手提着刘有财的头颅,往着刘府外走去,下人也好护院也罢,哪怕是刘有财的妻儿,都未曾敢出声阻拦。
行走于黑夜之中,夜风吹在陈青牛身上,一身血腥气迎风而去,将那两个畏畏缩缩跟随在他身后已然有些许时间的身影吓得更是连连颤抖。
陈青牛忽然停下,转身望去,冷冷道:“你们的胆子,果然比以前大了。”
江湖有酒 第二十六章 兄妹
一声“三哥四哥”,身后从刘府开始便一直尾随陈青牛而出的两个少年哪里还敢再躲,纷纷自黑暗中走出来到陈青牛身前,猛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这两个少年,正陈青牛那两个一年前便入刘府当长工的亲哥哥。
对于二人如此作态,陈青牛并未伸手去扶,漠然道:“我回家时,娘不愿提及你等,我便已然猜到你等做了什么。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你等若是再胆敢做那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祸乡里之事,哪怕你二人是我亲哥,我也照杀不误。”
“不敢了!老五,我们早已知错。”
显然,在府中时二人便已在远处观战,虽同为兄弟,但陈青牛如今变化,此刻更是将刘有财的头颅提在手间,他们如何不畏惧。
更何况,他们做了什么事,陈青牛虽未点明,但他们自己却心知肚明。当初,刘有财进乡,便是这二人领的路,二人虽未进乡,但毕竟小山沟就那么大,有乡民看见这二人身穿刘府下人服饰鬼鬼祟祟躲在远处张望。
而这,自然也是陈母不愿提及二人,也才是他们此刻如此作态的真正原因。
陈青牛不再言语,转身继续行路。
在这山野之间,又是夜里,二人哪里还敢久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还是那片摆满了坟堆的林地,陈青牛走到父亲和大哥二哥坟前,将刘有财的头颅重重放下,随即,也跪了下去。
“爹,大哥二哥,仇,阿牛已替你们报了。”
言罢,再是重重朝着父亲的坟堆磕了三个响头。
老三老四则早已经跪在三个坟头前痛哭流涕,忏悔不已。
当初,他们哪里知道那刘有财入乡竟是行那等畜生不如的事,亲眼目睹生父大哥二哥命丧贼人之手,看着自家弟妹被贼人抓去,这大半月来他们日夜内心煎熬,惶惶不安,早已是两具行尸走肉。
许久之后,天边已然吐露出一片鱼肚白,而兄弟三人,也尽皆起身。
陈青牛看了看不远处山下的小山沟,又望了望安庆县城的方向,忽然,从身上掏出几锭银子,交与老三老四手中,道:“我出来之时,娘不愿提及你们。但我知道,娘这辈子性子软,往后日子该怎么做,你们应当明白。拿了这些银子,你们便回去吧,好好陪陪娘,善待那些质朴乡邻。”
“那你呢?”两人之中的老四开口,他在刘府一年有余,自然知晓刘有财寻常时候结交的都是什么人。他是真有些担心自家五弟的安慰。
“我会去寻六妹和阿七,如果他们活着,我会将他们带回,一家团聚,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测……”言至此处,陈青牛那原本明亮且坚定的眸子深处竟然隐隐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红色虚影,像极了野兽那线性般的瞳孔,“若是他们已遭不测,那我就算是血洗安庆县衙,也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用他们的项上人头,祭乡里那些枉死之人!”
二人被陈青牛眼中那突然出现的血影吓得有些失神,然而就在他们回神之时,面前哪里还有自己五弟的身影。
一阵山风吹过,余下的,唯有两个满是悔恨与痛苦的少年。
~~~~~~
安庆县城,飞燕剑庄中。
自北氓山返回的金月儿回到庄中见过自己那位义父和义兄后,回房倒头便睡,那一场场厮杀虽说是陈青牛在经历,但她那一次又一次揪心与担忧,却没有半分作假。
她的心神,实在是有些累了。
一夜过去。
清晨时分,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间金月儿打开了房门,竟是义兄吕不为。
正当她好奇为何昨日还坐在轮椅上一副久病成疾的兄长为何今日便能健步如飞时,吕不为言简意赅,只道了四个字,道:“他,杀人了!”
“他?哪个他?”金月儿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除了他还能有哪个他,陈青牛!”最后三个字,吕不为更是提高了嗓音。
飞燕剑庄作为安庆县江湖上最大的两个江湖势力之一,无论是府衙还是江湖中,自然有探听各方消息的渠道。
其实,刚接到底下眼线递上的情报时,这位飞燕剑庄的少庄主亦是无法相信,就算他那位半个朋友是山上修行者,但城外那位不喜市井喧嚣的先天高手,可是早已在江湖上成名多年,然而就这么一夜之间,就这么轻易间被他那半个朋友,杀了?
虽说“陈青牛”三个字旁金月儿稍微有所清醒,但她还是不明白自己这位义兄在慌张什么,江湖上每天打生打死,她记忆中那个少年在北氓山中可是连那些凶兽都杀了无数,杀上一两个不开眼的江湖中人,那不是吃饭喝水的时。
吕不为显然是猜到了几分金月儿的想法,无奈摇了摇头的露个苦笑,随后将手中那张底下眼线传回的情报纸条递于金月儿手中。
只见,金月儿眉头越拧越紧,短短几眼下去,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只说句“等我片刻”便关门进了屋。
片刻之后,已然穿戴整齐的金月儿再次出现在吕不为面前,问到:“他在哪里?”
“父亲昨日与我说你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我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呵呵,小妹,老实交代,你与我那半个朋友在北氓山中到底……”见自家妹妹如此紧张,吕不为反而收起了前面那丝慌张,调笑了起来。
“哥!”金月儿黑着脸,加重了声音。
“成成成,哥不问了还不成吗。”
吕不为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脸色再次凝重了起来,道:“如今他就在城中,就住在上次父亲让你去试探他的那间客栈里,别这么望着我,那事父亲已与我说了。不过,在你去找你那如意郎之前,哥要提醒你几句。”
“那刘有财虽为先天高手,但却长年隐于山野,除了某些必要时候,已然极少过问江湖之事,只一心安心做他那地主乡绅,江湖上知晓他便是数十年前威震安庆江湖的三虎之一黑心虎的人并不多,所以消息还并未传开,目前为止知晓这消息的除了县衙外,便只有咱们剑庄和铁拳帮了。”
“但,想必要不了多久,少则半日多则一日,消息必定会扩散出去,县衙里那位庞大人已然表了态,此事,必定要严查,而其中原因,想必你也猜到。”
金月儿道:“银玄卫?”
“正是如此。”吕不为点了点头,叹气道,“所以,咱们安庆县城的江湖,必定会因为此事炸开锅,而你那如意郎,行吧行吧,别这么瞪着我,是我那半个朋友才对。”
“我那半个朋友短时间内必定会成为咱们安庆江湖上的众矢之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便能斩杀先天高手,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所以,虽说你在飞燕剑庄的身份这些年已然明示于众,但你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与他接触,行事行踪依旧要慎之又慎,莫要中了一些亡命之徒的诡计。”
“这是爹的意思?”金月儿有些狐疑,她有些难以相信一向心高气傲且行事放浪的义兄会说出如此言语。
吕不为尴尬道:“这自然是我的意思。父亲的意思是让你最近最好不要出庄,甚至连消息都最好不要告知与你,但我觉得……”
“小妹,虽说你七岁才入庄,哥虽说年纪比你长不了几岁,但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人了,你这些年的变化哥自然看在眼里。哥觉得,有些事,既然你想做,那你便去做,只要你喜欢便好。更何况,哥当初放任你跟随他去北氓山,你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吗?不仅活着回来,更带回整整三株凝元草,你可知晓,哥当初与四叔他们进山何其艰难,翻遍了数座山头也……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哥只是想告诉你,哥很喜欢你如今的变化,在你遇到那个少之后,由内而外。”
“哥!”金月儿再一次加重了声音,不过这一次却是红着脸,竟有些羞涩。
“去吧去吧!”吕不为摆了摆手,“父亲那里还不知晓我来你这里的事,对了,顺便替我问候下我那位,嗯,半个朋友,告诉他,整整三株凝元草,那笔买卖他已经不需要履行什么约定了,距离比试还有七日之久,我一定会晋升先天武人之境,靠自己的实力去与那马楚阳一战。”
“还有,转告他,如今很多江湖中人都对他虎视眈眈,皆以为他身上有什么绝世武功秘籍或者让人能轻易达到先天境界的珍宝,他虽有杀死先天高手的实力,但江湖中人无所不用其极,让他务必当心。”
“最后,一定要告诉他,让他不要死了。如果真有什么事他自己一人扛不住了,就来飞燕剑庄,就说是我吕不为说的,他认我当半个朋友,我认他就是朋友。”
“好!”
一个简单的字后,金月儿未打任何招呼,便已经转身离开。
望着金月儿那飘然远去的背影,吕不为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了那日父亲与他说的话。
“今日之事爹可以装做不知,月儿爹可以不管,但你……那个姓陈的少年,你与他做半个朋友就是最好!”
下一刻,吕不为双手负后,苦笑连连。
半个朋友?
谈何容易啊!不管是不是因为金月儿,他那半个朋友,可是送了他们飞燕剑庄整整三株凝元草,如此大礼,他吕不为又岂能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爹,这次,孩儿依旧觉得做得没错!”
吕不为眼神坚毅,大步而去,那丝苦笑已然化作了一丝诚挚笑意。
三株凝元草,父亲一株,小妹一株,他一株,不管父亲和小妹能不能突破更上一层楼,他吕不为,定然能入先天之境!
江湖有酒 第二十七章 炼化
客栈之中。
陈青牛早已从修行状态苏醒,望着着身前早已然换了一身素色长裙的金月儿道:“吕兄的叮嘱,陈某已然知晓,吕兄的好意,陈某也心领了,不过飞燕剑庄,陈某决然不会去的。”
“你这人……”金月儿已然有些咬牙切齿,北氓山一行整整十余日,虽说一人是山上修行者,一人只是寻常江湖武人,但二人关系也早已胜过当初太多。
见金月儿如此窘态,回乡后就一直被仇恨占据内心的陈青牛难得笑道:“金姑娘,其实陈某虽是修行者,也非是那无情之人,金姑娘冒险前来,吕兄又如此诚心,陈某如何不知其中情意,但陈某如此,实则是无奈之举,还望金姑娘你……”
金月儿一眼瞪去,狠狠道:“你再说一个陈某试试。”
“咳咳,我,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考虑和顾及。所以金……月儿姑娘,你就早些离去吧,如吕兄所言,我已是那风口浪尖之人,你如今来见我,恐怕会……”
谁知,金月儿反而走到客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自顾自倒了杯茶,大有一种你说我听,今儿个你就是说破了喉咙老娘也不会走的意思。
陈青牛终是叹了口气,离床站起,走到了金月儿面前。
两世为人又非真个十几岁的少年,北氓山中一行,金月儿对他的那份情意他如何不知,只是莫说出了如今这事,即便是没有出,他也不敢轻易去应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然而,从掉下山崖遇到夜的那一刻,生而不甘平凡的他心便早已经不在这一乡一地,他想去夜口中说的这个很大很精彩的世界看看,他想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登上修行这座山的山顶,他也更想去寻找一些心中疑惑的答案,而这些,无论那一条,都无疑是艰难的,试想,能让一个老白都忌惮的人物说出那句“害人之心不可无”这样的话,其中凶险,已然不言而喻,一不注意,便有陨命的可能。
而小山沟发生的事,自然也更加让陈青牛有些犹豫了。
“罢了!月儿,既然你不愿离去,那我便与你讲讲,你听了之后,不管去留,我都不会再劝你。”犹豫之后,陈青牛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金月儿的那份柔情,从他回乡之后,一一说起。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流逝着,陈青牛叙述很是详细,金月儿也听的很是认真,直到最后,陈青牛只看见那个只比她外在年龄大上五六岁的女子,竟然猛的一拍桌子从凳子上跳起,嘴里怒骂道:“这群家伙真不是个东西,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管他什么县衙,管他什么元海境修士,管他什么狗屁的银玄卫,老娘这就带三百帮众去堵他衙门的大门,真是一群畜生不如的……”
“咳咳!”
陈青牛再次轻咳了两声,起身摁住了金月儿的肩头,让其坐下,缓缓道:“如今,那行凶的刘有财已然被我正法,余下的,便是那位深居县衙内的那位了,不过,他如今并未现身杀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因为什么原因难以脱身,二则是他哪怕身为银玄卫,也有所顾忌不能明面上直接动手,但无论哪一种,于如今的我而言都是有利的,如今我修行之时,已然感应到那层阻碍越来越薄弱,十株凝元草,我相信……”
“给!”
陈青牛话未说完,金月儿已然掏出她身上余下的整整八株凝元草,递到了陈青牛手里,满脸愧疚道:“回庄之后我与我义父哥哥一人一株,这便是余下的了,若是早知你会发生这事,我就……”
“已然足够!”
这一次,陈青牛并未推脱,如今进入引气境已然迫在眉睫,不管六妹和阿七是否已经惨遭毒手,他都必须要在那刘志先离开安庆县城之前动手,而每多一份凝元草,他也就多了一分破开引气境瓶颈的几率,哪怕是进入了引气境,他也能靠着凝元草中蕴含的强大灵气快速提升,每强一分,自然也就多出那么一丝胜算。
但,哪怕如此,陈青牛依旧只取了七株,将余下的一株推还到了金月儿面前,犹豫了又犹豫,终是道:“我与刘有财战斗时有所发现,虽然如今我还不能真正解释出先天武人和炼气期修行者的区别,但我能确定的是先天武人的内力和我们修行者的元气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已然习武多年,若是此刻让你修行,短时间内你必然不适应,而若是利用这株凝元草能让你成为先天武人,想必要容易许多,介时,我会将我所习修行之法传授于你,你自行摸索,其中不懂,我懂的,我会讲你你听。”
其实,他本可以现在就将太上感气篇传与金月儿,但并不能确定太上感气篇这门功法修行起来有没有男女之分的阻碍,其次,他也不能如夜般轻易间就能弄到最适合金月儿目前状态的妖兽精肉让其在短时间内炼精化气。金月儿自小习武,若是利用凝元草进入先天武人境界,这样反而会快许多。
金月儿刚想拒绝,陈青牛又道:“你不要急着拒绝,也莫要觉得我吃了很大的亏,我其实也有私心,我觉得,如今的你,可以和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你若是不想,那……”
金月儿立马将凝元草收入怀中,如一只狡猾的狐狸般,满脸小人得逞后笑容,狡黠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既如此,那你就快些修行吧,此处有我在,寻常哪怕是寻常一流武人来了,不是我吹,只要我抛个媚眼,就……”
陈青牛哪里还敢听下去,连忙起身回到床前,盘腿而坐,迅速精心凝神。
其实,随着上次北氓山数日厮杀体内元气的成长,在此之前那层与天地灵气之间的感应阻碍便已然薄如蝉翼,哪怕没有凝元草,只要陈青牛这么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进入引气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心神空明,再一次进入修行状态,因为有金月儿在,陈青牛连六识都已然收回,真正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状态。
很快,一株凝元草已然被其吞入腹中,而就在凝元草入腹的那一刻,陈青牛体内元气已然开始自行运转将其炼化,一股浑厚如潮水般的精气猛然间迸发,却并不凶猛,反而随着元气的周天运转,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丝融入元气当中,将其壮大凝实。
伴随着体内元气的壮大凝实,陈青牛只觉得四肢百骸甚至是全身毛孔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而随着这丝清晰的感应,陈青牛运转太上感气篇中记载的引气之法去感应天地灵气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些天地灵气并非如他先前以为的那般只是一粒粒细微的能量颗粒,它们不仅有颜色,也有温度,更仿佛有灵魂般,竟然是活的。
借着那丝感应,陈青牛尝试着去触碰去牵引去述说,他就如同一个冒然闯进了一群孩子中的大人,苦口婆心,想要让这群孩子跟他回家,听他讲故事。
可惜,那群孩子似乎很是认生,每当有陈青牛在的地方,它们都会躲得远远,避之若洪水猛兽。
但越是这样,陈青牛反而觉得越是更加有趣了,他便不停地去说去讲,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而房间之中,金月儿却是无聊至极,担心惊扰到陈青牛,她不敢说话,也不敢起身走动,甚至,连觉得口渴了都不敢去碰茶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金月儿只看见那个盘坐于床上的少年一会皱眉一会开怀,一会大怒一会又满脸柔情,甚是古怪至极。
唯一不变的就是每隔数个时辰,那个少年便会吞下一株凝元草,越到后面,那间隔也越来越短,到最后已然到了一种金月儿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叫醒陈青牛的频率,这凝元草哪怕再是天地间的神异之物,也不能当饭吃啊,就算是饭,吃多了不也得会撑死?
外面天色早已经是变了又变,就连金月儿,也已然不记得到底过去了多久。在此期间,她既未合眼也与陈青牛一样滴水未沾,早在那小二第一次送饭菜时,金月儿便已然轻身到房外打过招呼。她唯一记得的,那便是在这段时间内,已然吞下了整整十株凝元草。
然而,就在陈青牛刚刚吞下第十一株凝元草时,那个如老僧久坐客桌旁的貌美女子猛然站起,来到了窗前,只见其轻身一跃,便已然到了房顶。
如先前与陈青牛说的那般,对着不远处那数个蒙面黑衣人,金月儿还真是先抛了个媚眼,随即,她指了指客房下的空旷之地,妩媚一笑,楚楚动人道:“几位如此健硕,这房上风大瓦薄,几位稍稍用力,奴家就该陷下去了。不如这样,奴家瞧着底下院内那处空旷地不错,地上石板虽说凉是凉了些,想必应该经得住几位折腾,周旁有些花花草草,几位玩起来也更有雅兴,不知几位俊郎意下如何?”
“你,你是花娘子!”
“大哥,干不干?”
“干你妹。这些年死在这娘们手底下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要干你干,我不干。”
“那我可去啦?这娘们这么带劲,你们别后悔……啊……你这娘们,竟然,偷袭。”
江湖有酒 第二十八章 少女
当金月儿将匕首从那个色胆包天的黑衣人胸口抽出时,又高高跃起反身一脚将其踢落房顶,随即,不作任何停留便朝着余下几人袭去。
是的,偷袭。
身为一流武人,又是青风帮帮主,更是飞燕剑庄的二小姐,竟使用如此下乘的手段对付几个宵小之徒,若传了出去,在这安庆江湖上定然会败了她堂堂花娘子的名声。
金月儿会在意吗?显然不会。江湖名声也好,数年来苦苦营造的身份也罢,如今的她都不会在意。只要房间中那个少年在这关键时刻不被打扰,莫说是偷袭,就算现在要她做出再不讲江湖道理的事,她也会毫不犹豫。因为,她本就是女人,而女人做事,本就不太喜欢讲道理。
金月儿化身一道黑影,手中匕首散发着冷然光芒,短短几个呼吸,那几个黑衣人便纷纷被其杀死并踢下了房顶,皆是一击毙命。
而做完这一切后金月儿并未返回房间,她立于屋顶之上,环视四周的黑暗,无论是凭借着长年混迹江湖的经验还是一流高手的直觉,她都明白,方才那几个黑衣人都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忽然,金月儿脸色一变,连忙借力迅速向后退去,而在她前一刻所站的位置,已然有几枚墨黑色的飞镖深深嵌入其中。
“谁?”金月儿冷喝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以及更多利器破空的声音,金月儿来不及多想,再一次利用身形腾转挪移。只是,无论她怎么躲避,都不会离开陈青牛所在房间的屋顶。
“上!这娘们既然真不怕死,那就别怪咱们不卖他飞燕剑庄面子。”
“马兄此言有理。弟兄们,上。”
“罢了罢了,若非那房间里的小子涉及进入先天境界的秘密,徐某又何须与你等为伍。帮中弟子听令,冲过去,凡是阻拦之人,格杀勿论。”
不远处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又一道声音,而在这些响起之时,原本昏暗寂静的四周,纷纷从各个角落涌出一个个手持武器的人影。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出现之后,第一时间便向着金月儿所在冲来,但无论是金月儿还是这些蓄谋已久的江湖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真正的目标,依旧还是那个房间中的少年。
“破山帮!”“野狼帮!”“铁拳帮!”“万虎帮!”“……”
只是一眼,金月儿便认叫出了那些向她杀来之人所在帮派的名字,大大小小,足有十数个之多,占据了安庆县城近九成的江湖势力。
而这里面其中几个帮派竟然还是归属了飞燕剑庄的势力,金月儿自然不会相信义父和义兄会做出那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那唯有一字可解了,利。
她自己便是江湖中人,自然明白,这些混江湖的长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名和利对他们而言有多么重要。
看着这些向她冲来,早已经被利字当头迷了心窍的江湖人,金月儿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她同样没有丝毫犹豫便冲了出去,虽然她只是一个人,虽然她手里只有一把几寸长的匕首,可……那又如何呢?
下一刻,金月儿再次化身一道黑影,游走于于房顶四角,她要做的并不是杀人,她要的,只是希望房间中的那个少年不被这些人打断修行。
但她真的能做到吗?其实,方才第一眼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人影时,她自己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短短片刻,金月儿便已然收割了十余人的性命,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皆是入了流的江湖高手,哪怕是放在这些帮派中,也必定身居要位。
只是,当她杀完这些人时,四周还有更多的江湖人向她围来,而她,也已然负了伤。
一身素色长裙早已经被染红了大半,一道道被刀剑划开的伤口甚是显眼,她面色苍白,握着那把匕首的手也已经有些颤抖,身为一流武人的敏锐身手也更是因为一身伤口已然渐渐变缓,只是……她还是没有倒下,她也不想倒下。
金月儿依旧在战斗,从游刃有余到行动迟缓,从完好无损到遍体鳞伤,她依旧在朝着那一个又一个来敌或刺或抹递出了手中的武器。
突然,就在金月儿用匕割开了一人的脖子,将其丢下房顶时,一把剑,猛然刺穿了她的胸膛,金月儿吐出一大口鲜血,但她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只见,在那人欲要抽剑之时,金月儿已然忍住疼痛侧过身去,挥手间,也用自己手中的匕首抹断了那人的脖子。
“你……你这个……疯子!”那人倒地之前,唯有满脸惊恐,以及无尽的怨恨。试想,他一个三流武人能杀掉一个一流高手,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这份名气何其之大,然而就在他欣喜之时,先死的那人反而是他。
金月儿没有抽出那把刺穿了她身体的剑,再次条件反射般抬起脚,将那人踢下了房顶,随后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强撑着身体,再次横举起手中匕首。
濒死之人,还要负隅顽抗。她真的疯了吗?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原因,于是,再一次,金月儿向着离她最近的那个江湖人杀了过去。
她的意识早已经有些模糊,她的记忆,也早已经回到了北氓山中……
从昏迷中苏醒,远方传来的兽吼让她心悸,她大着胆子走到了那片密林,于是,她看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画面。
周围是一片片战斗后留下的痕迹,四处是一具具惨不忍睹的猛兽尸体,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染红,而那个少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刚刚泡过血池一般,狼狈不堪,遍体鳞伤,却依旧苦苦支撑着身体向她走了过来。
她犹记得那少年说的那八个字,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是啊,你陈青牛可以为了你心中的坚持悍不畏死,那我金月儿,同样可以。
“去死吧,你这个疯女人!”
身后再次响起一声怒喝,金月儿只觉得背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左肩开始,一直延续到她的右腰。
她本能般转过身去,想要递出她最后一击,却只感到四肢再也无法运起半点力气,她手里的匕首掉到了地上,她,同样也倒了下去。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这些人满脸狞笑,嘴里说着污秽和愤怒的言语。
金月儿并未听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在这一刻,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很快,慢到她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人是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然后挥出那一刀时,一股巨大力道便已经将她踢了出去。
在那股下坠感传来之时,她还并没有失去全部的意识,而在她还有那么一丁点意识时,她心里其实升起过那么一丝悔意。
她确实很后悔,后悔她那时候为什么学的是轻功和行刺之技,她可是飞燕剑庄二小姐啊,她为什么就不选择学剑呢?若是学了剑,以她一流武人的身手,应该能再拖上那么一会,应该也能再多杀几个人吧?
原来,缠绕她的,一直都是仇恨啊!
那个少女,被人一脚踢飞,坠落之时,已然不知生死。
而就在金月儿意识消失的那一刻,那原本黑暗的角落阴影里也走出了一个又一个身影,若是她此刻能睁开眼睛,定然能一口叫出这些人的名字。
铁拳帮,千人敌马勇。
破山帮,鬼手王破山。
血剑帮,雅剑徐三爷。
……
这一个个,皆是安庆江湖中成名已久有名有号的一流高手,在各自帮派中话语权都能排进前三之列。
但,如果金月儿真个醒来,她一定还会发现,在这些人中还有一个她最为熟悉的人,青风帮副帮主张小二,那个当初为报家仇被仇家追杀已是必死之人的年轻人,若非她金月儿出手相救,若非她金月儿见其与自己经历相同生了恻隐之心将其留在帮中……只是,这就是真正的江湖。
“可惜了。”王破山缓步上前,望着地上已然如被凌迟过已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金月儿,微微叹息,“若非亲眼所见,徐某还真不敢相信,没想到这江湖上艳名远扬手段毒辣的花娘子,竟然真会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痴情甚至是以死相护。”
“唉!真是羡煞徐某也!”徐三爷虽然名字中有个爷字,却是一文弱书生扮相的青年,只见他收起了手中折扇,缓缓蹲下,用手探了探金月儿的脉搏后,终是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初听下面那些人传来的情报,说这花娘子数日前便离庄找她这姘头来了,徐某本还不信,得了,这下信是信了,可这人,也就这么没了。唉,都说咱们这么男的风流,这女人要是风流起来,可就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你瞧,连命都不要了,真是何苦来哉哟!”
说完,他欲再次探手,朝着金月儿那已然布满了伤口的脸上摸去,但,却被一只比他更为消瘦的手拦阻了。
“徐三爷,咱家小姐都伤成这样了,您老都还这么有雅兴,若传出去恐怕……”说话之人,竟是那位在青风帮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却在今夜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副帮主张小二。
“我说你们几个,够了!”几人中的马勇忽然开口,冷冷道,“别忘了马某背着家兄和帮主与你等分享情报的条件,咱们今夜来此是为了那小子能年纪轻轻踏入先天境界的秘密,那小子到此刻都还在那房间中,劝诸位还是小心为妙,别在自家地盘栽了跟头,而这娘们……”
“既然没救了,姓张的小子,她是你家帮主,你来,给她一个痛快。”
张小二松开了徐三爷的手,他如何不懂这位铁拳帮三把手的意思,别说事已至此金月儿已然没救,就是还有救,他也不会仍其活下去。
只见他猛然抽剑,没有丝毫犹豫,下一刻,手中的剑已然向着金月儿脖子抹去。
只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连张小二那已然挥出去的剑,都被那道声音吓得顿在了离金月儿脖颈不过半尺左右的距离。
“她若是死,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有胆,你们便再动她一下试试?”
江湖有酒 第二十九章 血夜
而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个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也随之响起,几人皆是猛然抬头寻声望去,却看见那些前一刻方才冲进了房间的各个帮中弟子,竟一个个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如一颗颗被扔出去的石子般,向着四下砸去。
“这……”
晓是以这几位的定力,也不由得被一幕深深震慑,要知道,今夜他们冒险前来带的可都是自己手底下的精英,皆是入了流的江湖高手,他们虽说很少见到城中那几位先天高手出手,可如此景象,已然足以让他们震惊。
不过,震惊是震惊,显然,这远远还未到令几人害怕甚至是畏惧的地步。
张小二抬头望向马勇,后者没有丝毫犹豫,道了一个字“杀”,前者果断至极,再次朝着金月儿挥剑而去。
但是,就在那把剑离金月儿不过数寸距离时,张小二的手竟然再次顿在了那里。
那把剑,突然凭空被一道力道打飞了出去,而张小二整个右臂正在不住的颤抖,连想要收回,都已经没了知觉。
“内力?”
这一刻,不仅是张小二,就连马勇几人,都是满脸凝重,但脸色凝重之余,他们心里更多的还是惊喜,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先天高手与寻常武人的区别,便是那威力巨大且能够收放自如的内力。
初得情报,在场几人无一人相信那个名叫陈青牛只有十几岁年纪的少年是一位先天高手,毕竟,杀人能用的手段多了去,哪怕是杀掉一位先天高手,也不一定能证明杀人之人便同样是一位先天高手,不过如今看来……
但很快,他们心里的那丝惊喜就再也不在了。
一个如少年如野兽般从房间中冲出向着他们扑来,速度快若闪电,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然立于这几人身前。
陈青牛并未去看这群人半眼,他也毫不在意这些人为何在此,他所在意的,唯有身前那个已然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的姑娘。
“对不起!金姑娘,真的很对不起!”陈青牛缓缓蹲下,将金月儿紧紧抱入怀中,进入引气境后他已能清晰感知天地间的各种气息,而如今,从金月儿身上传来的唯有一片片死气。那丝生机,渺然而微弱。
“金姑娘,真的很对不起,你放心,陈某定一定会救你!”他知道,如今的金月儿已然无法听见,可是,他还是想说出来。只是,哪怕说出来了,又能如何呢,他陈青牛,又能做些什么呢?
是啊,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将那少女抱起,除了后悔与自责,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他脸上满是落魄与痛苦,眼里满是悔恨以及怒火。
他真的好恨。恨眼前这群所谓的正道江湖人,恨那个好好的苍北府不待非要跑到安庆县这种乡野小地方来作恶的银玄卫,只是,他更恨的,却是他自己。
其实,在突破之时,他便已然因为与天地灵气的交流知晓了这群人的存在,其实,他本可以放弃突破苏醒过来这些人一一打杀,其实,他知道金月儿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其实,他应该要想到金月儿会为了他这样的啊……只是,如今现实就摆在眼前,再多的其实又有何用。
现实就是,他没有放弃用十余株凝元草换来的突破机会,而金月儿为了护他也成了如今这血人模样。
陈青牛猛然抬头,望向眼前几人以及那一个个四下而来立于几人身后的那些人,此刻的他,早已是睚眦欲裂,一身杀气犹若实质,体内元气乱串,在其周旁引起阵阵狂风。如同一头野兽般,他漠然开口:“今日,你们都要死!”
“死?”
就在一些人已然被陈青牛体内躁动元气引起的异变吓得心生惧意时,王破山反而猛然往前一步,大笑道:“王某行走江湖数十载,还从未有人敢在王某面前说这个字。哪怕你是先天高手又如何,内力总有尽时,而我们数百人,又……”
只是,话到一半,那个前一刻还站着王破山的地方便已经换了一个人,陈青牛抱着金月儿漠然而立,而前者,早已经被其蛮横至极一脚踢飞,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这……”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如此速度,如此力量,如此恐怖,只是随意一脚便踢死一个一流高手,这少年真的只是先天高手?
若说前一刻这些人还心存侥幸,那么此时此刻,本就已然生了逃命之心的他们,此刻哪里还敢久留,纷纷如鼠般四散散开,各自逃命。
望着那群前一刻还仗着人多势众敢拿刀对着他,如今已然成了过街老鼠般的亡命之徒,陈青牛望着怀中的金月儿,忽然笑了。
只是这笑容越看越是苦涩,越看越是心酸,越看,便是越是悲凉。
“金姑娘,陈某知你不能看到,但陈某还是还想说,请你看好,这些伤害过你的人,今夜,他们都会死。”
言罢,陈青牛体外浮现出一头巨狼虚影,那巨狼化身为一道白色闪电般,猛然炸裂而去。
“你……”
安庆江湖,堂堂一帮之主徐三爷,只说出了一个字,便已然被撕裂成了数块,而他的一众手下更是可怜,连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都未看清,便成为了一瘫肉泥。
一条巷子,到处是碎肉和残肢,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一切,夜幕森森,如同人间炼狱。
但,如此景象显然并不止一处,整个安庆县城,在这夜深之时,一条又一条巷子中传出阵阵绝望至极的惨叫声与求饶声,一个又一个所谓的江湖中人,在这些声音中,化为了碎片。
他们的血肉到处都是,他们的内脏洒落各地,犹如遭遇了兽群一般,没有一个人尸体完整。
时至此刻,再也没有人相信那个名叫陈青牛的少年是什么先天高手了,只是,他们不相信了又能如何,他们都已经死了。
许久之后,陈青牛再次回到了客栈外面,他收了神通,望着一条条以客栈为中心延伸出去的巷子,此刻到处布满了残破的尸体,每一道墙壁每一块青石都已然被鲜血染红,陈青牛再次笑了。
他低下头,轻声问到:“金姑娘,你看见了吗?”
在北氓山中,陈青牛已然知晓金月儿不喜欢如此血腥,其实,他又何尝喜欢呢?在刘府中他可以放过那些在小山沟出手的帮凶没有一一追究只取了刘有财的人头,但如今在这里,他不行,哪怕是行,他也并不能办到。因为,此时此刻,他依旧还是很想杀人,哪怕,他知道这样做了会有很大的后果,可能会引起一些修行者的注意,可能会惊动大玄王朝中一些隐藏在世俗中的强者出手,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金月儿可以不顾生死护他陈青牛,他陈青牛身为男儿,就理应心怀仁慈,就理应去和这些江湖人讲道理,然后饶了他们?
不行的,他陈青牛做不到,他是修行者,但他也是人,有血有肉,自然也有感情。
天上的月亮是红的,陈青牛的眼睛也是红的,抬起头,望着那无边的血色,陈青牛终于明白夜说为何会说强者都不喜欢讲道理了,因为此时此刻,他也有喜欢这种不讲道理的方式了。
只是,哪怕他再不讲道理,又能如何?感受着金月儿体内那丝微弱的生机依然在迅速流逝,不知不觉,一滴眼泪自陈青牛眼角落下,他很伤心,也很落寞,而更多的,还是心里那一遍又一遍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眼看着怀中这个女人去受那一刀又一刀却无动于衷,为什么,他陈青牛也成为了江湖中人人诟病的那无情无义的修行者,又为什么,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
静静的,陈青牛就那么抱着金月儿伫立在那片血腥炼狱的中央,他不在乎有没有人看见,也不在乎他今夜的举动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和后果,其实,他在等待,等那些能杀他之人的到来,他相信,既然那些人能杀人,自然也就能救人。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他已然忘却了时间。
而他,什么都没有等来,唯一等到的,只有怀中的金月儿彻底没了呼吸,连那丝若有若无的生机,也已然淡到近若于无。
种种回忆袭来,从相识的那个夜晚,到北氓山中的相处,从抛开心扉互诉过往,但那个姑娘为他陈青牛牵肠挂肚哭红了眼睛。
其实,他们相识并不长啊,其实,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修行,和她金月儿没有半点关心啊,可这个傻姑娘为什么就这么傻呢?他陈青牛是修行者啊,哪里那么容易死,可是,为什么你就是这么傻呢?
“金姑娘,你,不要死好吗?”
低下头,陈青牛带着哭腔,犹是请求,却更是哀求。
“只要你活过来,就算是要陈某上刀山下油锅,陈某也在所不辞。”
又一次,他近乎绝望般撕心裂肺,苦苦哀求。
可是,在感受不到金月儿体内那丝生机的那一刻,陈青牛已然真正绝望了,穿越到此方世界,第一个愿意为他陈青牛流眼泪,第一个愿意为他陈青牛挡刀,第一个愿意为他陈青牛去死的那个姑娘,真的就这么死了。
金月儿,已然再无半点生机。
江湖有酒 第三十章 老道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陈青牛仰天长啸,心如死灰。
一直以来,他做任何事都秉从内心,所以,他可以为了救阿七掉下山崖,也可以为了凝元草舍生忘死,只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是离谱。
人生最大的可恨之处不在于你不去做,而是在你能做之时,你选择了不做,当你想做之时,却早已经错过。
陈青牛双眼泣血,悔之晚矣。
“金姑娘,我……”
感受着怀中的金月儿逐渐从温暖化作冰凉,陈青牛终是缓缓开口,道出了那句已然无用的真心言语:“我知你喜欢我,其实,我也喜欢你啊!你能不能醒一下,我其实还有很多事想与你讲,我其实并不是……”
轰隆!
却在这时,天空之上一道耀眼至极的闪电如龙蛇游走,惊雷炸响,将陈青牛说出口的那些言语统统淹没。
发现了蹊跷的猛然抬头去望,才看见,前一刻还高挂血月的天空此刻早已经是黑云滚滚,如压城之山,自天地间重重压来。
“既然小友如此痴情,那老道再这般躲一旁瞧下去,有些人,可就真该说闲话咯。可怜了老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替你遮掩天机,我这……真他娘的何苦来哉!”
陈青牛寻声望去,不知何时,数丈外已然站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
这青年右手一口一个老道,满脸肃然,竭力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是那脸上的痞气以及朝陈青牛走来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无论如何也难以掩盖。
短短几个呼吸,青年便已然立于陈青牛身前。
若是寻常时候,陈青牛定然会谨慎后退,然后在猜测这青年是敌是友为何在此时下意识的问出那句“你是谁”。
但此刻,他只关心一件事。陈青牛问到:“你能救她?”
青年先是打量了一翻陈青牛,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金月儿身上,良久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再用手胡乱在脸上抓挠了几下,轻咳了两声,干笑道:“能救的能救的,不过就是……”
陈青牛疑惑望去,虽然此人表现得相当不靠谱,但他明白,眼前这青年绝非寻常人,甚至隐隐中给他的那种压力,比之北氓山的老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咳咳,小友莫要多想,老道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那些生意人,动不动就是这交易那买卖的,闹心。老道只是想说……”青年犹豫片刻,忽然嘿嘿一笑,“老道觉得,小友你这眼光好是好,就是你这位姘……良人,良人,你这位良人不一般啊,老道若是救了,你与她将来可就不好说了,哪怕如此,你确定还是要……”
“救!”陈青牛不待青年问完,便斩钉截铁一口作答。
“啧啧啧,多情自古空余恨啊,唉……”虽然嘴上说着惋惜的话,但青年脸上可没有半分惋惜,反而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既如此,那你且站稳,待老道施法片刻。”
下一刻,只见青年往后半步,忽然双手乱舞,嘴里神神叨叨,犹如陈青牛前世记忆中电视上的请神。不过青年表现得显然还不止于此,只见其左右掐诀,上蹿下跳,仿佛自身在经历什么磨难一般,脸色更是一变再变,到最后苍白至极,只差单手捂胸吐出一口老血了。
见青年如此姿态不像是装出,陈青牛本是信的,于是道:“若真能救她,将来陈某必定还道长这个人情。”
“啥人情不人情的,生分了哈。老道说了,老道最瞧不起那些生意人,动不动就什么……”
虽然嘴上如此说着,但青年显然很是吃这套,下一刻,只见他收了所有动作,面色再次红润,微微一笑。
不过笑着笑着,青年便瞬间变了脸色,只见他仿佛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般顿时恼羞成怒,如泼妇骂街般仰头望天大骂道:“怎的?还不主动把那姑娘的魂魄交出来,难不成他娘的还真要你爷爷我动手?信不信爷爷我放个屁都能蹦碎了你的神台?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爷爷我事多,办完了这事还要回家睡大觉,麻溜的。”
就在陈青牛满头黑线,对于眼前这一口一个老道爷爷自称的青年已然有些真觉得不靠谱时,他竟然清晰感觉到这方圆天地竟然在轻微的颤抖,随即,他看见一道白光凭空而生,向着这边疾射而来。
那道光很快落下,悬停于金月儿身体上一尺外,化作了一个弱小了数倍的透明小人儿,不是金月儿,又能是何人。
陈青牛连忙轻轻唤了一声金姑娘,那小人依旧只是静静漂浮在那里,毫无反应。
因为铜片纹身的缘故,早已经接触了魂魄这个层面的陈青牛自然知道,哪怕只是魂魄状态,除了没有实体,不管是开口言语还是其他和生时都是一般无二的,但眼前金月儿仿佛并不能看见他也不能听到他的呼唤一般,竟然显得很是浑浑噩噩,迷茫之极。
不由得,陈青牛再次望向青年。
青年原本在骂完之后见金月儿魂魄至还在那里自顾自的一副你瞧我多牛掰的表情,被陈青牛这么一看,当即又有些冒火了,道:“你看老道我作甚,又不是老道做的,你要找就找他去,算了,你找他也没用,他不过也是公事公办,能把这小姑娘的魂魄送还,就已然是卖了老道我天大的面子。”
“他?”
陈青牛依旧不解。
青年摇了摇头,一副你咋啥都不知道的表情,随后想了想,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才道:“罢了罢了,今日老道我好人做到底,也不多要你人情……嘿嘿,失言了失言了,你当做没听见就成。今日,老道便给你普及下天下间修行之事,你不用听懂,记住便可。不过再此之前,老道既然答应你的事,自要做到。”
言罢,只见青年单手掐诀,嘴里道了一声“合”,刹那之间,那团魂魄便钻入了金月儿的天灵,隐约中,陈青牛很清晰的感知到,金月儿体内那本已流逝殆尽的生机,又回来了,虽然极其缓慢,却是每过一息,便强烈一分。
适时,青年也开始讲到:“这片天地,有七域,一域,便是一座天下,而你我此刻所站,为血灵域。”
“而每一座天下中,皆有修行之人,所谓修行,除却三千大道万般法门,人妖鬼怪亦是相同,大分四种,如你这般,炼气结丹凝聚元婴者,修炼道术神通者为修道之人,而如你怀中这小姑娘,若她能凝练内力以身御空凝练体罡,便算得真正踏入武道之境的武修,而方才将这姑娘魂魄的归还的那小东西,乃是此方王朝的神灵,占一国山河气运,承香火塑金身化神胎,乃为上古流传的神修之法,意在化凡为神,而除此之外,天地间还有一种天道眷顾之人,生而非凡,出身之时,便有异于寻常人的惊天能力,此种人既不用炼气亦不需凝练内力,只需吸纳天地灵气让其能力不断强大便可,是谓灵修。”
“既然这小姑娘还有阵子才醒,那老道便再与你讲讲这修行之人的境界之分,世间修行四道,无论哪一道,皆分六境,就如咱们这些修道者,为炼气,金丹,元婴,神游,入虚,合道六境,不过咱们修道之人别的本事没,就是喜欢没事瞎捉摸,非要表现得与众不同,所以境界上就要细致许多,反正老道我觉得就是没事给自个儿找麻烦。就比如这炼气,又分为化精引气元海三境,而金丹,便有御空凝丹万法三境,至于元婴,则有破丹成婴二境。”
“不过,武修与神修便要简单许多,武修为先天,踏空,赶海,咫尺,生死,大劫六境,神修则为香火,金身,神胎,山河,神台,不灭六境,至于这灵修嘛……”言至此处,青年顿了顿,“虽然也是六境,不过咱们这些老家伙更喜欢用阶来区别,根据其能力强弱,从一阶到六阶,不过你无需担心,五阶灵修,便已是举世少有。”
陈青牛明显能感觉到青年在提及灵修士脸上语气中的那丝不屑与嗤之以鼻,便问到:“为何?”
青年卖了个关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嘿嘿道:“以后你就懂了。”
虽然青年表面上有些没个正行,但陈青牛也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随即道:“记住了,那便多谢道长讲这般多了,道长今日之恩,陈某……”
青年摆了摆手,再次恢复了他那一脸痞相,道:“小友,说这些那可就真见外了哈,老道我今日出手,一是为了你那人……嘿嘿,咱们心里有数就行,这二嘛……”青年右手双指并拢,屈指一弹。
一道白光向着陈青牛飞去,随即落于陈青牛左边胸口铜片纹身之上。
虽然抱着金月儿,陈青牛还是后退了两步,倒不是被青年这一手击退,而是,他不得不警惕,铜片与穿越者的身份,乃是他最大的秘密。
虽然感觉不到异样,但陈青牛还是望向青年,沉声道:“道长这是何意?”
“只是确定一些事罢了,别这么小家子气嘛。”青年眼神闪烁,讪笑连连道。
陈青牛自是不信青年方才那一手真是确定事这么简单,他依旧再问:“敢问道长,究竟何人?”
“老道我?”青年依旧讪笑,随即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贫道陈二狗。”
陈青牛……
忽然,陈二狗收起笑脸,难得严肃道:“你之身世,最好莫要轻易言出,哪怕在这小小血灵域,能听得见的大能亦是许多,还望谨记。既然事已办完,这份人情也已结下,那老道我便去也……”
下一刻,天上黑云消散,血月再现,陈青牛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陈青牛抱着金月儿依旧是默然而立,这名叫陈二狗的年轻道人,似乎不仅知道他身怀铜片纹身的秘密,更知道他是穿越者这件事。
不知不觉,陈青牛心中的疑团更重了,一种如被窥视的感觉顿时在他心中升起,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让他很不适应,很是抗拒。
“你……”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陈青牛耳旁响起,他连忙低下头去。
陈青牛毫不掩饰内心的欣喜若狂,低下头去,一字一顿道:“金姑娘,我陈青牛喜欢你!”
金月儿当即羞涩着连忙扭过头去,心甜如蜜。
江湖有酒 第三十一章 神通
久久沉默。
金月儿并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在陈青牛怀中,她也不知道陈青牛为何会突然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只记得她受了很重的一刀,她想要去反击,但已经没了力气。她被人踢下了房顶,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此刻,她很开心,哪怕被一个比她矮上半个头的少年抱着,哪怕身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疼痛,她依旧很开心。因为,陈青牛还活着,因为,陈青牛对她说,金姑娘,我喜欢你。既是开心,那心中哪怕有再多的疑惑她也不想问了,她只希望眼前的少年就这么抱着她,望着她,如果能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她便更开心了。
只是,很多事情总是不尽人意。
有人来了,一个留着长发的阴冷青年,缓步而行,正向着他们走来。
显然,既然连金月儿都看见了,陈青牛自然更是早已经发现。
那长发青年既未佩刀也未持剑,但不管是金月儿还是陈青牛都能看出,这来人,必定不怀好意。
这长发青年,便是那夜现身刘府,刘有财口中那位温副使,真名温不仁,乃是一位实打实的化精境修士。
温不仁在距离陈青牛二人三丈外停下,一开口,依旧是那股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哟哟,看来温某来得真不是时候呀,要再晚来上那么一时半会,两位该不会就要在这地上打滚儿了吧。”
陈青牛自不理会,只是低头问金月儿,温柔道:“我背着你吧?”
金月儿摇了摇头,从陈青牛怀中挣扎站起。随即,她指了指温不仁,满脸不开心道:“阿牛,打他!”
陈青牛自然没想到自己一句喜欢金月儿竟然就这么快进入了角色,不过他很是开心,因为,说这句话的是金月儿。
虽然不知道金月儿是不是与那长发青年有矛盾,但既然前者发话了,他便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动手,已然朝着温不仁奔去。
温不仁自然不曾想到陈青牛连问都不问半句便直接动手,哪怕身为六识敏锐的修行者,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竟被陈青牛一拳砸飞了出去。
不过,副使一职只算得半个银玄卫,但终究是大玄王朝体制中人,哪怕只是化精境,战力也远超寻常引气境修士。
只是倒飞出去数丈,温不仁便稳住了身形,他身上所穿的衣服散发着淡淡土黄光芒,他本人,竟是毫发无伤。
银玄卫隐狼服,下品法器。
陈青牛自然也看出了温不仁所穿衣服的倪端,他能感觉刚刚那一拳力道如打在空气中,被分散了去,而且方才出拳时,他也感觉到了面前这人不像是寻常江湖中人,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再次攻击。
稳住身形后,温不仁一双阴冷的眸子已然有些阴狠,仿佛是说与陈青牛听,也仿佛在自语:“大人说留你一命,温某总觉得没那个必要,区区山野蹦出的小畜生,就胆敢与咱们银玄卫作对,温某觉得,你可真是该死呀!”
大人!银玄卫!
这两个词犹如一根针般刺激着陈青牛,让他那好不容易因为金月儿活过来而平复扎下去的心境顿时再次炸开,不知不觉,他眼中那条如同兽瞳般的血线再次浮现。
父亲,兄长,六妹,阿七,而就在了方才,更是因为内心仇恨让他不得不破镜,他再一次,差点失去了此生又一个重要之人。
而这一切,便是银玄卫,便是那个刘志先,便是这些穿着朝廷鹰犬服饰的人导致。
“陈某觉得,你也该死!”
缓缓开口,下一刻,陈青牛已然再次冲了出去。
进入气动境后,体内元气早已经有所变化,那些一丝丝的天地灵气在他破镜之时分分向着丹田汇集,在其炼化之下,一点点与他体内本身的那丝元气融合,最终,化作了碗口大小的一碗水,凝聚于丹田之中。
如今,哪怕不使用神通,他也能自由控制体内元气出体伤人,而这,也是他先前刚从修行状态苏醒时,那些朝着他冲去的江湖人为何纷纷倒飞出去的原因。
“找死!”
温不仁早已经在说话之际便已然掐诀凝法,见陈青牛竟然不知好歹再次如江湖武人一般朝着他冲来,反而冷笑一声,三团如木桶大小的火焰顿时凭空而生,在其操控之下,向着陈青牛迅速砸来。
修道者!法术!
面对那突然出现向着自己砸来的火团,陈青牛当即明白了眼前这长发青年为何给他的感觉和那些江湖武人不同了,因为眼前的长发青年,乃是一位和他一样的修道者。事实上,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些江湖人会畏惧这所谓的银玄卫了,因为哪怕是江湖上最为厉害的先天高手,也不过是半只脚踏入武道的武修,而先天高手,也不过勉强和这些最为寻常的银玄卫一个水平。
那火团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到达了陈青牛近前。
陈青牛自然不会硬扛,只见他双腿之上立马浮现出两根弯曲的白色虚影,那虚影模样,竟是两条蛙腿。
下一刻,陈青牛在那火团到达之前,便已然一跃而起。
轰!轰!轰!
接连三声巨响,地上青石不仅被那火团砸出三个大坑,坑洞之内,隐隐有烟气升腾。
温不仁紧皱眉头,根据刘府那些下人的说法,他便已然猜到陈青牛会一些将元气化为野兽的小法术,但如今一交手,他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区区妖法,也敢于本副使面前丢人现眼。”
温不仁再次掐诀,冷声喝到:“鬼藤!”
陈青牛刚刚落地,周旁的青石上便开始冒出数团黑雾,那些黑气剧烈翻滚,只是刹那之间,便从那些黑气伸出一只又一只黑色人手,那些黑色人手如长藤般迅速生长,速度奇快无比,还未待他反应,那些黑色人手便已然将他抓住。
第一感觉是冰凉,第二感觉则是坚韧,在被抓住的第一时间,陈青牛便已然尝试着使用元气去破开这些如人手般的黑藤,却发现毫无作用,甚至,那些被他控制出体的元气,竟然还被这些黑藤吸收了。
“啧啧啧,温某说了,乡下把式就是乡下把式,你这人呀,就是不听,”温不仁阴笑着向着陈青牛走来,“滋味如何,哈,哈哈哈哈,我这鬼藤,可是专吃修士元气。哎呀,温某差点忘了,你刚刚施展的小把戏,温某三岁便会了,拟兽术,那可真是太强大了呢,也就刘有财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才会以为是什么强大法术,堂堂先天中期高手被一个化精境修士杀了,几十年内力可真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温不仁走近陈青牛面前时,第三个法术也已然被他凝聚成型,只见他双手早已经不再是寻常皮肤颜色,而是泛着如同金属般的黝黑乌光。
“听说,你一个堂堂修道者却喜好用拳头,巧了,温某最近也刚练了几式拳法,不过呀……”温不仁再次翻脸如翻书,前一刻脸上那阴冷的笑意当然全无,声音猛然尖锐,“温某就是要用拳头羞辱你,打死你,开不开心?要不开心,温某再把那个飞燕剑庄的丫头杀了,你咬我呀!”
说完,温不仁没有半点犹豫,便向着已然被鬼藤束缚不能动分毫的陈青牛挥拳而去。
可是,在他的拳头还未离陈青牛不过两寸距离时,他猛然停住了动作,迅速向后跃去。
“怎么会?”
就在刚刚,本能之下,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危机感,仿佛只要他挥出那一拳,下一刻,他便会死在这里一般。
“说完了?”陈青牛忽然抬头,冷冷望向温不仁,“既然说完了,那你便去死吧。”
也不见陈青牛开口,更不见陈青牛掐诀,而在下一刻,在温不仁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头体长近两丈的巨狼虚影抖然出现,将其陈青牛包裹其中,那些鬼藤在巨狼虚影出现的那一刻纷纷粉碎,化作了最初的黑雾,瞬间消散。
“这,这是……”
重获自由,陈青牛往前一步。
巨狼虚影高昂狼头,吐出阵阵鼻息,仰天长啸。
“这不是,不是拟兽术,这是……”第一次,温不仁那阴冷的眸子中露出一丝惊恐。
“神通!”
时至此刻,他才终于知道眼前这名叫陈青牛的修士到底不对劲在哪里了,对方所施展的是神通,而非法术或者道术,可是,他一个炼气小修士怎么能够施展神通呢?别说炼气修士,就是府城里那些强大的金丹大修士,想要施展这种不用掐诀随心意便能施展的神通,那也是不能啊。
只是,显然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想明白了,就在他说出“神通”两字时,陈青牛已然再次向着他袭来,眨眼之间,便已然到他身前。
不过,这一次迎向他的可不是什么拳头,而是一只巨大且锋利的狼爪。
见此,温不仁连忙向后退去,可他的速度如何赶得上陈青牛凝聚的狼灵,本能之下,他唯有举拳去挡。
刺啦!
一声血肉被切割的声音,温不仁被一分为三!哪怕是他身上那件下品法器隐狼服,亦不能保他性命。
江湖有酒 第三十二章 风起
“神通吗?”
望着地上长发青年被一分为三的尸体,陈青牛若有所思,未接触修行者并非就证明他一无所知,如今看来,铜片纹身赋予他的兽灵神通,很显然在某种层面上要高于这些修士施展的法术,虽不知其中区别,但显然,这是好事。
“你没事吧?”
在陈青牛斩杀温不仁时,金月儿便已然走了过来,与此同时,她身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就连背后那道致命刀伤都已然凝疤,这让金月儿很是诧异。
陈青牛摇了摇头,见到金月儿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也很是惊奇,便问到:“你的伤势?”
哪怕已然倾诉了心声,二者依旧还没有豪放到立马就坦诚相见的地步,金月儿并没有转身露出玉背,只是扬起一只胳膊,笑道:“你看。”
陈青牛看去,只见金月儿那原本布满了伤口的雪白胳膊上,此刻除了一些凝固的血迹,早已经没有半点伤,甚至,就连一丝疤痕都未曾落下。
金月儿又道:“这还不止,我方才摸了下,背后的刀伤也已经愈合结疤,想必用不了多久,疤痕都不会落下。”
“老实交代,阿牛,你是不是趁我昏迷那会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就比如,在我全身涂了某种你们修行者才会用到的疗伤药膏,又或者趁我……”只是越说着,金月儿的小脸便越是绯红,若真被陈青牛看光了身子,她虽不在意,可如今的陈青牛终究还只是个半大少年,更何况,以后若是真走到了一起,要是提起这事……想到这里,她脸颊自然更红了。
陈青牛自然不知道短短片刻金月儿便已然想了这么多,他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个一口一个老道自称的陈二狗出现一事告知眼前这个肯为了护他连命都不要的女子,犹豫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因为陈二狗的出现牵扯到了他穿越者的身份,而陈二狗更是说了,他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虽然也正是这一点让陈青牛有了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但其实不用陈二狗叮嘱他就明白其中厉害,因为这本身就是他最大的秘密。
于是,深知又欠了陈二狗一个人情的陈青牛只得编了个谎话道:“月儿姑娘,我也不知,凝元草竟然还有这等奇效。方才我突破醒来时,见金姑娘你已然昏迷,情急之下,喂金姑娘服下了一株凝元草,用我体内元气替金姑娘炼化,这效果,还真是神奇。”
“能让寻常武人突破先天境界的神异之物,能有如此神奇效果,也并非异事,不过……”金月儿忽然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狡黠一笑,“陈青牛,你若是再要在后面加上那姑娘二字,老娘立马扭头就走,你信不信!”
陈青牛愕然,连忙道:“月儿,咱们走吧。”
金月儿张开了双臂。
陈青牛疑惑望去。
金月儿调皮一笑:“我累了,背我!”
~~~~~~
客栈往东五里,便是县衙的位置。
夜已深了,县衙中灯火通明,差人捕快们皆未入睡,于堂中等待,此乃庞知县的意思。
只是,早在黄昏时分,堂上便早已经空无一人,莫说庞知县,便是那位孙师爷,也早已经不知去向。
而此时县衙外的巷子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影正往着这边走来,若是这些差人看见,定要诧异,如此时分,这庞知县和孙师爷还要外出,莫不成是去那百花楼寻花问柳去了?
当然,他们并没有看见,因为这二人乃是穿墙进的县衙,所以他们就更不可能知晓,在他们眼中从来形影不离的两位知县师爷,竟然都不是寻常人,而是那传闻中的修行者。
不多时,矮瘦师爷走入大堂之中,道:“飞鱼客栈外今夜有帮派争斗,死伤无数,你等速去清理,务必在破晓之前,将现场清理干净,至于追责之事,大人之后自会定夺。”
“遵命!”
下一刻,等了一夜的差人们纷纷领命离去,做起了他们最拿手也是最喜欢的勾当,当苦力。
虽是苦力,却也无人抱怨半句,毕竟,在安庆县这种江湖帮派众多的小地方,帮派斗殴很是常见,而既是斗殴,必然就会出人命,于是,便要有人清理尸体,既然是清理尸体,那便意味着横财,正所谓人无横财不富,而那些江湖人身上除了横财,说不定还能摸出一两本武功秘籍,这才是这群差人欢喜的最大原因。
不过,只是很快,这群差人便笑不出来了,甚至,今夜一行,此后还被他们列为了此生经历最为恐怖之事,不过,这都是后话。
空旷的大堂中,在那群差人离去后,一个身宽体胖的高大胖子便走了进来,此人笑眯着眼睛,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安庆县城内无人不知,这位庞知县,可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
庞知县落座后,用手轻扣案几,转眼思索,并不出声。
孙师爷只是立在一旁,并不做声。
今夜之事,他与庞知县都瞧了个一清二楚,从今月儿为护那少年中刀不知生死,到那少年冲出客栈凝聚兽影残杀那些江湖人,再到那位温副使被杀。
良久之后,庞知县这才出声,不过却是如此道:“老三,今夜之事,你如何看?”
“大哥,此事并不简单。”孙师爷其实也在思索,听闻庞知县问话,也是如此回道。
若有外人在此定会惊疑这位履职安庆县知县一职的庞知县和他这位师爷的身份,这哪里像是官话,分明就是江湖上的道语。
孙师爷接着道:“今夜之事,有三个疑点,其一,便是那少年所用之法,乍看之下像是某种炼化野兽魂魄施展出来的法术,不过跟我的幽魂诀有很大不同,他所凝聚的兽魂,仿佛还有生前灵智,很是奇怪,不过那姓温的只是化精境修为,不敌也是正常。”
“其二便是那个飞燕剑庄的金月儿,她从那客栈房顶掉落之时,显然已经是必死之人,在那少年怀中时,我暗中让一缕幽魂靠近,确定了那金月儿已然身死,可大哥你也看到了,她不仅活过来了,甚至连那些伤都在飞速愈合,而那少年并未做什么。”
“其三,不知大哥你有没有感觉,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我的魂魄好像被人禁锢了一般,虽然很短暂,但我相信绝不会有错。”
“禁锢魂魄?”庞知县微微皱眉,沉默片刻,他虽没有回答,却是忽然一笑,“老三,看来那叫陈青牛的少年,并没有咱们想的这般简单啊。”
孙师爷同样点头,他身为元海境修行者,又是修的鬼魂一道,对于自己魂魄的感知,比之寻常炼气境修士已然强了太多。他确信,他刚刚说的第三点,绝对不是什么幻觉。
“那咱们接下来?”
“计划自然不能变动。”庞知县收起笑容,再次眯起眼睛,“不管那姓陈的小子有何古怪,那刘志先都必须死在这安庆县地界,若真被他调查出你我二人当初顶替知县一职,恐怕要不了多久,来的就不是刘志先这样的三品银玄卫了,而是二品金丹大修士,介时,你我二人……”
孙师爷自然知晓事情轻重,也是神色凝重,他猛然向府衙某个方向看去,想起一事,急忙道:“既是如此,大哥,咱们何时动手?若再等下去,到时候那姓刘的借着那一百童男童女突破了,成为御风境假丹修士,凭你我二人联手想要杀他不难,可他若是不战而逃,恐怕……”
“不急!”庞知县摆了摆手,同样看了看那个方向,冷冷一笑,“老三,既然咱们防着他,你真以为那姓刘的暗中调查那事,就不会防着我们?呵呵,他敢明目张胆的在咱们县衙闭关,就必定设了诸多阵法,咱们此时动手,颇为不智。不过,你放心便是,既然那一百童男童女过了我们的手,他便不敢用他们提升境界,据我暗中让苍北府上的同道打听,他所修炼的法门乃是与你一样专攻鬼魂一道,他想用那些童男童女的魂魄凝练一件法器,百鬼幡,可你别忘了,咱们……”言语之间,庞知县突然凭空掏出一物,竟是一枚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锥子。
孙师爷如何认不得此物,当即苦笑道:“二哥当年的法器金光锥。”可既是苦笑,也是落魄,当初他们兄弟五人心怀宏图,想闯出一片天地,只是如今,唯有他和大哥二人苟活于世。想当初二哥未在哪场劫难中丧命时,他可是没少吃这东西的苦,万物相生相克,修行者修炼的法术法宝亦是如此。
“四日之后,便是比试之时,虽然明面上是各地帮派比试,实则乃是暗中抽出一地有资质之人,拉拢进他银玄卫替王朝办事。介时,那姓刘的必定会撤除阵法破关出来主持大局,你我二人自然不能明面上暴露,不过你莫要忘了,今夜那个少年,父兄被杀,弟妹被抓,他如今进城为的什么?”
这些情报便是刘有财死后孙师爷亲自去调查的,他如何不知,只是他思索之后依旧觉得不妥:“可是,以他在客栈中突破时引动的天地灵气来看,也只是引气境而已,引气境想杀元海境修士,哪怕那少年所实现的法术颇为诡异,可是……”
庞知县再次眯起眼睛,道:“所以,你我二人的妙用便在于此。”
“如何做?”
“呵呵,自是到时候暗中帮那少年一把了!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得……”
~~~~~~
次日,一则自衙门传出的消息震惊整个安庆县城——昨夜飞鱼客栈外有江湖中人斗殴,恰巧被路过的银玄卫温副使撞见,二者相斗,两败俱亡,江湖帮派胆敢忤逆朝廷,限两日之内,安庆县城各个江湖帮派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否则一律取消比试资格,三年内帮稅加倍。
“胡扯,这分明就是胡扯,与我百刀门有何干系?何况,昨夜那事……”
飞燕剑庄议事堂中,庄主吕长峰高坐主位,余下两旁坐的,皆是这些年投靠飞燕剑庄大小帮派的一帮之主。
“那姓庞的竟胆敢如此胡扯,莫不成他想得罪我们安庆江湖上所有势力不成,那可是银玄卫啊……”
“岂止如此,熊兄,你难道没看出,他这是想连银玄卫那位也一起得罪啊。”
“那位银玄卫刘大人不是就在他县衙中,岂能任由那姓庞的如此,昨夜之事,分明就是那血狼陈青牛所为,他竟然……”
“此事……”见一众大小帮主已然闹得不可开交,吕长峰猛然抬手,“此事,容后再议。吕某今日让诸位前来,乃是商讨三日后各帮派比试一事,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
飞燕剑庄,一处客房内。
陈青牛正在打坐修炼,房门却是被猛然推开,能如此打扰还能让陈青牛露出笑容的,除了金月儿又能有谁。
金月儿手中一张纸,满脸大笑,在走到陈青牛面前时,更是古灵精怪的问了一句:“阿牛,老实交代,你与那位县衙里的知县庞有问究竟是何关系。”
陈青牛自是不明所以,为了免去麻烦,客栈自然不能再住,他本想送金月儿回庄后就离城隐修数日,却被金月儿强行留在了庄中,从昨夜送金月儿回来后,他便一直在打坐稳固境界。
许久之后,当陈青牛将从金月儿手中接过的纸上消息读完之后,他亦是面露不解,惊疑道:“那庞知县竟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帮我隐藏昨夜之事?”
昨夜之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管是一些有心之人,还是无心之人,其实都瞧见了陈青牛凝聚巨狼虚影行凶杀人。县衙本就是一地行使朝廷权力的中心,情报上自然要优于一些散乱的江湖帮派,被其知晓并迅速出据告示陈青牛并不感到意外,可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庞知县竟然能如此明目张胆的睁眼说瞎话,将他昨夜行凶之事隐藏了到台面之下,这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何况,在陈青牛看来,李贵与乡里其他去报官的人皆是活着去躺着回甚至有去无回,分明就是县衙在刻意替那位银玄卫刘志先擦屁股,甚至连刘有财死前都已然透露,可那位庞的知县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上这么一处,却是让他有些云里雾里了。
“你也不知?”金月儿如何看不懂陈青牛脸上的神情为真,也是疑惑道。
“自然不知,我与那庞知县并不相识,跟何况,乡里那事,有多人离乡报官,皆是有去无回,刘有财临死前说过,并非他所为,那显然就是那姓庞的替他善后。”
金月儿狐疑道:“莫不是那姓庞的知晓了你昨夜之威,心生了惬意,想暗中讨好于你?”
陈青牛摇头,道:“不会,且不说那刘志先本就是一位元海境修士,就算不是,也是王朝内三大玄卫之一的银玄卫,更是府城来人,而那姓庞的只是区区一地知县,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对方,更何况做出这种明眼人一看就不会去信的事。除非……”
“除非,那姓庞的与那刘志先面和心不和,知道你想做什么,欲要和那姓刘的撕破脸,改为助你?”金月儿何其聪明,更是看惯了江湖事,自然一点就通。
陈青牛依旧摇头,道:“若只是这样,他不会这么做!”
“为何不会?”
“此事太过明显,昨夜之事,暗中窥视的不止有他衙门之人,还有一些生了歹心也不敢行动的江湖中人,那么大的风波,一些寻常百姓也自然是瞧见了,他即便是压,也不会用这种既得罪了江湖上各个帮派又得罪刘志先的方式,除非……”陈青牛顿了顿,露出一丝冷笑,“除非,他的野心比我们想的还要大,他不仅想压住这些江湖帮派,他更想让那刘志先,死!”
“杀银玄卫,他敢?”金月儿惊呼。
陈青牛道:“他不敢,我敢!”
“所以他做出这种掩耳盗铃之事,就只是为了对你投个桃,好让你在杀了刘志先后不为难他?可是,他如何能够确定,你能杀掉刘志先?”
陈青牛笑道:“这便是他做此事的原因,他是想告诉我,让我这几日安心调整状态,江湖上的事,他这个知县老爷会帮我做,而我去找那刘志先拼命之时,也是他出手之时。”
“为何你能猜到这些?”
陈青牛站起身,走到金月儿面前,低声道:“昨夜,他也是那暗中窥视之人,还有他那位师爷,他们皆非寻常人,而是修士。他们如何也不可能猜到,我并非是靠自己突破,而是服用炼化了十余株凝元草,而那些凝元草里面的精气真正的效果并非只是让我体内元气有所精进,而是让我能天地灵气交流,而昨夜,我突破的那一刻,方圆一里内的风吹草动,都在我眼里。”
“你……”金月儿有些难以置信。
陈青牛拍了拍金月儿的肩膀,柔声道:“月儿,昨夜你做的事,我都知道,相信我,以后的事,我会为你扛!如果,这次我能不死的话。”
江湖有酒 第三十三章 马楚阳
短短半日功夫,血狼陈青牛之名便已于安庆江湖上流传,其名声之响亮,早已远胜了当年的安庆三虎,甚至有人猜测,如今剩下的那两头老虎是否同样如那死去的黑心虎刘有财一般,依旧不是这血狼陈青牛对手。
一夜之间,数百江湖高手,其中更有王破山徐三爷之流成名已久已是一帮之主的一流高手,甚至还有那位银玄卫的温副使温大人,尽数命丧这血狼之手,虽说衙门里那位庞知县不知何意用了个掩耳盗铃的法子想要将此事压于台面之下,但江湖上谁人不知,昨夜飞鱼客栈外行凶之人,分明便是这位年纪轻轻听说还是个少年的血狼陈青牛。
而正是如此,当所有人在猜测这血狼的身份来历以及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时,也有人早已在揣摩那位安庆县父母官的意图,竟敢睁眼说瞎话把那位温副使的死甩到他们这些江湖帮派上来,哪怕那向来明哲保身左右逢源的庞知县想向这位凶名赫赫的血狼抛出橄榄枝,可他身为庙堂中人,难不成忘了王朝律法,更难不成想着把这黑锅甩给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就可以不用给那位银玄卫刘大人一个交代?
“呵呵,交代?”
城中一处府邸当中,在那挂有“猛虎下山”牌匾的大堂正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疤脸汉子不怒而威,而若是细看,这汉子左脸上的疤却是一剑伤,由其唇角起,一直至其左耳根部,很是吓人。
此人,便是安庆江湖上唯一能与飞燕剑庄分庭抗礼的江湖势力一把手,铁拳帮帮主,刘无常。
望着底下一众下属帮派头目,刘无常再次猛的一拍桌子,怒道:“他县衙要交代,便让那姓庞的亲自来我府中要,只要他敢来,我刘某人便敢给。莫说只是死了个区区银玄卫副使,就是那三品银玄卫刘志先来了,想从老夫手里要交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刘帮主,这……”
“刘帮主,此话可说不得呀,那位刘大人可是府城……”
“刘……”
“诸位无需紧张。”
见刘无常已然有些动了真怒,而一众已是帮主级别的下属却纷纷还想要劝说,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忽然开口,笑道:“大哥既然说了这话,马某反倒觉得,诸位应该心安而非惶恐才是,诸位与我铁拳帮结盟多年,想必也明白大哥和我马某的处世之道,我铁拳帮这些年,连那飞燕剑庄都敢明着打压,他区区一地知县,莫说他不敢撕破脸皮,即便是真要撕破脸皮,诸位觉得,这城中,我铁拳帮又惧于谁?既然我铁拳帮无惧,你等之事,便是我铁拳帮之事,又有何惧之有?马某话已讲完,此事,诸位还有何异议?”
年轻人本就长得文质彬彬,说话更是斯斯文文,此刻面含笑意,让人有一种亲近之感。但在坐之人,除了铁拳帮主刘无常外,在这年轻人说话时皆是噤若寒蝉。
这白面年轻人,正铁拳帮二帮主,在江湖上有白面蛇之称的马楚阳,心狠手辣至极,更是区区二十余岁,便已达到了许多江湖武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先天之境。
马楚阳环视众人,见无一人再说,便再笑道:“既无异议,那庞知县也好,死了的那个银玄卫副使温不仁也罢,咱们暂且放到一边。不过,马某倒是听说了一件有趣之事,今日,咱们这安庆江湖上多了一个血狼陈青牛,而要说到那血狼陈青牛如何成名的呀……”马楚阳顿了顿,猛然起身,眯起了眼睛,“那自然得亏了你们这些蠢货。我那傻哥哥死了便死了,王破山那几个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家伙死了更是活该,毕竟马某总不能跟几个死人过不去,可诸位身为一帮之主,却管不住自己手下,害我们铁拳帮损失了近两百个二三流武人,这件事,咱们是不是该拿出来说到说到了?”
“这……”
在场众人,除了那高坐主位的刘无常,皆是只感觉背后发凉,更有甚者当即跪了下去,求饶道:“是属下管教无方,还请马副帮主责罚。”
“罚?当然要……”
马楚阳还要再说,却是被刘无常抬手打断,刘无常道:“二弟,罢了,此事容后再说。”
随即,他又望了一眼众人,冷冷道:“滚吧,一群怂包。区区银玄卫就能让你们吓成这样,给老夫赶紧滚,若再让老夫听到你们再有那鼠辈之举,可就别怪老夫这铁拳……”
“不敢不敢,谢刘帮主开恩!”
不多时,空荡的大堂中,只余下了刘无常与马楚阳二人。
见此,马楚阳甚觉得无趣,便再次做坐下,瘫躺在靠背椅子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刘无常自知自己这位忘年知己的秉性,也不在意,忽然道:“二弟,先前你与我说的那事,可是当真?”
马楚阳道:“大哥,楚阳何时骗过你,那庞知县与他那位师爷,确为顶替冒职之人。那庞知县原名并非庞有问,而是叫曹金,乃是一位引气境修行者,而那位孙师爷,本名也非姓孙,名为曹水,同样是一位修行者。此二人,乃是血亲兄弟。而那个真正的庞有问,从府城来此述职的知县大人,早就成了不知何方的孤魂野鬼了。”
刘无常依旧觉得此事太过于蹊跷,便再问到:“既是如此,其中原因那大哥我也不问了,只是,二弟为何早不说迟不说,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马楚阳稍微坐直了些,反问到:“大哥,你不觉得那位冒牌知县行这事很是反常吗?”
这事,自然是指曹金帮陈青牛将昨夜行凶一事压在了台面下这件事,虽然江湖上依旧流传,但台面上,依旧是县衙的那套说辞。
刘无常身为一帮之主,哪怕不用马楚阳提醒,也自然明白其中反常,但他不明白的是,那位冒牌知县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倒戈,不仅得罪了他们这些江湖帮派,更是与那位朝廷三品银玄卫摆明了不合,这不是自画牢笼的行为吗?
显然是看出了刘无常的心思,也不待刘无常发问,马楚阳便直接道:“因为,那位银玄卫刘大人来咱们安庆县城,明面上是主持四年一次的帮派大比,从中选出好苗子拉入银玄卫,暗中还有个任务,那便是调查那位冒牌知县庞大人。”
既然说到了这里,马楚阳索性将他知道的也一并讲了出来,道:“当年顶替一事,那曹家兄弟虽说做得滴水不漏,不仅易容乔装,甚至连行为举止都模仿有七八分相似,这些年更是将安庆县这么乱的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要说,其实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只可惜呀,天算不如人算,那位名叫庞有问的家伙死了都还洪福齐天,大哥你猜怎么着,他家里那位老东西,其实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因为人轻言微,才隐忍了数年,而不久之前,偶然得了个宝贝,被银玄卫里一位大人物当了心头好,你这曹家兄弟可怜不可怜?”
可是,这又与那曹家兄弟如此作死行事有何干系呢?而且,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么多事的呢?而这些话,刘无常并未问出。
两年前,马楚阳携同他位哥哥马勇投靠他时,二人之间便已经有过约定,他刘无常不去过问马楚阳的身世来历,马楚阳则不做有损铁拳帮之事。
当初一幕刘无常记忆犹新,而马楚阳当初对他说的话,他更是记得,“一年之内,我能达到先天武人之境,至少不会比你差,如果达不到,我和我哥任由刘帮主你处置,若是达到了,说实话,你这小小江湖帮派我也瞧不上,到时候给我个二把手的交椅坐坐就行了。”
之后短短一年,刘无常便很是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拳捶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马楚阳进入先天境界后,他铁拳帮处处压着飞燕剑庄一头,若非因为那姓吕的老家伙确实有点东西,又擅长造势,这安庆江湖,恐怕早就是他铁拳帮一家独大了。
此乃江湖往事,且话归正题。
以刘无常的江湖阅历,听到了这里,如何还不懂马楚阳的意思,当即便道:“那曹家兄弟显然已经发现了那刘志先意图,本就起了歹意,而今,那血狼陈青牛与那刘志先有不共戴天之仇,那曹家兄弟如此做法并非拉拢,实则是想给那血狼一个喘息之机,好让那血狼……”
马楚阳双手抱拳上举,笑眯着眼睛恭维道:“大哥英明!”
“可是……”身为安庆县城最大帮派的一把手,刘无常情报何其灵通,对那温副使的实力,他早已经调查清楚,而对于陈青牛,同样如此。更何况,有马楚阳这么活书在这里放着,虽同为安庆三虎之一,但对于修行诸事,他自然要比那守着乡野一某三分地的刘有财所知更广,“可是,那血狼陈青牛能打杀化精境的温不仁,但你也说过,朝廷三品银玄卫,最低也是引气境修为,而那刘志先更是元海境炼气士,你昨夜窥视后已然确定,而那血狼不过区区引气境,他如何能……”
想到这里,刘无常猛一拍桌子:“曹家兄弟?”
“呵呵,好大的魄力,连那银玄卫都敢算计,怪不得不把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放在眼里。”
这一刻,刘无常眼神含怒,如有猛虎出笼。
马楚阳再次瘫坐,若无其事。
江湖有酒 第三十四章 练拳
飞燕剑庄演武场中央原本有三道身影。
只是很快,那三道身影便只剩下了两道,而片刻过去,唯有陈青牛一人依旧在打着拳架子。
蹦山九式,乃是真正的武技,亦可称拳技,乃是以内力淬炼双臂,以双臂运转内力,拳出,则有蹦山之势,若是武修淬体身体和内力浑厚到一定境界,哪怕一拳出去真使得山蹦地裂,也非是不可,端得是霸道至极。
那夜在刘府中与刘有财一战,陈青牛对此更是深有体会,一拳胜过一拳,刘有财第六拳时,已能打破他凝聚的兽灵虚影,而对方那第七拳虽然打出,却只是在慌忙之中未曾真正蓄势,否则……如今将这套拳技了解后,陈青牛这才明白当时的他是何等危险,若是让刘有财真正打出后面三拳,那结果可能就是另一个了。
虽然没有内力,也不能真正像武修那样利用内力淬炼体魄,但陈青牛依旧在打这套拳架,离比试还有短短四日,每日夜里打坐修炼体内元气的增长亦是缓慢至极,而他,却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这蹦山九式既是武技也是拳技,他虽不能靠内力打出蹦山之势,但他却可以将其当做寻常拳法来学习,最了解自己的当然是自己,从北氓山开始到昨夜与那位银玄卫为战,其实,他这一路都是靠自己的拳头打过来的,而修道者能够施展的法术,他却一概不知,一概不会,所以目前,这套拳技便是他唯一且只能学的东西。
又一套拳架打完,短短半日,陈青牛已然不用刻意去记,便能将蹦山九式的基础拳架打完。
来到场边,金月儿和林牧之从离开演武场中央后便一直等在那里。
陈青牛问到:“你们为何不练了?这拳技的厉害之处我已经与你们说了,虽然你们现在都还没入先天,不过,等你练会了,只要入了先天,便绝对远超同境界武人。”
一开始,陈青牛便将拳法与二人分享了,金月儿自然不用多说,陈青牛连太上感气篇都愿意传她,就别说这区区拳技了。而至于林牧之,虽说当初只有一面之缘,随后他便和金月儿入北氓山,然后又因为小山沟的变故一直在修炼战斗,再没有接触。但陈青牛依旧愿意与这个飞燕剑庄最低等甚至武功也只能算勉强入流的弟子分享,不论如何,这林牧之是他离开小山沟后第一个不计较他陈青牛寒酸扮相且愿意对他客气和为他说话的人。
金月儿撇了撇嘴,道:“你练了便等于我练了,本姑娘国色天姿,以后成了先天高手只会用拳头打人,传出去多丢人。”
在那日金月儿冒险去了飞鱼客栈后,这几日金月儿与陈青牛的关系便早已经在庄中传来,林牧之虽然武功低微,很少和庄里那些同门打交道,但也听说了一二,所以对于金月儿在陈青牛面前如此小女儿姿态他也并不觉得奇怪。何况,如今这个动不动叫他林大哥的少年,可是不到一日便凶名传遍了整个安庆江湖的血狼,他如何敢去在意这些小事。对于陈青牛的发问,他只是有些忐忑的如实道:“陈,陈前辈,我,我还是喜欢练剑!”
对于金月儿的回答陈青牛只是笑了笑,毕竟,对方说的本就是事实,虽然还未真个表明关系,但谁人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的亲密程度让人既嫉妒又羡慕。而对于林牧之,陈青牛点了点头,道:“林大哥,既然喜欢,那便去做。我在这庄中还有半个朋友,他如今应该在闭关冲境,你应该认得,便是那位少庄主吕不为,等他出关,你可以找他学习真正的剑术,他若是不答应……”
“你就说是本姑娘说的,他不敢不答应。”金月儿抢话道。
“谢,谢谢陈前辈,谢谢二小姐!”林牧之依旧显得有些忐忑,倒不是因为他惧怕陈青牛,而是他觉得有些东西来得太过突然,他怕还不起,就如同陈青牛当初叫他林大哥一样,他林牧之只是区区一介三流武人,何德何能,能被一个单挑干翻了他数个师兄的人物叫大哥。而这,又成了他一心练剑的理由之一。
转眼,便已是三日之后。
陈青牛依旧勤练拳法,如今的他,已然是踏入修行以来的最好状态,而对于蹦山九式这套拳技,他也算是真正有所领悟,虽说并不能像刘有财那样打出一拳胜过一拳的威力,却也对他很是有益。
从在北氓山中与银风狼王对战开始,他便一直是用的拳头,随后哪怕凝聚出了元气,又因为铜片纹身的缘故更是能够施展兽灵神通,只是,哪怕是凝聚出兽灵虚影能够给予他那些野兽本能优势的加持,他其实依旧是在与人肉搏,而既然是与人肉搏,用的自然还是拳脚,以前他皆是靠着本能出拳踢腿,而如今,在练习了数日拳法之后,他已然懂得了一些曾经压根儿想不到,哪怕想到了,也做不出来的真正拳招,而这些拳招再配合上兽灵神通的加持,他相信,哪怕是对上那位已是元海境的刘志先,只要他够快够准能够击其要害,也并非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因为明日比试的缘故,各个庄中弟子都需要去各自所在的堂中报道,然后上报武功境界,林牧之并不在此。而金月儿在听说那夜张小二的事后,便早已经不再当那什么青风帮帮主了,如今她每日要做的事就是看陈青牛练拳,然后等其休息之余,端茶递水擦汗,很有当陈夫人的觉悟。
在陈青牛打完一套拳后,金月儿再次上前替其擦汗,初开始时陈青牛还有些不习惯会说“月儿,我自己来便是”,但终究耐不住金月儿的温柔,还是深陷了进去。
“咳咳!”
一阵苍老的咳嗽音忽然响起,二人不用去看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吕长峰沉着老脸大步而来,数日下来,陈青牛自然少不得和这位未来的半个老丈人打交道,自然不像当初那般不近人情,反而主动抱拳道了一声吕庄主。
吕长峰打着哈哈,说了些陈公子如今是越来越厉害的夸奖之语,随后,对着金月儿道:“月儿,你哥兴许今日便要出关了,不为那小子啊,小时候就宠着你惯着你,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可惜现在闭关而出都没人等……”
金月儿一脸苦色道:“义父,别说了,月儿这就过去。”
待金月儿离去之后,吕长峰这才正色道:“陈公子,老夫看你近几日苦练拳法,是为何意?”
陈青牛自然不会说自己身为修道者却不会法术这种事,只道:“在下与那刘志先的恩怨,庄主想必也已经知晓,在下虽为修行者,但却喜以拳迎敌,故而练些拳脚路子,以防万一罢了。”
吕长峰点了点头,又道:“此拳法可是蹦山九式?”
因为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陈青牛也没有否认,点头道:“正是。乃是数日前我打杀那刘有财之前,他亲自交与我的。”
“刘有财,确实是个狠人,若是这些年不为非作歹,好好经营当初他那个帮派,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陈青牛提到刘有财时,吕长峰颇为唏嘘,不过陈青牛也并不奇怪,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与那刘有财和那铁拳帮那头下山虎当年同为安庆三虎之一。
吕长峰感慨过后,忽然又道:“陈公子,不知,对于武人和武修的区别,你可有了解?”
对方突然有此一问,陈青牛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答道:“先天内力!”
吕长峰点了点头,道:“既对,也不对。事实上……”
忽然,吕长峰右脚轻轻往前一踏,随后,轻轻伸手向着陈青牛柔柔一推,后者如遭受千斤之力,迅速往后倒飞而去。
陈青牛安然落地,向着吕长峰看来,道:“吕庄主这是何意。”
“方才,老夫并未使用内力。”吕长峰微微一笑,道。
陈青牛仔细回想,发现对方确实未曾使用内力,而是单纯的手劲,可哪怕是先天武人,寻常手劲又如何能达到这般大呢?那岂不是走一步都该地动山摇了,动一下就要房塌门碎了?
吕长峰如何看不出陈青牛的心思,当即又道:“老夫并非有如此本事,老夫方才用的,正是一种武技。老夫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无需内力,寻常人也同样能使用武技,而你身为修道之人,身体早已经经过元气的淬炼,虽然不如我们这些习武的能抗揍,却已是足以。”
“呵呵,你别这么看着老夫,教你可以,可不白教。老夫只是犹豫数日,当初不为那孩子能当着老夫的面与你做那掩耳盗铃的交易,随后还与老夫说他是对的,老夫本是不信,可如今看来,恐怕不信也得信了。”
吕长峰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本还打算与你做笔交易,但明日便是比试之期,那隐藏了许久的刘志先肯定会现身,以你的性子,必然不会再等,毕竟如此血海深仇,若是老夫,亦会如你这般。你若是能活下来,我那一儿一女都被你小子迷了心窍,做不做交易都一样,你若死了,那更是如此了。”
“何况,老夫还欠你一株凝元草的人情,不管如何,今日还你。你且看好,此乃老夫当年未进入先天境界时偶然间摸索领悟,虽然施展出来只能达到其原本五成之力,但聊胜于无,老夫称其为……”
“暗劲!”
江湖有酒 第三十五章 比试
安庆县城往南六十里处,一辆马车缓缓行于林荫之间,驱车马夫是个年事已高的老者,老者面若枯木,须发尽白,初看之下,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高龄,而若是细看却又会发现,这老者面色红润,精神抖擞,扬鞭动作苍劲有力,哪里有半点老态龙钟之相。
“云伯,听闻阿爹说起,那安庆县城,便是你的故乡?”
马车中传出一道声音,声若稚童,绵绵空灵,让人听了只觉得心旷神怡。
老者转头隔着车帘慈笑道:“是的是的,小姐可是累了?若是累了老奴便停车休憩片刻,此处乃是北氓山地界,别的不多,就是花花草草的,还算清净,很是怡人。”
“不必了!”马车中的女子微微一叹,显得几分幽怨,“好不容易有他的消息,继续赶路便是。”
老者只是摇头笑了笑,满脸宠溺,满脸无奈。未结金丹时,他本以为事间最难还是生死,而今结了金丹,平白多了数百年寿元,本在宗门闭关的他突然被这个小丫头拉出来寻那心中如意郎,他才发现,世间最难解,其实还是情之一字。
马车依旧徐徐行驶,向着安庆县城而去。而官道上那些碰巧与之一路的商贩行客并不知晓,在那官道两旁的林荫之间,一把墨绿色的袖珍小剑来回穿梭,每每下坠之时,便会取走一头畜生的性命,其中,并不乏已修炼出妖气的妖兽。
今日,便是比试之期。
按理说,江湖帮派比试,获胜之人更能得到那来之不易成为银玄卫的机会,但凡江湖中人,都应当心怀期待跃跃欲试才是。
但现实却是,大多数江湖人,都不过是为了凑个热闹。他们何尝不想,若真能取得那前三的名额,一朝鱼跃龙门,成为那威风八面的银玄卫,那是何等的让人眼红。
可惜,安庆江湖还是太小了,小到一些小帮小派连推举帮中弟子的机会都被夺了去,小到虽然表面上是帮派比试,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飞燕剑庄和铁拳帮的角力,往常都是暗地里斗来斗去,今儿个那就明面上来斗一斗,让安庆江湖上所有人都瞧瞧,到底是你铁拳帮强势还是我飞燕剑庄有底蕴。
这等热闹,四年一次,难得至极。从昨夜开始,那个还算宽阔的擂台外,便已然陆陆续续有江湖中人在抢着那视线极好的位置。而如今,擂台外早已经是人山人海,这些人中其实不乏不会半点武功的寻常人,毕竟看热闹是大家都爱做的事。
一处极高且宽敞的看台上,只坐了两人,一个便是如今的知县大人曹金,只见他神色如常,时不时露出温和笑意,自他冒名顶替了知县以来,这已然是他协同银玄卫主持的第二次帮派比试,自然,对于这种走走过场的事,他早已经是驾车就熟。
另一人,则是一个身形消瘦,哪怕站起来也不会超过五尺的矮瘦汉子,这汉子容貌本就丑陋至极,又有些不苟言笑,便更是要丑上几分了。但在场之人无不对其恭敬有礼,哪怕是身为知县的曹金,也对他客客气气,只因为,这丑陋汉子身上穿的,乃是一件绣着黑狼图案的隐狼服,三品银玄卫,刘志先。
曹金看了看时辰,已是红阳斜空,便对刘志先笑道:“刘大人,时辰已到,比试已可开始。”
刘志先只是轻轻点头,随即站起,扫视了一眼擂台外各个帮主所在的位置,大手一挥,道:“上台之人,年纪不可高于三十虚岁,第一者,所在帮派可免三年帮税,前三之人,皆可选择参与银玄卫考核,若能通过,便可与刘某平起平坐,成为王朝银玄卫一员。比试,开始!”
在其话音刚落,两个小帮派的年轻人已然急不可耐的跃上了擂台,不问来历没有言语,便已然开打了起来。当然,台下众江湖人都心知肚明,这两人,一个属于飞燕剑庄下属帮派鱼帮,而另一个,则是铁拳帮下面的野山帮。
比试并没有太多规矩,所以也就没有束缚,何况本就是各自为营,自然就更谈不上手下留情了。只是很快,那个野山帮的弟子便一拳将那鱼帮弟子打得连吐数口老血,倒地不起。
被临时安排当主持的师爷曹水正欲开口,那个野山帮弟子忽然对其行礼道:“孙大人,这擂台既然分胜负,可是也能分生死?”
因为在场下并未看到陈青牛的身形,曹水本就有些心有不快,头也不转随口冷声道:“你要杀便杀。”
“多谢孙大人!”
那野山帮弟子顿时面露狰狞之相,一步一步走到那已然倒地的鱼帮弟子身前,低声道:“你我素不相识,更没仇怨,不过你还是去死吧!”
下一刻,鲜血溢出,野山帮弟子一连数拳,那个鱼帮弟子被砸碎了胸膛,死不瞑目。
而做完这一切,那位野山帮弟子拍了拍手并未下台,目露挑衅,望向挂着飞燕剑庄大旗的方向,他虽不敢去挑衅身为先天高手的吕长峰和那些一帮之主,但那些帮派弟子,他并不畏惧。
杀一人可升内堂弟子,杀两人可升执事,若能杀三人,便可升堂主,若能杀上十个飞燕剑庄下属势力的弟子,便可拜入刘帮主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之一,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除了正副帮主,皆无人敢撼动分毫。而这一切,便是铁拳帮对他们这些参与比试的下属势力弟子开出的条件,既诱人,也致命。
很快,两个衙役便将那鱼帮弟子的尸体拖下了擂台,无需清理擂台上的血迹,比试继续。
场下之人对此早已经见惯不怪,那些寻常人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虽然心惊,却并不觉得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反而心生向往。至于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大多数都觉得心中血气上涌,也有一种想上擂台一较高低的冲动。只可惜,他们既没有身份,也没有那分胆量,因为,只是很快,那个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野山帮弟子,便顷刻间被一根鞭子勒断了喉咙,倒地身死。
“获胜者,青风帮,赵三!”
写着飞燕剑庄的大旗之下,金月儿脸上没有半点欢喜,反倒是一脸忧虑,虽然数天前她还是这青风帮的帮主,但如今,她只是个忧心忡忡见不着如意郎的女子。
清晨时分,她比往日起得更早,去陈青牛房间的步子也比往日更快,但,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等她走进房间时,哪里还有半点陈青牛的影子,有的,只是如往常般依旧铺叠整齐的被褥,还有一张既不像书信也不像留笔的褶皱白纸,上面弯弯扭扭写着四个大字——等我回来。
这,其实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她和陈青牛的关系那夜之后早已经在江湖上传便,但陈青牛在飞燕剑庄这几日的消息,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以那个倔强少年“素来不欠人情”的性子,自然不会选择和飞燕剑庄众人一同出现。
擂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短短时间,已然有三人身死,而有几次虽然决了胜负没有出性命之事,也都是将对方彻底废去。
对于这种势力间的纷争与打压,早已见惯的金月儿自然不感兴趣,她如今时不时会盯着高台上刘志先的方向,她知道,陈青牛必然会出手,她更知道,以她对陈青牛的了解,只要出手,便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小妹,我要上台了!”
在金月儿恍惚之时,一道声音忽然传入她耳中,她转过头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并未说出。
那声音的主人便是破关而出的吕不为,凭借那一株凝元草,如今的他,已然是先天境界,不管是眼神中的自信还是那淡淡散发出来的气势,都非之前能比,在内力淬体下,如今的他不仅比之以前更加形廓分明,就连在北氓山中被银风狼王一爪造成的伤势,也早已经恢复。
吕不为走到金月儿身前,拍了拍后者肩膀,笑道:“小妹,我若是你,便会相信青牛,不管他将会以血狼之姿悍然冲出威震群雄还是暗中出手,我都相信他,其实,你比我更了解他。”
言罢,吕不为缓缓走到擂台边上,并未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一步步走了上去。
他负剑而立,如一座山般巍然而立,眼中有惊雷闪电,却是云淡风轻。相较以前,他已然少了许多桀骜,多了一丝沉稳。
望着身前那位早已名动江湖的铁拳帮之人,吕不为缓缓开口:“我不杀你,你下去吧。”
“呵,吕少庄主好大的口气,骆某到要看看,同为一流武人,到底是你的飞燕剑法厉害,还骆某的百炼拳法更胜一筹了。”
“看拳!”
那人一声冷笑,悍然出拳,大开大合之下,威势非但,甚至隐约中拳风已然带上了些许气鸣。
吕不为面色如常,并未理会向他袭来之人,眼神早已经望向了铁拳帮方向,在那张黄红色的大旗之下,正懒洋洋瘫坐着一个白面青年,那青年甚是百无聊赖,竟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与骆某为战,还敢分神,去死!”
对此,吕不为只是单单伸出一根手指,往前一点,下一刻,拳指相触。
那人倒飞而出,跌落擂台,而其与吕不为对拳的那只手,已然尽数粉碎。
“先天高手!”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能一根手指便将一位一流武人击飞数丈远,除了先天高手,江湖上谁人还能办到。
吕不为并未在意周围人看他的目光,而是凝视着台下那白面青年,朗声开口:“马楚阳,可敢一战?”
江湖有酒 第三十六狼 被废
擂台之外,一座民居楼顶,一个少年临风而立,双目直直望向远处那高台上刘志先所在位置,如野兽般窥视,伺机而动。
在未见刘志先之前,陈青牛并非没有想过对方的样子,身高八尺,壮若虎牛,生得一张凶狠恶煞的脸,只是如今一见,他难免有些失望。
然而,却就是这么一个奇丑无比的矮小瘦子,不仅让人抢走了他的弟妹,更是变相的杀掉了他的父兄,如今想来却是……陈青牛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辛酸至极,悲愤至极,同样,怨狠至极。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脑海,父亲,大哥,二哥,六妹,阿七。
阿七啊!那个总喜欢粘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家伙,哪怕每晚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都不会忘了叫他这个哥哥回家睡觉,那个小家伙跟他久了,还那么小就已经知道了那么多道理,就已经那么会理解人,可是如今……
两根细长的红色虚影在陈青牛双眼浮现,这一次并未像以往那样一闪即逝,而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鲜红,到最后已然如要泣血。
擂台之上,持续了整整半日的比试已然接近了尾声,连吕不为和马楚阳这两个先天高手都出手了,在场之人,谁还敢上?
而开打之后,马楚阳也收起了那副慵懒模样,此时此刻,他赤手空拳,犹如一条毒蛇般,每每出手,都直击吕不为要害,没有半点比试的意思,分明就是欲要杀人。
短短两年,便威震整个安庆江湖,闯出了白面蛇的名号,马楚阳靠的其实并非是他一身先天武人的武力,而是他的心狠手辣。
一次,两次……数十个回合下来,吕不为其实相当憋屈。
进入先天境界后,他本以为能够和马楚阳一战,哪怕打不过,也能拼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可是,当真正动起手来,他才明白了眼前这位白面蛇的恐怖,武功极高,下手极狠,这数十个回合看似你来我往不分输赢,而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躲,一直在抵挡,而马楚阳却是游刃有余,仿佛闲庭信步。
“这样下去,哪怕内力不耗尽,我也会命丧此人之手。”
在又一次避开对方换拳为爪的攻势之后,吕不为已然明白了和马楚阳真正的差距,他知道,哪怕他一直躲下去一直靠着手中的玄铁剑去抵挡,但总有那么一个次,对方的拳爪依旧会打在他身上,而那时,也是他吕不为丧命之时。
下一刻,马楚阳已是再次袭来,情急之下,吕不为举剑相抵。
“叮!”
爪与剑的摩擦,竟然响起阵阵金属相击的刺耳声音。
“飞燕剑庄三宝之一的玄清剑吗?”短暂碰撞后抽身退去的马楚阳撇了撇嘴,却是满脸不以为意,“可惜了,虽说玄铁颇为难得,但终究不过只是一把连下品法器都算不上的废剑,要是打造的是一身乌龟壳,那说不定以马某如今的武道修为还真没办法,不过现在嘛……”
马楚阳再次向着吕不为袭去,狞笑道:“武技,追风爪!”
原本,吕不为还在思索马楚阳先前那番话的意思,什么玄铁,什么法器,他从未听闻,却在马楚阳喝出“追风爪”时,他已是脸色剧变。
他从小练习的“燕返九剑”同样是一种武技,但,却是进攻招式,而非防守之法。
如今局面,他唯有两个选择,因为施展武技就必须运转内力,而运转内力,就必然有一定的空隙。而这,便是他的喘息之机。
要么,他再次如方才一般,迅速拉开距离,然后同样运转内力,附加于玄清剑上,再以玄清剑去抵挡。
而要么,他冒着挨上对方致命一爪的可能,同样施展武技,哪怕受了一爪,也不一定会死,而对方若是吃了他一剑,则必定会重伤,而他,便能找到废掉甚至是杀死对方的机会。
“我,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惜冒险进入北氓山寻找进入先天的机缘,为的不就是此刻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竟然会犹豫,会害怕?”
吕不为自嘲一笑,下一刻,他猛然一跃而起,面对那已然距离自己不过两丈距离的马楚阳,他没有半分抵挡之意。
“燕返九剑!”
如一只飞燕笔直插入云霄,又迅速折返。伴随着吕不为手腕的抖动,那把飞燕三宝之一的玄清剑一化二二化三,顷刻之间,已是九道剑影。而那九道剑影早已不再如北氓山中他施展时那般只是虚影,如今那九道剑影,凝实至极,已然有如九把真正的玄清剑。
马楚阳见此,却无半点心惊,只是再一声狞笑,手中已成的爪势再次变化,化为了一指向前的动作。
“想鱼死网破?那马某便给你这个机会。武技,凝虚指!”
一道犹如剑气般的指气向着吕不为飞射而去,直直与吕不为落下的九剑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亦没有变化莫测的诡异,那指气冲天而去,不仅击碎了吕不为用内力衍化的九道剑影,甚至连玄清剑都洞穿了一道食指粗细的口子,而不仅如此,吕不为胸口正中,同样多出了一道贯通伤。
一指之力,恐怖如斯。
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吕不为重重往着擂台上摔去,时至这一刻,躺在地上的他才明白了他之前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也才感受到了真正的无力。这马楚阳,其实早已经是他父亲那个境界,甚至已然超过了他父亲的先天高手,而他,不过是刚刚凝练出内力罢了。
听着脚步向他走来的声音,看着那由远及近的身影,吕不为心中最后那一丝侥幸,已然彻底失去。
他想要再撑起身来,不管是认输还是拼命,他都不想这么躺着,但显然,他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方才马楚阳那一指,不仅击穿了他的身体,更是击散了他身上那本就不多的内力,如今的他,绵绵无力,想要动一根指头都是艰难无比。
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刚刚进入先天境界的那份自信和豪气,都要彻底粉碎了吗?
“哎呀,不好意思,打歪了。”马楚阳抬起一脚,狠狠踩在吕不为脸上,“不过马某觉得,一下子弄死你,很是可惜,你可知,他们为何叫我白面蛇?你想必是不知的,否则哪里来的胆子挑衅我,那我现在就让你……”
一脚,又一脚!
马楚阳一脚又一脚下去,将吕不为四肢统统踩碎,后者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凄厉至极,痛苦无比,而他,却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只见他再一脚抬起,已然重重落下,向着吕不为胸膛踩去。
轰!
在马楚阳这一脚之下,擂台都震动了些许,不过,地上的吕不为已然换了位置,并未受上这一脚。
“马帮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否卖老夫一个面子,放了犬子?”
不知何时,吕长峰已然出现在了擂台之上,方才,便是他情急之下救了吕不为一命。
“呵!”
马楚阳只是冷笑一声,随即,转头去问一旁身为主持的师爷曹水,眯着眼睛道:“孙师爷,阻碍比试,当是何罪?”
“这……”
哪怕曹水真实实力已是引气境修为,也略显犹豫。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个吕长峰虽然一直隐藏,其实早已是先天后期武修,堪比元海境修士,距离那武修第二境踏空境也不过一步之遥。否则,又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让飞燕剑庄和铁拳帮在这安庆县城中平分秋色,当年更是一怒之下划破了那下山虎刘无常的左脸,更是敢不将他县衙放在眼里。
而在曹水犹豫之时,吕长峰再次道:“江湖比试,生死有命!吕某自知不该出手阻拦。不过,吕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言至此处,吕长峰声音已然有些冰冷,“不知,马帮主要如何才能放了犬子一命?”
“哦?”
马楚阳同样声音转冷,不再去看师爷曹水,而是对着吕长峰道:“都已成废人,吕庄主何必如此?”
吕长峰道:“废人,也总比死了要强。”
“可以呀,马某本就不是好杀之人,不如这样……”马楚阳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目光一转,已然盯上了掉落地上的玄清剑,“马某素闻飞燕剑庄有三宝,当是心往已久,这玄清剑虽已被马某破了个小洞,却依旧锋利至极,不知吕庄主可舍得忍痛割爱?”
“可以。”吕长峰没有半点犹豫,抱起地上的吕不为,便走下台去。
这下,到轮到马楚阳愣在那里了,他本就是想气一气对方,但哪里想到吕长峰竟会如此果决:“罢了罢了,虽然剑是破铜烂铁,可这玄铁倒也不错,以后……”
思索之间,他便向着玄清剑走去,正欲弯腰去捡,却是猛然顿住了身形,那是一种他入世以来,从未感受到过的危机感。
马楚阳没有半点犹豫,便向着一旁退去。
下一刻,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已然站了一个少年,此时,正把玩着那把玄清剑。
“不好意思,这把剑,陈某也想要。你的命,陈某同样想要!”
马楚阳双目一凝:“陈青牛!”
而台下一众江湖人,早已经是炸开了锅。
“血狼!”
“血狼,陈青牛!”
江湖有酒 第三十七章 凶名
血狼陈青牛!
人的名树的影,数日前,于一夜之间残杀数百江湖高手,更是将银玄卫副使温不仁斩杀,如此凶名,哪怕当初知县老爷有意将此事压下,但如今江湖上又有谁人不知?早已于暗中传开。
可是,当所有人真正看到这位血狼真容时,心中又有很多难以置信,他,居然真如传闻中那般年轻,甚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年轻几分,可是,他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长着青面獠牙啊,反而,更像是个乡野里跑出的娃娃,看上去朴素至极。
一道道目光,皆是朝着陈青牛看去,而他身为被看之人又如何不知?只是,相对于那些看热闹之人的目光,陈青牛真正所在意的唯有三道目光。
一道,便是稳坐高台之上的银玄卫刘志先,那个丑陋而矮小的男人,此刻表情平静,淡淡望来,眼神平静至极,似乎陈青牛在其眼中早已是必死之人般。
另一道,自然便是那位知县老爷了,数日之前,哪怕明知是掩耳盗铃,他也依旧要多此一举,如今陈青牛毅然现身,他眼中既有一丝失落,也有几分欣喜,总之,让人难以揣摩其真正心思。
而最后一道,自然便是距离陈青牛不过数丈距离的马楚阳了。
马楚阳如一条毒蛇般冷冷直视,在喊出陈青牛三个字之后,他并没有再如面对吕不为时那般去说些扰人心境的言语,方才那股危机感强烈而真实,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很不一般,甚至,比之他记忆中那些天骄之辈,也不逊色分毫。
“你想杀我?”马楚阳冷声道。
陈青牛淡淡点头:“是的!”
“为何?”
而在问出这两个字后,马楚阳才明白了此时自己的做法有多么愚蠢。杀人便是杀人,哪有那么多为何,他马楚阳入世这两年杀人无数,又何曾真正与人讲过什么道理?
陈青牛并不回答,只是漠然望着马楚阳,气势一拔再拔,大有说动手便会动手的意思。
而这一刻,令台下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事发生了,堂堂铁拳帮副帮主,安庆江湖上最年轻的先天高手,竟然,主动认怂了。
马楚阳沉声道:“我不愿和你为敌,你如何才能放了我?”
“放了你?”
马楚阳如此做法,陈青牛自是也未曾想到,他虽身为修道者,可这马楚阳方才施展的那两式武技也强大非凡,以他从听到的江湖传闻与先前亲眼所见对眼前之人的判断,这马楚阳,绝非是那种会畏惧血狼之名的寻常江湖人,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可这,又是为何?
陈青牛想不明白,也未急着动手,安庆江湖上所有江湖人都睁眼看着,对方自然没有示弱丢脸面的必要,莫不成,这马楚阳那夜也在暗中窥视,从他施展的狼灵神通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陈青牛漠然道:“方才,你毁了我朋友武道根基,断其四肢,你觉得,陈某当如何才能放了你?”
马楚阳,显然也是个狠人,他听闻此话,未有多问,也未有丝毫犹豫,只见其右手一抬,成掌刀之势向着自己左臂猛然拍下,显然,马楚阳这一击已然用了内力,其左臂顿时响起声声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那是整条左臂骨骼碎裂的声音。
“如此呢?”
剧痛之下,马楚阳脸色早已经惨白,却被其生生忍住,哪怕说话,也是依旧没有半点颤音。
见陈青牛对他露出的杀意已然渐渐减弱,马楚阳已然心知肚明,便再道:“既如此,那马某便退下了,不过,下去之前,马某想对陈兄弟说两句肺腑。”
“你与台上那位的恩怨,虽说明面上知道的不多,但马某既为铁拳帮副帮主,消息自然灵通,有两句话送你,你可听,也可不听。”
“区区凡人性命与咱们修行者而言算不得什么,莫要断送了性命。刘志先此人并不简单,你若真要今日动手,最好不要拉得太远。”
言罢,马楚阳一跃而起,落于台下铁拳帮所在,却并未离去,亦是毫不在意左臂伤势,将那帮中来替其接骨的江湖大夫一脚踢飞,冷冷直视擂台上的那个少年。
而对于马楚阳的举动,唯有刘无常开口道:“二弟何惧于他?方才他若动手,我必出手,你我两人联手,哪怕他是引气境修士,亦可斩杀。”
“斩杀?”
马楚阳只是冷笑一声,对于这位口头上的大哥,他没有半点尊敬,只是仰倒去,双眼紧闭。
你真天真的以为你我二人出手便可斩杀了他?若真是那样,我既身为引气境修道者又是堂堂先天中期武修,还会如此认怂?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惊才绝艳之辈,是你我所不能想象的,何况……
此话,马楚阳并未说出。
闭眼之后,他在回想那夜之事,他亲眼所见,一个刚刚突破引气境的修士,便能随意施展神通,虽说那神通并非有毁天灭地之能,可如此天赋异禀,谁人可挡?当然,这其实依旧不是他不愿与陈青牛的原因,那夜,暗中窥视的他可是亲眼看见金月儿香消玉殒,但只是转眼之间便活了过来,不仅如此,一身伤势还生死人肉白骨般奇迹自愈。
显然,他知道很多寻常人不知道的事。
比如,想要留住寻常人的魂魄不难,那些专修鬼道的修士,哪怕只是炼气三境,亦可凝练生魂,而要想让魂魄重归人身,死而复生,却哪怕是已然分出了阴阳二神的游神境大修士,亦不能做到。
他还知道,这个天下,叫做血灵域,而在这血灵域,山河土地皆属各方王朝,而各方王朝皆有其神灵,主掌山河气运,引导世俗凡人生死轮回,任何人,哪怕是修行者,不管修道者还是武修,二境之下,身死之后魂魄若未被人施展术法炼化,只要未化作那怨念滔天的阴魂,皆会被这些一朝神灵收去,抹去记忆重新打入轮回。
那夜,金月儿死后陈青牛并无作为,魂魄自然已被抽走,但让人无法置信的却是,那个连先天武人境都未达到的女子又活了过来,如此惊天伟力,哪怕是他家族中那几个老家伙,亦是无法办到。
正所谓知道越多,便会越是畏惧。事实上,马楚阳其实早就已经怀疑,那夜,暗中必定有大能显世。哪怕抛开这一切猜想,那天夜里,那股猛然间来自灵魂深处一闪而逝的危机感,是绝对不会骗他的,别人怎么样马楚阳并不清楚也不在意,他,却很是相信自己的那一丝感觉,就如同方才陈青牛悍然出手时他有所察觉,亦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一次次避开凶险,在家族里活到了现在。
一条手臂而已,天地间能生死人的灵药虽罕见,但肉白骨的灵药却并不难求,他马楚阳赌得起,而至于江湖名声,于他而言,那就真的只是个笑话了。
陈青牛并不知道马楚阳为何愿意自断一臂,当然,他也就更不知道后者内心还会有这么多心思了,他毫不在意台下众人对于血狼之名的畏惧与狂热,只是抬头望去。
而那高台之上,那个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大人物也站了起来,身高五尺,样貌丑陋,但这,并不妨碍那人给人的压迫感。
刘志先站起身时,那些前一刻还高呼“血狼”的江湖人,已然是噤若寒蝉。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陈青牛与刘志先的恩怨,但陈青牛斩杀银玄卫副使温不仁一事却是无人不知,他们既是猜疑,又是吃惊。
莫不成,那个少年还要打这位银玄卫大人的注意?
而陈青牛接下来的言语,显然也给了他们答案,验证了这群本是来看热闹之人的猜疑。
陈青牛单手斜举着从马楚阳那里抢来的玄清剑,剑尖直指那刘志先所在,嘴里喝道:“银玄卫刘志先,草菅人命,枉顾王法,速来受死!”
“血狼?”
刘志先微拧眉头,眼神依旧古井无波,随即,他脸色一变,狰狞至极,桀桀冷笑:“还真是好大的名头,连银玄卫都敢杀,若让你再蹦跳下去,恐怕连当今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随即,不待陈青牛言语,他身上已然涌现出阵阵黑气,这些黑气如受控制,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向着擂台缓缓涌来。
刘志先脚踩黑气,双手负后,一步一步,向着陈青牛走来,嘴里冷声道:“今日,本官便替天行道,铲除了你这个祸害,还这安庆江湖一个太平。”
而在刘志先身体涌现黑气之时,陈青牛已然暗中施展了神通,双足隐现狼影,双臂隐现熊影,这些虚影皆被他控制在体肤之上,并未完全供给元气让其离体化形。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境界差距的压制,也来自对于刘志先所使法术的未知心理。
可是,晓是如此,陈青牛依旧没有半点退却之心,只见他随手将玄清剑扔向吕长峰所在,反而猛然踏出而出,双拳平举,嘴里一声怒喝。
“贼人,拿命来!”
江湖有酒 第三十八章 鬼修
刘志先踏地之后,陈青牛已然向着他攻去,没有言语,没有质问,血海深仇,唯有以命相抵。
“无知!”
而面对陈青牛的拳头,刘志先只是一声不屑的轻喝。
随即,那滚滚翻涌的黑气迅速凝聚将其包裹,将陈青牛的拳头生生抵挡。
一击不成,陈青牛也不后退,他如此做法倒不是因为马楚阳对他说的那句“不要拉的太远”,而是,如今的他,即便是神通,也唯有近身厮杀的本事。
陈青牛眉头微皱,方才一击,他的拳头打在那团黑气之上,犹如陷入泥泞,绵绵软软,黑气不仅挡住了他的拳头,也掩盖了对方的身形。
他深知,这黑气必去破去,否则连对方本人都看不见,那还如何将其击杀。何况,保不得对方会暗中再施展其他法术。
念及此处,陈青牛不敢有所隐藏,哪怕手段尽出,哪怕被无数人看见,今日,这刘志先也必须要死。
“鹰灵之力!”
眨眼之间,陈青牛已然被一只巨大的苍鹰虚影包裹,那苍鹰分明只是洁白虚影,却如是真物,低头抬首间,一双鹰目冷厉至极。
紧接着,伴随着陈青牛双臂展开,那苍鹰虚影亦是展开双翅,足足有数丈之宽,俨然已能覆盖半个擂台。
“大家快躲!”
台下,很多人在惊讶陈青牛有如此惊世骇俗手段的同时,已然看出了陈青牛的意图,纷纷往后退去。
可他们哪里退的过苍鹰虚影双翅卷出的飓风之速,下一刻,上百人被吹飞了去,撞在远处各个房屋墙壁之上,这些人中,不乏有寻常人。
可是,陈青牛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吗?
他当然不会,若这些人真个是无辜之人,也不会因为先前比斗中的人命而欢呼,若这些人真是良善之人,也不会在明知他便是数日前行凶的血狼后还会阵阵高呼而非唾弃不耻。
有时候,看客往往比当局者更让人心寒,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皆是如此,而陈青牛自然早已经看淡。
他如今全神贯注盯着那团包裹着刘志先的黑气,凝聚整只兽灵会让他体内元气消耗过巨,他必须速战速决。
好在,只是一下,那些黑气便已然开始疯狂动荡,陈青牛见此机会,控制苍鹰虚影再是一击,飓风猛烈卷起,朝着黑气汹涌而去。
“能在炼气三境便施展神通,温不仁那废物命丧你手,也是他技不如人。”
黑气散去,刘志先身影显现,他双手依旧负后,显然依旧没将陈青牛当做一回事。
堂堂元海境修士,半步金丹期,面对一个比他还要低上一个小境界的陈青牛,他刘志先何惧之有?
陈青牛自然不会跟他啰嗦,下一刻,苍鹰虚影消散,狼影显化,在刘志先说话之时,他已然再次向着对方袭去,速度之快,眨眼而至。
伴随着陈青牛的动作,巨狼虚影利爪高举,俨然就要一掌拍下,可是,就那巨狼利爪距离刘志先头顶还有两尺距离时,陈青牛哪怕使尽了全部力气,哪怕将体内元气疯狂注入狼灵之中,巨狼利爪依旧无法再下分毫。
天地之间,猛然响起阵阵铁链碰撞的声音,随即,一根粗大无比的黑色铁链凭空而现,那黑色铁链先是缠绕住了巨狼虚影那拍下去的一爪,随即,迅速缠绕,将陈青牛衍化而出的整只狼灵生生捆绑,被一股力量拉扯,半挂空中。
刘志先缓缓往前走了半步,一直藏于身后的手缓缓往前,却已是掐诀之势,只听其嘴里轻念了三个字:“拘灵锁!”
“本以为你如何神通广大,竟胆敢忤逆本官,却也不过如此。小小少年,口出狂言,真以为会些小把戏就真是天下无敌了?荒谬至极,也就这群自称江湖人的凡夫俗子会把你当回事罢了。若你只有如此本事,那便去死吧!”说话之时,刘志先自已然再次掐诀,欲要再施一法,将陈青牛当众杀死,以震江湖。
“我呸!”
台底最外,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气鼓鼓着腮帮子,这小女孩长着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既可爱至极,又已有几分美人胚子,连生起气来,都让人觉得自惭形秽,不敢与之对视。
“堂堂元海境修士欺负一个引气境修士,还一口一口本官,区区一个三品银玄卫,那人可真不要脸。”
一旁老人哈哈一笑,慈祥至极:“小姐,若看不惯,老夫便出手助那小子一臂之力,银玄卫嘛,杀了是有些不好,这些年咱们苍北府银玄卫又还是那人在打理,不过嘛,那人见了小姐,不也得由着小姐开心不是?”
小女孩白了一眼老者,娇嗔道:“云伯,我哪有那么调皮?再说了,别老是一口一个那人呀,王叔脾气是怪了些,人可好着咧,跟云伯你一样好。又不认识,帮他作甚,云伯你还是快帮我找他吧,卓儿已经两年没见到他了。”
“是是是。”
老人哑然再笑,心里却道,你要不调皮,就不会听了点风吹草动就不远千里拉着我来这连个修行宗门都没有穷乡僻壤寻你那如意郎了。
下一刻,已是金丹境的老人散开了灵识。
他们所寻之人,正那位入世修炼武道的马楚阳,而对于刚到此处的主仆二人,并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事。
再说高台之上,在陈青牛现身之时,师爷曹水便已然退到了知县曹金的身后,如今刘志先也已然下场,他们二人小声说话,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师爷曹水道:“大哥,咱们这次是不是押错了?那刘志先连法器都未动用,就已经稳稳压住了陈青牛一头,看这局势,陈青牛若挣不脱刘志先的法术,刘志先下一次施法便必会取其性命。”
曹金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且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紧紧盯着看台下场中二人,道:“不急。”
“这还不急?”
曹水已然恨不得就此暗中出手了,不管陈青牛是不是刘志先的对手,他和大哥都必定要将刘志先的命留在这安庆县城,如今陈青牛在明,他们在暗,已然是绝佳时机。否则,若陈青牛死了,那么一个银玄卫莫名其妙死在安庆县地界,府城那边来人,这锅那可就没人背了。
擂台之外各怀心思,而擂台之上,战斗也依旧在继续。
短短片刻,刘志先掐诀已然接近了尾声,只需他导出体内元气,引动天地灵气,下一个法术,则要形成。
而显然,此法术必为杀招,陈青牛若躲之不过,必定会身死道消。
拘灵锁中,陈青牛并未散去狼灵,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敢。
那黑色锁链缠绕的力度并未因为刘志先换了法诀就减少,反之,却以一种均衡的力量依旧在挤压压制,他若是散了狼灵,那么黑色锁链缠绕的必定就会是他,到了那时,才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可是,既不能挣脱,陈青牛就真的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吗?答案显然不是,他,其实在等待,而如今,时机已然成熟。
刘志先掐诀之后,法术已然形成。
一道道阴风开始怒嚎,随即,一团黑雾凝于陈青牛身前,在那黑雾之中隐约有金戈轻鸣之声,下一刻,黑雾散去,猛然间露出了一把近丈长数尺宽泛着黝黑乌光的锋利巨刃。
“斩魂刀!”
刘志先猛然轻喝,伴随着他的声音,那把巨刀毫不停顿,迅速向着陈青牛斩来。
拘灵锁束敌!斩魂刀诛之!
修道之人,法术变化万千,时至此刻,陈青牛才终于明白了他和这些真正修行者之间差距在何处。
可是,还并不算晚。
就在所人以为陈青牛必死无疑时,下一刻,他已然出现在了刘志先身前。
因为已然刚刚施法,又是必杀之局,刘志先哪怕看见了陈青牛方才是如何挣脱他拘灵锁束缚的,也是避之不及,下一刻,陈青牛猛然出拳。
蹦山九式!
一连整整五拳轰出,尽数打在刘志先身上,在运用暗劲之下,这五拳刚猛至极,到第五拳时,刘志先已然猛吐鲜血,身上肋骨发出断裂之声,甚至连胸膛都凹陷了下去。
可惜,就在陈青牛欲要打出第六拳时,一根泛着乌光的长幡猛然出现,立于二人之间。
而随着这长幡的出现,一时间阴风阵阵,在这本就吓人的阴风声中,竟有小孩的凄厉惨叫和哭声,当是吓人至极,只叫人头皮发麻。
这长幡很不寻常。
也正是如此,陈青牛才无奈收手,否则,哪怕他没有施展神通,利用暗劲施展蹦山九式,九拳打出,这刘志先哪怕不死,也必然离死不远。
“咳,咳……”一连咳嗽了数声,每一声都艰难至极,刘志先一边控制着百鬼幡护体,一边从腰间系着的锦囊中掏出一粒红色丹药吞下,平复了体内元气,压住了伤势后,这才再次望向陈青牛,不过这一次,他目光阴狠至极,怨毒之极,愤怒至极。
“好手段,好算计。竟然能抓住本官施法的空隙,运用你那毫无作用的神通衍化蛇影挣脱拘灵锁,在本官毫不防备之下又近身以武技伤我,虽不知你身为修道者如何能够使用那些愚莽武人的武技,可如今看来,本官还真是小瞧你了。”刘志先冷然开口,那一粒丹药下肚,效果奇佳,已然止住了咳嗽,“可是,你真以为,本官堂堂元海境修士就这点本事?你真以为,凭你引气境修为,就能杀得了本官?”
“桀桀!能炼气三境施展神通,身为修道者却能施展武技,本官倒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所以……”
“百鬼幡,去!”
朗朗乾坤下,已是阴风阵阵,整个擂台被一层阴云笼罩,那百鬼幡缓缓上升,下一刻,一只小手从中伸了出来,一只又一只,密密麻麻,顷刻之间,整个擂台上空,一个又一个孩子的阴魂漂浮,发出凄厉至极的尖锐惨叫声,如恶鬼般纷纷向着陈青牛扑来。
江湖有酒 第三十九章 陷局
擂台之下,早已是人影乱窜,如此阵势,这群凡夫俗子如何见过,皆是心生恐惧,亡命逃去。
擂台之上,只是短短片刻,那群孩子化作的阴魂厉鬼便已然将陈青牛彻底包围,铺天盖地,如影随形,张牙舞爪,当得是瘆人至极。
“吞了他!”
堂堂银玄卫被一个引气境小修士打成了重伤,刘志先如何不怒?他大手一挥,命令那群阴魂将陈青牛吞噬。
陈青牛依旧控制着狼灵,体内元气飞快的消耗,他并不在意,身旁一只只阴魂朝着他扑来,他同样不在意,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是他不能反击或者逃去,而是,在这群阴魂中,陈青牛看到了很多道熟悉的容貌,哪怕此时他们已然化身厉鬼,哪怕他们已经变得狰狞而满是凶厉,可他,就是认得。
这些陈青牛认得的自然都是小山沟的孩子,有那个当初与他门一同上山老砍柴名叫小花小姑娘,也有那个在山崖边守着阿七的男孩,小山沟就那么小,不管是同龄人还是其他,这些孩子,陈青牛都叫的出名字。
愤怒悲痛的同时,他也在迅速寻找,寻找那两个他熟悉的身影,六妹和阿七。
可是很快,陈青牛便不得不有所动作了,这群孩子化作的阴魂早已经被刘志先抹去了生前记忆,只有那无边的怨念和作为阴魂的阴狠,短短时间,离陈青牛最近的那几道阴魂已然穿透了他凝聚的狼灵,向着他的身体扑来。
见狼灵无效,陈青牛连忙收了神通,他双足再次凝聚蛙灵之力,目光,却已然锁定了百鬼幡另一头的刘志先。
面对这群孩子化作的阴魂,他既不想出手,也本就没有手段去抵挡,可是他知道,只要他杀了刘志先,没有了元气的支撑,哪怕眼前这劳什子的百鬼幡再强大,那也只能是无主之物。
双足运力,在元气与蛙灵之力的加持之下,陈青牛猛然一跃,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转瞬而至,已然出现在了刘志先面前。
他拳头高举,内运暗劲,欲要再次施展蹦山九式,将眼前这草菅人命的畜生就地正法。
“你怎么能?”
刘志先早已经是目瞪口呆,陈青牛方才的速度奇快无比,哪怕他已然看见了陈青牛施展的蛙灵神通,有心命令百鬼幡中的阴魂将其围住,也是去之不及。
一道又一道神通,随心施展,随意而现,时至此刻,身为元海境修士的他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方才他口中的小把戏并非他以为的那般简单,这陈青牛,也确实有与他一战的资本。
可是,他是谁?他是刘志先啊,数十年时间从一个不入流的江湖武人走到如今的高度,一路摸爬滚打,一路小心翼翼,哪怕他再自大,方才便已然被陈青牛击伤,他怎能不留点后手?
面对陈青牛那已然将要落下的一拳,刘志先再次发出桀桀冷笑,他一边继续命令那群阴魂向着陈青牛扑来,一边伸出了右手,反扣向下,而就在他反转手掌那一刻,一道弱小的阴魂猛然浮现在其手心之下。
刘志先猛然开口道:“你若杀我,这个小东西,必将魂飞魄散!”
陈青牛的拳头距离刘志先已然仅有半寸距离,可就在那阴魂出现之时,那余下的半寸,再也无法压下去,强行收力的陈青牛一口鲜血喷出。
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陈青牛怒声道:“放了他,陈某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刘志先依旧桀桀冷笑,他的容貌本就难看,如今声音更是阴狠,让人觉得恶心至极,“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啊?本官言出必践,今日,你必死无疑。”
刘志先手中抓着的那道阴魂不是别人,正是阿七。
行不耻之事,为恶之人,刘志先如何没暗中查过陈青牛的底细,刘有财的死或许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但连温不仁都被陈青牛杀了,他如何能不小心。
这个少年很是古怪!而古怪便意味着风险,刘志先身为银玄卫多年,自然不可能不留一手,百鬼幡其实并非他对付陈青牛最后的底牌,他最后的底牌还是阿七,差人从那些乡民口中探得的唯一消息,手中这个名叫陈青石的娃娃,眼前这少年哪怕不顾性命之危也会去救。
下一刻,一道道阴魂猛追而至,将陈青牛彻底淹没,他哪怕想要反抗,也已然为时已晚。
“大哥!还不出手吗?若被阴魂缠身,不出片刻,那少年便会被那些阴魂吞噬干净。”
高台之上,师爷曹水早已经是看得心急如焚,陈青牛已然很是超出了他的意料,能靠着引气境的修为将刘志先逼到如此地步甚至重伤,哪怕是他,若单打独斗也自认作不到。
知县曹金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同为修行者,哪怕他并不像曹水一般修炼的鬼魂一道,却也明白阴魂的可怕,何况,这些阴魂生前本是童男童女,死后怨念戾气必然更重,化为阴魂厉鬼后也更为凶狠。
可是,哪怕如此,曹金依旧没有急着出手,而是拍了拍曹水示意他无需着急,道:“三弟,那少年既然已经给了我们很多惊喜,再等一等,说不定还有惊喜呢?”
“这……可是……”
曹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后者静下心来,道:“看着便是,那刘志先动用百鬼幡后体内元气已然所剩无几,也已是强弩之末,即便那少年不敌身死,你我二人要拿下他,也不过举手之劳。”
“好吧!”
曹水终是妥协,虽冒名顶替后同混官场,可他显然没有大哥曹金那样的城府及适应能力,不过,好在这些年很多大的决定都是曹金做主,所以他也无需去太过在意那韬光养晦之事。
因为百鬼幡的出现,原本人山人海的擂台下面,只有些许帮派之人还留在此间,其余江湖散人特别是那些看热闹的普通人,早已经作鸟兽散。
写着铁拳帮三个大字的大旗被那股股阴风吹得烈烈作响,而其下,已然比之之前更是多了两人,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
对于这一老一少的出现,哪怕是马楚阳也身感意外,他早已经没了寻常时候的懒散姿态,而是从椅子上站起,盯着那用可怜巴巴的眼光望着他的少女关切道:“闫卓,你怎么来了?独孤云长老,您怎么也……”
老者只是点头笑笑,就在方才,他散开灵识寻找马楚阳时,听到了曹金二人的谈话,他觉得,很是有趣,想不到才近十年未归,这安庆江湖,便已经变得这么乱了,同为朝廷之人,县衙竟会打银玄卫的注意。
不过,更让独孤云觉得有趣的自然还是台上那个少年,身为金丹境大修士,他自然早就看出了那少年施展的兽影乃是某种神通而非法术,而关于一些神通的修炼法门,在他宗门当中并不缺,可是,哪怕他如今已是金丹境,亦是无法修炼,否则便会受那灵识反噬之苦。可是,那少年不过引气境,又是如何能施展神通的呢?
不知不觉,他已然起了惜才之心,出手之意。
两年,对于大多数山上的修道之人而言,不过一个闭关的功夫,而对于闫卓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那自然就是无边的煎熬了。只是很快,原本还关注着擂台的马楚阳便沉沦在了前者的攻势之下,既是甜蜜,又是无奈。
而在这群铁拳帮之人对面的台下,一众飞燕剑庄之人就要沉默得多了,独子被废,玄清剑被击穿了一道食指粗细的孔洞,若非这些年养出的那点心境,吕长峰早就想杀人了。
吕不为已然被送回庄医治,吕长峰之所以没走,只是因为金月儿的苦苦哀求,那个女子,早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是真的不想陈青牛死,她求吕长峰,并不是想要吕长峰为陈青牛去冒险出手,她只是希望能在陈青牛将死之时,吕长峰能再出手一次,保住前者的性命便可。
在阴魂将陈青牛淹没的那一刻,刘志先便已然放开了对阿七阴魂的禁锢,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十年打鹰,反倒是差点被一只小鸟琢瞎了眼睛,要说气,他自然狠气。
可是,在生气之余,他也很是欢喜,陈青牛若阴魂吞噬而死,他这个百鬼幡的主人必定受益无穷,且不说一个引气境修士魂魄本身的强大,单单是想到能够从陈青牛魂魄中提出能够在炼气三境便能施展神通的秘密,他便已然有些欣喜若狂。
一声冷笑之后,刘志先开口命令阿七阴魂道:“去吧去吧,你也去吧,既然他那么疼你这个弟弟,死在你手里,也是死得其所。”
被炼化抹去了记忆的阿七自然不明白刘志先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对于刘志先的命令,他却是能够明白。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影子飘远,朝着那密密麻麻的阴魂飞去,张牙舞爪,朝着那个最疼他的哥哥扑去。
江湖有酒 第四十章 破局
黑影漫天,阴风怒号。
陈青牛收住拳头犹豫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明白,这一场厮杀,他输了,而输的结局,显然就是身死道消。
事实上,方才的战斗他看似处处能够破开刘志先的法术,甚至重伤后者,但唯有他自己才明白,他其实一直处于下风。
他能够做到这些,靠的既不是神通也不是一身修为,他靠的,乃是一次次与凶兽搏杀中学到的经验,留心观察,抓准时机,能一击毙命,便不拖泥带水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
所以,在狼灵被束缚时,陈青牛本可以第一时间凝聚蛇灵从那拘灵锁中逃出,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在等刘志先将第二个法术凝聚成型时的那一刻喘息之机。
方才,是他第一次凝聚蛙灵,当刘志先控制所有阴魂向着他围困过来时,趁着刘志先身旁的空旷之机,借着蛙灵赋予的惊人弹跳力,他转瞬而至。
心神都用在了操控百鬼幡上,他断定刘志先哪怕看见了也无法来得及反应,近身之后,他只需再施展蹦山九式,以刘志先五拳都扛不下来的体魄,他不用打出第八第九拳,只要第七拳打出,刘志先便会必死无疑。
可是,谁人能想到,这个堂堂三品银玄卫,在面对一个比他还要低上一个小境界的对手时,竟然会用出如此下作之法,说是杀人诛心也毫不为过。
夜曾说,害人之心不可无。
今日一战,给陈青牛又上了很是生动的一刻,此时此刻,被一只只阴魂缠绕的他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想发力,想运转体内元气,可是,无论哪一样,他都无法办到。
那群阴魂不仅在蚕食着他的身体,也在吞噬着他体内的元气,如抽丝剥茧般,他能很清楚感受到全身传来的疼痛和体内元气的减弱。
白鬼幡,以童男童女生魂炼化铸就而成,当得是邪恶至极。
见着那层层阴魂中的陈青牛被抽干了元气已然不再挣扎后,本就已经松了口气的刘志先终于放心,如今所能做的,便是等待片刻,这些阴魂会一点点将陈青牛吞噬干净,到时候别说血肉,就是连魂魄都不会留下分毫。
何况,方才服下的那颗疗伤丹药很是难得,乃是自府城银玄卫总殿药阁换的,需要很大一部分贡献,于是,他干脆盘坐在地,就要开始炼化药力疗伤。
但突然之间,他脸色大变,刚刚盘坐在地的他便再次站起。
一道金光自高台那边亮起,猛然向着百鬼幡射去。
一柄墨绿色的小剑于空中穿梭,迎风而涨,只是短短片刻便已有丈许长,同样向着百鬼幡疾射而去。
下一刻,刘志先猛然间脸色惨白,连吐数口血,整个人往后倒退数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看见,那金光穿透了百鬼幡的幡身,他还看见,那把如玉石雕成的巨剑连劈三次,将百鬼幡劈砍成了数段。
做完这一切后,金光再次回到了曹金手里,那把巨剑再次缩小,化为了一把袖珍小剑,落入了台下一个老者手中。
“曹金!”
法器被破,已然损伤了修行根本的刘志先暴怒至极,对着高台之上一声大喝,直接道破了曹金的真名,可后者并不慌张,反倒笑道:“刘大人莫是糊涂了,本官姓庞。”
“你……”
怒由心火起,已然伤上加上的刘志先再次猛吐一口鲜血,好在此前服了丹药,否则此刻那元气反噬之苦都已经能让他昏死过去。
随即,他又望向那个老者所在,正是铁拳帮所在。
只是不待他开口,独孤云便先开口道:“罔顾人命,抽魂炼魄,凝练邪器,本就为歪门邪道。你这百鬼幡所炼阴魂非是当死之人,而是数岁孩童,便更是天理不容。念在你身为银玄卫,这些年多有惩奸除恶之举,于苍北府有功,老朽今日便不取你性命,若有下次,便是王统领在此,老朽若一心要杀你,他也拦不住。”
飞剑!苍北府!王统领!
简简单单几个词,便已然让得这位吃了大亏的三品银玄卫连大气都不敢喘,放眼整个苍北府,只有一个用剑的宗门胆敢无惧甚至斩杀银玄卫。
万剑门,传闻其门主百年前便早已经是修道第三境元婴境巅峰,在这一百年是否有所精进是否已然踏入了修道第四境游神境无人得知,因为在其元婴境圆满后,便已有近两百年未出手。
背后宗门已是如此庞然大物,这老者境界也无法猜测,刘志先哪怕再心头有怒,也只能咬碎牙齿咽下肚中。
强撑着伤势,刘志先抱拳恭敬行礼,违心道:“谢前辈法外开恩!”
老者如何看不出刘志先心里的不服气,只是淡淡道:“我叫独孤云,你若不服,可以回去与姓王的诉苦。”
独孤云!
苍北府十大金丹高手之一,哪怕是银玄卫王统领见了此人也得客客气气,这一次,刘志先是不敢有半点想法了。
他欲再拱手作揖行礼,却在这时,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从他背后传来,让刘志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转身,一头巨大的洁白狼影抖然浮现,那凶恶狰狞的狼头离他不过半尺距离,狼影之中,一个少年浑身是血,皮肤上千疮百孔,如同被烈火烧伤后撕下了全身疤印一般,血淋淋,惨不忍睹。
刘志先凝神望去,在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之下,那是怎样一双眼睛,那少年双眼中那两条血线,甚至比那身上的鲜血还要鲜红刺眼。
本能之下,刘志先想要再次调动体内元气施法迎敌,但刚刚经历元气反噬的他哪里还能调动半点元气,只有不停后退,嘴里道:“你不能杀我,我是银玄卫,我是朝廷之人,你若杀我,整个苍北府,整个大玄王朝,都会将你列为必杀之人,你……”
伴随着刘志先的后退,狼头也在缓缓靠近,没有被刘志先这些言语扰乱分毫。
“你不能……”死亡面前,哪怕是刘志先也已然没有半分底线,他跪趴在地,见恐吓陈青牛已然没用,便哀求起来,“陈公子,是我错了,我不该心生歹意让人去为难那些村民,抢夺孩子,更不该让刘有财行凶杀人,我……求你,求你了,不要杀我。我是银玄卫,你若是不杀我,我可以让你做这安庆江湖的王,这一块地界的江湖归我管辖,我可以睁一只……”
只是,那狼头依旧在紧紧逼近,并没有因为刘志先的求饶而停顿分毫。
见求之无用,已然绝望的刘志先猛然朝着独孤云方向爬去,嘴里高呼:“前辈,救我,救……”
“咔嚓!”
狼头一咬而下,没有半分犹豫,只是一口,便将刘志先的头颅从身体上咬下。
散去神通,陈青牛提着刘志先死不瞑目的头颅,轻声道:“知道为何我没有直接杀你吗?原来,你也会求饶,你也会恐惧,你也会绝望啊!”
不亲自经历,永远不会懂得百鬼幡中那些阴魂生前经历了怎样的恐惧,而陈青牛如今鲜血淋漓的惨状,不过只是那些阴魂施加在他身上的极少一部分而已,当那些孩子的阴魂撕咬吞噬着他的血肉时,他能很清楚的高手到那些孩子临死前种种情绪,无助,痛苦,害怕,绝望,怨恨……
一切,仿佛终于落幕,坏人有了恶报,陈青牛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了却了心中最大的结,血海深仇,无论何人,不管有什么背景,他陈青牛都要杀之。
也许,你很强,有天大的来头,可那又如何呢?我陈青牛只有一条命,仅此而已。
忽然,台下的独孤云道:“少年血性是很不错,可惜,你不该杀他。”
陈青牛提着刘志先的头颅,漠然望去,他并不知道是这老者和曹金方才出手他才得以摆脱百鬼幡中那些阴魂的缠绕,他只知道,今日明知必死之局依旧义无反顾,为的就是取这刘志先的性命,替那些死去的乡里和亲人报仇雪恨。
不顾身上疼痛,陈青牛反问道:“行恶事之人,为何不可杀?”
独孤云道:“其一,他乃朝廷银玄卫,哪怕一时作恶,也依然有功于世人,对错赏罚,需由朝廷定夺,而非是你。其二,杀银玄卫者,于大玄王朝之内,必被缉拿抓捕,若情节严重,恐祸及亲人好友,实为不智。其三,老朽识得他,却不识得你,他已向老朽求救,你却依旧杀之,老朽心头很是不快!”
“前辈意欲如何?”
能让一个元海境修士向其求救,眼前这老者,哪怕陈青牛并不认识,也不难猜出对方必然不简单,可是,他依旧不愿意低头,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呵呵,老朽欲如何?”对于陈青牛的无礼,孤独云淡淡一笑,“老朽若要杀你,你如何抵挡?”
一把袖珍飞剑再次凭空显现,迎风而涨,刹那之间,便已有丈许长,冷冷悬停于陈青牛身前三尺之外。
江湖有酒 第四十一章 各方
那把剑,距离陈青牛不过三尺,只要独孤云心意一动,以他金丹境剑修的御剑速度,只是眨眼,便可取了陈青牛性命。
场面很是压抑,没人见过这个其貌不扬却随时面露慈笑的老者,自然,也就没人知道这个老者是真起了杀心,还是想试探试探眼前少年的定力。
不过,对于有那么一个人而言,知不知道似乎并不重要,她只知道一件事,此时此刻的陈青牛显然已经受伤很重,已是强弩之末。
“不要!”
一道靓丽的身影猛然自台下窜出,没有半点停顿,便挡在了陈青牛与那把巨剑之间。
是金月儿,那个再一次为陈青牛落泪的女子。
在之前陈青牛与刘志先的战斗中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揪着心眼巴巴替其紧张,而此刻,她能做了,自然不会不做,哪怕是死。
金月儿望着孤独云哀求道:“前辈,他已经负了这么重的伤了,前辈若是再出手,他一定会死的,小女子恳求前辈放他一次吧。”
“放他?”
金月儿敢不顾生死挡在剑前,以独孤云的阅历,自然一眼看透了二者关系。他依旧笑着,道:“你这丫头就不怕老朽真个出手,将你和你这小情郎一并杀了?”
“怕!”
金月儿自认从来都不是那什么女中豪杰,更没有那分悍不畏死的坦然,可是,她还是道:“怕了也得做呀,这是有个人教我的。”
说话之间,她转过头去,望向了陈青牛。
那个少年,已然再次运气施展了神通,一头庞大的鬼影将二人护在其间,只是,鬼影时明时暗,若隐若现,显然,少年真已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已是强弩之末。
顺势,陈青牛将金月儿拉到了身后,望着独孤云,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语气,道:“前辈要杀,晚辈自知不能抵挡,但明知不能,晚辈依旧还是要做,此为晚辈行事准则。若惹恼了前辈,还望前辈莫要怪罪。”
“行事准则?”
独孤云喃喃,却依旧未是收剑,他活了近百栽岁月,什么样的少年志气,什么样的惊才绝艳之辈没见过,但往往越是像眼前少年这般的,也就越是容易夭折。
所谓修行者的世界,无非就是另一个江湖,一个更大,也更危险的江湖,混江湖,其实与混庙堂差之不大,讲求的还是明哲保身,而非锋芒毕露,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无论放于何处,皆是这个道理。
他相信,哪怕他今日不出手,眼前这个少年,也走不了多远,至少,在修行这条坎坷路上,必定会夭折。
“独孤长老,收剑吧!”
而就在独孤云犹豫之时,一个人影缓缓上前,轻轻拍了拍那把巨剑的剑身。
这人,正是马楚阳。
望着陈青牛,马楚阳冷声道:“我若开口,今日你必死。”
陈青牛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怀疑。
“可是,马某觉得,你若就这般死了,很是可惜,”马楚阳忽然咧嘴一笑,“你之战力,放眼整个苍北府年青一代,也算得中流居上,我在府城等你,马某相信,你一定会来。”
言罢,马楚阳转身下台,手臂带给他的除了疼痛,更多的,还是一种激励,一种压迫感。
年纪轻轻便已是引气境修士,虽算不得惊才绝艳,但放眼整个苍北府,也已算得颇有天资之辈。
而为了磨砺武修一道又不惜浪费两年岁月混迹世俗江湖磨砺已身,如此魄力本就可怕,陈青牛的出现,显然又在他心头压上了一颗巨石,他要做的,便是打碎这颗巨石,凭借自己的力量。
事实上,他也有所顾忌,那便是数日前的那个夜晚,那种强烈的危机感,他知道,陈青牛如此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必定不会像看上去这般简单,独孤云没有经历不知,他那晚亲身经历,记忆犹新。
“好!”
陈青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爽口而应:“若再遇到,陈某必定全力出手。”
“哎,你这少年怎么这般不通礼数,楚阳哥好歹帮你求情,你却……信不信卓儿这就让云伯杀了你?”
见二人如此阵势,一旁的闫卓自是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寻到了自己的心慕之人,却发现后者居然碎了手臂,这就罢了,她已然暗中传音独孤云出手,否则一个堂堂金丹境的大修士岂会因为一句无礼就为难一个炼气三境的晚辈?可是的,别人拦也就罢了,连马楚阳都出面阻拦,这就让本就不高兴的她更是不高兴了。
马楚阳下台之后轻轻摸了摸闫卓的脑袋,一改他寻常时候的慵懒神态,露出一种从未有人见过的温和表情,道:“听我的话,这少年,今日咱们就放他一命,以后等他来了府城,还不都是咱们的天下?”
闫卓略一思索,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而这时,一旁的曹家兄弟和吕长峰也已然近前,事实上曹金在看到独孤云施展的御剑术时就已经心生忐忑,一眼看出,这老者至少是金丹境大修士。
曹金行礼道:“下官庞有问,拜见前辈。前辈如此大人物能来安庆县城这种小地方,属实令下官惶恐,若前辈有空,还请前辈移架县衙,下官好备上薄酒,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独孤云摆了摆手,随意撇了一眼曹家兄弟,答非所问道:“你们的事老朽没心思掺和,不用来打扰老朽与我家小姐,此间事了,我等便会离去。”
曹金若有所思,连忙再行礼,身为引气境修士,此前又是五兄弟行走江湖做那杀人夺宝的勾当,自然见过御风境金丹境的大修士,自然也就明白,后者只需灵识一扫,便已听见了他和曹水方才在高台上的对话。
不过,吕长峰的话就要让人难以置信了,只听他走到独孤云身前,不过,他却是既不拱手行礼也不打招呼,直接说了六个字:“我有话与你说!”
独孤云看了看闫卓,道:“小姐,此人与老努乃是旧识。”
闫卓点头道:“去吧!”
独孤云看了看四周,再散开灵识确定真没有危险之后,他这才跟着吕长峰离去,那把巨剑再次化小,化作一道青光隐入其身体。
也时至这时,陈青牛才终于散去了他凝聚的龟灵,哪怕说得再好,只要巨剑还在一刻,他便不会放松警惕,这便是他陈青牛的对敌之道。
而散去龟灵的那一刻,陈青牛也同样倒了下去,这一次,他再次透支了身体,他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一是为了自己,二,那便是为了身旁那个敢为他挡剑的女子了。
而这一次,显然陈青牛透支的并不仅仅是元气,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连意识都模糊不清,就在他身旁的金月儿自然第一时间就有所发现,于是,那个身穿一身洁白素裙的女子完全不顾及形象和陈青牛身上的血肉模糊,直接将陈青牛背了起来。
一众飞燕剑庄的弟子见此连忙上前,想要帮一帮自家那个平日里光鲜亮丽如今却狼狈不堪的二小姐,却都被金月儿推开了去,唯有一个平日里武功最低等的弟子走到了她面前,在金月儿背着陈青牛时,林牧之便将地上刘志先的头颅捡起,就这样,向着飞燕剑庄走去。
见此,其余各个帮派自然都是一哄而散,连银玄卫都死了,今日这场比试,谁输谁赢已然不重要,重要的唯有一件事,如此局面,该如何处理,于他们这些江湖人而言,又有何后果,那个知县大人,到底揣着怎样的心思,竟然胆敢明目张胆向银玄卫下阴招。
不过,比他们心思更沉重的自然还是曹家兄弟,如今他二人领着一众差人缓缓向着衙门行去时,皆是面露苦色。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只要刘志先身死,以他们二人的本事,于江湖上施威,于朝廷来人周旋,他们二人想要推脱责任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这安庆县城还是他二人说了算。
可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金丹境大修士,这就有些难办了,虽说死了一个银玄卫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上面真追查起来,只需要这金丹境大修士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哪怕他们做再多事,也只能是无用功。
不过,显然与他们二人心思一般沉重还有一人,那便是刘无常,这位铁拳帮帮主了。
马楚阳来历神秘他早就已然猜到,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马楚阳的背景竟然这么大,连传闻中的大修士都会听其吩咐,没见过并不等于未听说过,能够像那个名叫独孤云的老者那般随心所欲控制飞剑杀人,至少都是凝练出了灵识的金丹境大修士,而如今,那独孤云不仅对这马楚阳言听计从,似乎还与吕长峰相识,他这个铁拳帮帮主,可真是有些难做啊。
却是突然,马楚阳拍了拍刘无常的肩膀,将后者惊得差点往后退去。
见一个堂堂先天中期的武修竟然如此没定力,马楚阳如何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冷笑道:“大哥,莫要如此看我,两年前来时便已经说了,对你这铁拳帮我可是没有半点心思,现在,你要是有心思,应当思索的便不该是我会怎么做,而是我走后你该怎么做,那血狼陈青牛虽是看上去重伤昏死,但并未伤及根本,只需数日便可醒来,他若醒来,这安庆江湖的格局可就……”
江湖有酒 第四十二章 局势
飞燕剑庄中。
金月儿一连数日未曾真正合眼,如花似玉的她此刻看起来,已显得憔悴无比。
一个男子步履蹒跚走了进来,男子面色苍白,一连咳嗽数声后,这才缓过了劲,寻了一张凳子坐了下去。
金月儿道:“哥,你如今刚能下床便这般不顾惜身体,要是叫义父知晓了,又该生气了。”
这男子,显然便是被马楚阳废掉了四肢的吕不为,本来,他往后余生是应该躺在轮椅上的,可是,在那日擂台外吕长峰领着独孤云离去归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颗墨绿色的丹药。
那丹药很是神奇,喂吕不为服下后,这才短短数日,那一身伤势便已然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唯一不妙的便是,这个方才进入先天境的飞燕剑庄少庄主,又被打散了一身内力,如今的吕不为哪怕彻底恢复了伤势,也或许连二流武人都算不上了。
吕不为反道:“小妹,你还好意思说我呢。听庄里那些丫鬟说,你可是一连七日都未曾真正合眼了,青牛他也是的,明知你心疼他,还让你……”
金月儿一口怼道:“不许说他!”
吕不为摸了摸鼻子,碰了一脸灰也不觉得有何闷气,对于自己的悲惨遭遇他并不觉得有何,没了内力便没了内力便是,他已然去过那样的境界,哪怕掉下来了,他也能再靠着自己一步步走上去,只是,对于陈青牛,他就真有些担心了……
整整七日,陈青牛都处于一种昏迷状态,原本,金月儿是要请江湖郎中替其诊治伤势的,不过,却被庄主吕长峰阻止。
“修道之人,元气损耗过度,寻常药草于他而言并无作用,他身上的伤势已然在自行恢复,如今他要醒来唯有两个办法,其一,寻一位大修士出手,用以灵识唤醒他损耗沉睡的魂魄,其二,他能凭借自身克服元气反噬之苦,自行苏醒。”
虽不知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义父为何会突然之间便知晓这么多修行者的事,但金月儿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还是那位名叫独孤云的高人,以她的聪明自然不难想到当初吕长峰将那位前辈拉到一旁所为何事,否则吕不为岂能服下那颗丹药后一日之间便苏醒?
只可惜第二日那位前辈便带着那个少女和马楚阳离去了,这让刚刚升起希望的金月儿又瞬间失落至极,以致于每日都只小恬片刻,一直细心照料,一转眼,便是整整七日。
不过,也就在这短短七日,整个安庆江湖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各个依附于飞燕剑庄和铁拳帮的小帮派之间摩擦不断,动则斗殴火拼,数日间已有数个小帮派被灭。
而这一切显然有人刻意从中引导,虽然此人做得极为隐秘,但安庆江湖毕竟就这么大,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那人,自然便是这位安庆县城的县太爷了。
府衙之中,得知独孤云几人次日便离去后,曹金这才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当时,他和独孤云同时出手,以那位的境界,显然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小修士的小打小闹。
如今,他所要做的唯有一件事,身为安庆知县的他,在那位新来的银玄卫到此时,给出一个交代。
高坐堂椅之上,曹金双目转动,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于要给出的那个交代,他心中自然早有谋划。
这混乱的安庆江湖,便是他的交代。
比试之事,虽是银玄卫与他县衙主持,但终究说来不过江湖之事,堂堂银玄卫被江湖中人所杀,他这个小小知县,又如何能阻拦?既然要交代,那他便让这位将来的银玄卫好生瞧一瞧,这安庆江湖,到底是怎么个局势。若你通情达理,那到好说,若你与那刘志先一般冥顽不灵,那他曹金也不是泥做的,一个银玄卫是杀,两个三个,那又有何妨?
事实上,当初刘志先来安庆县城不久,曹金便已然知晓对方在暗中查他当初顶替一事,知晓之后,曹金曾已然与其明示,若对方到最后佯装未查出什么,他曹金也非小气人,这些年一方为官,虽只是小小知县,但说到底也是土皇帝一个,身家还算的丰厚,何况,此前他兄弟五人行走江湖,也积累了不小的底子。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查不出什么,也实属正常。
可惜,那刘志先身为银玄卫却是眼光极高,颇有些人心不足的意思,钱财不要,丹药不要,甚至连法器都看不入眼,一开口,便是一千童男童女。
曹金虽未修阴魂鬼魄一道,却如何不明白此事何等的有伤天和,哪怕是他,也决计不敢行如此既损阳寿又坏道心的事。
二人谈崩,一个继续暗中调查,一个,自然是明面示好,暗中却巴不得害死对方。
“大哥,如今已有六七个小帮派被灭,咱们是不是可以……”
书房之中,师爷曹水大步走来,刘志先之死让他大为痛快,可是,如今做的事却依旧让他摸不着头脑。
曹金道:“在那位张大人到来之前,安庆江湖这潭水,清不得。”
曹水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领命而去,作为修行者,若铁了心要做一些事,自然不难,何况,其目标又还是那些没有先天武人的小帮派而已。
铁拳帮中,刘无常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子,就在方才,有帮中下属来报,依附他们铁拳帮的小帮派,又被灭了一个,而缘由,则依旧是与飞燕剑庄下属帮派起了摩擦,火拼之下不敌,这才被灭。
可是,哪怕马楚阳已然离开,以他的阅历如何看不出这一切主导之人便是那位知县大人,刘无常咬牙切齿道:“这个曹金,他究竟要做什么?”
飞燕剑庄中,吕长峰如往常一般坐在书房中,曾经那位银玄卫刘志先未来之时他是这安庆江湖上武道修为最高之人,如今,他依旧是。
下属上报的消息他已然听见,不过,却没有太多想法。
吕长峰眯着眼睛喃喃道:“这倒是真有些有趣了,银玄卫那位刚死,他这堂堂知县不想着怎么检讨,反而来插手我江湖上的事,其心可疑啊!”
想着想着,他是真个想不明白。而若是他能知道这位知县大人姓曹不姓庞,那他就不会这般纠结了。
第九日,陈青牛依旧没有醒来,不过一身伤势俨然已经彻底愈合,又在金月儿悉心照料之下,早已经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看不出半点战斗后的痕迹。
望着眼前的少年,金月儿越看越觉得痴迷。
她猛然想起,自己在遇到这个少年之后,所经历的种种事,都是她曾经无法想象也无法做到的。
入北氓山腹地,夜战数百江湖人,甚至,这个少年连银玄卫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
不知不觉,对于陈青牛,她是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痴迷了。
当然,已然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陈青牛自然不知道金月儿会用这种痴迷的目光看他,他如今,很不好过,既茫然,又无措,就如同当初,他被夜困在那个小灵境当中一般,出不去,叫不答应,不过比那时候唯一好点的就是,他既不会饿,也不会困,更不会觉得精神疲惫。
这是一片巨大的空间,漆黑无比,空旷无比,而陈青牛的意识就像是这片空间中的一个幽灵,漂浮沉沦,仿佛永远也摸不着边际。
“不是元气透支吗?”“我怎么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我到底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可惜,这一次并没有像夜一般的存在会遥遥听见他的声音,然后跨域而来,替他解答心中的疑惑。
于是,陈青牛就这般一直飘着,不知飘了多远,亦不知飘了多久,直到在某一刻,他看见远方有一点细不可闻的光点。
“我,便是要去那里吗?”
问话之余,陈青牛已然朝着那处光点飘去,他能隐隐感觉到,那道光点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呼唤着他。
又不知多久过去,陈青牛终于飘到了光点之前,他终于看清了那光慕中发光的东西究竟为何物,那是一弯墨绿色的月亮,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此时此刻正悬浮在那里。
这月亮陈青牛如何认不得,正是那块化作纹身烙印在他胸口的铜片。
“这,究竟是……”
陈青牛喃喃自语,不过下一刻,他猛然张大了嘴巴,他看到四周有密密麻麻的光网瞬间凝聚,这些光网纵横交织,密密麻麻,向着他猛卷而来。
这一幕,他此生怎能忘记,当初在北氓山中铜片纹身第一次吸收狼王魂魄时,便是显形而出,用这些光网将其强行拘入其中。
看着那一道道向着自己束缚过来的光网,陈青牛本能反应,便是要往后退去。
可是,他的速度如何比得过这些铜片凝聚的光芒,只是刹那之间,他便被束缚其中,而就在他被束缚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而来。
下一刻,陈青牛便被那些光网彻底拉入了铜片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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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有酒 第四十三章 人心
铜片为何会将他也吸入,这一切,陈青牛不得而知。
此时此刻,他站在一片荒凉至极的且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这片大地有山有水,却没有半点生机,也没有昼夜之分,只有一轮弯弯的月亮当空而挂,撒下一层层墨绿色的光幕,让他能用肉眼视物,能行走其间不至于莽莽撞撞。
“这里便是铜片纹身的内部空间?我的魂魄也被铜片拉了进来?”
事实上,在此前那无尽黑暗中漂泊之时,陈青牛便已然确定了他如今的状态是魂魄状态,在那些阴魂的吞噬下,他的身体早已经血肉模糊,如千刀万剐般既疼痛又瘙痒,而如今,他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只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空明之感,仿佛只要他心意一动,他便能去到很远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的前行。
“可是,铜片若是将我的魂魄也吸收炼化,那么,它能够凝练神通吗?若是能够凝练,那凝练而成的神通,又会反哺给谁呢?我的魂魄,又能赋予它怎样的神通?”
一个又一个疑惑,一个又一个猜想,从前,陈青牛并没有想过铜片为何能将妖兽魂魄炼化成兽灵神通,而如今他自己的魂魄身处其中时,他便不得不去思考了。
显然,这些疑惑并不是以他如今的阅历和对于修行世界的了解就能靠他的推测想通的,很快,他就踏出了第一步。
答案,是需要去寻找的,若只是等待,唯有死亡。
————
转眼,又是七日过去。
安庆江湖再一次炸开了锅,且不说那些小帮小派,那怕连飞燕剑庄和铁拳帮,近日来也是人人自危如履薄冰,而这一切,都要源于那位新来的三品银玄卫,御风境大修士,张辅之张大人。
“交代?我银玄卫行事,生死有命,何曾需要什么交代,我要的,是诚意!”
县衙之中,曹金俯首案前,不知是因为灯火摇晃还书卷上的蝇头小字太过于无趣,他是如何也看不进半句,他脑中思索的,唯有数日前那位银玄卫张大人初来安庆县城时对他说的这番言论。
不由得,曹金放下书卷,拧作一团的眉头顿时舒展,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诚意?他曹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便是这所谓的诚意。
显然,这位张辅之张大人与那个鬼道修士刘志先有很大不同,这位张大人比较务实,甚是来者不拒,在他近千两黄金,数件下品法器,两瓶能精进修为的丹药统统入了对方百宝囊后,这一切,便简单了起来。
顶替之事已成了子虚乌有,刘志先之死也确定了乃是江湖恩怨,既然是江湖恩怨,不管何人所为,这位张大人都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拿这整个安庆江湖开刀,而他这个知县在比试时做了什么,那自然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无论哪一个地方,江湖传闻,都终究不能当作实证。
一切与他已然没了关系,只等这位张大人将安庆江湖肃清之后离去,这安庆县城还是安庆县城,他这知县位置依旧稳坐,无论怎么看,都是在朝着于他而言极好的方向发展,按理说,他应当欢喜才是。
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他总觉得心绪不宁,夜里噩梦连连,作为修行者的他深知,此非吉兆。
距离县衙十里外有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子,数日前,这处院子被一个财大气粗的温厚大人物租赁了下来。
至于为何说那位是位大人物而非寻常大财主,身为半个江湖人的胡庸自然有点眼力见,能让八个行止整齐的持刀护卫贴身相护,又谈吐温文尔雅却暗含上位者的霸气,除了那些府城来的大人物,他们这安庆县城,哪里找的出这样的人来?
“租就租吧,总比强占了好!”胡庸将一碗酒倒入口中,眼神已然有些迷离。
“哈哈,你倒是想得开,我要有你这半分坦然,至今也不会还是个小护法了,名头听起来大得要死,真要做点啥事,没几个听令的。”另一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坐于胡庸对桌,索性也干了一大碗酒,说了些肺腑之言,“不过,庸儿啊,你口中那位大人物,可是姓张?”
本就是数十年的交情,胡庸也没多想,自顾自又倒了一碗酒,点头道:“租契上写的是一个护卫的名字,不过应当是姓张,虽然他们刻意想表现得和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样,不过我听那些护卫有时候还是会叫他张大人。”
张大人!
这安庆县城,除了那位一来就烧了一把火灭了近十个江湖帮派的三品银玄卫,这安庆县城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张大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男子虽然口上说着只是小小护法,但能在铁拳帮里高居十大护法一职,又哪里会像他刚刚说的这般不堪,若非这胡庸乃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发小,若寻常时候表现得不近人情会寒了手底下那些兄弟的心,他堂堂铁拳帮护法,又岂会与胡庸这么一个家道中落到只能守着一个祖上传下的宅子度日的人有所交集?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胡庸在占他便宜,每一次喝酒银子是他出的,被占了威名的也是他,不过这一次,他仿佛抓住了一些收回这些年被占便宜的苗头,欢喜之余,他喝起酒来更加痛快,身为一流武人的他,只是很快就将胡庸喝趴了下去,直到结了酒钱,踏出酒楼的那一刻,他脸上败才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神色,护法之位已然做得太久,他楚山堂堂一流武人,其实早就该在那三大堂主的位置上坐一坐了。
转头之间,对于那个已然醉酒后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的落魄旧友,楚山眼中没有半点往日的同情和怜悯,有的,只有他心中那无尽的野心。
回到铁拳帮后,楚山第一时间面见了帮主刘无常,在将此事上报过后,那个已然快被那位银玄卫张大人逼疯了的中年汉子,顿时又龙精虎猛了起来。
自从副帮主马楚阳离去,少了一位先天高手的铁拳帮就已然低了飞燕剑庄一头,如今又有银玄卫打压,短短数日,便已然有了一蹶不振的趋势,而如今,既是机会,也是机遇,若是能将那胡庸用到最合适之处,不仅能探得情报减少损失,关键时刻,还能是一记致命手段,哪怕将那位传闻已是御风境的银玄卫大人永远留在这安庆县城,也并非不可能。
御风境!
又俗称假丹境,体内金丹已有雏形,丹田气海中的元气已然液化为元液,正往着凝实化丹的方向发展,此境修士体内元气充盈无比,元气出体,无需任何法术加持,凭借自身便可御风而行,强大无比,潇洒至极。
也正是如此,虽然丹田元气并没有像真正的金丹境修士那般转化为最单纯的灵力,也没有凝练出灵识,却依旧把此境列为了金丹二境之一,炼气三境,哪怕法术再如何了不得,也终究只是地上走的平凡人,而御风境修士只是凌空飞行这一点,便能让所有炼气期修士望而生畏,你打不着人家,巧了,人家却能打得着你,这本就已经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
当然,对于此中差距最有感悟的,整个安庆县城中,还只能是那位飞燕剑庄庄主吕长峰。
此时此刻,吕长峰依旧在书房中博览群书,庄外的江湖已经闹翻了天,庄里十位剑侍也已然忙得焦头烂额,可他并不是很关心,他右手摊着一卷名为《苍北游记》的江湖书籍,而左手之上,则躺着一颗翡翠般晶莹剔透的绿色小草,不是别物,正是那一株金月儿自北氓山中返回时交与他的那一株凝元草。
如此珍惜之物,无论是对于修道者还是对于武修,都有巨大的作用,修道之人,集天地灵气于丹田气海,行周天之循环,是谓元气,而所谓武修,则是集天地灵气于四肢百骸,散于每一丝血肉每一个毛孔中,是谓内力,而所谓凝元草,则是凝聚最为精纯的天地精华的一种灵物,若是炼化,无论是何种修行者,都裨益无穷。
望着手中那株凝元草,一向不爱将真正喜怒表现在脸上的吕长峰此刻脸上满是犹豫,事实上,从习武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资,虽然三十岁才入先天,却是厚积薄发,短短三十二年,便达到了先天后期甚至是大圆满境界,这对于一个江湖武人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不过,哪怕如此,他依旧在隐藏,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他所表现出来的境界,也只是与铁拳帮那位下山虎刘无常不分上下的先天中期境界,这个秘密,即便是对独子吕不为也未曾说过。
这株凝元草他一直未吞服炼化,原因有二,其一,便是担心吕不为吞服一株凝元草后并不能进入先天境,留以备用,虽说像这种天地灵物反复吞服效果只会越来越小,但他看过吕不为的根骨天赋,再加上他这二十余年来对其身体的暗中调养,他相信自己这个儿子入先天绝对不难,虽然要进入踏空境那种真正的武道之境高度依旧是未知数,但在安庆江湖这一亩三分地,一个先天高手也已然是最顶端的存在,这样,也就够了,这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其二,自然便是他自己如今所处的尴尬境地,先天大圆满,看似很强,他却知晓这不过是那些真正武修的开始,身为一方霸主级别的存在,安庆江湖虽小,但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他自然早就打听到先天之上还有五境的传闻,可是,既无前人领路也无武修法门的他,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在摸索,他并不清楚这株凝元草能带给他多大的效果,更不清楚这株凝元草对如今被打落境界的吕不为还有没有效果,他很犹豫,到底是自己服下去搏一搏那传说中的武道第二境踏空境,还是再让吕不为服下,看看能不能恢复那被打散掉的内力。
曾经,他并不着急破镜,毕竟,整个安庆县城唯有他境界最高,哪怕来了个元海境的银玄卫刘志先,他依旧没放在眼里,而如今,那位新来的御风境银玄卫张辅之很是强势,大有一种要肃清整个安庆江湖势力的意思,这就让他不得不好生考虑了,一方面是为人父的那丝无私溺爱,另一方面是大势压迫,哪怕是他吕长峰,也感觉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距离那场如同闹剧般的比试不知不觉已然半月过去,金月儿瘦了很多,但面色上却憔悴了更多。
房间内,她又一次替床上的少年擦拭了一遍身体,换好了干净衣物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
一声幽怨的叹息,金月儿伸出右手,轻轻拨开了几根遮住了少年面容的发丝,轻轻道:“阿牛,若是,若是你听得见我说话,便快些醒来吧,如今外面风声鹤唳,那个名叫张辅之的银玄卫显然不仅仅是冲着你来,更是冲着咱们整个安庆江湖来的,你要一直这么昏睡着,咱们飞燕剑庄总有一日不但保不住你,就连整个庄子,恐怕都……”说着说着,金月儿深深吸了口气,“陈青牛,你要是个男人就给老娘醒过来,我累了,你听见了没,我真的累了,我怕,我怕那姓张的哪天闯进庄中要带你走,我就是以死抵抗也留不住你啊,我不怕死,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带走吧,陈青牛,你他娘的给我醒来啊……”
唤之凄厉,发之心声,金月儿无力的趴在了床边,心力交瘁,渐渐昏睡了过去。
房外,透过纸窗上的孔洞看着这一幕的吕不为和林牧之纷纷转身,短短时日,这两个原本同在飞燕剑庄却因为身份地位不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然成了知己好友。
吕不为苦笑道:“哎,要是当初我没去北氓山,也就不会遇见他,就不会有这么多变数,我这小妹也就不会……”
林牧之认真道:“可是,咱们也就没有这个朋友了啊。”
吕不为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不知为何,他看着就是很揪心,金月儿并非他的亲妹,但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刻不将这个满心仇恨的少女当做亲人,可是,大仇得报,那个少女依旧不快乐,又开始混迹江湖,做的尽是心狠手辣败名声的勾当,直到遇到了那个少年,这个一向没有女儿姿态的小妹才多了那么一丝少女心。
这一切,本该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如今这局面……
吕不为看见林牧之拿着剑又朝着演武场那边走去,便问到:“天色这么晚了,你还要去练剑?”
林牧之点头憨厚笑道:“做喜欢做的事,他告诉我的,我每多挥出一剑,便对你教给我的《飞燕剑法》多一丝领悟,我也就会强上那么一分,我只要每天强上那么一分,总有一天我能达到很高很高的高度。”
“然后呢?”吕不为清楚这个逻辑,却并不明白意义何在。
林牧之依旧笑道:“然后当然是继续练剑啊,因为喜欢嘛!”
事实上,林牧之没有说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练剑是每日要做的事,像他如今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方法对他的心境而言并没有半点好处,他内心真正想的,只是希望自己能强上那么一点后再强上那么一点,如今的他在约会吕不为教给他的剑法后已然有了二流高手水平,若果他再勤快一点,那么能不能达到一流高手水平呢?
那个名叫张辅之的银玄卫因为近日种种做法,已然于安庆江湖上不再是什么秘密,短短几日,没有任何说法,以铁血手腕灭了十数个小帮派,他相信要不了多久,终有一日,那人会踏入飞燕剑庄,会踏进他身后这间屋子,而那时候会发生什么,才是他如今这么勤奋练剑的最大缘由。
吕不为望着那个在黄昏中远去的背影也并没有再出声阻止,风雨无阻,坚持练剑,有作用吗?有的。
可是,哪怕再有作用,也抵不过那一株小小的凝元草,他如今二十余岁,习武十余年,可是呢,依旧没能进入先天武人境,而吞服了那小小一株凝元草后,只是短短数日,他便凝练出了内力达到了江湖武人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界,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从出生开始便是飞燕剑庄少庄主的他自然深有体会,而遇到陈青牛之后,他对此更是体会颇深,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少年已然能斩杀朝廷银玄卫,这一切,真的公平吗?
既不公平,唯有努力,他没有说出那残酷的现实去抹杀林牧之心中的希望,也没有因为这不公平就抹杀自己内心的希望,被马楚阳一指打散了一身刚刚凝练出的内力跌落了境界又如何,他吕不为相信,哪怕再跌上个十次八次,他吕不为只要去过那个高度,就一定还能再去,世人说他狂妄也好放浪不羁也罢,那都是世人的看法,他便是他,既不是飞燕剑庄少庄主也不是那个江湖上啃老辈名气的纨绔子弟,他叫吕不为,人之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所为,又何必犹豫?
寻着林牧之的脚步,吕不为同样走向了演武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快速找到重新踏入先天武人境的办法。
江湖有酒 第四十四章 苏醒
行走其间,方知这片山河的无垠。
陈青牛不知走了多久,方才走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脚之下。
他停了下来。
那座山,直穿云霄,一直连接着头顶那一轮墨绿色的弯月,那是铜片的位置。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又一声兽吼,看见了一道又一道兽影。
陈青牛如何不认得,它们便是被铜片纹身吸收的那一只只兽魂,可是如今,它们还活着,在这片空间里穿梭扑腾,逍遥至极。
“这些魂魄不是被铜片纹身炼化为神通了吗,它们竟然还活着?”
这个问题,依旧没人能够告诉陈青牛答案。
好在,那些兽魂对他似乎并没有敌意,反而很是亲近,在陈青牛登山之时,那些兽魂围绕他身旁,默默与之同行。
陈青牛叹了口气:“你们皆因我而死,如今却……”
他的内心有一丝激荡,这些即将化妖的野兽生前凶性残暴,而死后却是如此温顺,反差之大,让他有些心怀愧疚。
好在,这丝愧疚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初,他若不杀了它们,死的那个就是他,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非要纠结于对错,那不如自杀算了。
山势很高,却由于是魂魄状态,所以登起来并不困难,在接近山顶的时候,那群兽魂纷纷停下,显得很是畏惧,不敢再往前一步。
陈青牛转头道:“这上面有你们害怕的东西或者存在?”
群兽点头。
陈青牛只是笑了笑,便大步继续向前,不管那让这群兽魂畏惧的是什么,他都必须要上去,他能感觉到潜意识下的那一丝呼唤,冥冥之中,很是强烈,他知道他必须有此一行。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回到那另一个同样有趣的世界。
…………
“已经一个月了!”
房间之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如果三天之内他还不醒来,我们也必须要离去,安庆县城,我们不能待了。”
“哥!”
金月儿轻声呼唤了一声房间中的男子。
吕不为轻轻摆手:“我没事,我还能坚持!”
金月儿面色越加憔悴,可是,与如今的吕不为比起来,她这点少女牵挂,当真算不得什么。
短短半月时间,勤加习武的吕不为再次进境先天,按理说,这本该春风得意,飞燕剑庄也应该于这安庆县城一枝独秀才对,可是如今……
整个飞燕剑庄显得萧条至极,行走庄中,很少能见到一两个弟子,十大剑侍死了个七七八八,就连庄主吕长峰,也被一剑斩断了右臂,若不是最后那头下山虎替其挡了一剑且重创了对方,恐怕,那一战,整个安庆江湖上的大小高手都会被残杀殆尽,可即便如此,这往日里帮派如云罗的安庆江湖也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各个大小帮派纷纷被灭,就连铁拳帮也不例外,如今还存下的,便唯有飞燕剑庄和数个小帮派还在苦苦支撑。
吕不为,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飞燕剑庄年轻少庄主,如今看去,却更像一个三十有余的中年汉子,胡子唏嘘,满脸憔悴,脸上数道伤疤纵横交错,一双眼睛里尽是沧桑。
今年,他才二十四五的年纪啊。
想到这里,金月儿张口欲言,却只觉得干涩无比。
吕不为看了看床上的少年,最后将目光望向眼前早已经消瘦了太多的小妹身上,道:“爹说,三日,这是他能最后拖延的期限,既是为你我的坚持,也是为了多看几眼飞燕剑庄,这毕竟是他数十年打拼下来的心血,三日一到,无论青牛是否能醒,我们都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姓张的步步紧逼,我们若是再不走,下场只会和……”
听到“姓张的”三个字,金月儿已是咬牙切齿,整整一月,各种秘密早已经浮出了水面,那位新来的银玄卫显然野心颇大,调查刘志先之死只是一个由头,而其真正想做的,显然便是要肃清这混乱的安庆江湖,至于此后他要做什么,虽然其没有明言,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许多明眼江湖人一猜便知,那个张辅之,显然是想将这安庆江湖肃清之后再重建,建一个唯他马首是瞻且一手遮天的安庆江湖。
可是,他堂堂修行中人,还是御风境的大修士,要安庆县城这一亩三分地的世俗江湖又有何用呢?
这一切,无人知晓。
金月儿转身走到陈青牛躺着的床边,伸出手,摸了摸床上少年的脸颊,温柔道:“阿牛,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吧?阿牛,我相信你可以的。”
吕不为轻轻一叹,心有所感,也没再多说,握着玄清剑走出了房间。
这将近一月时光,江湖郎中,赤脚大夫,甚至是云游世俗的修道之人,其实都请过,可惜,无论是谁,对于陈青牛如今的状态都得不出结论。
当然,最为感到意外的还是吕长峰,毕竟吕长峰曾说过陈青牛如此状态乃是因为元气损耗过度导致的元气反噬,但眼下看来,显然不是。
轻轻关上了房门,看着门口那个一身白衣的抱青年,吕不为心有所动,这一月时光,他的成长变化已然足够大了,可是与眼前这个已然从不入流踏入了一流武人的白衣剑客比起来,他其实差了很多很多。
吕不为道:“我会带着庄中余下的弟子和我的亲人去往北阳城扎根,路买通了,城里关系也打点的差不多了,如今的你,我有些看不透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你还认不认现在这个已经如此……呵呵,总之我不到下,飞燕剑庄这四个字我就不会让它消失于这世间。”
“我一直都是飞燕剑庄的人,若没有老庄主,曾经性子那么软弱的我,应当依旧只是个流落街头任人欺压的落魄之人罢了。”
林牧之与吕不为对视,眼神已没有了半点之前的闪避躲藏,并非是因为他成为了一流武人后就忘记了本分,只是在近来一场场战斗厮杀中他成长了而已,不管是内心还是武功,都有了天大的变化,若说唯一不变的,可能就只有他对剑的情有独钟了。
“不过,我应该不会去北阳城,”林牧之望了一眼房间之中,无论是为了金月儿还是陈青牛,他都没打算去,“我与二小姐已经商量好了,若是陈前辈还醒不过来的话,我便护着他们一路南下,先去府城,若是府城还找不到能够救醒陈前辈的方法,就再往南,去往朝都,在那种藏龙卧虎的地方,肯定有办法。”
“那么远啊!”
吕不为喃喃,眼神中有那么一丝失落,也有那么一丝羡慕,更有那么一丝惭愧,道:“他一直对我说,你是他朋友,我只是他半个朋友,原来他比我会看人,怪不得,怪不得……”
“可是,你就没为你自己想过?此去苍北府城六百里之遥,要去到朝都天玄城更是不知多少千里,你我这样的世俗武人,没有银玄卫那样能畅通无阻的护身令牌,途中少不得千难万险,或许走出这安庆县城你就会命丧马贼之手,何必这样执着?”
林牧之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吕不为身后的房间,道:“她不一样吗?”
“她?”
吕不为露出淡淡苦笑,你和她能一样吗?若是她只是与你一样,哪怕是绑我也要把她绑到北阳城去。
“不管如何,希望他能快些醒来吧,就当……”吕不为转头同样看了看房间,“就当为了她吧,谁叫,我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小妹呢!”
后者默然,如一尊门神般伫立,身穿白衣,短短一月苦练,已有剑客之姿。
安庆县城内萧条的显然不止飞燕剑庄这么一处地方,自铁拳帮被灭后,整个安庆县城都处在了一片死寂当中。
这样的局面,和知县曹金曾经料想的很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相较于外面江湖上的风声鹤唳,县衙在这一月时光内无疑是最没有变化和最安全的地方,张辅之亲自带领一众护卫踏破了各个帮派的大门,这县衙,却是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曹家兄弟对坐书房当中,曹金哪里还有半点看书的心思,他手里拿着一个又一个手下们探来的消息,面色沉重至极。
许久片刻,曹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所有情报,端起一杯茶,对着曹水道:“罢了罢了,既然那姓张的非要这么做,我们兄弟二人还是尽快跑路吧!”
曹水看着自家大哥,满头迷雾,俨然看着城中一个又一个江湖势力被抹去,这安庆江湖也是越来越干净,哪怕上报朝廷也有他们县衙的一分功劳,怎么落到最后,不是他们加官进爵,反而是要跑路了呢?那姓张的不是已经收了那些东西吗?莫不成他还想临阵倒戈,最后再来给他们兄弟二人一个背后手?
放下茶杯,几口清茶下肚后,曹金这才感觉那一直压着的心境好受了几分,显然,他已经看出了自家这个三弟心中的迷惑,便解释道:“姓张的这一手,叫做釜底抽薪!”
“罢了,反正是要跑路的,既然都不是什么要事了,那为兄便与你好好说说。”
“起初,当那姓张的收了你我二人送去的行贿之物时他坦然受之,随后立马着手清理我搅混的这个安庆江湖,我以为,是他在帮我,也是在立威,毕竟他要调查刘志先身死一事,千里迢迢过来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上面终究还有人看着等着。”
“后来,一些小帮派陆陆续续被他清理掉,一切,也正在朝着我想的方向发展,也是我们需要的结果,可是……”
“在此期间,他没有提过半句与那刘志先身死一事有关之事,只是以铁血手腕震杀剿灭,这时,我便已然有所怀疑。”
“随之,江湖上大大小小数十个帮派被他一手覆灭后,他依旧没有停手,而是向着铁拳帮伸出了手,这时,我便已然猜出了他的真正用意。”
“明面上,他是借着刘志先之死讨要说法,以震银玄卫威势,而实际上,他却是要清理整个安庆江湖,大鱼小鱼,全都拉上岸,不管听不听话,先杀了再说。”
“而真正让我确定了这个猜疑的,三弟,你可还记得铁拳帮那头下山虎死的前一夜,曾暗中派人来咱们县衙中,与我说了什么?”
曹水自然是摇头,他虽知晓此事,那夜他却不在府中。
曹金接着道:“那姓张的和他的一众下属在城中落脚之处,乃是一个名叫胡庸的宅院,那胡庸说来你或许有印象,乃是咱们城里当时最大的富商胡泰的独子,数年前,胡泰随其夫人回娘家,途经城东五十里官道处的恶狼沟时被妖兽尽数杀害,此事,还是你亲自率人去处理的。”
“那胡庸,曾经也算得一纨绔子弟,却短短数年,便挥霍无度将家财散尽,而今除了那处宅院,别无他物。”
“那姓张的千算万算,也不曾料想,就是他眼中这个废物一样的家伙,尽然会有胆量偷听他们的计划,甚至在关键时刻下药在他们的饭菜里,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那胡庸竟然有一个发小,名为楚山,乃是铁拳帮里的十大护法之一。”
“经过我不讲你或许也已经猜出来了,铁拳帮利用这层关系,探听到了很多消息,也做出了很多应变,最后在那姓张的下定主意要动铁拳帮和飞燕剑庄时,更是让那胡庸在其饭菜之中下药,只可惜啊……哎……”
曹金深深一叹:“可惜,无论是那头下山虎刘无常也好,还是那喜欢隐藏的笑面虎吕长峰,都低估了一件事,一个御风镜修士的强大,绝对不是什么靠着人多就能够取胜的,炼气三境,金丹二境,越小境界杀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越大境界杀人,哪怕是咱们整个大玄王朝中,也绝对找不出一只手的数。”
“不过,那药显然也有几分作用,否则,你以为那一日斗得天昏地暗,就只是死了个刘无常断了吕长峰一只手那么简单,那一日,整个安庆江湖就已然会被彻底肃清。”
曹水依旧不明,道:“铁拳帮和飞燕剑庄被除,对咱们县衙而言,难不成不是好事?”
“曾经是,如今不是。”曹金目露一丝冷光,“那夜,那个铁拳帮来人与我讲,张辅之真正的用意既不是为了刘志先一事也不是为了清理江湖之事,而是为了掌控整个安庆县城,我本还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
“若他真为了掌控整个安庆县城,那么你我二人的存在,和那刘无常吕长峰之流,又有何区别?”
曹水听到此处哪里还想不明白自家大哥为何如此神思不宁,低声问到:“我们不走,下一个死的,便是我们?”
曹金点了点了头。
事实上,曹金还有一事没说,其实,那人还说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冒牌顶替之人,若再要坐山观虎,兴许下一只虎就是你们自己了。”
虽然不知那刘无常是如何知晓他们兄弟二人真实身份的,但曹金韬光养晦了数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露出狐狸尾巴。更何况,时至如今,就算不提张辅之银玄卫身份,他兄弟二人不过两个区区引气境修士,在一个御风境大修士面前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罢了罢了,此处经营数年,虽是顶替,也算得呕心沥血,虽然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但真要背弃了天理的事,他兄弟二人却还真没有做过,否则,当初刘志先提出那一千童男童女时,又何必要一口回绝,惹出这一连串的麻烦。
不由得,曹金想到了那个少年,听说自那日斩杀刘志先过后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已将近一月过去了,却依旧还未醒来。
天色渐晚,黄昏又至,曹金来到书房外望了望这熟悉的所有,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是啊,天色渐晚,一日又这般过去。
再一次习惯性的替床上的少年洗漱换衣过后,金月儿如往常一般端着木盆想要出门倒水。
“水……”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金月儿一个哆嗦,手中木盆掉落在地。
林牧之猛然冲了进来,手中的剑已然被其拔出,横目冷视房间各处。
陈青牛艰难撑起身体,望着二人,咽了口唾沫,想要说话,却依旧说不出来。
下一刻,金月儿猛然转身,不顾身上被水溅湿的裙子,不顾林牧之在场,从泫然欲泣到梨花带雨只消花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在第一滴眼泪落下时,她便已经扑进了陈青牛怀中。
林牧之看了看陈青牛和金月儿二人,收了剑,退出了房间,替其关好房门后,孤身一人,向着演武场走去。
感受中怀中的温暖,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陈青牛捧起金月儿的脑袋,这一刻,他的心哪怕是一块钢铁,也已然被彻底融化。
眼前的佳人,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神采,面无血色,眼窝凹陷,嘴唇干裂……一个人所有可能憔悴的模样,仿佛都能从这张脸上找到的。
陈青牛张了张嘴,因为长时间未说话未喝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有那声声断断续续的嘶哑。
金月儿自然会意,连忙从其怀里挣出,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就转过身去替陈青牛倒水。
只是,在她提起茶壶的那一刻,身后猛然传来三个嘶哑至极的音节,含糊不清。
“你……瘦……了!”
下一刻,金月儿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经久不息。
江湖有酒 第四十五章 齐向
陈青牛苏醒的消息哪怕在飞燕剑庄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这倒不是他刻意有所隐藏,醒来后的两日,他其实都在陪着金月儿。
至于昏迷了多久和如今安庆县城是怎么个局势,陈青牛已然从吕不为口中得知,他在惊讶于这短短一月安庆县城便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时,也在惊讶这半个朋友的巨大变化,让人很是唏嘘。
不过,在看到林牧之后,陈青牛便有所释然了,连当初那个见了他唯唯诺诺的飞燕剑庄不入流弟子如今都成了一流武人,如此飞速的提升让他很是心惊。
期间,吕长峰也来过一次,那个汉子早没了那种万事皆可藏心的定力,断了右臂的他面容苍老,神态落魄至极,与陈青牛谈了整整一个时辰,没人知晓二人说了什么。
不过,吕不为看见,父亲在和陈青牛谈完之后,那落魄的神色有那么一丝好转,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已经是他许久未见的了。
“月儿,我想出去一下!”
两日过后的清晨,陈青牛与金月儿说出了心中想法。
事实上,在醒来第二天吕不为与他讲过之后他便想去做了,因为无论如何,在他看来这一切都由他而起,那么,也应当是由他去终结。
他不希望飞燕剑庄这些人因为他的原因就颠沛流离去往一个陌生的城池,他也很不希望这个已经被毁了大半安庆江湖就这么被那个名叫张辅之的银玄卫彻底抹除,他觉得,他应该要做点什么。
金月儿显然是这两日来与陈青牛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了,陈青牛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但陈青牛要做什么,她如何猜不到?
金月儿伸出双手抱住陈青牛,哀求道:“阿牛,不要去,求你了。”
“既然你醒了,那咱们就不去府城也不去朝都了,咱们和义父他们一同去北阳城,如果你想家了,咱们就回来看看,如果你舍不得伯母他们,咱们就把他们也接过去,阿牛,我求你了,你打不过他的。”
陈青牛拍了拍金月儿后背,转移话题笑意盈盈道:“我昏迷这段时间,你功课倒是做得不少呀,咋了,这就想入门啦?”
金月儿红着脸低下头去,娇羞道:“谁做功课了,是林牧之告诉我的。”
见陈青牛有些不明白,金月儿便已然猜出,那个心里只有练剑的家伙本就沉默寡言,显然没有与陈青牛讲这些,于是,她便讲了起来。
原来,那日陈青牛与那独孤云对峙昏迷过后,刘志先的头颅一直被林牧之提回了飞燕剑庄,随后,见陈青牛并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林牧之便擅自做主,未与任何人打招呼,便一连消失了整整五日,而刘志先的头颅也被他带了去。
起初,并没有人知晓他这五日去了哪里,等其回来后,众人才知,他暗地里去了陈青牛生活了十三年的小山沟,去祭拜了陈青牛死去的父亲和大哥二哥,去到了陈青牛家中,又以陈青牛好友的身份在陈青牛家中住了三日,随后这才返回了安庆县城。
当然,这些依旧不是林牧之主动讲的,而是那时候飞燕剑庄还没到如今局面时吕不为差人去查的,虽然林牧之之后无意中也提了几句,可显然,人人都看得出来,那个每天抱着一把剑的家伙,其实自那次之后,就变了很多。
听金月儿讲完,陈青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对于林牧之这人,他一直当做朋友,作为朋友,林牧之能为他做这些他确实很感动,但他不会讲出来,他只会记在心中。
陈青牛再次拍了拍金月儿后背,安慰道:“好了,松开吧,我保证,这一次我一定安然回来。”
金月儿依旧晃动着小脑袋,一个月的心力交瘁换来了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她如何舍得再让陈青牛去冒险。
陈青牛深深吸了一口气,既是感动,也是感激,对于金月儿,他有话要说,可是这两日来他没有说出半句他真正想说的话,人间真情,莫过于此。
“你看,我与以前不一样了。”
忽然,陈青牛伸手一招,整个房间顿时萦绕在一层洁白光幕当中,而紧接着,一只只兽灵虚影疯狂涌出,在房间内静静排列站立。
这些兽灵虚影,足足有二十三只之多,它们每一个都散发着强大且古老的气息。
而这些兽灵虚影当中,金月儿最为记忆清晰的自然还是那头巨熊,此时此刻,她有些震惊,如今巨熊兽灵给她的压迫感比之在北氓山中巨熊活着时更为强烈,她知道,这头巨熊变强了,比之生前,更为让她感到心悸。
“这是……”
金月儿被眼前这一幕生生震惊,她知道陈青牛是修行者,也知道修行者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强大手段,但以她对陈青牛的了解,她知道陈青牛此前是没有这些手段的。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的神通。”
陈青牛笑了笑,在金月儿因为震惊松开了他时,他缓缓走到了房间正中,随即,只见其轻轻一抬手,那些兽灵虚影纷纷消散,随即,又如此前一般,化作了最为简单的虚影笼罩着陈青牛,随之心念转动,迅速变化,而房间中的陈青牛却显得轻松无比,再没了此前那种需要用元气维持兽灵虚影的艰难。
“其实,我昏睡这段时间,是因为我去了一个地方,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我的魂魄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便是这些兽灵所在的地方,就在……”
“不要说了!”
金月儿忽然一声尖叫,向着陈青牛那不大却很温暖的胸膛再次扑去。
“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从你踏出这间屋子开始,我便在此吞服你留给我的那一株凝元草。阿牛,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如果你回不来,不管我有没有进入先天境界,我都会去找那人拼命。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阿牛,你知道吗,在北氓山中,我就真的好想和你并肩作战,而不是看着你一次又一次……”
“傻瓜”
陈青牛伸手抹去了金月儿眼角的泪痕,将其抱得更紧了几分,二人久久相拥,默然不语。
一切过往,一切感情,一切美好,于此生活着,陈青牛又找到了一个除了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外的另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要保护眼前的女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哪怕万劫不复,他陈青牛也一定要做到。
房间外面,不起眼的林牧之环抱一柄不起眼的木鞘铁剑,见陈青牛出来,便道:“陈前辈,我也想去。”
陈青牛颇为讶然,林牧之如此变化,老实说,他是不习惯的,可是,他又总觉得本当如此才对。这个喜欢剑的青年,能够短短一月不到就走过了很多江湖武人一生都难以走到的地方,他知道,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朋友。
不过,陈青牛还是提醒到:“林兄,我之一去,不管杀不杀得了那张辅之,这大玄王朝三卫之一的银玄卫可就真的得罪的死死了,你进境如此之快,以前不知道,但如今看来,你于武道上的天赋绝对不是寻常江湖武人能比拟,若持之以恒,以后定当前程似锦,若今日跟了我去,以后在这大玄王朝中,恐怕难以立足。”
林牧之道:“陈前辈,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一句话。”
“既然喜欢,那便去做!”
陈青牛摸头讪笑,这个朋友,很够朋友。
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之人,说那么多,既是真心言语,也是一种变相的维护,他不希望自己身边之人都因为他而遭受到很多他们此生本不该遭受的东西,事实上在铜片空间中时他就已经想清楚了很多,这一切看似都是偶然,其实也有迹可循。
他,哪怕再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其实他和这个世界的人依旧不一样,就像前世荒野节目中提到的生态平衡一说,他就像一个外来物种,想要融入另一个不同的生态环境,必然会遭到那个环境的排斥,而他所处的环境,便是这片天下,这个天下的意志,其实也就是那冥冥之中的天道了。
这世上真有天道天理这个说法吗?上一世陈青牛不知道,但这一世,他很确定,哪怕再玄之又玄的东西,这个世界也是有的。
二人并肩而行,望着飞燕剑庄之外走去。
在他们踏出飞燕剑庄大门,走下那一阶又一阶石梯时,在石梯尽头那块写着“飞燕剑庄”四字的匾额之下,一个人缓缓自一旁走出,是吕不为。
吕不为一手挎着玄清剑,一手捏着拳头,他满脸煎熬犹豫,双目望向那逐渐远去的二人,心中是何滋味,唯有他自己知晓。
“想去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吕不为耳边响起,他转头一看,是父亲。
吕不为没有回答,连忙上前搀扶起断了右臂之后已显苍老的父亲,嘴里道:“爹,你怎么来了,庄里的事我已经处理好,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北阳城,爹,你快些回去休息吧,不管发生什么事,孩儿一定能处理好的。”
望着眼前这个在他受伤后因为一直打理着庄中大小事务,已磨去了身上所有稚气显得成熟且沧桑的独子,吕长峰心情很是复杂。
事实上,这一切,和他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
曾经,他是这安庆县城内最强的那人,先天大圆满,半步踏空境,那怕是面对身为元海境修士的刘志先,也有八成胜算。
可惜,在他能做之时,他什么都没做。
身为飞燕剑庄庄主,在这安庆县城内,说是手眼通天也毫不为过。
刘志先与地主刘有财之间的勾当,他就不知吗?陈青牛这么个突然出现在安庆县城中的高手,他就没查吗?刘有财为何而死,他就真的不知吗?陈青牛要杀刘志先,他就真的不敢出手吗?
但,他什么都没做,虽然因为金月儿和吕不为的关系对于陈青牛他已然有所交好,但,他显然看得更远。
因为他大致已经猜出陈青牛的修道境界,所以,那夜在客栈外,他没有出手,而结局就是金月儿生死不知,陈青牛一怒之下残杀了数百江湖高手。
比试之时,他本可以阻止马楚阳最后的那一式武技,但他同样没出手,而结果就是吕不为被废了四肢,若非那位突然出现在安庆县城的独孤云便当初那位在飞燕剑庄留下凝元草地图的前辈,吕长峰与他有一把剑的交情,恐怕,他唯一的独子余生便真的只有在轮椅上过了。
吕长峰深深一叹,远处石梯下那两道身影已经渐行渐远,他知道,今日,他必须要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和他吕长峰有关系,和飞燕剑庄的未来有关系,但相对于和他眼前这个最疼爱的独子这一生而言,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不为,若是想去那便去吧,人之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初替你取这名字时爹原本是想警醒自己,却没想到,哎……”
自嘲的苦笑声中,吕长峰落魄远去。
吕不为愕然,醒悟,坚定,对着父亲的背影深深鞠躬,随即,他提剑跨出第一步,走下了那一阶阶石梯。
县衙中。
曹金手上拿着最新的情报,停下了脚步。
事实上,在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的那一刻,他便已然整理好了所有需要带走的重要之物,修行者不比世俗人,像他这种在修行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修士,身上自然有一两件储物袋之类的方寸之物,所以,哪怕他看似孑然一身,也可以做到说走就走。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就这么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有不舍,也有不甘,但更多的,他还是想问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修士,他兄弟五人从踏入修行界的那一刻就只能做那过街老鼠,到最后更是因为一点机缘三死两伤,被一个二品银玄卫追了近百里,若非二人侥幸跌入了一处天然隐匿阵法中,哪里还有今日?
又凭什么,他曹金虽是顶替冒名之人,虽算不得文治武功,但这安庆县城这数年来被他治理得民安人安,为何走的不是那个张辅之,而是他曹金呢?
再凭什么,同样是人,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敢悍不畏死,而我曹金,就只能做那贪生怕死之徒,卷被子走人呢?
随手撕碎手中的写着陈青牛几人离开飞燕剑庄去往张辅之方向的纸条,曹金问了曹水一句话。
“三弟,你信我吗?”
可是,令曹金也未曾想到的是,平日里那个总爱问“大哥为何”“大哥,此事怎么办”的曹水,今日却是仿佛读懂了自己这位大哥的内心。
曹水咧嘴,反道:“大哥,要不我们兄弟二人也去给那姓张的找点乐子?”
见曹水竟然能读出自己的想法,曹金哑然失笑,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想了?”
曹水嘿嘿一笑:“是呀,从那姓张的来咱们安庆县城后开始做那些事时,我就忍不住了,大哥,你也知道,这很多消息都是我去打听的,虽然咱们也做了一些坏事,但哪里会做的那么绝,当初你要我将这安庆江湖弄乱,其实,那些小帮派看似拼杀得死伤惨重,其实很多漏网之鱼,我又哪里管得过来,还不是逃的逃,走的走,可那姓张的……”
说到这里,哪怕是身为山上修行者的曹水,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那些被张辅之灭掉的帮派,帮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弱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哪怕是人数众多的铁拳帮也毫不例外。
山上修行者,从来不顾世间寻常人的生死,从古自今,皆是如此。
曹金拍了拍曹水的肩膀,其言甚得他心,亦合他意。
“哈哈,既如此,三弟,那你我二人,还待何时?”
我兄弟二人,流落至此,我曹金,虽只是引气境修士,但,同样的引气境修士我杀过很多,元海境修士我依旧杀过,你御风境修士,又能如何?
是啊,我杀不死你,但我还有兄弟,我和我兄弟若是还杀不死你,那边不是还有个那个少年吗?
陈青牛,吕不为,林牧之,三个陌生至极的名字,三个年龄加起来也不过与他曹金真实岁数相平的年轻人,可是他们敢,我又有何惧?
兄弟二人谈笑之间,已是并肩而行,除了县衙大门,一路向前,他们身后无一个衙门的差吏,但这一次,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是有力。
自那次事变老二老四老五丢掉性命后,他们兄弟二人一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已有多年未曾酣畅淋漓战上一场了,可是今日,他们很想一战。
安庆县城内,某个宅子中。
一个眼神阴翳的中年人抬头望天,没人知道脸色同样阴沉他在想些什么,几个护卫噤若寒蝉,默然而立。
张辅之忽然笑道:“明日,便是我等收下这安庆县城之时。介时,你等几人,皆升副使。”
几个护卫连忙单膝跪地。
“定当万死不辞!”
江湖有酒 第四十六章 众心
三道年轻的身影行走在安庆县城依旧繁华的街道中,于那些普通人而言,近来很多变故,也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得快,自然忘得也快。
有人认出了那个飞燕剑庄的少庄主,也有人回忆起了一月前比试擂台上让人趁威的血狼陈青牛,还有人,记起了数日前铁拳帮被灭时那个凭着一人一剑就敢与那位银玄卫大人对峙的白衣剑客。
只是,没人敢上前与他们攀谈客套,自然更没人敢询问他们这是要去何处。
“走出这条巷子,便是那姓张的所在!”
踏入一条后,吕不为出声提醒。
陈青牛点了点头,面色无波,步子不停,依旧往前行去。
林牧之自然就更没有话说了。
看着行止如一的二人,吕不为心里升起一丝落寞,他出声提醒并非是因为畏惧,若是畏惧,他也就不会追寻着二人的脚步而来了,可是,相较于二人,他似乎还是少了很多东西。
有些差距,往往只是一个念头一次犹豫,吕不为知道,如今的他,所要做的,其实更多。
不过,当三人走到巷子尽头时,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宅院,而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和一个瘦高汉子。
“你们……”
陈青牛已然知晓,当初他被困在百鬼幡中时,出手的除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安庆县城这种小地方的金丹大修士独孤云,还有眼前这位庞知县。
虽不知缘由,但这位庞知县俨然已经帮了他两次,另一次,自然就是那夜残杀数百江湖高手后,这位庞知县做的那件掩耳盗铃之事了。
曹金笑道:“我们,自然在等你们。”
“等我们?”陈青牛依旧有些不明白。
吕不为已然拔出了玄清剑,横眉冷对道:“江湖上死了那么多人,落得个如此局面,你们县衙要背五成罪过,我知道你孙师爷耳目通天在我飞燕剑庄中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眼线,可如今,你们真个还要纵容那姓张的行铁血手腕,不给我们江湖人半条活路?”
听闻此话,曹金笑了,曹水同样笑了。
他们笑并非是因为铁拳帮未将他们兄弟二人的真实身份公布于众,也不是笑吕不为如此的慷慨激昂,而是笑他们自己,说到底,他们二人这些年来看似风光,实际上又何尝不是那风雨飘摇的江湖人呢?
“吕公子,可容我等说一句话?”
曹金道:“江湖也好,朝廷也罢,我与师爷二人,其实从未将自己当做那庙堂中人,这些年所行之事,一则为己,二则为安庆县城这一亩三分地,自履职安庆知县一职来,庞某可以拍着胸膛说,这些年于安庆县城虽无大功,其中虽有徇私之举,但也绝无大过。”
“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吕不为再问,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与咄咄逼人。
“我们要做什么?”曹金冷冷一笑,“自然是要做你们同样要做的事,三品银玄卫张辅之,徇私枉法,仗着一身修为残害江湖人,于安庆县城内行凶作乱,庞某身为安庆知县,自不能纵容其再行恶举。”
“呵呵!”
吕不为同样一声冷笑,事实上他已然有些明白了,那姓张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触及了这知县的某些利益,而这才是根本,也是他冷笑的原因。
陈青牛只是再次淡淡点头道:“既然同路,那便一同去吧。”
曹家兄弟愕然,随即,坦然应之。
这个少年的内心,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强大,而这个少年,似乎也比他们原本以为的更为老成。
…………
一个三品银玄卫,八个连副使都算不上的银玄卫护卫,短短不到一月时间内,横扫安庆江湖,灭大小帮派无数,如此成绩,自然说不得不好。
只是,安庆江湖上这些一二三流武人,哪怕是下山虎刘无常那样的先天武人,在张辅之这样的御风境假丹修士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用他本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连屁都算不上。”
鼓动势气之后,张辅之笑眯着眼睛,底下八个护卫正在进行每日晨练,这个规矩不是银玄卫立下的,是他张辅之所立的,而这八人,也是他张辅之从数百通过考核的人中挑选出来的。
张辅之很喜欢这样氛围,也很习惯这样的氛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瞧,我手底下的人和他们那群只知道闷头闷脑修炼眼睛里只有修为境界的家伙比起来强了不知多少,也不知道那姓王的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让我这堂堂御风境的大修士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处理这档子鸡毛蒜皮的小事。
行吧行吧,既来之则安之,我管得是谁敢在我们银玄卫头上动土,如今我张辅之来了,你这小小安庆江湖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曾经如何我不管,我来了,那便必须要按照我的方式来,不服,可以,出来打一架,打赢了,我滚,打不赢,你死,这就是我张辅之的道理。
躺在竹椅之上,张辅之半眯着眼睛,他知道,要彻底掌控这安庆县城,还有一人必须要处理,那个听说是冒名顶替的知县,刘志先查不出什么那是那姓刘的没有本事,而如今他来了,等他将这江湖上的事弄清楚后,下一个,自然便是庙堂里的明争暗斗了。
不由得,张辅之揉了揉鼻子,貌似,他有些擅长做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呀,若是擅长,他也不会正直虎狼之年便被军中罢去了都尉之职,好说歹说下才进了这看似油水多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银玄卫差事。
“头疼啊!”
起身之后,张辅之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天,一片黑云正往着这边飘来。
他哈哈一笑,一声令下,八个护卫令行禁止,纷纷收了拳脚架势,四人一排,分两边站立。
“瞧瞧,有客人来了。”
陈青牛率先跨过宅子大门,林牧之在左,吕不为在右,曹家兄弟紧随其后。
“你是飞燕剑庄那个小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先天武修,放在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很不错。”
随即,张辅之又看向林牧之,道:“我也记得你,本官数日前灭铁拳帮时,你有在场,你的剑,很快,可惜你连先天武人境都不是,蝼蚁再快,又如何能咬得死大象?至于你这小娃娃嘛……”
陈青牛微笑道:“陈青牛!”
张辅之也是哈哈一笑:“血狼陈青牛?杀刘志先那头血狼,小子,你有如此胆气我很佩服,可惜,胆气谁都可以有,而这实力嘛……”
陈青牛依旧微笑道:“等下可以试试。”
“嗯,是这个理,你们二人觉得呢?”张辅之将目光望向曹家兄弟,“两位与本官皆替朝廷办事,多少也算得半个同僚,不知两位今日与这三个贼人来此,是为?”
曹金笑道:“杀你!”
“哦!杀我?”张辅之哈哈一笑,“这倒是巧了,本官方才还在合计,等肃清了这小小江湖后怎么杀你们二人,你们反倒是送上门来了,有趣,有趣啊!”
话音一落,张辅之双手一合,轻轻拍了两下,八个护卫纷纷行动,亮出其手中兵器,将五人包围。
“我这八个手下皆是化精境,虽有些不入眼,合力出手已不弱于本官五成之力,你们群能破得开他们这关,本官就在这里,等你们来杀。”
言罢,张辅之打了个哈欠,再次躺在竹椅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这并非是他拖大,而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这八人,他很有信心,若论单体实力或许不强,而若论合力之后的实力,其实已经不弱于刚刚踏入御风境的修士。
军中有法,乃为合击之术,既适用于常人,也适用于修士,又名排兵布阵。
八人,亦可成阵。
见此,陈青牛只是猛然向前踏出一步,他只需意念一动,那些兽灵便会疯狂涌出,这区区八个化精境修士,哪怕再强,也绝对抵不过兽灵们的冲击践踏。
事实上,在铜片空间内登上山顶后,他并没有遇见什么令他畏惧的东西,只有那月牙状的铜片安静悬浮在那山顶之山,散发着墨绿光芒,照亮了那方大地。
陈青牛要做的能做的也很简单,他伸出了手,覆盖在了铜片之上。
于是,他便醒了过来,而他的脑中,也多了很多东西,比如,他的意念如何随意进入那片空间,又比如,如何不借助元气便能驱使那些兽灵,再比如,那些兽灵没有生老病死,只要他陈青牛一日不死,这些兽灵便一日不会消散。
显然,这些都只是用法,铜片真正的秘密依旧不得而知,但这些,于如今的陈青牛而言显然已经够了,至少,在这些兽灵为他而战时,他能有足够的元气和精力去做很多其他事。
就比如此时此刻,八个护卫被八只兽灵缠住,陈青牛,则已然站在了张辅之面前。
没有半分犹豫,陈青牛出拳便是他如今最强一击,蹦山九式。
一拳!
再一拳!
足足六拳下去,张辅之先前所在的位置已然化为了一片废墟,那张竹椅更是早已经灰飞烟灭。
第七拳挥出时,陈青牛临时收了拳头,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张辅之已然出现在了房顶之上。
陈青牛纵身一跃,同样跳了上去。
随即,曹家兄弟与吕不为二人如法炮制,转眼之间,被围之人脱困而出,而先前还满脸自得的张辅之,此刻已然被五人围住。
只是,哪怕如此,张辅之依旧满脸笑意,“早已经听闻你能随意驱使这些畜生的魂魄,如今看来,比之传闻中,你又强了几分!”
陈青牛道:“所以呢?”
“所以?”张辅之笑容渐渐阴冷,“所以,你去死吧!”
在其死字落下时,脚下房屋猛然倾塌,地面岩石如尖笋疯长,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一棵又一棵巨大锋利的石笋便覆盖了周围近十丈方圆。
陈青牛身为引气境修士,六识敏锐至极,自然是能够躲开,曹家兄弟显然更不用说了,唯有吕不为和林牧之反应不及,被那突如其来岩笋打了个东倒西歪,甚至划破了几道口子。
“不用掐诀便能施展地刺术,他是御风境巅峰!”
望着头顶悬空而立的张辅之,曹金面色凝重。
他这一生很是坎坷,却也阅历丰富,见过很多修行者,修道之人,武修,甚至是传说中的神道修行者,他也见过一二。
能够不用掐诀便随意施展五行基础法术,这张辅之显然已是假丹境巅峰,距离金丹大成,也不过一步之遥。
可哪怕如此,他依旧没半点退却之心,在跃空之时,曹金连忙掐诀,四周那些凸出的岩笋上猛然间有绿色游动,很快,一根根粗壮的藤条便伸展开来,冲破了一棵棵石笋,向着半空之上的张辅之缠绕而去。
陈青牛借此机会,毫不犹豫,踏着那一条条冲天而起的巨藤,向着张辅之攻去。
与之并肩为战的还有吕不为和林牧之,那二人,皆是举剑相迎,同样借着轻身之法,迅速上行,想要与张辅之近身为战。
“狼灵!”
在接近张辅之那一刻,陈青牛一声怒喝,铜片空间二十三头兽灵,除去先前被他唤出迎战八大护卫的八头,余下的,便多是他常用的兽灵,也是攻击最强,对他提升最直接的兽灵。
巨狼虚影猛然而现,陈青牛高高跃起,一头巨狼已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张辅之咬去。
“区区野兽,也敢逞凶?”
张辅之不屑一笑,只见其单手掐诀,顿时,一股飓风将陈青牛卷入其中。
不过,就在其掐诀之时,吕林二人已然近其身旁,借着巨藤的反震之力,二人纷纷跃起,施展起飞燕剑庄绝学,飞燕剑法。
显然,已是先天武人的吕不为施展起来更为得心应手,在内力的加持之下,他衍化的九剑皆如实影,向着张辅之覆盖而去。
不过,林牧之虽只是一流武人,但他于剑道上的天赋显然比之吕不为高了不知几何,他的剑,很快,哪怕没有内力加持,他的出剑速度依旧远超吕不为。
虽只有其形,但在吕不为剑招落下之前,林牧之的剑便已经落在了张辅之身上。
“叮叮叮叮……”
可是,犹如敲击金石一般,那锋利的剑尖并不能穿透张辅之身体分毫,反之,击打出一连串的火花,耀眼至极。
张辅之抬手一指,一道被其压缩后犹如实质的元气透体而出,向着林牧之射去。
“小心!”
曹金出声提醒,他连忙控制一根巨藤缠住林牧之将其拉开,这才堪堪避开。
而适时,吕不为的剑也落在了张辅之身上。
显然,张辅之明明有如此强的实力还任由几人施展,又岂会让其称心,只见其左手虚抬,以赤手与吕不为的剑对击,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声过后,张辅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的手,抓住了吕不为的玄清剑,而后者,被其生生一甩,连人带剑甩出去十数丈远,若非曹金见势不对已然有所防范控制巨藤伸展而出将其接住,就这一下的力道,吕不为哪怕不死也必定失去战斗力。
“他施展了铁甲术,除非踏空境武修,以绝对强大的体魄和内力直接击碎其法术,否则,寻常刀剑伤不了他。”
曹金出声,给出了答案。
陈青牛还在飓风当中,曹金也曾尝试过以巨藤去将其救出,但同为木属法术,他的巨藤显然和那飓风有一定差距,只在其触及那飓风外围,便被搅为了粉碎。
无奈之下,曹金双目一沉,一张写满了线条的黄纸被他捏在了手中,他知道,与张辅之这样的假丹境修士缠斗实为不智,境界之差,最为明显的差距便是元气的质和量。
引雷符,可引动天地雷霆,只需一道,便可让寻常金丹境修士灰飞烟灭。
“大……老爷,等等,这引雷符如此珍贵,若是就此用掉,实为可惜!”
显然,不仅曹水,张辅之同样认得此符,在曹金掏出此符时,他的脸色就有所变化。
不过,哪怕曹金显然已经再次收好了引雷符,张辅之的脸色同样未有好转,因为,他看见曹水身前悬浮着一杆青黑色的木塔。
那木塔在曹水元气的供给之下,迅速旋转上升,一道道阴冷气息从那木塔上的数十个小窗上涌出,随即,四周阴风大起,天地变色。
张辅之脸色凝重,“拘魂塔!”
曹水嘿嘿一笑,道:“算你还有点眼力,死在我这百鬼噬魂之下,也不亏了你堂堂御风境大修士的身份。”
“幽冥鬼塔,百鬼噬魂,去!”
伴随着曹水一道法诀打出,那幽黑小塔中一只只阴魂冲出,虽不及刘志先炼制的百鬼幡中那些童男童女阴魂戾气重,但这些阴魂生前却都是为非作歹之辈,化作阴魂之后更是满面狰狞,煞气十足,只是顷刻之间,张辅之便被那一只只阴魂包围了去。
四人紧紧盯着天空中那团扑腾翻滚的阴魂与一旁飓风中的陈青牛,只是,他们越是去看,脸色便越是凝重。
阴魂死死缠绕,越缠越紧,直到再也不能挤压张辅之分毫,包裹着陈青牛的飓风依旧在猛烈旋转,没有半点停下的趋势。
“不好,快跑!”
忽然,曹水猛然脸色惨白,吐出一大口鲜血。
阴魂纷纷散开,化作了阵阵白烟,张辅之毫发无伤,正御风向着他们飞来。
江湖有酒 第四十七章 群兽
跑?
怎么跑?
人家在天上飞,而他们只有双腿,哪怕能凭借着轻身之法一跃数丈远,又如何能比得上张辅之御风飞行的速度。
御风境大修士,哪怕刚刚踏入此境,若抛开所有外在影响,也能凭借着体内浑厚至极的元气御风日行数百里,如此速度,比之奔马亦不差分毫。
四人目光稍一接触,便四散开去。
在他等看来张辅之再快,也终究只是一人,而他们四人若是向四个方向散开,哪怕张辅之要逐一击破,也需要时间。
而时间,则是如今最为重要的条件,一则是曹金能够抓住机会引动方才的符咒,二,众人自然还是希望陈青牛能够再一次给他们惊喜,冲破那层层飓风的围困,若是能够给与张辅之致命一击,那显然就最好了。
这不是什么高明之法,显然,张辅之夜一眼看出了众人的意图。
他顿住了身形,嘴角微微狞笑,随即,只见他双手猛然掐诀,那围住八个护卫的八头兽灵周围纷纷黑气滚滚,下一刻,八头兽灵周围纷纷浮现黑色的四方牢笼,将其禁锢其中。
散开法诀手印,张辅之微微一笑,他虽然摸不清这些既非阴魂又非厉鬼的野兽魂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畜生终究是畜生,哪怕再有灵智,一但被关进了笼子,那也得老老实实。
炼狱牢笼!
那凝聚牢笼的黑气并非寻常阴气,而是他多年征战沙场吸收的煞气,也是其所修的道。
同样是施展这个法术,与用寻常的阴气鬼气相比,利用煞气施展此法术,凝聚的牢笼无疑更加坚固也更为符合炼狱二字。
只是很短时间,那身处牢笼中的一只只兽灵便已有些瑟瑟发抖,已然生出了本能畏惧,而这,便是煞气又一个作用,直慑本心。
见此,张辅之冷冷一笑,他很强大,这个他一直都知道,但被几个跳梁小丑避到他用处看家本领之一,这就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他,交给我。你们,去杀了另外三个。
“是!”
吩咐完后,张辅之御风而行,朝着曹金逃去的方向飞去,而八个护卫受令互分三组,寻着吕不为等人而去。
张辅之速度奇快,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立于曹金头顶,他呵呵一笑,道:“本官是该叫你庞大人,还是该称呼你为曹大人呢?”
见逃是逃不掉了,曹金索然停下,抬头与张辅之对视,眼中却无半点畏惧,反而同样笑道:“本官姓庞姓曹,与你张大人有何关系?”
“呵呵,若你姓曹,杀了你,乃是大功一件,若你姓庞,杀了你府城那边虽然有些麻烦,但今儿个在这里的就这几人,把你的人杀光了,剩下都是本官的人,那到时候怎么说还不是本官说了算?”
“哦?”曹金轻疑一声,“就是不知,那若是张大人今儿个死在这里了呢?”
随即,只听其负于身后的右手猛然向天一抬,伴随着一道冲天而起的白光他口中一声大喝:“引雷符,降!”
晴空万里,一声霹雳炸响自天际响起。
一道白色雷电凭空而生,直直落下,向着张辅之猛然劈来。
那闪电奇快无比,在曹金声音落下之际,便已然落在了张辅之头顶,刺目至极,就连距离最近的曹金,都不由得抬手虚遮住了双眼。
前方头顶,张辅之方才御空站立之处,升起一阵焦黑浓烟。
曹金放下了手,也放下了心,张辅之哪怕是御风境巅峰修士,被这一道雷电击中,即便不死,也最多还能留下不到半条命。
世间万般法术,雷电之属本为其最,而最为衬此说法的例子,便是修道之人凝聚元婴之时要度的那四九雷劫。
只是,晓是如此,曹金依旧还是留了一丝警惕,双手法诀变换之间,法诀已然成型。
风刀术!
若是张辅之还有半条命在,他并不介意将其这半条命也收入囊中,当然,还有张辅之那一身家底,堂堂银玄卫,身上怎能没有一两个储物袋,引雷符虽珍贵,但和一位御风境大修士的身家比起来,那自然还是差了太远。
只是,伴随着黑烟散去,曹金的眉头越拧越紧,到最后,一丝清风吹了那最后一缕黑烟,曹金已是脸色惨白。
“这,怎么可能?”
“雕虫小技,有何不可能?”
张辅之依旧立在空中,别说丢了半条命,甚至连身上的隐狼服都未破损分毫,他依旧满脸很是瘆人的笑意,道:“本官方才明知你在拖延时间,却仍由你施法,你莫不成真以为,我堂堂御风境大修士,就这点本事?”
“不过,你区区引气境修为就能拿出引雷符这样的大杀之器,你腰上那储物袋子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本官倒是越加好奇了。”
虽然曹金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能够抗住那一道雷击的,但事已至此,他深知多说无用,连忙将风刀术打出,与此同时,曹金猛的一拍腰间储物袋,一根盘蛇长木杖已然被其握在了手中。
万蛇青木杖,虽只是下品法器,却是曹金以元气温养了多年的本命法器。
“连本命法器都拿出来了吗?时至此刻才想到与本官拼命,你不觉得有些晚了?”
张辅之冷然一笑,对于身旁那一道道风刀视若无睹,他缓缓迈开步子向着曹金踏空走来,每走一步,其身后便会浮现数件煞气幻化而成的兵器虚影,等他离曹金不过三丈距离时,其身后,已然有数百刀枪剑戟浮现,锋利之处,正向着曹金所在。
“如今再来杀你,本官才觉得晚了。否则,这安庆县城,何以死上那么多无辜之人?”
显然,此时此刻,曹金的法术也已然成型,他身旁被一条条数尺长的青蛇缠绕,那些青蛇并非真个青蛇,而是如用木头雕刻而成般,虽有木纹,却也栩栩如生。
“万蛇游灵,去!”
伴随着一条条青蛇从那木杖上涌出,曹金脸色一白再,显然,施展此法对他元气消耗很大。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半分要停下的趋势,反而咬牙之间,更是加快了体内元气对于长杖的供给。
一条条青蛇铺天盖地,向着张辅之袭去。
“哼!”
张辅之一声冷哼:“冥顽不宁!”
他抬手一招,身后无数兵器疾射而出,那些青蛇在碰上这一件件煞气凝聚成的兵器后,被切豆腐般,纷纷斩碎。
显然,张辅之已然动了杀心,那些兵器在破开青蛇法术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着曹金射去。
“这就是炼气三境和金丹三境的差距吗?”
看着那密密麻麻向着自己飞来各种兵器,曹金已然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施展万蛇游灵后的他体内元气已然告罄,虽然腰间储物袋中有元石能让他迅速恢复元气,可显然,他已然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听着那一道道利器划破空气的嗡鸣声,曹金已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如今已然无力躲避,索性,干脆闭上了眼睛。
人之将死,他想回忆此生种种,但一声声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很快传入了他的耳中,并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可是,为什么不疼呢?难道这些曾经被他亲手杀死或者变相杀死之人,在临死前都感觉不到疼痛的吗?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让他心痛如针扎的一幕。
一片片幽黑小木片漂浮在空中,一个汉子在他身前缓缓倒了下去。
“三弟!”
曹金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丢了手中长杖,颤颤巍巍往前一步,将那即将倒下的汉子抱住。
不知何时,曹水出现在了此处,不仅用身体替曹金挡下了那无数致命的兵器,还引爆了自己的本命法器拘魂塔。
因为要抵抗曹水这临死反扑的一击,张辅之已然收了对这些煞气凝兵的控制,插在曹水身上的一件件兵器再次化为了黑烟,露出了曹水已是千疮百孔的身体。
曹金双手不住的颤抖,在方才临死之际,他想到了很多,却从没有想过这一幕。
“三,三弟,你,你这是……”
曹水咳血笑道:“大……大哥,我……们五兄弟,就你,你一定要……活下……”一个去字还未说完,曹水便垂下了头颅。
“三弟,三弟……”
曹金已然红了眼睛,失去理智般不停地摇晃,呼唤着曹水,显然也已经没有半点作用。
生死之间,有大悲伤,但更多的,却还是绝望。
不过,有人,肯定不会给曹金悲伤的时间。
“还真是感人至极的兄弟情呢,曹家兄弟,哈哈哈,没想到你二人还真是当年那五个贼子中余下的两人,善,大善啊!”
张辅之的声音再次传来,方才曹水引爆本命法器拘魂塔确实给他造成了些许伤势,将他击飞了出去,但对他的实力,却没有半分影响。
“既然如此兄弟情深,那你便下去陪他吧!”
说话之间,张辅之身后再现煞气凝兵,一件件兵器虚影再次浮现,只要他意念一动,数百把兵器便会朝着曹金飞射而去。
只是,九道从天而降的剑影将他已然凝形的法术生生击溃,就连他本人,也是往后退了数步,这才稳住身形。
但就在他停下之时,又有九剑自他身侧袭来,虽未给张辅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是让让其一退再退。
“抱歉,来得有些晚了!”
吕不为自然看见了已然身死的曹水,眼神有些低落,虽然和这县衙的二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此行,终究是五人同来。
如今,却已有一人身死。
第二次攻击,自然是由林牧之发出,在击退张辅之后他也收了剑招,眼中同样也有几分落寞之色。
面对曹吕二人异样的目光,林牧之道:“不要问我怎么还活着,追我那两人不是我杀的。”
可是,若不是他杀的,此地,还会有谁呢?
等等!陈青牛。
可是,他是如何挣脱张辅之法术束缚的?他又是何时挣脱的呢?
这一切,没人知道。不过,张辅之那边传来巨大声响,已然证实了林牧之的话,陈青牛,已然脱困。
就在张辅之被林牧之的剑避退之时,一头巨大的熊影猛然在其身后显现,熊灵之力,力大无穷,陈青牛跃起一击,以野兽最本能的攻击方式,硬生生将张辅之从空中扑到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坑。
一击得逞,陈青牛并没有就此作罢,又以狂风暴雨般的拳头攻击,每一击,都拳拳到肉,哪怕以张辅之御风境修士的体魄,也不由得连连咳血。
不过,堂堂御风境大修士,岂会如此简单,方才张辅之只是一时未反应过来,如今虽然一连受了陈青牛几拳受了不轻不重的伤,但实力犹在,在陈青牛又一拳下去时,张辅之猛然爆发出惊天元气,竟以单纯的元气将陈青牛震飞了出去。
冷冷望着几人,张辅之脸色一变再变,怒目道:“好,很好!不仅杀本官八护卫,竟能伤到本官,看来,是本官小瞧你们了。”
说话之际,他已从巨坑中站起,右手往前虚握,一把古铜长戟便出现在其手中,伴随着戟的出现,他整个人也缓缓上升。
“这场闹剧到此结束,你们的命,本官收了。”
在张辅之腾空之时,其身上涌现出一股股惊天煞气,向着四周迅速扩散,只是很短时间便弥漫了整片天地。
望着迅速变暗的天色,第一次,吕不为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惧,他不由得喃喃道:“这是……”
“他想用煞气盖住这方圆天地,煞气之中,他与凝聚了灵识的真正金丹境已无差距,此间风吹草动,皆在其感知之中。”曹金见多识广,已然看出了张辅之的意图。
“那我们?”
“跑,不能在这片煞气中,否则,我们今日皆会命丧其手,”忽然,曹金猛然将怀中的曹水尸体扔向吕不为和林牧之二人,开始掐诀施法,“带上我兄弟的尸体,我以巨藤助你们逃出这片煞气。”
一根根巨藤再次自地上翻腾而出,吕不为背着曹水的尸体,一跃而起,再以借巨藤之力,迅速向远处跃去。
林牧之如法炮制,虽负了伤,但并不影响其行动。
至于陈青牛……
“你……”
当曹金去看陈青牛时,后者已然出现在了其身旁,巨熊虚影很是显眼,就在曹金疑惑陈青牛要做什么,一只巨大的熊掌已然将其抓在起。
陈青牛道:“庞大人,虽不知你今日为何而来,但,陈某素来不欠人人情,你送走两个朋友,那陈某便送你出去。”
说完,陈青牛挥臂一甩,将曹金甩出数十丈开外,他相信,以曹金的实力,绝对不会出现摔死。
做完这一切,陈青牛再次向着张辅之望去。
那个汉子,手持长戟,御风而立,衣袂在煞气中烈烈做响,若再给其一套盔甲,倒真有几分武将的意思。
陈青牛道:“为什么不阻止?”
张辅之扭动了两下脖子,手中长戟横向前方,直指陈青牛,狞笑道:“你若死了,他们岂能活着?”
“那若是你死了呢?”谁知,陈青牛不怒反笑。
“哦?要杀本官,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在本官这地煞炼狱中,本官,就是王……”
在其话音落下之时,天上哪里还有张辅之的身影,而下一刻,陈青牛身后却是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张辅之一身大喝:“死!”
可是,当张辅之手中的长戟距离陈青牛还有半寸距离时,却是生生顿在了那里,不是他不想挥下去,直接取下陈青牛的首级,而是,他做不到。
一只体型庞大的巨猿虚影浮现,将其长戟生生抓住,那巨猿力大无穷,若单纯较力,显然稳稳压住了张辅之一头。
张辅之嘴里大喝“劣畜何以阻我”,一股磅礴至极元气便自长戟上爆发开来,他变化姿势,转换方位,欲要再来一击。
只是,下一刻,张辅之便被一头高高跃起的巨牛撞飞了去。
“这是我的天地,为什么我却感知不到半点危险?”
这个问题,没人给他答案。
他看着陈青牛,怒目道:“若你的凭借只是这区区几头野兽,那你便去死吧。”
“是吗?”
陈青牛猛然转身,只见其胸口心脏位置有丝丝绿光射出,他漠然道:“区区?几头而已?”
在其说话之间,一只又一只兽灵自其胸口纹身处冲出,每一只体型都巨大无比,与陈青牛之前用元气凝聚的兽灵神通相比,这些自铜片空间中直接出来的兽灵,无疑更为强大,也更为通灵。
自然而然,这些兽灵的战斗力,在没有陈青牛的约束之后,也无疑更为的强大。
生前,它们皆是北氓山中野兽里的霸主,哪怕未曾真正化妖,也是强大无比,而显然,当他们化作魂魄状态进入铜片空间后,它们似乎受益匪浅,因为这一只只显现出来的兽灵虽然依旧只是虚影状态,却是颜色各异,正是它们被被铜片纹身吸收前的真实状态,而相比较以前,它们已然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
一只,又一只,足足二十三只之多,事实上,先前放出的那八只,在其脱困之后,就已然被其收回。
昏迷一月,在铜片空间飘荡了一月,虽然依旧不知道铜片的秘密,但仅仅掌控这些兽灵,就已然让陈青牛受用无穷。
陈青牛漠然道:“杀了他!”
一只只兽灵如脱缰之马,铺天盖地,纷纷以最本能战斗方式,向着张辅之冲去,其气势之状观,这方圆天地被张辅之散发出的煞气,都被冲散了去。
江湖有酒 第四十八章 云中
吕不为本是最先撤离战场之人,只是,在他双脚沾地站稳之前,显然已有人快他一步。
曹金躺在地上的姿势很是不雅,可是,与身家性命比起来,雅俗已经有些不值一提了。
曹金正想说一下缘由,看见林牧之随后而至,待得二人同时望他时,才开口苦笑道:“他把我丢出来了!”
林牧之点了点头,如此做法,符合陈青牛的性子,不过很快,他便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他呢?”
是啊,咱们几人活着的死了的都出来了,那他呢?
曹金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唇角依旧有些干涩:“他还在里面,他说……”
却不待曹金说完,林牧之便已然抽身折返,吕不为将曹水的尸体放于曹金身前,先是转头望了望已然再次向着煞气黑雾走去的林牧之,这才道:“庞大人,若是吕某今日死在了此处,还望告知家父,让他无需等我。”
随即,他同样迈开步子,同样向着黑雾走去。
“这……”
好不容易才摆脱张辅之释放煞气的影响范围,可这两个年轻人……
望着地上曹水的尸体,曹金心中很不是滋味。
其实,在煞气中时,他能够义无反顾将吕林二人送出,便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如今他出来后,那股慷慨赴死的冲劲去哪里了呢?
他,也不知道。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他曹金虽未修士,却终究只是一个人罢了,人有人心,人有人力,人心有心灰意冷,人力有穷尽时……原来啊,是他老了。
“三弟啊,这个江湖,这片天下,早就不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的世界了。”
曹金低头抱起曹水的尸体,向着城外走去,沿街所有人只看见,寻常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知县大人不见了,他脸上挂着失魂落魄般的苦笑,其中辛酸,见者犹怜。
煞气黑雾之中,两道身影疾速奔行,皆是一人一剑,一往无前。
只是,当他们冲进煞气黑雾中心时,天地间的那一层层浓郁煞气竟然就这么散了,他们看见一个少年蹲在地上,一个汉子躺在地上,除此之外,什么煞气凝兵,什么兽灵虚影,先前的所有神异,皆如幻境一场。
但他们知道,这不是幻境,已然化为废物的宅子便是他们此行一战的证据。
张辅之还没有死,不过俨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身上自然塌陷的数处,就连一半边身体也被某种野兽锋利的獠牙咬碎了去。
陈青牛道:“你和刘志先不一样,临死前,他曾跪在地上低三下四向我求饶,你,却没有。”
兴许是回光返照,也有可能是怒气难平,张辅之一口唾出,道:“呸,本官何需向你这小娃娃求饶,本官承认你手段了得,那些野兽魂魄更是强大至极,可在本官眼中,你依旧只是个乡野之地的野修罢了,今儿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其实,我有一事很是好奇。”
陈青牛并没有急着了结这个将安庆江湖搅得四分五裂的罪魁祸首,而是想了想,道:“陈某从来听闻一句话,法不责众,你若是要替刘志先报仇,你大可以寻我,又何必将这安庆江湖上的大小帮派屠尽呢?你与他们无冤无仇,短短不到一月便残杀数千人,如此做法,王朝能够应允吗?”
“呵,替刘志先寻仇?”张辅之再次唾了一口,“我呸,一个元海境巅峰修士,栽在这么一个连二境修行者都没的地方,他刘志先何德何能,能让本官替他报仇?一入银玄卫,生死由天命,若是死一个银玄卫就非要有人去寻仇,那这无数年来死在那些为非作歹的强大野修手中的银玄卫不计其数,又有谁去替他们寻仇?”
“至于本官杀人,从本官踏足此处开始,这安庆县城便是本官的地盘,本官如何做是本官的事,莫说灭了这安庆江湖,就是把所有习武之人杀了,又有谁,敢说个不是?”
陈青牛道:“山下之人皆蝼蚁?”
张辅之扭过头去,不再言语,一副要动手就快些的模样。
于他而言,不过引气境修为的陈青牛何尝不是蝼蚁,但偏偏就是这么一只蝼蚁,却硬生生搬倒了他这头大象,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陈青牛站起身,对着吕林二人道:“他虽为恶,却是真恶人,而非假小人,你们谁能借我一剑,给他个痛快?”
下一刻,两把剑同时朝着陈青牛丢来,他一手一把握在手中,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可有遗言?”陈青牛询问道。
张辅之索性闭上了眼睛,默然等死。
于他而言,如他方才所言那般,自加入银玄卫的那一刻,生死就已不能由他自己做主,安庆江湖只是一个很小的江湖,入不了他的眼界,大玄王朝十三府,一府之地数千里,苍北府地界更是近万里,他去过很多地方,也遇到过很多强大的修行中人,更是打生打死过很多次,只是,他从没有想过,他之一生竟会如那被他瞧不起的刘志先一般,同样会载倒在这种地方。
陈青牛见此,举剑刺下,一剑直取张辅之心口所在。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猛然出现在陈青牛耳畔。
“小友,可否绕他一命?”
与此同时,一束七色光自天上云间落下,不便不歪,真好击飞了陈青牛已然刺下的那一剑。
陈青牛抬头望去,天上空无一人,只有数朵白云漂浮。
这,就有些奇怪了。
可是,陈青牛此生见过的奇怪事还少吗?夜,铜片,老白,自称老道的陈二狗,哪一个,又不奇怪呢?
陈青牛朗声道:“不能!”
随即,他左手出剑,迅猛至极,再次向着地上的张辅之心口刺去。
那人显然藏身在天上云中,见陈青牛再动,便再次打下一束七色光。
陈青牛早有抵挡,在那道光落下之时,他已然跃起,剑在下,人在上。
他用身体挡住了那一道光束,而左手的剑也结果了张辅之的性命。
不过,令他未曾想到的事,那股分明蕴含了巨大能量的光束打在他身上,竟然不痛不痒。
“小友,何必如此?”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空明,而是就在他身前不远处。
陈青牛收了剑,也捡起了地上那把剑,这才向着声音传来处望去,也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身批银甲的好大汉子,剑眉星目,脸上棱角分明,仅仅负手站在那里,就传出一股肃杀之气,让人心生畏惧。
“敢问阁下是……”
吕林二人早已经是如临大敌,陈青牛借说话之机,不动声色,已将两把剑还于二者手中。
对于陈青牛这悄无声息的一幕,来人并不阻拦,也没有半点另眼相看,只道:“我姓王,单名一个宁字,他们称呼我为王统领,这苍北府银玄卫,乃受我统辖!”
说话之间,一股强大至极的气势散发开来,单单这股气势,就将周围地上的碎石乱瓦卷出了数丈之远。
银玄卫,王统领!
仅仅这六个字,便足以震慑整个苍北府。眼前这位,可是传闻已到了金丹境的强者,乃是跺一跺脚整个苍北府便要抖上几分的大人物。
只是,这么一尊庞然大物又怎会到安庆县城这样的小地方来,又专程出现在他们面前呢?难不成,就因为死了两个银玄卫,这堂堂银玄卫大统领便要自降身份来抹杀他们这样的小修士?
吕林二人不知,陈青牛显然就更不知了,如今笼罩他们三人的犹如一层实质的阴云,沉重至极,压得他们连喘气都有些困难,就更别提升起斗志了。
身为当局之人,陈青牛深有感知,他知道,就算他手段尽出,将所有兽灵召出,面对眼前之人,也绝没有半点胜算。
可是,不敌,就非要等死吗?也许别人会,但他陈青牛一路走来,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
“你是来杀我们的?”
陈青牛艰难开口,说话之时,狼灵已被他凝聚,若对方说是,他会毫不犹豫反扑。
见陈青牛如此,吕林二人也是连忙举剑,他们同样深知,逃必然也是死,不逃同样是死,既然如此,那不妨再战上一场。
对于陈青牛的问话,王宁没有回答,对于三人摆出的反抗架势,他也视若无睹,他如今笑眯着眼睛,一股肃杀之气自其双眼中射出,一身本就强大至极的气势,也越来越强。
逐渐的,吕林二人连举剑都艰难了起来。
见此,陈青牛深知不能再拖下去,没有半点犹豫,趁他还能动时,猛然出手,已然借着狼灵神通赋予的速度向着对方扑去。
王宁轻轻伸出一只手,摁在了陈青牛凝聚的狼灵头顶,只听见其道一个“散”字,狼灵虚影便瞬间消散。
可是,明知是敌非友,陈青牛又岂会善罢甘休,神通不能用,他还有拳头,于是,在狼灵散去的下一刻,他又朝着对方挥拳而去。
只是,在他挥出拳头的那一瞬间,天地间那股气势刹那间已然荡然无存,他看见,就连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王宁依旧没有半点动作,但陈青牛的身形已然在迅速倒退,直到不再受那股气势影响的吕林二人将其接住,这才稳住了身形。
在陈青牛站稳之际,王宁回了陈青牛方才的问题,道:“我不是来杀你们的,我也不会替任何一个银玄卫报仇。”
三人不明所以望去,既然都不是,那你如今出现在这里,莫不成,是出来踏春的?可如今已是盛夏,这安庆县城虽说紧挨着北氓山,也没啥好风景能入你这样的大人物法眼吧。
看着三人模样,王宁虽猜不出三人心思,但也明白了个大概,于是,第一次露出了两分笑意,道:“你们不必如此提防我,我要杀你们,只需动一动手指,我来此,只因为有个老朋友说这里出了个了不得的后辈,区区炼气三境,便能施展神通,我一直很好奇想亲自来看看,碍于公事繁多,一直脱不开身,没想到今日前来,却正是时候,原来,还不止一位。”
他先是将目光望向吕不为,道:“一个先天前期武人,我方才以灵识探查,你体内内力比之寻常先天武人更为精纯,虽不知是何缘由,但于你此后武道修行,大有裨益。”
随即,他又将目光望向了林牧之,道:“你,连内力不曾修出,但方才我在云端观战,却发现了一件妙事,你的剑,很快,哪怕是我,方才用法术观看,单凭肉眼,依旧无法看清你是如何出剑的。可惜我非是剑道修士,否则定会不顾一切收你为徒,不过,无论你此后做何选择,我都有两句话想与你说。其一,莫要误了天赋,其二,记住你为何用剑。”
说完,也不看林牧之反应,他便将目光放在了陈青牛身上,笑容更胜道:“以引气境修为便斩杀御风境修士,你,我不做评价,如此天赋异禀,我与你这般年纪时,亦不能做到。”
陈青牛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几句夸奖就忘了对方的身份,再问到:“不知王大统领现身此处,究竟是何用意。”
王宁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伸出右手,摊开之后,三块银白色的牌子躺于其中:“我来此,便是给你们一个选择,加入银玄卫,或者,我以违逆之罪,将你等就地处死。”
一个死字,顿时萦绕三人心头。
他们深知,眼前这位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事实上,若身为对方的角度也确实如此,以对方的修为,捻死他们显然不会比捻死几只蚂蚁要来得困难。
不过,这看似是在威胁,其实是一份天大的机缘,无数江湖人争破了头皮想要挤入银玄卫这个体制,甚至府城之下各个县城中定期都会举行帮派比试,为的,同样是这个银玄卫的身份。
如今好了,人家堂堂大统领亲自来邀请,虽然有威胁的意味,但只要他们三人点一下头,将那代表着银玄卫身份的令牌揣入囊中,一切,就皆大欢喜了。
可是,且不谈吕林二人是何想法,单单陈青牛,便不会接受。
从他踏入修行这条路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晓自己的路并不在这一城一府,哪怕是整个大玄王朝,依旧不是他此生的目标。为何修行?当然是为了变得强大,而又为何要变得强大,那自然,是想去更远更高的地方,一则为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壮阔,二,自然便是要去寻找困扰着他的一个个疑惑。
穿越之秘,铜片之秘,那与他前世长着相同样貌自称夜的男子,又究竟是何身份,那个自称老道却叫着陈二狗这个名字的年轻道人,又为何要帮他,还有,与老白的那个约定。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陈青牛去寻找,而既然要寻找,便自然无法安居一地,此间事了,他原本的打算便是带着金月儿一同远游,去看一看这个精彩的世界。
“你们二人,如何选择?”
陈青牛询问吕林二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决定影响了这两位朋友的大好前程,或者,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决定,让这两个这一世难得遇见的知己,今日命丧于此。
林牧之没有多话,只道:“全凭陈前辈做主,若非遇见陈前辈,如今的我,依旧只是飞燕剑庄里一个最不入眼的弟子。”
他这话,虽有些过了,但若寻其根本,也不无道理,若非陈青牛当初对他另眼相待将他视为朋友,他便学不到真正飞燕剑法,自然,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快的提升。
而这,便是知遇之恩,而林牧之显然已经铭记于心。
对此,陈青牛叹了口气,他了解林牧之的为人,知晓对方为何会如此说,也知晓对方说的这些都是心里话,可是,也正是因为是心里话,他才不好去劝阻干涉。
于是,他只得望向吕不为,他这半个朋友,从不顾飞燕剑庄未来愿意与他同来此处的那一刻,便早已经不止是半个了。
然而,吕不为只是白了他一眼,道:“看我作甚?我小妹都被你拐了,你这牛脾气若是不答应,难不成你还想我今日大义灭亲?”
提到金月儿,陈青牛难得露出尴尬之色,那个姑娘,他陈青牛似乎已然欠了对方太多,一条命,哪怕用一辈子去还,又哪里能够还得完,再想起醒来时那张映入眼帘的消瘦脸庞,陈青牛更是心如刀绞,一个月不离不弃的悉心照顾,他陈青牛扪心自问,若换作是他,能够做到吗?
忽然,陈青牛往前踏出两步,从王宁手中接过三块令牌,丢与吕林二人一人一块,朗声道:“好!从今日开始,陈某和我这两个兄弟,便是银玄卫一员,不过……”
“这安庆县城,我不希望除了我兄弟三人之外的任何银玄卫再踏足此地,否则,虽为同僚,但陈某必定杀之而后快!”
王宁笑着点头,道:“可以!”
事实上,哪怕三人不答应,他也不会真个动手,不是他拉不下脸面,而是,眼前三人,无论哪一个拿到外面世界,都绝对算得上天资卓越之人,而他虽有官职在身,但说到底他还是个修行者,不管是苍北府还是大玄王朝,如今迫切需要的,便是像三人这样的年轻俊杰。
“既在职,便要行其事!最迟一月之后,务必前往府城述职!”
言罢,王宁御风而起,化作一道遁光远去,其速度,比之之前的张辅之,已然不知快了几何。
而这,便是真正金丹境大修士的强大实力。
江湖有酒 第四十九章 事后
飞燕剑庄中,庄主吕长峰颇有些老泪纵横的味道,好在,在自己儿女面前落泪实在是不成体统,何况还有陈青牛和林牧之在场,他只得伸出左臂紧紧抓住吕不为的衣领,再次确认道:“小兔崽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在经历了一连番变故后,已然沧桑成熟得像个中年汉子的吕不为也是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爹,是真的。如今,我与青牛和牧之三人,已是大玄王朝三品银玄卫,此后,我等在职一日,这安庆县城的江湖便是我等三人的管辖范围,其他银玄卫再不会踏足此地。”
“好!好啊!”
吕长峰一连道出两个好字,就在清晨时候,飞燕剑庄上上下下皆已经做好了搬离安庆县城的准备,可是,仅仅只是半天功夫,一切,竟然就这么好起来了,这叫这个已年过六十即将迈入老年阶段的汉子如何能不激动。
那个他们即将搬去的北阳城,比之这小小的安庆县城虽然不知大了几何,可是,安庆县城哪怕再小,也是他吕长峰的根,这一座城中小山头上的飞燕剑庄也是他数十年来的心血啊。
只是,短暂的激动并不能打破另一种压抑的气氛,人生害怕颠沛流离,人生又何尝不怕悲欢离合呢,一月,还有短短一月,这个汉子,此生便要与自己的儿女第一次说再见了。
府城路途遥远,数千里路,一个单程哪怕快马加鞭也需要近一旬光景,若是慢些的商队,走上一月也不无可能,更何况途中凶险,在府城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更是强者如云,他不知如此一别,该是何时才能相见。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父亲又何尝不担忧呢?只是他们哪怕再不善于压制情绪也咬牙压制了,然后说了一句,累了就回来。
在堂中小聚之后,陈青牛行走在飞燕剑庄中,方才吕家父子的感动让他很是心有感触,第一次离家之后,再回去时却已生变故,随后一直在寻仇当中,刘有财,刘志先,张辅之,当他如今终于从这一潭泥水中走出时,反而觉得心中少了那么一点什么。
一旁金月儿其实已经看出了一些,但还是柔声问到:“阿牛,怎么了!”
陈青牛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可是,他如此失落神色,哪里又像没事的样子,金月儿张口欲言,终究还是没有再问。
二人关系虽还没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但已然是越来越亲密了,但正因为如此,有些时候有些话才会刻意压在自己心中,是理解,也是包容,更是那一份爱。
事实上,陈青牛两世为人,又如何不明白此中道理,看着金月儿如此模样,他忽然似笑非笑,竟然调侃道:“月儿,你就那么想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金月儿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可爱得很。
陈青牛伸出手将前者揽入怀中,露出个坏笑道:“在我们乡里,男子十四便已算成年,可以娶妻生子,过了年关,我便已算成年了。你,好像还没见过我娘吧,过几日等城里风波再散去几分,你便和我回乡去吧,我要让那些乡民看看,我陈青牛也能找个这么国色天姿的相好。”
“谁是你相好了……”
金月儿羞红了脸颊,她如何也没想到,一向闷葫芦的陈青牛竟然也有如此不羁的一面,来得突然,乱她心扉,但更多的,还是甜蜜。
演武场内,林牧之依旧在练剑。
他受了伤,好在伤势不重,并不需要专程停下修炼来调养。
与张辅之一战他虽然参与其中,但只是一流武人的他其实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这一点,他比谁人都心知。
随后,则是因为那个不远千里从府城飞来此处的王大统领,那个男人,很强,强到仅仅散发出来的气势,便已经让他连举剑的心都差点丢在了那里。
当然,真正让他渴望变强的原因还是因为陈青牛,其实他进步已经很大了,短短不到一月,便从不入流跻身到了一流武人的境界,如此速度,放眼整个苍北府,能做到的也不过一手之数,只是,他却知道,这显然依旧不够。
陈青牛年纪比他小,却已经能够斩杀御风境的大修士,却依旧愿意叫他一声林兄,这一声林兄,让他颇为感到羞愧。
在经历了安庆江湖这场算得上浩劫的变数后,对于武人之上真正的修行世界林牧之已然有所了解,且不说那些修道者,单单他们这样的习武之人,入先天也不过才是刚刚开始,先天之上有踏空境,赶海境,甚至更有传说中能瞬息千里的咫尺境,习武之人,只要一步步攀登,其实同样能和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扳手腕,这叫他如何敢懈怠分毫。
飞燕剑法,是他如今唯一会的一套剑法,其中更有燕返九剑这样的强大武技,他并不好高骛远,只是一遍又一遍练习着,从中感悟,借以成长。
不过,在林牧之练完第九遍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出现在了此处,缓缓向他走来。
见来者,林牧之停下了动作,收剑行礼,道了一声:“庄主!”
吕长峰点了点头,脸上已没了半点之前的伤感,有的,只是他身为一庄之主的气势,此刻站得笔直,虎背熊腰,哪怕断了一臂,也不影响分毫。
“你叫林牧之,当初破例收你进庄,是我的意思。”
林牧之再次作揖,面露感激道:“此事铭记于心,不曾忘过。”
“你不必如此拘谨,如今你身为银玄卫,当行礼的是我才对。”
“不敢!”
这两个字,林牧之说得很是用力,他本是知恩之人,又岂会忘本。当初若无吕长峰收他,他如今或许还是个流落街头任人欺压的落魄之人,此话他对吕不为说过,也一直记在心中。
见此,吕长峰哈哈一笑,很是快意,随即几步上前,将林牧之扶起。
“牧之,你可恨我?”
林牧之不解道:“如此大恩,为何会恨?”
吕长峰叹了口气,他知道如今的林牧之显然已经看清了很多事,不过他还是决定自己讲出来,于是便道:“牧之,其实你不用如此,当初收你入庄,只是因为那时候铁拳帮日渐势大,庄里需要用人,仅此而已。关于此事,我很对不住你,若能尽早发掘你的天赋,如今你的武功境界比之不为那小子,必定只高不低。”
这些话尽是肺腑,林牧之听得出来,只是他依旧不明白,身为飞燕剑庄庄主的吕长峰为何会突然对他说这些,难不成真是因为他如今银玄卫的身份吗?
不过,这一点,林牧之显然猜错了,吕长峰接下来的话道明了缘由,也道出了来意。
“牧之,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也是我的一个请求,希望你不要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林牧之神色肃然道:“庄主请讲!”
“我希望你,在不为遇到性命之危时,你能替他出一次手,而作为交易,我会传你一式剑招,真正的剑道之术,既不是修士施展的剑诀,也不是武修使用的武技,但比之二者,却更为强大。”
见林牧之欲要开口,吕长峰显然已经猜出其要说什么,便摆了摆手,到了他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事情未曾看开,莫说一时朋友,哪怕是亲兄弟,在某些时候,也能够反目。
府城之中,明争暗斗,百般诱惑,能真正扛住的,少之又少,而眼前的林牧之,从目前种种行事为人看来,显然便是那少之又少中的一人。
当然,这其实依旧不是吕长峰今日特地来与林牧之做交易的缘由,他真正害怕的还是吕不为去了府城,遇见了那人,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了解,他可以想象吕不为能做出什么事来。
而这,才是他抛开飞燕剑庄庄主身份,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林牧之做这笔交易的缘由。
“牧之,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我所说的救他一次,是在他真正有性命之危时,无论他犯了什么事,无论对错,我只希望他活着。”
吕长峰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在剑道上的天赋早已经远超常人,哪怕是如今的我与你比起来,若只论剑术,也早已自愧不如。不为如今虽已是先天武人,但以你的天赋,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同样成为先天武人,甚至更进一步破开那禁锢了我多年的第二境瓶颈达到踏空境,这,便是我今日寻你的原因之一。其次,我手中这一式剑招,哪怕是我,这么多年也不曾真正领悟其中真意,但或许,很适合你。所以,其实你若答应,还是有些吃亏的,毕竟要担着一定风险。”
林牧之点了点头,大概,他已经明白了吕长峰的用意了,身为人父,儿行千里,岂能不思虑周全。
只是,他依旧有一事不明白,问到:“庄主,若真到了生死攸关之际能救吕大哥的,你不觉得青牛更为合适吗?”
陈青牛!
吕长峰莫不作声。那个少年确实不凡,更是重情重义,再有义女金月儿这一层关系,若吕不为遇到了事,自然不会不管。
但他觉得,他今日做法依旧不是多此一举之事,因为在他眼中,如今的林牧之所展现出来的天赋显然比之陈青牛只高不低,何况……
吕长峰笑了笑,道:“因为他不懂剑!”
林牧之略一思索,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便将手中长剑递与吕长峰道:“那便有劳庄主赐招了!”
一连大半月,林牧之都沉浸在演武场内,吕长峰教与他的剑招确实很适合他,每多施展出一次,他也便多一丝感悟,如此状态,他很喜欢。
期间吕不为来过两次,不过这两次,显然都是来倒酸水了,相对于对武道的痴迷,他比之林牧之确实低了很多个层次。
第一次,吕不为讲了一些江湖上的事,有好有坏,好消息就是如今安庆江湖上,飞燕剑庄一枝独秀,那些被灭帮派的地盘,已然在不断被飞燕剑庄收入囊中,更有无数江湖散人需要加入飞燕剑庄,其中不乏一流高手,这对于飞燕剑庄的发展无疑是好的。
至于坏消息其实也不算太坏,无非就是一些小帮派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崛起,其中大多是曾经铁拳帮中的幸存之人所牵头,曾经有铁拳帮束缚,这些人还算老实,如今树倒猢狲散,各自为营,时不时就会有摩擦,使得如今的安庆县城内乱糟糟一片,哪怕飞燕剑庄有心去管,显然也管不过来。
第二次,吕不为同样带来了两个消息,说到第一个消息时,他一扫往常的疲惫,很是开心,因为陈青牛带着金月儿回那个小山沟去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这个当哥的,自然很是欢喜。
林牧之听后也觉得心情大好,从他认识陈青牛开始,他便知晓这位二小姐对陈青牛的情意,何况,这位二小姐虽然曾经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对他们这些庄里的弟子,向来不错,何况,陈青牛昏迷那一月,这位二小姐能一直不离不弃守在其身旁,如此坚持,就算是抛开男女之别,单单论情谊,哪怕是他林牧之,他扪心自问也是难以做到。
“吕大哥,你说有两个,那第二个消息呢?”心情大好之后,林牧之难得主动开口询问道。
“至于第二个嘛……”吕不为难得卖了个关子,“你可还记得当初与咱们一同去杀张辅之的那位庞知县和孙师爷?”
“庞知县?孙师爷?”
林牧之有些疑惑,轻轻一回想,半月前的经历浮现于脑海。
事实上,当初他也很疑惑,安庆县城内这位知县大人,在曾经飞燕剑庄和铁拳帮争雄时,这位知县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两不相帮,两不得罪,左右逢源的本事当是用得炉火纯青。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会抛开了身份与一位银玄卫为敌,庙堂中人真会因为江湖之事心生恻隐?莫说他林牧之不相信,就是在路上随便拉上一个江湖人,也绝对不会信。
见林牧之难得心生好奇,吕不为知道这火候就已经够了,再吊胃口下去就有些过了,便笑道:“其实,当初与咱们一同去杀张辅之的那两人,乃是冒名顶替之辈,知县名叫曹金,死去的师爷名叫曹水,皆是炼气三境修士。”
林牧之依旧疑惑,却只是望着吕不为,他知道,话都到这份上了,哪怕他不问,后者也会一一道来。
随后,在吕不为的讲述之下,林牧之也终于明白。
原来,这些年将安庆县城治理得仅仅有条的那位知县大人,真名为曹金,乃是一位引气境修士,而师爷名叫曹水,乃是其三弟。
当初,这二人不知何由,竟然走到了这偏远的安庆县城地界,偶然间见远自府城来安庆县城履职的知县庞有问竟和曹金有几分神似,便生了恻隐之心,施了个法术将一众护卫迷晕过去,而真正的庞有问,则早已被二人毁尸灭迹。
原本,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曹金又与其本身就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他天生便有为官治世的本事,一直以来,也无人怀疑,却是一次年节时候,曹金与一众护卫回府城探亲,被其家中的老爷子发现了端倪,假的便是假的,哪怕再像,也真不了。
年前时候,那位庞老爷子得了一件宝物,被一位武道二境的武修收为了心头好,恰巧,这位武修乃是一位银玄卫,更已是二品,在府城总衙中地位颇高,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那来安庆县城主持比试的刘志先便多了一条任务,调查曹家兄弟的身份。
于是,接下来的事自然不用多说了,曹金会帮陈青牛并在比试上对刘志先出手,显然是因为其已然知晓了此事,欲将刘志先除之而后快。
只是,哪怕到最后,二人依旧没有想明白,既然刘志先已死,那张辅之来安庆县城后又一直没动那位冒名顶替的曹金,他曹家兄弟,为何又还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参和进半月前的那一战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那还活着的曹金知道了。
只是,林牧之依旧不明白,此事,为何吕不为会知晓,还知晓得这么详细,毕竟,活着的曹金显然不会主动讲出来,而那些死了的,显然就更不会开口去讲了,安庆县城离着府城如此远,像这样的事又非是什么轰动江湖的大事,哪里能传到这样的偏僻之所。莫不成,那位庞老爷子或者是那位踏空境的武修亲自来了?
相处久了,吕不为虽然不能看穿心思,但也从林牧之的脸上大概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便解释道:“这些,自然是汪大人说的。”
“汪大人?”林牧之疑惑道,这安庆县城,何时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吕不为笑道:“你呀你,成天守在这演武场里,当然不知了。其实,在咱们杀掉张辅之那天,曹金便已然带着曹水的尸体离城而去,衙门不可能一日无官,数日过去,县衙传信使便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到了府城总衙处,那位汪大人,便是咱们安庆县城的新知县,我如今既已是银玄卫,同在官场,自然要与其走动一二,这些,便是他告知我的。”
见吕不为脸上的笑意,林牧之同样露出了笑容,不过,他这笑容比之吕不为的笑容,却要真诚不少,道:“一起练剑吗?”
时至此刻,他方才明白庄主吕长峰为何要与他做那笔交易了。
知子莫若父!
江湖有酒 第五十章 起程(第一卷完)
数日之后,陈青牛与金月儿走在了回城的路上。
金月儿搀扶着一个老妇人走前面,有说有笑,将陈青牛远远甩在了后面,让他好是一番醋味。
不过,能见得母亲脸上那久违的笑容,陈青牛心里其实也很是欢喜,其实还得多亏了金月儿,若此次回小山沟无她同行,恐怕陈青牛就是磨破了嘴皮子,早已经定下了心要在小山沟守着父亲坟头的母亲也不见得会改主意。
老三老四紧紧跟随在陈青牛身后,这两个在刘府当了不到一年下人的哥哥早已经没了当初身为山民的那股朴实劲,一路走来,皆是暗中窃窃私语城内光景的好,但以陈青牛如今六识的敏锐,哪怕他们声音细若蚊蝇,陈青牛又如何听不见?这让他很是不喜。
但碍于母亲在前,这两人自上次回乡之后也确实本分老实了许多,一路走来,陈青牛也并未去多说什么。
事实上最初陈青牛并没有打算将三人接入城中,一则是尊重母亲的意愿,二自然便是小山沟其实也有小山沟的好。
和安庆县城比起来,那个贫瘠的地方虽说条件艰难了些,但与世隔绝,就连寻常山贼马匪都是瞧不入眼的,只要不再遇到刘有财那样心怀叵测的恶人,别的不说,一世平平安安是绝不会少的。
但,陈青牛既为人子,自然则也有私心。
如今的他,在这安庆江湖上,已是一顶一的高手,而今,他又有银玄卫这一层身份在身,更有飞燕剑庄与之交好,往后这安庆县城的江湖,说是他陈青牛的天下也毫不为过。
既是如此,将年迈母亲接入城中安享晚年,是他为人子的本分,说不得富贵,但衣食无忧病有所医,这些,他敢保证。
进城之后,陈青牛便已然发现了很多双帮于暗处的眼睛,他们都是江湖人,虽然看似行止如常,却都是各个小帮派的眼线。
对此,陈青牛只是装作视而不见,让这些人看看也好,不久之后他就会离开,而让这些人暗中瞧个清楚,对于母亲以后在安庆县城定居,也会多一层保障。
其实,无论是血狼陈青牛之名还是银玄卫的身份,在安庆江湖上都早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前者自然是因为当初那场比试,很多人都亲眼见了,而后者,得还要归功于那位新来的汪知县。
说起这位汪知县,陈青牛其实有些印象,在其来安庆县城述职第二天,便专程来拜访了飞燕剑庄,不过显然,其亲自前来,显然还是冲着他与两个朋友银玄卫的身份,不过因为林牧之一心练剑的原因,最终只见到了他与吕不为二人。
那是个扮相富贵的中年人,一身官袍也遮不住他身上的珠光宝气,仿佛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真正想法般,说话间总喜欢半眯着眼睛,一进飞燕剑庄就满口客套之词,见了陈青牛和吕不为后更是不停夸赞,这让陈青牛很是不喜。
为官之人,没个为官之道,一身酒色财气,言语虚与委蛇,在陈青牛眼中,这位汪大人比之那冒名顶替的曹金也是大为不如。
当然,初见之下陈青牛也不会因为外在喜好和言行举止就去评判一个人好坏,不过想来,吕不为应该和那位汪大人多有打交道才是,毕竟,如今的他依旧是飞燕剑庄少庄主,江湖与庙堂,总是脱离不了联系的。
入城之后,几人一路向着飞燕剑庄走去,城中繁华光景确实比小山沟要好上太多,两个哥哥已是看得眼花缭乱,眼睛的向往藏不住分毫,而母亲却是有些惧生,哪怕有金月儿在一旁与之谈心,每一步也都走得很是小心。
见此,陈青牛上前几步,来到母亲身旁,微笑道:“娘,我也扶着你。”
相比与父亲在世时已然苍老了许多的陈母频频点头笑道:“好,好!”
几人来到飞燕剑庄那一阶阶青石梯下时,吕不为俨然已带着几位在庄中还算有些身份的弟子等候在了那里,如今的安庆江湖飞燕剑庄一家独大,消息自然灵通,所以陈青牛也并不觉得奇怪。
吕不为笑道:“青牛,这位想必便是伯母了吧?伯母,我叫吕不为,是青牛的朋友,你以后叫我不为就是了。一路奔波,伯母你也累了,侄儿已备好了饭菜,请!”
显然,没见过太多世面的陈母被吕不为这一番热情言语吓得不轻,楞楞望着,不知如何作答。
金月儿一个白眼瞪过去,吕不为摸着头尴尬笑着,连连对陈母道歉道:“伯母,是不为急了,还望莫怪,还望莫怪!”
最终,还是陈青牛出来救了场,替陈母再次介绍了一番后,后者这才心里安稳了几分。
“娘,他叫吕不为,是孩儿的朋友,咱们面前这座山头都是他家的,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办什么东西需要买,娘也可以和他说,他一定会办。”
陈母瞪了陈青牛一眼,正想说哪有像你这么介绍朋友的,却只听一旁的吕不为早已经在哪里眉开眼笑道:“是的是的,青牛说的对呀,伯母有啥事和我说就行了,不为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也得办到呀。”
陈母露出一丝慈爱笑容,道:“哪有你这么形容的,以后不许这样说了。”
其实,她本是想说,我一个乡野妇道人家能有啥大事犯得着你又是刀山又是油锅的,但想到自家孩子能够在城里结交吕不为这种一看就身份显赫的朋友,应当很是不容易,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看她的目光,但她在意别人看陈青牛的目光,为人母者,心系子女,发乎于心,止乎于爱。
入庄之后,一行人用过午饭,显然吕不为为此事尽了心,桌上尽是山珍海味,但越是如此,陈母就越显得不知所措了。
不过,好在满桌子除了吕家父子外,陈母但也都认识,特别是林牧之,她更是记忆犹新,当初,这个冒冒失失闯进小山沟以陈青牛朋友身份去到她家的白衣青年,在她家住了数日,期间担水劈柴推磨下田,但凡看见了,便会第一时间去作。
林牧之笑着替陈母夹菜道:“伯母,牧之其实更想吃你做的菜。”
陈母同样笑道:“你就知道哄我开心,我做的哪有这么丰盛。”
金月儿适时也道:“真的真的,伯母,我也想吃了。”
如此有趣,如此热闹,陈母心头那最后一丝戒备也再无半分,饭桌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哪怕与吕家父子,已然也在无半点生分。
陈青牛细看这一幕幕,心头那丝犹豫也放下了。
其实,他最初的打算是在城中买一片宅子,雇些下人,将母亲和两个哥哥接到城中安居,但实在是拗不过金月儿的执着与盛情,这才将母亲接到了飞燕剑庄中。
其实,如今的陈青牛并不缺钱,反之,他很是富有。
在杀掉张辅之之后,陈青牛从其身上搜得一个袋子,他曾见曹家兄弟腰上都各有一个,去往张辅之所在的途中,他有过询问。
袋子名为储物袋,其功能自然是收纳物品所用,作为穿越者的陈青牛自然听其一说便知晓其妙用。
不过,根据曹金的说法,像储物袋之流只是属于最下乘,内部空间并不大,大多只有一丈空哪怕是最顶级的储物袋,也不过三丈左右,与那些传说中大修行者持有的动辄能装进山河湖泽的方寸咫尺物相比,差了已然不知多少。
陈青牛自然不会好高骛远,有此储物袋,便已经很是欣喜,之后回到飞燕剑庄,他便按照曹金提到过的方法以体内元气牵动一丝意志将其打开,里面空间竟约有一间小屋子大小,这让其他很是吃惊,不过,令他更为吃惊的还是里面的那些藏物。
显然,一位御风境大修士的身家不可小觑,且不谈其他,单单黄金白银各种银票加起来就足有数十万两之多,其次,还有数百颗形状各不相同颜色各异的石头和三件造型古怪的东西,一把扇子,一张白色符咒,一枚类似飞镖的暗器。
那些石头里面蕴含的天地灵气充沛至极,陈青牛尝试过吸收,显然,对于修行效果奇佳,至于那三件东西,陈青牛并没有急着去尝试使用,那把扇子和那枚飞镖显然便是修士使用的法器,至于那张符咒,效果不明,陈青牛更不敢妄加使用。
此后,自然还有一些生活所需的杂物,陈青牛将一些今后能用的留下,其余无用之物,皆丢了出来。
如今,那储物袋便系在陈青牛的腰间,短暂的新奇过后,他也不再随时去打开,不过里面俨然多了一些他自己的东西,比如,曾经第一次在山洞外战斗后,从那银风狼王身上取下的狼爪和牙齿。
这两件东西,他一直携带在身上,因为种种变故,也一直未找到其真正用途,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修行之余,他自然要好好思虑一番。
转眼,距离去府城的日子已然越来越近,他与吕林二人已然商量妥当,五日之后,便动身前往那个陌生之地。
五日,已然足够吕不为将飞燕剑庄余下的事处理交代妥当,而根据陈青牛的观察,母亲渐渐也已然融入了飞燕剑庄的生活,不过,那两个哥哥在刚来的几日消停后,便开始有些静不住下来了。
老三名叫陈青松,个子颇高,寻常时候话语不多,在陈青牛记忆中,自己这位三哥在去刘府当下人之前很是能吃苦,不过如今,却已然有些懒惰,他前面回家,看到的第一幕,便是这位三哥躺在地里打盹儿,反倒是个子矮小身形消瘦的四哥陈青风躬身地里,坐着农户该做的本分事。
不过,当陈青牛回到家中见母亲无论气色还是原本消瘦的身体比之他上次回去已经好了许多之后,陈青牛也就没去刻意说些什么了,这两个哥哥虽然性格上有所转变,但他当初离开之前留下的钱财,这两位哥哥并没有放进自己腰包或者肆意妄为,而是用在了母亲身上,这一点,陈青牛既是欣慰,也很感激。
毕竟,他陈青牛扪心自问,在陪伴孝顺今世父母这一块,他做得很是不好。
曾经生活艰苦,每日碌碌无为,他于这方世界他没有半点归属感,而今一切都好了起来,他也找到自己的路,但恐怕再也不能像普通人那样伴其左右。
见陈青牛有些伤感,金月儿以为是因为要与母亲兄弟分别才会这样,便安慰道:“阿牛,你也不用如此难过,以后你在银玄卫当差,我不还闲着吗?若有时间,我可以多回来探望伯母的。”
听闻此话,陈青牛将其拥入怀中,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但谁人都能看得出他此刻的幸福。
前世今生,金月儿,是他如今遇见的最好的姑娘,没有之一。
于修行之中,五日时间转眼即过。
清晨时分,飞燕剑庄外,三辆并排齐放的马车早已经候在了那里,送行之人有吕长峰和飞燕剑庄一众弟子以及陈青牛的母亲和两个哥哥。
世上所有的分别,都很是辛苦。
吕长峰将吕不为和金月儿拉到一旁,说着些为人父的心里话。
陈青牛自然不例外,被母亲拉到一边,叮嘱了良久,不过,显然不仅送行之人有嘱咐,离去的陈青牛也有话要说。
在听完母亲的叮咛之后,陈青牛不动声色将陈青松和陈青风拉到了一边,有些话他本不想说,但他觉得不说,又很是不妥。
陈青牛道:“三哥四哥,我走之后,还望你们多陪陪母亲,这,就算是弟弟我的祈求了。”
言罢,他向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
虽说长兄为父,陈青牛所言又是实话,二人受陈青牛这一礼本是理所应当。
但不管是陈青松还是陈青风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惶恐,连忙将陈青牛扶起,忐忑道:“老五,不用,不用这样的。”
陈青牛望着二人,知道二人为何如此姿态,也没有多说。
其实,很多事他都知道。
比如,二人因为是他陈青牛的兄弟,这些天不仅在飞燕剑庄内畅通无阻,甚至在外面和那些江湖中人也走得很近,当然,并不是二人主动去招惹,而是那些江湖中人趋之若鹜,要来讨好巴结这两个血狼的亲兄弟。
虽然二人在刘府当下人时回小山沟有的同乡也会如此待遇,但那些江湖中人的手段和那时候比起来,俨然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人哪里招架得住,早已经是飘在了云里雾里。
又比如,二人在庄中与一些弟子称兄道弟,短短几日,便已然结交了很多“朋友”,甚至,从那些弟子手底下还学到了一些横练把式。
这些,陈青牛都可以装作不知,也都没有去点破,他觉得,二人能有这些待遇虽然因他而起,但性子的转变与以后得人生,都需要他自己去选择。
他能帮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他,同样如此,此后去了府城,他的处境和如今的他们大同小异,甚至还有所不及,若是他陈青牛抵挡不了很多东西,那又有谁人来替他擦屁股呢?
于是,陈青牛最后提醒二人道:“我走之后,你们行事莫要肆无忌惮,与那些江湖人把酒言欢也好,称兄道弟也罢,万不可学那刘有财之流,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
二人连忙低头称是,被陈青牛知晓了他们入城后的举动二人并不觉得有何,但陈青牛如今亲自叮嘱他们,二人如何敢不当回事。血狼陈青牛,三品银玄卫,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是如今的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高度。
“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见此,陈青牛忽然展颜一笑,“我们终究还是兄弟。”
“我在庄主那里留了两件东西,若你们二人以后要闯荡江湖,庄主会交与你等,若你二人以后图个安稳,想娶妻生子,庄主便会留下那两件东西,换做金银供你们生活,当然,前提是你们得安分守己,做事也好,为人也罢,莫要逾越了那条线。”
“好了,说得这么多,三哥,四哥,此去府城,何时回来我也说不准,娘,就交与你们了。”
言罢,陈青牛对着二人再次弯腰鞠躬,此中心情,唯有自己知。
许久之后,当所有离别情都落入每个人心头之后,三辆马车缓缓向着城外行去。
城中很多江湖人于暗中窥视,见陈青牛一行人离城而去后,皆是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斩杀黑心虎刘有财,残杀数百江湖人,当众打杀银玄卫刘志先,这哪一件事拿出去不是轰动江湖的大事?何况,最新传闻,那个灭了无数江湖帮派的三品银玄卫张辅之,似乎也是被这血狼打杀了去。
张辅之,已让这些江湖人闻风丧胆,能打杀张辅之,这些江湖人已然无法想象这年纪轻轻的陈青牛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三辆马车,缓缓行驶于官道之上。
陈青牛和金月儿乘坐一辆,吕不为和林牧之乘坐一辆,最后一辆,自然是装着一些生活所需的杂物,当然,其中七成都是金月儿的。
那个姑娘,虽未与陈青牛有真个的肌肤之亲,但身心似乎都已经在向着陈夫人转变了。
吕不为与林牧之所乘马车中,还沉浸在离别伤感中的吕不为见林牧之脸上竟然也露出了那么一丝伤感,便问到:“牧之,送行之人中可是有你熟识之人?也不见你与其攀谈啊。”
林牧之摇了摇头,道:“吕大哥,我自十三岁开始便长在庄中,寻常时候不爱说话,又不受待见,哪里来的熟识。我只是心中失落罢了。”
可是,十三岁之前呢?就是不知,那个人群中远远望见过他的人,如今可曾后悔!
府州风云 第一章 途中
马车缓缓行于林荫之下,天上晴空白云,两旁北氓山中传出阵阵兽吼,哪怕是官道,也颇为难行。
好在陈青牛一行出了安庆县城南去数十里都未曾遭遇任何变故,当然,这和三位驱车的马夫有很大关系。
两个迟暮老者,一个中年汉子,陈青牛不认得他们,但金月儿和吕不为如何不认得,这三人,皆是进入飞燕剑庄至少有十年帮龄的老一辈。
替陈青牛与金月儿驱车的老者名为黄福,虽只是江湖上的二流武人,但阅历颇丰,早些年走南闯北,大玄王朝总共十三府,这老人倒好,已然去过大半,用其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剩下那一半他也能走完。
当然,这些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知不觉,出城已近百余里,哪怕往后一段官道已经过了安庆县城辖地,却依旧还是属于北氓山地界,此段官道常有林中妖兽作怪,为祸过往商旅队伍,但显然时间久了对于何处何时会有妖兽出没已然不再如最初那般摸不着个定准,沿途而来黄福驾车看似走走停停,实际上是在刻意避开那些在特定时辰会大概率有妖兽出没的地方,由此可见,临行之前这个老人显然做过不少的功课。
沿途少有村镇,偶尔能碰见一两间客栈驿馆之类的地方,不过,按照黄福的建议,住那样的地方,不如露宿荒郊野外更安全几分,其中道理,哪怕其不说,众人一想也能明白。
对此,陈青牛几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并未反对。
这才是第一夜,三辆马车围着一堆篝火停在了官道一旁的空旷之地,至于生火做饭这些,金月儿带了大半马车的东西,早已经未雨绸缪,不过真动起手来时,还是陈青牛下的厨,虽然在吕林二人与黄福三人看来如此举动很是有违男儿气概,但陈青牛毕竟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所以自然不会介意众人的目光也没去解释,在那个世界,别说为女朋友下厨,就是洗衣扫地都是常规操作。
不过,在陈青牛将一锅炖菜和一大锅白米饭做好之后,早已经是饥肠辘辘的众人哪里还管这饭是谁做的,当然是先吃了再说。
金月儿自然还好,因为当初和陈青牛一起去寻凝元草时在北氓山中陈青牛曾与她讲过过往,所以,对于陈青牛会做饭这一点,她并不感到奇怪。
而最好奇也最敢开口的吕林二人,吃完之后便去练剑了,吕不为本不想去,但左右看了看,在对上金月儿的目光后,只觉得此处并非善地,也已然是溜之大吉。
陈青牛端着碗筷,细嚼慢咽,如今的他虽然还没真正达到不食五谷仅仅靠吸纳天地灵气便能维持身体正常运作的地步,但已然相距不远,在马车中时除了与金月儿谈心便是打坐炼化储物袋中的那蕴含灵气的石头,其实他并不是太饿。
他一边等着金月儿,一边与黄福三人攀谈一些江湖上的事,而着重之处,还是询问了一些关于府城的事。
陈青牛的身份三人心里都清楚,所以,哪怕那个名叫胡言却反而最为不善言辞的中年汉子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黄福身旁的另一个老者明显知道的更多,因为他本身就府城人氏,早年间因为某些原因被迫颠沛流离到了安庆县城这种的小地方,一直未曾再回去。
此人,名叫朱岩章,也是三人中唯一一个一流武人。
据朱岩章简单讲述之后,陈青牛才终于明白那苍北府城究竟有多么大了,只说城内,便南北横跨近百余里,东西横跨数十里,哪怕是比之前世记忆中的那些二线城市,也是不差分毫。
并且,据黄福提到,因为位置偏远等原因,北方又多山,人烟稀少,苍北府城其实还是大玄王朝十三府里府城规模最小的的一个,其中最大的自然还是玄府皇城,除此之外,另外两座大城也都在土壤肥沃的南边,不过遗憾的是,哪怕是他,也只去过其中一座,端得是雄伟壮观,一眼望去,皆是青砖红瓦,勾栏玉璧。
陈青牛虽然也好奇这方世界的风土人情,但他更为在意的,还是苍北府城那边的江湖与庙堂,到底是怎样一个光景,一行人冒冒失失闯入那个未知之地,自然要处处小心,若是无意间平白无故招惹了那些有大修行者的势力,他陈青牛是不怕,可这几个朋友呢?更何况,还有金月儿与之同行。
“有大修行者的势力?”
听到陈青牛的问话,朱岩章略显迟疑,他不知道究竟要到何种层面才能称之为大修行者,于他这样只是入流的武人而言,哪怕已跻身一流,但凡修行者,不管修士还是武修,皆是他招惹不起的大修行者。
陈青牛是修行者这件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更能斩杀刘志先张辅之那样的修行中人,其实,如今的陈青牛于他而言便已然是那所谓的大修行者了。
只是,略一回想,这个老人终究还是如实道:“陈公子,老朽只是一介江湖武人,着实不知如何才算得大修行者,不过,就拿那刘志先张辅之之流来论,府城之中,像他们那样的强者比比皆是,哪怕是最上不得台面的江湖帮派,其中再少也有数位他们那样的存在。”
陈青牛又问到:“那这些江湖帮派之上的势力,不知朱老可曾听闻,朱老不必多虑,哪怕只是江湖传闻,我也很想听上一听。”
听闻此话,朱岩章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来安平县城已有整整十三载,很多事都早已经沉在了记忆深处,一是他不愿意去回想,二则是年老体衰,记性早已经有些迟钝。
“一山,二宗,三门,四家!”
许久之后,老人口中道出了这八个字,随即,他又补充道:“传闻,这十方,便是府城也是整个苍北府江湖上最顶层的神秘势力了,这些势力中,或许真有公子口中说的大修行者,不过这些已是十三年前的江湖传闻,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年里有没有什么大的变故,老朽就真个不知了。不过,庙堂中不能招惹的势力老朽倒是记得很清楚,像公子以后当差所在的银玄司和那苍北王府,便是府城中最大的两个朝廷势力,哪怕是老朽方才提到的十方江湖势力也不会去轻易招惹,所以公子也无需如此担忧,银玄卫这三个字的分量,在府城那样的地方只会更重。”
陈青牛点了点头,并没有在继续详问,若是眼前这老人知晓那十方江湖势力的具体信息,想必也不会说得如此云里雾里。不过对于老者后面的说法陈青牛内心还是不赞同的,若银玄卫这层身份真能人人听而惧之,他陈青牛是那不知江湖事的愣头青敢去招惹甚至打杀了两位那算是他陈青牛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连曹家兄弟那样混迹了几十年江湖的修行者都能算计刘志先,更是敢与张辅之正面为敌,真的只是因为害怕身份暴露和安庆县城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吗?其中缘由,就让人不得不深思了。
所以,陈青牛相信的还是实力,因为夜也曾说过,越是强大的人,便越是不喜欢讲道理,既然这些人不讲道理,那讲的显然还是拳头,既然是讲拳头,那有没有道理不重要,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其实,前世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这方世界要体现得更为直接一些罢了。
如何提升实力?那自然还是修行。
随后,几人又聊了许久,从三人口中,陈青牛也听到了一些江湖上的传闻异事,虽都是些没有证实的陈年旧事,但越是去听,陈青牛便越是暗自感叹这方世界的精彩有趣。
金月儿已然去空地外不远处的小溪旁刷洗碗筷去了,其实,本来那少言的汉子胡言要做,却被金月儿一声“胡叔叔”给顶了回去,没办法,这三人在飞燕剑庄内辈分颇高,特别是两个老者,甚至庄主吕长峰私底下称呼二人,都会在姓氏后面加一个老字尊称,由此也看出了另一件事,这个江湖看的不仅仅是实力,阅历,同样很重要。
一旁的吕林二人依旧在练剑,二人先是和练了几遍飞燕剑庄,随后便切磋了起来,这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一片血色夜幕中看似刀光剑影,实际上二人下手都极为有分寸。
不多时,金月儿返回不久后吕林二人也练剑归来,黄福三人本要商量轮流守夜,却被陈青牛一语阻止,身为修士,只要不是突破时封闭六识,寻常时候打坐依旧是能感知到外界情况的,三人虽不太明白,却也没有坚持,便纷纷围着篝火枕着随身带兽皮毛毯就地躺下。
一旁,见陈青牛很快便进入了修炼状态,金月儿自然也没有闲着,事实上在庄中时,陈青牛便已然将太上感气篇传与了这个无他而言此生中最重要的女子。
按理说,哪怕没有精肉,像金月儿这样的一流武人,多年打磨下来体魄早已经远超常人,一身精气亦是如此,只要有法门,若只是单纯的炼精化气,应当很容易才对,只是,将近小半月过去,金月儿依旧感知不到体内血气的存在,这让陈青牛也很是意外。
许久过去,夜渐深沉,金月儿再次尝试了许久后依旧毫无效果,便也在陈青牛边上睡了过去。
两旁山林中开始传出阵阵兽吼,陈青牛听见了,却并没有惊醒众人,他从修炼状态中退出,将金月儿小心抱起,放入了他们那辆马车中,替其盖好被褥,又回到外面给篝火添加了些许木柴后,这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块蕴含灵气的石头,开始了真正的修炼。
事实上,关于这石头为何物,陈青牛曾私底下询问过如今安庆江湖上武功最高的吕长峰,只是,对于此石,哪怕是见识广博的吕长峰也拿捏不准,只说或许极有可能是修行界流传盛广的元石,但不敢保证就一定是,因为寻常元石多是无色透明状类似水晶的石头,里面的灵气流动一目了然,但陈青牛手中这些显然与之不同,不仅有色,里面散发出来的灵气也比寻常元石要强烈得多,所以他并不能确定。
不过,对陈青牛而言,究竟是不是元石显然并不重要,只要这石头能有助于他的修行,就算是茅坑里的石头,他也愿意捡起来洗一洗,然后握在手中将其炼化,有一事,他一直未曾与人说过,哪怕是金月儿和吕林二人,他都依旧没有说,那便是当初他对着那位王大统领出手时,曾从其眼中看到了一丝只针对他的淡淡杀机,他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当时为何没有真个动手,但目前他必须尽快提升修为,一则是为了在苍北府城那样的地方立足,二,自然是因为那些兽灵的强大与否,和他的境界密不可分。
自从上次昏迷之后,陈青牛的意识便能顷刻间随意进出铜片纹身内的那片空间,每一次进去,他虽然不会在里面待上太久,但却会留意其中的变化,比如,那些负伤了的兽灵是怎么在其中恢复的,又比如,那片空间里有山有水,到底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再比如,那高悬于山顶的铜片,有无变化,陈青牛都会去细心观察。
长时间的观察陈青牛已经发现了一些东西,那片空间其实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因为他尝试过利用将东西装入储物袋的办法把东西装入那片空间,却并不能做到。
其次,那片空间也并非一成不变的,陈青牛发现,伴随着他修为的一点点提高,那片空间其实在向着四周的无尽黑暗扩散,这让他很是惊异,也生出一丝担忧。
因为陈青牛并不知道那片空间到底存在于铜片之中还是存在于他身体之中,若是前者,那山顶那真实存在的铜片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东西能存在于其本身内部?而陈青牛担心的自然还是后者,若是随着他修为的不断提升,那片有山河大陆的空间不停地扩展,终有一日会撑满那无尽黑暗,自然,下一个,便是撑破他的身体了。
当然,修炼之中的陈青牛自然不会去想那么多,这些,只是他寻常时候偶尔会想到的,不过对于自己有多少斤两陈青牛还是心里有数的,假如真是后者他也不用太过担心,他曾在那片黑暗中漂浮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已然觉得过了几个世纪一般,他相信,就算是那片空间有朝一日会撑破他的身体,那显然于如今的他而言也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而眼下,他迫切需要的,依旧还是境界的提升。
进入引气境后,陈青牛便一直在与人战斗,此后昏迷将近一月,斩杀了张辅之之后,才总算得以空闲下来,只是即便如此,大多时间他也都大多用在了陪金月儿和母亲身上,所以的境界提升其实已经停滞了许久。
不过,相对于刚刚进入引气境时丹田里液化后只一碗左右的元气,其实已经壮大了许多,俨然已有一水缸之多,这些,都是他寻常时候夜里修炼换来的,这让他很是欣喜,也更是有一种急迫感,炼气三境,化精,引气,元海,他目前才第二境,要达到丹田元气成磅礴大海之势,他知道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哪怕成为了元海境修士,也不过才是修士炼气期的顶峰,其上还有金丹三境,元婴两境,此后还有游神,入虚,合道这三个大境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子时左右,一股清凉借着血色夜幕吹了过来,行了百余里路,所有人都早已经疲惫睡去,但是,手中抓着一块元石修炼的陈青牛却是猛然间睁开了双眼。
他自然不是被这丝凉意惊醒,在修炼之时,一直散开六识的陈青牛听到了一些动静,起初,他以为是山林的野兽,便没有太过在意,只要不是妖兽,寻常野兽如前世一般,同样惧火,但很快,他便从这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和人类的惨叫声,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他们所来时途经过的地方,不过由于身后是一片小丘,隔着茂密的林影,他就算眼力再好,也不能只借着这血月的光幕看见什么。
陈青牛收好了元石站起身来,集中注意力去听,这一次,要清楚了许多。
确实是人类的惨叫声,有男有女,更有一些孩子的哭声,听到这里,陈青牛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他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为何会夜里行路,但孩子的哭声让他想起了阿七。
当初刘志先以阿七化作的阴魂威胁他时,他便已经知道他记忆中的阿七已然不在了,随后,他被那些孩子化作的阴魂所束缚,虽然后来他才知道百鬼幡已被曹家兄弟和那个府城来的大修士所毁去,但显然,在百鬼幡被毁的那一刻,那些阴魂也已然灰飞烟灭,否则,陈青牛又如何能够斩杀刘志先。
既有回忆,便有冲动。
陈青牛很想过去看看,他虽然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人皆有私心,他陈青牛也不例外,从那些传来的孩子哭声中陈青牛判断出了那些孩子应当也只有六七岁的年纪。
“想去就去吧,这里我们守着。”
陈青牛转过身去,不知何时,吕不为和林牧之已然醒了过来。
对吕不为会醒,他并不感到意外,吕不为身为初入先天境的武人,六识虽不及他,也不会差上太多,显然,林牧之也是被其叫醒的。
陈青牛想了想,道:“还是叫醒大家吧,此地依旧在北氓山地界,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若真有事,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下告诉月儿,不用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陈青牛化作一道黑影穿梭于树影之间,只是刹那,便已经掠出去了十数丈远,为了不太过显眼,他并没有施展神通,这,仅仅是他对元气的最基本运用罢了。
府州风云 第二章 出手
夜风清凉,却吹不散远处的恐惧。
那是一支商旅队伍,十余辆马车中,有半数都装着货物,只是,如今那些货物大多都已经散落在地,一群护卫早已经加入了战场,剩下的普通人围坐在一辆马车周围,望着远处的刀光剑影瑟瑟发抖。
那只形似陈青牛记忆中穿山甲的怪物是一头妖兽,体长近五丈,如一座小山般,散发着淡淡土黄色的妖气,任由那些护卫将刀剑砍在它坚硬若铠甲的鳞片上,也不能伤它分毫,而它,每每伸出舌头都会卷住一个护卫,将其吞入腹中。
只是短暂的几息,藏身于远处一棵树间枝头上的陈青牛便已然看出,这头巨型穿山甲显然是在戏耍这些护卫,否则,以它那庞大的身躯和锋利的鳞甲,只需要一个翻滚,这一支商队便会彻底覆灭。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这头巨型穿山甲是刻意为之,它喜欢吃活食。
北氓山周围的官道时不时会窜出妖兽行凶作恶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而夜间,似乎是因为血月的关系,妖兽活动俨然会更为频繁,从陈青牛如今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见那只巨型穿山甲的瞳孔,已然早成了血红一片,而正是如此,无论是寻常人还是江湖人,除非有足够的实力,大多都是不会在夜里到荒郊野外去的。
而这,显然也是陈青牛不解的地方,也是他犹豫着迟迟未出手的地方,他虽不喜为恶,也绝非伪善之人,像行侠仗义这种事,老实说,陈青牛是做不来的,这支商队不管从哪里来,都不可能不知晓此段官道的情况,但他们明知山有虎却依旧向虎山行,要么就是和他一般是那心有无畏的愣头青,而要么,就必定有所仪仗。
很快陈青牛便确定,果然还是后者。
这支商队随行的护卫中,竟然有两位先天武人,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矮瘦的中年汉子,另一个,竟然是一个面容在四十左右的风韵妇人,这二人,显然不是吕不为那种初入先天境的武人,在二人出手之后,其余护卫纷纷避退一旁,而二人每每一击打在那巨型穿山甲身上,碰撞之处,都会荡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气浪,这是真正的内力出体,吕长峰曾与他展示过。
中年汉子使用的武器是两把金色短刀,附加了内力之后,那两把短刀金光闪闪,每每砍在那巨型穿山甲身上,在形成气浪的同时都会溅起阵阵火花,那两把短刀材质俨然要更胜一筹,短短片刻,巨型穿山甲身上的鳞甲便已然有数处碎裂,虽未伤到其皮肉,但显然已经吃痛。
至于那妇人使用的,则是一根长约三丈左右的鞭子,随着其手腕抖动,那长鞭化作漫天虚影,专挑巨型穿山甲未有鳞甲覆盖之处而去,每每抽打之下,便会在其身上留下道道陷入皮肉的血痕,更让其吃痛不止。
乍看之下,占了优势的一方俨然是这两个先天武人,那一众余下的护卫在一旁临阵以待,连连称快,那些老弱妇人见此也纷纷开始哄自家娃娃,出门在外遇事难免,被吓得了一时,但却不能一直处于恐慌之中。
不过,事情真如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吗?
“不好!”
陈青牛暗喝一声,下一刻,便已然从树枝上跃出,朝着战场而去,若是江湖恩怨,他必定不会多管闲事,但这是妖兽,放眼前世那便是天灾,天灾面前,人不分好坏善恶,他既然撞见了,便不会就此不管。
何为妖兽?
一则是修炼出了妖气,二则是生出了灵智,虽同样遵循丛林法则,但已不再全凭本能行事。
当那男女出手的那一刻,巨型穿山甲便已然能第一时间反应,它虽还未衍化出本命神通,但仅凭本能天赋,若是缩成一团来回滚动,以它锋利坚硬的鳞甲不仅能抵挡眼前两个人类的攻势,甚至能给二人造成极重的伤势,但这样做,负伤之后的二人极有可能仗着比它更为敏捷的身法逃离,这显然不是它所希望的。
示敌以弱,不仅人类,已然生出的灵智的它同样会,吃上不痛不痒的几击,若能换得两份具有强大精魄的血食,这笔买卖,再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事。
中年汉子的刀俨然已经再次向巨型穿山甲砍去,后者背部鳞甲顿时便碎了数块,不过它也并不介意,只是发出一声吃痛之后的低鸣,但中年似乎已经抓住了时机,这一击过后并未抽身退去,已然在再次往下压,阵阵内力汹涌而出,显然是想将内力打入其体内,给予巨型穿山甲致命一击。
而妇人此时也并没有闲着,她此时同样跃起,以长鞭缠绕住了巨型穿山甲脖颈处,紧紧拽住,严防其缩团逃之,而她此时,与巨型穿山甲的距离也不过三步左右。
可显然,这二人不想巨型穿山甲逃走,后者又哪里想这二人逃离呢?
方才巨型穿山甲平白吃了那么多攻击,为的就是这一刻。
它体型庞大,但却并不擅长速度,若二人每每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对它施展攻势,说实话,它还真留不住二人,不过如今嘛……
只见,一股比之先前浓烈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土黄色妖气自巨型穿山甲身上涌出,不仅俨然已经站在其背部想以内力破坏其内部的中年汉子,就连距离它还有数步距离的妇人都被笼罩进了其中。
这土黄色妖气显然不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顷刻之间,二人便感受到了一股沉重感自周围传来,不仅限制他们的动作,更是在将他们往巨型穿山甲身体上挤去。
中年汉子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转头提醒妇人道:“秋娘,快退!”
名为秋娘的妇人其实不用中年汉子提醒,也已然松开了紧握的长鞭,借以身法,就要向着一旁退去。
但就在这时,一条猩红之极带着粘液的细长舌头瞬间便将其卷住,使得刚刚后跃而起的她不仅没有往后退去,反而被那舌头在朝着巨型穿山甲的血盆大口拖拽而去。
妇人见此,当即运起一身内力,想要这缠绕在其腰间的舌头震断,不过,巨型穿山甲既然敢以舌头为武器,又哪里是秋娘凭借内力就能震断的,一身内力尽数使出,非但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让她距离那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
中年汉子早已经大怒,嘴里喝道:“畜生,尔敢?”
下一刻,只见中年汉子身上衣物无风自动,一股磅礴之极的内力散发出来,随后其握刀的双手交错变换如影,两把金刀疯狂舞动,巨型穿山甲身上的鳞甲顿时被其切割得漫天飞舞,甚至大片大片血肉都被切割了下来。
“武技,乱刀措!”
显然,这一下,哪怕是巨型穿山甲也未曾预料到的,方才,中年汉子不过仅仅能破开它的防御,到如今,这已然是真正给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巨型穿山甲发出一声怒吼,但缠绕妇人的舌头依旧未松开,随即,它不管不顾还在其舌尖挣扎的妇人,忽然整个收作一团,猛然旋转,在中年汉子还未反应过来时,那无数锋利的鳞甲便已然将其割伤。
随后,只见巨型穿山甲猛然高高跃起,在已然负伤极重的中年汉子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然要将其压在身下。
“阿丘,小心!”
这一次,轮到已然被巨型穿山甲一系列动作摇晃得有些精神不稳的妇人提醒中年汉子了。
可是,身为当局者的中年汉子哪里还用得着妇人提醒,在巨型穿山甲跃起的那一刻他便已然想要逃去,不过,方才巨型穿山甲的反扑之下,他已然负了重伤,身上被割开了很多道口子,四肢伤得尤为严重。
不过这其实依旧不是他避不开巨型穿山甲这一击的原因,以一位先天武人的体魄,哪怕负了伤,若有内力加持,其速度也远超大多数一流武人,但方才施展那一式武技过后,他体内内力已然被耗去大半,再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他想迅速调动体内那仅余的内力,已然有些困难。
“不要!”
妇人再一声惊呼。
其实,她如今的处境并不比中年汉子好上多少,只要巨型穿山甲再加几道力,她便会抵挡不住,被吞去其口中,距离血盆大口不过咫尺的她已然能够闻到其口中传来的阵阵恶臭。
可即便如此,中年汉子也依旧想要躲避,努力向着一旁奔去,他深知,若被巨型穿山甲这一压,他哪怕不成肉泥,离死也绝不远了。
但,他速度在周围那些护卫看来很快,可对于如今的巨型穿山甲而言,无疑形同蚂蚁。
远远看去,只见空中一团巨大的球状体拉着一个人影,在旋转中猛然坠下,朝着地上奔逃的人影压去。
护卫们也尝试过加入战场,但只是寻常入流武人的他们,如何能抵挡得住巨型穿山甲高速旋转之下散射出来的妖气?还未走近,便已然被震开。
马车前,那些妇人的哭声再起,反倒是那些孩子,已然被吓得呆了,竟然连哭都忘记了。
如今与妖兽战斗的两人,男的叫图丘,女的叫谢秋玉,既是同门师兄妹,也是一对皆入了先天境界让这些寻常江湖人羡慕的神仙眷女,更是这群护卫的领队。
这支商队来自距离安庆县城最近的北林县城,商队主事人是马车前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名叫钱三,这群护卫乃是他花大价钱从北林县城最大的江湖帮派纵刀盟请的押车之人,而图丘与谢秋玉这两位先天高手则是因为本就要去府城办事,所以才愿意与之同行。
钱三本以为,有两位先天高手坐镇,此行必定万无一失,所以,哪怕听说了这附近官道偶有凶兽出没,他也并不是太过在意。
事实上,他们一行人并没有选择夜里行路,而是如陈青牛等人一般,并未去选择距离此处十里外的那间驿站,钱三是商人,一则是追求利益至上,居住野外能够少被那黑店坑去很多钱财,二自然还是觉得有两位先天高手在,又有三十余护卫,哪怕夜居荒野,也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就在他们安地扎营没多久,一旁的山丘便传来剧烈的震动,第一反应,他们自然是以为有凶兽作祟,但震动了很久依旧未见半点凶兽的影子,他们便明白,这或许是难得一遇的地龙翻身,也就是俗称的地动。
凡地动之处,皆山蹦地摇,巨石滚落,球影断裂,为了安全起见,一行人不得已下,只能夜间行路,避开这场天灾。
不过,众人行至何处,那地动便跟随至何处,这就让众人起疑了,纷纷猜想,莫不是传闻中的妖兽作祟?
而答案,也正若他们所猜测就在众人停下之时,马车周围的地面震动更是异常强烈,顷刻间,一只庞然大物便从土地之下窜了出来。
此时此刻,钱三已然有些心灰意冷,后悔不该为了一些小钱贪这点便宜,那驿站是黑,但好歹有光,有温暖床被,也有真正的朝廷高手坐镇,莫说是遇到了眼前这头妖兽,就是再来上几头,也俨然攻不破那座数层高的阁楼。
但他又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看了看周围这些人,其中有五成都不是商队之人,那些拖家带口的,不过是交了些许钱财图个方便跟随商队同行,若住店,这些人的店钱自然也得是他钱三掏腰包,更何况还有那一众护卫,他钱三虽不是那精打细算之人,但他既为商人,自然不喜欢吃亏。
只是如今,好像不管他后不后悔,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等那头妖兽打杀吞食了那两个先天高手,那些护卫自然会一哄而散逃命去,虽然逃不逃得掉还是个未知数,但他们这群普通人,俨然是没有半点希望活下去的。
“哭什么哭,再哭,丢与那妖兽吃了去。”
烦躁之余,钱三一声怒喝,吓得那些妇人孩子连忙闭嘴,只敢低声呜咽,这些女人的汉子虽然就在一旁,也是敢怒不敢言。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我钱三走商二十余年,走南闯北,这条路走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今儿个真就要载在这里了?”
显然,在场之人,无不是此类想法,看着那巨型穿山甲即将将图丘砸碎,这群人,似乎比之身处战场之中即将身死的图丘和谢秋玉二人还要来得绝望。
可是,就在众人绝望之时。
“那是什么?”
一道巨大的洁白兽影凭空而现,那兽影流光溢彩,在血色月幕之下显得神秘而强大,让人心生神往而畏惧,那是一头体长近三丈的巨狼,此刻正以狂奔之势,向着不远处的战场而去。
这,该不会又是北氓山中的妖兽吧?
就在众人都如此以为时,让所有人难以置信的一幕抖然发生,他们看见了什么?那头洁白透明的巨狼竟然生生撞开了那已然即将要压在图丘身上的巨型穿山甲,甚至在撞击之时,以锋利狼爪切断了那条缠绕谢秋玉的舌头,并将其救下。
时至这时,众人才终于得以看清,那头巨狼虚影中竟然有一个少年身影,如今正背对着众人。
陈青牛将谢秋玉放下之后,冷冷道:“你二人负伤太重,需要立即调养,这头畜生交与在下便是。”
言罢,不待二人开口,陈青牛便再一次冲了出去,以神通凝聚的狼灵神通虽没有完全释放狼灵魂魄时的自主思维,但却能给如今只会近身为战的陈青牛带来很大的加持,狼,本就以奔行速度见长,又以其利爪尖牙为最,很快,两头庞然大物便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烟尘四溅,兽吼不断,很快,众人除了觉得地动山摇外,便再不能看清什么。
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所有人自然还是希望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取胜,而结果,显然也正如他们所愿。
事实上,除了漫天烟尘一直在持续外,这场厮杀并未持续多久。
一个少年信步走出,脸色漠然,缓缓向着众人走来。
那笼罩在少年身上的狼影已然消去,其身后,若隐若现中,有一头巨大的怪物影子,是那头巨型穿山甲,而此刻,俨然已经被少年所斩杀。
“多,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否则我夫妇二人今日,必定命丧于这畜生之口。”谢秋玉伤势比之图丘俨然要轻上不少,此刻已在丈夫身旁,喂其服下了一颗止血丹药,正崔动内力助其炼化。
图丘张口,欲要感谢,却一连咳血。
陈青牛摆了摆手,淡淡笑道:“无需多言,举手之劳罢了,二位先行疗伤便是。”
言罢,他朝着马车前的众人走去,在远处奔行时,他便发现,这群躲在马车前的寻常人中,钱三无论是所处的位置还是举动都显得高人一等,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敢对那些护卫呼来唤去。
“敢,敢问上仙,不知有何吩咐?”
钱三有些畏惧,陈青牛的手段方才他已然瞧见,走南闯北多年的他自然明白修行者的存在,而但凡是手段通天的修行者,寻常人都会以上仙称之。
陈青牛不答反问道:“方才,我观阁下一直处于人群之中,且能对那些江湖人呼来唤去,甚至陈某身后那两位,也是在阁下示意后这才出手,想必,阁下便是这主事之人了。”
“观阁下年纪,已可做陈某叔辈,想必也不是第一天做这走商的买卖,陈某有一事不明。”
陈青牛声音抖然提高,质问道:“既明知北氓山周旁官道危险,不时有妖兽出没,夜里更甚往常,阁下何以要夜里行路?你身旁如此多妇人孩童,若遇危险,他们如何应之?莫不成,他们的命,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
一连三问,钱三立马跪地,哀求道:“望上仙饶命,望上仙饶命,小人知错了……”
府州风云 第三章 灵修
事实上,陈青牛本不该如此作态,对于这一点他也心知肚明。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素不相识,他又有什么理由去管他人之事呢?别人愿意如何,那都是别人的选择,是生是死,和他陈青牛有何干系?
那些孩子,勾起了他脑海中的回忆罢了,真正让他如此义愤填膺的,也只是那些回忆。
慑于陈青牛的强大,此后钱三还是如实讲来,这商人虽精明,却也并非那种真正的唯利是图之辈,他并未添油加醋,哪怕是自己的想法,也如实告知。
陈青牛叹了口气,道了一声:“夜还长,诸位好自为之。”
他已见方才那二人已然压住了伤势能够行动自如,便调转身形,就要朝着前路返回。
“少侠,还请留步。”
图丘二人此时已然比之方才好上了不少,几步追上欲要离去的陈青牛,图丘抱拳道:“方才之事,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如此大恩,还望少侠告知尊姓大名,图谋夫妇此后必定会报。”
陈青牛摆了摆手,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消失于山林中,唯有这夫妇二人相顾无言,纷纷露出苦笑。
其实,他们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林北县城距离安庆县城并不遥远,车程只需半日功夫,方才陈青牛以身化狼的手段尽皆落入他们眼中,安庆江湖上血狼陈青牛的大名,他们虽未亲眼见过本尊,也是有所耳闻。
谢秋玉道:“传闻,此人年纪轻轻便杀伐果断,又强大至极,甚至连银玄卫都敢打杀,既然他无意与我等深交,我们还是莫要去招惹为好。”
图丘点头,道:“如此强大的妖兽,浑身是宝,他竟无动于衷,看也未看便离去,此人,必定如江湖传言般背景深厚。”
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不多时,一番整理过后,商队再次恢复如常,那些死去之人皆被巨型穿山甲吞入了腹中,也就不存在需要的掩埋的尸体,众人唯一需要处理的尸体,便是这头巨型穿山甲。
但凡妖兽,无论是何种类,都是一座宝山。
就如这巨型穿山甲而言,它的血肉若是吞食能够壮大武人体魄,它那一身坚硬无比又锋利至极的鳞片,可以用来打造盔甲武器,就连那条被陈青牛以狼灵一爪撕裂断掉的细长舌头,也可以淬炼成一件兵器,而这件兵器,无疑是异常适合谢秋玉的。
陈青牛跃入山林之后,并未急着返回,见四下无人,只听一声轻喝:“巨甲之灵!”
顿时,一头巨型穿山甲的虚影衍化而出,将陈青牛彻底包围,其身上鳞片流动洁白光芒,正是陈青牛元气所化。
只是,若方才那些人在此必定会发现,陈青牛如今凝聚出的巨型穿山甲虚影,比之方才出现的那头,俨然还要庞大几分,已然犹如一座小土丘般。
“果真如此吗?”
收了神通,陈青牛喃喃自语。
昏迷之时,他曾昏迷了将近一月之久,但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月,他其实在铜片空间当中。
在他将手覆盖在那山顶铜片之时,他接收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他能衍化兽灵虚影的手段,乃是一种叫做御灵的神通,又比如他能驱使兽灵魂魄为战,则名为控灵,其实还有另外两种神通,一为游灵,二为噬灵。
游灵神通陈青牛用过几次,不过很是不习惯,他能将自我意识赋予那些召唤出来的兽灵之上,让他真正化身兽灵状态,但这样无疑有很多弊端,一则是他会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二则是哪怕陈青牛以自我意识附身兽灵,各种感官也还是以兽灵原本的为主,这让他很是不习惯。
至于噬灵神通,陈青牛并不敢妄加随意使用,哪怕是面对张辅之时,他都未曾用出,因为单单从神通的运用方法上陈青牛便发现,此神通颇为狠毒,他心中有些抵制。
此时此刻,陈青牛很是欣喜,他口中的果真如此,原本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在得知铜片空间会随着他修为提升而扩展,里面兽灵也会变强后,他便已有如此猜测,而如今,已然得已证实。
那便是随着他修为的提升铜片所拘的兽灵魂魄会不会也会越来越强,答案无疑是的。
与金月儿去北氓腹地寻凝元草时,他曾与各种凶兽大战数日,斩杀了无数,其中既有未化妖的野兽,也有已然化妖的真正妖兽,不过当时那些真正妖兽的魂魄并未被铜片纹身拘入其中,所以今日贸然出手,于他自己而言,也有不小的惊喜。
不多时,陈青牛返回了马车停顿之处,众人皆已醒来,金月儿第一个询问到:“阿牛,发生了什么?”
陈青牛便将身后那支商队的事讲一遍,众人这才释然,毕竟,在北氓山附近的官道上偶有妖兽出没本就正常,那些人虽然同样如他们一般露宿荒郊野外,但那些人大多是寻常人,不像他们,既有陈青牛这样的修士,也有吕不为那样的先天武人,哪怕遇到更为强大的妖兽,若只是自保,必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距离天色露白还有一些时辰,众人却皆已无心睡眠。
林牧之又去一旁练剑去了,吕不为叹了口气,拉着黄福三人去到篝火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青牛看着金月儿,这才想起,他似乎有什么事忘了。
从飞燕剑庄开始,到如今,金月儿炼精化气已有小半月光阴,却依旧未感知到体内气血的存在,更别说元气,那头巨型穿山甲身上的精肉,无疑能对其有所帮助。
提及此事,陈青牛起身便要再次离去,却被金月儿拉住,金月儿露出一丝苦笑道:“阿牛,其实,我或许未必适合修道。”
“为何?”
金月儿如实道:“虽然在庄中时我已经吞服炼化了余下的那些凝元草依旧未生出内力,但……我还是展示与你看吧。”
说完,金月儿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一旁,与陈青牛拉开了一定距离。
随即,金月儿对着陈青牛轻轻伸出一只手,既未掐诀,也没有任何内力的波动,但下一刻,陈青牛只觉得周围温度骤降,顷刻间,他已是感觉如坠冰窟,身上已然覆盖了一层寒霜。
见此,金月儿连忙停下,跑到陈青牛身前,不顾其身上的寒冷,一把将其抱住,有些委屈道:“阿牛,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
陈青牛微微运转元气,那丝寒意顿然全无,就连抱着他的金月儿,也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世间修行者,分四种,一为修道者,习道术神通以求长生,二为武修,以强横体魄力可蹦山,三为神修,集人间香火山河气运,四为灵修,生而便有异于常人之能力,若是觉醒,只需一阶阶攀升,五阶便已无敌于世。
这些,自然都是当初那自称老道的年轻道人陈二狗与陈青牛讲的,虽有很多不明白处,他也一直记在心中。
事实上,从踏入修行开始,无论是刘有财还是刘志先张辅之之流,陈青牛遇到的多是修道者与武修,莫说那连陈二狗说起来都神秘至极的灵修,就连神道修士,他都未曾遇到过。
但如今,方才金月儿改变他周围温度时身上并未有元气或者内力溢出,一个常人能做到这些,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在吞服炼化了那些凝元草后,金月儿似乎觉醒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这,显然不是神修的手段,如今的金月儿,极有可能是那神秘的灵修。
但,此事依旧还需要再确认一下,陈青牛虽然同样知之甚少,但他却能判断。
陈青牛拍了拍金月儿的肩膀,笑道:“无妨,你再朝着我施展你方才的能力试试,一定要尽全力,或许,对于你如今的这种变化,我能给出解释。”
金月儿犹豫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次,她连连手都未伸,只是淡淡望着陈青牛,陈青牛便已然感受到了周围传来的真实寒意。
经历过方才的感受,陈青牛不敢大意,已然在体内将元气成周天运转,立马便驱散了那股寒意。
陈青牛望着金月儿道:“月儿,用全力便是,我已在体内运转元气抵挡,无需担心我。”
事实上,自与陈青牛从小山沟返回之后,在陈青牛传她太上感气篇和助她炼化凝元草后,这种能力便已然出现,不过当时运用不大,最多也就是一杯热茶在其手中能迅速变冷的地步,又因为对于太上感气篇的修炼,她便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这种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不仅越来越强烈了,甚至,已然能够随她心意控制,她便更加有些担忧了。
正是担忧,她才一直未与陈青牛说,今日若非是陈青牛又打算抽身返回去为她取那妖兽精肉,她也不太想讲出,在金月儿看来,如此变化,如此手段,已然有些邪魔外道的行径。
不过,如今看陈青牛的表情,好像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反而,这似乎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这就让她放心了。
既然陈青牛都如此说了,金月儿自然再不犹豫,只见她缓缓伸出双手,双目中隐约闪过丝丝霜雾,不仅她能力所覆盖的陈青牛,就连四周的温度都是一降再降。
施展了能力之后的金月儿,无疑平添了一丝风采,此刻的她给人的感觉再不是什么江湖女子,仿佛,更像那九天之上的冰霜女神。
只可惜,如今距离她最近的陈青牛却并没有多余的心神去观赏这一幕。
冷,很冷,刺骨的寒冷。
在金月儿全力施展能力之后,哪怕陈青牛已然早有准备运转起了体内元气,却依旧只觉得已然如深处万年寒冰之中,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到越加的强烈。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
陈青牛身上先是浮现出一丝寒霜,紧接着,一丝丝冰珠开始挂在他身上,那些冰珠并没有被陈青牛的元气蒸散,反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延伸扩展。
不多时,金月儿显然已经因为能力使用过度疲惫至极的瘫坐在了地上,只是,等她抬头一看,眼前的陈青牛,早已经化作了一具冰人。
她连忙唤了一声“阿牛”,爬起来向着陈青牛奔了过去。
这,是她怎么也无法想到的。
方才,在全力使用能力之下,她已然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之下,他看这片天地时,眼中尽皆雪白,仿佛只要她想,她便能冻结一切她看得见的存在。
金月儿抱着陈青牛,一边带着哭腔呼唤,一边用自身的温度想替陈青牛融化身上的寒冰。
一旁吕不为等人也走了过来,吕不为还好,先天武人的体魄毕竟摆在那里,但黄福和朱岩章两个老人就不好了,直打哆嗦,哪怕是身宽体胖的壮硕汉子胡言也不例外。
看着化作了冰人陈青牛,吕不为道:“小妹,青牛他这是?”
金月儿失魂落魄般低喃道:“哥,救救阿牛,怪我,都怪我……”
“怪你?”
吕不为依旧不明不白,但见金月儿不想细说,他也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当前眼下自然救陈青牛才是重中之事,一个人若是长久处于冰冻状态,意识很快就会消散,没了意识,显然这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几人一合计,虽然不知道包裹陈青牛的这层足足有两寸厚的冰是什么,但冰就是冰,要救陈青牛,自然还得用火。
不多时,陈青牛周围便已然堆满了木头杂草,吕不为一把火下去,顿时间火浪滔天。
金月儿依旧有些紧张,担心若是冰化了,陈青牛会被这些火烧伤。
吕不为安慰她道:“小妹,不必担心,青牛身为引气境修士,其实寻常冰火已经难以伤到他,包裹他的那层寒冰显然很特殊,我们现在要担忧的不是火能不能伤到他,而是这些寻常火对那层寒冰到底有没有用。”
其实,吕不为虽和陈青牛一般只能算个半吊子的修行者,但在此事上,他判断极为准确。
不管是修道者还是武修对于冷热寒暑都是有一定抵抗能力的,虽然修道者重气轻体魄,而武修重体魄轻内力,但其实殊途同归,无论是浑厚的元气还是强大的体魄,对于一些外在因素,都有本能的抑制。
正如他所猜测,陈青牛会被冻结,显然问题还是出在那层寒冰之上。
显然,就连金月儿都不知道她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冰!
一个简单的字,一个并不复杂的能力,但用之极致,哪怕是这片天地,也能冻结,又何况陈青牛这么区区一个人呢?
包裹陈青牛的那层寒冰名为百年寒冰,是已是一阶灵修的金月儿如今能力所能造成的冰冻极致,也是许多低境修道者打造寒属法器的梦寐以求之物。
当然,在场众人对于这些并不知晓,不过,在持续的熊熊大火之下,哪怕是百年寒冰也已然开始逐渐开始败下阵来,陈青牛身上的冰层开始一滴滴融化,直到许久过去,他已能再次运转元气后,这才从大火中一跃而起,来到了众人身前。
之前的处境,后面的大火,不用想陈青牛也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青牛对着众人抱拳道:“多谢!”
“青牛,方才你……”吕不为询问道。
“方才?”
陈青牛摇了摇头,苦笑道:“上次打杀了张辅之,我从其储物袋中寻到了一门法术,本想修炼一下,哪曾想……”
“法术?”
吕不为有些似信非信,他清楚记得金月儿方才的自责模样,也听见了金月儿一直在那里念叨的“都怪我”三个字,怎么现在,又成了陈青牛自己修炼法术出岔子了?莫不成,是陈青牛修炼法术到了关键时刻,被金月儿冒然打扰了?
一旁林牧之忽然对着吕不为道:“吕大哥,走,陪我练剑去。”
这边如此大的火光冲天,本在练剑的林牧之自然早已经惊回,一番询问过后,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此时此刻他看得出来,无论是陈青牛还是金月儿,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意识,更何况,从陈青牛方才的苦笑中他看得出来,那并非陈青牛的真实表情。
其实寻常时候吕不为也是能看出些许的,但方才关切之切,又因为金月儿一在自责,所以他才忽视了这些。
俨然,察觉此事的并没林牧之一人,江湖阅历极深的黄福等人更是早已经从金月儿的言语中便已经听出,所以他们连询问的意思都没,见林牧之拉着吕不为走后,三人也识趣的有说有笑聊着不闲不淡的江湖事返回了马车那边。
金月儿想说话,陈青牛摆了摆手示意其不用着急,而是转身以庞大元气灭了火后,这才开口郑重道:“月儿,方才之事与你无关,是我太过执着了,其实在不能承受时,我本可以提醒你,但我并未那么做,我只是想知道你这能力到底有多强。”
“如今看来,你的能力确实很恐怖,至少,于我这样炼气三境的修道者而言,你的能力很具有针对性,方才,我体内元气已然也被冻结。”
“而这,才是我被那层寒冰冻住的原因,也是我方才故意隐瞒的原因。当然,你也不用如此惊异,更不要觉得自己就是异类,我隐瞒,只是不希望此事传开,否则到了府城那种地方,会有很多人对你好奇,而但凡有所好奇,便会想方设法靠近你,这是我的私心。”
听闻这里,金月儿再无半点之前的情绪,已然有些欢喜。
“其实,你可知,这世间修行者有四类,而非寻常江湖人所以为的两类?”
“怎么会是四类?”
金月儿瞪大了双目,甚是不解,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消息。
陈青牛笑道:“其实,除了在江湖上无人不知的修道者和武修之外,还有两类,其中一类或许你也听说过,便是这世间所有山水神奇,如河婆山神土地之流,其实他们并非天生便是,他们亦是一类修行者,谓之神道修士。”
“但你,却偏偏是那最为神秘的第四类,灵修,生而天道眷顾之人,有惊天能力,而如你这类人,哪怕不修行,身体在逐渐吸收天地灵气后,你的能力也会逐渐增强,前三种修行者皆是大分六境,而像你这样的灵道修士,则分六阶。”
“那我如今?”
听闻陈青牛如此说,金月儿显得很是兴奋,她一直的遗憾便是很多次机会因为实力不足都不能与陈青牛并肩作战,如果她真是陈青牛口中的灵修,那么以后……
陈青牛不确定道:“应当是一阶灵修,对于这些,我也不知如何判别。不过,若是你真与人捉对厮杀,别人也不会站在那里等着让你使用能力攻击。其次,若是刚才在你冻结我之前出手,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此能力虽强也并非没有破绽,就说其中两个,一是距离,二自然就是你了……”
见金月儿脸上露出的那一丝落魄,陈青牛拍了拍后者肩膀,安慰道:“已经很强了啊,若出其不意,一境修行者,虽然我未见过神道修行者,但不管是江湖上的修士还是武修,我不知道有谁能抵挡。”
金月儿这才再次展露笑颜。
府州风云 第四章 许城
两日之后,陈青牛一行人往南足足行去三百里路,早已经出了北氓山地界。
只是,如此速度,于那些策马扬鞭的江湖游侠而言,无疑已算得极慢的。
这方世界没有电话,也就不存在什么上级催下级的情况,当然,黄福三人已是老江湖,要把速度提上去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切,自然还是陈青牛的主意。
走走停停,所途经之处,不管叫不叫得出名字,不管风景好坏,陈青牛都会下车去一览风光,将其记在心中。
一心只想着练剑林牧之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虽然陈青牛叫他林兄,他还是依旧叫陈青牛前辈,这就搞得吕不为已经劝了前者不知多少次:“牧之,咱们都这交情了,这样有意思吗?”
谁知,一向就事论事不善打趣的林牧之听得耳朵起茧后回怼了一句:“有意思,怎么没意思了?你不也成天想着他能叫你一声大舅子别老是吕兄吕兄吗?”
吕不为只听得哑口无言,悻悻然扭过头,是再没提过此事。
不过众人皆看得出一件事,自几日前陈青牛修炼法术出岔子后,与金月儿已然是更加如胶似漆了,林牧之自然是希望陈青牛与金月儿二人感情越来越好,在飞燕剑庄那些时日,他看到了太多,那位二小姐对他这位兄弟的真情做不得假。
吕不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都想听那一声小舅子了,已然是巴不得二人早些拜堂成亲,他其实也有些担忧,去了府城那样的地方,变数太多,对于外人他有时候为人处世虽有些不近人情,但陈青牛这个妹夫,他是打心眼里喜欢。
“吁……”
走在前方的黄福拉马停车,后面朱岩章与胡言二人也陆续停了下来。
马车中探出一只洁白素手将,帘子掀开,金月儿问道:“福伯,又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她这话,自然还是帮陈青牛问的,毕竟,看风景这种事情,也只有上一世被钢筋混凝土包裹,这一世又在穷乡僻壤长大,此前也从未出过远门的陈青牛这个异世来客才会做得出来。
黄福回话道:“二小姐,问问里面那位,前方有些不太平,咱们是绕路过去,还是……”
前方,俨然已是一座城池。
但和安庆县城那样的偏远荒僻之地不同,这座城池无疑要大上许多,也正规许多,就说那高近十丈的雄伟城墙以及城墙外近百身穿制式黑甲的守城侍卫,就远非小小的安庆县城所能及。
这座城,姓许,就叫许城,城门上两个大大的暗红大字极为显眼。
“福伯,此处有何不太平?”
这一次,是陈青牛的声音。
方才处于修炼状态的他,已然听见了二者的对话。
黄福苦笑道:“一座城都有姓了,陈公子觉得这城能太平吗?”
陈青牛略一思索,也略显犹豫。
他,不怕事,但,他也不想惹事。
如今,靠着吸收储物袋中那些杂色元石中的灵气,陈青牛修行速度无疑是极快的,体内元气团日渐壮大,这是很好的趋势,若是相安无事,他相信,在到达府城之前,他能让丹田中那一水缸的元气达到一片小池塘地步。
一向当机立断的他,这一次难得露出一丝犹豫。
“我,到底在想什么?”
忽然,当着金月儿和黄福二人的目光,陈青牛给了自己一巴掌。
“阿牛,你这是?”
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那一丝犹豫荡然无存,陈青牛并未立刻去回答金月儿的话,而对着黄福笑了笑道:“福伯,进城吧,不碍事的。”
黄福自然从陈青牛的举动中看出了什么,老眼昏花的双目中露出一丝异样神色,他似乎有些明白一向笑里藏刀的庄主为何这次在这个少年身上会付与一片真心了。
陈青牛说完之后便坐回了马车中,金月儿转头望来,他哈哈一笑,如实道:“月儿,我不该犹豫。”
那你就应该扇自己耳光?
这话,金月儿并未问出,但陈青牛自然还是要回答,陈青牛道:“还记得在北氓山腹地时吗?我做任何事,不管是生是死,只要是我想做之事该做之事,我便会去做,不管是慷慨赴死还是向死而生,我都会毫不犹豫。”
“随后,刘有财,刘志先,张辅之,我了解他们吗?不了解。我能确定自己一定能胜过他们吗?说实话,我都不确定,我与你讲过,对于修行世界,我所了解的并不比你要多上多少,所以,我才更加需要去经历,去成长,去记住发生的一切,从中判别,其实就和寻常武人走江湖是一个道理。”
“但,刚刚我犹豫了。”陈青牛露出一丝自嘲般的苦笑,“月儿,你知道吗?刚刚福伯说那句话时,我竟然有些畏惧了,脑中竟然生出了绕过去的想法。”
“这,是不对的。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有违我的坚持,更有违我所要走的大道。”
而至于真正因为什么,陈青牛并未讲出来,就比如他如今身怀数量可观的元石,已然生出了避祸修炼的心思,又比如亲人的死,让他有些惧怕遇事之后的生死别离了,更比如如今的他不了解很多事,心怀敬畏的同时,那颗冒险的心也有些失去本该有的血性和强大了,不过无论如何,这无数个什么里面一定有金月儿的存在。
这一点,无论是陈青牛还是金月儿,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也是正因为如此,金月儿也没有再去追问,谁说少年就该懵懂无知?她觉得陈青牛很老成,至少,不比她遇见过的大多数同龄人要差。
城门外,队伍排得很长,等得陈青牛一行人接受例行检查时,那个应当是队长级别的长脸汉子看见金月儿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不过,在看到陈青牛后,那丝神色明显有所隐藏。
“修行者!”
长脸汉子心中一惊,他本是这许城城卫副统领,虽还未真正踏入修行一道,但行伍出身的他,若单单论拳脚,寻常的江湖一流高手在他面前,也绝对走不出十个回合。
不过,这依旧不是他这些年在许城这种家族纷争甚是寻常的地方还能谋到如此肥差的根本,早年间,他投身军中,未立下大功,却犯过一次大过,在一次围剿敌国将士时,他放跑了一个身份颇为隐秘的敌国将领,而作为回报,那重伤的将领临走之前传了他一观气之法。
世间修行者,皆有一股气。
左右逢迎,趋炎附势,长年累月下来,长脸汉子无疑已将此观气之法用得炉火纯青,只是一眼之下,便看出了陈青牛修行者的身份,虽不能确定境界,但只要是修行者,哪怕是最为低下的炼气三境或者武人先天,皆非他所能应付得了。
长脸汉子立马抱拳,恭敬道:“小人不知是上仙驾临此处,方才斗胆,还请上仙恕罪。”
事实上,在长脸汉子以观气之法观察陈青牛时,陈青牛也引导出一丝元气在探查长脸汉子,听闻此话心中还是微微有些震惊的,此人明明只是个寻常武人,竟能洗澡了看穿他修行者的身份,果然,外面的世界,还真是藏龙卧虎。
陈青牛摆了摆手,颇为高深莫测的淡淡道:“不知者无罪。”
此话一出,长脸汉子已经是背心发凉,以他这些年的阅历,自然听得出来此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再不敢去看金月儿半眼,也不敢盘查吕林二人的马车和最后面胡言驱使的满载各种生活用度的马车,连忙然后那些欲要去盘查的手下退回,单手一扬:“放行!”
待马车缓缓驶过城门,金月儿这才有所猜疑道:“那人也是修行者?”
陈青牛摇了摇头,道:“只是个寻常一流武人罢了,不过……”
“他一个一流武人便能一眼看穿我的修行者的身份,和咱们那小小的的安庆县城比起来,这外面世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金月儿点头赞同,不过,她更在意的并不是那“藏龙卧虎”四个字,而是“咱们”。
几人进城后并未多做停留,而是依旧往南直行而去,这许城人生地不熟,进城之后四周又传来阵阵压抑氛围,众人并不想久留。
不过,当二人行去大半时,脸色便已然不早。
这许城,比之安庆县城俨然要大上不少,但真正让众人未在天色渐晚前出城的,还是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城中行路向来拥挤,哪怕众人走的是专门供马车驱使的道路,也亦然如此。
距离南城门不过两里左右,众人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三辆马车中并无什么珍贵或者隐秘之物,便任由那店家伙计牵了去。
一共三间厢房,陈青牛与吕林二人一间,黄福三人一间,金月儿单独一间。
虽然众人都知晓陈青牛与金月儿的关系,江湖中人也少把这种男女名分看得那么重,但二人依旧选择了分房睡。
其一,那自然还是二人未真正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更没有走过那一层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流程,金月儿虽不介意,作为一个有新时代灵魂的陈青牛更不介意,但二人依旧还是选择了保留那一层神秘。
其二,自然是陈青牛如今的年纪,他于外人眼中,不过十五六模样的毛头小子,虽然一板一眼都趋于老成,但他这一世的真实年纪不过十三岁零九个月,说实话,他还是太小了。
“小妹,这店虽看起来不像是黑店,不过有事就第一时间唤我们,一墙之隔,稍微大点动静,还是能听见的。”用过晚饭,进房间前吕不为叮嘱金月儿道。
却只是换来金月儿一阵白眼,道:“哥,你还真把我当那种刚刚行走江湖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了?你难道忘了,想当初,你妹妹我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好吗?”
“好了好了,月儿,快回房吧。明日一早,咱们就起程。”陈青牛道。
于是,众人纷纷回到房中。
…………
城中某处深宅大院内,一个身穿黑甲的汉子单膝跪在一旁,他身前站着三位一看就是那种长年身居高位的汉子。
两人对坐左右,一言不发,其中一人负手背对着长脸汉子,更是让只觉得心里有些惊慌。
许久过去,那负手而立的汉子猛然转身,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冷笑道:“李望,你一个一流武人,又是如何看出那少年是修行者的?莫不成,你其实也是一位修行者,这些年藏身我许家,另有图谋?”
名为李望的长脸汉子一听此话,脸上哪里还有半点血色,另一只弯曲的脚也是立马跪了下去,不停磕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随后,不敢有所隐藏的将早年经历一一讲出,又交出了那门观气之法后,见这位许家之主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过后,他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
事实上,还在房间中时,他就已经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个千百遍,一时的急功近利,没想到邀功不成,反而还将自己这些年藏得最为重要的吃饭本事交了出去,他又是何苦来哉。
“大哥,这观气之法是真的,我方并未运用内力感知,只以寻常肉眼去看,便看见了大哥二哥身上散发的淡淡元气。”见李望已离去,坐于左边的汉子忽然开口。
许家主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老三,你以为,那李望在咱们家当了这么多年狗,我还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当初他落魄逃来此处时,我便觉得此人有些本事,咱们许家与他们另外两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死伤无数,其中不乏先天武人炼气修士,也就更不用说那些还只是入流的武人了,可偏偏这李望,无论给他安排怎样的的差事,他总能逢凶化吉,一次两次是运气,但次次如此,可就让人不的不只是猜疑了,方才,我不过顺手敲打敲打他罢了,他其实不说出这与我等而言无半点用的观气之法我也会当放他安然离去。”
老三正欲来一句“果然还是大哥高明”时,坐于右手边的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阴脸汉子忽然道:“此事可以先放一边,方才他说之事,想必不会有假,大哥,老三,那年纪轻轻就已是修行者的少年,你们觉得,会是他们两家哪一家的手笔?”
“公孙家?”
身为武修的老三试探一问,和着两个哥哥比起来,一心醉心武道的他显然不太喜欢想那些复杂的事,如今许城中胆敢明目张胆与许家作对的除了那有着元海境巅峰修士的赵家,便是这拥有着好几位先天武修的公孙家了。
老二阴笑道:“三弟,如果那几个蛮子有这样的手段,你觉得咱们许城如今还能姓许?”
“二哥,莫不成,那少年是那姓赵的老不死请的援手?也对,如今赵家与咱们许家已是势同水火,前不久那老不死与大哥一战,中了大哥的追魂毒,在这个节骨眼上请援手,也不无可能。”
“我的追魂毒伤不了那老不死的根本。”
就在老三胡乱猜疑时,作为一家之主的老大这才开口道:“并且,我觉得那少年不一定就是冲着咱们许城来的,即便是,也或许并非是专程冲着咱们许家来的。”
“大哥呢意思是?”老三再问到。
老大冷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身为许城之主,有道友远道而来,我自然是要备薄酒以礼相待了,但另外两家怎么做,可就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了。”
说完,他转头望向右手边的老二道:“二弟,你知道该如何办了?”
老二阴狠一笑:“大哥放心,明日一早,那少年便会去那两家之一寻仇。”
“好!”老大爽朗一笑,“此事,便交与二弟你去做了,不过做时尽量把事情闹大点,最好是惊动巡城卫,切记,那些派出去的人不能有半个活口,不管他们死在谁手里,但绝不能活过今夜。”
随即,他又对老三道:“三弟,你立马下去带领巡城卫例行游查各大街小巷,但凡发现可疑之人,统统抓进地牢关押,择日问审。”
待二人离去,老大再次负手而立,背转过身去。
他面前,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画着一抹残阳染云。
从左边看,那残阳已是西沉之阳,深红色的光芒两年那朵云染成了血色,残阳如画。
从右边看,那残阳金光闪闪如朝出之阳,云朵遮住了金光万丈,正是一日之初。
一幅画,有两面。
一个人,或许不止两面。
一件事,更是有无数面。
许世全,便是他的名字。
万事万物,有万种可能,想尽周全,却无异于异想天开。
但许全觉得,他能做到,不管那少年是何来历,有何图谋,只要轻轻一试,便能知晓。
他让老二去做的事很简单,让人假扮赵家和公孙家之人去与那少年试探,如果可以,就杀上几个同行之人,因为李望说了,随后第二辆马车他未检查,但那女子不是修行者,那几个马夫不是修行者,所以,要杀几个江湖人,在别处许全不知道难不难,但在这许城中,无疑是很简单的。
若有人死,那少年必定会去寻仇,不管那少年去哪一家,与他许家目前都没有半点关系,但只要那少年去了其中一家未去另一家,一切猜疑,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而若是那少年两家都不去,一眼就看出这是他许家的谋划,那答案自然就更一目了然了。
成大事者,必定深谋远虑,顾全大局。
至少,许世全是如此认为的。
府州风云 第五章 夜袭
住进客栈之后,三间房门便再没有打开过。
陈青牛正在打坐炼化元石,林牧之自然不能在房间中练剑,被吕不为拉在一旁说了些既没营养也没意思的话后,二人便纷纷睡去。
夜已深了。
陈青牛睁开眼睛,手中的元石已然黯淡无光,哪怕如此,他也未将其随手丢弃,而是再次放入了储物袋中,其中已有数颗同样失去了色彩和天地灵气的元石,与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头形成鲜明对比。
黄福的感觉显然是对的。
陈青牛同样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修为越加精进,对于一些将会发生或者已然正在发生的与他有关的事,那一丝冥冥之中的感应便越是清晰,他感觉,今夜不会太过寻常。
显然,这也是在吕林二人睡后,他从修炼状态中退出孤身站在窗前的原因。
但凡大修行者,皆有趋吉避凶的本事。
如今的陈青牛自然还没达到那种心应天地的地步,所以,他只是在等待,出门在外,总是有一些事一些人会自己找上门来,不该来的必定不会来,该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客栈之外,两条阴暗巷子中,有两队人早已经蓄势待发。
这两队人素不相识,也从未有过半点交集,不过他们显然有着同一个目标,来自同一人的安排。
许家老二许世智,一个让许城内大多数人吃过苦头的男人,公孙家和赵家中人提及此人更是咬牙切齿,缘由之一,便是这许世智的手段。
就如此时,这两队人虽同样穿着夜行服,蒙着面,但哪怕是许城中任何一个江湖人,都能从这两队人身上找出他们所“代表家族”的证据,而显然,这些证据既不能一定能说明他们便是公孙家或者赵家之人,但却能让人不得不猜疑。
而这,便是够了。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其实,比大哥许世全说的来个死无对证要更让人相信。
许家三兄弟,老大许世全,老二许世智,老三许世武,看似同气连枝,那也是在对外之事上,实际上家族之中,还是多有心和面不和的时候。
所谓兄弟情深,那也不过是在外人眼里,真正如何,身为当局者的许世智更为清楚。
老大,坐着如今的许城城主之位,又是一家之主,向来追寻一个原则,大局,万事皆要两全才是最好。
只是,在许世智看来,世事又如何能两全其美,就拿今夜之事来说,就算那个少年修士最后真把火撒在了公孙家和赵家头上,他许世全就一定能与其交好?人家凭什么信你,就因为你让那莽撞的老三带一群城卫碰巧路过,然后碰巧又帮那少年缉拿了杀害同行之人的凶手?人家堂堂修行者,用得着你许世全如此多此一举?
当然,这些许世智都只是藏在心中,大哥许世全的希望同样是他的希望,这些年许城一直是三足鼎立的局势,虽然表面上是他许家为大,既有城主之位和朝廷正规城卫军,又有两个引气境巅峰修士和一个先天武人,但事实如此,他比谁都清楚。
且不说那公孙家老少三代人中足足有五位先天武人存在,就说那近些年才在许城崛起的赵家,就那元海境巅峰的老不死赵于安一人,便已然足以威慑整个许城,更何况,因为朝廷这方面,其实许家在江湖上的话语权很小,反倒是那另外两家,反而在江湖上已是如日中天。
再说到三弟许世武,那个汉子看似憨头憨脑,不过从小一起长大,许世智如何不知,这位走武修路子的三弟其实要比大哥许世全还要精明的多,什么大智若愚都不过是骗人的鬼话,许世武的城府,其实比他许世智也是当仁不让,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多时,两个黑衣人纷纷走到许世智身前,恭敬道:“大人,两队人已然部署完毕,随时都可动手。”
听了此话,一直面色沉重的许世智这才好了几分,他看了看天色,月黑风高,已然过了子时,此时若让那一众连名字都没得死侍出手,无疑是最为恰当的时机,若是拖延下去。
不过,晓是如此,许世智也没有立即发布命令,因为,不管他如何认为,今夜之事,都是大哥的主意,而他,则必须要等三弟许世武那边安排妥当后,这才能让手下这些人出手,否哪怕是事情安排妥当让那少年真个怀疑到了另外两家头上,若不能给他这位身为城主的大哥与之交好的机会,以这位大哥的脾气,那此事依旧只能说是前功尽弃。
等待,无疑是漫长的,而事实上却并未过去多久。
远处的巷子中火光通明,有马蹄声阵阵,许世智知道,时候到了。
只见其大手一挥,身旁两个黑衣人便纷纷领命下去,这二人,皆是半步先天境的武人,而许世智给二人的命令,便是在保证一定要完成原本任务时,还得保证那些手下中人今夜无一活口,就如同许世全对他许世智的命令一般。
见二人离去,空荡荡的巷子中许世智脸色逐渐冰冷了起来,这二人,其实并非他许世智的嫡系,而是大哥许世全手底下的人。
可是,两个半步先天的武人,哪怕在许家这样的家族中,也不过数十人而已,但大哥却是毫不心疼的拿出两个来送死,由此不难看出他那位大哥拉拢那少年的决心。
“莫不成,我这位大哥知晓什么我与三弟不知晓的事?”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
不过,想到这个问题的,显然不止是他一人,在许家一向以孔武有力不善谋划现身人前的许世武,其实早就已经想到了。
所以,他领着一众巡城卫看似在脚步不停向着客栈这边走来,实际上他走得很慢。
以他的聪明,自然知晓一些外人不知的事,就比如,那守城的侍卫副统领李望,其实是二哥许世智的嫡系。
大哥既然当着兄弟三人的面拿那李望开刀,其实,打磨打磨那个侍卫是假,真正想做的,还是提醒他和老二两人,这城中,没有什么事是他许世全不知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一个人,真能无所不知吗?
许世武手一扬,身后近百巡城卫纷纷停下了脚步。
许世武发令道:“便从此处开始搜起。”
一众巡城卫纷纷散开,向着周旁何处民居搜查而去,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搜查什么,也没人见他们真正查出了什么。
而客栈之外,那两队人已然不约而同纷纷潜入了进去,既然是伏杀,显然,这两队人都已经得到了的相当详细的情报。
他们目的相当明确,那就是陈青牛一行七人,能杀的,统统杀了。
所以,在同一时间,两队人同时踢开了两个不同房间的大门,不由分说,便冲杀了进去。
只是,无论哪一队人,在冲进房间的那一刻,都是微微愣了一下。
陈青牛等人的房间中。
吕林二人早已经醒来,事实上,二人本就未真正睡死,吕不为身为先天武人,自然有与陈青牛相同的感应,而林牧之,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吕不为看了眼早早就站在窗前的陈青牛道:“我说青牛,你不会早就知道会有这事,故意等在那里的吧?”
陈青牛还确实是在等,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显然有些失望,因为十数个黑衣人看似来势汹汹,实际上都只是入流境界的武人。
他找了个由头道:“你们处理吧,月儿只是一流武人,我去瞧瞧月儿那边的情况。”
说完,陈青牛翻窗而出,来到了客栈房顶,他并未真个去金月儿的房间,而是来到客栈最高视野最开阔处,一屁股坐了下去。
如今已是一阶灵修的金月儿,哪怕是和他动起手来,都不一定会处于下风,别说十几个入流境界的武人,就是来上几个一境修行者,都可能有来无回,他并不是太过担心其安慰。
他来到房顶只是想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暗中之人的影子,途经此地,夜宿客栈,一群手持利器的黑衣人突然闯进来,这俨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早有预谋的事。
见陈青牛走了,林牧之不由分说已然抽出了连睡觉都会抱在怀中的那柄普通铁剑,询问吕不为道:“吕大哥,怎么分?”
看着林牧之眼中的那丝战意,吕不为笑道:“要不都给你了?真好验证下你这时日练剑的成果?”
“好!”林牧之持剑,便反向那群黑衣人冲了出去。
留下一旁的吕不为有些脸色尴尬,自己这位兄弟难道天生就不会开玩笑吗?
再说黄福等人所在的房间。
当那群“代表着赵家”的黑衣人冲进房间时,只看到两个老头子竟然在和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划算喝酒,不知是那汉子真的技不如人还是两个老的老谋深算,汉子身前的桌子上,已然东倒西歪码放了数个酒坛子。
那汉子,好像是喝醉了。
所以,对于突然有人贸然闯入,那汉子似乎有些不开心,没等一众黑衣人有所动作,那汉子却反倒是如同一头野兽般向着这群黑衣人扑了过来。
好在,那汉子虽然武功不差,却只是二流武人的水准,这群黑衣人也就最开始被吓了一跳,很快,便将那汉子击退了去。
可是,就在众黑衣人击退借酒行凶的胡言时,黄福和朱岩章已然同时出手了。
一个是堪比一流武人的高手,一个竟然是真正的一流高手,甚至,哪怕比之他们的领头之人也不输分毫。
这两个老者和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同,每每出手,都是老练至极,直取要害。
这,已经有些让这群黑衣人震惊了,情报上称这三人不都是只是驱车的马夫吗,怎么会如此身手了得?
但想到这里,他们已然很是庆幸他们这一队人来的是这个房间不是隔壁房间,试想,三个驱车马夫都是如此身手了得,放在江湖上都算得高手,那那几个有资格坐马车的年轻人,岂不是个个都入了先天境?
其实,他们显然还是猜错了,入了先天境的只有一人,如今,就站在他们身后,堵在门口。
陈青牛借机离开,在林牧之独自拦下“重任”后,吕不为同样如此。
此时此刻,他斜靠在门口,摆了个颇为骚包的姿势,对着战斗中的黄福三人道:“福伯,章伯,胡叔叔,要侄儿搭把手吗?”
三人一听,既没外人,那是不给这飞燕剑庄少庄主半点面子,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你是要等我两个老家伙死了你才出手是不是?信不信回去我就给你爹打你小报告?”
吕不为摸了摸鼻子,有些苦笑。
这差距,似乎有些大呀,在那个还能不能成为飞燕剑庄未来女婿的陈青牛面前你三人毕恭毕敬,在我这个正牌少庄主面前你们就,我吕不为不要面子的吗?
事实上,他还真没要面子,哪怕不用三人说啥,他也已然出手。
没办法啊,人家陈青牛可是堂堂血狼,若无陈青牛,他们飞燕剑庄早就搬到那几百里外的北阳城了,能有那样的人做兄弟,他吕不为还能有啥脾气。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男人藏身于更幽暗的阴影之中,此人,便是许世智。
他如今这个位置视野极其开阔,又不容易暴露,更能一清二楚看清客栈中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一间房间中,一个手持长剑的青年如一道残影般在那队“代表着公孙家”的黑衣人中穿行,出剑极快,每一次出剑都只留下一道寒光,随后,便会收走一个黑衣人的性命。
他又看见,另一间房间中,那三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驱车马夫,竟然也是江湖高手,特别是那两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竟然比那个壮硕汉子还要强上几分,其中一个俨然不比大哥舍得下午血本丢出的两个半步先天境的武人要差。
不过,更让他震惊的还是那个突然出现在第二个房间中看似有些放荡不羁的青年,这青年,竟然是一位真正的先天境武人,只是随意出手,便将第二队黑衣人也尽数打杀。
事实上,许世智已经有些着急了。
他小姐的不是这两队黑衣人的死,他们会死,本就是必然的事,他着急的,是三弟许世武如今还未出现。
这,就有些脱离他们计划了,不管兄弟三人如何的面和心不和,但这终究是针对许城另外两家的大事,又是身为城主的大哥亲自谋划,此事已然有些偏离了掌控,若是三弟还不出现,那俨然与那青年交好的希望便会破灭。
不过好在,在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之时,沿途一路搜查的许世武还是带着一群巡城卫出现在了客栈外。
客栈只是个小客栈,大东家哪里见过如此阵势,早已经是吓得屁滚尿流,又送银子又说好话连声求饶:“官爷还望高抬贵手,小的万不敢私藏嫌犯!”
许世武哪里会听其半句,大手一挥,一众巡城卫便纷纷散开了去。
很快,那群黑衣人的尸体便被搜了出来,当然,跟着出来的还有陈青牛一行人。
许世武见这群人莫说折损,竟然没有一个人负伤,心中也颇为惊讶。但再惊讶,他还是要按照大哥许世武的计划演戏,厉声道:“这群黑衣人,可是你等杀的?”
若是以往,面对许世武如此语气,陈青牛自然会说那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但今儿个,他却仿佛已然知晓了许世武心思般并不回答,反而询问道:“敢问大人,可是知晓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来人!”许世武同样没有作答,对于陈青牛无视他问话他故意表现得脸色铁青,再次大手一挥,“将这群面巾扯下,仔细搜查,看看是否是我等追查之人。”
于是,这群黑衣人脸上的面巾陆陆续续被扯下,有几人因为头颅被林牧之斩断,光看人头确实看不出个什么,索性直接脱去了身上黑衣。
“咦,这人身上竟然有公孙家的家奴印记!”
“这是赵家特有的令牌!”
“大人,找到七个,正是上次城外行凶事件的嫌犯。”
忽然,几个侍卫将七具尸体拖到了许世武身前。
当然,不管是说辞还是什么,这些都是事先许世武安排好的,前面两句,为的便是那个无意,而后面嫌犯一事,才是主要,也是真事。
往往能让人心生猜疑的,不是你所看见的,而是那个无意。
许世武见到那七个尸体,因为陈青牛无礼而铁青的脸稍有缓和,对着陈青牛等人抱拳道:“诸位,方才是许某语气过了,这七人,皆是半月前城外连续行凶作恶劫杀了数十人后逃入城内的凶手,这些时日许某一直在全城搜查这些人,今日有消息称这群会在这客栈出现,这才……”
“无论如何,既然嫌犯已找到,今夜诸位出手将这些人打杀之事,当是侠义之举,方才许某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许世武哈哈一笑:“毕竟此事说到底还是许某办事不利,否则如何能让这些宵小之辈蒙混入城。”
陈青牛同样笑道:“那既是如此,许大人,我等可否还要随你走上一趟,做些口供笔录?”
“不必不必!”许世武摆了摆手,“若英雄之举还要被如此对待,客栈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岂不是显得许某很是没肚量?不过……”
“这些尸体许某还是要带走的,方才我手下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一些线索,必须带回去仔细严查。”
陈青牛并无多言,拱手道:“许大人辛苦,告辞!”
当许世武带着一众身穿黑甲的巡城卫离去,客栈之中早已经炸开了锅。
“原来数日前城外那事的嫌犯真藏在咱们城中。”
“是啊,没想到今夜还出现在咱们这间客栈里,要不是方才那几位高手,恐怕咱们今夜就……”
“话说你们刚刚听到没,那些黑衣人中竟然有大半都是公孙家和赵家的人。”
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听着身后那些江湖人的议论纷纷,陈青牛忽然笑着问其余几人道:“今夜的事,你们怎么看?”
吕不为是陈青牛以外第二个有所感应之人,他当然明白陈青牛的意思,只能无奈耸耸肩道:“那只能说是无巧不成书了。”
是啊,无巧不成书,余下众人如何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府州风云 第六章 反击
众人自安庆县城离开之前,飞燕剑庄大小事务都是吕不为在处理,所以,虽然这位少庄主口中说着无巧不成书,但在场谁人都听得出来,这,其实是反话,真正情况,显然是有人要密谋加害他们。
初到许城,便是巧遇嫌犯行凶,此事若无人安排,那他们一行人的运气会不会也太好了的几分。
可到底是谁人要针对他们呢?
公孙家?赵家?
无论是方才那些巡城卫的查探还是周围那些江湖人的私底下议论,那些黑衣人的身份都已经水落石出,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因为打斗过后两个房间中满是血迹,客栈已经给几人另行安排了房间,哪怕是金月儿,亦是有此待遇,这个世道,江湖人不行凶作恶就已经不错,能像陈青牛等人般为民除害的江湖人,已经极少。
其实真正原因唯有这位客栈大东家心里最清楚,这几位的身手很高,高到哪怕放在这许城三大世家中,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虽不敢心生拉拢之意,但仅仅只是些许讨好,他还是敢的。
虽然客栈依旧给开了三间厢房,但众人此时俨然挤在一间之内。
站在一旁的林牧之道:“那些人的身手全都在二流武人之上,其中有一人,若单论武功,其实并不输我。”
而至于为何他同样能一剑抹了一个武功与他相差不大的武人脖子,他并没有多讲。
吕不为笑道:“所以啊,那还真巧了,那些出现在福伯他们房间的黑衣人,武功也差不多是这个境界。”
“那,究竟是何人要加害我们?”金月儿虽未曾见过那些黑衣人活着时的样子也未参加战斗,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她却见过。
黄福道:“二小姐,此事,或许与这许城三大世家脱不了干系,不过究竟是否是那公孙家和赵家在背后作梗,尚且还不好说,我觉得此事陈公子想必应该是知道什么。”
据吕不为说,他和林牧之二人醒来时,陈青牛便已然等在了窗前,随后,陈青牛说要去金月儿的房间,却是从房顶下来的。
于是,众人皆望向房间中那个一直静坐在那里淡然喝茶的少年。
对上众人的眼神,陈青牛只得放下茶杯,淡淡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客栈房顶上,我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要么是那幕后之人对这许城极为了解隐藏颇深,而要么,其实他不用守在一旁,也能确定这些黑衣人会为其卖命。想必大家也已经看出,不管是那些黑衣人中有公孙家和赵家之人的身影,还是那些巡城卫缉拿嫌犯来得如此是时候,这件事,想来都和这许城三大世家脱不了干系,可真正是哪一家所为或者是三家都有参与其中,我们一没物证二没人证,对这许城更是人生地不熟,所以很难查出,不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青牛猛然站起,双目清明却隐含一丝凌厉之色,冷冷道:“既然他们想跟我玩玩,那行,我就好好陪他们玩玩,许城三大世家,果真是好大的名头,我陈青牛虽不是什么大修行者,但这些人要想在我头上动土,那就莫要怪我血狼陈青牛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于这一刻,不管是光黄福三人还是吕林二人都从陈青牛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杀气,虽然这丝丝杀气并非针对他们,但他们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陈青牛,心中定然是极度愤怒的。
可是,他为何又会如此愤怒呢?那些黑衣人并未得逞,在座之人,除了胡言受了些轻伤外,皆是毫发无伤,他最在意的金月儿更是自始至终未遭到任何伤害,这个少年,为何会如此的义愤填膺。
当然,对于众人的异样目光,陈青牛并未解释,对以众人,他只是报以一丝歉意般的微笑,道:“诸位,我们的行程,可能又要延后了。”
对此,无人有半点意见。
待众人散去,房间中便只余下了陈青牛与金月儿二人,从陈青牛方才的神态中,金月儿自然看得出来陈青牛是真怒,可是,她同样不知陈青牛为何会如此生气,这样的陈青牛,似乎和她记忆中那个温和的陈青牛有些差距,甚至有一点少年被人打了脸丢了面子就一定要打回去的赌气嫌疑。
“阿牛,你的决定我自然会支持,可是,方才你怎么突然……”
“突然那么生气?”
陈青牛笑着反问,可是,无论怎么去看,此时此刻的他还是那么的温和,又问到:“月儿,我若说方才我并不是生气,你信吗?”
金月儿点了点头,相处久了,她自然能感受到陈青牛的情绪。
“哎,也就你会信我。”陈青牛摇了摇头,叹气道,“其实,我真不是生气,而是一时想通了一些事。”
金月儿问:“何事?”
“名!”
与陈青牛确定了关系后的金月儿难得在陈青牛面前皱起了眉头,在她的记忆中,至少数月相处下来,陈青牛绝非是那种贪图名声利益的寻常江湖人,否则,就以陈青牛在安庆县城打下的血狼之名,哪怕是当时盘踞了安庆江湖多年的飞燕剑庄和铁拳帮也不得不对其以礼相待,甚至义父更是暗中伸出过橄榄枝招揽,可陈青牛在意过吗?显然没有。
对上金月儿的目光,陈青牛自然明白这个肯心甘情愿为自己去死的傻丫头心里在想什么,他苦笑道:“月儿,我说的这名可不是什么美名,而是恶名,就如血狼这样的恶名。”
“此处,乃是我们离开安庆县城后途经的第一个大城,便发生了如此变故,不管是将我们当成待宰的肥羊也好,还是另有原因也好,说到底,还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才出了安庆县城地界三百余里,此后去往府城的路,还有千余里,若是每到一城每过一地都有人心怀鬼胎,那我们这府城之行,可就不是我沿途赏赏山河风景那么迟上几天了,天晓得我们何时能到府城,又到不到得了府城。”
“那你的意思是……”陈青牛说至此处,以金月儿的聪明如何还不明白。
陈青牛接着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别人要打我,骂我就打回去,打到他怕,打到他听到我的名字,就生不出半点歹意。”
“所以,我觉得今夜之事不管是不是偶然,不管是这许城三大世家哪一家所为,其实看似是别人对我们心怀不轨有所图谋,但于我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呢?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湖上什么传得最广,不是美誉良行,传得最广的,便是这恶名,而江湖中人,茶余饭后,也喜欢听这些。”
“我的意思就是,我要血狼陈青牛之名,我们走到哪里,便传到哪里,我要沿途那些有可能或者已经准备对我们动歹心的家伙好好听听,得罪了我血狼陈青牛,将会是什么下场。”
如此言语,听似有理有据,但实际上已经有些极端。
陈青牛知道,金月儿同样知道,但这个懂事的女子并未去评判好坏,她觉得,陈青牛愿意告诉她,其实就已然足够。
然而陈青牛既然明知此举已然有些入魔却依旧要一意行之,真的是他成为修行者后就不将世俗寻常人命放在眼里,就觉得天上地下就他陈青牛最大吗?
其实不是的。
今夜他如此生气,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并没有与金月儿讲出。
事实上,他是怕了。
因为刘有财,家破人亡,今世父亲被杀,大哥二哥被杀,此事,他记在心中。
又因为刘志先,老六阿七化作阴魂厉鬼,到最后更是因为百鬼幡的破碎落了个魂飞魄散,对于生离死别,他如何不怕。
当然,真正让陈青牛这个异世来客,曾经从未对此方世界有半点归属感的灵魂,会心怀畏惧,心生患得患失的,还是金月儿。
那一夜,他突破在即,因为一时自私不愿意放弃那来之不易的突破机遇,若不是道人陈二狗的出现,如今眼前这个女子,如何还能活着站在他面前?
所以,那一夜,他可以为了金月儿残杀数百江湖高手,而如今,他也可以为了众人今后的安慰,去和这许城所谓的三大世家掰掰手腕。
今夜来的都是些江湖人,所以众人可以安然无恙,若是以后来的是修行者呢?他陈青牛已然能斩杀张辅之那样的御风境大修士,自然无惧,可不代表他身边的这些人不惧,金月儿,林牧之,吕不为,一个是他的心爱之人,两个是他的兄弟,还有黄福朱岩章胡言这些待他陈青牛如晚辈的寻常江湖人,面对强大修士,哪里来的自保之力?可既然这些人都在他陈青牛身边,他便觉得,他需要做点什么,至少,得保证他们的安危。
恶名如何?美誉如何?
陈青牛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所在意的,唯有他在意之人,在意之事,仅此而已。
…………
显然,有许世武这个许城城卫大统领镇压,昨夜之事,并未真个在江湖上扩散开来。
陈青牛是修行者的身份已然能够确定,毕竟,在许世武带领一种巡城卫出现在客栈时,与之接话的并不是那打杀了数十位黑衣人的两个青年,而是陈青牛这个少年,身份高低,许世武一眼便能断之。
清晨时分,有藏身于城中的探子传回消息,陈青牛一行人,并未出城,而是向着公孙家所在去了。
“妙,大妙啊!”
家主许世全展颜大笑,原本他以为昨夜之事已然败了大半,毕竟,那个少年修士身边之人无一人伤亡,哪怕知道了他派出去的那些黑衣人代表着公孙家或者赵家,但既无血海深仇,便不一定会出手。
若不出手,他圈养了多年的数十个死士就这么死了,对他而言,便是极大的打击。
可显然,那少年并非忍气吞声之辈,一大早上便领着一众同行之人去了公孙家问责,如此做法,正和他心。
许世武在一旁一如往常般故作不知道:“大哥,据下面人报,那少年出了客栈后便直接问了公孙家所在,径直而去,莫不成大哥你昨日猜测不假,那上面真是赵家那个老不死的元海境赵于安请的援手?意在替其对付咱们许家?”
“此事还不能定夺,”笑罢过后,许世全微微皱起了眉头,反问一旁的许世智道,“二弟,你觉得呢?”
许世智虽然心中暗骂老三明明是唯一一个与那少年打交道的人却还在这里装傻充愣,嘴上却道:“大哥,我觉得此事并不像看上去这么简单,那少年,或许只是途经此地,并不想参和进咱们许城三家之间的争斗。”
这,其实是他昨夜远观陈青牛一行人之后的心中猜测,那样的行色匆匆,显然不太可能会是为了许城里的明争暗斗而来。
“呵呵,或许……”
听了许世智的话,许世全却是冷冷一笑,道:“二弟,你觉得,咱们许城如今局势,以后这许城到底还能不能姓许,这个或许二字,我们如何敢放任不管?”
“二哥,我也觉得大哥所言不差,不管那公孙家还是赵家,不管是修士还是武修,只要再多出一位一境中期之上的人,我们许家,便再不能压其分毫,若是他们此时野心再大点,要吞了我们许家,虽然有朝廷这一层关系在我们不怕,但必定会伤及根本,给了另一家可乘之机。”许世武同样道。
许世全微微一叹,道:“三弟所言极是,二弟,你负责家族内外大小江湖事宜,其实咱们许家如今的情况你比我这个家主更为清楚,这个或许,我们真不敢放任不管,昨夜之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上一试,如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昨夜我许家数十死士身亡,那少年修士身边无一人伤亡,今儿一早便去了公孙家,此举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说说了吧。”
许世智也不再多言,事实上,他依旧觉得此事不妥。
昨夜,他于暗中窥视,那个在黑衣人出现后便跃上房顶的少年,左右环顾的姿态做不得假,上楼,是因为那少年对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一无所知,环顾,则是因为那少年想找出点什么。
若那少年是公孙家或者赵家暗中请的人,那显然,昨夜那已是修行者的少年不会如此举动。
许世武又问到:“大哥,那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许世全冷冷一笑:“自然是让下面的人紧紧盯着,毕竟,那少仅凭借一人和随行的几个江湖武人要真想搬倒公孙家这一棵大树显然不太可能,不过,闹出一些事显然是没问题的。等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不管赵家出不出面,我身为许城之主,都要去好好会会这少年。当然,赵家无人出面更好,说明二弟这一次赌对了,咱们自然要想方设法将其招揽,若是赵家出面了,那到时候就看那少年怎么选了,毕竟,赵家能给他的,我许家同样能给,一个十五六年纪的修行者,好,好啊!”
“大哥英明!”
许世武,再次拍起了马屁。
…………
公孙,许城三大姓之一,在这英雄辈出高手沉浮如浪淘沙的江湖中,百年之前,许城还不姓许,公孙二字,在江湖中也无人问津。
但是,短短百余年间,这公孙家族便已然列入了许城三大世家之一,其中原因,便是其家族中老中青数代,尽然有整整整五位先天武修,如今家主,正是不过刚到虎狼之年的公孙震。
而今日,已是堂堂先天中期高手,相当于引气境修士的公孙震,算是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清早的,便有几个江湖扮相的人打进了府中。
这几人,一个少年,看上去斯斯文文,很是温和,从没出过手。
一个美貌至极的妙龄少女,紧紧跟在那少年身旁,同样未出手。
出手的,是那两个持剑青年和两个老者与一个汉子。
那两个老者和那个汉子武功不差其中两人已是二流武人巅峰,哪怕是府中那些初入一流武人的江湖门客,也非是这二人的对手,而其中一个老者显然更强,已是一流武人巅峰,若非这老者年岁实在是太大俨然已无先天希望,说不定,早就已经入了先天。
可是,这三人,他其实依旧为看在眼里,毕竟,武人就是武人,不入先天,不踏足武道之境,再强,没有凝聚出内力,也不过只是寻常人。
他所在意的,还是那两个用剑青年。
其中,那穿着颇为华贵锦缎的持剑青年,不出意外,已然是一位真正的武修,每每出剑,剑上便会散发着淡淡内力波动,虽不强大,但连绵不绝,寻常入流武人根本抵挡不住。
只是,令他奇怪的,还是那个白衣的青年,已然跻身先天境界多年的他一眼便可看出,那白衣青年并未踏足先天境界,可是,晓是如此,哪怕是他,也看不清这白衣青年的出剑。
一个字,快,快若闪电,杀伐果决,每每出剑,便要取走一个门客的性命。
在公孙震到达之前,俨然已经持续了片刻,公孙震大手一招:“一群没用的东西,都退下。”
随即,他望陈青牛等人,冷冷道:“诸位身手确实不凡,我已经见了,可诸位闯我族中,杀我门客,是为何意?”
“今日,不管你等有何来头,都必定要给我公孙家一个交代!否则,杀无赦!”
府州风云 第七章 公孙
“交代?”
见公孙家族一众江湖门客纷纷向一旁散开,吕不为几人也不再出手。
陈青牛往前几步,与公孙震遥遥相对,微眯着眼睛笑道:“这位想必便是公孙家主了,久仰久仰!”
“就是不知,公孙家主想要怎样的交代?像是这样的如何?”
言罢,巨大的狼灵虚影猛然将陈青牛包裹,下一刻,他以肉眼难以不准发的速度冲出,如一头真正野兽般在庭院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停下时,已便会有数个公孙家侍卫门客被其直接残杀。
“你……”
公孙震脸色早已经铁青一片。
这几个人,他素不相识,却是一大早就闯杀进了他们公孙家,不由分说,不提缘由,这短短片刻,已然杀了家族中数十位江湖门客。
这些死去之人虽不姓公孙,但在如今三家已势同水火这个节骨眼上,这些江湖门客比之那些家族子弟俨然要更为珍贵,这些人,都是公孙家的中坚力量。
“我?我叫陈青牛,公孙家主也可以称呼我为血狼!”
血狼,陈青牛。
如此陌生的一个名字,却在下一刻,深深印入了在场之所有人的的心中。
“我管你血狼血虎,胆敢来我公孙家撒野,死!”
见陈青牛得寸进尺,没有半分要低头的意思,公孙震再不等待,悍然出手向着陈青牛冲来。
身为一家之主,他知道他若是再隐忍下去,只会有更多家族中人命丧于此,他早已经看出,这少年,俨然是一位修士。
陈青牛默不作声,有狼灵之力加持,若单单角力,哪怕是先天后期的武人他也并不畏惧。
下一刻,巨大的狼影和公孙震猛然撞击在一起,强大的气浪如狂风般卷动着周围的一切,草木陈设,皆被吹散了去,吹得这些武功只是入流的武人连睁眼都觉得颇为困难。
可是,哪怕如此,周围之人也没人愿意闭上眼睛,因为,这无疑是他们中大多数人此生见过的最强一战。
伴随着体内元气日益壮大,陈青牛施展兽灵神通所凝聚的兽灵俨然已经越来越由虚转实,如今的狼灵虚影,早已经不再单纯的只是一片简单虚影,身体上是一层如液体般的元气膜,一根根狼毫也衍化了出来,一双狼目神更有神,比之之前,已然更加的活灵活现。
公孙震,并不是第一次和修士交手,他也知道但凡修士,都会一些神鬼莫测的诡异法术,可是,他觉得眼前这少年和他遇到的其他修士有很大不一样。
初次交手下,公孙震在爆发出强大内力的同时,也很是心惊。
那头俨然是法术凝聚而成的巨狼虚影,若单纯比力道,竟然比他这个打熬了数十年体魄的纯粹武修还要强,方才还好第一时间在拳头上凝聚了内力,否则,方才拳爪相触的那一刻,他整条胳膊都有可能毁去。
气浪散去,二者分开。
有狼灵护体的陈青牛巍然不动,反观公孙震,却是一连倒退了数步。
武修中期。
这是初次交手后,陈青牛对公孙震境界的判断,当然,若对方有所隐藏,那便另说。
不过,不论对方什么境界,他今日既然来此,都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他就是要打,打到这所谓的许城三大世家提到血狼陈青牛几个字就心生畏惧,打到那些沿途还想对他们一行人心怀不轨之人,起歹心前先掂量掂量,是不是能够招惹得起,打到血狼二字,传遍大小江湖,最好是传到那些修行者耳中去,我陈青牛,要打杀同境修行者,如探囊取物。
江湖上的事传播速度快得惊人,这一点陈青牛深信不疑,当初他杀了刘有财后不出半晌,金月儿便已然收到了消息,由此可想,若他今日虽不说将这许城三大世家连根拔起,就是每一家都这么闯上一趟,消息便会从那些江湖人口中铺天盖地传播出去。
安庆县城显然还是太过偏远,走出了足足将近三百里路才遇见这第一个城池,但从这许城开始一直到往苍北府城,远则相隔百里,近则相隔数十里,便会有一座人城,这些,是沿途中茶余饭后与黄福三人闲谈时得知的。
而正是如此,消息的传播速度只会更快,陈青牛要的,便是这个快字。
所以,见林公孙震退去几步后,陈青牛没有给对方半点喘息之机,控制着狼灵虚影再次冲出,兽吼连连,震慑人心。
“你……”
若说有着一家之主肚量的公孙震前一刻只是变了脸色,那此刻的他,俨然已是勃然大怒。
“冥顽不宁,真当我公孙家是软柿子?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面对向着自己冲来的那头巨狼虚影,初次交手后并未占到丝毫便宜的公孙震没有半点避退之意,而是摆出了一个拳架。
只见,公孙震摆开拳架之后,一股磅礴至极的内力便散发了开来,拳势越来越快,从如风到如惊雷闪电,不过短短两个呼吸,在陈青牛临近之前,便已然彻底成型,双臂化作八臂,虽是其速度过快留下的幻影,但每一臂所摆出的姿势都不尽相同。
“来得好。武技,八臂搬山!”
此武技,既是他的成名绝技,也是公孙震最为强大的攻击,曾经,不过初入先天中期的他靠着这一式武技,硬是生生将一位引气境修士打得丹田破裂。
可是,面对已然施展了武技的公孙震,陈青牛衍化出的狼灵依旧是一爪拍下。
这,倒不是陈青牛托大或者没有其他的攻击方式,而是,他欲立威,欲将血狼之名传出,便要尽量简单直接,因为他知道,真正让人畏惧的强大,并不是你施展多少招式才杀了一个强者,而是一个强者仅仅施展了一招便杀了多少人。
如今的他,要的便是此效果。
不过,看似托大,实际上陈青牛却很是小心,经历了一场场与妖兽与人的生死战斗后,对于危险他已经能提前有所感知,如今公孙震的这一式武技,便让他隐约感到了一丝危险,所以,狼灵那拍出去的一爪看似寻常,实际上陈青牛已然在那一爪上注入了他如今体内元气的近三成。
三成虽然听起来不多,可别忘了如今的陈青牛早已经不是当初对战刘志先时初入引气境的状态,他如今体内元气浑厚无比,三成之量,就已差不多有一水缸之多。
事实上,他本可以注入更多元气,但此时此刻那拍下去的狼爪已然实化犹如真正狼爪,俨然到了狼灵所能承受的极限。
“轰!”
方一接触,便是一声巨大的震动。
狼灵虚影一爪犹如从天而降猛然拍下,公孙震举拳相迎,八臂挥动之间,有风雷之势,迅猛异常,以渺小凡人之躯,竟是生生将那有如其人宽大的狼爪生生抗下。
陈青牛既不能控制狼灵再往下压,公孙震举拳抵挡,也不能将狼爪震开分毫,二者初触间竟是未分胜负,谁也不能奈何谁。
画面,便仿佛就这样定格在了那里。
可晓是如此,公孙家众人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欣喜,陈青牛一行人很强,方才的战斗中他们深有体会,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少年,竟然更强。
公孙震身为家族之主,虽然在公孙家不是最强的一人,但武道修为在家族五位先天武修中已然能排进前三,哪怕用出了武技,也依旧不过与那少年平分秋色,这如何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显然,身为当局者的公孙震更是深有体会,如今的他很是吃力,却不敢有半点松懈,那巨大狼爪如泰山般沉重,哪怕他施展了八臂搬山这样强大的武技也是不能撼动起分毫,就更不用说将其打碎了。
这个少年,究竟有何来头?
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起初,他以为陈青牛是另外两家请的援手,意在给他公孙家一个下马威才会如此不由分说闯府行凶,可如今看来,这里面的缘由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样的少年,莫说他们这区区许城三大世家,就是一些真正的家族,也不一定能请得起,毕竟,如此年轻的一位强大修行者,哪怕是放在府城中一些势力中也绝对算得天才之物,又何以会被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抛出的橄榄枝打动?
可是,哪怕如此,就应该任由其这般在家族中逞凶,任由其和他一众同伴打杀了那么家族门客后,自己这堂堂公孙家族一代家主反而还要向其低头,任其扬长而去吗?
不能!
公孙震在内心告诉自己,无论是于心,还是于他如今的家主身份而言,他今日,都不能服软,甚至,还要将这少年留下,甚至是打杀,否则,他何以去面对公孙家那些列祖列宗的英魂。
“杀!”
一声怒吼,公孙震体内内力再一次爆发,显然,这一次,他所爆发出来的内力比之方才要强大了不知几何。
“八臂抱山拳,给我破啊啊啊……”
公孙震那抗住狼爪八只虚幻手臂猛然同时松开,而就当狼爪下压时,那八臂再次挥舞开来,化作八个拳头朝着狼爪猛然击打而去。
这一次,声势巨大,在其内力加持之下,每一拳挥出,不仅速度已成幻影,连力量都大了不知多少分。
击打在狼爪之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巨响,竟是生生让狼爪往上抬了几分,甚至,狼爪之上,已然开始出现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龟裂痕迹,陈青牛以元气凝聚的狼灵,竟然有被打散的趋势。
这,哪怕是陈青牛也未曾料想到的,而对于武修,也这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其强大之处,竟然能凭借单纯的肉体凡胎和他衍化出的兽灵神通相抗衡。
感受着狼灵神通上传来破碎之势,陈青牛低声道:“虽初次见面,我所作所为也确实有不讲道理,若是以往时候,陈某说不定会坐下来与你就事论事,但今日……”
“不行!”
说完之后,陈青牛散去狼灵,衍化出一头巨熊虚影,比之方才的狼灵更是庞大几分。
天地万灵,各有所长,而熊灵之力,赋予陈青牛的便是力量与强度加持。
陈青牛一巴掌虚拍而下,熊灵伸出巨大的熊掌同样拍下,与依旧在施展武技的公孙震一接触,后者便被一熊掌拍得跌趴在了地上。
其实,陈青牛已然有所留手,否则,公孙震就不是趴在地上这么简单了。
被陈青牛衍化的熊灵一巴掌拍得天旋地转的公孙震过了整整三个呼吸才缓过劲来,勉强支撑起身体站起,望着陈青牛迟迟没有开口。
他知道,若只是单纯比试,他已经输了,对于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半个呼吸甚至是眨眼之间便能决胜负甚至是分生死,方才的三个呼吸间,眼前少年已然能杀他数十次。
公孙震盯着陈青牛,面色阴沉:“你,究竟是谁?又究竟想干什么?我公孙家,到底是何处与你交恶了,需要你这样的大修士亲自出手,来我家族府邸行凶?”
“这就不打了吗?”
可是,公孙震一连三问,换来的唯有陈青牛一句不屑的冷嘲:“若许城三大世家只是如此不堪一击,那就当陈某打扰了,呵呵,公孙家,不过如此。”
说完,陈青牛收了神通,负手转身,便要离去。
“你……”公孙震捂住心口,被陈青牛这一句话气得不轻。
可是,这少年说的是许城三大世家,而不是他公孙家族,莫不成,这少年并非只是针对他公孙家而来?
此疑问,公孙震没有再去问,因为他知道,败者是没有发问权力的,就如同方才。
但这个少年,今日大闹家族,其随行同伴杀了数十个家族门客,那些门客虽然都只是寻常的江湖武人,虽然也毁不去公孙家百年来的根本,但人活一口气,家族,同样如此,若是任由这少年行凶之后嘲讽一番后还能大摇大摆离去,往后,公孙家还拿什么去吸纳那些江湖高手投奔,又如何能与另外两家抗衡。
“你不能走!”
“小友,今日,你不能走!”
“在我公孙家撒野,还想走?真以为你是修道者,我们这些习武的就拿你没办法?”
在公孙震开口之时,院子一边,还有另外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四人,两个老者,两个青年,每一个,都是先天境界的武修,而这,便是公孙家族的底蕴,也是公孙家族能成为许城三大世家之一的根本。
见缓缓走来的四人,公孙震既是欣喜,也有些苦涩,对着几人招呼道:“太爷,三叔,林弟,小全。”
一个老者拍了拍公孙震的肩膀,示意其无需如此,安慰道:“方才你与这小贼对斗我们已经看了,阿震,这些年你一心打理家族事务,所以对于武技修炼才有所怠慢,此事错不在你。”
“是啊,大哥,你方才施展武技内力消耗太多,便在此恢复吧,这小贼,让弟弟我来收拾就是了。”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长发青年,扮相粗狂中带着一丝温和,俨然就是公孙震口中的林弟。
公孙林伸手一指陈青牛,冷笑道:“小子,在我公孙家族撒野后就想这么离去,你把我公孙家族当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青牛其实在这几人说话之际就已经停下了脚步,事实上,这几人一直藏于人群之中他是知道的,他,本就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离开的意思,他如此做无非就是一个原因,将这几人引出。
见陈青牛已然转身,金月儿拉了拉他。
陈青牛对之报以温和微笑,道:“无妨。”
陈青牛往前几步,吕不为和林牧之二人同样如此,这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江湖武人,方才一对一,因为相信陈青牛,他二人可以袖手旁观,如今看这架势是要群殴了,他二人虽然同样相信陈青牛,却不能不管。
陈青牛还未开口,吕不为便撇嘴调笑道:“哟,大的打不过,这老的小的都出来了呀,这是要打群架吗?不过,这还真不巧了,吕某正好手也痒了,方才杀那些只是入流的酒囊饭袋杀到手软也解不得痒啊。”
“你……”公孙林显然被吕不为这句话气的不轻,一旁老者却是拉住了他,对其摇了摇头。
那老者,俨然就是公孙震口中的太爷,也是如今公孙家族辈分与武道修为最高之人,先天后期高手,一身内力浑厚无比,武技八臂搬山早已经施展的出神入化。
此刻,他望向陈青牛,古井无波道:“少年,今日之事,我公孙家需要一个交代。”
陈青牛只是淡淡道:“我兄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如此,那唯有打上一场。
陈青牛话音一落下,吕不为早已经提剑纵身向前,林牧之虽慢上其一步,身法速度却比之已是先天武修的吕不为更胜一筹反而是第一个出手之人。
吕不为的对手是方才说话的公孙林,林牧之的对手便是四人中最为年轻的那个青年。
陈青牛未动,两个老者同样未动,方才陈青牛与公孙震的对战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自然知晓这个年纪最小的少年反而才是这几人的主心骨,也是这几人中战力最强的那人。
他们皆看得出来,在对战公孙震时,陈青牛其实并未动用全力。
府州风云 第八章 妖影
那边的战斗俨然已经渐入佳境,吕不为对战公孙林,二者同为初入先天境的武修,虽然招式武功不同,但一人使拳一人使剑,皆有内力附加其上,所以你来我往之下,也不过平分秋色。
不过,令所有人震惊的还是那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林牧之,显然还只是个未入先天境的一流武人,却能够和家族里这位最年轻的先天武修打得你来我往,甚至隐约间还压了一头,这就让所有人无法理解了。
陈青牛与两位老者对视,并未直接出手。
这两位,一人名叫公孙裘,正是方才与陈青牛要交代的那位老者,另一人,名为公孙财,俨然便是公孙震口中的三叔了。
二人皆是数十年前便踏足先天武人境的真正高手,其中公孙裘,不仅在公孙家族内辈分最高,战力同样最高,数年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已经踏入了先天后期境界,哪怕是放眼整个许城,论战力也能排入前三甲之列。
一门五先天,这,才是公孙家能从一个寻常江湖家族跻身许城三大世家之一的真正原因,五位先天高手同出,其战力之强,可见一斑。
短暂的调养之后,公孙震在服用了一颗恢复内力的丹药后同样缓了过来,他本就未曾受伤,如今内力恢复之下,也已是巅峰状态,如今,公孙家三位最强之人,已然摆开阵势将陈青牛彻底包围。
陈青牛今日来公孙家摆明了就是不讲道理,显然,对方也不太想和陈青牛讲什么江湖道理,要群起而攻之。
少年依旧负手而立,陈青牛并未去看一旁的战斗,原因很简单,吕林二人先前相信他,他也同样相信二人,此刻的他,只是淡淡转头看了眼身旁三人,随后,将目光望向金月儿和黄福三人那边,遥遥道:“月儿,去外面等我。”
“哼,在我公孙家撒野还想走?”
“这几人只是入流武人,兄弟们,大家一起上。”
见家族五位先天高手一同现身,那些原本躲于一旁的公孙家子弟和门客纷纷发难,瞬间便将金月儿等人围住。
陈青牛依旧未动,而是望向三人中最年长之人,也就是公孙裘,他知道,像这种江湖家族之中,辈分与武力同样重要,便道:“放他们离去,陈某不想杀人。”
若非三人都见过陈青牛方才的出手,知晓眼前少年能够运用体内元气衍化巨型野兽虚影进行大范围攻击,就以陈青牛如今的处境说出这句话,三人定会笑话陈青牛是患了失心疯。
但此时此刻,三人脸色同样沉重,显然有些犹豫,对于陈青牛凝聚的野兽虚影,他们三个先天高手是不怕,可若是这少年等下战斗中有心对一旁那些寻常武人出手,这些人能拿什么来抵抗?
短暂犹豫,心头已有决定,公孙裘苍老的声音响起:“让他们离去,你们,也退远些。”
“阿牛,其实我……”
金月儿还想说什么,却被陈青牛一语打断:“月儿,相信我,这里我能处理。你跟福伯他们去外面吧,福伯,劳烦你们三位了。”
“二小姐,走吧!”
哪怕再不情愿,金月儿也只能咬咬牙跟着黄福三人离开。
其实她想说的是如今的我也能帮你的,可显然,陈青牛并不愿意她出手,而其中原因,陈青牛也与她讲过,陈青牛并不希望她灵修的身份暴露,所以再不情愿,也还是跟着黄福三人去到了院外。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无论是黄福三人还是不远处的陈青牛,都看见了金月儿的那一丝失落和失望。
“唉……”
对此,陈青牛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金月为何如此模样他岂能不知道,那个女子,其实一直想变强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如今已然变强了,却依旧只能躲在他身后,这让金月儿如何不难过。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年轻道人陈二狗提到灵修时三缄其口,以陈青牛的谨慎自然不难猜出这所谓的灵修显然有异于前三种修行者,在没有真正弄清楚灵修与寻常修行者的区别之前,他并不愿意金月儿是灵修的身份过早暴露,只因为,她是金月儿。
金月儿的心情,似乎也影响了陈青牛的心情,收回目光,他冷冷望向三人,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漠然道:“记住,我叫血狼陈青牛。”
说完,兽灵神通乍现,狼灵虚影再次显现,一声怒嚎之后,便向着三人奔袭而去。
…………
许城,许家之中。
此时此刻,许世全已有皱纹的刚毅面庞上欣喜难以掩藏,派出的眼线传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那少年但也果真强大,竟然连公孙裘那老家伙都被其引了出来。
老二许世智安坐一旁默不作声,因为先前的争执,关于此事,他俨然已自行孤立一旁,虽然种种消息证明大哥或许是对的,但他总觉得,那少年不简单。
许世武颇为兴奋道:“大哥,你觉得那少年会不会是公孙家那两个老家伙的对手?”
许世全收起笑容,颇有一种万事皆在我掌控味道,眯着眼睛道:“是与不是,我们只需坐山观便可。”
话虽如此说,但听到手下传回的一个又一个消息后,许世全其实也颇为担心。
若那少年手段了得,公孙家五个先天都财于其手,那么若那少年真是赵家那老不死请的援手,他许家又该如何应对,可若是,那少年不是公孙家那两个老怪物的对手,死在了公孙家,那少年是赵家援手便罢了,毕竟江湖争夺生死有命,其师门长辈哪怕知了也不会细查,可若是那少年真如方才老二说的那般只是途经此地,若以后其背后长辈来许城追查此事,他许家又该如何应对。
其实,老二的担心并非多余,这一点他一直知道,但从那城卫副统领李望口中得知那少年是修行者后他依旧不顾其他设下此局,并非仅仅是担忧陈青牛是另外两家请的援手,还有一点,许世全连自己两个亲兄弟都没有提过,那便是他许世全已然不能再等了,上头,管辖许城的那位银玄卫顾大人不久前曾与他明言,若他许世全没那个能力真个让这许城姓许,这许城改姓也无不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管那少年有何背景,怪只怪他来得不是时候,如今的许城三家明争暗斗已是如火如荼,整个许城虽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中早已经波涛汹涌,而陈青牛,无疑就是那颗将水面也打得浑浊的石头。
当然,此事别人同样可以,只要是修行者,都能做到,但许城这种地方虽然远离了北氓山脉,但说到底,依旧只是个偏僻之地,寻常江湖人众多,真正的修行者,明面上的大家都认得,认不得的,又没那个胆量顶着可能身死的风险搅混这潭水,而陈青牛一行人,无论时机还是其他,都无疑是最好选择,这才是许世全听到李望提起陈青牛一行人后便立马制定夜袭计划的真正原因。
许世全目光门外,正是公孙家的方向,冷笑道:“打吧,不管你们谁胜谁负,这许城依旧只能姓许。”
…………
三个先天武人同时出手,哪怕是陈青牛,应付起来也颇为艰难。
没办法,如今的他只施展了御灵神通,真正强大的控灵神通,他并未使出,
事实上,他大可以一进公孙家族就施展控灵神通召出如今所有兽灵,直接以数量碾压一切。
但,他今日只是来扬名立威而不是来涂炭生灵的,他虽然能够控制所有兽灵,但他俨然做不到入微到每一个细节,公孙家族内有很多普通人,随便一个兽灵都是数丈之巨,只是无意中踩上几脚,便能让那些普通人身死。
可是,如今的局面,似乎和他所想的有些出入,这公孙家的三人,竟还会合击之术,三人同时施展武技时,其威势竟然远超单人施展,哪怕是他所有兽灵中最能承受击打的熊灵虚影,在三人的攻势之下,虚影也寸寸碎裂,硬生生被打散了去。
此时此刻,陈青牛再陷包围,三人拳架已摆出,依旧是方才的武技,八臂搬山。
难不成,只能施展控灵神通了吗?
哪怕到了如此局面,陈青牛心中其实依旧有些犹豫,若真是那样,当一只只巨大兽灵出现后,这所谓的公孙世家,想必也就该名存实亡了,今日为了显露凶名,拿这许城三大世家开刀,他本就很不讲道理了,但他真的要做到那样的地步吗?
下一刻,在公孙家三大先天高手震惊的目光中,一头比之先前陈青牛衍化的所有兽影都要巨大的虚影浮现在三人面前,那是一头形似穿山甲的巨大兽影,庞大无比,俨然已经占据了这宽大院落的一半有余,其背部洁白色的片片鳞甲流光溢彩,既显得坚硬,又显得锋利。
“这小子,到底还能施展多少种这种诡异法术。”三人之中,公孙财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方才,狼影,熊影,一个比一个强大,可不管是狼影还是熊影,在如今这头穿山甲虚影前,无疑都显得有些太过孱弱了,仅仅体型与那股散发出来的凶煞气势,就足以震慑人心。
“以元气凝聚的虚壳而已,障眼之法,打破便是。”公孙裘不为所动,从方才的交手中,对于陈青牛所凝聚的兽灵,他已然看出了这些兽灵是由陈青牛元气所凝聚。
“太爷,三叔,出手吧。”
公孙震面色铁青,他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这既是他成为公孙家主以来最大的羞辱,也是他今生最为艰难的一战,眼前少年的手段看似单一,实际上每当其衍化出一种野兽虚影后,其战力都有所变化,先是速度,再是强大至极的力量和坚韧的防御,他不知道这头巨型穿山甲又会给予那个少年怎样的能力。
三人早已经摆开了阵势,稍稍交流之后,纷纷再次向着陈青牛出手,同样的武技,由三人同时施展出来,就不是什么量的变化了。
只是,三人很快发现,同样的野兽虚影,这巨型穿山甲和先前的狼熊已然不只是形态上的变化,方才三人联手之下,熊影轻易便能打碎,而眼前这穿山甲虚影,承受了三人一连番如狂风暴雨般的拳头,竟然纹丝不动,莫说龟裂,甚至更为熠熠生光。
“这究竟是什么诡异妖法?”
三人心中,同时升起如此想法。
只是,没人能给他们答案,哪怕是陈青牛,亦然不能,因为,这同样是他衍化此兽灵御敌。
事实上,在铜片吸纳此妖兽魂魄进铜片空间后,他便已然察觉了此兽灵与先前那些只是化妖境却还未化妖的兽灵之间的区别,最为明显的就是在铜片空间中之前那些兽灵见了此兽灵后都会远远避之,虽不会争斗,却如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一般,弱者的总会畏惧强者。
如今,第一次真正以御灵神通衍化此兽灵,陈青牛同样感到很是吃惊,他未曾想到,这穿山甲兽灵竟会如此强大,无论防御力还是其他,比之方才的熊灵之力都强了不知几倍。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陈青牛觉得,很好。
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陈青牛往前踏出了一步,穿山甲兽灵同样如此,整个公孙府,都震动了两下。
望着眼前三人,陈青牛目光冰冷,时至此刻,这几人都未提半句昨夜之事,他已然猜测昨夜那些黑衣人与这公孙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那又如何呢?天底下的无辜之人还少吗?他陈青牛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我强,我就要欺负你,你要与我讲道理,抱歉,我并不想听。
何况,这只是开始,他本就要借这许城三家立威,打下赫赫凶名,又岂能就此罢休。
念及此处,陈青牛不再犹豫,当初穿山甲以翻滚攻击,他自然不会去那么做,只见,陈青牛两步跨出,高高跃起,下一刻,巨型穿山甲虚影便已然出现在公孙家三人头顶。
躲!
这是三人心头升起的唯一念头,先天武人体魄强大,可是要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比体魄,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方才陈青牛就那么站在那里以兽灵神通任由他们攻击,哪怕兽灵被打撒了也没有移动半分,而今他们若是躲了,那孰高孰低,自然一眼就能确定。
其实,三人心中早已经明白,若单打独斗,他们三人任何一人,哪怕已是先天后期的公孙裘,依然不是眼前这少年的对手。
如三道影子,在陈青牛坠下之时,他们三人便纷纷狼狈至极的避开了。
“轰隆!”
一声巨大的响动,以陈青牛为中心,周围地面纷纷塌陷了下去,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院子,俨然已成了一片废墟。
眼前这少年究竟还是人吗?这到底是怎样的法术,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陈青牛,已经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当然,最后一个疑问,出自吕林二人,在陈青牛衍化出穿山甲兽灵的那一刻,二人便已经停手了。
吕不为与公孙林无论是武道修为还是真实战力都不分上下,反倒是林牧之,身为一流武人的他动起手来竟然能稳稳压住公孙家族那个年轻先天一头,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陈青牛缓缓开口道:“吕兄,林兄,你们离开这里吧,剩下的,交给我便是了。”
二人对望了一眼,皆没有多问,直接以轻身之法,跳上房梁,寻金月儿等人去了,
陈青牛,打算独战五先天。
“小友,老朽知晓你必然大有来头,可你真想与我公孙一氏不死不休吗?我公孙一氏到底何处招惹了你,需要你如此作为,进度行凶便罢了,还要……”
自知理亏的陈青牛淡淡道:“哪里这么多废话,打了便是。”
言罢,他再次往前,穿山甲之灵吐出一大口浊气,匍匐往前,每踏出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公孙家五大先天高手相互对视,这,恐怕是公孙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可是,他们能退吗?答案是不能。
身后,是公孙家族百年来的基业,这座巨大府邸中,有无数不会武功的同族亲人,有他们每个人的妻妾子女,更有无数个慕名前来投奔他们公孙家的江湖人,试问,他们如何能退?
“杀!”
五人齐喝,纷纷向着身前庞大的穿山甲虚影攻去,今日,哪怕是死,他们也要守住这一份祖宗基业,守住他们心中所在意的人或事。
下一刻,巨兽嘶吼,拳影纷飞,伴随着陈青牛的动作,穿山甲虚影同样展开了攻击。
强大的防御力,巨大的力道,哪怕公孙家五大先天同时出手,也未占得半点便宜。
很快,境界最低的公孙林和那年轻人便因为避不开穿山甲虚影的攻击,纷纷负伤。
紧接着,已是先天中期高手的公孙震和公孙财同样如此,被撞飞出去,砸在了石墙之上。
已是八十高龄的公孙裘见四个晚辈皆是负伤,苍老的容颜上一双有神的双目已然隐隐发红,心在滴血的同时一股无力感也传遍全身,曾经,他看着公孙家族崛起,从一个小小的江湖家族跻身如今的许城三大世家之列,如今,他又要看着这百年几代人打下的基业就这么破碎吗?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你们,都退下吧。”
忽然,公孙裘似乎做了个很大的决定,重重一叹。
“太爷!”“老祖宗!”
四人纷纷齐呼:“我们还能再战!”
公孙裘面无表情,厉声道:“在公孙一氏,我的话,已经做不得主了吗?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
四人微微一踌躇,纷纷散去逃走。
对此,陈青牛见了,却并未去阻拦,因为他本就没打算真的灭了公孙家族。
事实上,他也很好奇,这个老人,又打算做什么。
府州风云 第九章 无惧
陈青牛未去阻拦身前的老者,有妖兽境的穿山甲兽灵护体,在以他如今体内元气的量,他相信,寻常一境修行者,已然很难伤他。
在公孙震四人离去之后,公孙裘面容惨淡,苍老眼神无比坚毅,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望着眼前青年。
虽是江湖中人,回忆往事他可说得四字“问心无愧”,身为修行者,他早早交出了公孙家主之位,一心武道。
公孙裘身上的皮肤颜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速度变红,全身经脉鼓起若虬龙盘扎,有很强大的内力从其四肢百骸溢出,却没有半点武技的起手动作。
陈青牛心道一声不好,出发之前,他曾于飞燕剑庄久居近一月时光,自然和吕长峰这位安庆江湖上最强的武道修行者请教过一些修行上的事情,事实上,无论是修士还是武修,最强的攻击手段不是法术或者武技,而是自爆。
生必死之心,求同归于尽之志,以己为容器,引动全身元气(内力)将丹田或者身体撑到极致,在最后一刻,容器炸裂,爆发出跨越境界的惊天之力。
眼前正在蓄势的公孙裘,俨然就是要如此,这个老者眼中皆是坚毅,他想要和陈青牛同归于尽。
都说人越老越怕死,行修中人更多是那种自私自利独善其身之辈,而眼前老者面容虽苍老,一身体魄却没有半点老态龙钟之势,方才较量之下,从公孙裘内力的强度来看,陈青牛不难判断出前者已是吕长峰那样的先天后期武人。
可是,明明有望冲击武人第二境踏空境,这个老人,今日就下定决心死在这里了吗?就愿意为了身后的家族放弃踏入二境的希望吗?
“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问题,萦绕着陈青牛。
他知道,他今日很不讲道理,他更知道,他如今的做法,和那些持强临弱的江湖恶人没有半点区别。
可是,初入这座城第一夜,就有人夜袭客栈,对其身旁之人动手,意在将其拉入某个局中,还好吕林二人武功不弱,黄福三人武功差些,却是行走江湖多年,对敌厮杀经验丰富,可若不是如此呢?
昨夜,将会有人身亡,这亦是陈青牛不想看见的。
所以,他必须如在安庆江湖中一般,闯出凶名赫赫,只要别人怕了,哪怕心生歹意欲要出手,也得掂量掂量他血狼陈青牛这五个字的分量,哪怕此法极端,只能护身边之人一时,他也不惜。
此生,他身旁之人不多,朋友更少,金月儿更是因为他才舍弃了飞燕剑庄二小姐的安逸生活,愿意同他吃这些奔波苦,愿意同他去苍北府城那样一个陌生之地,他陈青牛既有能力,又如何能让身旁之人以身涉险。
事,是在这许城发生的,那他要立威,就只能拿这许城三大世家开刀,他的目标不是这单单许家,而是三家,所以,虽然对于眼前自己一手营造的惨淡局面陈青牛有些于心不忍,却并没有太多心境波动。
短短片刻,公孙裘身上的肤色已然如在泣血,他望着陈青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他艰难吐出五个字:“以身为炉,爆!”
“走好!”
话虽如此,面对一位先天后期高手的自爆,陈青牛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连忙运起全身元气,穿山甲之灵俨然已化虚为实,在陈青牛操控之下,更是缩作一团,以最强防御之态,欲要抵挡公孙裘这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击。
其实,陈青牛本可衍化苍鹰之灵或者狼灵以极速遁出这是非之地,可他并没有那样做,一是他今日本就是拿这许城三大世家立威,若逃了,那便是另一种说法了,二,今日之事乃是他不问青皂白一手造就,眼前老人以命一击,他若不接,此后修行必定心境不稳,这是他更不能接受的。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以公孙裘为中心,一股强大至极的能量向着陈青牛扑面而来,这股能量破坏力惊人,所经之处,一切皆化为齑粉,即便是防御强大异常更是因为陈青牛元气全然引入其中已经化实的穿山甲虚影,也在这股能量的波及之下僵持片刻后就一点点粉碎了开来。
随即,那股能量再次朝着陈青牛席卷而来,将其如一旁的断瓦碎石一般,卷飞了足足数十丈之远。
…………
“太爷!”
“老祖宗!”
“……”
整个许城都如同震动了一番,在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之后,整个公孙家府邸的三分之一,都被一片烟尘覆盖。
府邸之外,公孙震等一众公孙家族之人与吕不为林牧之等人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怒目而视,在里面二人未分出胜负生死前,他们似乎都没打算再出手。
而就在这时,府邸之中的巨大震动传来,公孙家另外四个先天武人已然红着眼睛嘶喊了起来,此前,公孙裘让他们离开,再结合如今的变故,他们哪怕是用屁股想也能明白,自家这位老祖宗是想以自爆的方式与那少年同归于尽啊。
他们的心如在滴血,公孙裘,既是公孙家如今的最强战力,也是公孙家族而今辈分最高话语权最重之人,但这个老人,更是看着他们成长,愿意不留半点教导他们武学的长辈啊,可是今日,因为几个贸然闯府的江湖人,就这么死了。
他公孙家族,究竟是造了何等的冤孽,要经此大劫?
时至此刻,方才脱离了战斗的公孙震等四位如今公孙家族的先天武人,已然知晓了陈青牛一行人会来他公孙家行凶撒野的来龙去脉。
可是,昨夜的事,和他公孙家有什么关系呢,就因为那个许世武和他那些走狗的一面之词,你就能确定那些黑衣人是我公孙家和赵家派去的?你们今日不来,我们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好吗,又岂会派人去劫杀你等?
当然,哪怕知道了,这些话公孙家众人也不会问出,事已至此,老祖宗公孙裘身亡,这已然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你们,今日一个都走不掉!”公孙震怒目沉声,带着一众公孙家族之人,迅速将吕不为一行人包围了去。
四位先天武人,对战一位,哪怕将林牧之算上,也最多两位先天武人,胜负哪怕不动手就已经明确。
“哟!诸位,这又是打算群殴了吗?”吕不为眉头一挑,没有半点畏惧。
林牧之更是直接,直接抽出了随身长剑,单手握住,成斜下之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黄福三人将金月儿围在中间,这三个飞燕剑庄的老一辈,对飞燕剑庄忠心耿耿,而今在他们眼里,吕不为和林牧之已然不用用不着他们三个保护,唯有金月儿这个一流武人,他们哪怕是豁出去性命,也要保这位二小姐的安慰。
唯有金月儿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和另外几人不一样,这一次,她选择了相信。
方才的爆炸确实剧烈,如今入眼能看见的地方皆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但她依旧愿意相信,陈青牛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心有悲怒的公孙震没有理会吕不为,直接转头看了看身旁公孙财三人,今日府中门死伤数十,如今老祖宗也死了,身为家主的他并不希望再有损失。
三人心领神会,不用公孙震多说也明白其意思,直接出手,向着吕林二人袭去,擒贼先擒王,在他们眼中,唯有吕林二人值得一战,金月儿四人不过寻常江湖武人,随便伸根手指就能将其灭杀。
“嗷!”
只是,就在几人出手将要与吕林二人缠斗上时,一声嘹亮的狼嚎声传遍整条街道。
那些围观看热闹的寻常人,那些途径此地的江湖人,听闻此音,纷纷顿足。
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公孙家众人,方才,府内那巨大的爆炸,显然是老祖宗以命相搏,这少年竟然依旧相安无事。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陈青牛身外一头孤傲巨狼若隐若现,伴随着陈青牛的脚步,巨狼虚影昂首挺胸如山林霸主般,一步步向着这边走来。
“再要出手,陈某连你等一并打杀!”
陈青牛此话一出,公孙家族四位先天武人的动作竟然僵硬在了那里,他见识过陈青牛的强大,也明白方才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少年竟然除了稍显狼狈之外,毫发无损。
这少年,真的只是个少年吗?这少年,又究竟强大到了何等地步?
“你们老祖已死,记住,我叫血狼陈青牛,想要报仇,随时可以来寻我。”
陈青牛散去狼灵,来到了金月儿等人前,众人相看几眼并没有开口半句,一切关心与理解,皆在心头。
陈青牛道:“走吧!去下一家。”
金月儿看了看远处的公孙家众人,说实话,在见到陈青牛安然无事后,她是有些同情这个家族的,以她的聪慧自不难看出昨夜行凶一事另有其人安排,与这公孙家显然没有太大干系。
可相对于这与己无关又微不足道的怜悯,她更关心的还是陈青牛的安慰,方才那巨大的爆炸犹在眼前,她知道,以那种程度的攻击,是绝对能够轻易杀死之前刘志先那样的存在的。
“阿牛,咱们还要去吗?”金月儿有些担心,一个公孙家便是如此,若是再战下去,没人能确定另外两家就没有比这更强的底牌后手。
陈青牛轻轻拍了拍金月儿的肩头,露出一丝温和笑容道:“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去。”
金月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并不在多问。
其实陈青牛此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那自然便是他正在做想要做的事情,经此一战,要不得多久,血狼凶名便会在江湖上彻底传来,从那些江湖人口中,能传到极远之处,这正是他想要的。
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公孙家,还不足以让他真正的凶名赫赫,更不足以达到震慑人心的地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其二,那自然便是他想要恶名却不想彻底沦为恶人,今日不讲道理,杀了公孙家最强的先天武人,以他对前世电视中和今生所经历安庆江湖的了解,他相信若是他就此离去,不出几日,这原本许城三大世家之一的公孙家便会被另外两家蚕食得一根毛都不会剩下。
吕林二人战意颇高,事实上这种与同境界高手捉对厮杀,比他二人无聊之余相互切磋练剑,对于修行显然更有裨益。
黄福,朱岩章,胡言,三个分明是老江湖的存在,此刻在几个年轻人无疑已经成了绿叶,全然没有半点出手的机会。
可晓是如此,他三人也是满脸的豪气干云。
三人虽江湖经验老到,但说到底依旧只是最为寻常的入流江湖人,平常时候,莫说像此前那样的战斗,就是想见一见先天高手出手,都是无比的艰难,如今能大饱眼福,接二连三见到他们此前难以想象的战斗,无论是于他们三人的武功境界还是内在心境,都有很大的帮助。
三辆马车缓缓离去,所行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而其身后,留下的除了那一众满脸悲愤的公孙家众人外,便是一片已大半化作了废墟的府邸。
公孙震眼神阴沉,死死盯着陈青牛一行人离去的方向,那个方向,并不是出城的方向,时至此刻,他才隐约猜出了陈青牛如此肆意妄为的原因,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难道真不怕被老虎一口吞下吗?
…………
许家之中。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前一刻听闻了公孙裘那老家伙身死的消息,与其斗了大半辈子的许世全震惊欣喜之余,说到底,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
“血狼,陈青牛!”许世全面色阴冷,嘴角轻轻咬着这五个字。
“大哥,那少年真有那么强?公孙家那五个先天,一个比一个强,公孙裘那老东西听说半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先天后期,竟然就这么死了?”
许世武也是颇为震惊,初听之下,还以为是下面人弄错了,再听之下,只是身为先天中期武人的他,自然明白一个能斩杀先天后期武人的修士,究竟意味着什么。
许世全白了自己这三弟一眼,其实,连许世智都能看出的东西,他这个一家之主又如何能够看不出来,这位三弟,平日里装得一副武痴的样子,暗地里却是不简单啊,仗着大统领身份,这些年背着他这个许城之主早已经暗中将城卫兵权真正掌握在了手中,但凡十人以上的小队头目,除了像李望那种他与老二明面上插进去了,皆已经换成了其心腹。
这些,许世全如何不知。
许世全没有理会许世武的话,而是如往常一般,询问一旁坐了许久依旧默不作声的许世智道:“二弟,此事,你怎么看?”
“等消息吧!”
许世智只回答了四个字,方才争执,他要说心中没有怨言那自然是自欺欺人,可是在他看来,如果那少年真能扛着公孙家五大先天高手的攻击,还能成功斩杀已是先天后期武人的公孙裘,那么,那少年就真的太可怕了。
如今,家族中培养的那些城中眼线都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最新的消息便是那少年一行人并未驱车出城,而是向着赵家所在去了。
只是,单独只是那少年去了赵家,俨然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要的是那少年去赵家做什么。
其实,时至此刻,许家三兄弟已然是心知肚明,无论那少年去赵家做什么,他们许家,都已然不能再坐山观。
若真如许世全所猜测,那有血狼凶名的少年与赵家有故,那么,有此战力,以赵家那位老不死的心思,自然会说服那少年,一同对付他们许家。
而若是那少年去赵家的目的与去公孙家的目的相同,都是去为昨夜之事行凶讨说法,那么,他们许家,同样不能坐视不理,要么与之结下善缘,而要么,便是等其后知后觉,来寻他们许家的晦气。
…………
真正的赵家所在,位于许城以东一处占地十余里的湖心小岛上,东接远处一片环城青山,其余三年环湖,有一座石桥直通府内。
“诸位大人中可有一人姓陈?”
在石桥尽头,陈青牛一行马车缓缓停下,前方有两个道童模样的孩子,早已经等在了桥前。
见此,陈青牛皱了皱眉头。
对于,这赵家家主,他已然有所打听,听说乃是一位强大的元海境修士,手段通天,法术了得,鲜少与人动手,但凡动手,便不会留下活口,许城江湖上私底下都称这位为老妖,意在手段通天且吃人不吐骨头。
陈青牛推开帘子,走下马车,对着两个孩子,他自然不会表现得不近人情,却也只是简单道:“我便是血狼陈青牛!”
两个道童左看右看,很是天真可爱,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竟然会是连家族老祖宗都要惧怕且慎重对待的大修行者。
其中一个道童行礼恭敬道:“陈仙师,我家老祖宗早已经在湖心亭等候多时,命我请仙师一人过去便可。其余几位前辈,与仁会带他们前往府中。”
陈青牛再次皱了皱眉头,先是让两个小娃娃来迎接,又让他一人独行,他不太明白其是何用意。
莫不成,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想来个擒贼先擒王,再将另外几人逐个击破?
“好!”陈青牛一个字答应。
“阿牛。”“青牛,不可……”
陈青牛笑道:“我无惧。”
府州风云 第十章 赵家
陈青牛既已下定决心,众人虽有些担忧,也不再阻拦。
道童在前领路,陈青牛紧随其后缓缓行之。
经历了公孙家一战,对于穿山甲兽灵,陈青牛很是自信。
何况,他还有更为强大的控灵神通。
湖心亭听上去是一个小亭子,却是修筑于一座方圆数十亩小岛之上的亭台楼阁,远远望去四面环水,风景怡人,雾气隐约升腾之下,只论其形,倒真和陈青牛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仙侠世界中的修仙福地有几分相似。
“我家老祖就在前面亭中,陈仙师过去便是。”
在湖畔,道童再次拱手行礼,欲要离去。
“好!”
若眼前带路的不是个孩子,以陈青牛的小心谨慎断然不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但,阿七之死让他对于这些半大孩子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于是,他自行踏上了廊桥。
缓缓行去,一切景色映入眼帘,逐渐清晰了起来。
但越是如此,陈青牛也就越是怀疑,这位赵家老祖宗竟然果真一人在此。
是久居高位的自信,还是觉得他陈青牛不能入其法眼,这些,无人知晓,陈青牛自然也不会去问。
走近之后,二者对视,赵家老祖宗赵于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请坐!”
陈青牛以眼神暗中环顾了四周,在确定此处就他与眼前的老者之后,虽然心中诧异这位赵家之主的魄力,但还是坐了下去。
赵于安身穿道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此刻正在亲自为陈青牛斟茶,一举一动,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公孙家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昨夜在客栈夜袭之人我也已查出是何人主使,是许家那三兄弟所为,与我赵家,没有半点关系。”赵于安将茶推向陈青牛,开门见山道。
陈青牛并未伸手去接茶,而是依旧往着赵于安,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一路杀进来,而是走进来的。”
这话中威胁之意,像赵于安这样的老怪物又如何听不出来。
不过,在这句话中,他显然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个能杀死公孙裘那样的先天后期武人境界的少年,在其看来,似乎杀起他赵于安来,也很是容易。
这,就让人听着很是不舒服了。
可是,哪怕再不舒服,已然猜出了二三少年心思的赵于安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依旧笑脸盈盈道:“陈道友,若是我未猜错的话,你与那许家,并无半点关系,所以,如今你在我赵家,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去许家吧?其实,昨夜之事若是细想都不会将苗头对准我赵家和公孙家,你想报昨夜之仇是假,想借以我们许城三家立威,才是真吧?”
果然,陈青牛总算是明白了人老成精这个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当然,他也本就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所以,陈青牛依旧淡淡道:“是又如何呢?”
如此桀骜不驯,晓是以赵于安的城府心境,也不由得心头微微恼怒,可是,当他想到此后大计,这点耻辱也吞下了肚中。
“我可以让家族中人传讯出去,我已被你血狼陈青牛打伤,需要闭关调养。”赵于安微眯着眼睛,“这样,陈道友以为如何?”
陈青牛当即回道:“不如何。”
随即,他站起身来,猛然间,狼灵已现。
“陈某今日过来,可不是与赵家主做戏的,你们许城三家的明争暗斗,陈某并不关心,赵家主是何想法,陈某亦同样不关心,陈某只关心一件事,今日,到底是你活着离开此处,还是陈某更胜一筹,能够安然走出去。”
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如此不识抬举的吗?赵于安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就他眼前这个来历神秘且强大的少年,确实有些不识抬举。
他方才处处低头,为的乃是双赢之局,不管是因为这少年真个这般桀骜不驯还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才断然拒绝,这道理,应当是讲不清楚了。
“陈道友,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赵于安此话,同样具有一层威胁意味在里面。
谁知,陈青牛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近若癫狂道:“哈哈哈,赵家主此话好没道理,若陈某不如此行事,你们许城三家就许了我陈某清净?初入城中便遇袭,分明是许家所为,却要祸水东引到你赵家和公孙两家。陈某并非那三两岁的娃娃,其中何意,不用赵家主讲出,陈某也已然猜到一二。”
“所以啊,陈某觉得,和你们这些大家族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还是得用拳头去打出来,打得你们怕了,也就不乱咬人了。”
这,是在骂他们许城三家是狗啊!
“轰!”
赵于安一掌拍出,元气激荡,气浪翻滚。
“竖子,你真以为老夫怕了你?”
…………
许家之中。
一家三兄弟皆是面色凝重,那些安插在赵家的眼线穿传回消息,说是赵于安于湖心亭中单独约见了那少年,由于湖面生雾,远远去看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所以二人在湖心亭内到底是忘年遇知己把酒言欢还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隔着远远,无人看清。
“大哥,不能再等了。”许世武满脸焦急道,“事情已然脱离了我们掌控,若再等下去,等那二人狼狈为奸,我许家危矣!”
“不等?难不成让你这个城卫大统领带着一众黑甲卫踏平他许家吗?”许世全面色铁青,对于这个三弟到了如今还装糊涂,他心中也是微微震怒。
许世智道:“大哥,我觉得此事,还未到那种地步。”
“如今燃眉之急,便是我们并不清楚那少年与那赵于安的关系,所以,我们便处在了被动,无法预料,便不知下一子该落向何处。”
“事实上,这亦是赵于安那老不死看出了我们的想法而设的一个局。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破局。”
“破局?”
许世全面色依旧凝重,那少年之强,已然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原本他的意思,是以陈青牛为石子,将许城这一潭浑浊不堪的死水彻底砸出浪花,既可以试探另外两家到底还藏了多少底牌,又能探明陈青牛一行人来许城的缘由,此乃一箭双雕之计。
而如今,陈青牛显然做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不仅在公孙家行凶撒野,甚至,连公孙裘那老东西都被其斩杀,这无疑帮了许家一个天大的忙。
不过,赵于安似乎更加老谋深算,以如此做法竟然反将了他许家一军,让一直坐山观的他们无法真正确定二者的关系,显得畏手畏脚投鼠忌器。
“自然是破局,”在应对如此大事上,哪怕许世智不喜自己这位大哥,也不得不打认真出谋划策,“如今之际,一,便是要尽快确定那少年与赵家的关系,若那少年依旧只是去赵家寻仇,那正合我们心意,以我们许家在许成都的地位和势力,要拉拢那少年,必定不是什么难事,怕只怕是另一种可能,那少年真如大哥你之前猜测那般,本身就与那赵于安相识,此二人如今独处,意外图谋许城之事。所以,如今还得大哥你尽快亲自去一趟赵家,大哥身为城主,有朝廷之职,要去一个江湖家族坐坐,他赵家再不情愿,也不可能将大哥拒之门外。”
“二,我们必须要留有后手,以防万一,赵家不敢明目张胆动大哥你,那少年却敢,以那少年能够轻易斩杀先天后期武人的战力,大哥你毕竟只是引气境巅峰,若那少年发难,必定难以抵挡,所以,我会带领家族中所有死士同行,若真动起手来,虽杀不得那少年,但我兄弟二人保命自然没有问题。”
“三,便是三弟了,也是破此局最为关键一环,若出意外,我会以穿云箭为信,城中两千黑甲卫,必须严阵以待,特别是那十驾能够发射破甲箭的重型弩车,必须就位。介时,我与大哥会竭力往赵府外逃,三弟你则以破甲箭攻之,以其威力,就算那少年是御风境大修士,也必死无疑。”
“不过,若要动用破甲箭,就必须要给那少年安排个莫须有的大罪名,到时候朝廷那边才好交代。不过若真动手,我们可借此机会将赵家那位也一并击杀,到时候,公孙和赵两家群龙无首,许城再不可能生出变故,我许家能不能一家独大,就在今日。”
“不过,若能与那少年交好,自然还是交好为妙,以那少年年纪轻轻便已是至少引气境的修为,其身后必定有宗门家族,到时候若要来许城要交代,哪怕我们有银玄卫顾大人撑腰,也难以给出那个交代。”
事实上,在许世智提到那位顾大人时,许世全眼中有那么一丝狠厉闪过,若非那姓顾的苦苦相逼,要他尽快将许城统一,他许世全又何必行如此兵行险招之举,同为修行者,他深知无端端去得罪一个修士,会有多大的麻烦。
而今,这个麻烦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好!就依二弟的计划行事。”
许世全稍一权衡,便同意了许世智的破局之法,只要能够将赵家那老不死的家伙击杀,以后的许城,只能姓许。
…………
赵家府邸。
在那道童带领之下,金月儿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房间中,其主座之上,早已经有一身着华贵的中年人等在了那里。
赵志海,赵家第二位修士,如今已是引气境修为,虽未达到巅峰境,但有赵于安这老祖宗帮衬,其手中法器不缺,修行法门不缺,威力强大的法术更是不缺。
起初,见了金月儿一行人赵志海还客客气气,也没过去多久,一个道童闯进来在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赵志海虽面色不便,却是起身拱手道:“诸位,府中生了点要事,还望诸位在此稍微等候片刻,赵某去去就回。”
金月儿几人自不是傻子,就算金月儿和吕林二人江湖阅历浅,毕竟身旁还有黄福和朱岩章这两个半只脚快踏进棺材的老江湖,一眼看出了赵志海的心思。
“他是想将我们困在此处。”
“一个房间而已,又不是地牢,如何能困住我等?”吕不为微微一笑,手中玄清剑已然提起,向着门口走去。
他伸手推门,却被一股力道反震了回来,随即,他猛然发狠,直接运转内力,以玄清剑击之,却反而被真退得更远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在场之人,无人能够作答,毕竟,明面上吕不为如今便是几人中境界最高的那人,连他都不知晓,黄福三人只是寻常江湖人,就更不用说了,林牧之和金月儿显然亦是如此。
不过晓是如此,如今单单论战力已经不输吕不为的林牧之同样试了一番,就如他平时与吕不为对剑时一般,他只有两个动作,拔剑,收剑。
这一次,那大门上竟然如水面一般溅起阵阵涟漪,不过显然依旧没有效果,涟漪生出的刹那,一股更大的反震之力传来,林牧之被直接震飞了开来,若不是吕不为将其接住,就这一下,林牧之都必定重伤。
众人纷纷明白,这必定也是修士的手段,和武修那些单纯杀力武技比起来,无疑更加的诡异与变幻莫测。
见此,金月儿有些焦急道:“让我试试。”
却是被吕不为一把拉住,训斥道:“你不要命啦?没看见方才牧之的下场吗,若不是我接着,就刚刚那反震之力,对于你们这些没有凝聚内力的武人而言,已相当于初入先天高手的全力一击,你挡不住。”
“可是!”金月儿还想再说。
“知啦知啦,小妹,哥知道你担心青牛的安危,哥又何尝不是呢?不过,听闻这赵家老祖宗不过元海境修士,青牛连张辅之那样的御风境大修士都能够斩杀,区区一个元海境修士,青牛可以的。”说着说着,吕不为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问一旁的林牧之,“牧之,你觉得呢?”
林牧之同样坐了下去,难得帮吕不为说话道:“二小姐,此事,吕兄所言不差。”
“唉……”
金月儿微微一叹,事实上,陈青牛的强大,她又何曾不知呢?可是,她就是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而这事,自然还是与陈青牛有关。
…………
湖心亭中,四周薄雾渐浓,到最后已是铺天盖地不可视物,隐约中,能得见一头散发着白光的狼影在其中奔走。
这头狼影,俨然就是陈青牛衍化的狼灵了,而陈青牛则被狼灵包裹,所以那些毒雾并不能侵蚀他身体分毫。
事实上,在真正动手之后,赵于安只出了那一掌,随后,便借着与狼灵互击之后的反震之力,迅速往后退去。
陈青牛欲要去追,四周大雾顿时弥漫开来,将其包围,只是顷刻间,陈青牛便已是身处一片浓雾当中。
这些雾,很不寻常,不但遮挡视野,甚至,还具有极强的腐蚀效果,就在方才,因为无法找到赵于安的身影陈青牛散去了一息狼灵神通,他身上的衣物便被腐蚀去了大半,所以,哪怕不能找到对方身影,陈青牛依旧保持着狼灵神通。
此刻,在狼灵神通的加持之下,陈青牛极速朝着一个方向行去,在廊桥上时,他曾一览这座小岛全景,这座小岛占地并不广,所以,他相信只要他朝着一个方向行去,便能一头扎入湖中,只要他脱离这片浓雾的覆盖,便可以再次占据主动。
这里,毕竟是赵家。
介时,若是这赵于安还要玩这捉迷藏的游戏,他大可以如在公孙家一般,断然行凶,他不信这赵于安能够躲在这浓雾之中看着自己的同族被杀害。
可是,现实真有陈青牛想的那般容易吗?
距离陈青牛开始奔跑,已然过去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以狼灵的速度,这段时间已然能奔出去数十里之多,可是如今他却依旧还在岛上。
由此,他已然明白,这些浓雾竟然还有让人迷失方向的效果。
见陈青牛停下,赵于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如从四面八方传来,冷冷道:“陈道友,如今可冷静了些?”
陈青牛并不作答,而是仔细去听,想要从中声音中辨出赵于安的位置,他有预感,只要这浓雾不散,这赵于安便必定同样还在这岛上,这些雾显然是其手段之一。
赵于安声音再次传来:“想要在这腐雾迷阵中找出老夫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可惜的是,以往那些人,都在元气内力消耗殆尽之后,被腐蚀成了一潭血水。”
“陈道友,老夫与许家那三头蠢货不同,你年纪轻轻便能施展神通,老夫明白,你身后的宗门家族,必定是老夫无法想象的存在,老夫本无意与你为敌……”
赵于安语气一顿,缓和了几分接着道:“陈道友,不知此时,方才老夫的提议如何?”
“不如何!”陈青牛依旧是毫无所动。
“呵呵,好,很好!”
赵于安声音抖然变得尖锐了起来,阴狠道:“你有这些野兽神通,老夫一时奈何你不得,但你别忘了,你那些朋友如今还在我府中,他们,损我让人动手,他们又能如何……”
陈青牛目光顿时一冷,道:“赵家主,如今,你可知陈某为何要来你赵家了吗?”
陈青牛说话之际,熊灵,蛇灵,穿山甲之灵……一头又一头犹如来自上古蛮荒的庞大兽灵顿时出现在陈青牛身旁,向着远处扩散而去。
“记住,今日杀你之人,名为血狼陈青牛。”
府州风云 第十一章 阵法
陈青牛兽灵衍化,已然动了杀心。
事实上,在公孙家时,他并未有此杀心,最后公孙裘的自爆,亦是他也未曾预料到的。
所以归根结底,今日,还是他陈青牛不讲道理,为了心中偏执,无端端罔顾人命。
可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错的,只是立场不同。
若是昨夜没有那场夜袭,那么此时此刻,他一行人已然行去数十里路,这许城如何,都和他陈青牛没有半毛钱关系。
若此行只他一人,他或许愿意隐忍,少生事端。
但江湖险恶,他心头有很多不愿。
比如,他不愿与之同行的黄福等人,遭受这无妄之灾,到了本该安然养老的年纪,还因为他陈青牛客死他乡。
又比如,金月儿如今身为灵修,他并不想其过早暴露,去往府城还有千余里路,他并不想途径一地,都被卷入这种无端端的算计。
恶人,自然需要由恶人去磨,陈青牛欲当恶人,所以,他便讲不得道理。
一只身长数丈的兽灵凭空而现,在浓雾中翻滚扑腾,它们向着远处散去,在陈青牛意念操控之下,这些本就有着生前灵智的庞然大物,很快,便寻视完了整座小岛。
依然没有那位赵家老祖的身影。
这浓雾不是幻境,方才的声音不是幻听,那么,这赵于安,究竟在何处呢?
“不管你在何处,今日,陈某一定杀你!”一声怒喝之后,陈青牛盘腿坐下。
随即,数只兽灵围绕过来,将其护在中心。
苍鹰之灵展翅翱翔,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顷刻之间,其双目中的锐利便转化为了人性化的疑惑。
此乃游灵神通,陈青牛可将意识附于兽灵之上,以后者的各种角度,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时至此刻,陈青牛心中已有断定,那赵于安既然能在他借以狼灵奔逃许久之后,依旧能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知晓他在做什么,那么只能说明,那赵于安离他并不远。
若是此前,浓雾遮目,哪怕近在咫尺也难以看清,陈青牛并不会有此怀疑,因为外面江湖人传闻,这赵于安不过元海境修士。
但如今,他便不得不怀疑了,周旁皆被兽灵占据,赵于安没有半点立足之地,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位赵家老祖,或许藏身在浓雾上方。
苍鹰之灵展翅高飞,陈青牛附意识于其上,不出片刻,便围绕着陈青牛头顶垂直盘旋了近数十丈高度。
在陈青牛头顶百丈之上,一个人影悬空而立,左手持一枚暗红色小旗,右手持一朱红色木剑,正在驱风赶雾,而其双目则死死下视,仿佛这浓雾对他的视线并无影响般,能紧紧锁定下方的陈青牛。
一声鹰啼!
一头巨大黑影拨开浓雾,向着赵于安俯冲而去,双爪前伸,如狩猎一般,欲要将赵于安抓住。
“孽畜尔敢!”赵于安一声怒喝。
在苍鹰之灵升空一刻,他便已然发现了其存在,不过,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这些形似野兽魂魄的幻化之物虽个个强大,每一只都已不弱于寻常一境妖兽,但畜生终究是畜生,他以浓雾将自己覆盖,对方是很难发现他的。
不过,他自然想不到,如今操控着苍鹰之灵的不是其野兽本能,而是陈青牛。
上到一定高度之后,只是一眼,陈青牛便发现了赵于安所在位置与周围的差距,虽然同样身处浓雾当中,但明显的是,赵于安所在,已然成了一个形似蛋状的雾团,陈青牛当机立断,猜测这赵于安显然就藏身其中。
而结果也正如陈青牛所猜测,在苍鹰之灵俯冲而去后,那雾团之中果真传出了赵于安的声音。
陈青牛猛然收回意识,随后之事,借以苍鹰之灵的战斗本能便足够了。
陈青牛心中判定,这位赵家老祖,断然不可能一边操控其口中这“腐雾迷阵”一边发动法术攻击,否则,就这困住他的这些时间,就足以以强大法术将他轰杀,而不是想要耗死他。
片刻之间,眼前浓雾开始变淡,一个人影自空中缓缓坠落,陈青牛料想不假,这位赵家老祖并不能做到一心二用。
事实上,见其能够御空,陈青牛也怀疑过赵于安或许已是御风境大修士,但其实,赵于安能够御空已然是施展了某种秘术,所以,一边维持阵法一边腾空赵于安已然在一心二用,而这,才是他无暇分身对陈青牛发动法术攻击的根本原因。
此时的赵于安稍显狼狈,那头庞大的苍鹰魂魄很强,若单单论血肉体魄,已然不弱于寻常先天中期武人的强度,所以,哪怕是他,在不施展法术的情况下,也很难与之肉搏取胜。
“血狼,陈青牛!”
赵于安红着双眼,咬牙切齿。
一是因为他如今的狼狈模样,二则是因为这少年欲要杀他并非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这少年只是想以他为垫脚石,立威杀人。
这样没有道理的事,从来都是面对他赵于安时,别人身上才会发生的事,今日忽然出现在他身上,这让他感到很是不爽,很是憋屈,很是恼羞成怒。
“今日,你真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说话之际,赵于安缓缓收起了阵旗和木剑,掐诀之间,天地变色,四周湖面上已升起道道水柱。
陈青牛冷冷道:“是你死我活。”
随即,陈青牛意念驱使之下,一只只兽灵自远处奔来,将赵于安团团围住。
生死刹那,只在一息。
却就在这时,在那些还未散尽的浓雾之外,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传入了二者耳中。
“哈哈,赵大哥,许某今日叨扰,可否一见。”
听此声音,赵于安忽然转怒为笑道:“陈青牛,昨夜之事的真正幕后主使来了。”
陈青牛皱了皱了眉头,下令那些兽灵停下欲要发动的攻击。
许世全,一个素未谋面就已做了一场秀将他陈青牛算计其中的男人,既是许家之主,也是这许城之主,他陈青牛只想一路安平到达苍北府城,可显然,这位许城主,似乎并不想他陈青牛能够安然。
赵于安道:“还打吗?”
陈青牛思索良久,终究是收回了所有兽灵,散去了神通,道:“得罪了!”
“你欲杀我,一句得罪便想善罢甘休?”赵于安冷冷一笑。
不过话虽如此,在陈青牛散去神通之后,他也散了已然凝聚成型的杀力法术。
正如许世智猜想,赵于安在此约见陈青牛,确实是给许家设的局,如今看来,这局设的恰到好处,许世全来了,而且还来得正是时候。
一个能从公孙裘那样的先天后期武修自爆中活下来的人,他赵于安怕,这许家三兄弟就能不怕了?
大雾散去,廊桥之上,一道人影大步而来,见亭中对坐二人,许世全亦是爽朗一笑,不遥而坐,先是对着赵于安客套了两句,这才将目光放在陈青牛身上,笑道:“这位,想必便是清晨时分在公孙家大杀四方的血狼陈道友了吧?”
陈青牛点头道:“是,又如何?”
许世全再次哈哈一笑,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显然,前一刻还与陈青牛打生打死的赵于安都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喝杯茶,这许世全能做到许城城主的位置,其城府比之赵于安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世全道:“只是听闻有陈道友这样的青年才俊来我城中,心生往之,故来此拜会,岂敢做何他想。”
陈青牛默然无言,对于这许世全逢场作戏的能力,晓是以他,也是颇为佩服。
一句“大杀四方”,已然表明立场,随后再放下身段,虚与委蛇说些奉承之言,若非他陈青牛真只是个十几岁的娃娃,说不定还真会与其攀谈几句。
但陈青牛却知道,他不能与之攀谈,因为,这正是许世全想要,也是他的来此的用意。
初入城中,除了沿途听说了些许关于许城三家的江湖消息,对于许城陈青牛其实并不了解。
昨夜之事来得突然,他这个外来人,在这短时间内又并不能获取什么可靠消息,所以在来赵家之前,虽然知道这是许城三家的明争暗斗,但陈青牛除了想要立威外,是没有其他心思的。
但,事情缘由赵于安已说与他听了,所以,陈青牛可以很容易得出结论,许家如此算计利用他,为的就是给这另外两家找点麻烦事。
而至于为什么会是他呢?这许家为什么又知道他就一定能给这两家制造麻烦呢?
陈青牛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如今看来显然他这个制造麻烦的家伙其强大已然超出了许家的预料,所以,哪怕明知有被打杀的风险,这个身为许家之主的许世全也还是来了。
见陈青牛默不作声,许世全表明来意再道:“陈道友,许某今日前来,意在想遥陈道友去府中一叙,不陈道友意下如何?”
一旁赵于安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听闻此话心里早已经是笑开了花,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眼前这个许世全。
许世全没和陈青牛打过交道,他赵于安显然已经打过交道了,不仅打过交道,甚至还打了一架。
眼前这少年真有那么好糊弄,那么,他赵于安也就不会如此尴尬境地了。
淡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许世全说这句话并非冒失,以他的观察入微,在廊桥之上,他便已然发现了岛上有打斗过的痕迹,所以他敢确定一件事,眼前二人看似忘年遇知己在以茶代酒寒暄,实际上,此二人并不相识。
所以,哪怕岛外便有二弟许世智带领的一众家族死士于暗中随行,赵家之外更有三弟许世武率领的两千黑甲卫严阵以待,他觉得,若能拉拢,还是可以尝试一道。
可显然,还是已和陈青牛打过一架的赵于安更为了解陈青牛,少年站起,眼神锐利,沉声道:“许家主,你就不怕我在此动手杀了你?”
贴了老脸不说,还好言好语,这少年竟是如此不识抬举,许世全脸上表情有些不好看了。
事实上,相较于二弟许世智提出的拉拢,许世全的本心还是希望借此机会将陈青牛除去的,不管陈青牛身后宗门家族何其庞大,但死无对证的事,这世间并不少。
何况,此乃一箭双雕之举,其实除去陈青牛是小,想靠着两千黑甲卫名正言顺除去赵于安才是许世全心中迫切。
只见,许世全变脸如翻书,声音微冷道:“陈道友这是在威胁许某吗?”
“不是!”
话音刚落,陈青牛便唤出狼灵,以疾速之势,向着许世全攻去。
面对如此变故,不仅许世全,就连自认已经了解陈青牛的赵于安也是颇为震惊,这少年,莫不成真以为自己就真的天下无敌了?说动手就动手,若这许世全这般好杀,这许城如今还能姓许?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陈青牛发难之时,稍显震惊之后的许世全便疾速往后倒退而去,可是,他的速度又岂能快过已衍化狼灵神通的陈青牛,不出两息,陈青牛便已然欺身上前,欲要将其打杀。
而这时,一道人影,两道人影,足足数十道人影自四面八方冲出,再狼灵抬爪之时,那些人影以无惧生死,向着陈青牛袭来,其中有两人为了给许世全拖延时间,竟然直接朝着那如剃刀般锋利的狼爪上撞去。
这些人,皆只是寻常江湖人,陈青牛只是往前奔行,狼灵便将这些人纷纷撞飞。
可是,眼看便要抓到已然逃出去十余丈外的许世全,那些尽皆负伤的人影又朝着陈青牛围困了过来,竟以人墙堆叠,欲要再次拦住陈青牛的去路。
“我不杀你等,滚开!”
那众人犹若未闻,非但没走,甚至,在陈青牛停顿之余,已然向着陈青牛反攻而来。
许世全已然逃上了廊桥,陈青牛一怒之下,周身元气暴涨,狼灵由虚转实,一股元气气浪成水波般散发出去,那些向他攻来之人,尽皆被这一圈圈元气波纹拦腰斩断。
地上尽是血水,惨烈至极。
远处同为修行者的许世全已然逃到了对岸,此刻,见已与陈青牛拉开了距离,竟然停下了身回望过来,其身旁还有一个容貌与之有七八分相似的阴冷中年也在看着这边。
此人,正是许世智。
许家三兄弟,个个本事不低。
许世全,擅与人交道,官场交际,这许城城主之位,听闻乃是其曾与一位府城贵人喝了一夜酒喝来的,只可惜后来那位贵人在朝廷中再不得势,于是,公孙家和赵家这才得以真正崛起,在许城中与许家三分天下。
许世智,许家老二,此人极擅谋划,看事清晰,为人心狠手辣,少有优柔寡断的时候。如今许家大小诸事,虽依旧是身为家主的许世全在做决定,但实际上,都是这许世智在处理,而其中,江湖情报收集,家族门客招纳,府中死士培养等等,皆由这许世智调度培养。
其三,那便是如今领着一众黑甲卫守在赵家东面一座山头之上的粗狂汉子许世武了,此人,乃是一名武修,擅攻伐之道,有养兵领兵的能力。城卫并非朝廷正统编制,但在其管理之下,许城这两千城卫,令行禁止,早和那国境上与大周王朝打生打死的正规军统没太多差距。
如今,许世武面色阴沉,低头望去,许家景象一览无遗,从大哥许世全走去岛上,再到那少年突然发难以身化狼追着许世全窜出湖心亭,再到那少年打杀一众家族死士,尽皆落入其眼中。
其身后,两千黑甲卫肃然而立,在这群排列整齐的黑甲卫前方,有十辆重型弩车,每一辆弩车之上,等人长的破甲箭已在弦上,箭头所指,正是岛中方向。
只需他一声令下,这十枚只需一箭便能杀掉一位一境中期修行者的破甲箭便会尽数射出。
湖中小岛上,陈青牛并未散去狼灵,隔着十丈宽的湖面于许世全遥遥对望。
忽然,陈青牛默然开口道:“你会如何选择?”
其身后,赵于安并未趁机遁走,一是此处本就是他赵家地头,二则是如今许家出手,他深知这少年哪怕有心对付他,也必定无暇分身。
少年显然是在问他。
赵于安稍显犹豫,便笑问道:“可否坐山观虎?”
“不可!”
赵于安再次陷入沉思,与许家当面撕破脸皮,实为不智,可若与眼前少年再次结下恶缘,若今日这少年死了还好,若活着,他赵家必然也幸免于难。
在许世全出现的那一刻,赵于安便知道,这少年的重心已然不再放在他身上,所以,如今二人,若抛开先前那一架,是处在萍水相逢这个关系上的。
而今,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给了他赵于安一个选择,也可以说是豪赌。
赌赢了,以这少年的性子,自然不会让许家三兄弟活着,那么介时,一个没了公孙裘的公孙家,一个树倒猢狲散的许家,他赵家要收拾起来无异于探囊取物。
可若是赌输了呢?不管是他选择许家还是选择眼前这少年,只要他选的一方输了,赵家都将是万劫不复。
这既是机会,也是祸患。
赵于安未答,却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选择。
远处湖畔,一枚亮着红光的穿云响箭冲天而起。
四周再一次开始生雾。
一声巨大的破空声传来,一支足有成人手臂粗的弩箭扎在了陈青牛脚边三寸处。
“这是许家黑甲卫射出的破甲箭,我已开启阵法迷惑其视线,陈道友多加小心。”
府州风云 第十二章 处境
“破甲箭?”陈青牛不解。
赵于安解释道:“此箭非同寻常,乃是由朝廷专制,下发于治下各城,意在用以对付你我这样的修行中人,此箭威力巨大,速度奇快,更有追踪之能,在其锁定目标之后,哪怕数十里外亦能到达,寻常一境修行者只需一箭,便能取其性命。”
“老夫此前也只是听过,并未亲眼见过此物,传闻此物虽是大杀之器,却是造制工序繁琐,还需要精通阵法灵纹一道的至少二境修士在其上篆刻灵纹,量产起来甚是麻烦,所以朝廷管制森严,若非大奸大恶之徒,若非有灭城之祸,哪怕是一地城守或者城牧,再或者是寻常县城的衙门,也不可私自动用,否则,朝廷追责,必定问罪九族。”
“原来如此!”
陈青牛若有所思,他未曾想到,在这个玄妙神奇的世界,竟然还有类似前世记忆中那种高科技武器的大杀器。
方才他便怀疑,以寻常弩箭的射程,想要射到这座岛上,甚至是瞄准他如今所在的位置,哪怕站在湖畔也难以做到如此精准,因为他知道,若没有狼灵的存在,方才那支箭扎的位置就不会是三寸之外的地上了,而是他陈青牛本身。
显然,这支箭早就已经瞄准了他,湖畔许世全引动的那枚穿云响箭便是信号,信号一响,破甲箭射出,便可直取他陈青牛性命。
见陈青牛脸色踌躇,赵于安自认为猜出了陈青牛所想,便再次出声道:“陈道友也莫要太过担忧,在我这腐雾迷阵中,外界之人想要探清你我二人虚实亦是不可做到,只要我二人不离开阵法范围,不管那许世全将那弩车架设于何处,想要如此轻易击杀我二人,亦是难如登天。”
赵于安说的是二人,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方才的选择,另一方面,以他身为赵家老祖的阅历如何还看不出来,许世全胆敢在他赵家动手,那显然,这许世全对他亦是动了杀心。
许城三家互相制衡多年,明争暗斗多不胜数,可是明面上,依旧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皆怕两家拼个你死我活,那第三家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公孙家那位先天后期老祖公孙裘被眼前少年所杀,那么,许世全再不敢放手一搏,那这位许城之主,就真的太软蛋了。
可是,陈青牛如此肃然神情,真的是在担忧破甲箭吗?答案显然不是。
隔着浓雾,陈青牛的目光依旧望着许世全之前所在方向,陈青牛,已然再次动了杀心。
为何立威?
只因为身中无端算计,为了护身边之人的周全,可如今算计之人就在眼前,他陈青牛自不能放任其就此离去。
“我不会龟缩于此,”以体内元气,陈青牛再次凝聚狼灵,“此事,我不强人所难,你可以等在此处,但我,今日必杀那许家之人。”
说完,不待赵于安开口,陈青牛便朝着岛外走去,因为如今赵于安开启阵法已然不是针对陈青牛,所以他并不担心方才迷路的情况再次发生。
望着少年那渐渐消失于雾中的坚定背影,赵于安心有所动。
事实上,他又何曾不想杀许家那三兄弟呢,可是,每次都如今日一般,那许世全但凡出行,便必有依仗算计,要真动起手来,哪怕他是元海境修士,亦是难以做到。
这个少年,言行举止,很不像是涉世不深的样子,其强大让他赵于安亦是震惊,莫不成今日,便是我赵家崛起的机会?赵于安心中如实是想到。
可是,想终究是想,世上没有那么多人格魅力,陈青牛看上去再不错,也终究是孤身一人,赵于安活了一大把年纪,要他去面对那让修行者闻风丧胆的破甲箭,说实话,哪怕他再想,也依旧还是难以做到。
“但愿,你能活着。”赵于安盘坐在地,拿出一块元石,开始一边恢复元气一边维持阵法运转。
湖畔,两个人影面色凝重,伫立远望。
许世全望着眼前大雾,亦是觉得惊奇,传言这赵家老祖精通阵法一道,哪怕同在许城之中二人多有接触,但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
“大哥,这阵法,破为玄妙。”许世智沉声道,“若是他二人一直龟缩其中,哪怕三弟占据地利所在位置极佳,要捕捉这二人所在,亦是困难。”
许世全点了点头,对于此点,他并不怀疑,但是,今日陈青牛必死,杀赵于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许世全并不想就这般轻易放弃。
忽然,许世全想起一事,来此之前,底下之人便已传回消息,说是与陈青牛随行的众人,被赵家仅有的第二位修士赵志海关在了赵家之中。
赵志海不过初入引气境,莫说与他许世全比,就是与一旁的许世智比,也是差了很多。
许世全脸上凝重缓和,露出一丝冷笑道:“二弟,你前去将那少年身旁的随行几人抓来,我就不信了,若以此威胁,那少年会不出来。”
许世智虽面有犹豫还是领命便欲要前往,如此做派虽有些不耻,但如今与那少年已然交恶,关系家族生死存亡,再不耻的事他也愿意去做。
可是,就在其刚踏出两步,一道声音便让他停了下来。
“陈某就在此处,若有胆,你们大可来取。”
廊桥之上,陈青牛缓步走来,狼灵亦是昂首挺胸,将其包裹其中。
这少年,真是不怕死吗?还是说,赵于安那老东西,并未与其讲出破甲箭的强大之处?
不过,在见到只有陈青牛一人之后,二人便确信了可能还是后者,不过,脸上也多了那么一丝遗憾。
他们今日如此大胆图谋,杀陈青牛是真,但其真正想杀之人自然还是那位赵家老祖,赵于安不死,哪怕许家势大,若不能再次动用破甲箭,赵家依旧能和他许家分庭抗礼。
可是,若能杀掉陈青牛,就算那赵于安藏身于阵法之中,他三兄弟同时出手,再配合破甲箭协助,也并非没有将其击毙的方法。
念及此处,望着陈青牛已然离二人越来越近,许世全不再犹豫,只见其右手微微向上抬起,远处便再次传来破空声。
这一次,俨然不再是一支,足足五支破甲箭再次朝着陈青牛射来。
早在陈青牛踏出小岛的那一刻,山头之上许世武便让弩手将弩车对准了陈青牛所在,一直未曾下令发射,自然还是没有收到许世全的示意。
如今,五箭齐发,哪怕是二境大修士,若中其一,也必定身死道消,就更别说陈青牛只是一境修士了。
事实上,若对付寻常一境修行者,只需一箭便可,如今五箭齐发,自然不是因为朝廷下发给许家的破甲箭多到用不完,而陈青牛之前的狼灵神通竟然能让破甲箭偏离方向,这让许世武很是惊愕。
不过,真正让他惊愕的事显然还在后面,只见,那五支破甲箭以极速之势朝着那少年飞射而去,却在少年身外数尺之处,尽皆听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远处的许世武,就连许世全许世智二人同样很是震惊。
他们为何敢看见陈青牛走出了小岛还依旧站在此处?正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破甲箭,一箭破万甲,朝廷专门用来对付修行者的大杀之器,可是,却好像对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太大作用。
不,不是没有作用,那是什么?
在二人惊异的目光中,一头比之那狼影还要巨大的庞然大物将陈青牛紧紧包裹,一片片鳞甲流光溢彩,那是一头形似穿山甲的远古怪物,此刻,竟然以其鳞甲抵挡住了破甲箭的攻势。
其实,是僵持住了,破甲箭,有追踪锁定之能,一箭可去数十里,只要箭上灵纹中的灵气未尽,便危势不消。
那头巨型穿山甲身上被破甲箭击中之处,光芒有明显暗淡,所以,二人震惊也只是一刹那,因为他们深知,那五支破甲箭要击杀陈青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现实真是如此吗?
穿山甲兽灵自然是陈青牛如今最强的防御,但,在被那五支箭击中之后,陈青牛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元气流失的速度真在加快,用以维持兽灵的存在,用以抵挡那五支箭的攻势。
于是,陈青牛不再往前,而是停下了脚步盘腿而坐。
一枚青色石头被他握在了手中,此乃比之那些无色元石天地灵气更为充盈的五行元石,小小一块,其内天地灵气的量,便可抵得上近百无色元石。
陈青牛虽然不知这些,但他知道,若只是单纯比拼元气消耗,如今的他,并不惧怕。
在他腰间储物袋中,这种元石还是数十颗之多。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在陈青牛开始吸纳转换元石中的天地灵气之后,穿山甲兽灵非但没走变淡,反而比之先前更为的化实了几分。
反倒是那五支破甲箭,因为一直角力的关系,陈青牛能很清楚感受到,其上面传来的那种压迫感正在迅速减弱。
远处,许家兄弟二人皆是满脸铁青。
破甲箭,乃是他许家不过两个引气境一个先天中期武人,却能够稳稳压住另外两家的最后底牌。
可是如今看来,他们引以为傲,另修行者畏惧的破甲箭,在那少年面前,竟然毫无效果。
“大哥,恐怕再等下去,待那少年破开破甲箭的攻势,我等性命休矣。”许世智连忙提醒。
其实,同为引气境修行者,许世全又如何看不出来,那少年的处境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那般艰难。
可是,是逃,还是趁此机会二人以法术偷袭,这个问题,让许世全犹豫不定。
若是要施展法术,二人必定要掐诀,虽然时间不过短短几息,但如今那破甲箭的力道已然在明显下降,若是那少年借此机会发动攻击,以那少年的速度,他们如今相距的距离,不过两息便可到。
引气境修士,体内元气还未转换成元力,同样的法术,与已然转化出来的元力的金丹三境修士比起来,无论是其威力还是范围都有天壤之别,所以,二人如今所站的位置并非没有考究,二十丈,正是他二人施展法术能够达到的最远距离。
若是逃,自然,今日之局必然就功亏一篑,接下来,他们许家要面对的,不说这少年身后隐藏的家族宗门,单单就说这个少年的强大,就绝对是他们许家无法抵挡的存在。
“今日,他必死!”
刹那犹豫之后,许世全下定了决心。
“二弟,你我同时施展火蛇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击杀此处,否则我待其脱困而出,我许家休矣。”
许世智面色阴沉,在许世全话音落下之际已然拿出了本命法器开始掐诀施法,是一颗火红色的珠子?
同样是法器,有品级之分,也有功效之分,许世智这颗珠子,与百鬼幡那种本身就具有一定法术的法器不同,却是能够加持法术威力。
许世全的本命法器乃是一把火红长剑,剑身上有熊熊火焰燃烧,若并不能灼伤许世全分毫,反而,在火红长剑出现的那一刻,许世全整个人也被火焰包裹,神威无比。
火龙术,乃是一种杀力极大的攻击性法术,可凝聚天地灵气化作一条火焰巨蛇,其强弱大小与修士本身的强弱有直接关系,但哪怕是最弱小的化精境修士施展出来,也能瞬间融化一间寻常民居,威力巨大。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也是许世全心思缜密,在施法之前,他右手再次往上一抬,比划了另一个手势。
远处山头之上许世武自然懂得自家大哥这手势意味着什么。
“这是让我十箭齐发吗?”许世武心中喃喃,不过还是当即下令,命一众弩手开始瞄准那少年,发射了十支破甲箭。
其实,身为城卫大统领,这破甲箭和重弩车一直保管在许世武手中,所以,私底下,他已经不知道私自试过了多少次,对于破甲箭的威力,他比许世全和许世智二人更加清楚。
若是五箭无用,那么就算是十箭百箭也绝对不会再起到多少效果,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罢了。
在看见大哥二哥各自拿出本命法器之后,许世武如何还看不出二人用意,这些黑甲卫皆是他的心腹,所以,他做的很多事这些黑甲卫也知道,所以他并不担心说的话传了出去。
许世武冷冷一笑,意有所指道:“呵呵,这还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一众黑甲卫默不作声如若未闻,但他们却知道,外界都传言许家三兄弟心和面不和,但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的心又何时和过?否则,就以他们对自己这位统领的了解,又何必还要寻常时候装得真像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江湖武人呢?
他们这位统领,其隐藏之深,哪怕他们已然心知肚明,也不由得觉得背脊发凉。
不过话虽如此,许世武却没有真正送出那两箭,如今,时机未到,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到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
许世武再次喃喃,可在场黑甲卫都知道,大统领这句话,俨然是说给他们听的。
距离忽然已近的廊桥之上,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十支破甲箭再次钉在了穿山甲兽灵的鳞甲之上,虽然其依旧为破开鳞甲的防御,但其中的陈青牛也还是被这股巨大的力道震得猛吐了数口血沫。
之前五箭已然有坠落之势,但这刚刚飞来的十箭,所携力道大的惊人,吸收元气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陈青牛再不敢大意,左手之间,已然也出现了一块元石,体内太上感气篇疯狂运转,此时的他,俨然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
不过,这显然还不是他如今处境最为艰难的事,四周温度在迅速升高,隔着穿山甲兽灵,陈青牛眯眼望去,远处许世全二人俨然在施展某种法术,如今已然成型。
一条比之水缸还要粗壮的火蛇活灵活现,跃然在空中,低头抬头之间,喷吐出道道火焰吐息,而暗红蛇目所盯的方向,依旧是陈青牛所在位置。
“莫不成,今日我会死在此处?”
其实,陈青牛身陷如此困境,亦是他也未曾预料到的。
按照他的想法,为了以防许世全以及其所安排在暗中之人逃走,出岛之后,对方必定还会以破甲箭袭他,介时,只要找出那些藏身暗处之人所在,他便以控灵之术召唤出一众兽灵,以碾压之势,将其全数灭杀。
可是,当他被五支破甲箭围困之时,他才发现,这破甲箭之强大,不仅具有追踪之能,其上还有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效果,尽然还能阻断他与胸口铜片的联系,而御灵神通显化的兽灵虚影只是他以元气幻化,故此才并未受到影响。
如今的陈青牛,看似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波动,但近有破甲箭围困,远有许世全二人凝聚的法术火蛇,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今处境很是不妙。
不多时,许世全二人法术已然彻底凝聚成型,那火蛇冲天而起,所过之处万物皆焚,就连地上青石也被灼烧得乌黑凹陷,直直朝着陈青牛扑来。
许世全一声大喝:“竖子受死!”
府州风云 第十三章 狗咬狗
两个引气境修士同时以元气施展同一个法术,本身就存在元气互不相融的风险,但许世全兄弟二人显然不是第一次配合,成功之后,所凝聚的火蛇早已经不是什么量叠加的区别了,其威力之大,哪怕比之御风境假丹修士施展此法法,也差不了多少。
火蛇长约十丈,粗约水缸,亮红色的火焰身体在空中扭转腾挪,朝着陈青牛袭来,转瞬而至。
维持穿上甲兽灵地方十支破甲箭已然显得吃力,若再受到这火蛇冲击,哪怕是陈青牛也没有半点把握能够接下这一击。
凝聚法术之后,许世全二人一边密切注视陈青牛所在,一边开始以元石恢复体内元气,此法术虽杀力极强,却也消耗巨大,哪怕是他们,以如今体内元气的量,也不过堪堪能施展一次。
见火蛇即将把陈青牛吞没,许世全老脸上露出一丝得逞之后的笑容,冷冷道:“吃我二人一记火蛇术,哪怕他是御风境大修士,也必死无疑。,”
许世智提醒道:“大哥,还是小心为妙。”
这个少年,给他们的震惊实在是太多了,连破甲箭都能抵挡,他不知道这少年还有什么手段,若是有,他二人与之距离如此近,必定最先遭难。
这一刻,许世全脸上已经多了一丝自信,阴冷道:“无妨,若火蛇术依旧不能击杀于他,便让老三再射出十箭,十箭不行就二十箭,方才你也瞧见了,破甲箭并非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击杀于此,此子对我等已生杀心,若其今日不死,那么,明日,必定就是我许家覆灭之时。”
此话,不假,许世智知晓,远处山头上的许世武显然也已经看出,所以,哪怕这个许家老三再对自家这大哥二哥心怀叵测,也依旧是一忍再忍,未做出逾越之举。
不过,知道这点的显然还有一人,那便是一直藏身于腐雾迷阵之中的赵于安。
那些浓雾,并不能遮挡他这个阵主的视线,反之,通过这些游动的腐雾,他能看得更清楚,也看得更远。
“许家两兄弟同为火法修士,体内元气皆是火属,又因为血脉相连,故此,能够同凝一法。”
在许家兄弟二人开始凝聚火蛇的一刻,赵于安便已然看穿。
可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看,陈青牛如今的处境,说实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本来在他猜想中,那个少年一踏出此间,就应该被那破甲箭毙命才对。
既然陈青牛能抵挡破甲箭,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少年真有破灭许家的本事呢?
“既已选择,何需犹豫,少年心性,也不见得都是坏的。”
赵于安知晓,虽然他已选择,但方才他龟缩此处不出,已然失去了一些可能,他挽不回,但,他却可以真正做点什么。
起身之后,赵于安借以身法疾速往着陈青牛所在方向行去,奔行挪移之间,其手中已然多出一口缺了口子的白色瓷碗,碗没有什么寻常,碗中,却有拳头大小一团乳白色的液体。
如今是七月,又因为外面火蛇的存在,四周温度急剧升高,但这口碗,却冒着丝丝寒气,甚至,赵于安托碗的那只手,都被冻得紫红一片。
此乃玄冰灵阵!
乃是赵于安作为阵师真正压箱底的本事,也是他早年间还未成为修行者时,就已经获取的一片机缘。
此阵,既可困人,亦可杀人,哪怕是二境修行者,也难以破开,而若是天时地利皆人和皆占据,以赵于安一境修为凭借此阵想要越境斩杀二境修行者,也不无可能。
只是此地虽有地利,却也非真正地利,就更别说天时与人和了。
赵于安翻手倒扣,碗中那团乳白液体尽数倒出,却并不坠地,而是漂浮于赵于安身前。
只见赵于安单手掐诀,随后猛然往前一拍,那团乳白液体瞬间飞出,迎风而涨,化作一四四方方的寒冰牢笼,向着那火蛇围困而去。
这一幕,还在以穿山甲兽灵抵抗破甲箭的陈青牛亦是未曾想到。
事实上,哪怕这赵于安已选择了他,但这位既没有公孙家那位老祖的无谓,也没有许世全那样的魄力,所以此战,陈青牛打一开始就未曾想过对方会出手。
四周火浪滔天,那火蛇游荡之处,周旁之物尽数焚毁,陈青牛已能感觉到那股来自火蛇的温度与威胁感。
那火蛇离他已不过数尺,可显然,赵于安的这一手段,要高明许多,在火蛇即将近他身前时,赵于安打出的那四四方方的寒冰牢笼,已然将火蛇围困其中。
陈青牛依旧在以太上感气篇转化元石之中的天地灵气,也不忘隔空道了一句多谢。
此阵,虽然强大,但消耗也明显不是一个一境修士能够承受的,哪怕赵于安已是一境巅峰的元海境修为,在放出此阵之后,也是脸色苍白,损耗过度。
对于陈青牛的道谢,赵于安只是淡淡笑了笑,这个少年虽桀骜不驯不识抬举,但总算还是有点良心的。
远处许家兄弟已然脸色阴沉得快挤得出墨汁,望着那位于岛边缘的赵于安,隔湖冷喝道:“姓赵的,你胆敢阻我?”
赵于安见其如此气急败坏,脸上笑容反而更胜:“有何不敢?”
“莫不成,你真以为许城姓许,就真是你许家的天下了?你胆敢让黑甲卫埋伏一旁,来我赵家伤人行凶,我莫说阻你,便是杀了你,又如何?”
“区区冰笼,何以阻我十丈火蛇?”
“能不能阻,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
二人,竟如市井泼妇般,满带酸味的冷嘲热讽了起来。
已然恢复了几分元气的许世全主动开口质问,不过是因为心头有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欲要给这少年致命一击,再将这赵家老祖徐徐杀之。
可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贪生怕死的赵老不死,竟然会现身出手,帮的还是这个在岛上明显已经与其动过手的少年。
赵于安如此选择,他不懂,也想不通。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惜算计陈青牛一行人,真正用意,还是为了算计公孙家和赵家,如今没了先天后期武人坐镇的公孙家已然是唾手可得,只要这赵家老祖再死,那么这许城真正姓许,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不管是陈青牛还是赵于安,这两人皆不能活着出去。
见这情况,陈青牛一时半会显然不可能卸去那十支破甲箭的力道,哪怕卸掉,他也可以再让三弟射出十箭压之。
而今,只要这赵于安一死,此处便再无人能够阻拦于他,皆是,他和二弟再次施法,这陈青牛已是必死无疑。
所以,目前局面,第一个当杀之人,还是这赵于安。
思及此处,许世全再次抬手,如今赵于安暴露身形,正是绝佳的机会。
远处山头之上的许世武见了许世全的手形,早已经是心领神会,其实,哪怕不用许世全下令,对于这赵家老祖他也欲杀之而后快。
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支破甲箭破空而来。
许世全冷然笑道:“老匹夫,你命休矣。”
若是此前,赵于安必定会回怼一句,但如今的他在引动玄冰灵阵之后,哪怕与许世全对嘲之时同样在恢复元气,体内如今元气依旧不过十不存一。
他可没有陈青牛那样的兽灵神通能够硬抗这破甲箭的攻势,赵于安唾了一口“算你狠”,便再次转身进了岛中。
破甲箭随行而至,同样穿破已然淡去的迷雾飞射了进去。
此箭有追踪修行者体内之气的能力,陈青牛能抵挡是因为其凝聚的兽灵,这赵于安,又该如何抵挡呢?
许世全冷笑一声,便再次恢复起元气,于他心中,这赵于安已是必死之人。
如今迫切之事,还是要尽快恢复元气,火蛇术乃是杀力法术,他和二弟皆是火属元气,同时施展,有质的变化,威力更大,而每大一分,杀掉眼前少年的机会便多一分。
之前那条火蛇,依旧被那寒冰牢笼围困其中,二者相击之下,虽然那寒冰牢笼融去了些许,那条火蛇也已然小了几分,所以许世全这才没有想办法去让其脱困,而是欲要再凝一法。
一切谋划,看似脱离了算计,却都在掌控之中,如今只要杀掉眼前少年,那么,今日所做种种,都是值得,哪怕浪费了数十支破甲箭要面对朝廷追究,许世全亦是不觉得可惜。
可是,人算有力,天算无心。
两道破空声再次传入许世全耳中。
这,是破甲箭的声音,他熟悉无比。
可是,他并未下令,三弟为何会射出这两箭,难道是眼前少年又要脱困了?
于是,他抬眼望去,陈青牛依旧被那十支破甲箭围困其中。
难不成,是那赵于安另有神通摆脱了那只破甲箭的追击,欲要偷袭他二人?
望向岛中,除了再次升起分漫天迷雾,空无一人。
“大哥,小心!”
也在这时,许世智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世全转头一望,远方天际,两支破甲箭穿云而来,其目标所指,正是他与许世智二人。
不由分说,二人纷纷展开身法,凝聚防御法术,欲要抵挡。
许世全再无半点城府,明知距离此处数里之外的许世武并不能听见,也还是破口大骂道:“三弟,你这是患了失心疯吗?你可知你究竟在做什么?”
远处山头之上,许世武面无表情,漠然而立,一众黑甲卫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压得低了许多,能亲手射出这两箭,许世武自然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有些冰冷,也有些偏狂。
许家三兄弟,心和面不和。
可是,身为当局者的许世武知晓,哪怕是心,又何时和过。
老大许世全,许家之主,许城之主,大小事务都要亲自做主,自许家搭上了朝廷这根线后崛起以来,许世全更是一已似断,从不会给他和二哥许世智半点决策之权,哪怕这黑甲卫,若非他这些年暗中排除异己,插入自己心腹,其实归根结底,也还是身为城主的大哥许世全的麾下势力。
二哥许世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其心思阴沉狡诈,哪怕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年来,江湖上的那些肮脏事皆是这位二哥在处理,可也正是如此,其培养的暗中势力,已然不弱于他这两千黑甲卫,事实上,哪怕这黑甲卫中,也有其二哥安插的李望这样的心腹,其意欲何为,自然明眼人一看便知。
而唯独他许世武,除了这黑甲卫大统领的身份,别无一物,说到底,他是看似风光的许家老三,实际上,他不过是许世全手中的一个傀儡,一个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去做的傀儡。
如往常,也如今日。
装疯卖傻,明明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不比任何人差,却在家族这两位哥哥眼中要装得不问权势一心武道的样子,否则,这两位哥哥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又会开始打压剥削于他。
这只是其中部分,更非一朝一夕,能让一个人下定决定对亲兄弟出手,其心中怨念,可想而知。
不过,许世武却是知晓其中根本原因,一切,只因为他是武修,而他这两个哥哥是修道之人,虽然同样是修行者,但哪怕他再强,也如公孙家那位老祖一般,或许会让这些修道者畏惧,但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为何?
武修,大多是从世俗江湖武人中而来,摸爬滚打数十年,好不容易摸到了那股内力存在跨过那道门槛踏入先天之境,也不过修行的开始。
而修道之人,第一便要看根骨,从一开始便是冲着那股气而去,一开始,便站在了大多数入流武人一辈子难以摸到的高度。
世间江湖人何其多?武修自然不少,而修道之人虽说不得万中无一,却也是百中千中出一人,所以大多修士看武修,多有一种生而高人一等的自傲。
其次,何为修道?
一朝得道,白日飞升,与天同寿,与日月同辉。
修的是道,问的是长生。
修道之人只需踏入二境,凝结金丹,便是增寿五百年,若破丹结婴,更可活千年之久,但武修却哪怕踏入第五境生死境,也不过能够向天再借五百年寿元。
可想而知,虽同为修行者,但要做到真正的相看两不厌,是有多么困难。
临崖而望,许世武突然冷漠道:“与我那两位哥哥再送出两箭!”
弩车前的弩手没有半点犹豫,再次射出两支破甲箭,直向着那正在以法术抵挡先前那两支破甲箭的许世全和许世智二人飞去。
湖畔。
虽然没有陈青牛那样的神通,但毕竟不像寻常修行者那般对破甲箭一无所知,所以许世全二人虽然被那两支破甲箭追得狼狈不堪,却依旧活着。
二人如今背贴背,身前各以法术凝聚出了一张岩盾抵挡。
不过,此法显然非是长久之计。
无论是许世全还是许世智,哪怕其二人将体内元气如奔河般注入其中,其身前岩盾皆在寸寸碎裂。
“二弟,我等再坚持半刻,便能卸去此箭力道!”许世全提醒许世智。
可是,他话音刚落,本就铁青的脸色已然是再次一变。
两道破空声再次响起,远方许世武所在山头上,两支散发着寒光的破甲箭再次向着二人所在飞射而来。
可是,除了脸色大变,也别无他法。
“这个畜生啊!”
“三弟,你这狼心狗肺。”
二人,皆是破口大骂。
对于自己这位精明三弟平日里的故作糊涂,不管是许世全还是许世智都心知肚明,可是,毕竟是亲兄弟,他二人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二人如何也没想到,许世武竟有如此狗胆,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对他二人出手。
如今,俨然已是必死之局,抵挡一支破甲箭便已然用了浑身解数,还是占了二人对破甲箭了解的优势,如今再来两支……
二人,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绝望。
不过,哪怕再绝望,那股求生的本能还没有散去。
那两支破甲箭转瞬而至。
许世智再次凝聚了一张岩盾。
此盾一出,元气损耗过度之下,他脸色苍白无比,强行凝聚法术,显然已经伤到了他的修道根本。
可是,这和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俨然还是后者更重要,不过,方才轻松了半刻的他,却是猛然感受到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
许世智脸色一边,转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然被许世全单手提了起来。
他满脸错愕:“大哥,你要做什么?”
许世全冷冷一笑:“做什么?当然是活下去了。”
“二弟,你死了,大哥定然会斩了三弟那畜生,替你报仇。”
许世智在挣扎,可方才凝聚第二张岩盾已然不仅用尽了他全身元气,元气脱节之后,哪怕是浑身力气,也感受不到分毫。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张嘴求饶道:“大哥,不……”
那个“要”字还未说出,伴随着一阵疼痛感,两声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便传入许世智的耳中。
一支破甲箭穿透了他的腹部,另一支,则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见许世智身死,许世全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没有半刻犹豫。
他猛然转身,再次将许世智横举身前。
伴随着许世智的身死,身后其凝聚的两张岩盾失去元气支撑后尽数粉碎,那两支破甲箭再次扎入了已然身死的许世智身体上。
破甲箭,会根据修行者体内之气的不同,其内灵纹用尽之前,哪怕数十里外,也会追寻而至。
许世全和许世智两兄弟,却是难得的同火属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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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风云 第十四章 许世武
许世智到死也未曾明白,为何前一刻自己这位同胞大哥与他还在骂那三弟狼心狗肺,而下一刻,对方便做出了同样手足相残的事。
一连被四支破甲箭穿透,许世智的尸体俨然有碎裂的趋势,再不可用,许世全自不会让身上溅一身血,随手将许世智的尸体丢于一旁后,回望了许世武所在山头方向。
隔着数里距离,兄弟二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对上,各自眼中,早没了往日那份手足情意,有的,尽是冷漠无情。
对于自己这位三弟平日里的伪装许世全早已看清,可是碍于手足之情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许世武竟会向他出手。
今日,兄弟三人谋划,因为陈青牛这个变数的出现,乃是许家灭赵家老祖的最好机会,可是,也是今日,竟然也是许世武蛰伏多年的野心爆发之日。
其实,这一切看似来得突然,也不是没有缘由。
许家为何势大?一是有许家三兄弟的存在,人人皆是一境中期修行者,且每人,皆有所长。
二,自然还是因为占城主之位,有朝廷派遣的两千黑甲精卫与重弩破甲箭存在。
如今,许世全与许世智深入虎穴,其二之利全然掌控于许世武手中,试问,这个许家三兄弟中唯一的武人,早已经日积月累了一肚子憋屈,他又如何能再隐忍下去。
短短对望之后,许世全收回了目光。
他的处境,很是不妙,体内元气十不存一,要想再凝法术已是万难,若许世武再送他一箭,不出意外,他可能就真要归西了。
而一旁,那围困陈青牛的十支破甲箭,也在陈青牛那强横至极的兽灵神通下,有七支已然被卸去了力道陆续坠落在地,只需片刻喘息,这个少年便可再次行动自如。
手中捏着一块元石恢复元气,许世全并未动,事实上,以他如今的状态,哪怕是有所行动也绝然多不掉破甲箭,他倒要看看这个三弟会如何选择,是孤注一掷击杀他,还是会先射出破甲箭压制那少年。
所以看似等待,许世全也在搏那一线生机。
显然,许世全的举动同样是许世武未曾预料到的,竟然能利用同火属元气这点,以二哥为盾去吸引抵挡破甲箭,这个大哥的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山头之上的许世武能一览全局,所以,陈青牛的破困之势他也看在眼里,而正是如此,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再以破甲箭去击杀自己这位大哥,破甲箭乃是重弩,装填皆需要片刻时间,而眼下,他不说将全部箭头就是只将两支箭头对准许世全,那么,自己这位大哥就必死无疑。
可是,先前十支破甲箭困住那少年的时间已然有明显缩短,那少年已然能够适应破甲箭的力道与其中限制,若是这一轮分开一部分出去,只以剩下的几支压制那少年,他不知道,那少年会不会在他下一轮装箭完毕时就破困而出,若是那少年脱困而出,他不难想象,以他们许家对其的算计,那强横少年必然会与他们不死不休的局面。
前一刻,本以为大局已定,如今,选择便降临头上,晓是以许世武的冷漠坚定,也不由得有刹那犹豫。
廊桥之上,在疯狂炼化了整整两颗五行元石之中的灵气之后,陈青牛终于以穿山甲兽灵的强悍防御力卸去了近八支破甲箭的力道,剩下两支,也已是摇摇欲坠。
陈青牛脸上却没有半点惊喜,先是一支,又是五只,再是整整十支……他不知道这许家到底还有多少这种本身就强横无比又还具有多重特殊能力的大杀器。
不过,许家这狗咬狗一幕,让陈青牛也很是诧异,既然要寻这许城三大世家的晦气,许家三兄弟的名头陈青牛还是打听到的,不用猜测,他也知道那藏身于应当是南面山头上的射箭之人显然便是那个许家老三许世武了,而方才那个被许世全当做肉盾的阴脸男子,必然便是那许家老二了。
诧异归诧异,陈青牛却并不是太过在意,江湖有恩怨,家族之中同样如此,别说手足相残,就是父子反目,世间此类之事还少吗?只要与他陈青牛没有关系便好了。
当下之急,还是要快些卸去余下两箭的力道破困而出,在第一时间施展控灵神通将这许家众人击毙,否则,若是许家破甲箭源源不绝,那么今日,他还真拿这许家没有半点办法。
“那许家老三,好像陷入了僵局!”
只余两箭力道,陈青牛俨然已经轻松了不少,迟迟没有破空声响起,他猜测,那个许家老三显然是犹豫了,一个是彻底撕破脸的兄弟,另一个,便是他陈青牛了,他相信,就以他今日所做种种,这许家老三要是不忌惮他,那就真的有鬼了。
可是,也就在陈青牛这个念头升起时,远处“嗖嗖嗖……”的破空声再次响起,不由得,他再次掏出了一块五行元石。
事实上一直强行转换炼化元石灵气,对于陈青牛身体的负担也很重,从他那一身暴起的血管和已然有些发红的皮肤便可看出,若他再这么无休止下去,恐怕,距离爆体而亡也并不远了,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事。
破空声越来越近,陈青牛不敢大意,已然在开始再次转化元气,可是,足足片刻过去,他也没感受到之前那种破甲箭钉在穿山甲兽灵鳞甲上的压迫感。
他定睛一望,湖畔所在,许世全身上,已然插了整整十支破甲箭。
若是寻常人,且不说这破甲箭的其他能力,单单被这手臂粗细的十箭穿透身体,一身血肉早就已经炸开了去,可许世全毕竟是修行者,体魄远超常人,此刻非但没有肉身炸裂,甚至,如今依旧站立并未倒下。
鲜血从其身上如溪流落下,本就鲜红至极的地面,被染得更红了,许世全的生命气息越来弱,可他依旧面望南面许世武所在方向,借以破甲箭的箭身撑住身体,满脸狰狞,死死凝视。
许世武也在同样凝视他,见其生命气息终是散尽,许世武那颗不定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用在此处并不恰当,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便是真正不死不休的局面,相较于陈青牛这个外人,许世武觉得,自己这位大哥哪怕再不及那个少年强大,对他的威胁却显然更大。
这,便是他的选择,用十支破甲箭送自己这位大哥一程,便是他的决心。
而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这位压了他许世武数十年的大哥,终究还是死了。
远处湖畔,许世全哪怕再强撑,也终究是倒了下去,张嘴之间,吐出的尽是血水,甚至连想骂上两句都已然骂不出来了。
可是,许世武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一旁弩手再次填箭装车,箭头所指方向,正是陈青牛所在。
只是,当许世武再次望过去时,那廊桥之上,既没了那庞大的兽影,也没了那少年的身影。
许世武脸色剧变,连忙询问与之同样盯着远方的几位瞭望手,冷冷道:“那少年呢?我不过恍惚了片刻,那少年的身影呢?”
几个瞭望手噤若寒蝉,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因为他们也未曾看见。
其实,不是他们没看见,而是陈青牛的速度太快,哪怕他们皆是自弩手退下的瞭望手,以他们寻常人的目力要去捕捉一位修行者的身法本就困难,就更不用说还隔着如此远距离了。
何况,陈青牛还运用了狼灵之力的疾速。
事实上,早在许世全倒下的前一刻,那两支余下的破甲箭便已然被陈青牛强行震落在地,随即,他便散去了兽灵神通,仅在双腿之上赋予了狼灵之力,只有狼灵的速度,却没有狼灵的那庞大的目标,这几个目力已然远超寻常人的瞭望手哪怕就在陈青牛身前,也是难以捕捉其身影。
“一群废物!”许世武愤怒骂到。
可是,骂归骂,只要一刻寻不到陈青牛的身形所在,他便一刻难以放心。
“找出来,我们人多势众,又占有绝对地利,一定要将那少年的身影找出,否则……”否则后面的字,许世武并未讲出。
但见到了陈青牛抵挡破甲箭的强大手段后,在场之人尽皆明白,哪怕他们人多势众,若失去了破甲箭这一强大底牌,敌暗我明,以那少年的强横,想要打杀了他们,依旧不是什么难事。
猜想如此,现实,也是如此。
在许世全竭力去寻找陈青牛身影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鹰啼响彻天空。
所有人抬头望去寻声望去,只见天际之上,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
而若是细看,会发现那黑影并不是单纯的黑影,竟然有些透明。
那是一只近乎透明的巨大苍鹰,在体内中心部位,有一个人影同样做着展翅翱翔的动作,正向着他们俯冲而来。
那人,不是陈青牛又能是何人。
“那少年在天上。”
黑甲卫中,不知谁人这么喊了一句。
事实上,不用这人提醒,在场之人也尽数抬起了头来,那一声鹰啼嘹亮清脆,太过于引人注意。
许世武同样如此,此刻,他脸色很是难看。
这少年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廊桥距离此处少说也有数里之遥,他不过刹那恍惚这少年转瞬即至,以一境修为却能借助那野兽虚影跃空飞行,这少年的强大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
许世武当即下沉声令道:“扬弩,射之!”
十辆重弩车上顿时响起哗啦啦的铁链拉动声和吱嘎的弩身调动声,重型弩车,杀伤力大,更能射出破甲箭这样的大杀器,但要操控起来,也是极为困难。
寻常时候,一切调整完毕后操控起来就需要三人同时操控才能发挥其最大效用,如今突然之间要做如此大幅度的调整,莫说三人,就是一台弩车皆有数名黑甲卫帮忙,那弩身上抬的速度依旧跟不上天上那少年的下坠之速度。
见此,早已经是心乱如麻呢许世武连忙一个箭步来到最近的一座弩车前,将数个黑甲卫以及那配备的三名弩手尽数震退后,猛然发力,竟将那弩身自弩车上硬生生扯了下来。
随即,许世武手脚并用,单脚压弩,双手拉弓,“嗖”的一声,一支破甲箭便了飞射而出,向着陈青牛飞射而去。
不过百丈距离,已然可以听到对方声音,许世武满脸狞笑:“竖子找死!”
陈青牛今日一直都很少言,特别是自公孙家出来后,他便更是少言寡语了,与赵家老祖说不过几句便动手,与许世全,同样如此。
为何?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他总觉得,那个公孙家的老祖,要比这赵于安和许家三兄弟更像个正道江湖人,那个老人,不惜自爆也要守族人周全,如此勇气与决心,少有人能做到。
而反观赵于安,虽然最后以寒冰牢笼替他抵挡了火蛇攻击,但他总觉得,那个手段诡异的赵家老祖还是权衡了一番利弊,少了公孙裘那样的大无畏。
至于这许家三兄弟就更不用说了,一幕幕狗咬狗上演得既突然又决然,哪怕是他陈青牛这个外人看了,也不由得心生微妙情绪。
他非善人,也非恶人,可真是如此,才越是容易做恶事。
一时的不讲道理,换来心境的一丝破绽,或许连陈青牛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他,很像一只野兽。
“你们想要我杀?”
对着那飞来的破甲箭,陈青牛不闪不避,却是在箭身临近之前,陈青牛便已然施展起控灵神通。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兽影顿时遮挡了整片天空,一只又一只巨大兽灵被陈青牛以意念自铜片空间中拉扯出来,熊灵,狼灵,穿山甲兽灵……甚至,就连如今陈青牛上的苍鹰之灵也已然散去,其真正兽灵之身也被陈青牛召了出来。
陈青牛如今站立于一只羚角类兽灵之上,面对那支寻迹而来的破甲箭,陈青牛犹若未闻,身下众兽灵纷纷向那破甲箭疯狂扑去,那支破甲箭还未近身,便已然被一众兽灵撕裂成了粉碎。
“很不巧的是,陈某也想杀你们!”
这一幕,很是震惊。
可显然还有比这更震惊的事,那就是,那一只只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正在从数十丈高空往着地面极速坠来。
许世武已然是慌了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不过一境修行者,竟有如此强大的手段,就凭借这一手,莫说他单单一个许家,就是许城三大世家再加上江湖上隐藏那些修行者,也只有被横扫的份。
身为修行者的许世武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二十余只巨兽上传来的压迫感,其中,有近半数,哪怕是单个拎出来,也绝非他许世武一个先天中期武人能敌。
逃!
这是许世武心中生出的唯一想法。
两千黑甲卫虽比不上朝廷镇守边关的三大玄卫之一的黑玄卫,但皆是经受个正规军旅的编制训练,若只有一人,他相信,哪怕面对二境修行者,这群由许世武亲手带出来的半个兵卒也不会退却分毫,但如今……
事已至此,许世武深知呼喝无用,哪怕这些黑甲卫丢盔弃甲疯狂逃窜,他也怪不得他们分毫。
那些巨兽已然陆续坠地,每一只落下,都是地动山摇,有不幸被其踩中之人,皆是非死即残。
许世武不再犹豫,冷冷望了一眼远处也将坠地的陈青牛,转身,便往着一旁山下逃去。
山下,即是城中,不相信这个少年敢青天白日以群妖祸乱人城,就是这少年敢,城中那位潜心闭关修炼的二品银玄卫顾大人显然也不会同意。
说起那位顾大人,乃是实打实的二境修士,已是假丹境巅峰修为,道法通玄,强大无比,若不是心思都放在修行上懒得搭理江湖纷争,就以那位的通天手段,这许城哪里还会是这般三家纷争的光景。
逃起命来,许世全速度奇怪,那些兽灵有一众黑甲卫拖延,这再次给了他可乘之机。
可是,陈青牛虽未第一时间去追,却真的会任由其这般逃走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都已然到了这一刻,许家三兄弟三死其二,如今就剩下许世武这么一棵独苗,此人心肠如此狠毒,陈青牛绝不会留下祸患。
他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只是因为他知道以他的速度要追上对方并不难,而今这一众黑甲卫已死去近七八成,那剩下的三成,陈青牛亦不想放过。
至于缘由,那便是没有道理,今日,他本就不是来讲道理的。
实际上,也并未用去多久,除了少数漏网之鱼外,两千黑甲卫,已有九成九被群兽碾压身死。
当山头之上已是一片尸山血海后,陈青牛坐于血狼之灵身上。
其实,虽然这些兽灵依旧是魂魄状态的虚影,但俨然和真正的魂魄有区别,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否则,单单魂魄,又如何能凭借身体伤人?
血狼载着陈青牛在前,群兽紧随其后,同样往着山下城中奔去。
在许世武逃走之时,陈青牛便已让苍鹰之灵掠空跟随,他只要找到苍鹰之灵,也就找到了许世武的存在。
此人,必死!
府州风云 第十五章 追杀
待得山头之上在无半丝惨叫声后,确定陈青牛已然离去后,赵志海这才领着一众赵家之人出现在了湖畔。
事实上,将金月儿等人以困阵囚于那间迎客堂中后,他便已然在湖畔不远处暗中窥视,欲要给予陈青牛致命一击。
这,自然便是赵于安起初的意思,也是那道童传话的内容。
那两个道童看似寻常,却并不简单,赵于安在二人身上刻有传声阵法,闭关之时,多是这两个道童在府中走动,与赵志海传达这位赵家老祖宗的意思。
可是,他等一行人才刚到此处,那道童却再次发声:“你等万万莫要出手。”
莫要出手?
赵志海很是不明白,因为听老祖此话,声音中竟然带着些急迫与惊慌。
自家这位老祖,元海境修为,整个许城江湖上明里暗中最强的修行者,素来遇事不悲不喜,何时这么惊慌过。
再说了,岛中有老祖存在,湖畔有他这个引气境修行者把守,暗处皆是他布置的死士,那名叫陈青牛的少年随行之人已尽数被他以阵法囚禁,没了身旁人的帮助,区区一个少年,何惧之有?
不过,很快,这位赵家仅有的第二位修行者就终于明白了自家老祖的良苦用心,哪怕他三十年的人生阅历,也不及今日看见的半分精彩。
强大的破甲箭!赵家三兄弟狗咬狗!能抵挡破甲箭的兽影神通!凭空召出一只只妖兽……
哪怕此刻,赵志海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可哪怕再惊惧,此时,他深知再不能拖了,他大手一挥,沉声道:“皆与我登岛寻老祖身影!”
最后时刻,他曾见老祖以玄冰灵阵帮了那少年一把,在如此元气损耗殆尽的情况下,一支破甲箭竟然追寻自家老祖而去,身旁道童在此之后便没有传出半点老祖的声音,他心里,很慌!
不管别家如何,赵志海并不希望自家这位老祖出事。
不谈利益纷争,如今许城形式于赵家一片大好,仅仅从本心出发,赵志海依旧如此希望。
他,只是旁支出生,因为身怀阵道天赋,这位老祖既当长辈又当良师苦心教导于他,若无老祖,又何来的他赵志海,此恩,难以忘记。
在赵志海声音落下,湖畔陆陆续续自各个角落中走出一道道身影,又陆陆续续踏上了廊桥向着岛上而去。
岛上浓雾并未散去,而这,也是赵志海唯一的希望。
话分两头。
许世武如今处境很是不妙,许家他是万不敢就此回去的,如今的许家,在今日一战之后,早已经名存实亡。
此时此刻,他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可是,无论他藏身于何处,那只苍鹰虚影便会停留在他头顶的上空。
“陈青牛,你真要赶尽杀绝吗?”望着头顶如何也摆脱不了的苍鹰之灵,许世武指天怒喝。
这,其实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更是没有半点道理的。
许家三兄弟,老大许世全,老二许世智,尽数是被他临阵倒戈以破甲箭击杀,这和陈青牛又有何干系?
不过,许世武知道,他必须有此一喝。
天上那头苍鹰虚影,便是陈青牛的手段,一直跟随于他,那只能说明陈青牛并不打算放过他,而他如今所处位置,身旁那看似荒废的宅院,正是他记忆中那位顾大人的闭关之所。
显然,许世武这声怒喝也确实是有效果的。
“吱嘎!”
那两扇陈旧的大门缓缓自两边开启,门内无人,却是有一道雄厚威严的人声传出:“许家老三,为何来本官闭关之所,惊扰本官修炼!”
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许世武便已然连滚带爬冲进了宅院中,听着这隔着内屋房门传出的声音,与那声音主人有过数面之缘的许世武自然明白这位顾大人,或许已然早就发现了他。
许世武不管不顾,来到房门前就跪了下去,磕头哀求道:“顾大人救命,顾大人救命!”
“咱们城中出了个大魔头,勾结公孙家与赵家,为祸百姓,我与大哥二哥一同前去赵府诛之,大哥二哥尽皆被害,我好不容易逃得一命,遁入城中,那魔头行凶之后依旧追出,沿途无辜百姓死伤无数。”
哪怕到了此刻,许世武都不忘栽赃陷害另外两家,如此缜密心机,可见一斑。
“魔头?”
那房中依旧未曾露面的顾大人显然有些惊疑,许城三家的明争暗斗他是知晓的,每日江湖上死伤无数,寻常百姓多有被无端牵连,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也正是如此,不久之前出关他才会以坚决口吻威胁许世全,命其尽快将许城江湖统一,用两个江湖家族的生死存亡换取一地太平,是值得的。
心系百姓,图个清净之地,便是这位顾大人想要的,否则,以他堂堂二境修行者的身份,哪怕放在府城那等鱼龙混杂之地也是中上之流,又何以自诰命来许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是,而今突然冒出个魔头,杀了许家三兄弟中的两人,要说恼怒虽然不怎么恼怒,却是有些乱了他的计划。
只是,不管有没有乱他计划,作为镇守一地的银玄卫,若真在他的地界出现如此为祸百姓的魔头,他自是不能在清净苦修。
下一刻,房门无风自动,一个面容刚毅的国字脸中年人出现在了院中,此人,乃是堂堂二品银玄卫,顾长安。
顾长安皱眉质问道:“你所言可属实?”
许世武再次磕头,涕泗横流悲痛道:“顾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大哥二哥被其杀害,小人同在一旁,若非靠着武修体魄逃得一劫,必定也已然遭其毒手。”
顾长安听后再次皱眉,这许城,在他这样的二境修行者眼中,当得是偏远得不能再偏远得地方,再往北百里便是连他们修行者也不愿意8踏足的北氓山,在这样的地方,像许家兄弟这样的一境修行者便已是顶流,能随手斩杀两个引气境修士,那人,必定是元海境巅峰,甚至是他这样的二境修行者。
可是,若真是二境修行者,不管是有靠山宗门还是一介散修,莫不成其入世之前未收到大玄王朝那尊神邸的警告?哪怕没有,又何以要对许世全这样的一境小修士出手呢?一时生恼?笑话,修行之人,皆为利往罢了。可是,若这许城要是有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是什么不世法门,他在这许城少说也有数年光景,他又如何不知?
显然,顾长安心中有很多疑问,而这些疑问,并非只针对许家三族或者许城这小小的江湖,而是站在二境大修士的高度去想的。
“那人,此刻在何处?”既想不通,唯有一见方知,于是,顾长安再次问到。
“那人……”
许世武脸上悲痛依旧,但此刻,他还真回答不出顾长安这个问题。
怎么回答,难不成说天上那只苍鹰虚影便是那人的手段?那样,只能暴露他有意将陈青牛引到此处,而非是他被追杀至此处。
这两个说法看似相差不大,但其中深意,差之千里,而这些大修士的脾气与心思最是难以揣摩,他并不敢去豪赌这位顾大人听了他的回答后会不会一脚将他踢死。
好在,院外有阵阵惊动与兽吼传来,许世武知道,他已然不用回答了。
在二人惊异的目光下,一头巨大的白色狼影高高跃起,跨过了那本就不高的院墙,站在了二人身上数丈外的地方。
狼影之上,陈青牛傲然站立,颇有一副藐视一切的味道。
院墙之外,一头又一头高过院墙的巨兽虚影来回走动,此处,俨然已经被一众兽灵彻底包围。
以顾长安身为二境修行者的眼力,哪怕没有真正凝聚金丹生出灵识,也是一眼看出陈青牛最多不过一境修为。
不由得,他冷声质问一旁的许世武道:“这少年,便是你口中那魔头?”
许世武自然听出了前者口中的那丝狐疑,不过事已至此,还是惶恐咬牙回答道:“正是。”
顾长安嗤笑一声,有陈青牛这个外人在,他也没再多说,只道:“既如此,那便由本官会他一会。”
言罢,顾长安御空而起,随后一拍腰间储物袋,一把四方八角的紫色伞状法器被其召出,悬于其头顶一尺之外,八角伞洒下阵阵光幕,将其护在其中。
适时,他才居高临下正眼去打量其那头狼影之上的少年,冷声道:“这位道友,何以在许某地界行凶作恶?”
初见顾长安,陈青牛便觉得此人给他的那种威胁感很强,如今,在看其能够凭借自身之力御空后,更是明白,此人恐怕至少二境修为。
二人的对话他听入耳中,魔头二字更是显眼,但陈青牛并未去解释什么,今日他所作所为本就好似魔头,魔头之名,比之血狼之名已然不知高出了多少,这也正合他心意。
虽然低了对方很多头,但陈青牛仰头间没有半点怯意,反问道:“你是何人?”
“本官何人?”
已然有法器护身,本就不大看得上陈青牛修为境界的顾长安自然有恃无恐,笑道:“本官,乃是二品银玄卫,顾长安!”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巧了,我也是银玄卫。
若换做往常时候,陈青牛说不定还会与其客套一番,毕竟,他此去苍北府城,便是要去履银玄卫之职。
可是此刻,他只是低眉沉吟,并没有去套那番近乎。
原因有三。
其一,因为昨夜遇袭一事,他今日先是去了公孙家,随后又去了赵家,虽然最后因为许家人的出现并未真个与那位赵家老祖你死我活,但他要做的,便是让那血狼的名声传出去,如今,只要杀了这许世武,断了这许家最后一丝可能,那么,血狼陈青牛之名,这许城江湖上再是无人不知。
而这,显然也是陈青牛一路追来都未召回一众兽灵的原因,他就要许城所有人瞧瞧的强大与实力,更要表达决心,算计过我的人,不管你藏身何处,我都要将你找出击杀。
如果那位赵家老祖能够在那支破甲箭下苟活,他相信,以如今赵家的底蕴,想要拿下另外两家,不过是去其家族府邸走上一遭的功夫,而那赵家老祖既然知晓他的用意,只要不是糊涂之辈,今日之事,显然会为他添油加醋传播出去。
这许世武,虽非关键,但却是他必杀之人,虽然未能亲手斩杀许家另外两人不尽完美,但只要杀掉这许世武,便显然够了。
其二,自然还是因为陈青牛并不清楚这个顾长安和那跪在其旁的许世武之间的真正关系,若只寻常官场关系还好,毕竟,这许家好歹乃是许城之主,有朝廷这一层面。
若只是这样,陈青牛亮出银玄卫身份或许有用,毕竟,虽管辖不同,但毕竟都在苍北府银玄司任职,安庆县城又与此处不过两三百里地,低头不见抬头总还是会见的。
可若不是这样,二人私底下关系本就莫逆,那就算他陈青牛亮出银玄卫身份,显然,也无大用,说不定,这顾长安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出去,更是会痛下杀手也不无可能。
其三,自然还是因为,这顾长安此刻已经招出了法器,那法器上洒下的层层光幕,俨然有防御之能,后者如此做法,俨然已经做好了与他陈青牛打一架的准备。
他陈青牛是怕事的人吗?显然不是,否则,又如何会有今日之举?
“血狼,陈青牛!”
如江湖斗殴,陈青牛亦是自报名号,随即,自狼灵之上高高跃起,心念一动,院外数只兽灵猛然冲撞而进。
顾长安见此,不再犹豫,借有法器护体,连忙掐诀,一式地动法术便已然打出。
地面开始摇晃,随后,一声惊天巨响之后,整个院子一陷再陷,除却那许世武所在,不管是陈青牛还是陆续进来的兽灵所在位置,整个院子的地面尽皆迅速往下陷去,顷刻之间,便已是数丈之下。
这,便是假丹境修士的强大,体内元气海中的元气尽数转化为了如液体般的元力,随意施法,便有大威能。
陈青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那股下坠感虽然来得迅速,但下坠之前,他便已然令几头身形敏捷的兽灵往上跃起,所以此刻,除却陈青牛本人和类似熊灵一类体型庞大却又笨重的兽灵之外,大多数兽灵并没有被此法术陷入地下。
事实上,陈青牛也可以逃离这法术的覆盖,但他同样未逃离,其一,虽然这些兽灵死去后会自行在铜片空间复活,但能救,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其二,自然还是因为,就在他身前数丈远的位置,有一根丈许宽逐渐升高的圆形岩柱,那岩柱之上站着的,显然便是许世武。
显然,这位顾长安对于法术的控制很是精妙,竟然能够在法术覆盖范围内空出一块,以保许世武周全。
陈青牛冷声道:“顾道友以为,这样便能困得住陈某?”
顾长安当空冷喝:“困不困得住本官不知,但要杀你个一境小修士,绰绰有余。”
“岩刺术,合!”
下陷数十丈之后,地面停了下来,而周旁岩壁之上,竟然突然生出一根根巨大的岩锥,在顾长安一声令下,四周岩壁竟向着陈青牛合拢过来。
见此,陈青牛依旧不慌,他猛然冲出,一拳,击在了站着许世武的那根岩柱之上。
陈青牛虽非武修,但体魄同样惊人,一拳之下,那根承载许世武的岩柱尽皆碎裂。
可许世武毕竟是先天中期武修,哪怕四周整个院子皆以陷落,他若要跃出这十来长方圆并不难。
可是,原本院外就有还未全数进来的兽灵龇牙咧嘴严阵以待,如今整个院子陷落地下,一眼望去更是一目了然,他跃出之后,又该落脚于何处?
不由得,在下坠感传来的前一刻,他把目光望向了天上那御空而立的顾长安,希望后者能够借以二境修行者能御空飞行的本事救他一命。
可是,因为兽灵的存在,顾长安一连连施两法,又皆是范围极大的法术,此刻岩刺术施展过后,已然在缓和调养,哪怕看见了许世武下坠而去,又如何来得及?
他只希望,许世武能够借以身法,踩着最上层的岩锥跃起保命,若是那样,他还能将其接住。
不过,这位二品银玄卫显然高估了许世武的身手,或者说,是他低估了自己法术的强大。
岩刺术,所凝聚出来的岩锥棱角分明,三面光滑如镜,棱角锋利若刀刃,许世武一脚踩上去不仅没有借以身法腾空而起,反而,被划伤了数处。
底下,有数只兽灵同样被岩锥刺破,晓是以它们强大的体魄同样无法抵挡,不过,陈青牛并不在意这些,此刻,他踩于熊灵肩上,猛然跳下,熊灵双掌往上一抬,陈青牛便朝着下坠而来的许世武跃去。
两旁是锋利的岩刺,二者一人下坠一人上升,在一条线上瞬间相遇。
如今陈青牛身上莫说未凝聚那能抵挡破甲箭的兽影,哪怕是有,许世武依旧不会坐以待毙,更何况此时此刻还是近身厮杀,只听他大喝一声:“武技,纯阳掌!”
谁知,令许世武未曾想到的是,身为修士的陈青牛竟然同样一声大喝:“武技,蹦山九式!”
府州风云 第十六章 收尾
眼前少年,明明是修士,却能施展武技,这是许世武如何也没想到的。
行者界为何要将修士与武修区别开来,甚至划分得如此清楚?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这攻守方式与杀伐手段。
何为武技?
世间武技,多是自寻常世俗江湖人的一招一式中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之所在衍化出的杀力招式,既要有长此以往的不倦精神去打拳练腿,又要有强大的体魄去支撑武技的施展,而这两条,对于重炼气而轻体魄的修道者而言,皆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放弃长生这条康庄大道去将一身来自不易的元气用在打磨体魄上。
况且,修道之人身具玄妙高明且变化万千的强大法术,本就对武修不屑一顾,又如何看得上这形态单一的武技呢?
这些,自然只是在许世武脑中一闪而过,陈青牛的拳头转瞬即至,容不得他再做多想。
下一刻,拳掌相交,二者竟是僵持在了那里。
许世武有下坠之速的加持,陈青牛有熊灵助其腾空的力道,若单论外在因素,二人如今处境相等。
不过,许世武很快发现,陈青牛施展武技所迸发出的那股力道并非内力,甚至还远不及内力,这就让他眼中再次露出了一丝寒光,甚至冷笑出声:“画虎不成反类犬,区区歪门邪技,也敢自称武技,去死!”
说话之间,许世武全身内力尽数涌向那一掌,其掌间竟有隐约赤阳红光浮现,虽不耀眼,却传出一股剧烈的灼热之气,乃是借此武技将内力蒸发的缘故。
所谓纯阳掌,本就不是刚猛武技,当然,也非四两拨千斤的柔技,而是一种燃烧内力,再以巨大掌力打出的掌技,一掌打出,可融金断铁。
感受着拳头上传来的那股灼烧之感,陈青牛眉头也是微微一挑。
他知晓武修武技乃是一种可以与修士法术抗衡的强大手段,但武技亦能有如此变化,却是他未曾想到的。
在他看来,所谓武技,应当更贴近他前世记忆中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江湖武功才对,刀叉剑戟,拳脚把式,哪怕练至大成,也应该只会仅仅有本质上的强弱之差才对。
可眼前许世武这掌中带光,甚至炽热无比,已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谁知,晓是如此,陈青牛同样是冷冷一笑:“是吗?”
他能感觉到,对方武技虽强,但如此变化已然是极致,而他的蹦山九式,这才方打出一拳而已。
蹦山九式,一连九拳,每打出一拳,其威力便成倍递增,有如出笼之兽,入山之虎,每踏出一步便威势大上数分。
话音落下,陈青牛再是两拳打出,一拳之力胜过一拳,哪怕是由暗力打出,其威势也非比寻常。
见此,许世武脸上也已然色变。
陈青牛却是再一次冷笑道:“陈某还有六拳,今日你若接下,便饶你不死!”
言罢,陈青牛再次接连出拳,一拳威势压过一拳。
“蹦山九式,第四式,出笼!”
“第五式,震林!”
“第六式,撼地!”
直到陈青牛第八拳打出,许世武那只手掌已然尽皆断裂,整个人也在陈青牛的拳风之下犹如脱离了重力反向后飞去。
不过,陈青牛显然也不好过,在许世武纯阳掌的攻势之下,陈青牛两只拳头已然犹如在热油锅里滚过一般,其上皮肤尽皆被那股灼热之气烫伤凝疤。
可是,陈青牛会在意这些吗?
生死之战他已在北氓山中经历了太多,与那些凶兽那才叫搏命,如今,不过是区区烫伤罢了。
熊灵施加给他的那股力道虽然已经卸去了大半,但陈青牛如今身形依旧保持着上升之势,他再次摆开拳架。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在陈青牛摆开拳架的那一刻,许世武已然是面色尽白。
那自对方拳头上传来的巨大压迫感,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武技?
本能反应之下,许世武心中唯一生出的想法便是此拳万不可抵挡,唯有避之方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如今二人上下在一条线上,两旁有顾长安以法术凝聚的尖锐岩刺正在快速合拢,他许世武又非那能以肉身破空而行的踏空境武修,如何能避?
那股下坠感再次传来,被陈青牛一连数拳击得往上升了近丈的许世武再次被重力拉扯而下,适时,陈青牛最后一拳已然临近。
“第九拳,蹦山!”
蹦山九式,九拳打出,有蹦山之力,又何况一个先天中期武修的肉体凡胎?
在许世武惊恐的目光中,陈青牛一拳打出,哪怕许世武以双臂护体,也是没有丝毫作用。
许世武当场炸裂开来,一身强横体魄化作了粉碎。
这,是陈青牛在得到此武技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敌时打完九拳,既是震惊其强大,又感觉整个人很是酣畅淋漓。
“蹦山九式,不亏其名!”
陈青牛若有所思,紧紧将此感悟记于心间。
地面之上,顾长安已然是勃然大怒,嘴里大喝:“魔头,竟胆敢于本官面前行凶,今日不杀你,本官枉为镇守一地的二品银玄卫。”
“岩刺术,给我合!”
方才,一连施展两大法术的顾长安平复体内元力后见势不对已然御空而下,欲要救许世武一命,可二人对击看似互有转换,可说到底一人不过只是施展了一式武技,本就在刹那之间,哪怕是他身为御风境修士的速度,又何以能赶上,也不过刚到地面位置罢了。
顾长安,堂堂二境大修士,却被一个一境修士当着其面行凶杀人,还是在其法术之内,哪怕他心境再清净无争,此刻也是恼羞成怒。
在其言语落下,两旁岩刺合拢的速度显然有所加快,不过转眼,便只留下了数尺空隙。
底下,数只体型庞大的兽灵更是早已经被这岩刺刺穿了身体,却因为并不致命,陈青牛又全部心思皆在许世武身上,难以分神以意念将其收回,只能在这岩刺中苦苦挣扎。
陈青牛冷冷望了一眼顾长安,随后,意念一动,一众兽灵尽数被其收回了铜片空间,他冷声道:“想取陈某性命之人很多,可今日,你杀不了我。”
心意一动,穿山甲兽灵猛然出现将其护住,哪怕是周旁岩刺,也不能破开其鳞甲分毫。
顾长安脸色亦是一变,嘴里惊呼道:“神通?”
事实上,在见到陈青牛能够随心所欲召唤这些兽灵时,顾长安有此猜测,却不敢佐证,毕竟,驱魂招鬼本就是一些鬼道修士惯用的手段,在他看来,这些兽灵不过是野兽或者妖兽魂魄罢了。
可是如今,将陈青牛包裹其中的穿山甲兽灵,虽然模样形态与之前那头看似魂魄状态的巨大穿山甲有些相同,但以顾长安二境修士的眼力一眼便能分辨出,如今这头将陈青牛包裹的穿山甲虚影,乃是眼前少年以体内元气凝聚,与魂魄鬼道没有半点关系。
连他这个二境修士凝聚法术都还要掐诀施法,可眼前少年不过心意一动,丹田元气便转化为了如此近若实质的兽影,这不是神通,又能什么?
陈青牛自然不会回答顾长安的疑惑,两旁岩刺虽不能破开穿山甲兽灵的防御,但那股挤压感却是越来越强。
意念一动,一块巴掌大小的银白色牌子浮现于陈青牛手心,陈青牛不开口,地面之上的顾长安也是瞧见了此物。
顾长安脸色动容,很是惊愕,他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同样是一位银玄卫。
那彰显银玄卫身份的令牌做不得假,这大玄王朝境内,有那位神邸俯瞰山河,无人敢在这事上作假。
可是,若这少年真是银玄卫,府司那边为何却没有传出半点消息呢?
他张口刚要询问,那身下少年却已然借以兽影神通钻入岩层中遁走,消失无影。
要找,只要这名叫陈青牛的少年还在这许城地界,他顾长安绝对有能力能够将其找出,可对方如此举动,之前更是隐瞒身份,显然是不愿与他有过多交际。
何况,今日一事,他听的不过是许世武一面之词,就悍然出手,只怕给这少年的印象也难以以道友相称。
“罢了罢了,少年心高气傲,既然不愿于本官打交道,只要你不再生事端,那便由了你去吧!”
顾长安微微一叹,抬手之间,地面已然恢复如初,除却那占地近亩的宅院不在,此处,再没有半点打斗过的痕迹。
再说赵家湖中小岛之上。
一众赵家之人登岛找寻家族老祖,却只是找到一支灵力耗尽的破甲箭插在一根树桩上。
显然,自家那位老祖手段了得,哪怕是这令修行者闻风丧胆的破甲箭亦不能伤其分毫,念及此处,一众赵家之人尽皆面露兴奋。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这群人,用去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光景,将这座本就不大的湖心岛翻了个遍,却是依旧未寻得自家老祖的半点踪影,就好比,这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身为赵于安之外赵家仅有的第二位修行者,赵志海脸色很是不好看,因为,他也曾以秘法崔动两个青衣道童身上的传音阵法联系自家老祖,可对方没有半点回应,这,就更让他心里惊慌了。
不由得,这位还算孝义两拳的赵家二把手,竟然不顾一旁同族人与门客的眼光,而立之年,却依旧已然有些红了眼睛。
“你们先退下!”
赵志海收紧眼中泪光,冷声喝退了在场所有人,就连那两个能在赵家所有地方同行无阻的青衣道童,这一次也无有例外。
这位赵家二把手想做什么?他如今这模样,莫不成是想劝退了众人抱坐在地大哭一场以示对自家老祖的哀悼之情?
答案,显然不是。
在众人退下之后,眼丝依旧泛红的赵志海再次迈开了步子,折返回去,向着身后那亭子走去。
这座四方小亭,外在模样并无特别之处,与任何一个地方的亭阁都大体相似,却是平日里老祖最爱来的地方,至于其中原因,别人不知,赵志海身为赵于安仅有的又是晚辈又是弟子,自然明白。
这座湖心亭,便是自家这位老祖的闭关之所。
赵志海来到亭中,摸了摸亭中石桌下东面的底部,上面有一个细若成人拇指大小的凸起部位,赵志海没有犹豫,直接摁了下去。
地面之下,传出阵阵石头摩擦的吱嘎声与振动声,不多时,石桌下陷转入一旁预留的四方空间,石桌之下,露出一条规整的石梯。
赵志海凝视着这一阶阶石梯,心神颇为沉重,不是因为他有狼子野心,而是,他从下面依旧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但犹豫之后,不死心的他依旧还是走了下去。
而赵家之外,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当中,却是自地底缓缓走出。
好在,这条巷子很是偏僻,少有人走动,所以陈青牛并不担心会惊世骇俗,当然,哪怕是有人看见,他也并不会在意,此前他立身狼灵之上身后一众兽灵随其狂奔之景大有人看见,那些所见之人,早就已然震惊得难以附加。
见是无人,陈青牛收了神通,缓缓向着不远处的赵家走去。
“赵家重地,何人擅闯?”
几个守门护院见是一少年走来,纷纷踏出一步阻拦,可是,当这几人看清陈青牛面容之后,却是纷纷变色。
当然,并非是因为这几人识得这少年便是血狼陈青牛,哪怕江湖上消息传播得再快,也不可能清晨时分公孙家发生的事如今不过黄昏时候就传到另一家最低等身份的护院耳中,当然,赵家湖畔发生的事就更不可能流传开来了,毕竟,无论是陈青牛与赵家老祖翻脸还是后面的许家兄弟狗咬狗,都是动辄惊动整个许城的大事,赵家要是连这点封锁消息的能力都没,也就有愧这许城三大世家之一的名声了。
这几人认得陈青牛,自然还是因为晌午时分这少年同样来到府门前,不过随行却是领着数位一看就身手了得江湖高手,还是由府中与仁与义伺候老祖身旁的两位道童亲自迎接领的路,如此盛情待遇,哪怕是公孙家与许家来人,都不曾有过。
可是,这少年不是已经在府中了吗?他是何时出去的,又是如何出去的?
几个护院无一人敢上前盘问,纷纷让开了一条道,任由陈青牛踏入。
入府之后,陈青牛拉了一个赵家仆人,询问了一番便得知了金月儿等人所在。
“我就说把,青牛绝不会出事。”
听着门外来的声音,吕不为一屁股从椅子上坐起,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他此刻兴奋至极,他确实拿这困阵没半点办法,但陈青牛就不一定了。
经由房间中几人讲解,对于这困住几人的阵法陈青牛已有所明,事实上,虽然不懂阵道,但对于这赵家老祖在阵法上的造诣,他还是颇为佩服的。
且不说那能笼罩一岛之地的迷雾阵法,就是那能困住许家兄弟合力施展法术凝聚火蛇的冰笼困阵,就不简单,那条火蛇的强大,陈青牛作为其目标自然能深刻感应,而那冰笼却显然更胜一筹,在许世全死后,他脱困以苍鹰兽灵神通向着那许世武所在山头飞去之时曾有过匆匆一瞥,湖畔火蛇散尽,冰笼依在,孰强孰劣一目了然。
当然,这些只是陈青牛心头所想,如今之计,还是要将金月儿等人尽数救出。
“你们退后一些!”
虽然不懂如何破阵,听由几人描述后陈青牛也明白此困阵有反弹攻击的能力,但陈青牛却知道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毫不犹豫,在几人退去之后,陈青牛直接凝聚出如今御灵神通中最强的穿山甲兽灵,对着那八扇大门猛的一撞。
“轰!”
不仅是阵法,就连这院中整座房间连着隔壁数间,都是同时倒塌了去。
黄福三人虽说知晓陈青牛的强大,也不由得被此震惊得有些目瞪口呆。
吕不为走过来拍了拍陈青牛的肩膀,打趣道:“青牛,不错呀,这才一会不见就变强了这么多,老实交代,是不是这小半会背着我们又得了什么天大的……哎哟!”
这个妹管严,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月儿一爪拧住了腰间肉,疼得龇牙咧嘴。
金月儿瞪着吕不为,那意思就像是在说,老娘的男人,老娘都还没说啥,要你多嘴了?
吕不为悻悻然连忙走到一旁,对着林牧之诉苦道:“哎呀,这还没过门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要是以后……”
当然,对于这些,在场之人都不过哑然一笑。
陈青牛走到金月儿身前,从其神色不难看出在他离开这些许时间对方何其忧心,陈青牛轻轻将其抱住,拍了拍后者后背安慰道:“我没事,我回来了!”
一切言语,皆在那一声温柔中。
一旁几人一路走来早已经见怪不怪,皆是江湖儿女,本就多情,哪怕黄福朱岩章这两个老人也早已经是习以为常,毕竟他们可没那么多迂腐思想,有的只是人生太短,江湖太远。
随后,也不待赵家主事人出来,一行人便离了赵家府邸,找回马车,驱车向着城外走去。
昨夜今日,恍惚梦一场。
透过窗轩,见一众人相安无事,皆是有说有笑,唯有陈青牛知晓,他今日做了什么,又为何他今日会如此不讲道理。
事实上,初见几人人被囚,陈青牛是有些再去找那位不知生死的赵家老祖晦气的,如果老的死了,那就找那个赵志海要点说法也不无不可。
他没去,只因为他以穿山甲兽灵神通撞那房间困阵时,并未受到半分阵法阻挠,甚至,在他撞破房门时,阵法便已然碎去,否则,以陈青牛对于力道的把控,又如何会一不小心压塌了整座房屋连带周旁几间。
显然,那困阵并只是意在将几人困在其中,并无其他伤人能力,也不复杂,只需外人推门,便可破去。
既然别人与他无恶心,事已至此,他目的也已达到,又何必还再去苦苦相逼。
赵家,湖中小岛上的亭下。
赵志海双膝跪地,拜于一个泛光的乳白色球状光罩前。
光球之中,响起一个颇有些憔悴且苍老的声音,这声音不是赵于安,又能是何人。
赵于安道:“方才与你交代之事,可曾记住?”
“侄儿已记在心中。”
赵志海连连点头,眼中兴奋难以掩藏,自家老祖,果真还活着。
赵于安又道:“记住便好,出去之后,关于那少年之事,你便按我所言去做。总之,那少年你莫要再去招惹,之前我已做选择,他想必也不会再为难我赵家。”
“此后赵家,便由你全权掌管大小事务,家主之位,其实也早就该传于你了。以后,只要不是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你无需再来此处,若是能够破境,我自会出去,若不能……”
“罢了,不管不能不能,与仁与义那两个娃娃修道天赋很高,我种传音阵法于二人身上,一自然还是意在随时查探二人所在,毕竟如此有修道根骨的娃娃,哪怕是那些大宗门也会眼红,二自然还是因为此二人虽从小被我抱养回家族中,但身世不明来历不明,世间天生根骨之人多是上一辈血脉传承下来,心性不可掌控,我可随时听一听二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以水磨功夫探其心性,如今看来,此二人心性悟性皆不错,我一生所学皆传于你,你亦可传于他们,好生栽培,于我赵家有益。”
听闻如此犹如临终托孤的话,赵志海脸上那丝兴奋早就当然全无,甚至浮现出一丝丝悲苦。
“好了,志海,老夫只是闭关,又不是真的大限将至了,你也莫要如此这般神情,这锁灵阵虽说是我避那破甲箭的自囚之法,但又何尝不是我的突破之机呢,这元海境巅峰瓶颈已然禁锢了老夫三十余年,而今,也是时候去看一看那二境的风采了。”
“你且去吧,赵家有你,老祖我亦是心安!”
“老祖……”赵志海苦涩开口,还欲再说什么。
修道第二境,自然便是金丹三境,可若真有那么好踏入,又岂能困自家老祖三十余年呢?
赵于安只是深深一叹,摆了摆手,送其离去。
他自己,又如何不知呢?
可是明知如此,他如今也唯有如此做法,毕竟,这可是锁灵阵啊。
从外界,至少得是第三境元婴境界的老怪物出手才能破除,从内,自然便是他破境时抓住天地灵气的那一丝异动,再结合他的阵道造诣,强行破除了。
府州风云 第十七章 沉水
出城之后,陈青牛一行人继续南下,虽然许城之中生了如此变故,但沿途风景,陈青牛依旧未曾落下。
随行众人皆是看得出来,只是一日光景,那个少年的眸子又深沉了许多。
但,几人除却黄福那样的老江湖便是林牧之这样的闷葫芦,也没去多问他们被囚于赵家的半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吕不为想问,金月儿不许,一个是妹管严,一个眼中只有如意郎,沿途也不算无趣。
行车途中,陈青牛依旧多是在打坐修行,只是闲暇停顿休整之余,他却不像此前那般再与金月儿在马车中独处,与其讲述一些感气上的心得。
如今金月儿已是世间修行四道中最为神秘的灵修,他,再帮不了对方分毫。
即便如此,陈青牛也没有半点灰心丧气,反而一边替金月儿开心,一边三省吾身。
许城一战,陈青牛领悟颇多,其中有好,自然也有不足。
如今的他,抛开御灵、控灵、游灵、噬灵这四种神秘铜片纹身赋予的强大神通,身为修道之人,他如今已有引气境修为,却依旧不会半点法术。
唯一的杀伐手段,还是以暗力施展出的武修武技,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也让他对于自身处境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兽灵神通确实强大,但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强大,就比如在廊桥之上时,那些破甲箭能够直接阻断他与铜片空间的联系,若非他能够以元气施展只具其形未有其灵的御灵神通,若非他储物袋中有数十块元石能够供给他源源不断的灵气任由其转换炼化,那么除此之外再无半点修士手段的他,恐怕早已经是许家兄弟的下场。
被困之时,他曾亲眼见到许家兄弟凝聚岩盾抵挡破甲箭的攻击,此前,他更是看到二人同时施法凝聚十丈火蛇,还有赵家老祖赵于安随手打出的冰笼,这些变幻莫测形态万千的修士手段,以陈青牛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好奇心而言,他其实是羡慕的。
同样,他也需要这些,一个许城便差点让他栽了跟头,破甲箭,阵法……若是到了苍北府城那样的地方,又会有什么修行界的玄妙事物在等着他呢?
这些,不过刚刚踏入修行一道的陈青牛皆无法想象。
法术一事只是炼气法门的太上感气篇上并未记录,所以还得他自行去寻找,急于一时,也只能是求之不得,苦苦纠结如此,还不如将如今仅有的蹦山九式这套拳技多打几遍。
况且,仅以蹦山九式与许世武的肉搏一战,将此拳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完后,陈青牛亦是感悟颇多。
这套拳技很强!
哪怕是用只能发挥出五成威力的暗力施展,依旧能够将一位先天中期武人打得爆体而亡,而这,显然才是陈青牛舍了与金月儿的甜蜜二人世界投身拳技修炼的根本原因。
马车,篝火,黄福等三位老江湖自成一堆,围坐篝火前守着家当行头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些江湖事。
不远处,三个年轻人互相切磋,剑影与拳风猎猎作响,一旁金月儿静静守着,这何尝不同样是一片难得的风景。
行路,停足。
遇人城便进,夜遇小镇便宿,但十数日来大多时候,众人还是露宿荒郊野外。
不过,江湖消息传播的速度俨然有些超出了陈青牛的预料,众人途经一座名为碎岩的小城时,城中知县与几大帮派亲自恭候在城门前迎接众人,却被陈青牛一语还去,随后继续动身,有官府开道,有当地帮派暗中护送,入城城也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光景。
再说途经一片山林时,有大胆山贼劫道,那当家的原本还一副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哪怕是天皇老子从这过都要从其身上拔下几根毛的强硬态度,却是见到陈青牛时,拿出一张画像对比后,连忙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就连那原本打劫的财物货物都是拱手相让,小命要紧。
沿途五六百里而来,此类之事不下十桩,众人皆是云里雾里,只猜晓这或许与他们被困的那半日有关,唯有陈青牛知晓,这些,想必便是赵家所为。
只是,陈青牛显然也只是猜对了一半,这些,其实是如今许城之主赵志海的手段。
许城与寻常城池不同,既没有官府也没有衙门,唯一朝廷认可的势力,自然便是城主一职,当然,这所谓朝廷认可自然也含有一定的水分。
许城,说到底不过也就是像安庆县城之流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所罢了,又非是什么边关重城,试想,不过一境修为的曹家兄弟都能冒充安庆知县数年之久都无人发现,这许城城主之位,又一直是在风水轮流转,其中缘由,一想便知。
如今许城原本的三大世家,许家三兄弟尽数身亡,这所谓许家,自然已是名存实亡,其次便是公孙家,在老祖公孙裘死后,剩下两个先天中期武人,两个初入先天境,要说本是稳稳压了那仅有赵志海一个引气境修士的赵家一头才对,但没办法,人家管辖许城的银玄卫顾大人乃是一位修士。
听说,这位顾大人最近还痴迷上了赵家的阵法之道,长住赵家,他公孙家虽有人多势众的实力,但终究不过江湖家族的他们却没有违背朝廷银玄卫意志的能力,好不容易等得如此天赐良机,也只有一肚子苦水依旧只能任由它在肚子中晃荡。
不过,其实就算没有顾长安的存在,这公孙家依旧有所忌惮,虽然可靠消息称赵家那位老祖中了一支破甲箭,如今赵家家主也成了赵志海,但那位赵家老祖到底是生是死,依旧是一团迷雾,就如同赵家那座湖心岛上的浓雾一般,自那血狼陈青牛踏出赵家之后,便经久不散。
这些事,陈青牛并不知晓,此刻,一番对打切磋之后,三人皆已是大汗淋漓,好在官道旁便有一条数丈宽的小河,虽是夜里,借以岸边篝火河面上波光粼粼,陈青牛提议,三人略一约定,便一头同时栽进了河中。
金月儿见此一幕,不由得也是心生欢喜,当然,她眼中看的还是那个少年。
一路行来,二人大多时候都是枯坐马车中,以往,陈青牛修炼之余,还会与他讲些修行上的注意之事,而自从上次陈青牛得知她是灵修后,二人言语便少了许多,不是感情淡了,而是作为女人的金月儿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少年的背又沉了两分。
心生欢喜?
金月儿自然是心里欢喜的,自遇到陈青牛后,短短数月的经历,已然比之她此前十余年人生还要来得精彩,陪在这个少年身边,就仿佛永远不缺让人意想不到的经历,如梦一场,她很是喜欢。
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望着河中三人,自离开安庆县城之后,陈青牛一直心思沉重,虽然每过一处风景极佳之地陈青牛都会让福伯停下马车短暂驻足,但别人看不出来,金月儿却是能体会,那些大好风景,其实依旧散不去少年那压抑心情。
这些天,陈青牛又开始了练拳,今日,更是主动提出与吕林二人下河游水,没有练完拳匆忙擦洗后就回马车修炼,金月儿看在眼中,也为陈青牛的难得放松心情而心情大好。
河中三人依旧泡在水里,三个皆是年轻人,自然少不得要有一番打闹嬉戏,水中时不时溅起阵阵水花,三人皆是笑语不止。
但,这样的时间显然并没有持续多久,金月儿猛然听到吕不为唤了一声“青牛”,这声音尖锐高亢带着几分焦急,显然不是玩闹时能发出的声音。
金月儿连忙站起,正欲呼喊询问,又听到哥哥吕不为唤了一声“牧之”,她心头一紧,显然是有事情发生了。
金月儿连忙对着在暗红月幕与篝火照耀下模糊的河面焦急呼喊道:“哥,发生了什么?哥,你们怎么了?”
河中传出水花溅射的声音,一个人影正往着这边快速游来,吕不为边游边慌张大喊:“小妹,你赶紧走远些,这河有古怪,青牛和牧之已经……”
“咕噜噜!”
已经怎么了,吕不为并没有讲完他游水的姿势就已经变成了挣扎,接连呛了几口水后,便沉入了河中。
“哥,你们到底怎么了,哥……”
金月儿连忙呼唤,可是,河中再无半点人影,回应她的唯有那微波粼粼的河面与岸边时不时传来的涓涓细流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能看出,哥哥吕不为方才显然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拉扯进了河中,可是,吕不为身为先天境武人,体魄早已经超脱了寻常人,究竟是什么力量又是什么东西能够做到将一位先天武人拉进河里呢?
况且,还有能够瞬间施展强大兽灵神通的阿牛,更是没有半点挣扎就没了影,这条河,究竟有什么古怪。
不管有什么古怪,金月儿显然已然来不及多想,不管是吕不为还是林牧之他都不会放任不管,当然,就更不用说陈青牛了。
稍微将心神定了定后,金月儿就要一头扎入河中,欲要救出几人。
却也这时,一只苍老大手猛然从其背后伸出,将其拉住,连忙劝道:“二小姐,万万不可啊。”
说话的,乃是三个飞燕剑庄老辈中的朱岩章,此刻已是满脸焦急与愕然,另外两人脸色同样也很是难看,显然,三人皆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金月儿望着显然知道些什么的三人,脸色更是难看道:“章伯,福伯,言叔,你们可知晓我哥与阿牛他们三人究竟怎么了?这条河,到底有什么古怪?”
“这河……”
提及此河,三人脸上皆显得有些踌躇,因为涉及太广,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
唯有黄福无奈从头解释道:“二小姐,此河,名叫沉水河,绵延数百里,乃是咱们大玄王朝三大玄河之一,其源头之所在起于咱们苍北府某处,却至今无所探寻,而下游汇集之处,正是咱们大玄王朝唯一的大江,玄冥江,方才我与他们二人闲谈时便说起此事,咱们如今当是到了这沉水河地界。”
金月儿言语冷然道:“福伯,你知我如今并不想听这些,我哥与阿牛还有林大哥皆沉入河中,我想知道这河究竟有何古怪,我,又要如何才能救得他们。”
救他们?
三人嘴上不说,心中却已然有些叹息,此事太过突然,出乎了他们意料。
此处,其实依旧只是沉水河的一条支流,还算不得真正的沉水河,原本,三人是打算明日再行几十里,等到了那座桥上能看见数十丈宽的滚滚河水时再与这几个年轻人介绍此河的,可哪里想得寻常都只是会在岸边擦洗的陈青牛几人今夜竟会下到水里去……
“二小姐,这沉水河能位列咱们大玄王朝三大玄河之一,自然有其玄妙古怪之处,那便是此河之中的水看似流动,实则是往下沉的,不仅只是沉水,哪怕寻常鸭鹅一类水禽游于河上,有时也会被那股沉力拉入河水之中,所以此河地界但凡有人往来频繁之处,皆是架桥而过,从不敢有人撑船渡河,就更别说下河了……”黄福再次解释,已是眼中含悲满脸自责与愁容,此行他三人虽只是马夫,但也有引路护行之职,如今陈青牛三人沉入这沉水河中不知生死,他们也有哪里脱得了干系。
“是啊,二小姐,想救少爷他们,恐怕仅靠我们几人,哪怕是下到河中也唯有……不对,等等,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先前拉住金月儿的朱岩章原本同样是满脸愁容,却是猛然间想到一事,眼中露出些许惊喜道,“二小姐,少爷他们或许有救,咱们再往前数十里,便是这沉水河的拦腰处,那里有一座长约百丈的石拱桥,在桥的另一头,有一间沉水河神庙。”
“我年轻时曾多次游历途经此处,不管是江湖上还是民间传闻,那间庙中的河神金身很是通灵,若是沉水不超过三日,亲近之人去那河神庙中烧香叩拜,只要心诚,不出半个时辰,那沉河的不管是人还是他物,皆会自岸边浮出,且安然无事。”
“章伯!”
金月儿娇喝一声,已然有些赌气的嫌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与我讲这些灵异传闻,若阿牛有事,我也……”
“二小姐,其实此事并非传闻。”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汉子胡言适时出声,很是坚定道:“二小姐,此事,我曾亲眼所见。”
这一下,不仅金月儿,就连黄福与朱岩章两个老人都是向着胡言望了过去。
他们二人,虽然行走江湖大半辈子阅历丰富,但关于这沉水河的传闻,也只是当初的道听途说,而胡言竟说自己亲眼所见,看其表情还煞有其事的样子,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三人虽都是飞燕剑庄老一辈,而今又同为车夫,但寻常时候,这个不过四十出头的高大汉子很是沉默寡言,哪怕与他们,也少有搭话。
对上几人的目光,素来少言寡语的胡言只得如实一一讲道:“其实,未和家中父母流离至安庆县城之前,我便是此处人氏,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习武,也不过陈公子那般年纪,村庄距离那沉水河神庙不过二十里地,村子虽不敢以渔为生,但和这沉水河挨得近,逢年过节村里人都会结队去拜上一拜。”
怕是几人不信,胡言想了想,又道:“我九岁时,曾有一同村村民家中的孩子贪玩掉入了河中,转眼之间,便沉入了河中,那家人中有老人说这是河神老爷打瞌睡醒来饿了要打牙祭,便宰杀了家中牲畜买了香烛带着一家老小去到河神庙中祭拜,等这家人走出河神庙后,一眼就看到了那孩子正光着脚丫子坐在河边戏水,一点事没有。”
“我十二岁时,也就是去安庆县城的前一年,此事我记得最为清楚,定水桥那头八十里外便是凉城所在,当时,有一个城中富人纳妾,锦锣旗鼓五花马红头花轿排场极大,然而过那沉水河神庙前未曾停步上香,去时过桥无恙,归来时,在那桥上时突然吹起一阵大风,硬生生将那轿子连同轿中新人吹入了河中。此后,那位腰缠万贯的富人一连在沉水河神庙烧香数日,各种稀世之物金银珠宝一股脑往那庙外的功德箱里捐,三日过后,此事方才善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花轿踏水而来,打开一看,轿中新人依旧是那新人。”
胡言此话一出,三人已然尽信。
不过,金月儿却是沉声道:“言叔,你的意思是,此事并非这沉水河的古怪,而是那沉水河河神在……”
“嘘!”
胡言竖起一指,连忙低声打断道:“二小姐,此话,说不得。”
众人默然,脸色依旧凝重,而金月儿,脸上已经阴冷得快要挤得出墨汁。
若真是这沉水河神在作怪,那,管他河神河鬼,若是拜之无用,她金月儿就算是砸了那河神庙,也要将几人救出。
不容等候,金月儿也不再去说那些,直接道:“既如此,那我们便连夜启程,尽快抵达那河神庙所在,就容我,好好诚心实意的拜一拜这位沉水河神。”
只是,在场三人任谁都听得出来金月儿说这话时明显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莫不成,是因为与那桀骜少年相处久了的缘故?
可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金月儿早已经不是三人眼中的入流江湖武人,而是一位一阶灵修,虽只是一阶,却是连几人中原本最强的陈青牛都不一定会是其对手。
府州风云 第十八章 河神
虽非山间崎岖小道,这乡野之间的官道也是并不好走,如今又是在夜里,哪怕金月儿已是心急如焚,三辆马车前后紧贴,行至胡言口中那定水桥前,也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
石桥之下,俨然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沉水河了,如今河面风平浪静,数十丈宽的河面没有半点波涛,与其暗中凶险程度,形成极大反差。
远处桥那头,距离定水桥几丈开外的河畔所在,隐隐几盏红光所在,便是三人口中那间沉水河神庙了。
“福伯,咱们过桥!”
放下帘子,金月儿催促驱车的黄福,虽然赶路途中三人多次提议最好是等得破晓天明后再去那水神庙中上几炷青香,诚心拜上一拜,但此刻距离天明还有少说一个时辰,金月儿哪里等得了。
心知金月儿为何如此的黄福自然也不再多言,策马扬鞭,三辆马车缓缓驶上了石桥。
原本,河水不急,桥上无风,却在一行人行至桥中段时,先是一丝微风自一侧吹来,随后剧骤,那丝微风猛然间便化作一阵阵剧烈妖风,发出一声声怒吼般自桥上呼啸而过。
在这股妖风之下,拉车马匹皆是受惊,发出一声声嘶鸣,开始挣扎乱窜,在妖风和马的带动之下马车左右摇晃,俨然已经有倾覆的趋势。
“二小姐,这怪风太大,马受惊不受驱赶,咱们要不还是……”
黄福艰难拉住马匹,声音有些焦急,虽然最后几个字未讲出,但意思已然很明显。
这像极了方才胡言所讲的那个富人纳妾故事中的一幕,十有七八便是那沉水河神在作怪。
可是,也不该啊,他们还未过桥,又如何去那河神庙中上香敬拜,还是说,那沉水河神已知他们来意,并不欢迎他们几人?
“福伯,继续过桥!”
金月儿一语回道,很是决然。
此刻,她虽未出马车,但眼中已然有隐约寒霜浮现,身旁温度骤降,一丝丝寒气自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
若是陈青牛在此,定会让金月儿停下,金月儿,俨然是在动用她身为灵修的能力。
寒气自马车中扩散了出去,很快,覆盖了三辆马车周围的石栏。
那股寒气在金月儿的控制之下,迅速上升,竟在桥两侧凝聚出了一层类似护罩的冰璧,那些风吹在其上,其中携带的水气迅速被冻结,非但没有吹破这冰璧,反而让其越来越厚。
若说先前那股妖风来得突然,那么此刻桥两侧这肉眼可见高约三四丈的冰璧已然算得上异象,三人自然察觉。
不过,三人也是第一时间就发现这股寒气并非来自别处,是从金月儿所在的马车中传出的。
虽很是不解,又极为震惊,在金月儿话音落下后,三人却是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扬鞭驱马。
没了妖风的影响,马匹虽然依旧很是抗拒,但明显比之方才好了许多,再次踏蹄拉着马车缓缓向着桥那头行去。
临近破晓,乃是一日最为阴暗的时辰。
猩红月幕已然褪去,远处桥头所在,有一道矮小人影立在桥中,待马车缓缓靠近后几人才得以看清,那人其实并非矮小,只是年事已高,身形佝偻罢了。
那人是一个初看之下已有七老八十高龄的老妪,此刻右手拄拐,左手平举向前,还未待驱车最前的黄福开口询问,便声音苍老且嘶哑道:“几位还是请回吧,我家老爷不见几位!”
“你家老爷?”
问话的自然是驱赶第一辆马车的黄福,虽是老江湖,但一则这老妪很出现得古怪,二则心系金月儿安慰,他有些拿不准这老妪来历。
老妪却并不理他,而是依旧盯着马车中金月儿所在,突然伸出的左手掌心反转,上面多出了一颗鸡蛋大小如夜明珠般明亮的纯白色珠子,再次开口道:“马车中这位……姑娘,我家老爷说了,若是姑娘能就此离去,这颗寒灵珠也可一并带走。”
“那我要是不走呢!”
车帘掀开,一道曼妙身影自马车中走出,黄福与下车赶到前方的另外二人想拦,金月儿只是以眼神示意后者不用担心,便朝着那老妪走去。
距离老妪不过一丈距离时,金月儿停下了脚步,冷冷盯着后者,看也不看老妪手中那颗对她有一种近乎本能吸引力的寒灵珠,也不管这老妪是不是就是那沉水河神,漠然开口道:“我要我的朋友没事,否则,今日我便砸了你这破河神庙,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面对金月儿这毫不客气的威胁,老妪神色不变,心头不恼,那摊着寒灵珠的的如鸡爪般苍老的手心上,再次凭空出现两颗与之类似的珠子。
老妪道:“再加上这颗霜灵珠和这颗水灵珠,也就三人,正好一人换一颗。”
“你这是在找死!”
老妪话音一落,金月儿眼中顿时寒意再现,也未见她有何动作,身前老妪脚下的地面已然开始结冰。
但,也仅限于脚下。
老妪神情依旧未变,再次翻手,已是将三颗珠子收起,呢喃道:“老身不过传个话头,姑娘何需动怒,既如此,姑娘就请继续往前吧,我家老爷已恭候几位多时。”
言罢,先前出现的那阵妖风再次凭空出现,却是在老妪身旁周围卷动,下一刻,风尽,桥上也再无半点老妪的影子。
这老妪,很不简单!
对于自己的能力金月儿清楚,方才他虽未尽全力,但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一境中期修行者,也能瞬间将其冰封。
这些,是在陈青牛的提议之下,她二人途中暗地里多次尝试所得出的结论,而金月儿要是动用全力,哪怕是面对一境巅峰修行者,虽说不得瞬间将其冻住,但同样具有一战之力,甚至稳稳占据上风。
而这老妪,方才竟然能丝毫不受影响,确实有些出乎了金月儿预料。
对于失去那三颗对她有种近乎本能般吸引力珠子的天大机缘金月儿显然并不在意,不过,她却发现,这老妪前后的言语很是矛盾。
“我家老爷不见几位。”“我家老爷已恭候几位多时。”
两句话,这老妪讲出来时都是神色如常,但究竟哪一句是真,金月儿也有些拿不准。
但不管真假,今日,哪怕是天皇老子在前,她金月儿也绝不会心生半点畏惧。
调转身形,回到马车前,金月儿原本想说的是“此处距那河神庙不过百丈,咱们继续行路”,但话出口后,又变成了“福伯,章伯,言叔,月儿此去可能有身死的风险,你们三人只是寻常武人,可在此处等我。”
对于自家这位二小姐突然间已是一位修行者,此前并不知晓的三人要说心中不好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三人皆是老江湖,自然看得出金月儿有意隐瞒,所以过桥时三人皆未询问金月儿释放出的那股能瞬间凝聚冰墙抵挡妖风的寒意是什么。
对于这沉水河神的传闻与方才的诡异手段,只是寻常入流武人的三人也同样畏惧,但要说让他们等在这里让金月儿孤身前去冒险,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
“二小姐,我们三人自知武功平平,知晓去了或许也帮不得什么忙,兴许还会添乱,但……二小姐,此行,我们三人受老庄主所托,一定要将大公子与二小姐你们几人安全护送到府城。”
黄福随后又淡淡笑道:“二小姐,我和老朱都已经是半截身子踏进棺材的老家伙了,生死之事,早已经看淡,这一路走来精彩纷呈,说实话,曾经我行走江湖,自称踏遍了王朝十三府中的大半,又哪里能比得上这么近距离看修行者打架来得快哉。”
朱岩章也同样应道:“是啊,二小姐,老黄说的亦是我心头话。更何况,当初我只是一颠沛流离之人,若非老庄主收留,让我在庄中安稳下来,恐怕如今我早已经不知客死何处,老庄主的交代我自然要做到。其实对于那沉水河神,心中怕还是有些怕的,毕竟能够显灵的山野神灵少有见到,不知,自然畏惧。可是,老夫一介一流武人要是能和这样的存在动手,哪怕是死,当也是值得的。”
极少开口的胡言更是直接道:“这地儿我熟,河神庙我也进去过几次,虽然不知怎么对付,但那沉水河神金身所在我却是记得。”
三人已如此变态,虽然知晓前方可能是龙潭虎穴,但金月儿亦是不再劝阻,三辆马车再次往前行驶而去,朝着那沉水河神庙行去。
…………
岸上之事暂且说到这里,此处,咱们再来说说河中陈青牛三人。
他们三人,自然无事,且同被关押在了一处,是一间开凿在河床一侧岩层间的河中水牢,而看守牢门的也非是什么虾兵蟹将,只是几只溺水而亡的阴魂罢了。
显然,哪怕是在水中,几只阴魂显然也不可能是三人的对手,所以,追其根源,依旧还那沉水河神在暗中作怪。
事实上,三人还未下水时,这位已是金身境初期的沉水河神就已然注意到了几人,虽然这位沉水河神水分很大,并非朝廷册封,只是那位真正河神随意钦点的野路子,但定水桥河道上下五十里流域,却确实是他的地盘。
没办法,那位真正的沉水河神长年在最下游与玄冥江汇集处和那位一国大江正神打交道,哪里有闲暇时间每日都来这上游处巡查,而对于他们这种从不把时间当回事的神道修行者而言,一日不来,和一月一年显然也无太大差距。
话归正题。
同是修行者,又是二境高人,这位沉水河神为何要对陈青牛三人出手呢?
答案也很简单,这位沉水河神如今已处在了二境初期瓶颈,寻常世俗间的香火虽然依旧是他的神道根本,但想要靠着吸收这十里八乡的世俗香火进境,显然不知还要等上多少岁月。
水磨功夫,哪里能比得上突飞猛进来得快哉,于是,本就习了些歪门邪道的他见得陈青牛三人皆是体魄不差,又是一连三个,比起那些牛羊与普通人而言,无疑更为适合做那血祭的祭品,故此心生歹意,这才不惜耗费神力借以沉水河本身的玄妙将三人拖入了河中。
只是,在将三人拖入水中的时候,这位沉水河神曾与那河畔女子焦急的目光有过匆匆一瞥,当即,这位沉水河神便已然是心凉了半截。
像他们这样的山水神奇,朝廷册封也好,规避了朝廷监察自封的野路子也罢,只要在其辖地中,抛开那本就强大至极的神道之力手段,自然还有一些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便是神识。
此神识,与那修士灵识显然有很大区别,不用刻意去施展,只凭借本能,便能感应与知晓一些事。
那个女子,虽然身上没有半点行修者之气,体内却是有一种让这位沉水河神本能畏惧的强大能量存在,别人不知,这位见识还算广博的沉水河神却是一眼看出,这女子,显然便是比之他这一类还要少见的灵道修行者,真正得天道眷顾之人,而那股能量,显然还与水有关,却是要远远凌驾于凡水之上。
显然,这便是他让守庙老妪与金月儿示好的原因,甚至不惜下血本让出了三颗汲取了十年水之精气的灵珠。
只可惜,那女子好像依旧有些不通情达理,三颗对其修行大有裨益的灵珠换三个男人,一个修士,一个武修,另一个还不过只是寻常武人,这买卖怎么想也是那女子赚了才对呀?为何还要拒绝,且咄咄逼人,这位沉水河神,如何也想不明白。
自然,这也是抓住陈青牛三人后这位沉水河神未当趁三人溺水昏迷时就直接下死手的根本原因,陈青牛三人,自然就是在他若是与金月儿做买卖不成之后的最后,用来对付金月儿这位灵修的最后手段。
不过,想不明白的显然不止这沉水河神一人。
水牢之中,吕不为早已经过了看着那牢门上分明是水凝聚而成却能够阻水的屏罩啧啧称奇的阶段,一连在暗无光日的地方待了两三个时辰,他已然有些崩溃。
而转头一看悠哉悠哉盘坐在一旁的陈青牛与林牧之二人,他显然就更崩溃了,不由得提醒道:“我说,青牛,牧之,既然咱们没死,要不还是再想点别的办法吧!要再这么关下去,我们不急,小妹也该急了。”
林牧之往向陈青牛,默不作声。
三人中,他武功虽不是最低,但境界却是最低,很多事,他还是习惯听从这位“陈前辈”的意见。
“方才,我已试过,这座水牢中的阵法颇不简单,若是只用蛮力,虽然我有把握能够破之,但你们二人……”说到这里,陈青牛不再开口。
对于阵法,在赵家时不管是陈青牛还是吕林二人都有所经历,对其变幻莫测与强大深有感触,当然,阵法二字,自然还是陈青牛说与二人的,毕竟,他亲身与那赵家老祖打过交道,不管是那岛上迷雾还是那锁住许家兄弟凝聚火蛇的冰笼,皆是赵于安的阵道手段。
沉河失去意识,醒来发现已然身处这水牢之中,陈青牛自然第一时间想过办法出去,可是,哪怕是召出如今最强的穿山甲兽灵,也是不能破开这水牢分毫,吕林二人自然也试过,显然更是毫无效果。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陈青牛也与二人说过,他有一法,可以直接将这阵法撑破,那便是直接召出所有兽灵,哪怕这阵法再玄妙,也绝对压制不了一众兽灵蛮横至极的庞大身体,只是那样,在这阵法撑破之前,所有兽灵同时出现在这狭小的空间,莫说吕林二人,就是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保证在这些兽灵的挤压之下能安然无恙。
唯一可行的办法被否去,三人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当然,这显然还是陈青牛的意思。
在他看来,不管是谁将他们关押至此,那人既然没有趁他们溺水之后那短暂的昏迷间隙将他们杀死,那么,那人或者说是那妖,便一定还会再见他们。
显然,他们三人,是有用的,若是无用,那位又何必如此的大费周章又是水牢又是阵法又是派阴魂看守,一刀抹了脖子永绝后患岂不是更为彻底?
…………
待马车驶过了定水桥,那沉水河神庙已然近在眼前。
显然,里面之人已然知晓几人到了,早已经是掌好了灯,开了庙门,甚至连替几人看守马车的小卒都已然安排妥当。
那小卒自然不可能是真人,只是阴魂幻化罢了。
门口处,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方才桥头处欲要让金月儿几人离去的那个老妪。
老妪出门后立于一旁,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容,抬手作邀道:“诸位,我家老爷早已经恭候多时,请……”
金月儿与之目光稍有对视后,没有丝毫犹豫便一脚踏了进去。
黄福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本能上,对于夜里进这种散发着淡淡香烛气味的地方还是心中有些抵触的,但金月儿俨然已经越走越深入,转眼便要踏入那间摆放着香炉挂着红绸摆放着一尊金身像的大堂内,三人同是不再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老妪随之而进,身后庙门无风自动“嘭”的一声自行关上,那金身像前的香烛台上,坐着一个牛首人身之人,此人,想必便是这位沉水河神了。
府州风云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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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风云 第十九章 庙中
已然发现了金月儿几人进来,这位沉水河神却是依旧闭着牛目,他依旧在享受吸收那香烛台上的香火气,如沉迷酒色财气的痴迷之徒,那张人性化的牛脸上满是惬意神色。
初见这位,金月儿几人心中皆是有些愕然,民间不缺这些山水神奇的传闻,但这位沉水河神的模样也确实太吓人了些,若是遇见不知者,说他是妖怪精魅也必然会信。
当然,这确实还是金月儿等人见识浅薄了,事实上世间大多数山水神奇皆是妖怪精魅所化,其中少有不是此类,也脱离不了阴魂怨鬼这个范畴,要说长相自然皆是好不了哪里去。
不过初见之下,这个沉水河神架子还是有的,一直在那里闭目享受香火,他几人已然进入了此地片刻,却被其视若无睹。
这些面子上的金月儿自然不会介意,但心系陈青牛等人安危的她早已是心急如焚,哪里会跟这沉水河神这么僵持下去,当即开口便直奔主题道:“放了我那三个朋友,等天明时候,我们几人皆以诚拜你,若不然……”
一句若不然,俨然已经带了几分威胁口吻在里面。
要换做往常时候,面对沉水河神这样一位能够显露身形的山水神奇,金月儿自然不会如此没有礼数,但此刻,她是真有些急了。
只是,金月儿急,这位沉水河神却是依旧不急,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更多还是在打量金月儿几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金月儿身上,却依旧没有开口。
在河畔时他就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他很不喜欢且对他极具危险的气息存在,如今近距离下,那种感觉俨然更为清晰,他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是不希望眼前这女子对他悍然出手,作为一方水神,虽远远还做不到洞察人心的地步,但在其辖地之内发生的事途经之人说过的话哪怕相距数里他只要想听依旧能听见。
那三个,不过寻常江湖武人,对他构不成威胁,而随行带着的只是江湖武人而非修行者,这位沉水河神能够判断出,眼前这位修灵道的女子明显不是那真正的山上来人,虽冥冥之中他从其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危险气息,但面对危险,其实也有很多种做法。
如今那关在水牢中的三人,他是如何也不会放出的,血祭一事关系到他的境界修为,这荒郊野外要抓几个山民容易,抓路过的江湖武人也不难,但要如此轻松就抓住两个一境修行者与一个半步先天的武人,确实不容易,更何况那三人还是主动投怀送抱,又岂能怪得了他。
听了金月儿的话,沉水河神却是反问道:“姑娘怎知那三人下水遇害便是本神所为?这沉水河本就有沉水之玄妙,世间万物皆可沉,若只是他三人运气不好,被河水之力束缚住,本神岂不是冤枉?更何况,你既要我交出,又怎知他三人一定就活着?此刻做了水鬼,也不无可能。”
金月儿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看他。
当然,他这话说的是没有底气的,前面他让守庙老妪前去献殷勤做买卖便已然出卖了他。
“好吧,那三人未死,也依旧在河中,本神方才示好于你并非是心中有鬼,只是不希望你步了他们后尘罢了,毕竟,你我这类修行之人世间少有,相见即是缘分,留一份善缘与你,于我有益。既然你不要,还是来了,那么你可否讲讲,本神又为何要帮你呢?”
他这话很是玄妙,一个帮字已然撇清了他与此事的关系,不管真假,至少在他看来,寻常人听了此话,大多还是会觉得他会狮子大开口,而不是以为他这是在鸡鸣狗盗。
可是,这位沉水河神显然低估了一件事,那便是金月儿与陈青牛之间的情意,一心只想情郎无恙的金月儿会听他解释才怪,当即冷喝道:“不交是吧,行,那本姑娘今日便打得你交出来。”
言罢,四周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不出三息,整个堂内已然犹如一间冰窖,香熄烛灭,在场之人但凡吐气,皆是立马化作冰雾摔落在地。
黄福三人见此,不用金月儿意会也已然纷纷退出了房间,这样的争斗哪里是他们三个寻常武人能够参和的。
但虽是退出,也并未走远,就守在门外两丈左右,纷纷掏出随身兵器,严阵以待。
在金月儿能力覆盖之下,哪怕是这位沉水河神身上也已然在开始起霜,他只觉得这个女子,还真是好生不讲道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是听不懂人话吗?
显然,还是这位沉水河神少与女人打交道,就更别说金月儿这种情窦初开刚刚坠入爱河的女子了。
其实,在桥上时候,他让守庙老妪以阴风试探时就已然清楚了金月儿身为灵修的能力,但究竟有多强,他却是不知的,也正是这样,他才会又让守庙老妪守在桥头示好。
只是如今看来,眼前的这个女子的能力,不仅克制他这类江河水神一脉,甚至还远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只是短短片刻,他如今这具以神道之力凝聚显化的身体,竟然被生生冻结了。
转眼之间,在金月儿能力施加下,这位沉水河神便化作了一座冰雕,可显然他没有陈青牛那样的好运气也不能让金月儿在意,在其化作冰雕后,金月儿能力并没有散去,反而在继续加强。
“嘭!”
房间内传出一阵轻响,被冻为冰雕的沉水河神所能承受已然达到了一种临界值,竟是直接生生炸裂了开来,化作了漫天冰屑。
只是,哪怕如此,金月儿却依旧没有收起能力。
她看见,在冰雕炸裂的那一刻,有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光带自那沉水河神身上飞了出去,遁入了其身后不远处香烛台前的那尊泥塑金身当中。
泥塑金身,虽口头上是如此说法,有个听上去一碰便能将其摔坏的泥字,但这位沉水河神的泥塑金身立于此处已有百余载,日夜吸收香火之气,早已经是一具真正意义上的金身。
而这,也是这位沉水河神如今的神道境界,金身境,虽只是初期,却是实打实的二境修行者。
在那道青色光带进入后,那具足足有丈许高的金身竟然活了过来,牛目大睁,再次向着金月儿走来。
此刻的沉水河神显然已是恼羞成怒,每踏出一步,地面皆是要震上一下,震得四周冰锥纷纷下坠,摔在了地上。
他冷冷开口道:“本神见你是灵修方才对你客客气气,你却如此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说话之间,抬起一拳便向着金月儿砸来。
这一拳,很不简单,拳头上金光闪闪,每往前一分,那丝金光便盛一分,转瞬即至,将金月儿砸飞了去。
金月儿一连撞碎了堂内诸多东西,最后飞出了堂门,若非黄福与朱岩章二人眼疾手快将其接住,若砸在坚硬地上,哪怕不死也必然重伤,可晓是如此,金月儿还是一口猩红喷了出来,只觉得体内五脏剧烈震动,有破损的趋势。
轰!
还不待众人喘息回神,伴随着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金色身影猛然冲出,立在了众人身前,沉水河神借以金身之威,再次出手向着金月儿挥拳而下,欲要一击毙命永绝后患。
却在这时,一道同样高大的身影冲出,一边摆开拳架赤手空拳就要去接沉水河神这带着神道之力的一拳,一边嘴里大喊:“二小姐快走!黄老,朱老,速速带小姐离开此处。”
此人,自然便是方才未出手的胡言。
可是,三人刚受巨大震荡,一时之间哪里能反应过来,金月儿更是如此。
胡言也心中一叹,他本以为靠着自己身死能替金月儿挣得一线生机,但眼下几人未动,他自知可能死也是不能换得什么了。
但,他依旧不后悔,事已至此,大喝一声,随即双腿发力,迎着沉水河神即将降临的拳头反冲而去。
既然不能换得什么,那唯有给金月儿更多的喘息之机,这,便是这个汉子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三人中,朱岩章总提起当初庄主吕长峰的恩情难以忘记,这胡言虽是闷葫芦但又何时忘过?他更是一直记在心间。
甚至,相比于两个老人,他胡言有如今的一身本事,其实都得益于那位庄主吕长峰。
曾经,他跟随父母颠沛流离到了安庆县城,在那个江湖帮派云集的小地方,哪怕是普通人想要安身立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更别说像他这样的外来户了。
因为交不出那所谓的“保护费”,他的父母皆是死于那些帮派之人的手下,就连他,也经常收到同龄人的欺压毒打。
那金色拳头越来越近,往事幕幕回映脑海,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汉子,到死,一句话没有哼出半句。
伴随着脑中那无尽的灰色记忆,沉水河神一拳落下,将胡言直接打得炸裂开来,唯有一颗头颅飘飘然滚落到了被黄福二人架着往后退去的金月儿脚边。
这个汉子,有些死不瞑目啊!
一滴眼泪,自金月儿眼角滑落。
她的心中,满是自责与愧疚。
心急之下,她本以为身为灵修的她很强很强,哪怕这位沉水河神乃是一方山水神奇,她也可以无惧。
但现实就是,她对于修行上的事所知真的太少,对于这神道修行者的手段,更是一无所知。
“言叔……”
金月儿想要蹲下身去抱起胡言的头颅,因为这已经是这个汉子如今唯一完好的地方。
但,黄福二人哪里会允许她这么做,那沉水河神一拳之后已然要再次追来,他们一左一右架起金月儿便往来时的大门逃去。
可是,沉水河神既然会让他们进来,如今已撕破脸皮,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出去吗?
那大门紧紧关着,一个拄拐老妪守在门前,第一次,这个一直没有半点表情的老妪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沉冷笑,很是瘆人。
情急之下,黄福一声怒喝:“老婆子,给老夫让开?”
老妪不为所动,反倒是手中拐往下狠狠一跺,身旁顿时妖风大起,不仅护住了其身体,也挡住了身后大门,冷冷笑道:“让几位调转车头离去时,几位不走。如今几位进了庙里,惹怒了我家老爷,莫不成这就想走了?”
而三人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沉水河神已然紧紧追来。
“罢了罢了,既是命数如此,老头子我今日哪怕是死在此处,也是死得其所,小胡都敢悍不畏死,我这把老骨头又算什么,我去阻那怪物,老黄,你一定要带二小姐出去。”
微微叹息之间,朱岩章松开了金月儿,一步踏出,向着沉水河神而去。
黄福大呼:“老朱,你给我回来,你去了也是送死啊。”
朱岩章却是头也不回,显然心意已决。
无奈之下,他只得去看金月儿,嘴里道:“二小姐,咱们……”
可显然,胡言的死对自家这位二小姐打击很大,此时此刻,金月儿神色涣散,显然心头很乱,对于周围发生的事已然没太大反应。
唉!
黄福心头重重一叹,同样松开了金月儿。
他虽然和庄主吕长峰没有另外二人那样的恩情关系在,但无子无女的他,也已然早就将飞燕剑庄当做了唯一归属,而金月儿,更是他看着长大的娃娃。
虽然他看得出来那沉水河神的目标是金月儿,但他放开金月儿,显然不是想逃走独活,而是向着身后那老妪走去。
黄福所使武器乃是两把短刀,他,更是不过堪堪二流武人,与那能够随意驱使妖风的老妪比起来,他已然不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此时此刻,他无所畏惧,转瞬便到了老妪身前,挥刀而下,嘴里喝道:“老婆子,给老夫去死!”
老妪却只是冷冷一笑,未有任何动作,那股妖风便将已然跃起的黄福包围。
如被千刀万剐般的疼痛瞬间传来,黄福哪怕双目睚眦欲裂,也是不能再动分毫。
这一切,来得真的太快了。
周围发生的一切,金月儿其实是有感知的,但如今的她,心境显然已经有些破了。
自发现自己具有那种神异能力以来,今日是她第一次出手以之对敌,但显然,她败得一塌涂地。
陈青牛与她讲过,灵道修行者很强,乃是天道眷顾之人。
所以,面对这沉水河神时,她才如此的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而桥上这位沉水河神的示好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方才,她以能力瞬间将其冰冻住,更是有所证明。
但是,为什么只是刹那之间,一切都变了呢?
她的能力对之无用,为替她挡拳,胡言身死,如今,就连黄伯与朱伯都陷入了可能身死的局面,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若是阿牛在此,他又会如何做呢?
不知不觉,金月儿脑海中想起的依旧是陈青牛。
在外人看来,那个少年强大,且桀骜不驯,甚至不管对上怎样的敌人,都能将其击杀。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金月儿如何也忘不了北氓山腹地中那个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少年身影。
那个少年,其实也并非无敌的。
可是,那个少年明明自己都快坚持不下去,离死不远了,却还在劝说她要坚持,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毅力与决心。
金月儿并不知道,但她却能懂。
此后,在安庆江湖上时,刘志先,张辅之,哪一个不比那少年强大,可是,他皆能战而胜之,显然,靠的同样是这股毅力与决心。
很多回忆瞬间席卷而来,金月儿想着想着,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笑容,因为没人看见,也就没人知晓她究竟是承受不住打击疯了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她的眼中,再次有霜雾浮现,不过这一次,明显比之刚才要浓郁不少,若是细看,会发现她的双眸都已然尽数变成了白色。
那是一种没有丝毫感情的冷意,却又如人间最热情的神色。
她站了起来,向着身后老妪走去。
轻轻伸出手指一指,冷冷道:“冻!”
妖风也好,老妪也好,尽皆被瞬间冻住,那寒冰也不再是寻常的透明状,而是冒着寒气的乳白色状。
没了妖风包围,黄福坠落在地,此刻的他已是遍体鳞伤,看着金月儿犹如望着一个陌生人,他能感觉到,眼前的金月儿比之方才已然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金月儿道:“福伯,是我!”
黄福猛然道:“二小姐,快去救老朱!”
金月儿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向着堂内走去。
因为朱岩章刻意吸引,沉水河神已然被其引到了一旁,所以一眼看去并不能看见。
但待金月儿走进院子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望着那站在墙角单手提着已然不知生死的朱岩章的沉水河神怒道:“你这是在找死,放了他,否则……”
沉水河神冷冷一瞥,金色牛头吐出一口浊气道:“否则?”
“区区一个江湖武人还想缠住我,要不是庙中有阵法不用担心你们逃走,真以为能和本神周旋?”
话音落下,沉水河神便要手间用力将已然半死的朱岩章真个捏死。
但是,这位沉水河神却是脸色瞬间一变,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手将朱岩章丢与一旁,便朝着一旁猛然遁去。
府州风云 第二十章 河上
前一刻还能将金月儿几人逼入绝路,下一刻,便落荒而逃。
这沉水河神为何会如此?
捡得一命还有些许意识朱岩章不知,金月儿,显然就更不知了。
金月儿连步走到老者朱岩章身前将其搀扶起,略一感知,便发现后者一身筋骨已然是尽数断去,她虽未开口,那本就满是冰霜之的脸色更为低沉了。
朱岩章却倒是看得开,只是淡淡苦笑道:“二小姐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暂且还死不掉,能和此类强大的山水神灵动手,还活得性命,已然是我运气好到了极致。”
金月儿点了点头,道:“章伯,那你好生休息调养!”
“二小姐,莫非你还要……不可!”
他刚要劝阻,金月儿已然是再次起身,向着沉水河神方才逃去的方向追出。
黄福走了进来,蹲在朱岩章身旁,有些神情萧索,却不忘打趣道:“老朱,你伤得比我重呀!”
朱岩章白了他一眼,颇有怒意急道:“老黄,怎么没带二小姐离开,你可知那沉水河神有多强吗?哪怕是那位陈公子,都不一定能是其对手,二小姐此去恐怕……”
“无妨的!”
“咱们这位二小姐,可能真的与咱们记忆里的要不一样了!”
说此话时,黄福眼神中带着一丝唏嘘感伤,唏嘘自然是惊于金月儿的变化,感伤,则自然是因为三人中那个比他们两个老家伙要年轻了不知道多少的汉子胡言,如今,却反倒是先他们一步离去。
二人转头,皆是望向金月儿离去的方向。
而身为一地水神,享受一地民间香火的同时,也会无形中被这一方天地所束缚,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画地为牢,所以这位沉水河神哪怕是逃,他又能逃到何处呢?
金月儿此刻立身河畔,望着眼前波涛滚滚的沉水河,她双目中除了冰冷就是漠然,以一种比之河水更为冰冷的声音漠然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那三个朋友,你到底交不交出?你不用隐藏,我知晓你就在河中。”
显然金月儿猜测不假,这位沉水河神确实就在河中,而且也听得见金月儿的声音。
虽然金身本体很强也能供其施展真正神修之力,但和以单纯神道之力凝聚的化身比起来,无疑有很多不便之处,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哪怕他是这沉水河的河神,泥塑金身也不能如化身状态般随意融入河水当中。
所以此刻这位沉水河神处境很是尴尬,他既不敢再凝聚出一道神道化身,放任这泥塑金身沉河不管,也不能借以沉水河的玄妙掩藏身形游之百里外避此祸劫,当然,他更不敢出去与河畔那女子一战了。
连黄福都能感受到金月儿身上气息的变化,如今金月儿一身杀意尽数放在这沉水河神身上,身为当局者的他又怎能感受不到对方突然间的强大。
天道眷顾之人,修行四道中最为神秘的灵道修行之人,本身,就让人无法以常理揣摩。
只是,那股感应越是强烈沉水河神也越是不明所以,他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女子依旧未突破传闻中灵道修行者才有的阶级之分的二阶,但身为本就以趋吉避凶为最的神修,他敢笃定,方才他若不逃,可能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逃了。
莫不成,真要他放了那三人?他放了那三人,这个女子就真能不计前嫌放他一马?
且不说之前,这沉水河神在庙里就待了足足百余年,什么样的人情世故未见过,金月儿如此哄骗三岁小娃娃的话他岂敢以性命去赌?更何况,熬过了白日,今夜便是满月之期,他如今也带出了泥塑金身,只要借以那三人体魄血祭成功,他相信这女子再强也终究不过一阶灵修,只要他再突破一个小境界达到金身境中期,他有无惧?
想到那被他关押于河中水牢的三人,沉水河神不再于上层河水徘徊,也不去回应金月儿在河畔的威胁,一个猛子扎入更深的河水中,如没有丝毫阻力般,竟是踏水而行,一步踏出,已是丈许之外。
金月儿等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却依旧不见沉水河神的回应,因为心境的变化,已是能力大增的她此刻虽急却是不恼,见天色将明,淡淡望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河面之后,她断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不借以任何外力,她直接向着这传闻中能沉万物的沉水河一步踏出。
但令人意想不到是,她非但没有沉下去分毫,相反,此刻的她竟然直直立在了河面之上,一连踏出数步,皆是如履平地。
金月儿不过一阶灵修,武功也不过入流境界,修道炼气更是毫无进展,便具有了二境修士或者武修才具有的御空之能?
答案显然不是,她能于河面上行走,自然还是因为她每一步踏出,其脚下半丈方圆皆会结冰,这冰并非寻常河水凝结成的浮冰,乃是她能力所化,由她所站立之处,一直往下延伸到直至河床底部,再直至河床之下的淤泥层中。
转眼之间,金月儿已然走到了河中心所在,所过之处,已成了一条冰道,事实上,此处应当用冰墙或者冰璧形容才对,金月儿不知沉水河神所在,但她知对方必然能听见,最后一次开口道:“再与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若再不交出我那三位朋友,我便冻了你这沉水河!”
一丝清晨微风吹来,金月儿傲然立于河面,身旁阵阵寒气近若实质,此刻的她亦如冷若冰霜的人间仙子,飘渺至极。
只可惜,这一幕显然是无人有幸得见,这位早已经遁入水牢外的沉水河神虽然通过神道本能依旧能听见,但,他自然不会去回应。
于他而言,这金月儿就是那不讲道理的疯婆子,天大机缘摆在面前不要也就罢了,竟是没有道理说动手就动手,自己朋友掉河淹了,非要寻他这小小晦气,虽然本就是他做的,但她不说,又有谁知?再说了,他好歹乃是一方山水神灵,不过是在自己地盘上抓了两个半一境修行者而已,他这堂堂河神就这么没有排面的吗?
不过他却知道,就如同在庙中时悍然施展灵道神通对他出手一般,那个女子如今这话显然依旧不是在威胁他。
虽然只要在他的辖地内他哪怕相隔再远也能随时检查河中之事,但为了方便有意外时能够随时往返,水牢所在的位置虽然隐蔽,但距离距离河神庙并不遥远。
如今已然站在水牢外的沉水河神只需回头便能看到身后不远处那道一直自岸边延伸到河中心的冰墙,只觉得心有余悸。
在庙中时,为何一见金月儿施展灵道能力崩碎了他的神道化身后他就直接遁入了泥塑金身中,不惜挪动泥塑金身以武修的拳脚招式去迎战金月儿?
要知道,以神道之力凝聚一具化身,于沉水河神如今已是金身境的神道修为而言不过一念之间的事,且同样可以随意施展神术。
而这,显然就是原因。
自被那位真正沉水河正神钦点为此间河神之后,这位沉水河神虽然就少于人交手,但在此之前,当初还是一头牛妖的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所经历过的大小厮杀已然无数,在庙中时金月儿只是初一施展灵道能力他便明白,这个女子显然就是他这一类江河水神一流的克星,若是以水之神术对之,哪怕是之前的金月儿,他都不一定是其对手。
见主子前来,几个看守陈青牛三人的阴魂浑浑噩噩上前恭敬一旁,沉水河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来到了水牢前。
“看几位这模样,想必在此处住得还算习惯吧?”
听闻声音,虽然三人皆已发现了水牢外的沉水河神,吕不为却是最先有所反应,惊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
“妖怪?”
沉水河神冷笑道:“本神乃是此间河神,浊牛是也!”
浊牛?
人身之上顶着这么大一颗水牛头,看上去倒确实像是一只牛妖,莫不成,这位自称沉水河神的牛妖,已是一位第三境化形境的妖修?若真是化形境妖修,恐怕就是他召出所有兽灵,也奈何不得对方分毫。
陈青牛面上不为所动,心中早已经在思索应对之法,不过此前,虽然已经摆明了,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想必便是阁下将我兄弟三人关于此处的吧,我兄弟三人不过途经此地,不知阁下如此做,是为何意?”
何意?
哪怕明知三人出不得这水牢,已是他砧板上的鱼肉,沉水河神也还没有自大到说出要将三人血祭的想法,反倒笑道:“想必你等是未曾听闻这沉水河的玄妙之处了,所谓沉水,河水看起流动,实则是下沉之势,连行船走舟都不敢在此河上行走,你等却是敢下河戏水,当真是好胆。”
“只是,你等抵不过这沉水之玄妙坠河昏迷,却说是本神所为,若非本神出手将你等救下,你三人哪里还能活到此刻,早就已是这河中一具沉尸。”
“若按照阁下这说法,我等还应当感谢阁下出手相救了?”陈青牛起身来到牢门前,同样笑道,只是说话之间,他却是猛然抬起一拳砸在牢门上,那河水凝聚的屏罩上顿时激荡起阵阵水波,“普天之下竟有如此救人的方法,我陈某还真是第一次见。”
沉水河神脸色转冷,时至此刻他终于是明白河上那女子为何那么不讲道理了,十有七八,是和这眼前少年学的。
他欲要再开口,陈青牛却先一步开口道:“既是明人,何必说那些暗话,阁下既然有手段将我兄弟三人拖入水中再以法术将我等弄昏关押于此处,阁下说是这河中水神,我是信的。但,阁下若是想从我等身上讨些好处,陈某非是那不通情达理之人,花钱买路亦无不可,可若是阁下有心要害我兄弟三人,那么恐怕就算阁下是什么河神,今日陈某就算是……”
沉水河神顿时哈哈大笑:“我不害你又如何,害你又如何,莫不成,你还能从我这以沉水凝聚的避水大阵中出来不成?”
陈青牛收回拳头,再不言语。
虽然猜测眼前这牛妖或许是化形境妖修,但陈青牛心中没有半点畏惧,反之,话已至此,再没有任何侥幸,他已然升起一股战意。
吕林二人立于一旁,脸色颇为不好看。
若非他二人在此,陈青牛若用此前他所说蛮横方法必然能出去,又何以受这档子窝囊气,哪怕面前这牛怪自称什么河神,以他们对自家这位胆敢一连斩杀两个银玄卫的兄弟的了解,陈青牛,显然还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不过只是很快,陈青牛便发现了一件事,这位名叫浊牛的沉水河神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之,在其转身抬头时,眼中会露出些许惊悚之色,虽然被其刻意掩藏,但依旧逃不出陈青牛的缜密心思。
这位沉水河神来此,显然不可能是专程为了和他们这三个其眼中的囚犯说几句没甚影响的言语,从其行为和神色可以大胆推测,对方一直不离开,很有可能是因为河上有什么令他畏惧的存在在追他,而那个存在,比他要强上太多,他来此,是为避祸。
可是,这位能在水中来去自如呼吸如常已是堂堂河神的存在,还在自己的地盘上,又有什么是能让他畏惧的呢?
修行者!一个比之更强的修行者。
陈二狗曾讲过,世间修行分四道,这所谓的山神水神之流,虽为那极为少见的神道修行者,承一地香火,有山河气运加身,其实说到底终究也不过就是一个修行者罢了。
那么,既然如此,到底是那河上之人修为太高,还是眼前这自称沉水河神的家伙修为本就不高,自己三人能够轻易被其所伏不过是因为下到河中,在他的地盘上被其行了方便之宜,这就有待商榷了。
虽然这沉水河神一看就是妖兽所化,但既然是神道修行者,就自然不能以寻常妖修的境界去划分了。
事实上,方才陈青牛有意激怒沉水河神,想得也是让其出手,只要这沉水河神出手了,他便能明白对方境界,找到破局之法。
如今,哪怕这沉水河神未出手,陈青牛心中也已然有猜测,虽然不能确定,但他有七层把握能够笃定自己的猜测无错。
于是,陈青牛眼光渐渐化冷,既无恩怨,必然便有利可图,这沉水河神必定不会一直关着他们,若是其打开水牢,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但不管如何,陈青牛哪怕已然猜到了河上可能有修行者再追杀这沉水河神,却依旧未往金月儿身上去想。
一则是因为金月儿虽是神秘的灵道修行者,但绝对还做不到御空而行的地步,方才沉水河神所望之处是河中心而非河畔,这一点陈青牛自然察觉。
其二,自然还是因为金月儿不过刚刚踏入灵修一道,连自己能力到底有多强都还没摸清,又如何会是一位一看就是老油条的河神对手。
沉水河神自然不知道他方才只是一个眼神的暴露水牢中的那个少年便已然想了这么多,此刻的他,心情很是凝重,甚至,那颗方才还很是决然一定要用陈青牛三人血祭突破的心也有所松懈了。
河上那个女子,俨然就是一个疯子,这才短短片刻,庙前数十丈方圆的河面一直到河底皆已被冻结,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女子的灵道能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河水冻结的趋势依旧在迅速扩散蔓延,已然将临近他身前数丈的距离,令他很是心悸。
可是,金月儿的能力真的有这位沉水河神想的那般可以无休止施展一般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的。
事实上,以金月儿如今不过一阶的能力,她想要冻结哪怕几里长的河面并不困难,但是如今,为了逼出这藏身河底的沉水河神,她冻结的,乃是河面到河底之间的所有河水,沉水河宽数十丈,河中心最深处可达六七丈,由此可见,金月儿如此举动,已然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而此刻的她,显然已经有些不好受,整个人身上附着了一层薄霜,那衣领袖口间原本白皙却富有血色的肌肤此刻已然是真正的惨白一片,再没有半丝血色。
不过,其身上最明显的变化还是她的那双眼睛,离庙时那原本就已经变成了满是霜雾白色的双瞳,此刻,已然犹如冻结成了两颗冰珠子。
若是有阅历丰富的大修行者在此定然会一眼看出,金月儿若是再次这般毫无节制的施展能力下去,下一刻被冻结的,就不只是这最为薄弱且水分最多的双眼了,而是她那一身流动的血液,再然后,便是她整具躯体。
其实,金月儿自己也同样知道,但哪怕知道,她也不会停下。
她心中有感应,陈青牛并未身死,她也知道,她想要见到陈青牛,就必定要逼出这沉水河神,她不过一阶灵修,冻结冰封便是她的能力,她除这伤不了敌却自损的做法,又能如何?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在北氓山中时,这句话是陈青牛对她说的。
如今,这句话是她自己对自己说的。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沉水河神是吧,纵然这数百里沉水河都是你的地界,那我就将这数百里河水统统冻住,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冰封!”
府州风云 第二十一章 疯狂
天边破晓的斜阳渐渐露出半点火红,映照之下,已被冰封的河面上反射着耀眼红光。
一个女子傲然立于河中央,在氤氲朝阳中,熠熠生辉。
以金月儿为中心,原本汹涌流淌的沉水已被一道数丈宽的冰墙阻隔开来。
下游断流,水位迅速下降,上游,河水涛涛水位迅速上升,只是无论是下游还是上游,河水皆在被迅速冻结,哪怕距离越来越远,那股河水冻结的趋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迅速的蔓延。
金月儿,显然不顾一切也要说到做到。
河底之下,原本在水牢前,如今于水牢外已无所遁形的沉水河神一番犹豫之后已然是逃之夭夭。
此刻,他已在上游两里之外现身立于河面之上,望着身后远处那不停冻结的河水,哪怕他身为堂堂河神,亦是感受到了一丝无奈与无力。
金月儿的灵道能力,已然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些近乎乳白色的河冰,并非寻常寒冷形成,亦非单纯的河水结冰。
事实上,这沉水河作为王朝大玄王朝三大玄河之一,河中之水有沉万物的玄妙,本就异于寻常江河湖水,哪怕是寻常冬季里大雪封山最为严寒的时候,这一河河水也从未结过半点浮冰,也就更别说像此刻这般,从上到下尽数被冻结了。
这些已然被冻结形成的河冰,这位沉水河神虽不清楚其究竟有何不寻常,但他能感受到,哪怕是如今他已是金身本体状态,若被冻住,虽说不上必死,想要轻易打破,也是难如登天。
何况,在逃遁之时,这位不死心的沉水河神也以他身为水脉神邸的神术尝试去破开眼前的河冰,然而不下十次,皆是尝试无果,他的水之神术非但不能阻拦那女子能力分毫,反倒是竟然还起了一种推泼助澜的效果,这就让他心中更为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这,既是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沉水河神虽是不甘,也没有再无端端去耗费神力。
好在,二人如今哪怕隔着将近两里距离,但身为此间河神,沉水河神利用神识顷刻间便能看见辖地内发生的一切,他一眼就看出此刻金月儿在无休止施展灵道能力后,已是虚弱至极,面色惨白无比,就连那一股生灵之精气,也正在迅速衰竭。
“搞半天,这个女子原来已是强弩之末!若其再这般肆无顾忌施展其灵道能力,那么显而易见,这个女子必然命不久矣!”
念及此处,沉水河神再不逃遁,望着那向自己迅速蔓延而来的冻结河水,他的脸上,甚至显现出了一丝淡淡自若的笑容。
看来,那张藏了无数年的底牌并不需要用出了,这个女子看似强大,不过是在以身家性命逞能罢了。
短短时间过去,整条沉水河以金月儿为中心已然被冻结了将近三里河段。
“噗!”
一口猩红自金月儿丹唇溢出,正如远处沉水河神预料的一般,如今的她不过一阶灵修,哪怕能力再克制这位沉水河神,但真正想要冻结整条沉水河避出那能在其地盘中来去自如的沉水河神,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我还可以!”
艰难的抬起手擦去嘴角血迹后,并不甘心的金月儿再次如张开怀抱一般撑开了双臂,她的双眼已经再没有眼珠眼白的区别,身上经脉血管中有浓雾的寒气散发而出,可是,她依旧还不想放弃。
河面之上,一声声呲呲做响的冻结声再次蔓延开来,远处,在瞧着金月儿已是强弩之末后,已是以一种看笑话心思等着金月儿暴毙而亡的沉水河神骂了一句“疯女人”后,也是再次往后迅速退了数十丈距离。
这个女人的决然,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如此毅力,让他也颇为心惊。
可是,哪怕那三人中有这女人的姘头,也不该如此啊!身为堂堂修行者,她难道不知道世间七情六欲不过过眼云烟这个道理吗?
“既然你一心寻死,那便再容你嚣张片刻,带你灵能用尽,便是本神取你性命之时。”
一番喃喃自语后,沉水河神再次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远处金月儿身上,他,绝不会给这女子喘息之机,更不会真要等到金月儿自行暴毙而亡,只要金月儿一有力不从心,他便会借以如今金身状态悍然出手。
今日之事,他颜面大扫,虽无人看见,但他身为一方神邸被逼迫如此境地,不是因为技不如人,只是因为那女子灵道能力克制于他,若不亲手将其击弊,这叫他心境何以稳固。
如此等待,既是漫长至极,其实也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在将近整整七里河段被冻结之后,远处河中央那个女子终是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被一层冰晶覆盖着,倒在了冰河之上。
“就是此刻!”
沉水河神牛目中露出一丝精光与狠厉,纵身自河水中高高跃起。
因为河水冻结,他借不了身为此方河神之便,但哪怕是脚踩冰河,有神力加持,不过三四里距离,抵达金月儿身前,亦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为了防止金月儿临死反扑,沉水河神没有丝毫犹豫,保险起见,亦是同样没有施展任何神术,竟是与在庙中时一般,故技重施,借以泥塑金身的强横体魄,抬起一拳,便猛然朝着地上的金月儿砸去。
之前受此一拳,金月儿有所反应,但以她不过入流武人的体魄,哪怕有黄福与朱岩章二人的卸力下,亦是口吐鲜血负伤不轻。
如今,沉水河神这一拳上附着的神力比之之前更为浑厚,比之之前那一拳强了不知多少,莫说金月儿此刻已然难以反应,哪怕是给她做好了抵挡防御架势,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连想要动半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因为能力使用过度的反噬,此刻的金月儿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哪怕知晓出现在她身前的必然就是那沉水河神,哪怕她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可如今,莫说抵挡,她的双眼已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双目被冰冻成了两块冰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方才还未竭力之前金月儿就已然知道,她好像已经瞎了。
不由得,两行乳白色的冰泪自金月儿双目眼角滑落。
沉水河神见此,拳势不减分毫,嘴里却笑道:“本神示好于你,真以为仗着你那能克制本神的灵道能力就真是本神对手了?不识抬举,临死悔悟,焉有何用!牛蹄踏地拳,给本神去死吧。”
猎猎拳风呼啸,越来越近,沉水河神的拳头转眼便距离金月儿不过半尺左右。
金月儿是后悔了吗?
不是的,她落泪,只因为如今的她再不能看见任何东西,只因为,她此前竟然没有多看那个少年几眼罢了。
既然再看不见,金月儿干脆彻底闭上了眼睛。
她,已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只是,久久过去,那想象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不由得,她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可是,她依旧看不清什么,但她有一种感觉,一种来自极为亲近之人的感觉,她以虚弱的声音试探着问到:“阿牛,是你吗?对不起,月儿打不过他。”
没人回应,但是金月儿能确定,她,听到了一丝来自男人抽鼻子的声音。
下一刻,大哥吕不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妹,你怎么了,小妹,你别吓哥啊!小妹……”
听闻这话,金月儿已然能确信,陈青牛显然也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说话,但她还是如实道:“阿牛,要不你说句话吧,月儿看不见你了。”
金月儿此话一出,一道如兽吼般的怒吼声猛然回荡在整条冰河之上,甚至传入远处山林,惊飞群鸟群兽。
“沉水河神,我要你死!”
虽然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但金月儿脸上,再次溢满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事实上,在金月儿使用能力将此段河道冻结,沉水河神受惊逃遁开去的那一刻,当时还被关押于水牢之中的陈青牛便已然明白了,他所猜测的河面上那个追杀沉水河神的大修行者不是别人,就是金月儿。
虽然不知道金月儿为何能让着沉水河神畏惧,但既然知晓了是金月儿,陈青牛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要召出一众兽灵挤破那水牢大阵,以最为蛮横风险于吕林二人而言最大的办法破牢而出。
不过,因为河水冻结的缘故,他却看见了那扇以河水凝聚的牢门上似乎再无能量波动,以攻击尝试之下后,他更是确定,这水牢阵法已然破出。
见此,陈青牛再不犹豫,因为心系金月儿的安危,他与吕林二人简单说了两句后,就召出兽灵欲要破冰而出。
只是,如今的金月儿,能力比之刚刚觉醒时,无疑已然强了太多,那河冰极为坚硬,哪怕陈青牛召出的是如今最为强大的穿山甲兽灵,破冰速度依旧很是缓慢。
慢,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这沉水河不过数丈深,于体长近六七丈的穿山甲兽灵而言,也不过是多磨几下爪子的功夫,不多时,一条自河底到河面的巨大冰洞就被打开来,三人紧随其后而出。
只是,方一出来,心中总觉得不平静的陈青牛便是猛然一阵心悸,而转头一看,就在不远处的河中央,竟然看见先前出现在水牢外浑身金色自称这沉水河河神的那个牛首人身妖怪竟然在挥拳,再一看,那地上躺着,不是金月儿,又能是何人。
情急之下,陈青牛当即以御灵神通运起全身元气凝聚出如今速度最为迅速的狼灵,借其速度敏捷,迅速向着那沉水河神扑去。
好在,他终于是赶上了,狼灵以其巨咬住了沉水河神挥下的一拳,如今,二者正处于僵持状态。
可是,他真的赶上了吗?
地上的金月儿身上虽然没伤,但已是虚弱至极,整个人如一尊冰雕,一身精气也已是十不存一,就在刚刚,他听见了什么?
金月儿已然看不见了。
她的双目,已然化作了两颗冰晶,又如何能看见?
哪怕从沉水河神那神力非凡的一拳下救下了金月儿,陈青牛依旧很是难受,所以方才,他觉得眼眶很酸。
而在听到金月儿说出那句“我看不见你了”时,陈青牛再是无法压制心头熊熊怒火。
冰面上,伴随陈青牛一声怒喝,狼灵巨大的头颅猛然一甩,将沉水河神足足甩出去数十丈之远,狠狠砸在了冰面之上,甚至砸碎了这乳白色坚不可摧的冰层。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狼灵扭头一甩之后,陈青牛借以狼灵之速再次向着沉水河神冲了出去,转瞬极致。
陈青牛猛然一跃而起,随后扑下,压在了沉水河神身上,开始如野兽本能般疯狂撕咬抓扯。
陈青牛如此,狼灵自然更是如此。
沉水河神以双臂护在身前,承受着身上那少年的疯狂与其凝聚出的那头比他金身本体更为庞大的野兽虚影的撕咬。
虽然,他知道以金身的强度在如此没有章法的攻击下他不会受伤,但他还是惊呼道:“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
陈青牛,却如若未闻。
此刻的他真如这沉水河神所言,确实已经疯了。
金月儿,乃是他此生的逆鳞。
这个女子,从素不相识到如今已是知己爱人,虽并未相识多久,但这个女子,已为他陈青牛付出了太多太多。
客栈前,他陈青牛突破在即,面对安庆江湖上一众心生觊觎的江湖人,是这个女子不惜身死也要护他陈青牛周全。
与刘志先一战,滚迷一月,这个女子明明是堂堂飞燕剑庄千金,却是放下身段,守在他陈青牛身前,做着那丫鬟下人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替他陈青牛擦洗身子,端屎端尿,悉心照顾整整一月之久。
可是,如今……
这个女子是陪他陈青牛来到此处的,更是因为他陈青牛,才再一次出手的。
可是,如今呢!
是,他陈青牛及时脱困,救下了金月儿。但是,如今的金月儿,可是再不能看见任何东西了啊……
信誓旦旦,以后有我!但他陈青牛真就做到了吗?
拳头上传来疼痛刺激着陈青牛,他心有怒火,只想宣泄,在这沉水河神这个罪魁祸首身上狠狠发泄。
沉水河神,已是金身境神修,这泥塑金身在百年香火熏陶之下,也已然化作了真正坚不可摧的神道金身。
可是,再坚不可摧,又如何能经受得住陈青牛如此狂风暴雨般的疯狂攻击,短短片刻,他便已然感觉得到金身上传来的那种崩溃之感。
一股巨大的神力爆发开来,沉水河神猛然坐起,将陈青牛震飞了出去,就连陈青牛身上凝聚的狼灵,也被这股神力震得涣散了去。
可是,才刚刚站起的沉水河神猛然发现,不过眨眼之间,那个少年竟然又是凝聚出了又一种野兽虚影,再次向着他疯狂扑来。
那,是一头巨熊,伴随着那少年奔跑之间,怒吼连连。
“这小子,这么拼命的架势,莫不成真个疯了?那疯女人不是还没死吗,他犯得着如此吗?”
沉水河神呢喃之间,一道水之神术已然被其施展开来,四周凭空生出数条水缸粗细的水龙,张牙舞爪朝着陈青牛飞去。
其实身为河神的他,能随意看见辖地内所有事,自然,也能感受到辖地内所有世俗人的情感。
不过,能感受并不代表他就能体会,能明白,在他看来,七情六欲也好,生老病死也好,都不过是世间理所应当的事。
只因为,他是神邸,哪怕只是一方小小河神,他也难以去理解更不会去理解那种世俗中的感情。
世间山河神灵,皆不需要人间感情,既是在长生河中看淡,也是因为那一道天地赋予其方便之时,拿走的东西,也是立下的规矩。
水龙生出之后,迅速向着陈青牛阻截而去。
可是,令沉水河神未曾想到的是,那个明显是修道者的少年并未施展法术,却只是依旧在以肉体凡胎与那他随手就能击散的野兽虚影抵挡。
“不自量力!”
沉水河神脸上带着一丝轻蔑不屑呢喃了一句,他这水龙神术,内含神道之力,其中更是有这沉水河之水精蕴含其中,哪怕是二境踏空境的武修想要凭借肉身抵挡,也绝对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不过,他脸上这丝轻蔑很快便化为了凝重,最后,更是化为了震惊。
在他水龙神术的冲击之下,那头巨熊虚影确实瞬间便溃散了去。
只是,眨眼之间,在水龙还未临近那少年身前一尺时,从那少年身上竟然再次浮现了一道野兽虚影,一头身披乳白色鳞甲,将近六七丈长的穿山甲。
那巨型穿山甲身上的鳞甲犹如盔甲一般,坚硬至极,面对水龙神术的冲击,不过光芒暗淡了两分而已,而他的水龙神术,顷刻间便已然尽数溃散。
“顷刻间便能凝聚这类似妖兽魂魄的野兽虚影,这到底是什么诡异手段?那个小子,又到底还能凝聚出多少种这样的野兽虚影?”
面对神术的溃散,沉水河神心中早已经是惊涛骇浪。
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哪怕河水被冻结,施展神术依旧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仅不用长时间凝聚其形,更有其威力的加持。
可是他也发现,那个少年如今凝聚的穿山甲虚影,比之方才那狼影和熊影,要强大了太多。
虽然这穿山甲虚影看似很强,以他如今体内充沛的神力要将其击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还有什么隐藏,是不是还能凝聚出比之这穿山甲虚影更为强大的野兽虚影。
可是,陈青牛显然不会想那么多,在击碎那几条水龙之后,陈青牛再次向着沉水河神狂奔而来,穿上甲兽灵奔腾间,冰面发出阵阵颤抖。
陈青牛默不作声,再次跃起,欲要将这沉水河神压住。
他的疯狂,依旧需要宣泄。
府州风云 第二十二章 不敌
然而,面对陈青牛的疯狂举动,沉水河神却是未移动分毫。
此刻的他,方才牛脸上的震惊荡然无存,有的,唯有牛唇微微咧开露出的那一丝丝淡淡笑意,那本就是一片金色的身上此刻更是金光大盛,耀眼至极。
“神甲术!”
沉水河神一声轻喝,随即,其身上那大盛的金光猛然间收剑,竟是化作了一副金色盔甲附着其身上。
他,显然是要与陈青牛一较高下!
其实,他心知肚明,如此做法,冒有很大的风险。
如今神力充沛的他若要逃遁河中,眼前的少年自然拦不住。
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意逃了。
面对金月儿时他选择逃遁,只是因为金月儿灵道能力克制水之一道,在根本上就稳稳压了他一头,他身为水脉神邸,除了能用如今这已蜕变为真正金身的泥塑金身战之,哪怕他的神术再是千变万化出其不意,也伤不了金月儿分毫。
那个女子,本就能冻结一切,他以水之神术攻之,不过自取其辱。
但是,眼前这个少年就不一样了。
哪怕陈青牛同样能给他些许压迫感,哪怕他同样忌惮陈青牛这诡异多变的兽灵神通,但与金月儿给他的那种来自本能畏惧比起来,已然差了不知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他,乃是此间河神,哪怕不是,也是堂堂二境金身境的神道修行者,打不过一个能够以灵道能力压制他神术的灵修也就罢了,要是连一个一境修道者也打不过,要是被那几个同道听了去,还不得笑话他这神道境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这数百里沉水河,除了那高高在上朝廷册封的真正水神,如他这类半截河神,不下十位。
当然,哪怕他这类半截河神再多,于那位同样以世俗香火为根本的沉水河正神而言都是没有任何影响的,羊吃草,牧羊人杀羊,从被那位正神将他从一只河中水牛怪提拔为这数十里河神之时,便已然亲口警告过他。
每月,他们都要供上九成香火之力,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暗中另寻破境之法,又何必招惹眼前这几个一看就来历不简单之人。
灵修,修道者,那边还有个应当是几人中境界最低的武修,要是再来个他这一类的神道修行者,修行四道,就眼前这几人队伍,还真就算凑齐了。
不过很快,已然容不得沉水河神多想,那已然跃起后坠下的少年就将这位沉水河神的思维再次拉回了现实。
“轰隆!”
一时间,碎冰如天女散花般向着四周飞射开去,一头以元气凝聚的庞大兽影狠狠压下,一个丈与高的金甲神人举拳轰出。
在巨响之后,胜负也只在刹那之间。
沉水河神以金甲护身,以金身之坚,破开了陈青牛凝聚的穿山甲兽灵,同时,将陈青牛击飞了出去。
这,是陈青牛自得到穿山甲兽灵以来,第一次被破开防御,且直接击散,哪怕在许城之时,面对一位先天后期武人的自爆,都不过只是令兽灵身上的鳞甲暗淡了几分而已。
见此,沉水河神更是朗声开口:“少年,你虽是修道之人,终究不过一境修为,本神已是二境,你这野兽法术确实诡谲多变,能令同境很多修行者吃亏,但在本神眼中,你依旧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
一招得势,他心情大好,原来,此前只是他多虑了,虽然修行方向不同,可这少年再强,又如何强得过境界上的碾压。
倒飞出去数十丈的陈青牛自然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虽然因为穿山甲兽灵被击溃之前已然将那一拳的力道卸去了七七八八,他并未真个受伤,但是,穿山甲兽灵虽强但凝聚其形时消耗元气甚巨,若不恢复,他想要顷刻间再凝聚出,已然很难。
面对沉水河神的冷嘲热讽,陈青牛心境没有半点波澜,面对沉水河神的强大手段,陈青牛亦是没有半分惧怕。
这,其实是陈青牛第一次迎战修行者四道中的神道修行者,虽然曾经那年轻老道陈二狗与他讲过四道的区别,但也只是一语带过,对于这神道修行者攻伐手段并未详细描述。
不过,从方才的短暂交手,陈青牛已然判断出,这神道修行者的攻伐手段与他的神通颇为相似,因为这沉水河神无论是此前凝聚那水龙还是方才以金光化甲,都未掐诀,只是在刹那之间。
若对方真能不用掐诀就随意施展与神通类似的手段,那这沉水河神,无疑很强,比之他遇到过的所有修行者,哪怕是当初那已是假丹御风境的二品银玄卫张辅之,都还要强上几分。
念及此处,陈青牛那满是疯狂之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凝重。
但是,下一刻,他再次动了,这一次,他更加疯狂,竟然没有凝聚任何兽灵,而是单以元气灌注四肢再次向着远处沉水河神攻去。
今日,就算这沉水河神哪怕是第三境修行者,他陈青牛只要不死,就绝不会退缩半步。
远处,吕不为已将金月儿搀扶而起,三人伫立一旁,金月儿看不见,但吕林二人却能清楚看见。
对于陈青牛的真正实力他们不知,但对于陈青牛的手段他们还是清楚一二的,那些野兽虚影,也就是陈青牛口中与他们讲过的兽灵神通,便是他们这位兄弟如今唯一的攻伐手段,只是现在……哪怕是他们,也猜不出陈青牛究竟想做什么。
莫不成,他们这位兄弟是想用那半式武技对抗这沉水河神?
为什么说是半式?
陈青牛沿途一直以蹦山九式这套拳技与他们切磋,对于陈青牛能以暗力施展武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暗力终究只是暗力,既没有武修那浑厚蛮横的先天内力,更没有武修那无时无刻不被内力打熬的体魄,哪怕施展出来,暗力也不过能发挥那武技的五成之力,而若是再较真一些,算体魄支撑,其实,连五成都是往多了说,最多也就二三成威力便是极致。
二人心中惊疑,却是很有默契,只在心中,不敢道出。
如今金月儿因为看不见任何东西本就满脸焦色,这短短时间已然问了不下数十次“阿牛如何了”,他们哪怕再是不解,同样替陈青牛着急,又怎忍心再去伤这个心系情郎的女子那颗盼夫无恙的心呢?
可晓是如此,吕不为还是与林牧之打了个眼色,其意思是在说“我们二人要不要过去帮他”。
林牧之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金月儿,又看了看远处正向沉水河神攻去的陈青牛,后者心中意会,因为吕不为也知道,陈青牛如此做法,必定心中有数,何况,他们这位兄弟可不仅仅只有在身体外凝聚野兽虚影的手段。
那沉水河神确实强大,但他们二人如今要做的,显然不是去以他们这帮不上任何忙的身手去反让陈青牛不好大展拳脚,他们要做的,是保护好身旁的金月儿。
如有所感,金月儿再次问到:“阿牛如何了?”
吕不为尽量让声音平稳了道:“小妹,青牛没事,那沉水河神不是青牛对手,你不用担心。”
而远处战场中,身为当局者的沉水河神可不是这么想的。
既有金身之坚固,又有神甲术加持,只是堪堪一拳就击破了那少年凝聚的野兽虚影,虽然很好奇这少年为何没有再施展其他修士法术,但这少年此刻这么无脑向着自己冲来,难不成,这少年想靠着他这肉体凡胎与自己这神甲金身硬抗?
莫不是,这少年另有手段,可以凭借血肉之躯便能伤他这神道金身?
还是说,这少年已然是黔驴技穷地步,如今已然疯了心智,想要与他拼死一搏?
但不管是哪一种,沉水河神依旧无惧。
此处,乃是他的地盘,神道金身,神甲加持,哪怕接连施展两大神术,但百余年积累下来的一身神力此刻依旧还有九成之多。
他堂堂沉水河河神,何惧之有?
也在沉水河神满是自信之时,陈青牛身影转瞬即至,这一次,正如吕林二人猜测一般,陈青牛用的还真就是拳头。
不过,却并非武技蹦山九式,而是最为普通的拳头。
望着那向着自己击打而来绵绵软软极为缓慢的拳头,沉水河神再是没有半分警惕,颇为恼怒猛然迅速出拳还击,脸上已是冷笑连连,毫不在意说漏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罢了,反正今夜便是满月之时,虽然死人和活人相比血祭效果有所折扣,但同样能助本神突破境界,既然如此,那本神就提前送你一程。”
沉水河神的拳头附带着刺眼神光,与陈青牛那寻常一拳比起来,无疑要强了太多。
可是,陈青牛如此求死的做法,真的只是为了与这沉水河神对上这一拳,然后身负重伤,说不定还会被对方一拳打死吗?
陈青牛,自有图谋。
在沉水河神出拳之际,陈青牛猛然自体内弹出数道元气攻其眼鼻薄弱之处,沉水河神另一只手随手一挥将其打散,嘴里冷声道:“宵小伎俩,也想伤本神?”
言语间,那出拳之手上神光更盛,因为陈青牛的举动,这沉水河神哪怕再是心境稳固,也生出了几分真怒。
陈青牛见之,却是收了拳,却与沉水河神方才一样,同样不避。
动手以来,陈青牛第一次开口,言语冷冽至极:“为突破境界,你抓我兄弟三人,伤我至亲爱人,沉水河神,陈某今日若不杀你,誓不罢休!”
“杀本神?哈哈哈,就凭你这一境修为,也想杀……”
沉水河神猖獗而笑,只是笑着笑着,那声音便戛然而止,就连那挥出之拳,在距离陈青牛半尺距离时,猛然顿住。
只是顷刻之前,他,竟然被包围了!
此刻,他的四周,凭空出现了一头头类似魂魄状态的妖兽虚影,这些妖兽虚影足足二十余头之多,成四方之势,已将他团团围住,除了冰面,就连头顶上空,都有一只巨大的苍鹰虚影徘徊悬空,一双鹰目紧紧盯着他,俨然是为了防止他逃遁。
这些兽影并非魂魄,因为,他能看见这些兽影踩在冰面上时,利爪下的冰面有明显的破裂趋势。
这些兽影,也并不是什么寻常野兽,每一只,都是真正的妖兽境界,而那只此前被他击溃的穿山甲虚影,比之那少年凝聚显化出时俨然要更为强大,已然是妖兽境巅峰的存在,一身妖气浓郁无比,距离凝结妖丹,想必也不过半步之遥。
成为河神之前乃是一头水牛妖的沉水河神能清晰感受到从这些兽灵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本能上的压迫感,虽然成为河神之前他便已是妖兽境中期修为,但哪怕如今他已然成了河神,他的本体,其实依旧不过是一头水牛妖。
望着停于身前半尺的拳头,陈青牛意念一动,淡淡道出三个字:“杀了他!”
群兽受令,猛然而动,仿佛能感受到陈青牛心中那熊熊怒火一般,比之陈青牛方才,亦是更为疯狂。
明明再往前半尺便能将那一拳击在陈青牛身上,沉水河神为何停下?
他停下,自然不是因为群兽的出现给于他的震惊,乃是他心中清楚,他那一拳或许伤得了这少年,但有一众妖兽虚影存在,他绝对杀不掉对方,而后者在此刻才唤出这一众妖兽虚影,显然就是为了等他出拳的那一刻,给予他重创。
这看似是因为疯狂而失去理智的求死之举,实际上环环相扣。
近身示弱,是为了担心他逃遁,引诱他出手,而在他出手之时猛然召出一众妖兽虚影,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由得,对于陈青牛的缜密心思,沉水河神眼中已然再无半分小觑。
事实上,如今局势,也由不得他小觑。
在陈青牛以控灵神通下令后,一众兽灵纷纷向着沉水河神围困而去,这些兽灵,伴随在铜片空间在随着陈青牛修为的增长日益扩大的同时,他们,同样在日益强大。
最为明显的自然还是那穿山甲兽灵,生前被陈青牛斩杀时虽是真正妖兽,却也不过妖兽中期境界,但如今成为兽灵状态后,却亦是妖兽境巅峰境界,虽只是虚影,但一身血肉体魄强横无比,足以碾压一切同境。
只是转眼之间,这位沉水河神便已然被群兽包围碾压,这些已是妖兽境界的庞然大物虽不像真正妖修那般懂得使用妖法,仅以其本能在战斗。
但世间妖兽本就以强横体魄著称,一时间被数十只兽灵碾压,晓是有神甲护体,又是金身本体状态,这位沉水河神也是难以吃得消。
此时此刻他已是动弹不得,在兽灵们的撕咬抓扯之下,他金身外的神甲,也不再完整,就连他金身上已是被一众兽灵以蛮横力量与锋利爪牙破开了许多道口子。
这一切不过只是顷刻之间,不是这位沉水河神反应不过来,而是群兽成包围之势,来得又迅猛异常,他哪怕有所反应,也是难以遁行。
可是,这位堂堂一方河神,哪怕只是被那位沉水河正神随手点拔,但身为二境神修的他,真只有这点能耐?
“神术,怒水神涛!”
绝境之中,被群兽围困中的沉水河神猛然间一声怒吼,身上金光大盛,自兽灵间缝隙照射而出。
而伴随着这些金光的出现,以沉水河神为中心,先是起了一丝丝水雾,随即,这些水雾猛然间开始收缩,眨眼之间,便凝聚成了一滴细小水珠。
但是,下一刻。
那颗细小水珠猛然间炸裂,顿时,如江河决堤般,无尽的河水猛然生出,向着四周冲刷而去,哪怕是以一众兽灵的巨大身形与强横体魄,也是被这波涛汹涌的河水冲得东倒西歪,其中几头境界稍低的兽灵,当即溃散了去,以虚弱至极的状态再次出现在了铜片空间。
因为相距不远,陈青牛同样被这道突如其来足足数丈之高的的猛烈河水冲到得往后退去数十丈距离后才稳住身形,也许是因为那几只兽灵的溃散,也许是因为冰凉的河水,此时此刻,他眼中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疯狂,但脸上也同样露出了一丝震惊。
控灵神通,乃是他如今最强的手段,方才为了不让这沉水河神逃走,他刻意近身之后才用出,本以为一如此前般无往不利,但如今看来……他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沉重之色。
只是,因为此前群兽围困,如今已是狼狈至极的沉水河神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然不比陈青牛的疯狂要少多少,反之,更加疯狂。
他远远撇了一眼被他一式神术冲到远处的陈青牛,身为此方河神的他并不担心后者趁机逃走。
如今,他心思全在那余下的一众兽灵身上,借以方才神术凝聚出的铺满了冰面的河水,他竟是再一连施展了两道神术。
“神术,沉水神笼!”
那些散于冰面之上,却还未来得及结冰的河水猛然间一小股一小股向着那余下兽灵迅速凝聚而去,转眼间,这些细小水柱便化作了一个个巨大的球状水笼,将所有兽灵困于其中。
但这,远远没完。
沉水河神身上金光摇曳,化作数道猛然间射向那一个个水笼,口中再道:“神术,灭魂水刺!”
伴随着那些金光的打入,水笼之内,自那屏罩之上,一颗颗尖锐水刺倒生,向着一只只兽灵刺去。
这些水刺中同样带着丝丝肉眼可见的金色光芒,正是沉水河神的神力。
水刺尖锐无比,坚硬至极,晓是以一众兽灵的强横体魄,也只是顷刻之间,便被尽数扎破的那一层身外灵膜。
虽不知痛,但本能之下,兽灵皆是纷纷针扎,欲要冲撞而出,但有水牢束缚,本就狭窄的空间没,它们难以借力,如何能撞破这水牢。
短短片刻之间,所有兽灵尽数溃散,河面再一次冷清了下来。
这一切,陈青牛尽数看在眼中,无有作为,事实上,不是他不想有所作为,而是不通半点修士法术的他,难以作为。
而就在他神情恍惚之间,灭了一众兽灵之后,沉水河神已向着他大步而来,显然,虽隔着数十丈距离,沉水河神一眼便看清了陈青牛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冷笑着朗声道:“你不过一境修为,却能逼得本神如此狼狈模样,更是耗费了将近五成香火神力才将你召出的这一众野兽虚影击溃,你足以自傲。”
“但现在,少年,既然你再无手段,那便俯首受死吧!”
陈青牛再一次默不作声。
府州风云 第二十三章 噬灵
结冰的沉水河上,一道丈许高的金色披甲身影阔步而行,此刻的他虽略显狼狈,但却是昂首挺胸自信非凡,如同巡视领地的山林兽王。
事实上,这沉水河,也本就是他的地盘。
而其身前不远所在,一个少年身影默然而立,那一双瞳孔之中有愤怒,有痛恨,但更多的还是一股热血冲动与不敌之后的绝望不甘。
至少,在沉水河神看来,如今陈青牛紧紧凝视着他的那沉重眼神是如此的。
远处,自看到这沉水河神以强大手段击溃了陈青牛召出的一众兽灵之后,哪怕是一路随之而来的吕林二人,如今对他们这位兄弟的实力也已然没有之前那般自信了。
于他二人看来,这召唤一众兽灵的手段,显然便是陈青牛最后的底牌。
林牧之已然拔剑,一步踏出,欲要助陈青牛一臂之力。
吕不为如法炮制,却是对身旁金月儿谎称道:“小妹,那河畔来了些许宵小之徒,我与牧之过去一趟,你如今看不见东西,就在此处,莫要走动。”
言罢,二人便纵身而出。
事实上,那河畔确实有人在,不是别人,正是黄福与朱岩章二人。
相较于只是看上去受伤很重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如经历了千刀万剐般凌迟的黄福,之前,已报了必死决心欲要拦住沉水河神的朱岩章显然要伤得更重。
此时此刻,哪怕二人已在庙中喘息恢复了许久,还上了一些行走江湖必备的药粉,相对于黄福依旧稳健的脚步,这位比之对方还要略高一个小境界的一流武人朱岩章如今步履蹒跚,身形摇曳,看上去真已如要行将就木一般。
二人互相搀扶,些许片刻后,已然站在了金月儿身前。
望着眼前茫然四顾,眼中只有两颗冰晶再无那水灵瞳孔的金月儿,哪怕不用金月儿说,二人也已然明白了些许。
黄福还是小心问到:“二小姐,你的眼睛……”
“福伯,是你和章伯吗?”
因为看不见,金月儿是有些许警惕的,如今一听黄福声音,脸上那丝警惕荡然无存,剩着,是满脸焦急之色,追问道:“福伯,快告诉我,阿牛到底怎么了,我哥和林大哥都过去了,是不是阿牛不是那沉水河神的对手?”
这,已然是变相的回答了黄福的问题,后者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悲色。
先有胡言身死,如今金月儿再瞎了双目,再看远处,如今大公子与那庄中最年轻的一流高手已然站在了那少年身后,可是,三人哪怕并肩而立,与那道正向三人阔步走来的丈许高的金色身影比起来,却依旧显得有些渺小。
虽不知大公子三人是何时又是如何脱困的,但如吕林二人一般,这位已然深知颇为不妙的老江湖,飞燕剑庄中的老一辈,眼中满是慈爱的同样撒了个谎道:“二小姐,无事的,那沉水河神并非陈公子对手。”
一旁朱岩章心领神会,也强行提起体内那股已是虚弱至极的精气神,附和道:“二小姐,着实如此!”
金月儿似信非信,却也不再多说,脸色惨白的她如今身体糟糕透顶,灵道能力的反噬比之寻常修行者体内之气的反噬无疑要强了太多,双目上的变化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外在表象之一,她身体内的血肉经脉,大部分也同样结冰。
此前她没说,是因为她知道若她告知了哥哥,那么在哥哥无能为力之下,定会告知陈青牛,她并不想那个少年战斗中分心。
如今她没说,则是因为说之无用,黄福与朱岩章二人皆已负伤,伤势比之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何以要让这两个一心护她兄妹一行的老者再替她担忧。
一如那个少年一般,这个女子,又何尝不同样倔强呢?
“二小姐,你的伤势……”
金月儿摇了摇头示意无碍,反而道:“福伯,章伯,你们其实不用瞒着我,我哥说是来了宵小之徒,他们前去阻拦,其实你们来之前从林大哥拔剑的声音我便听出,想必是阿牛出了事,他们这才不得不出手助他。”
“福伯,章伯,月儿只求一事,月儿如今已难以视物,虽听得见一些,却不知他们战斗的具体位置,等下,若是阿牛与我哥他们三人真有性命之危,还请告知我他们的具体方位,月儿恳求两位伯伯了。”
说话之间,金月儿强撑身体竟是要弯腰一拜,黄福二人哪里会容她如此做,当即将金月儿扶起。
皆数十年的老江湖,他二人自然从金月儿这番话中听出了些许,似乎金月儿如此模样,却依旧还有什么手段未用,不过,用出之后,想必对金月儿同样有很大的伤害。
黄福微微一叹:“二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金月儿并不回答,如今看不见任何的她,脑中却有很多画面交织,自那个少年出现后,早年间辛苦练功只为寻仇的黑白色记忆,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是已经有些淡去了。
另一边,如今吕林二人与陈青牛并肩而立,与那已然于三人身前不过数丈外停下的沉水河神对视着,吕林二人脸上神情皆是凝重,却没有哪一个有退却之意。
望着身前欲要负隅顽抗的三人,沉水河神傲然朗声道:“本神可抓你三人,亦能杀你三人。”
“区区草菅人命的牛妖,也妄胆称河神?”吕不为唾了一口,“你吕大爷就在这里,有胆你来拿便是!”
林牧之斜视了一眼默不作声不知作何想的陈青牛,手中长剑一扬,同样亦是朗声回道:“既要战,那便战!”
对于二人的言语挑衅沉水河神只是一声冷笑,随即,右手缓缓伸出,朝着二人一人一指。
两道神光自其手指间射出,直击二人眉心位置。
吕林二人虽然境界低微,也自然不是那只会嘴上逞英雄之辈。
吕不为一身内力猛然爆发,又有玄清剑在手,当即施展剑招朝着那道神光劈砍而去,二者相触之间,爆发出惊天之力,神光炸裂,吕不为倒飞而出十丈之远。
面对那迎面而来的神光,林牧之动作却要简单得多了,只有两个动作,拔剑,收剑。
离庄之前,庄主吕长峰曾与他做了笔交易,教了他一式既非武修武技也非修士剑诀的剑招,乃是真正的剑道之术,此剑招,亦是有名,为一剑。
所行途中,林牧之与吕不为常会切磋剑法,所用的,大多是此剑招,所以虽然吕不为有境界上的优势,但每每败下阵来的,也同样是他。
当然,吕长峰连林牧之这个外人都愿意教,吕不为身为他的独子,如此强大的剑招又岂会藏私,只可惜,吕不为武道进境虽快,但这剑道上的天赋赶林牧之确实是有所不及,始终难以领悟这一剑剑招的真正奥义。
在林牧之收剑之后,向他袭来的那道神光寸寸崩裂,最后化无形。
只是,他已收回的那柄寻常铁剑,亦是如那神光一般,化作了粉碎。
而与此同时,沉水河神已射出另一道神光,迅猛而至。
没了剑的林牧之,若单论武功身法,连寻常二流武人都不及,岂能避之?
但令人未曾想到的是,他也压根就没有闪躲的意思,而是并拢双指,欲要以指做剑再出一剑去击溃那道神光。
连金铁锻造的剑都能蹦碎,哪怕他这剑招很强,可若以他这寻常武人的血肉之躯迎上去,其下场可想而知。
也正是如此,就在林牧之正要起手之前,一个身影挡在了他身前,正是众人都以为因为手段尽数被击溃后已然失去了战意,默然立在那里等死的陈青牛。
陈青牛两步踏出,挡在了林牧之身前,随后举拳相迎,用以磅礴元气,与那道神光对击。
情急之下,林牧之唤了一声“陈前辈”,欲要上前以指剑助陈青牛一臂之力击溃那道神光,却是换来陈青牛低沉且坚定的声音:“林大哥,速速带月儿与吕兄离去!若是可以,尽快退到河岸上去,这沉水河神,我可以对付。”
“可是……”
林牧之还想再说什么,他看得出来,陈青牛如今处境很是不好,与那道神光僵持时,已然处在了下风,就别说什么对付眼前那一身金光的沉水河神了。
陈青牛一边抵抗那道神光,一边转头再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林牧之眼中略一踌躇,再不犹豫,往一旁迅速掠去,扶起被神光震伤了五脏的吕不为不由分说就向着金月儿三人处行去。
他们要走,沉水河神自然不会放过,沉声抬手:“本神何时许你等离开了,神术,金光指,给我去!”
一连,竟再是数道神光射出,直朝着二人背影追去。
陈青牛见此,自然不会让这数道神光追上吕林二人,只见他猛然收拳,仍有身前那道已然被他以元气消磨去大半威力的神光击打在自己身上。
噗!
只是,哪怕这神光已被削弱,以陈青牛的体魄也还是吐出了一口猩红。
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借以反震之力,迅速跃起,挡在了那几道追寻吕林二人而去的神光之前。
不过,慌忙之间,陈青牛自然做不出其他反应,几道神光尽数打在了他身上,在陈青牛身上破开了拳头大小的数个窟窿的同时,也将陈青牛震飞出去了出去。
沉水河神面色难看,显然,眼前少年不惜负伤也要挡住他这数指金光,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不过,吃了他一连数道金光指的攻击,莫说这少年只是一境修士,哪怕是二境武修或者是妖丹境妖兽,只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就算他们能暂时逃走,但只要还在这方圆数十里内,都逃不掉,你们反正早迟都是要死的,小子,你又何必这么心急!”
转瞬而至的沉水河神望着负伤倒地的陈青牛,知其并未真个身死,以为陈青牛方才之举是为了让吕林几人逃走,不由得开口欲要掐断陈青牛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你手段很强,本神知你不甘,也知你眼中为何有疑惑,罢了,追那几人不过多费些许神力的功夫,既然你已是濒死之人,本神便与你说说吧。”
“你之一行方一现身本神辖地内,本神便已知晓了你几人的修为境界,两个一境修修行者,三个一流武人,那个老家伙就算了,虽是一流武人,已是快死的人,一身精气十不存一,要之无用,而那个女子,虽是一流武人,但世间江湖女子多是习阴柔外功一道,柔虽契合本神水之神术,但与本神神道修为,无有大用,只是令本神未曾想到却是,那女子竟还是一灵修,灵道能力虽是颇为克制本神,不过好在其灵道境界不过一阶,又岂是本神之敌?但是,反倒是你三人……”
说到这里,沉水河神竟然是笑出了声:“哈哈,本神亦是未曾想到,你三个体魄最为强健之人,却是主动下到河中,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三具拥有强大体魄的血肉,若是以血祭之阵将你三人祭之炼化,金身境中期,本神唾手可得。”
“小子,如今,你可明白本神为何图谋你等?”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个因为所以,既然你已知晓,那你便去死吧!”
言罢,沉水河神抬起一脚,便向着地上的陈青牛踩去,他能感知到,眼前少年如今已是重伤垂死奄奄一息,体内修士元气也是耗了个七七八八,这一脚,已然足已。
只是,事实,真如这位沉水河神料想的这般吗?方才陈青牛挡住那数道神光真的只是为了让吕林几人逃走吗?此前陈青牛默然伫立无语时,眼中的神情真的是不甘与绝望吗?
仰面而躺,面对那朝着自己面门上踏来的一脚,陈青牛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一丝疯狂。
沉水河神抖然发现,这个少年的双瞳,竟然已化作了形同野兽瞳孔般的两条细线,却是猩红至极的血色。
“你的话,说完了?”
却是在沉水铅河神措手不及之间,陈青牛猛然伸出一手,抓住了沉水河神那即将踩下的一脚。
随后,陈青牛竟然是连带着体型庞大的沉水河神,从躺下姿势笔直立起。
这位前一刻还居高临下满是自得俯视着陈青牛的沉水河神,如今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却是被陈青牛单手抓住脚掌举起的,而脸上那自得的表情,也变作了慌张与惊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少年不已是濒死之人吗,怎么顷刻间就能动弹,甚至变得力大无穷了起来?
难不成,这少年之前都是装的,只为引他近身?
可是,若是装的,这少年身上被他用金光指击穿的那数个血肉窟窿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他也早已经用神识探查了这少年丹田气海,元气确实已经消耗殆尽,想施展修士法术也已是不能,但眼下……
沉水河神已然在极力挣扎,甚至,那只被陈青牛抓住的右脚上连神力光芒都已经散发了出来,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陈青牛的手,就如同一只坚硬无比的钳子般,将沉水河神的脚紧紧抓住,不仅使其动弹不得,甚至,还隐约间已使得沉水河神那只脚已然凹陷变形。
这,可沉水河神的泥塑金身本体,其坚硬程度,随着沉水河神晋升神道二境金身境后,又因为其成神之前本就是一只皮糙肉厚的水牛妖,其坚硬程度哪怕比之寻常踏空境后期武修的体魄,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现在在这少年手中,怎的就如此的真像是泥做的一般……不堪一击!
情急之下,一番挣扎无果的沉水河神一声怒喝:“小子,休得毁我金身!”
只是,被这沉水河神逼到如此地步的陈青牛会理会他吗?
刹那间,陈青牛手中再是加大了力道,只听得一声碎裂之声响起,这位堂堂沉水河神的金身一足,竟是就这么被陈青牛直接捏碎了。
而借此机会,沉水河神也终于是挣脱开了陈青牛的束缚,迅速遁到一旁,与其拉开距离,却并没有半点谈却之意。
此刻,这位沉水河神,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于他这样的神道修行者而言,毁他金身,就如世俗中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小子,今日,本神与你不死不休!”
陈青牛未回应,而是再次朝着沉水河神扑了过去,速度快若闪电,动作迅猛如雷,转瞬之间,便临近了沉水河神身前。
这,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否则,陈青牛何以要用出他一直以来最不愿意使用的噬灵神通。
而今,铜片空间中原本的二十四只兽灵只余十八,其中六只,尽数化作了一股单纯至极的强大能量融入了陈青牛四肢百骸中,强大了他的体魄,提升了他的速度与力量,就连反应,也灵敏了许多。
而这,便是陈青牛猛然间变强的真正原因,所谓噬灵,便是吞噬兽灵的本源之力,强大己身,用以迎敌厮杀。
只可惜,这只是暂时的,待身体中那些六只兽灵的本源之力耗尽,陈青牛又会回到原来的境界,这一时的强大,不过梦一场。
但虽是梦,那六只兽灵交出了本源之力的兽灵却是会真正的消散于此方天地中,兽灵本就是其魂魄在铜片空间中衍化之后的模样,魂消于天地,这些兽灵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不会再有。
这些兽灵,虽生前皆是他的敌人,但成为兽灵之后,他陈青牛一直在靠着他们与人争斗厮杀,对他陈青牛帮主极大,以他们的永久消散,换得一时强大,而这,方是陈青牛一直不愿用此神通的原因。
但是如今,手段尽出,却依旧不是这沉水河神对手。
方才他默然不语,并非是因为他怕了,他不过只是在犹豫。
如今,六只兽灵的本源之力,乃是他所承受的极致。
显然,六只,也足以彻底杀掉这沉水河神。
使用了噬灵神通后的陈青牛,转眼间便临近了沉水河神身前,一拳猛然砸下,那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却有如惊雷炸响,眨眼而至,一拳将沉水河神捶飞数十丈之远。
但沉水河神倒飞之时,陈青牛奔跑腾跃,竟是在其先一步到了沉水河神身后,又是一拳,将其反向砸飞。
陈青牛再是故技重施,一连数拳之后,沉水河神身上金色神甲已是尽数溃散剥离,化作了点点光点消散于天地,就连金身本体上,也已是裂开了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纹。
方才,因为金身被毁,欲要与陈青牛不死不休的沉水河神不想逃,如今,在感受到陈青牛的恐怖之后,这位沉水河神想逃,已是逃无可逃。
他心知,他的速度远不及眼前这个少年,哪怕他施展神术,亦是没有点半希望。
眼中怨毒尽散,沉水河神如今眼中有的,唯有惊恐后,这个少年,真的太强了,强到如今的他已然没了丝毫还手之力。
感受着金身上传来的那股破裂感,看着那已然高高跃起向他袭来,欲要给予他最后致命一击的陈青牛,这位沉水河神终是妥协。
忽然由单脚站立转变为了跪地,却不是朝着陈青牛,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叩头一拜,脸上满是虔诚呼唤道:“还请河尊出手一救!!”
府州风云 第二十四章 正神
伴随着沉水河神这一跪,天地间异象顿生。
那本已露出了大半的红日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滚滚黑云以及一道道穿梭其间的电闪雷鸣。
本已在金月儿能力下结冰的沉水河,只不过顷刻间,河冰尽数消散,汹涌河水再一次滚滚流淌。
又因为上游处积水已久,如今的沉水河更是波涛汹涌澎湃,拍岸惊石,让人心颤。
一道犹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凭空自天地间炸响而起,时远时近。
“小小浊牛,唤本神前来,所为何事?”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不知何时,沉水河神身前数丈开外已然站了一个身穿淡青蟒纹长袍的中年男人。
与如今的沉水河神一般,这中年男人竟是同样踏水而立。
转头一看,身后那个已然跃起的少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沉水河神跪着往前连忙爬去,慌忙哀求道:“还请河尊大人救小神一命,这少年,这少年欲要弑灭小神!”
对于沉水河神如此作态,那中年男子很是不喜的邹了邹眉,“身为一方神邸,丢人现眼!”
随即,他转头凝视那跃起后已然在一拳砸在沉水河神身上的陈青牛,眉头拧得更重道:“在本尊面前还欲逞凶,给本尊回去。”
中年男子轻轻一挥手,未有任何神通法术显现,但拳头已然离沉水河神不过半尺距离的陈青牛,却是突然间消失不见。
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然是数十丈之外的岸边,他这一拳,也只砸在了一棵老树之上。
这一切,发生太快。
陈青牛心中骇然,这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绝非如今的他所能敌,就方才那一手让他从河面直接瞬移到数十丈外岸边的手段,就非比寻常,只怕最少也是第三境的大修行者。
只是,明人此人境界高他太多,陈青牛依旧隔着河面远远沉声道:“敢问阁下何人,何以要插手陈某与他之间的事?”
“何人?”
那中年男子开口之时还在河面之上,但下一刻,已然悬空立于陈青牛身前两丈外,朗声道:“这九百里沉水河流域皆是本尊的地盘,少年,你觉得本尊是何人?”
但说实话,哪怕中年男人已如此介绍,陈青牛却还真不知晓眼前这位便是朝廷赐封,拥有水字神印的山水正神。
虽是不知这些,但沉水河正神如此一说,陈青牛如何还不懂,按照前世说法,眼前这位,想必那沉水河神的顶头上司了。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前世,身为宅男的陈青牛好歹也看过几本玄幻小说,这样的剧情很狗血,但不管是现实中还是小说中,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以为眼前少年猜出了自己身份,这位其实早就知晓了前因后果,不过是为了帮自己手下一把方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故作糊涂的沉水河正神又道:“少年,既然本尊现身,那浊牛你是杀不得了。不妨这样,我放你等离去,你与他之间恩怨就此罢休,如何?”
陈青牛却只是冷笑道:“陈某若说可以,阁下莫非就信?”
陈青牛如此回答,也是让这沉水河正神微微愕然,到底是该说这少年桀骜不驯,还是该说这少年不知好歹。
他方才出手只是将陈青牛送与岸边并未伤其分毫却不代表他真个不敢出手,身为山水神奇,又是一方山河正神,他想做什么,在这大玄王朝境内除了朝廷与那少数几个他确实惹不起的山上势力外,还真没有谁能够拦他。
沉水河正神脸上那丝淡淡笑意敛去,颇有些玩味语气反问道:“既是如此,那少年你觉得该当如何?”
虽说这位沉水河正神的出现确实是陈青牛未曾料想到的,他也绝对此人对手,但陈青牛脸上神色依旧冰冷,道:“待陈某杀了他,你再出手杀我,公公平平,既不落了你身为一方神邸的身份,也不容了那仗着身为河神就为非作歹之徒苟活于世,阁下觉得,此法如何?”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少年,莫不成,你真觉得本尊与你好言相劝便是忌惮于你?”
晓是泥人也有三分火,莫说陈青牛这么区区一个一境小修士,在这苍北府内,就是那一山二宗三门四家中的老家伙见了他都得称他一声前辈。
“既是如此,那便莫怪本尊以大欺小了!”
话音一落,沉水河正神猛然抬手,随后往下轻轻一压。
随之,一道神力凝聚成了的金色大手自陈青牛头顶数丈高处骤然凝聚,迅速向着陈青牛压来。
这沉水河正神,前一刻还好言好语,下一刻,便已然动了杀心。
当然,于他这样的大修行者而言,是不存在什么真正心境变化的。
他前面好言相劝,只因为今日之事本就那浊牛之过,身为堂堂数里河段河神,不仅忘了香火愿力才是他们神道修行者的根本而动了邪念,竟然还妄想用那连他都敬而远之的魔道手段以这少年为祭品,施展血祭之法提升修为境界。
可他既已仁至义尽,这少年不听,心生了执念,他放下身份与之攀谈便已然是卖了他天大的面子,如此不知好歹,杀这么一个一境小修士不比随手撵死一只蚂蚁会难上多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多费口舌。
事实上,这金色大手也只是这位沉水河正神的随意施为。
但对于陈青牛而言,顶头那只金色大手犹如一座山峰般沉重,压得他动弹不得,连喘气都艰难了起来。
要知道,如今的陈青牛可是有着整整六只兽灵的本源之力加身,单单血肉体魄就足以堪比寻常二境巅峰武修,哪怕是此前沉水河神浊牛的金身本体,他也能轻易间就将之崩坏。
可是,此刻,他只觉得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明明意识清醒,望着那即将压下的金色大手本能想逃,却是挪动不了分毫。
这,便是大修行者的手段吗?
哪怕到了如此地步,陈青牛依旧咬牙,他不愿求饶,何况此事本就是那浊牛之过,他杀之乃是顺应天理,何来的罪过?
抵抗无用,陈青牛冷冷望着沉水河正神,已然恢复了清明理智的目光中有的只有那一股一直以来的热血冲劲与坚持,哪怕是死,他不愿妥协,也不想妥协。
“我……不服!”
咬牙间,在那金色大手拍下的最后一刻,陈青牛如野兽般呐喊出了这三个字。
可是,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也没有对错,自然就更没有道理可讲。他服与不服,又能如何呢?
感受着那股无法抵抗的强大气息,陈青牛终于依旧不能动弹分毫,金色大手猛然自陈青牛头顶拍下,哪怕是四周的地面都随之震荡摇晃。
许久过去,金光归于虚无,烟尘随之散尽。
一切本该尘归尘,土归土。
只是,那个少年却依旧立在那被金色大手拍得陷入地面数尺的巨坑中,竟是毫发无伤,甚至,身上那几道此前被浊牛以金光指打穿的血肉窟窿,都恢复如初。
沉水河正神面色如常,却是突然转口道:“许你半刻钟,若是杀不掉,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瞬间自此处消失,但陈青牛却知晓,此人并未走远,而是于暗处等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从那金色大手上传来的压迫感与危机感很是强烈,陈青牛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中年男人方才是确实欲要杀了他的。
可是,怎么突然之间,那金色大手非但没有将他击杀,甚至还让他一身伤势尽数恢复。
这中年男人为何瞬间转变了态度?
第一时间,陈青牛想到的还是夜。
那个与他前世一模一样却让他完全看不透的男人,离去之前曾与他说过,因为铜片之故,会在关键时刻替他暗中出一次手。
可是,若真是夜暗中出手化解那金色大手,那这中年男人态度上的转变,又该怎么解释呢?
既然想不通,陈青牛自然就不会再去想。
如今,那沉水河神依旧以跪姿立在河面上,虽然朝着这边,不过陈青牛能很清楚的看见,那沉水河神是低着头的。
兴许,是因为方才中年男人正在此间的缘故。
这正是大好机会,陈青牛如何能放过。
如今身体已彻底恢复,速度本就比之之前久战后要快,体内那六只兽灵化作的本源之力还残存大半,陈青牛自坑中借力一跃,数十丈距离转瞬便至,出现在了沉水河神头顶两丈位置。
虽然金身残破,神力也耗了个七七八八,因为沉水河正神的出现那身为此河段神邸的诸多方便之宜短暂失去,但终究是此方河神,对于生死危机沉水河神刹那间便已有所感悟。
他抬起头,看见了已然向他猛然举拳砸来的陈青牛。
第一时间,沉水河神脸上浮现的不是惊恐,而是难以置信。
河尊大人,乃是真正第三境神胎境的强者,甚至传闻其早就超脱了第三境达到了神道第四境山河境的高度,这少年手段再是了得,又如何能从河尊手中逃脱。
只是,陈青牛那即将砸下的拳头已经容不得让他多想,下意识间,他便一头扎入了河中,欲要以神术逃遁。
可惜,沉水河神再快,失去了那些身为河神的方便之后,他又能快到哪里去。金身刚一没入水面,陈青牛的拳头便已然临近。
这,乃是陈青牛以六只兽灵为代价,凝聚出的最强一拳。其中所蕴含的种种情绪难以言表,非要说,那便是对这沉水河神的必杀之心。
且不说这沉水河神欲要迫害他兄弟三人,就因为这沉水河神,金月儿如今双目失明,这个理由,在陈青牛看来,已然足够这沉水河神死上百次千次。
轰!
河中位置,本就波涛汹涌的河面上猛然间激起十丈水花,陈青牛一拳砸下,拳风所至,击散了周旁河水,直接抵沉水河神后背。
感受着拳头上传来坚硬触感,陈青牛再加重了力道,直接将六只兽灵化作的本源之力全部凝聚在了那一拳之上。
哗啦流淌的河水声也压不住沉水河神金身寸寸崩裂的声音,如蛛网般蔓延,一丝丝裂纹之上密密麻麻的金光射出。
“不……”
临死之际,沉水河神发出近乎撕心裂肺的呼喊,有愤怒,有怨毒,有绝望,但更多的,还是那一丝不甘。
他,乃是这方圆数十里河域内的神,更已是堂堂神道第二境金身境的大修士,如今被一个修行者毁去金身灭杀便罢了,这修行者却不过是一个只有一境修道者,这叫他如何甘心。
何况,他乃是水牛成精,成为河神之后修炼上更是如鱼得水,若无意外,只要他老实本分默默汲取世俗香火愿力一心修行,哪怕他不用那邪魔外道的方法,莫说这区区第二境中期,就是第二境巅峰甚至是第三境,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而于他这样的神道修行者而言,却不缺的,自然便是那无尽的漫长生命,只要大玄王朝不灭,只要不招惹了哪个山头宗门内的真正大能,虽只能囚于一地,但只要在这一地内,寻常修行者是不愿与他们这样的地头蛇结怨的。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一时鬼迷心窍也好,百余年来不甘香火愿力被这沉水河正神强行拿走近九成积压了一肚子怨气,妄想另辟蹊径也罢。
那少年定的目光,金身传来崩裂之感,于此刻那位河尊大人都不再露面,沉水河神已然再不抱有任何希望。
在沉水河神体内神力尽数化为金光洒落融入进流淌的河水中厚,他那丈许高已是裂纹密布的人身牛首金身,也随之黯然失色,上面的金色迅速褪去,显现出了河中烂泥的乌黑之色,开始一块块剥落,沉入河底。
河神泥塑金身,本就是河泥塑造,没了神力,自然再次化作河泥,来于何处,便归于何处。
望着眼前景象,陈青牛眼中没有半分惋惜之色,人要害我,我便杀人,这便是他陈青牛的道理。
事实上,和夜与他讲的“害人之心不可无”比起来,已然不知本分了多少。
只是这修行路哪怕再是凶险,陈青牛就是陈青牛,哪怕他再强,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夜。所以,他有他自己的坚持,也有他自己对这个凶险世道的看法。
伴随着沉水河神化作泥块片片坠入河底,四周激荡出去的河水迅速退回,失去了借力,那一拳之后,也再无半丝兽灵本源之力的加持,陈青牛同样迅速往着河中沉去。
此处,乃是沉水河主河道,与之前他与吕林二人下水的那条小支流不同,此处,方才能显现出这沉水河的真正玄妙之处。
水,是重的,非但重,还有一股很强的黏力和吸力。
哪怕此刻陈青牛已然以御灵神通凝聚出了如今他一众兽灵中最适合水中行动的蛇灵,已是无有用处。相反,在蛇灵显现的那一刻,那股自周围河水中传来的向下拉扯之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许多。
无奈之下,陈青牛只得散去神通,等沉入河底有了河床借力之后,再看看能不能另寻他法。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下沉之时,他的身边同样有一物也在迅速下沉。
那是一道淡青色虚影。
见多了野兽妖兽魂魄的陈青年一眼便认出,那道有如木盆大小形似一头水牛的虚影,乃是一道野兽魂魄。
稍一联想,陈青牛当即便明白,这头水牛魂魄,想必便是方才的沉水河神的魂魄了。
其实,他早该相到才对。长着一个巨大的水牛头,又自称浊牛,这沉水河神不是水牛成精,又能是何物?
不过,陈青牛却是不解。若真是妖兽魂魄,按照胸口铜片纹身的惯性,应当会第一时间就有反应才对,但是此刻,为何胸口的铜片纹身毫无反应?
莫不成,是这沉水河神另有古怪,还是说,是他身上的铜片纹身失灵了?
下坠之中,陈青牛非但没有半点大仇得报之后如释负重的感觉,反之,更是心事重重。
虽说想不通缘由,但陈青牛也不会和一道虚弱至极即将消散的魂魄过不去,不由得,他又想起了金月儿的眼睛。
金月儿如今眼中那两颗乳白色的冰晶很是吓人,越来越接触修行上的事,知晓金月儿能力的陈青牛一想便知,那必然是金月儿为了救他们三人情急之下灵道能力使用过度导致。
因为,此前他就经常出现体内元气耗尽炼化自身血肉精气的情况,他如今已明白,那便是所谓的元气反噬,只是如今金月儿的情况与他当时比起来无疑要严重得多。
由此也不难想象,那个女子当时是有多么着急。
念及此处,陈青牛心中又是微微一叹。
仿佛,无论他变得多强,那个女子都总是会默默站在他身后为他负伤一般。除去那发自内心的爱意,陈青牛心中,始终还是有着那么一丝愧疚的。
不过就在陈青牛正在思考该如何去安慰金月儿,此后又该如何去寻找治愈其双目的方法时,只是恍惚之间,那股自河水中传来的拉扯感顷刻间消失,身旁也再无半点河水凉意。
散开闭气之法,他连忙大口呼吸了几口。
还未来得及扫视周围,看一看此刻身处何方。脚下,一道惊天炸响,震得陈青牛差点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黑云滚滚,云中一道道形似游蛇的电弧迅速穿动,碰撞之间,猛然炸裂,化作闪电劈向人间。
府州风云 第二十五章 买卖
原来,此刻的陈青牛,已然身处天上云间。
抬头望去,那个中年男人就立在他身前不远处,一直脸色如常的他,此刻正笑脸盈盈望过来。那毫不掩饰的略带赞赏与不解神色,似在打量一块璞玉,又似在思考一些心中疑惑。
对视间,二者皆是不语。
不过,陈青牛却是看见,这位中年男人救的显然不仅仅只他一人。
此刻,沉水河神身死后余下的水牛魂魄同样匍匐于中年男人身旁,颤颤巍巍,似乎很是惊恐与畏惧。
注意到陈青牛的目光,沉水河正神开口解释道:“本尊并非救他,此牛魂魄长年被神道香火愿力侵染,其中神力不可小觑,留之,自有作用。”
“他,为何要与我解释?”
陈青牛并不明白眼前这位手段通天的大能为何要和他解释这些,只是神色不变反问道:“与我何干?”
看似是那股子少年的桀骜不驯,实际上,此刻的他言语很是警惕。不是畏惧,而是与一个陌生强者相处时,那股来自本能上的反应。
“与你自然没有干系,不过……”沉水河正神抬手一招。
只见,一道数尺高的透明人影凭空显现,漂浮站立于其身旁,显得浑浑噩噩,很是茫然。
“但与他,关系颇大。”
沉水河正神口中这个他,陈青牛自然是一眼认出,不由得惊呼出声道:“言前辈?”
这透明人影,正是一路护送他等而来,明明是江湖武人却甘愿屈身马夫的三人中的胡言。不过确切而言,乃是胡言的魂魄。
在安庆县城时,金月儿为护他突破曾香消玉殒,他曾见过金月儿的魂魄,自然一眼便认得出,如今的胡言,同样是魂魄状态。
一直被关押于河中水牢之中,一脱困出来便一直在与这沉水河神为战,陈青牛并不晓得胡言是何时身死的。但不晓得,却也很容易才想,必然是遭了这沉水河神毒手。
于是,对于这沉水河神的死,陈青牛心中更加确信,自己之前所为,并非偏激。
许城之中陈青牛为何不讲道理在三大家族中逞凶,为的,自然便是希望同行之人无恙。但似乎,他如今虽在世俗江湖上凶名赫赫,对于这些盘踞一地的修行者而言,他那凶名依旧算不得什么。莫说是胡言,连他都差点遭了这沉水河神的道,对于修行道路上的凶险,他再一次深切体会。
可是,他又能做点什么呢?一个沉水河神就差点让他一行人支离破碎,难不成,他还能去找几个盘踞山头的修行者,将其灭了不成?
不过,陈青牛虽然对于修行界的事不太通透,但对于遇见过听到过的事却是记忆深刻。他记得救金月儿的那个老道陈二狗曾说过,在他如今身处的这血灵域,每个王朝皆有供奉之神灵。
这胡言既已身死,魂魄不是应当被那位收走,打入轮回转世为人吗?又为何会出现在前这中年人身旁,莫不成,此人也有那老道陈二狗的通天手段?能够从那位掌管大玄王朝山河气运的神灵手中抢东西?
这位沉水河正神自然不知短短时间内眼前少年心中就已闪过如此多念头,他,自然也更不可能从他的顶头上司手中抢人了。
若打个现实点的比喻,与那位高高在上俯瞰整个大玄王朝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他就是此前的沉水河神浊牛,而那位,则是掌管正条沉水河的他。
看着陈青牛脸上颇有些震惊的神情,沉水河神正神只以为只是一境修士的陈青牛惊于他的手段,也不过多解释,只是看了看身旁的胡言魂魄,再次对着陈青牛开口道:“本尊,可以与他一桩天大的机缘!”
陈青牛,自然不再觉得此事与他无关。收起那股子桀骜,拱手行礼作揖道:“还请……河尊前辈出手,救我这位长辈一命。”
不知姓氏,但陈青牛记得此前沉水河神亦是如此称呼眼前这中年男人的。
沉水河正神摇头笑了笑,搞半天,眼前这小子压根儿不清楚他沉水河正神玄沉的名号啊。只得如此介绍道:“本尊名玄沉,乃是掌管这九百里沉水河界之山水正神。”
不过,玄沉话音一转,又道:“救,自然是救不得的。世间,除了那少见的天地神物外,便唯有第五境的修行者方有这等起死回生的通天手段。”
“不过,虽是不能救,但……”
声音抖然一转,玄沉猛然对着一旁浊牛那颇还有几分通生前灵智的魂魄朗声一喝:“既知此时,何必当初,还不速速给本尊过来?”
那头水牛魂魄缓缓漂浮而起,落在了这位沉水河正神身前,后者抬手对其临虚一指。
如被陈青牛击碎了金身时一般,这沉水河神浊牛的神道魂魄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纹,那些裂纹之中,同样射出片片金光。
不过,玄沉这一指,显然要比陈青牛那乡下把式的蛮力要高明许多。
只见,水牛魂魄迅速溃散,化作了一片又一片金色光点,但是这些金色光点却是散而不化,反之,凝聚成了一团足有人头大小的金色光团悬浮着。
“此乃世间最单纯之神力,亦可称之香火愿力!”玄沉随口介绍。随后,他再是一指,那金色光团猛然炸裂,若脱缰之马出兽之笼,纷纷争前恐后欲要向着四方天地融去。
只是,有玄沉这位神道第四境山河境的大能在此,这些不过一个第二境金身境的神修三成不到的神力,又能挣脱到哪里去?
眨眼之间,那些欲要融入这片天地的神力,便被一个突然走出的小小人影尽数吸收殆尽。
胡言魂魄在吸收了这些神力之后猛然拔高,只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然有如其生前般高大,魂魄之身,也凝实了几分,甚至,其上还有隐隐金光游动,端得是神异非凡。
下一刻,胡言魂魄那原本浑浑噩噩的双目便已然再次有了精光。先是对着玄沉跪地一拜,那股来自于香火愿力中的本能传承,哪怕方才他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但这一刻,他也知晓了身前这位中年男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拜见河尊大人!”
后者示意,胡言这才起身,随后向前几步对着陈青牛亦是拱手,脸上笑意连连道:“小神见过陈公子!”
小神?
只是两字,加上方才这位沉水河正神的施为,陈青牛大概已然猜出,如今已然脱胎换骨的胡言,大有可能也同样成了一位沉水河神。
回想起沿途光景,虽不长,但也将近半月许,一路行来,这汉子都是少言寡语,虽江湖阅历远不如那黄福与朱岩章二人,却是同样老老实实,行本分之事,尽本分之责。如今有此天赐机缘,陈青牛亦是颇为替其感到由衷开心,也是难得笑道:“那便恭喜言前辈!”
胡言点了点头,再一拱手,便退回到了玄沉身旁。这个汉子,哪怕成了河神,依旧是默然无言。或许,这拥有漫长生命且枯燥无味的神道修行,真适合他也说不定。
见此,玄沉如是看透了陈青牛心中所想,再是解释道:“小友不必觉得本尊此举是为施恩于你,让胡小友魂魄成神,既是他命中有此福缘,亦是本尊需要。这九百里沉水河说长不长,来去何处不过本尊一个念头之间,但大事便罢,那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便是本尊亦是有心无力,所以这才派遣十二下境神邸代为看管。”
陈青牛,亦是再一拱手道:“即便如此,陈某依旧欠河尊前辈一个人情。”
恩怨分明,是非黑白,于陈青牛心中自有界限。
当然,若是陈青牛知道胡言是为救金月儿才身死,就更不会觉得玄沉与他的这个人情分量低了。只是胡言显然不会去说,如今已然让陈青牛开了这口的玄沉,就更不会去说了,不是他拉不下老脸,而是,有人不许他做得太过明显。
若非如此,为何前一刻因为下属浊牛还对陈青牛悍然出手欲以神术灭杀,下一刻,那金色大手便变为了施恩般的让陈青牛顿时间伤势痊愈?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放在修行者身上,其实更是露骨。
陈青牛自然不知此事,他想过这个问题,既然自己想不通透,那便装作不知。他有考虑过要不要当着这沉水河正神的面问出,但很快他便掐灭了这个念头。
皆是明白人,何必要做那些糊涂事。他若问了,无外乎得到两个结果,一则是对方不愿说,感知他的,自然就不会是什么真正有用的答案。二,自然就是对方不愿不想不能回答了,那么这样无非一种局面,他二人,哪怕再是笑脸相迎,也不过是在虚与委蛇罢了。
至少如今看来,这沉水河正神显露出的大多还是真诚,不管是真的还是假装,至少,他从这沉水河正神感受不到半点恶意,这便是极好的。
陈青牛虽说还达不到世间圣人那种与我无恶便是善的高度,但与我无恶,我又何必与人为恶,这也是经历许城公孙家之事后陈青牛后来的翻然悔悟。
其实许城时,后来,他本其实已不愿去赵家了。只是,一则是开弓哪有回头箭,二,自然还是因为那位公孙老祖公孙裘以已身之死也要换家族之人无恙的那丝大无畏。
陈青牛原本不打算真个杀了他,但对方既然已死,他陈青牛却没有起死回生的通天本事。能做的,自然还是恶人当到底,既可以达到自己目的,也可以打压另外两家,也为这公孙家一个制造一个缓和之局。
至少,出城之时陈青牛是心中无愧的,许家已灭,如今许城只剩下赵家和公孙家,赵家那位老祖虽帮了他,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帮自己。最后,陈青牛看其被一支破甲箭追得在次遁入岛上雾中,哪怕不死,想必也可能会重伤。
如此局面下,若这公孙家依旧被灭了,那恐怕就是那公孙裘不死,也怪不得旁人了。自己家族后辈不争气,总不能他陈青牛因为那丁点愧疚就干脆把井挖好,再打好了水倒在你碗里吧?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既是自知不能问这个,陈青牛自然也不会就此如胡言一般闭口下去,他道:“不知河尊前辈招在下来此,可是还有别的事?”
虽然陈青牛这话有些故作聪明的嫌疑,但玄沉脸上笑容却是更盛,他先施法让胡言成为河神之一,套了得近乎,等陈青牛亲口说出来,那便好办了。
玄沉却是并未一口回答,而是先对如今已是河神的胡言道:“去司职吧!嗯,也可去与你那几个朋友道个别,同是修行中人,不必如此神神秘秘。泥塑金身本尊已为你塑好,如今便立在那座河神庙中,其他的,那头水牛魂魄中的香火愿力上附带有一些零散记忆,想必也不用我多言。”
胡言并不拖沓,当即恭敬行礼拜别:“属下告退!”
随即,又对陈青牛作别道:“陈公子,小神便先回一步了。”
言罢,也不待陈青牛有何回应,便是自此处消失不见。
这,自然还是玄沉这位山河境神修的手段。
就如此前浊牛难以在施展河神方便躲开陈青牛那最后致命一拳一般,玄沉身为沉水河正神,在他的地盘上,这一众替他打理各河段世俗之事的下境河神,他所若要与之方便,那他们便是河神,他若不与之方便,那他们就只是一寻常神道修行者。
到底说来,这沉水河,其实终究还是他一个人的地盘。
待施法让胡言离去后,玄沉这才开口道:“小友,我欲与你做一笔买卖。不过,事先说好,不管你答应与否,我既不代表大玄王朝这股势力,也不是以沉水河正神的身份,更不会用我如今境界压迫于你。”
陈青牛犹豫片刻,如今对于行修上的事了解不多的他,其实并不太乐意与人做什么买卖交易,特别像眼前这种境界远高于他的沉水河正神这样的人。他很确定,不管对方有多真诚,他都一定会被牵着鼻子走。
世人都说,吃亏是福。但不到真正吃亏的时候,你永远不会理解那种心情,更不会喜欢那种感觉。哪怕陈青牛两世为人,如今更已是修行者,亦是如此。
不过,陈青牛还是认真道:“河尊前辈请讲!”
虽然对方说了三个不,陈青牛也听得出对方言语间的真诚,但毕竟这自称玄沉的沉水河正神方才已然示好,虽未让胡言复生,却是给了胡言一庄天大的福缘,不管如何,陈青牛都知晓对方如此做是为了与他交好。
事实上,陈青牛也很好奇自己身上有何东西是能让这堂堂九百里沉水河正神能看入眼的东西。
胸口的那块铜片?这自然不可能,毕竟在北氓山中时,哪怕是老白那样的大妖连提及它的来历都是知不敢言,眼前这位沉水河正神虽说很强,但和老白给他的那种强者感觉比起来,确实还是有很大差距。
可是,若不是铜片,他身上还有什么能入对方眼的东西呢?兽灵神通?那自然更不可能,世上哪有拿着真枪却反而会去觊觎一个小孩手中玩具枪的人。
看着陈青牛脸上的认真与不解,玄沉已然知晓,他这一次,赌对了。
玄沉道:“陈小友,我欲以我一次出手,换你一滴心头血。”
陈青牛脸上不解反而更盛。
如今,对于修行他虽所知不多,但所见所闻,不难猜出,于他们这样的修行者而言,所谓心头血,自然就是精血了。
可是,他依旧不明白,他不过只是一个一境修行者,说得更具体一点,他如今不过才修道第一境炼气三境中的引气境,他的精血,于这已是一方山河正神的中年男人而言,又能有何作用?
但,玄沉说完之后便是闭口不再言语,这一次,他并没有解释半分。他等的,只是陈青牛答应或者拒绝。
善于察言观色的陈青牛自然也看出了对方想法,心中权衡,略一犹豫道:“可以。只是在下并不知逼出体内精血的方法,还请前辈告知。”
玄沉已是笑逐颜开,道:“并不复杂,陈小友只需运气于胸,以心意稍加控制,血随意动,由体内之气带出便可。”
陈青牛点头,随后,按照玄沉所言之法略一尝试,刹那之间,其手掌之上,伴随着一丝元气出体,一滴猩红至极的血珠跃然于掌心之上。
玄沉望着陈青牛掌心那滴精血,哪怕是他,眼中狂热也毫不掩饰。
当即,玄沉同样伸出一手,掌心朝上,手掌反转之间,其上已有两物。
一根看似寻常,却是金光闪闪的香;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淡淡水气的珠子。
玄沉道:“此香,乃是我以神力凝成,以寻常火焰便可燃之,此香燃,哪怕我于万里之外,亦是能感应,万里之内,最迟十息,便可赶到。”
“这颗珠子,是沉水河一河之水百年凝聚之精华,为便于携带,我以神力将其凝结。这颗水精于你无用,但于底下那小姑娘,却是大有裨益,若用之得当,跨过第二阶并非难事。”
提及金月儿,陈青牛猛然问到:“前辈手段通天,不知河尊前辈可能医治我那朋友的双目?”
玄沉却摇头,如实道:“不能。”
“灵道修行者本就少见,虽被列入修行四道,却是与另外三道有本质上的区别,至于这区别何处,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不过这并非什么秘密,你以后自然会知。那小姑娘如今状态,想必你已知晓,应是灵道能力反噬所至,若无此区别,倒是可以用另外三道治愈反噬之法试试,但我曾听闻,有一灵道修行者用此法后不但未见效果,反而反噬加剧当场暴毙。所以奉劝陈小友莫要轻易去尝试。”
陈青牛并不甘心:“那……莫不成就真没办法了?”
玄沉闭目沉思,他活了千载岁月,见得越多,想要想起,也就越是困难。
许久后,玄沉才道:“或许,在苍北府城那边的乱越山里,你能找到医治那位小姑娘的办法。那里面虽鱼龙混杂,却还是有一些灵修隐藏其中的。”
陈青牛点头间抛出了那滴精血,拱手道:“多谢前辈。”
玄沉同样抛出手中二物,笑道:“买卖不成仁义总是在的,陈小友无需如此。”
府州风云 第二十六章 小别
如此爽快的买卖,二人皆是称心如意。
借此,陈青牛又与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请教了一些山上的修行事。
虽一个是炼气修士,一个是神道修行者,却也没有出现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尴尬场面。
反之,这位山河正神除却对那并不常见的灵道修行者了解甚少外,对于修行四道中的余下三道,皆是有不俗的见解。而在这三道中,除了其本身所修的神道,其见解最深的便是修道炼气。
正如玄沉所言:“成神前,我与你一般,亦是修道之人。只不过天赋运气皆不及你,而立之年,也不过元海巅峰罢了。”
陈青牛也没有因为一个四境大能的当面夸奖就妄自菲薄,他深知,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修行有六境,如今的他,连第一境都还未走完,且不说找出穿越和铜片纹身的秘密,就是想要履行与那位北氓山之主老白的约定,他都是难以做到。
其实,很多事,陈青牛虽没去成天挂在嘴边,却都一一记在心中。
夜,老白,陈二狗,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沉水河正神玄沉。
不知不觉,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一直不愿轻易欠人人情的他,好像都已经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债了。就是不知,该到何年何月才能一一还清。
他却不知,若是让那些山顶之人知晓这世上竟然有人还会因为欠了那三尊活神仙的人情而焦虑,指不定会一巴掌拍死他。他们可是挤破了脑袋都不能让那三尊活神仙抬抬眼皮,这世上怎就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少年!
二人小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不知是因为买卖达成大快人心,还是因为他发现陈青牛虽小事上谨小慎微大事上却毫不拖泥带水,这位沉水河正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非不能不敢,他都将将这少年纳入自个门下了。
受益良多的陈青牛再次拱手作揖道:“那便多谢河尊前辈慷慨解囊了。”
随即顿了顿,又苦笑道:“我那些朋友还在下面,以言前辈的性子,想必不太是会透露太多,还望河尊前辈施法送在下下去。”
令陈青牛亦是未曾想到的是,这位一河正神竟然同样拱手,对他行了个同辈之礼,笑道:“既是如此,陈小友,那便山水有相逢了。”
恍惚之间,陈青牛已然立身河畔。抬头间,天上乌云已散,阳光和煦,低头时,不远处沉水河亦如此前那般微波粼粼,此前汹涌不见半分。
这一切,似乎并未发生。
当一行人围拢过来,当陈青牛看到依旧以神魂状态立于几人中的胡言后他便知晓,此番经历实实在在,并非梦境。
吕不为上前两步拍着陈青牛肩膀道:“我就说嘛,那沉水河神哪是青牛你的对手。瞧,这不随随便便就将那沉水河神灭杀了!”
林牧之则是微微底低下头,眼中有几分愧疚与落寞。此前,他已出剑,却并没有真正帮到陈青牛什么。
黄福与朱岩章二人此刻已然恢复了伤势,倒不是说二人涂抹的那些寻常疗伤药有奇效,不过是如今站在二人中间的胡言在二人身上使用了恢复伤势的神术罢了。
胡言道了一声“陈公子”,后者轻轻点头,目光,却是望向几人中那一直未开口分女子。
显然,众人对于胡言死而复生成为河神一事已然接受,但对于胡言为何会成为河神,却依旧是一概不知。
正如陈青牛猜测,这个少言寡语的汉子并没与众人讲太多,也如金月儿开口便问出的五个字:“你去哪里了?”
望着金月儿如今那两个只有孤零零冰晶镶嵌其中的眼眶,陈青牛本想笑着说的那句“我去天上见神仙了”,顿然又压回肚中,他上前将金月儿一把抱住,柔声道了一句“我没事”。
陈青牛心中知道,金月儿在意的并不是他方才去了哪里,而是他如何了。
一番凶险遭遇之后,在这还算圆满的结局下,众人边说边走,向着河神庙走去。
那个守庙老妪,依旧被冰封在门内数尺位置,并未身死,几人皆从其身上感受得到那丝微弱生机。
对于互相间的遭遇,几人一路走来,已然一一讲述。
哪怕如今那浊牛已然身死,甚至余下的魂魄都被玄沉以惊天手段炼化为神道之力融入了胡言体内,但陈青牛依旧很是气愤。
这,确实有些欺人太甚了。
不过,虽是气愤,也是心生感动。既有金月儿奋不顾身,也有黄福三人不离不弃舍生取义,陈青牛觉得今生他能认识这些人,很是值得。
在知晓胡言是为替金月儿挡那沉水河神浊牛一拳才身死后,陈青牛对于这位如今已是沉水河神的汉子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那一声前辈叫得很是顺畅,对那位沉水河正神欠下的那一份人情也很是值当。
入庙后,兴许是看出了如今已是河神的胡言见到老妪时眼中的那一丝怜悯之色,陈青牛主动询问金月儿道:“月儿,你这能力,可有破解之法?”
这些乳白色的冰很不寻常,哪怕从河中水牢脱困时陈青牛能以穿山甲兽灵击碎那些河冰,但那也在穿山甲兽灵全力施展本能天赋之下。此刻,他若是出手,虽是可以破解,但这老妪显然也就没命了。
金月儿没有问缘由也没有犹豫,道:“可以。”
虽看不见,却是对自己能力凝聚出的乳白色冰有本能的亲近,金月儿几步走出,抬起手轻轻摁于其上。
没有什么骇人的异象发生,只在金月儿抬手收手间,那冻住老妪的乳白色冰层就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越是如此,除陈青牛外,众人心中也就越是诧异。
武道修行者他们见得多了,炼气修道者也见识过数位,哪怕是世间最为神秘的山水神奇的手段,他们也已然领教,如今,他们身旁更是活生生站着一位。
那么,金月儿这一手可以冻结数十丈沉水河的玄妙冰封之能,该是属于哪一类呢?
知者不言,不知者除了那一丝好奇还有由衷的为其感到欢喜,所以,也每人真拉下脸皮非要问个明白。
不过,陈青牛却是发现一事,金月儿如今对于自身能力的控制显然已远胜刚刚觉醒灵道能力时,早已经能够收放自如。要知道,那时候他可是被几人架在火上烤许久才终于破开了体外那层寒冰。
当身上冰层消去,本就非寻常人的守庙老妪已然能活动自如,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摆出一副警惕架势,对着几人中的胡言道:“老爷当心,这几人不好对付!”
胡言,则是颇为尴尬的一甩手,以一道神光将这老妪不知丢到了何处后,这才对着金月儿道:“这老妇于我此后修行有大用,这便多谢二小姐成全了!”
事实上他该谢的应是陈青牛才对,毕竟是陈青牛提出让金月儿破去老妪身上冰层的。只是他觉得,眼前少年和自家二小姐,早已经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老妪被胡言丢到了何处无人知晓,将近整整一日的疲惫,此刻天色渐晚,如今又是在胡言的地头上,几人自然不会好好的河神庙不住非要去露宿荒郊野外。
一转眼,便是三日过去。
对于庙中有几个江湖扮相之人落脚,那些附近乡里前来上香拜神的淳朴乡民见之,虽心中多觉得有些古怪,也没真个如那狂野信徒般蜂拥而上将陈青牛几人逐出庙中。他们多是敬而远之远远看上那么两眼,便悻悻然离去。
眼中有所羡慕,心中有所畏惧。
行走江湖,谁不想呢?可躬耕田地,又何尝不同样是一种活法?
这三日内,要说最忙的自然还是如今已然身为河神的胡言了。这些淳朴乡民为何来上香拜神?自然皆是心中有愿。这些愿或大或小,或小一点希望这尊河神大人能显灵送还那些坠入沉水河中的牛羊,或大一点希望其能庇佑其家中后生高中状元,总之,不管这大大小小,其中有实事求是,也有许多不切实际。
但身为山水神灵,受之香火,听之愿力,那便得解其心愿。一番忙来忙去后,对于大多事都只是有心无力的胡言也再不去执着,只要在他的地盘上不出现什么水淹良田之类的大祸,那还不如安安稳稳修行来得实在。
这件事,他对几人提起过。一番不算激烈的谈论过后,胡言也总结出了四个字——问心无愧。
第四日,也就是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能停下来享受几日惬意光景的众人欲要离去之日,早早时候,黄福与朱岩章二人便已开始喂马。
如今,少了一个马夫,自然也就少上了一辆马车。好在,胡言驱使的那辆马车上装的大多是金月儿带离飞燕剑庄的一些日常用度,如今其中九成金月儿显然已经用不上了。
虽然两架马车负重少了许多,但想到此处的二人心中却没有半点开心。
胡言突然出现在二人身旁,难得主动开玩笑道:“看来我这辆马车是离不开我了呀!”
二人,皆没有笑出声,不是碍于如今胡言的河神身份,只是觉得,这本就不好笑。
原本,按照庄主吕长峰的意思,他们三人乃是如今他在飞燕剑庄中最为信任之人,故此才派遣三人同行,只为护他儿女周全。
但身为老江湖的三人又不是瞎子,动身之前三人就已经看出了这位庄主的良苦用心。
且不说那血狼陈青牛,已是先天高手的大少爷就不用说了,就是身为一流武人的二小姐武功都在他们其中二人之上,若真在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谁护谁还真说不准。
庄主如此做法,无非还是希望他们三人跟在那姓陈的少年身旁,或许,凭借他们三人的江湖阅历与武功经验,再沾点那少年的福缘,说不定真能让他们突破先天这道大坎。
显然,在看事看人这块上,吕长峰的眼光比他的武道境界无疑要高了不知道多少。
金鳞岂是池中物?从陈青牛带着金月儿自北氓山中安然回来的那一刻,这个一庄之主便已然在陈青牛身上压了重注,否则,陈青牛在安庆江湖上如此张扬,除了那一场突破时的夜袭外,那些江湖不择手段的江湖人为何没派出半个刺客杀手?不是没派,只是被吕长峰暗中派人处理掉了而已。
见二人皆是神色沉重,这个本就不擅与人打量的汉子拱手又道:“黄老,朱老,晚辈便祝二位也能跟着少爷小姐与那人奔一个好前程了。”
他这话,并非话里有话,直呼己心罢了。
但黄福却似乎觉得三人间的道别不该如此压抑,反而冲着这句话笑着玩笑道:“我们两个老家伙可还没活够。”
胡言一听,也是乐了。
没有生分便好!
此后,待得真正的分别到来时,自然更是免不了一番唏嘘嘱咐。
胡言道:“少爷,二小姐,陈公子,牧之,黄老,朱老,往后,我便只能一直守在这一亩三分地了。你们此去府城,若有消息,可差人送信于我。”
虽然这个汉子省略一句“不管多远我都会去”,但众人心境通透,无人听不出这一句弦外音。
金月儿拉着胡言的手,如一个小女孩般,脸上挂着调皮笑意道:“以后阿牛事务繁忙时,我回安庆县城就走这条路了,言叔,你到时候可别躲着不见月儿呀。”
胡言摸着头脸上满是溺爱慈意,落入几人眼里却是一副憨憨模样,苦笑道:“二小姐,你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般欺负叔叔我,小心我跟庄主打你小报告。”
众人见此,亦是心中升起一丝开怀。一则开怀这胡言成为河神之后并未变化多少,二,自然还是因为金月儿似乎已然有些适应了如今的状态。
吕不为上前拉过胡言,躲到一边去说了几句悄悄话,没人知道这二人说了什么。
不过,陈青牛如今耳力惊人,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吕不为说的是“言叔,谢了”。
胡言则是回了一句“少爷,保重。二小姐如今双目失明,还请少爷务必保护好二小姐安危”。
陈青牛心有所动,想着他是不是也该去道一声谢呢?他,显然比吕不为知晓得更多。
这胡言,看似得了天大的福缘成了一方河神,若无意外,却也是一辈子将被禁足此处。
当然,并不是说他不能去别的地头走动,而是说他若是离了那位沉水河正神划分给他的这一块沉水河地界,少了河神身份,身为神道修行者的他便难以接受这庙中那些香火愿力。
与玄沉在云端独处的小半个时辰,对于修行上的事陈青牛询问了许多。世间,以这神道修行者进境最是简单直接,有人拜你,香火不断,修为一日千里,无人拜你,神力散尽,孤魂野鬼。
但是,任你再是品善良纯的一尊神邸,若无人知,又能做何?所以啊,这里面看似简单,却依旧复杂多变,山水神奇,有山有水,但最不可或缺的自然还是人,世俗之人,皆有心愿信仰。
哪怕最后,陈青牛依旧还是未上前与胡言攀谈,他觉得若是说一句谢谢就能还了胡言对金月儿舍生忘死的救命之恩,那他陈青牛就真的太没心没肺了。
不如记在心里,待得时机成熟,替这胡言另寻一地,再怎么,也不能比那沉水河正神差了不是?
就这般,一行人上了马车,缓缓驶向前方,不出多久,便消失于林荫之下。
冷清的河神庙前香火依旧鼎盛,不时,有附近乡民前来祈求跪拜。
胡言见此,不为所动,借以如今神魂之便,飘然往前,一头扎进了沉水河中,很快,便出现在了曾经那座关押陈青牛三人的水牢之外。
如今,这座水牢上的阵法早已被破去,里面浸满了河水,但晓是如此,那一根根粗如手臂的手臂的石柱内,依旧关着一人,正是那一脱困便被胡言一手神术不知丢与何处的守庙老妪。
这老妪,明显如那些世俗寻常人一般未曾发现如今这位沉水河神已不是之前那位,依旧是一口一个老爷叫个不停。
胡言飘到水牢前,几个此前被浊牛安排看守此地的水鬼见之,纷纷避退。胡言心中惋惜,这几水鬼,皆是溺死之人,由于怨气太重,就连自家顶头上司之上的那位都是不屑将这几人魂魄打入轮回,他,又能如何呢?
胡言望着水牢中的老妪淡淡道:“其实,你不必装得这么像的,放心,我不是浊牛,不会对你图谋不轨。”
以为是试探,老妪依旧未有任何改变。
胡言又道:“你与他们不同,并非寻常怨鬼,而是此河中一位第三境大妖死后魂魄所化,虽然你一身妖气已尽数消散化为了鬼气,如今只有相当修士一境中期修为,但你,终究还是有着第三境大妖的见闻与心境。”
方是这时,这老妪脸上神色才抖然转变,瞬间从此前那患了失心疯般的模样变得镇定自若了起来,却是冷声嘶哑道:“为何你知晓这些?你欲如何?”
胡言微微抬手,水牢外那些石柱纷纷收回岩层中,也不担心老妪反抗或者逃了,直接道:“此后,你依旧做你的守庙人,我则当我的河神。你不是仆,我也不是主,只要你不误我修行,我便不会为难于你,反之,这沉水河内,你也大可以来去自如。”
老妪颇为不信,当初同为妖族的浊牛可是都没给过她如此的优待,不由得狐疑道:“人族比我们妖族狡猾太多,我信不过你。”
胡言也不解释,瞬间融入河水,一去已是数里之外。
老妪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他已经按照玄沉的意思去做了。
如今,送走了陈青牛一行人,他也该回到小时候记忆中爬树摘果的地方去看看了。
府州风云 第二十七章 冥卫
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圆满?
少了一人一车的队伍再次启程,穿梭于林荫之间,继续往南行去。
算一算世间,距离离开安庆县城已有大半月光景,与那位银玄卫大统领定下的时限,或许早已不知逾越了多少。
一行人从安庆县城离开,足足大半月过去,却也不过才行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这和那位被陈青牛斩杀的二品银玄卫张辅之只以几日功夫就快马加鞭从苍北府城赶到安庆县城的速度比起来,已然慢了十万八千里。
可是,马车中的少年却似乎依旧不急,甚至,如今陈青牛让黄福停车的次数比之之前更为频繁了起来。
距离离开沉水河已有七日光景,却不过只行了堪堪三百里路,晓是一直大事小事皆让陈青牛做主的吕不为也颇有些急了,不由得找了个下车休整的时间拉着陈青牛颇有怨言半开玩笑道:“青牛,要是我们再这般游山玩水下去,到了府城只怕那王大统领都不认得我们了。”
陈青牛道:“吕兄,早去晚去都一样的,有这银玄卫身份令牌在,我们便已是银玄卫。哪怕三个月不履职,司府那边也不能拿我们如何,最多不过被里面那些老人背后说几句闲话,不打紧的。”
吕不为颇为疑惑:“青牛,咱们都不过只见了那王大统领一面,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不对,老实交代,是不是那姓王的当时并没走远,回头又背着我和牧之暗中示好于你?”
陈青牛只是摇头笑了笑,并未再去解释。
关于这银玄卫司府中的事,自然还是那位沉水河正神听了他此行目的之后透露的。
大玄王朝三大玄卫,无论是监察文武百官的金玄卫,还是监管威慑江湖的银玄卫,亦或者是那镇守边关开疆拓土的黑玄卫,皆凌驾于朝廷六部之上。
为何?
就因为这三大玄卫的幕后之人,乃是当朝圣上。
不过,与那另外两大玄卫比起来,这银玄卫又颇为特殊,里面的人不仅最为闲云野鹤,哪怕司府那边的管理同样是松懈至极,虽有品级之分,也不过只是为了满足下大多数底下之人那一份功名之心罢了。
抛开各府总司中那几位真正头目确实是朝廷下派的王朝大员外,其实大多数人,都不过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人,受不得朝廷高官俸禄与那份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声诱惑,弃暗投明加入罢了。
以江湖人镇压威慑江湖人,这才是朝廷银玄卫成立的真正用意。
虽然这些加入银玄卫的江湖人中也有一些心知肚明者猜出了些许,朝廷此举,大有一种让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狗咬狗的嫌疑,但哪怕猜出,世间敢扣心自问能抗拒朝廷开出如此丰厚条件真正不问名利的又能有几人呢?
所以,经由同为朝廷体制中一员的山水正神玄沉这么一说,对于这银玄卫身为,陈青牛早已经没了当初那份受制于人被其束缚的感觉。反之,这似乎有些正合他意。
其实,当初若非因为吕林二人当时也在,以他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既然这银玄卫管理上如此散漫,那么早去几日晚去几日,想必以那位王大统领的肚量,也不会真个为难他三人。
当然,陈青牛让黄福不时停车休整,自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已然没了看风景心思的陈青牛,如今大多数时间除了枯燥乏味的打坐修炼,便是时刻注意金月儿身上的变化。
如今的金月儿,虽然看上去除了双目失明外并没什么其他不妥之处,但哪怕距离与那沉水河神一战已过去将近十日,其脸上气色依旧未有所好转。
那颗水精,陈青牛早已经交与金月儿,亦如玄沉所言,金月儿见到水精的那一刻,便直言到于她很有帮助。
不过,陈青牛却看得出来,这所谓的帮助也就仅限于修行上,对于治愈金月儿过度使用灵道能力遭受的反噬,依旧起不到分毫帮助。
好在,自金月儿开始炼化水精之后,虽然气色仍旧未见好转,但她的灵道能力却是在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日渐强大。
沉水河时,这个女子孤注一掷,哪怕不惜遭受能力反噬也要与那位沉水河神浊牛一战,为了什么,陈青牛比谁人都清楚。
只是,金月儿虽不曾讲出来,但陈青牛又如何体会不到对方战之不胜后的那一丝无力与发现不能帮到他时眼中的那一丝落寞呢?
这个傻女人!
为了以防金月儿得此机缘后肆无忌惮的提升境界,陈青牛必须时刻注意金月儿得变化,甚至,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让黄福停车,让金月儿对其使用能力,亲身感受,密切观察。
陈青牛,已然不希望这个女子再出什么事了。好在,除了金月儿每日讲述修为上的精进外也无别的异常,陈青牛这才放下心来。
两架马车依旧是一前一后行驶于官道之上,越靠近苍北府城,四下也便越加热闹了起来。
哪怕在荒郊野外,时不时也能见到一两个担着山货叫卖的担夫以及隔不了多远就能得见一两家茶酒铺子与山野客栈。
路上行人亦是多了起来,除却那些世俗寻常人外,甚至在安庆江湖上难得一见的修行者,沿途而来,陈青牛也已然感应到了不下数百人。
这些人,虽然同样行走江湖,但和那些不过入流单单会些拳脚路子的寻常人比起来,自然是一眼便能区分。
不过,真正让陈青牛注意的并非这些修行中人,而是众人途经一片竹林时,一队押送囚车的官差后来居上,他等驱车一旁避让时,掀起车轩锦帘的陈青牛与一辆囚车中人有过匆匆一瞥。
因为陈青牛一直强调着过犹不及的缘故,金月儿炼化那水精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陈青牛未修炼之时,她大多时候也是醒着的。
虽看不见陈青牛脸上的神色变化,但陈青牛方才的那声轻咦,金月儿却是听得清楚,不由得问道:“阿牛,怎么了?”
放下轩帘,陈青牛如实道:“无事,只是看到了两个熟面孔罢了。”
金月儿却是不解,见过了婆婆,融洽婆媳之间自然没有太多说不得的。
陈青牛从小到大的事,在小山沟那不长的数日里,那位面慈心善的婆婆已经与她讲了个七七八八。
陈青牛与她一般,如今皆是第一次出远门,甚至,在此之前,陈青牛都未曾离开过那片小山沟。
那么,在这距离安庆县城近千里之外的地方,陈青牛,又哪里来的什么熟识。
虽说如今的金月儿不能如以往一般瞪他白眼,但觉悟还算得不错的陈青牛也是连忙解释了一番。
原来,方才经过的囚车队伍中一辆囚车里,确实有两个人陈青牛算得熟识,虽说还谈不上什么交情,但陈青牛却是记得清楚,因为这二人,正是他在北氓山官道上所救商队中那对武修夫妇。
关于此事,陈青牛与众人讲过,金月儿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后来因为她灵道能力的事,众人为了救陈青牛将此事抛在了一旁,便再没去询问半句。
救人一时,总不能救人一世。
虽说这夫妇二人给他的印象不差,但本就萍水相逢,他陈青牛还没有当那救苦救难菩萨的地步,更不会逞英雄去做从官差眼皮子下劫囚车这种傻事。
何况,若这二人真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被朝廷抓捕,那他救了这二人,岂不就成了助纣为虐之人?
只是,虽然下定了决心不救,陈青牛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待那队足足有数十个官差押送的囚车队伍隐于前方密林后,陈青牛掀开车帘问黄福道:“黄老,此去苍北府城还有多久?”
黄福如实答道:“陈公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前方还有三座城要过,三百余里路,五日功夫,必然能到达。”
陈青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黄老,那便在前方择个开阔阴凉之所停车吧,今日天色已晚,咱们明日再启程。”
说完,陈青牛放下了车帘。
黄福仰头望去,虽说林间昏暗,但透过竹影不难看见,如今午阳刚从正中往东偏了两拳距离,距离陈青牛说的天色已晚比起来,如今正是大好的赶路时间。
不过,这显然已不是陈青牛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了,黄福见怪不怪。
于是,两架马车再行了将近二十里路后,在这片竹林之外的官道旁开阔草地上,寻了一能遮凉的歪脖子老树后,黄福勒马停车。
后面那辆马车中的吕林二人走了下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都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如今,在陈青牛与吕不为讲过之后,二人也不是很急了。
但吕不为还是询问同样下了马车的陈青牛道:“青牛,这天色尚早啊?”
陈青牛搀扶着金月儿坐到一旁后才回道:“没几日了,慢些便慢些吧,过了今夜,我们再出发。”
金月儿帮陈青牛开口道:“哥,这次听阿牛的。”
显然,陈青牛已与金月儿讲了心绪不宁的感觉,二人皆是修行者,自然明白,能够让他们心境有所感应的,自然便是那冥冥中所谓的因果线了。
见是无趣,也不见陈青牛金月儿多加解释,触了霉头的吕不为孩子使气般对着一旁的林牧之道:“走,闷子,咱们去竹林里练剑去。”
闷子,显然是这位飞燕剑庄少庄主与林牧之日渐相熟后的亲切称呼,心思只在剑上的林牧之自然不会介意这些。
好吧,其实如今的林牧之已然没剑了,与浊牛一战,他那把寻常铁剑已然毁去,虽沿途众人也经过了几座大城,陈青牛也欲要买一把新的与他,但林牧之试过之后都觉得不太顺手。
按照林牧之的意思,还是去了苍北府城后再找家铁匠铺子按照此前那柄的样式打造一把,品相也不用太好,毕竟用习惯了,趁手。
如今,这二人切磋,手里有玄清剑的吕不为自然不会放着如此神物不用,林牧之,则是时常随便自路边折一截枯枝便上阵了。
但晓是如此,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大多时候吃亏的依旧还是吕不为。
这,就让他更是憋屈了,有时候大呼不干了,说牧之你绝对晋升先天武人了,咱们是兄弟,你有必要这样藏着掖着暗中下死手欺负我吗?
林牧之,却是越来越沉默寡言,往往只会回以两个字道:“一剑!”
此刻,听了吕不为的提议,林牧之望向陈青牛,当然不是要陈青牛应允他才会去,而是他看得出来陈青牛心中有事却未说,他是想问陈青牛需不需要他和吕不为留下来照扶一二。
陈青牛笑道:“去吧,不过如今往来的那些人中不乏修行者,你们二人小心一些,尽量寻个离官道远些的地方。早去早回。”
待二人离去,陈青牛与金月儿坐在歪脖子树下,黄福朱岩章二人将马牵于一旁吃草饮水后,也走了过来。
朱岩章表情凝重,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陈青牛一眼看出道:“朱老,咱们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就讲吧。”
朱岩章犹豫了下,问道:“陈公子可是因为此前那支押解囚车的官家队伍,担心再与之撞见,才让老黄停车的?”
陈青牛点了点头,如实道:“确实如此,那囚车上有两人,乃是我们将要离开北邙山地界时,那夜我孤身前去所救商队中的那对武修夫妇。”
“他二人其实与我印象不错,只是,若救之不得,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朱岩章自然不信陈青牛会因为如此小事耽误行程,可也没多问什么,想了想道:“陈公子,你可认得那队官差身份?”
朱岩章此话一出,陈青牛不解,金月儿与黄福二人同样不解。
“莫不成朱老你知晓一二?”
此前陈青牛还在心头疑惑,那群官差所穿服饰乃是大玄王朝衙门差人捕快所穿的大统官服,但是,这些人中,竟然还有数位修行者,虽只是一瞥,但给他的那种威胁感,并不比当初三品银玄卫刘志先给他的那种感觉要弱,甚至,其中有两人,给他的威胁感已如那二品银玄卫张辅之一般,甚至更为强烈几分。
朱岩章摇头苦笑道:“知之甚少,不过曾远远见过一二罢了。”
言至此处,这位老人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又道:“若是老夫未曾老眼昏花的话,方才瞧见那队押送囚车的差人官服肩头上皆绣有一条手指粗的黑色竖线,其中两人,更是绣有两条,已代表着这二人乃是第二层冥卫的身份。”
“这些竖线,乃是代表了府城一大势力,黑冥狱。哪怕老夫曾与陈公子讲到的一山二宗三门四家这些山上势力,都不敢去招惹,甚至,已然达到了一种望而生畏的地步。”
“黑冥狱?”
陈青牛皱着眉头回想,那位沉水河正神在与他讲银玄卫诸事时,曾一语带过提到过这个朝廷机构,因为,王朝三大玄卫出使任务,并不是每次都一定要斩草除根,那些被金玄卫查出腐绩王朝官员,被银玄卫缉拿归案的江湖人,被黑玄卫自远方边抓捕的敌国碟子与一些身份不低的将领,皆被关押于这黑冥狱中。
其中原因自然还是这些人中大多都是真正的山上修行之人,想以寻常监牢受之无异于痴人说梦,唯有这有着朝廷官家修行者看守的黑冥狱,方能镇压。
因此,此机构与朝廷三大玄卫一般,同样独立于六部之外。
却有相传,这大玄王朝内十三座黑冥狱并非由当今圣上掌管,而是皆掌控于当朝国师之手,但如此绝密,那位同样大玄王朝庙堂中司职的沉水河正神自然不会透露太多,只是告知陈青牛身为银玄卫自然以后就少不得要和这黑冥狱打交道,但最好,莫要与这黑冥狱中的冥差为恶。
知晓了对方身份,陈青牛一想不通。
怪不得方才那些冥卫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总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对方在打量他一般,想必是因为那囚车中那对夫妇的原因,与这二人有过救命之恩的他,显然也被这些冥卫盯上了。
可是,他与那二人不过萍水相逢,这些冥卫稍微一调查,就能查到他和那二人并无太多关系,为何还要对他显露出那一丝不怀好意呢?
陈青牛很是不解。
只是再不解,他也总不可能去抓个冥卫回来问问,他有银玄卫身份令牌傍身,同为大玄王朝中最为特殊的机构之一,他不相信这些冥卫会不分青红皂白连他一行人也敢抓了。
想通之后,为了让众人不那么忧心,陈青牛解释道:“以后的官场同僚罢了,咱们不必如此紧张,其实方才我只是从他等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感,这才让黄老停车,如今向来,他等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我当初救了那夫妇二人就注意到了我们,想必是方才那囚车队伍中有朝廷重犯,故此他等才处处警惕显露威胁感震慑宵小罢了。”
三人若有所思,觉得陈青牛如此解释符合常理。
不过,下一刻,身后竹林中便有行人犹如见了可怕之事外迅速奔逃而出,有的为了活命甚至连官道都不走了,自竹林中穿出,狼狈至极。
无需陈青牛多说,黄福已然纵身而出拉住了一个江湖游侠打扮的中年人道:“敢问阁下,不知这竹林中可是有妖兽出没,怎的你们一个个都如逃命般?”
那中年人想要挣脱开黄福的手,却是几次无果,不由得急色哀求道:“老前辈,你就饶了晚辈让晚辈离去吧,那竹林中正有两个年轻人在与一众官差激战,听闻途中一些识那些官差所穿官服的人提到,那几个官差像极了传闻中黑冥狱中的冥卫,就在此前,便有一大队人马押送囚车途经此地。若是晚辈再不跑,等那些冥卫调转车头沿路回来对付那二人,以那些冥卫的铁血手段,晚辈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还请前辈高抬贵手,速速放晚辈离去。”
一旁陈青牛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怪不得哪怕想通了依旧觉得心绪不宁,原来那些冥卫打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念头,已然暗中留了人趁机出手。
府州风云 第二十八章 伏击
这,确实也怪不得陈青牛如此去想。
他此番行来,唯一与这群冥卫有牵扯的,便是那囚车中的夫妇二人。
玄沉讲过,朝廷在对待山上修行者上持有两种态度,要么不招惹,而要么,就是斩草除根。
既然那夫妇二人如今被捕,那么以那群凡事都会追根问底的冥卫性子,自然会详查与之有关的人物事。
如今,因为许城变故,想查到他陈青牛这个人很是容易,如今苍北府往北这条官道江湖上,不管是寻常江湖人还是山上江湖人,已然少有不知血狼陈青牛之名者。
“既知我乃是血狼,便当查得出我与我这两位兄弟乃是银玄卫才对,你等要装疯卖傻,行,若我那两位兄弟有个好歹,哪怕你们是冥卫,我陈青牛照杀不误!”
心中发狠下,陈青牛已然不再去过多思索。
他先是对着金月儿打了声招呼,顺便让黄福二人看护好她后,便一跃而起,朝着那如流般奔逃而来的人群身后方向掠去。
如今,陈青牛几番战斗后,体内元气提升迅猛,又有五行元石供之炼化,他此刻的修为,已然达到了引气境巅峰,丹田气海中,那小小一潭元气早已经有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绝。
只待这江河化海元气充盈至无穷无尽,那他,便能位列炼气三境中最后一境,元海境。
此时此刻,哪怕他未使用兽灵神通,单单以浑厚元气成周天循环于体内,其速度,也已是远超寻常人。
好似那些久练了数十年轻功的世俗外家高手,身法轻若鸿雁,借竹之韧力反掠而前,飘渺无比。
前方的打斗声很是激烈,陈青牛压弯了一颗颗青竹端后迅速抵达,一跃而下,散发出强大元气将那几个冥卫震退后,与已然负伤不轻的吕林二人并肩而立。
陈青牛背对二人,颇有些责备口吻问道:“明知被伏,为何不退回?你们可知,要是我再晚来半刻,你等性命危矣。”
吕不为摁住肩头那流血不止的伤口,甩锅道:“还不是闷子,他说可以一战。”
陈青牛转头扫了眼负伤更重的林牧之,心中一叹,并未再说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他这个本只是飞燕剑庄最低等弟子的朋友,那颗不甘之心并不比他要少上多少。
一路行来,林牧之一有空闲便会去练习剑术,当真只是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只因为喜欢?
陈青牛更是明白,在沉水河时,虽说林牧之以一剑地抵挡住了那沉水河神浊牛一道神术,比吕不为俨然还要强上几分,但随身配剑被毁,那场已然超出了二人能力的战斗,对林牧之的打击,显然比之吕不为要更大许多。
喜欢只是兴趣,不敌却是事实!说到底,还是他林牧之的剑不够强罢了。
但陈青牛却是不知,林牧之心中一直以来都将他当做了修行上的目标,并非是一定要追赶上或者远远超过他,只是希望,能有一天真正和口中的这个“陈前辈”并肩战为战罢了。
面对二品银玄卫张辅之时,最后是陈青牛站出来的,在许城公孙家族时,林牧之虽已能凭借如今一流武人的身手与一位已然修炼出了内力的先天高手一战,但最后,依旧是陈青牛孤身为战,面对沉水河那位山水神奇时,更是如此。
世上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之人并不少,但是,事到临头时,能不能插下这两刀,又或者找不找得到刀,就是个问题了。
就像此刻,陈青牛一来便将他二人护在身后,他林牧之就算是再想与陈青牛并肩迎战面前那几个一来就不问缘由对着他和吕不为下死手的朝廷差人,可是,此前对战已然落了下风的他,刀,又在何处?若没刀,哪怕他再悍不畏死,那也不是在为兄弟两肋插刀,而是实实在在的拖后腿。
吕不为虽说比林牧之更早认识陈青牛,又因为金月儿关系,已然被陈青牛从半个朋友划分为了真正朋友,但其实一行人谁都看得出,陈青牛,潜意识下还是更加偏心他这位林大哥的。
几个冥卫见这突然出现,能以单纯元气震退他们的少年眼中只有那两个青年身上的伤势而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其中一个单手抗刀的疤脸汉子走出,明知故问道:“小子,你便是那血狼陈青牛?”
陈青牛脸色如常冷声反问道:“是与不是,你等不是早已心中有数?”
那疤脸汉子既是这十人小队的头目,又身为堂堂先天巅峰半步踏空境的武人,哪怕不谈那冥卫身份,又何时有人胆敢如此和他说话过,更何况,还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毛头小子。
疤脸汉子当即冷笑道:“江湖上都传闻这血狼桀骜不驯,哪怕是二境修行者,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不过,孙某还就是喜欢打杀些所谓天才,小子,你可抹干净了脖子?”
陈青牛依旧冷声道:“废话完了?”
孙平,自然废话完了。甚至,在陈青牛问出这四个字时,已然出手,一出手,且是他最拿手也是最强的招式。
“武技,撩风刀!”
长年身处黑冥狱那等于他们这些类似寻常牢狱中狱卒身份的冥卫而言同样危险至极九死一生的地方,更是混到了如今十人副监的位置,这孙平看似长得五大三粗如那山贼盗匪一般动手之前还要说几句“你谁谁”“我刀下不杀无名之鬼”这样的道上废话,实际上,却是心细如针。
说话之间,便已然暗中运起内力,欲要一击毙命,杀陈青牛一个措手不及。
离府城前接此私差时,那人已是二境却依旧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他多加小心莫要轻敌,他自是警惕。
随后,据他沿途打听,这血狼陈青牛虽年轻气傲,不仅将许城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还斩杀了那叫什么公孙裘来着却与他一般先天巅峰境界的武人,他自然更是不敢松懈了。
伴随着孙平大开大合的刀技施展开来,一道道淡红刀气自那把朴刀上飞射而出,在其控制之下,向着陈青牛等人激射袭去。
显然这个经常与黑冥狱中那些狡诈囚徒打交道的孙平在这里亦是多留了个心眼。
以他的境界,本就人多势众,又在暗处出手,要斩杀吕林二人如探囊取物,却拖到了陈青牛前来,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从吕林二人此前出手间他已判断出,这二人,是如何也挡不住他这一式撩风刀刀气的。
但陈青牛却不一定了,不知,便有着许多不确定。
虽然他也很想一刀斩掉眼前少年的头颅,然后大摇大摆追上大队伍,回城后借机去与那人交差领赏,但不管是江湖传闻还是他从别处打探来的消息,不难得出,这个少年,虽然可能并没有真如传言中那般有着堪比二境的实力,但他想靠着一招取胜,亦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为了防止那不确定出现,与其将所有刀气激射向少年博那个不确定,不妨散出几道刀气在那另外二人身上,不管杀不杀得了那二人,至少,能这少年应付起来不那么轻松。
正所谓,兵不厌诈。
又听说,这少年很是重情义。
而这,方才是这孙平一直未取吕林二人性命的真正原因。
那一道道刀气如网般转瞬而至向着陈青牛覆盖而来,却在他身前几尺外猛然分散出几道,向着他身后的吕林二人袭去。
这一幕,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当中。
至少,在那一众冥卫看来是如此,他们行事素来求达目的而不看手段,如今做的更是那见不得人的私差,自然更不存在什么卑鄙无耻的说法了。
更何况,活着的卑鄙无耻与死去的大义凛然,哪怕世人皆向往君子之道,可若是真到了如此生死抉择关头,相信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去当前者的。
事实上,他们此行目标仅仅是这眼前少年,怪只怪那两个见过他们出手的青年命不好了,竟然与这血狼关系莫逆。
可是,他们真的了解陈青牛吗?
至少,在此刻陈青牛看来,他们是不了解他的,否则,那个出手的冥卫如何能想出如此下作之法?
在孙平施展武技的那一刻,陈青牛便已然从其几次刻意偏了半寸的挥刀中看出,其明显是有意为之。
不过,当绝大多数刀气依旧还是向着他飞来,他能够断定,此人真正想杀的还是他。
对方如此做法,无外乎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乱他心境,让他方寸大乱。
不管那些刀气能不能杀得掉他,至少吕林二人,是绝对抵挡不了的。
他若是不能抵挡也就罢了,正合了对方心意,一招便能将他们三人击毙于此。
而若是他能抵挡,那对于身后二人的生死,他到底是坐视不理还是悍然出手救之呢?若是出手,那他到底是先保自己还是先保身后的吕林二人呢?
方一出手,便是一环扣一环,从这人出手也不难看出,这人,至少也是先天后期境界。
可吕林二人此前与这人,甚至还有其身后数人激战许久一直到他来此,都不过只是受了些看似严重却未伤及根本的皮外伤……陈青牛稍微一想,颇已是细思极恐。
这能和朝廷三大玄卫比肩的黑冥狱中人,确实不是寻常修行者能够比拟,至少,在行事上,这些冥卫确实做到了算无遗漏。
假使他陈青牛只是寻常修士,说不定还真没有半点办法,哪怕能够在这短时间内凝聚出防御法术护住自己,以一境修士体内元气的强度,是绝不足以支撑大范围持续性法术的。
防而不坚,同样抵挡不了那数十道刀气的攻击,只能身死更快。
可惜,这群冥卫哪怕出手间滴水不漏,可显然没有真正调查过陈青牛,否则这孙平也就不会做这多此一举的事了,更不会只仗着一境修为只带着几人就来寻他陈青牛的晦气了。
陈青牛在许城公孙家时,能在一位先天后期武修的自爆下安然无恙,这区区刀气就想让他他束手束脚,岂不是痴人说梦。
时至此刻,陈青牛更是想通,这群冥卫如此半知半解下便对他出手,已然与玄沉提到过的黑冥卫滴水不漏的行事准则大有区别。
那么,真的是如他此前猜测那般,是因为那夫妇二人的原因吗?
或许,等下出手之后,他真要在这几人中留下一两个活口,问清楚来龙去脉了。
这些,都只在飞快思索之间,随即,在那些淡红刀气即将近身的那一刻,陈青牛身上猛然爆发出磅礴元气。
陈青牛一出手,便是如今最强防御,穿山甲之灵。
随着陈青牛元气灌注,穿山甲之灵眨眼之间,便已是数丈之身。
那些淡红刀气,自然在穿山甲兽灵出现得的那一刻,便已石沉大海,击打在那乳白色的鳞甲上,连半丝声响都未发出。
“这是什么鬼东西?”
见势不对,孙平一连后退,毕竟如此庞然大物,感受其上那近乎真正妖兽的强大体魄,若是近了身,哪怕他是一境巅峰武人,都不可能轻易应对。
暗中差人调查过陈青牛的孙平,自然早就知道陈青牛有一些匪夷所思能够随意操控妖兽魂魄的本领,可是,他觉得驱使阴魂厉鬼,哪怕是刚踏过修行门槛的化精境修士都能做到,唬一唬许城那种小地方中见识浅薄的修行者还行,在他孙平这里,自然不够看。
哪怕心有警惕,也未太过在意。
只是,望着陈青牛凝聚出的穿山甲兽灵,他脸色已然是铁青一片,这,哪里是什么控魂驱鬼的修士手段,这他娘的分明是神通啊。
那妖兽虚影,根本不是什么魂魄,而是这少年以体内元气瞬间凝聚,不仅有妖兽之形,更有妖兽的几分真正实力。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被陈青牛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孙平,与陈青牛拉开距离后,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再度横刀运气,隔空斩来。
且不用其吩咐,身旁一众手下亦是默契至极同时出手,借着孙平撩风刀气开路,向着陈青牛迅速袭来。
顿时间,陈青牛身前已是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
这,可再不是什么此前应对吕林二人时的那种小打小闹,这群由黑冥狱制式培养出,身手最弱者亦是半步先天境武人的冥卫,配合之下竭力出手下,哪怕是寻常二境修行者,亦可一战。
陈青牛,却只是冷冷一瞥。
不管这群人能不能破开穿山甲兽灵的防御,他最不怕的,就是群殴。
“陈某不喜算计人,但陈某亦是不喜被人算计。”
“你等以我这两位兄弟为引诱陈某至此在前,又于出手间处心积虑欲要让陈某乱了方寸在后,哪怕你等是朝廷中身份不亚于三大玄卫的黑冥狱冥卫,陈某今日,亦是不能放过你等。”
“伤陈某至亲之人,杀!”
伴随着陈青牛一声冷喝,在这群纵身掠出已然挥刀的冥卫还未劈砍在穿山甲兽灵鳞甲上时,四下,凭空出现了一只只比之寻常妖兽体型更为庞大的野兽虚影。
接二连三被这群冥卫牵着鼻子走,虽未着道,但陈青牛已是心头生怒。
一出手,便是要以控灵神通铁血镇压。
算上此前出手,一眼就能看出是这一众冥卫头目的孙平,在场冥卫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十人。
但很不巧的是,哪怕在沉水河时陈青牛被浊牛逼入绝境下施展了噬灵神通,彻底消耗掉了六只兽灵,但如今余下的十八只兽灵,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上,都能直接碾压这十个冥卫。
玄沉提醒过他,若能交好,最好莫要与这黑冥狱中的冥卫为恶。
但如今,这些人都已然骑到他头上拉屎撒尿了,莫说他陈青牛受不得这冤枉气,就是能受,那这几个冥卫伤了吕林二人这笔账,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被陈青牛一语道破了身份,这群已然出手朝着陈青牛袭来的冥卫还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并没乔装蒙面,便是生了必杀之心。这私差虽说是身为副监的孙平接的,但于他们同样有好处。这种事,本就不是第一次做了。
只是,当这少年开口时还是他们包围陈青牛的局势,转眼之间就成了他们被一群形似妖兽魂魄却绝非寻常魂魄那么简单的巨大怪物包围时,晓是他们是看多了生死遇到任何变数都临危不乱的冥卫,也不由得有些慌了起来。
以刀气替一众手下开路的孙平,如今站得最远,自然也将局势看到得最清。如今,确实是他们被包围了,这少年不仅再次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还如今他们一般,也生了必杀之心。
但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也唯有殊死一搏。
因为,那被突然出现的一众妖兽虚影虽说包围了他这群手下,但他这群已然施展出了最强招式的手下却也依旧包围着那个少年。
他相信,只要破开少年身上的那层以元气凝聚的妖兽虚影防御,杀了那少年,这群突然出现的庞大大物也必定会消失。
念及此处,孙平再次猛然挥出数刀,激射出数道更为凝实的刀气向着陈青牛袭去,一边开口大声喝道:“莫要停手,这些不过那少年施展的障眼法罢了,只要那少年身死,这些便会尽数散去,杀!”
一众冥卫自然知晓这不是什么障眼法,但要么死要么一搏,他们同样一声怒喝,孤注一掷道:“杀!”
陈青牛却是面色无波,轻轻一抬手,却只是单单一个字,淡淡道:“杀!”
府州风云 第二十九章 因果
伴随着陈青牛一声令下,阵阵兽吼之声连绵不绝,自竹林间响起。
冥卫们已是心有余悸,也在这时,他们的攻击尽数而至,皆是劈砍在了穿山甲兽灵之上。
他们本就训练有素,非是那贪生怕死之徒,虽各怀心思,行止比之三大玄卫中令行禁止的黑玄卫来也远有不如,但既已动手,便没有优柔寡断的道理。
除去远在一众兽灵包围之外只以浑厚内力施展刀技的孙平,这整整九名冥卫,其中有四人皆已是先天境,余下五人虽依旧徘徊于入流境界,却也已是半步先天。
如此阵势,对于有着第三境大能镇压的苍北府黑冥狱而言自然算不得大。但要杀上几个江湖中的山上野修,已然是搓搓有余。
那少年看似不过十五六岁,虽在世俗江湖上以讹传讹传得已是打个喷嚏都能喷死二境大修修行者的级别,但在山上江湖,却依旧不过是名不见经传。
既然非是山上哪家哪门的后生子弟,他们便不必顾忌。
就算这少年颇有手段,哪怕手段再强,境界毕竟摆在那里,按照消息不难判断,这少年最多不过一境巅峰。
一队十人,又有孙平这个先天巅峰境副使主持大局,若是还杀不掉一个一境少年,那他们以后还有何脸面以明卫身份在黑冥狱中行走?
只是,若人都死了,这脸面二字,要与不要又有何用?
顷刻间,他们的攻击结结实实打在了那道妖兽虚影之上。
可是,随着那妖兽虚影上一阵元气流动,竟是显现出了一片片蒲扇大小的鳞甲,他们的武技招式击于其上,发出声声噼里啪啦的金属交错声后,便如石沉大海。
妖兽虚影之下,那个少年,却是巍然不动。
眼见一击不成,这九个自知已是逃无可逃的冥卫欲要再来一击。
杀了眼前少年,活!
杀不了,身后近处那已然向着他们扑杀来的每一只气息都不弱于寻常妖兽的兽影,绝对会瞬间将他们撕扯为粉碎。
可既是决然,也是绝望。
虽然九个冥卫赶在一众兽灵的攻击到达之前,已然仓促之下再凝一击,再次击打在了穿山甲兽灵之上。
但,此前蓄力一击都无甚作用,这仓促一击,自然更没有半点用了。
摸不清虚实,便有很多不确定,这群素以谋而后动行事滴水不漏行事的冥卫到死都未曾想到,他们今生栽在的,竟然是这一时大意之下。
其实,若是他们动用黑冥卫内部的消息渠道,不难查出,眼前少年虽然还没有真个强到了江湖传闻中那般打个喷嚏都能蹦死二境修行者的地步,但却是确确实实斩杀过二境修行者。
甚至,若是他们再下点功夫,便会发现,这血狼陈青牛并非是从那小小许城才开始声名鹊起的,在那个他们更是没听过的安庆县城中,这血狼陈青牛之名,便已然威震一地江湖。
一众兽灵,扑咬撕拍,借以强大体魄,不过数息之间,便将九个冥卫尽数灭杀。
陈青牛收起穿山甲之灵,向着远处已然生了畏惧逃却之心,却还未真个有所动作的孙平缓步走去,边走边道:“阁下如今还喜欢灭杀天才吗?”
孙平此刻脸色苍白,一方面,是因为一众手下的死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另一方面,自然还是慑于陈青牛的强大手段。
事实上,他确实已生了逃跑之心。
未跑,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不能跑。
身为先天巅峰境武人,对于生死危机,同样有所感应。
方才已赌输过两次的他,已然再不敢以自己的身法去赌那些妖兽虚影的速度。
见陈青牛在距自己两丈外停下,依旧未喝令身旁那一众妖兽虚影直接出手,孙平强加镇定道:“你欲如何?”
陈青牛冷声一笑:“这话不是该陈某问阁下吗?阁下哪怕身为朝廷官员,更是黑冥狱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冥卫,但即便如此,想必也不能随意伤人杀人吧?”
“你想知道我们为何欲要杀你?”孙平眼眸转动,显然是在思考求生之法。
只是,陈青牛未直接击杀孙平,却并不代表着他就想和孙平打这歪歪扭扭的心里战,直言道:“起初,陈某本以为你等动手,是因为那囚车上的夫妇二人,毕竟,我曾救过他等,若他们此后行了大奸大恶之事,按照你们黑冥卫斩草除根的行事准则,必定会连着我这个救命恩人一并调查。”
“但,这依旧达不到让你们出手伏击我等的地步,以你们黑冥狱的消息渠道,不难调查出我与那二人不过萍水相逢仗义出手罢了。所以,我想到的是,还是他等在你们面前说了什么,让你们也拿捏不准,这才出手。”
“不过,也是在你们出手之后,我才发现,此事,或许与他二人无关。你们出手,想必是另有原因,至少,与黑冥狱无关。毕竟,若我真被黑冥狱列为了目标,此番伏击于此的也就不会仅仅你们十人,更不会,连个二境修行者都不派出。”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等于这竹林中以我身后那两位兄弟诱我来此欲杀我,想必,还是另有原因。”
“说!或者死!”
陈青牛猛然抬手,身后一众兽灵龇牙咧嘴吼声不断,他并不是想吓唬眼前这人,只要对方略有犹豫,他便会毫不犹豫。
虽然惊于陈青牛的缜密心思,但对于陈青牛救过图丘与谢秋玉这对夫妇这件事,孙平还真个是不知的。
他此行受此押解任务,乃是因为一座城池中的县官以千里传音符告急传信于黑冥狱,说是在其城中抓捕了数名北风邪教教徒,他等这才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前来押解那囚车中的众人。
说到这北风邪教,乃是大玄王朝北部疆域内一支颇为强大的江湖势力。
至于为何其内修行者如数量堪比苍北府任何一座山上宗门,却只能称之为江湖势力而非山上势力呢?
只因为,这血北风邪教中教众虽然以修行者为主,而大多数,却依旧还是寻常人,既有入流境界的江湖武人,也有连外家横练功夫都不会半点的寻常人。
可是,就是这么一股以寻常人居多的江湖势力,却是能让得整个大玄王朝整个北部近三府疆域朝野动荡不安,下至替朝廷办事的小吏差人,上至一地官员乃至已是封疆大史的一府要员,被这北风邪教中人行刺者,已是不计其数。
而这,也是为何一收到那位县官的传讯,黑冥狱中那几个身居高位素来不问江湖事只管山上人的大能便第一时间下令,甚至派了近百冥卫连夜启程赶来押解那囚车中众人去黑冥狱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自然还是这北风邪教的成立初衷和行事本质了。
一个由旧朝皇族余孽勾结组织而成的势力,其初衷,自然是秉承着“反玄复北”这个宗旨,其行事本质,自然是无恶不作,但凡遇到给大玄王朝朝廷添堵的事,就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是遇不到,不时杀上几个朝廷官员恶心下你,心头也是舒坦的嘛。
至少,官面上,这北风邪教的定义便是如此的。
押解邪教中人,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一行冥卫连夜出城后,便一路北行而上。
只是,令孙平亦是未曾想到的是,他才前脚刚踏出府城城门,储物袋中的传音符便突然亮起。
本以为是上头又有交代,但拿出来一听,却并非是黑冥狱中上面之人传讯,而是一个他平日里的熟识之人,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他此行所来便是这府城以北,询问他有没有兴趣接点私活。
那人已是二境初期武人,却依旧提醒他要小心谨慎,孙平也自然做到。
甚至,为了保险起见,除了未动用黑冥狱的消息渠道,孙平还挪用了一些冥卫身份之便,将陈青牛近来所行之事尽数调查了一遍。
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一人来做这事或许会有一定风险,但若是带上他手底下这九人,哪怕陈青牛真有江湖上传闻那般能和二境大修行者一战的本事,他也有十足能将陈青牛除掉。
派人沿途暗中跟随,与冥卫大队同行与之经过时,暗中散发出内力最后确定陈青牛等人修为,他本是想脱离队伍趁夜出手,却见吕林二人进入了竹林,于是,便迅速变换了计划,伏击吕林二人,诱出陈青牛。
一环扣一环,本该万无一失才对,但如今……
“我若说就是因为那夫妇二人呢?”孙平顺着陈青牛的说法试探道。
陈青牛抬起的手却是直接放下,一众兽灵猛然冲出,迅速将孙平包围其中,其中狼灵与熊灵已然出手,欲要将孙平如那满地尸块一般撕碎。
说了,或许有一线生机,不说,则是必死无疑。
时至这一刻,这个心境还算强的汉子心头那点侥幸再是没有半分,慌忙道:“该死的,我说。你所猜不错,我等杀你不是代表黑冥狱的意思,是柳文彡的意思,他花了大价钱,要我等取你性命。”
“柳文彡?”以心念让一众兽灵停手后,陈青牛眉头微皱,“陈某与他素不相识,他何以要杀我呢?”
孙平自然看得出陈青牛脸上的表情不是作假,但陈青牛不知,他又如何知呢?他说到底,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不会问那么多。
不过,虽是不知,但既然已开了口,孙平自然不会再有所隐藏,为了让陈青牛信,甚至是为何来此都是和盘托出。
陈青牛依旧默默听着,也不去打断,直至将所有听完之后,他才低声道出八个字:“二品银玄卫,柳文彡!”
孙平点头:“正是!”
陈青牛同样点了点头,他猜测要么是和他在安庆县城斩杀刘志先张辅之这二人有关,而要么,就更为直接一点,银玄卫司府那边,有人并不希望他安然抵达。
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眼前这个叫孙平的冥卫未说谎的基础上。
陈青牛又道:“我如何信你?”
孙平一脸苦相道:“信不信,你去了府城后,你继续走下去不就知晓了?他既然舍得花大价钱让我出手杀你,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下一刻,出手的就是二境修行者或者他亲自出手了。”
陈青牛再是点头,道:“此话不假。”
不过,他却转口道:“按江湖道义而言,你既已讲出,陈某便不该杀你。但你算计于我也就罢了,竟然还以我那两位朋友为引,杀了他们。此事,陈某做不得主。”
“你之生死,陈某得问一问我那两个朋友!”
说完,陈青牛转身向着吕林二人走去,随后,将孙平身份以及所讲,一一道出。
林牧之倒是坦然,颇有些陈青牛的行事准则道:“技不如人,生死有命。陈前辈你做主便是,这些小伤,不碍事。”
陈青牛颇为感叹道:“去了府城,首要之重便是为林大哥你打造一柄利剑,若有剑在手,你也不至于伤得如此重。”
林牧之点头道:“不用太过锋利,只要与此前那把差之不多便可。”
如今的林牧之,虽比之曾经不过飞燕剑庄最下等弟子时已然进步了太多,但身为剑客,他终究还没有达到手中无剑胜有剑的地步,甚至连剑,都只习惯于常用之物。
吕不为身为飞燕剑庄少庄主,吕长峰断臂负伤之后,那段时间庄内之事大多由他处理。其所想,自然更多,颇为忧虑道:“青牛,不是兄弟我小肚鸡肠受不得这窝囊气或是负了点伤就必须要以牙还牙,只是,那人如若真是你口中所说的冥卫,若是咱们秉着江湖道义放之离去,青牛你又杀了他一众手下,恐放虎归山啊。”
“何况,他既然是暗中接的此事,又只领了自己一众手下出手,想必便是同样不想太过于招摇过市,过去如此之久此前经过的那群冥卫也未有人折返,已然证明。如今,正是杀他的天赐良机,若是错过,等他归队,再要与咱们为恶,便难办了。”
陈青牛低头沉思,这些,他自然已经想到。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颇为犹豫。
显然,在此事上,那孙平同样摆了他一道,此前有许多行人见了吕林二人与那一众冥卫动手,消息,便自然藏不住。
若是这群冥卫活着,那自然就无人敢言,毕竟朝廷黑冥狱行事,谁敢以讹传讹?
只是,若这群冥卫尽数身死,黑冥狱调查起来,那些人的嘴显然就不会那么严了。
陈青牛虽不怕,但既然事情真相已知,这孙平活着显然要比死了更有价值,其中之一,便是那九个冥卫身死一事,当是由这孙平去处理,而不会落到他陈青牛头上,更不会让吕林二人不知哪天就被黑冥狱那些人请去喝茶了。
待陈青牛将心中想法讲出,吕不为再次皱眉,他心中苦笑,自知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位兄弟的心思缜密。
替其高兴,也替其忧心,总结道:“各有利弊!”
陈青牛点了点头,笑道:“所以,那人若什么都不说,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哪怕说了,我也询问你二人意思,只要你们点个头,那人便立马人头落地。”
吕不为学着金月儿往常模样白了陈青牛一眼,幽怨道:“感情你这是想甩锅给我们啊!青牛,你啥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林牧之也难得开口道:“陈前辈,此事我觉得吕兄所言不错。”
陈青牛摸了摸鼻子,苦着脸讪笑,对于这二人,这,似乎才是他想要的关系。
放了孙平离去后,三人出了竹林。
正如孙平所言,他等此行只意在杀陈青牛,金月儿等人自是无恙。
此刻,还真是天色不早了。
见三人回来后,金月儿也终于是放下了心来,但对于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三人都未实说,只说那冥卫认错了人,将吕不为错认成了这附近江湖上一有名的狡诈盗匪。
如此鬼话,自是无人相信。
竹林,再次恢复了平静,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哪怕在夜里,也是热闹非凡。
不多时,夜幕已深。
金月儿已然睡去,陈青牛自马车中走出,他看见,一个苍老身影正面相苍北府城方向,老泪无声。
陈青牛走了过去,拍了拍朱岩章的后背,道:“既是有故事,朱老不妨讲出,让小子我也伤伤心?”
见是陈青牛,朱岩章收起了脸上悲色,笑道:“陈公子,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陈青牛却是同样悲色感叹道:“近乡情更怯啊!”
朱岩章神色大动,望着陈青牛时,脸上愁绪不掩,不解道:“陈公子不过离开安庆县城这才月许不到,怎就会有如此感悟?比我这个流离外在外了数十年之人,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陈青牛收起悲色,讪笑道:“见朱老方才模样,忽然心有所感罢了。”
只是,真只是心有所感吗?
他来这方世界已然足足十三年有余,前世记忆日渐淡去,他,如何不怕,如何不念呢?
曾经在小山沟时,每到夜里他就会爬上家门口的大青石上,彼情彼景,像极了此情此景。
同是异乡人罢了!
府州风云 第三十章 府城
人生需要经历,人生更需要磨砺。
“不知别人走过这千余里路,会不会也与我们一般……”
“狼狈”二字,陈青牛终究还是咽回了肚中。
自踏出安庆县城城门的那一刻就想到此行会颇多坎坷,而这,不也正是他想要的吗?许城之变,沉水河神,他陈青牛借以经历借以成长借以更了解这个世界与修行这条大道,他,还能有何抱怨呢。
只是,如今一行七人只剩了六人,金月儿更是双目失明,就连吕林二人,身上都因为那几个冥卫的伏击如今挂着采。
这一切,又值得吗?
“阿牛,你还好吧?”
虽看不见,兴许是感受到了陈青牛的情绪,金月儿颇有些忧心道。
陈青牛却露出一丝难得轻松的真心笑容道:“苍北府城,到了!”
放下帘子,陈青牛让黄福继续驱车往前。
隔着远远,已能瞧得见那座匍匐于大地之上的巨兽,虽没有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但其雄伟壮观与那一丝苍莽古朴,比之他前世记忆中的那些一线大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城手续并不难办,又有黄福朱岩章这两个老江湖在,很多麻烦事,在些许银子撒出去后,也都行了方便之宜。
入城之后,无需打听,朱岩章便寻着记忆道出了银玄卫司府所在。
陈青牛却道:“先寻个落脚处吧!去司府报道一事,还可以往后顺顺。”
吕林二人自无异意,金月儿,就自然更没有异意了。这个女子,虽然双眼已然看不见,但谁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眼中,依旧有这个少年。
落脚于一间并不怎么华贵的客栈中后,数日来风餐露宿的众人,终于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陈青牛自是例外,行程中,他修行并未落下丝毫,反之比起那离开飞燕剑庄的前一月时间里,更为勤恳得多。
有元石之便,他的境界提升可谓是一日千里,修炼一事,颠簸之时都未停下,又岂能在这安稳之时松懈。
与沉水河正神玄沉求教了诸多修行之事后,对于储物袋中那越来越少却也依旧余下有大半的五颜六色石头,陈青牛已是叫得出名字。
这些石头,确实如在飞燕剑庄中时吕长峰猜测那般,是真正修行之人间流传盛广的元石,乃是由天地间灵脉衍生而出,其中天地灵气精纯浓郁,虽说对于那些大修行者而言其更常被作为世俗间金银一般的流通货币,但对于陈青牛这样的下境炼气修士与那些下境武道修行者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这区区一小块元石,若是炼化其中天地灵气,可抵得上数日打坐苦修。而陈青牛手中这些更是不凡,乃是比之普通元石更为珍贵得五行元石,一颗,抵得上百颗无色寻常元石,其中自带有五行之属灵气,很是难得。
不过,在此事上,玄沉也叮嘱奉劝过陈青牛,有此难得之物,当是妥善利用,若是不能确定自己丹田中元气之属,最好还是折换为寻常无属元石炼化提升修为,否则,盲目炼化其中有属灵气,只会让一身元气杂而不纯,对于以后凝丹结婴影响颇大。
陈青牛听之觉得很有道理,也觉得很是无奈。
他踏入修行一道,都是偶然至极。
那个来去匆匆长着和他前世一般模样却自称夜的温和男子,丢给他三道修行法门,还了他说本是他之物的铜片之后,便是遁入那漩涡之中离去。
当然,陈青牛本就不是在抱怨,自然感恩夜还丢给他一头有着百年修为的虎妖尸体,若无那虎妖血肉中的一身庞大精气,他想要循序渐进走过化精境,哪怕没个十年半载功夫,也必然要三五年光景。
说到底,陈青牛还是缺个真正意义上能与他解惑的前辈师长,对于修行,知之甚少,不知,则唯有秉着一种不怕撞得满头包的精神。
虽有玄沉劝阻,陈青牛也依旧未停下修行,虽然不知自己修炼太上感气篇这门炼气法门,体内元气到底有属无属又或者是何之属,但既然这些五行元石能供他提升境界,他又何苦去自寻烦恼。
若修道第一境炼气三境都突破不了,又何谈什么凝丹结婴。
翌日,陈青牛从打坐中醒来,只觉得精神饱满,脸上笑容不掩。
没想到,一向运气算不得太好的他,竟然还能遇到如此锦上添花的事,这才刚到府城第一日,他便突破到了元海境。
何为元海境,便是丹田中元气有如汪洋大海,磅礴浑厚,借之施法凝术,可更为得心应手,再无需像炼气前两境那般小家子气,与人斗法,随时都还要担忧体内元气告罄的情况出现。
所谓炼气三境,本就是一个拓展壮大丹田,积累元气的过程,与勤恳态度有关,与修士天赋有关,与炼气法门有关,与外界灵气浓度有关……总之,其中变数很多。
慢则一辈子困于此境,快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天才,有人一日结丹,有人半日成婴,谁又说得清楚呢?
陈青牛自然不知这些,但能够如此之快便达到元海境,亦是他未曾想到的。
虽有五行元石之便,沿途他也能感受到丹田中元气迅速壮大,但这,依旧很是让人惊喜。
晨间,众人下楼用过早饭时,陈青牛虽未说,却也没有藏去眉间喜色。
“青牛,你这满面春风的,昨夜该不会是……”吕不为本想打趣,却看到自家妹妹还在一旁,不由得转口道,“不会是捡钱了吧?”
虽是心情大好,陈青牛自然不会和这个越熟越没正行的未来小舅子开玩笑的心思,道:“既已入城,我们还是先来商定下此后在这城中定居一事吧。”
他如今最为担心的自然还是金月儿,他和吕林二人终究是要去银玄卫报道的,对于银玄卫已有诸多了解的他自然知晓,履职银玄卫后,寻常时候还好,但每三月间,便要接手一次朝廷下发的任务。
这些任务的具体内容虽然如今陈青牛还不知,但必然不会太过容易简单,甚至,更是危险重重。
玄沉与之讲过,银玄卫,乃是大玄王朝三大玄卫中最是危险的一份差事,仿佛正应了那句“江湖险恶”,银玄卫中人身死道消的几率,比之那征战镇守边关的黑玄卫而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一份凶险的差事,他自然不可能随时带着金月儿,可是,若是将金月儿留在城中,以前还好说,因为本就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如今……
黄福笑道:“陈公子,我知你担忧,但我与老朱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暂时就不打算回去了,照顾二小姐的事,你与少爷,小林子三人去那银玄卫履职后,我们两个老家伙来做便是了。”
不待陈青牛接话,吕不为就道:“如此,那便多谢福伯、章伯了。”
“少爷言重了!”
陈青牛却是一言不发,在他昏迷那一月金月儿寸步不离在他身旁,而今金月儿如此模样了,他却要为自己的事奔波,这,有些不公平。
见陈青牛不言,金月儿自是善解人意,反而安慰道:“阿牛,无事的。寻常时候我会多把时间用在修炼一事上,有那颗水精在手,我能感觉到我的能力正在往着另一个方向转变,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不过想来不会是坏事。若是履职后银玄卫那边抽不开身,你忙你的就是了。”
陈青牛道:“我会想点其他办法。”
随后,既然要定居,则是安排购置居所与寻常用度之类的事宜,这些,朱岩章自然是揽在了身上,虽多年未归很多东西都变了,但一些大体上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比如哪条巷子适合居住少有帮派之人扰乱,哪条街上的物件既是好用又不会价钱太高……
说到银子,原本吕不为这个飞燕剑庄少庄主打算阔绰一次,但一个世俗江湖小帮派的积蓄和一位假丹境修士的身家比起来,无疑低了不是一个档次,更何况,此人还是堂堂二品银玄卫。
自储物袋中掏出一大把不知多少万两银票后,陈青牛道:“此事,便有劳朱老了。若是可以,最好还是地段清静一些,毕竟我等来此并非是图这府城繁华的,月儿如今又颇为不便,少一些吵闹最好。还有就是,还请越快越好!”
朱岩章也没客气,笑呵呵接过那把银票道:“只要有银子开路,所有手续办全,只需半日功夫即可。”
最后,再略一商量,一些生活上的繁琐事宜的安排,两个不太愿意吃亏的老人揽在了身上,而陈青牛四个年轻人则有了府城一日游的空闲,众人约好了今夜依旧在此落脚后便分别而去。
银子是不可能花不出去,在陈青牛这里吃了憋,吕不为就把目光放在了林牧之身上,摇晃着手中钱袋子道:“牧之,走,待哥哥我去给你弄一把趁手的剑。”
林牧之神色如常,却兴许是明白了什么,对着陈青牛道:“陈前辈,那我便与吕兄先走一步了。”
陈青牛也未劝说二人,反是心道这两个兄弟没白交。
待吕林二人离去之后,陈青牛拉起金月儿的手道:“月儿,那咱们便好好……游一场这苍北府城吧。”
其实,他本想说的还是“看一眼”。
于是,对于替金月儿寻找医治双眼之法一事,在陈青牛心中更为坚定,玄沉提到过乱越山中有灵道修行者,他已下定决定,无论如何,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一定要尽快去一趟那乱越山。
少年携同美人同游,本该是一件妙事才对。
金月儿本就容貌秀美,自成为觉醒灵道能力后又多出了那么清冷味道,虽一副江湖女侠扮相,少了许多大家闺秀的娇柔感,如此英气逼人的,又有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反倒是更为惹人注意。
而反观陈青牛,也要显得寻常许多了,虽然再不是那副粗布麻衣的山民打扮,也算得眉清目秀,但和俊美二字,着实沾不了太大边,再加上刚刚长开的模样,除看之下,多是误以为这二人是姐弟。
弟弟生得不咋样,姐姐倒是好看极了,若是这姐姐能掀开那遮住了双目的纱布,那想必就更是一位美人了。
至少,在云仙居二楼上站着的那位身着华贵且模样俊郎的年轻公子是如此想的。
他招了招手,门口处一个老者连忙过来,俯首听命。
这公子指了指云仙居下穿行于街道上的陈青牛二人道:“你且去请那一对……嗯,姐弟过来,就说是我李良想与他二人做个朋友,欲请他二人喝一杯,还望他二人能给个薄面认识一下。”
待老者动离开房间前,李良还不忘面带笑意颇有涵养叮嘱道:“记住,是请!”
老者笑着点头应道:“少爷放心,老奴知晓的。”
陈青牛如何也没想到,前世古装剧中见得多了的老梗,竟会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拦住他们去路的这个老者,虽面容有些苍老,方才朝着他们走来时确实龙行虎步,抬手间暗含力道,一看就是位身手不俗的练家子,且从其身上散发艾特的强大精气不难看出,这老者,十有七八还是位山上修行者。
只是,身为山上修行者,这老者却是一口一个“我家少爷”,这就让陈青牛颇为不舒服了。
你家少爷要如何,跟我有甚关系?你家少爷要与我做朋友,我就得舔着脸去巴结他?
晓是看出了对方修行者的身份,陈青牛依旧面色不改,淡淡道:“陈某与你家那位少爷素不相识,也没有要与之相识的打算,所以,阁下还是请回吧。”
那老者却是依旧不动,脸上颇有些为难的的表情:“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并无恶意,只是见二位英气不凡,欲接连一番罢了,你这不是让老身难做吗?”
并无恶意?
陈青牛心中嗤笑,或许对他是无恶意,但对金月儿有没有那么几分歹心,那就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陈某的话从不说第二遍,若你再要拦我二人去路,就莫怪陈某不念你年事已高出手了。”
老者仿佛早已经看出了陈青牛非是寻常人,反而笑道:“若老身能接公子一招,公子还请赏脸移步,毕竟我家公子,也是好意。”
既是冥顽不宁,陈青牛自是忍无可忍,当即运起一身元气,便欲要在这行人如流的大街上动手。
却这时,金月儿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忽然道:“阿牛,走了如此久的路,也有些腿酸了。”
陈青牛,自然明白金月儿此举是何用意,只是,金月儿处处为他着想,他又何尝不是念着对方呢。
“罢了,既然累了,又有那位什么公子盛情相邀,咱们便去坐坐吧。”
谈笑之间,陈青牛收起已然将透体而出的元气与那一丝藏于眼神深处的杀机,对着老者淡淡开口道:“那便有劳阁下带路了。”
那老者,此刻已然是背心湿了一片,陈青牛身上方才暴露出的元气波动,与他这个不过刚入引气境的小小修士比起来,俨然已不知强了多少。
“公子,请!”
心怀忐忑下,老者已然在暗自盘算自家少爷这一次是不是踢到铁板了,眼前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年纪就有至少元海境的修为,其背后势力,不可小觑啊。
陈青牛自然不会想那么多,搀扶着金月儿缓步而行,顺着老者之前所指不远处的云仙居走去。
他也有些好奇这个老者口中的“我家少爷”究竟有何不寻常,虽昨日刚进府城,连局势都还未弄清,但若是对方真有那么不识好歹,他也不介意在这城中出手。
毕竟,他可是血狼陈青牛嘛!
…………
“好一个血狼陈青牛!”
城内,一处宽大宅院之中,一个身形高大三十年纪的中年汉子左手揽着一个身材丰腴面容魅态看上去却不过二八芳华的美貌女子,右手端着茶杯,虽然中年汉子脸上有淡淡笑意,手中茶杯却是随着其暗中运力,顷刻间化为了粉碎。
中年汉子随手将手中茶水甩到身前跪在地上那汉子的脸上,笑容消去,言语冰冷道:“他等昨夜便已进城,为何你今日才来报?莫不成,昨夜你又醉倒了在了万花楼哪个女人的肚皮上?”
那跪地汉子连忙磕头,直呼:“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回老爷,不是小的昨夜不报,只是……”
跪地汉子将目光小心翼翼瞥了半眼中年汉子怀中的美貌女子,心中暗自叫苦,昨夜你们闹那么大动静,更胜往常,我哪里敢惊扰你们。
中年汉子自是瞧见了跪地汉子的眼神,哪里还不晓得跪地汉子那不敢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屈指弹出一道内力,将跪地汉子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了数丈远后这才道:“好生盯紧了那几人,特别是那个少年,只要他们前往银玄卫司府,便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跪地汉子虽狼狈至极,却也未真个受伤,一边连呼“谢老爷手下留情”,一边退出房间。
时至这时,其怀中女子才扭了扭丰腴身体,颇为不依楚楚可怜道:“老爷,要是我哥的仇再是报不了,奴家可就,可就……”
中年汉子连忙安慰道:“哎哟,小韵儿别哭别哭,哭坏了喉咙晚上可就不美啦。”
“哎,这不得都怪那血狼陈青牛吗,若没他,那杀害你哥的曹家兄弟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又何必弄得现在这般,我那同僚身死也就罢了,那曹金却不知所踪,既然如此,再要报仇,也就只得寻这血狼陈青牛了。”
“韵儿放心,他陈青牛在安庆县城我拿他没办法,但他如今到了府城,我的地头上,他就是第二境巅峰大修士,我也能在他身上剥下几层皮来。我们可是说好了,只要杀了他,你哥的仇就权当报了。”
庞有韵这才欢喜道:“反正我爹是这么说的。”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捏了捏前者鼻子:“等过了门,你爹不也就是我爹了?是咱爹才对。”
只是,陈青牛真有那么好杀吗?数日前,他那位在黑冥狱中当差的官场好友回来后闭口不提原本已是答应好的事,这让他,心中也颇有些没底。
这中年汉子,自然便是孙平口中的柳文彡了,既是那个得了庞老爷子偶获宝贝当了心头好,让刘志先前去安庆县城探查曹家兄弟冒名顶替知县一事的那位银玄卫大人物,又是数日前与孙平私下交易,让其带领一众冥卫伏击欲除掉陈青牛的幕后之人。
不过,说到那个不过寻常老人献出的那件让这位二品银玄卫都动心的宝贝,如今不正坐在他怀中吗?
府州风云 第三十一章 李良
云仙居虽说名字中有个仙字,但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高雅所在,且不说地段偏僻,位于这市井嘈杂的平远街,就是其中装饰陈设,与城中那三家有山上大修行者坐镇的仙居比起来,也是差了太多。
想起城中那三家仙居,李良便已是咽不住口水,当然,且不是说他馋了里面的山珍海味,而是入得那三家的女子,要么是山上宗门内出来的弟子,而要么,便是城里真正上乘门贵的家中千金,这些女子往往养颜有方,比之寻常世俗中那些受了风吹日晒也不晓得往脸上涂抹着些许驻颜药膏的女子而言,确实很是不错。
只可惜,哪怕是他,若无真正重要之事重要之人,一年里也去不了几次那三家仙居几次,一则自然还是荷包里的些许世俗银子那地方不收,二,那当然还是去那种地方,又以他这见了美貌女子就挪不动腿的性子,迟早得惹出事端。
斜靠在二楼雅栏前的长竹椅上,李良翘着二郎腿,左手提着长嘴茶壶右手摇着写有“静心宁神”四字的折扇,嘴里吹着曲子,当真是好不惬意。
在那三家仙居惹了事,哪怕是他也只能当孙子,但在云仙居这小小地方,那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得要给他些许薄面不是?谁叫,他好歹也姓李呢。
当然,面子不面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吩咐去请那姐弟二人的老奴,虽说确实是他家中奴仆,却也是一位引气境修士。
放在这龙蛇混杂嗯府城中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但在这多是山下江湖人行走的平远街一带,那着实也是真正高了。毕竟,盘踞此街最大的江湖帮派中那位听说能一掌拍死数十人的帮主,不也就只是个先天后期武人吗?
显然,也确实如他所料,不出片刻,房外便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随后,方才他在栏杆前远远望见的那姐弟二人便已然是站在了门口处。
只是,不待他起身,那进房间后的二人便自顾自坐了下去,甚至,那少年更是随意,先是替那女子斟可杯茶,随后抓起桌上的瓜果便一通大吃了起来,这是丝毫没把他这个主人家当一回事啊。
但他终究不是那寻常恶霸子弟,虽然那举止无礼的少年没把他当一回事,这点肚量,他还是有的。
敛去身上的纨绔痞气,放下茶壶,收好折扇,李良站起身来向着陈青牛二人走去,脸上挂着热情笑容,吩咐老者道:“这位小兄弟既然饿了,老武,你速去让店小二弄一桌好酒好菜过来。”
只是,寻常时候素来对李良言听计从的老者,这一次却是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往前几步来到李良身旁,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从这位世家公子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那老者所言,想必还是陈青牛展露的修为一事。
待老者立于一旁,李良已是在心中骂街,这世上哪有如此好的运气,随随便便看入眼了一个女子,就招惹到了一个少说也是有着元海境的修士。
而且,这少年看上去还如此年轻,这对姐弟,只怕不好惹啊!
李良收起笑脸,一脸自责之色,对着陈青牛拱手作揖肃然道:“在下多有冒昧,还望道友海涵,在下这就与道友赔罪。”
“呵呵,阁下让这人将我等带来此处,一句赔罪便想做罢了?”陈青牛却是冷冷一笑,那冰冷目光直接扫去,虽未展露修为,但眼中寒意,却是显露无疑。
“既然阁下欲要认识认识陈某,好说,陈某初来这苍北府城,也想多认识认识几个人,不知阁下是想亲自出手呢,还是和你这老奴一同出手呢?”
陈青牛猛然间站起,一身修为展露无疑,磅礴元气自身上散发而出,激起层层气浪,将房间中桌椅摆设吹得乒乓做响。
李良暗自心惊,这少年,绝对是一位元海境修士无疑,可他还并未表露出半点恶意,这少年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是不是有些过了?
更何况,此处可还是在府城之内,哪怕他有家族撑腰都不敢轻易与人动手,这少年,靠的又是什么?莫不成,其身后真有连他都难以想象的庞大势力?
念及此处,李良更是不敢动了,他与那老奴一样都不过引气境修为,哪怕是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一位元海境修士的对手,若真动手,吃亏的显然还是他。
毕竟,若对方痛下杀手,此处距离家族还有数条街隔着,等他老爹知晓后带了人来,也只能是给他收尸了。
任由那层层气浪击打在脸上,李良捡起地上酒壶,倒了两杯,一杯轻轻推于陈青牛身前,一杯自顾自一饮而下。
“自罚一杯,全当赔罪!”
随后,李良对着一旁老奴沉声道:“此乃我与这位公子之间的事,你且出去。”
待那老奴离去之后,李良这才再次对着陈青牛重重再一欠身作揖,低声道:“不知在下如此,道友心中之气可是消了些许。”
那老奴就在房外并未走远,显然不是去做什么搬救兵之类的事,见此,陈青牛这才收起元气打量起眼前这个身着华贵模样俊郎的青年,淡淡道:“怎么称呼?”
“李良!”
“木子李,从良的良。”
陈青牛端起桌上酒杯同样一饮而尽,却是冷笑道:“既是有个良字,何以做这等不知廉耻的歹事,今日遇到见我,只能说你运气太差,若让你运气好些,想必你可不会如我这般手下留情吧。”
见陈青牛喝了酒,李良那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了几分,自知陈青牛在说什么的他颇有些心虚道:“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陈青牛淡淡道:“好说,陈青牛!”
陈青牛?
对于这位在苍北府城好歹算得上半个上层人物的李良而言,如此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他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但没听过并不打紧,毕竟这少年也说了,是初来乍到,只是,也正是如此,李良举止便更为小心了。
苍北府内一山二宗三门四家这些山上势力中的年轻天骄他也见过甚至是结识一些,但显然,他没见过的,显然更多。
山上人嘛,不像他们这种有家业要操持的世家子弟,再是无可奈何也要在世俗中混饭吃,比不得那些山上宗门内天资卓绝的青年俊彦,若无必要,是绝不会入世行走的。
“原来是陈道友!”
修行者,特别是修道之人之间,多是以道友相称。
“陈道友如此年纪轻轻就有这一身强大修为,在下甚是佩服,只是很是好奇,不知陈道友出自何门何宗,师从哪位前辈?说不定家中长辈与那位前辈亦是故友也并非无可能。”
“能有你这样子孙的长辈,陈某那位师尊可不敢与之深交!不过……”
陈青牛拉起扶起金月儿,扫了一眼被其方才元气弄乱之后的满屋狼藉,转口道:“不过,若是李道友既无他事,那陈某便告辞了。”
如此放低身段才让陈青牛未真个出手,李良自是难敢再起别的心思,至少,他此刻是不敢的。
只是,这少年说话如此不近人情且桀骜不驯,虽然方才说的是他家长辈,但摆明了是不想与他深交,这就让他颇有些真个恼怒了
他,李良,苍北府四家李家嫡系,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是,此前我确实对你身旁这女子起了些许歹念,但我这不还没付诸行动你就找上门来了吗?如今我好言好语与你,你到好,仗着比我高出一个小境界就摆脸色,哪怕你身后真有宗门靠山,可你当这苍北府是你家啊?
但心中如此愤愤不平,李良却是不能摆在脸上,反而依旧热情道:“陈道友,何必如此匆忙,如今正好午时,不若我让家奴换上一间干净上等雅间,备好酒菜,与陈道友小叙一场,可好?”
陈青牛条件反射下便要一口回绝,却是突然想到,金月儿陪他逛了大半上午,就方才喝了几口茶水,如今正好又在酒楼中,并不理会盛情相邀的李良,反问一旁金月儿,温柔道:“饿了吗?”
金月儿犹豫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犹豫,自然不是因为她真个饿了。
虽看不见,但从陈青牛与李良的对话她不难判断出,这个李良,家世在这苍北府内想必是绝不会低的。
陈青牛的性子,她自然明白,而这,也正是她喜欢陈青牛的地方之一。
只是,像这种江湖交集,若能杯酒释前嫌,她并不是很希望初来乍到此地陈青牛便竖下如此大敌。
只是,令金月儿没想到的是,陈青牛显然比之她更为细心,从其犹豫已然看出了些许,道:“饿了便是饿了,没饿咱就走,不用给这人面子。”
金月儿笑了笑,很是开心。
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如实点头道:“阿牛,我饿了!”
陈青牛心领神会,同样笑了起来,道:“月儿,既然有人请客!那咱们便吃顿好的。”
时至这时,李良这才心中释然,也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一上楼就要动手没半点好脸色了,感情人家可不是什么姐弟,而是一对山上道侣啊。
论般配倒也算得郎才女貌,就是这一目了然辨得出的姐弟年龄,还个少年,可玩得不比他差了分毫啊。
不过,对于陈青牛一系列不近人情的举动言语,他心头倒是想通了些许,如此一个性情中人,他李良又何必去小肚鸡肠呢?
不久之后,当更换好了房间,摆上了酒菜,看着那少年不停替一旁女子夹菜盛汤后,老实说,李良是有些羡慕如此真情的。
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纨绔子弟,不过是未遇到能让其浪子回头的那个人罢了。
待照料金月儿吃得差不多之后,陈青牛这才发现,此处,还有两对陌生目光在看着他们。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世道,如若是放在世俗寻常人家里,如此行为,是颇有些让人有些难以理解的,天底下,哪里有男人伺候女人的道理。
但对于皆是踏入了修行一道的这对主仆而言,更是见怪不怪了,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修行世界中,男女之别早已经不看得那么重要了,只要你修为高手段强,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那半山腰的修行者见了,还不都得称你一声前辈。
再说了,山上,总得有些与世俗不一般风景不是?
虽是有两对陌生目光,陈青牛却并不是太过在意,如今已是元海境修为的他,在无巨大损耗的情况,已然能够自每日炼化的天地灵气中分出少许以维持身体的基本运作以及满足饱腹感,吃与不吃,其实并不是太过重要。
他倒了一杯酒,却是不喝,看向李良主仆二人,主动开口道:“其实,陈某也有一事不明,我观李道友也是修行中人,虽并未显露实力,但修为境界与陈某想必也差不了太多。既是如此,又何以会做这市井恶霸去做的事呢?把心思放在修行上,早日破开二境,踏入金丹大道,岂不是更美?”
李良听后,则是面色青红相间,竟有些羞愧。
这个少年,不开口就算了,一开口,可真不会聊天。
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你还真把自己当了我家中长辈?
“是在下此前不对,陈道友,这杯酒,在下先喝为敬!”李良起身,再次为此前之事赔礼。
陈青牛端起酒杯示意对方坐下,酒喝了,却不再开口。
有时候就是这般,话不投机,半句就显得多了。
于他而言,世间最重要的事自然还是修行,可是,于别人而言,就不一定了。
从眼前青年的衣着打扮与随行老仆不难看出,这叫李良的公子哥,绝对是那种家世不俗的世家子弟。
他梦寐以求的,说不定人家早就已经食之无味了,这,还真不是对错的问题。
于是,在沉默之中,酒便不觉间已过三巡,虽未言语,但也不再如此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李良觉得眼前少年虽桀骜性子傲却也是真性情,行事也好说话也罢,皆是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
陈青牛则觉得眼前这个世家公子并没有他此前以为的那般无理,反倒是知进退,识局势,虽一身纨绔痞气,却也不算是那种狡诈小人,否则,这会他哪里还能这般安然喝酒,只怕早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也是如此,在知晓了陈青牛金月儿二人关系后就一直不曾看过半眼金月儿的李良这才忽然出声道:“陈道友,我见这位姑娘一直白纱蒙眼,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见李良眼中无半分别的意思,陈青牛如是道:“寻常眼疾罢了,只是时日久了想要医治不太容易!”
“眼疾?”
李良微微皱眉,下一刻,却是忽然一笑,道:“若真是如此,那陈道友你我今日还真是有缘了。”
随即,他对着一旁老者道:“老武,与这位陈道友说说,我家是做什么的。”
“是,少爷!”
一旁老者当即熟络介绍起来:“这位公子,我家少爷所在的李家,便是这苍北府城四大世家之一,乃是整个苍北府内最大的医道世家,家族中人无论男女生而从医,距今已有五百载传承,哪怕放眼整个大玄王朝,论医术二字,李家也可排入前三甲之列,这府城之内五家济世坊店铺,皆是李家产业,若是公子听说过,便应当知晓其中含义。”
济世坊?
说实话,陈青牛这个自安庆县城那样的小地方来的人,倒还真没听过。
不过,这苍北府城四大世家,他却是听朱岩章提到过的,乃是连朝廷都无惧的真正山上势力。
他眼前一亮,还是因为那医道二字。
虽然金月儿并非是真如他所言那般生了眼疾,但若是眼前这个李良能医治金月儿的双眼,那自然是最好了。
毕竟,如今他连乱越山在何处怎么进都不知道,等他真去了里面寻到高阶灵修,且不说对方愿不愿意出手,就是何时能去,都还是个问题。
陈青牛诚恳道:“不知李道友可通医术,若是可以,还请出手,不管成与不成,陈某必当重谢。”
金月儿,乃是陈青牛最大的禁脔,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他也不愿意放过。
李良则是略显犹豫,颇有些羞愧道:“若是陈道友不介意,在下可把脉一试,不过在下学艺不精,能不能成,且不好说。”
陈青牛心意一动,其面前桌子上凭空浮现三个物件,正是杀掉张辅之,得其储物袋后,里面的三件东西。
一把扇子,一张白色符咒,一枚类似飞镖的暗器。
陈青牛道:“李道友尽可一试,只要能医治,这三样东西,李道友可任选一件。”
对于这三样的价值,陈青牛自然再不是一无所知,与玄沉相处那小半个时辰中,他曾让拿出请教对方。
那把扇子,乃是一件灵器仿品,名为云雨扇,虽只是仿品,却也是一件难得的上品法器,总之可呼风唤雨,杀力不大,却也妙用无穷。
那张符咒,里面封印应当是一种辅助类法术,虽不知其真正用处,但看其品相与其中蕴含的灵力强弱,品级绝对不低,在灵符六品当中,少说也排入五品高阶甚至四品低阶范畴。
至于那飞镖,便更不简单了,乃是一件真正的灵器,名为九子穿云镖。
可惜的是如今陈青牛手中只有一枚,虽同样可以炼化伤人,但其中阵法极为容易被破坏,若是九枚全在,可凝聚九子穿云阵,九枚飞镖来去无踪,可杀人无形,比之剑修飞剑更为诡异难测。
看见桌上三物,对于陈青牛身怀储物袋,李良虽是惊异,却也不觉得太过奇怪,毕竟,他本就猜测陈青牛来历非凡,虽然储物袋这类方寸咫尺物很是难得,但只要背后有势力撑腰,像他们这样的低境修士也并不难弄到。
只是,当他目光望向桌上的白色符咒时,却是猛然间脸色大变,惊呼出声:“金针聚灵符?!”
府州风云 第三十二章 原来
“金针聚灵符?”
陈青牛并不解,法术对于他而言,就如前世念书时的高等数学一般,听过见过,就从没会过。
李良解释道:“所谓金针聚灵,乃是一门增益修行者吸收天地灵气的手段,既是法术手段,亦是一门难得的医道奇术,施术者以气凝针,以针为引,可刺激修行者丹田经脉四肢百骸,能迅速提升修行者修为境界,虽然持续世间有限,依旧是强大至极!”
“如此玄妙?”
陈青牛微微愕然。
自踏入修行后他便一直在经历生死厮杀,自然知晓能迅速提升修为境界意味者什么,哪怕只是刹那之间,亦是如此。
修行为捉对厮杀,本就只在须臾间便可分生死。
“岂止是玄妙二字能解,”李良摇头苦笑,随后又道,“这,不过是此符的效用罢了,毕竟只是封于灵符内的一道术法,难以因人而异。”
“在下曾听闻,在临国大周王朝中,有一位医术通玄的真正山上大能,曾以此术强行让一位困于赶海境多年的武人一步登天,一时间上到了第五境生死境的高度,陈道友莫要以为只是一时,像我等修行者,炼气也好,武道也罢,最是难的不是无法达到破境瓶颈,而是达到了,亦不知该如何去破除这瓶颈。
事实上,那位武修,此后只用了不到一月时间,便真正踏入了第五境,此人,正是如今大周王朝当朝军神蒙翰,而这,方才是此符中金针聚灵术的真正玄妙所在。”
望着桌上那张金针聚灵符,陈青牛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此符若如若这李良所言,那么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哪怕,那位沉水河正神玄沉已然给出判断此符只在五品上四品下这个范畴,或许比之李良口中那位大能施展远有不如,但,同样不能让其光芒暗淡分毫,因为,重要的不是这张灵符,而是灵符中的那道术法,金针聚灵。
陈青牛,也自然是明白了为何李良见此符后神色大变,想必,这位医道世家出身的世家公子,看重的还是其中的金针聚灵术。
这李良不过一境修为,自然是不能从中领会什么,但,其身后那些修为高深医术通天的家族长辈,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晓是如此,陈青牛依旧很是疑惑:“李道友何以确定此符便是那金针聚灵符?再则,若真是,为何又与陈某明言其珍贵程度?”
李良却后知后觉,颇有些愕然道:“莫不成,陈道友此前并不知晓此符珍贵之处?”
随后,看到陈青牛虽不动声色反倒带了些疑惑的表情之后,这位李家嫡系少爷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巴掌。
他都干了些啥,如此一件珍惜之物,若得之好生探究,且不说完全掌握,就是能从那金针聚灵术中领会一二,无论是对他的医术还是修行,都大有裨益。
哪怕此法不通,就是交与家族中,对他这个李家嫡系子弟而言,依旧是意义非凡。
山上世家,亲情关系虽在,却也不同于寻常世俗家族,与那些山上宗门类似,靠的,还是那实力与贡献二字。
实力强,境界高,则自然待遇不会太差,但要提升实力,若无贡献,又何以能够去争夺那本就定在一个碗中的修行资源。
虽是如此,李良还是如实解释道:“为何能确定此符必然就是金针聚灵符,在下自然不是胡言乱语,世间医术中,有十门真正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不世奇术,而这金针聚灵术,便为其中一种。”
“在下家族中有一典阁,当然,但凡山上势力,都会有此所在,用以藏经纳法,毕竟大多数法术都如江湖武功招式一般,多以文字记载。而在下家族作为医道世家,典阁中收录的多还是多与医道二字沾边的典集。陈道友,你且细看……”
“此灵符灵气游动时,可是有三条如针般的灵气金线,此线淡而不散,定而不死,看似死板,却有如三条游鱼一般,轻盈游走,正是咱们行医之道中求的那个活字。”
“若道友还是疑惑,亦可将此符翻过,其背面上可有聚灵二字,若是有,那便再是错不了了。”
陈青牛照做,不看便罢,一看之下,隐约之中,确实有此二字写于其上,虽字迹已相当模糊,却不难辨认。
且在这二字之上,还有一字更为显眼,乃是一个方字。
陈青牛虽也好奇,却也没再多问,毕竟,他只是好奇这灵符效用来历,并不是要去走这悬壶济世的医术一道。
哪怕如此,此符之珍贵依旧毋庸置疑,但是,陈青牛真的会因为一张灵符而放弃医治金月儿双目的希望吗?
兴许是看出了李良的担忧,陈青牛再次将金针聚灵符放在桌上,淡淡道:“哪怕此物真有李道友所言那般不凡,陈某方才的话,依旧作数!”
这一下,反倒是让李良再一次莫不着陈青牛的底了。
这可是金针聚灵符啊!你若用了,不仅能得到一次难得的越境对敌机会,以你如今元海境修为,去领会感悟一下二境风光,对你此后破境百利而无一害,你莫不成患了失心疯?
当然,这些话李良也就在心中说说,毕竟,此符于他,显然更为珍贵。
“那在下必定尽力而为!”
既是如此,李良再不犹豫半分,迅速上前,来到了金月儿身前。
“还请姑娘探手,在下好探脉寻疾!”
金月儿颇有犹豫,毕竟,不管有没有当着陈青牛的面,与一个陌生且还是年轻男子有肌肤之亲,她心中还是有些膈应的。
当然,作为江湖中人,吃伤乃是家常便饭,只是在飞燕剑庄时,庄里那几个郎中皆是垂暮老者,金月儿自然不会考虑这么多。
陈青牛道:“月儿,听话!”
金月儿吸了口气,这才伸手。
事实上,医之一道又是救命一道,讲究颇多,哪怕山上行医一道,依旧讲究望闻问切四个步骤。
而至于李良为何一上来就直接跳过前三个步骤,显然还是有原因的。
别看他寻常时候看似一副世家纨绔子弟的痞样,但能在家族这种明争暗斗的地方茁壮成长至今,且出门还有个引气境修为的老奴护着,自然不仅仅因为他李家嫡系的身份。
李家作为苍北府四大山上家族之一,数十代人苦心经营,开枝散叶,家族成员之多,自然不是许城那三大江湖世家能够比拟的,就单单说李良所在嫡系一脉,且不说他父亲那一代,就他这青少一代,便有数十人之多,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说,究其根本,这李良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不仅如此,在为人处世这一块上,更是通透。
虽然因为陈青牛的原因他的大多注意力并不在金月儿身上,但是,以他已然能堪比寻常世俗中浸淫医道数十年江湖郎中的医术,自然是一眼便看得出,金月儿除了人之精气不足外,绝对不像是身有隐疾的样子。
所以,当陈青牛说出金月儿只是患了寻常眼疾时,他虽配合接了下去,却是心里明白,这个女子以白纱蒙眼,最有可能还是有别的原因。
比如修行走火入魔,被人所伤,亦或者是练了什么于双目有害的法术或者武技……虽然金月儿未显露元气或者内力,但李良潜意识下亦是将她同样划分为了修行之人一类。
既然是山上修行者,自然不能以寻常世俗行医的眼光去审视,这可能,也就多了。
虽说医者不分男女,但当李良的手触碰到金月儿的右手腕处时,只觉得金月儿肌肤比之寻常女子要更为柔滑细腻得多,不过,他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一则是毕竟陈青牛就在一旁盯着,二,自然还是从金月儿体内散发出的那丝凉意。
如寻常江湖郎中给人看病时一般,第一时间,李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个人的手,怎会如此冰凉,这哪里是手,简直就是一块冰啊。
许久之后,李良道:“还请姑娘伸出另一只手。”
只是再探之下,李良眉头反而拧得更重了,左右二手皆是如此冰凉,要不是他确实感觉到了金月儿的微弱脉动,只怕都以为自己这是在验尸了。
收回手,已然心中得出些许结论的李良再道:“姑娘可否将头偏于一侧,左右皆可。”
随即,李良右手抬起身前,食指与中指并拢,便要去搭金月儿脖颈处,但犹豫之后,却是以指背探之。
一丝丝青色元气自其双指缝间溢出,一点点进入金月儿体内,如此近距离下,只是短短刹那李良便收回了手。
陈青牛起身站在金月儿身旁,将其揽在身前,目光却是看向李良道:“如何?”
虽不懂医道,但陈青牛却看得出,这李良,或许真有些本事。
就在方才,当李良散出元气的那一刻,隐约中,他嗅到了一股淡淡药草芳香,虽不解,但不难猜出这或许与对方修炼的炼气法门有关。
反观李良,则是一连退了几步,今日第二次,他的脸上满是震惊,甚至,比之方才看到金针聚灵符时的反应更为剧烈,嘴里喃喃道“传闻中千载难得一见的先天寒体?”
只是下一刻,他又猛然摇头,“不对不对,若真是先天寒体,她体内既无元气残存痕迹也无半分内力,早就夭折于世,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猛然间,李良那本就睁得极大的瞳孔再大了一丝,先是看向金月儿,随后又看向陈青牛。
“灵修!”
时至如此,陈青牛这才放下心来,虽然知晓对方身份后他也颇为吃惊,但管你医道世家也好赤脚医生也罢,若这李良连金月儿为何如此都探不出来,那就算是名声再大,他也是信之不过的。
他可以以身犯险,甚至像方才那般管你认不认识有何身份说动手就不会客气,但他,绝不会以金月儿去以身试险。
陈青牛点头如实道:“月儿确实是一位灵修,而她如今双目失明,我等猜测,当是灵道能力反噬所至,不知李道友可有医治之法?”
说话之间,他已替金月儿解下了围住双目的层层白纱,露出的不是一双本该水灵美丽的眸子,而是两个干瘪空洞的眼窝与其内那两颗眼球化作的冰晶。
“这是……”
这,已然是这个见惯了山上事的李家少爷今日第三次震惊。
当然,这倒不是身为医道修士见惯了各种疑难杂症的他被金月儿双目吓的,他震惊,乃是因为金月儿眼中那两颗冰晶。
陈青牛认不得那金月儿眼球化作的那两颗冰晶为何物,身为大家族修士的他如何认不得,当即叫出了其名字:“玄冰凝髓,而且还是如此之大的两颗。”
陈青牛皱眉不解道:“李道友此言何意?”
李良听闻此话,却是依旧难以平复心情,良久之后这才沉声道:“陈道友,以防万一,还请速速将这位月儿姑娘双目蒙上,不行……”
说话之间,他手中凭空多出一物,道:“此乃冰缠吐丝所制冰灵纱,虽不珍贵,却自带有些许寒属灵气,哪怕寻常金丹境以灵识探之,也不会心中生疑。”
陈青牛接过冰灵纱,却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依旧看着李良,言语诚恳道:“还请李道友明言!”
李良却是催促道:“说,在下自然是要说的,不过,若是陈道友真心为月儿姑娘着想,便请速速按在下所言去做,这平远街中虽多是些寻常入流境的江湖人,但在下今日都能碰到陈道友你这样的元海境道友,要是有某个金丹境修士在不远处,月儿姑娘便危险了。”
陈青牛自然是不敢再有犹豫,当即替用冰灵纱替金月儿围住了双目,且问到:“月儿,感觉如何?”
金月儿哪里有什么感觉,不过围了不让陈青牛担心,还是道:“清清凉凉,比之方才好受了许多。”
李良却道:“月儿姑娘不必如此,这冰灵纱虽对寻常外伤有其效,但对于月儿姑娘双目,却并无半点效用。在下此举,并非是为了医治月儿姑娘双目,只意在以冰灵纱本就的寒属灵气遮掩月儿姑娘眼中玄冰凝髓的气机,以免有心之人发现,生了杀人夺宝的歹意。”
随即,李良再是将目光望向陈青牛,见其面带疑惑,不由得脸色微苦,再是解释道:“陈道友莫要觉得在下大惊小怪,这玄冰凝髓,乃是世间极其珍稀之物,哪怕对于一些修行寒属之道的大修行者而言,同样是可遇而不可求,不管是用来提升修为境界,还是用以打造本命法宝,妙用无穷。在下方才做法虽有些杞人忧天,但咱们苍北府内金丹境修士虽不多却也不少,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陈青牛若有所思,却是好奇道:“既是如此,李道友何以帮我?”
李良却是苦笑道:“陈道友还请莫要误会,在下此举,自然不是起了将此事告知家族长辈做那背后倒打一耙的念头。在下与陈道友二人此番相识虽多有不当之处,但陈道友既能摒弃前嫌信任在下,甚至拿出金针聚灵符如此珍贵之物,在下,自然还是识得分寸的。”
随后,思索片刻,李良又道:“若是在下判断不错,月儿姑娘的灵道能力,必然和冰属灵气有关,且此能力必定非同寻常,至少月儿姑娘若是想凝出百年寒冰,很是容易。”
他如此说,自然还是因为,百年寒便是要形成玄冰凝髓的最基本条件,当然,若是千年玄冰就更为容易了,而至于万年灵冰,那等已然生出了灵智的天地神物,他是自然不敢去想的。
陈青牛回忆些许,点头道:“确实如此。”
李良叹了口气,道:“若真是这样,那便有些难办了……”
“为何?”
陈青牛询问。
李良道:“若月儿姑娘只是因为寻常与人斗法所致,要在不伤及月儿姑娘双目的情况下化去这玄冰凝髓虽然同样有极大难度,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尝试以一道灵火为引,再配以数味阳性灵药碾磨熬制成药膏,以水磨功夫长期涂抹,待其中寒气消除殆尽,再以多味明目药草巩固,若是不出意外,方能复明。”
“只是,月儿姑娘既身为灵修,或许自己如今也已明白,伴随着修为精进,灵道能力逐日增强,这玄冰凝髓亦是在逐日壮大……”
说到此处,李良稍微一顿,望向金月儿,道:“月儿姑娘,在下虽未经历,却也明白那寒气侵脑的痛苦,日复一日,无时无刻,周而复始,如蚁噬般,只怕时间久了,月儿姑娘恐会……”
“你别说了!”
谁知,一直安静至极的金月儿猛然站起,一声歇斯底里,随后抱着头,痛哭道:“我求你别再说了,我还可以坚持,我没事的……求你,别说了。”
“金月儿!”
这三个字,陈青牛近乎是吼出来的。
随即,陈青牛一把将金月儿抱入怀中,眼中脸上,尽是痛苦。
此刻他的心,如针扎般,很是难受。
原来,自认为了解金月儿的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若非今日遇见这李良,恐怕就是哪天金月儿撑不住了,他都还一无所知。
陈青牛压低声音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金月儿惨淡一笑:“你现在知道了啊!”
犹如将李良主仆二人视若无物,陈青牛与金月儿相看之下,除了柔情,尽是无言。
府州风云 第三十三章 希望
世间事,并无绝对。
望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二人,李良心有所感,既是羡慕又是嫉妒,也有一分还算真心的祝愿。
谁说山上人就无世俗七情,若真是如此,此时此刻他就不会出现在这云仙居饮酒消遣看姑娘了。
家中医书堆叠如山,看过的很多,但还有更多却是翻都未翻过,医道修行,本就比不得其他大道,不仅仅是境界到了就是到了,何为医,医者,济世救命也。
“其实,也并非没有半点办法!”
沉默良久后,李良再是开口,道:“若陈道友信得过,在下可将此事告知家父,让其一试。家父,乃是实实在在的金丹境医道修士,想必以家父的医术见闻,必能想出医治之法。”
“当然,若陈道友信不过或者能寻到其他办法,今日之事,在下便烂在肚子里,家族那边,不会提及半句。”
这是要他与一位金丹境大修士打交道啊!
若是以往,陈青牛必定会犹豫思虑一番,但此刻,在知晓了金月儿时刻身处巨大痛苦之后,陈青牛抬手散出一道元气将桌上金针聚灵符送到了李良面前,沉声道:“那便有劳李道友可。”
随后,收起另外二物,便搀扶起金月儿,对着李良再道:“不知何时可见令尊?”
手中拿着金针聚灵符,李良双手颇有些颤抖,如此灵符,或许对于寻常修行者而言不过是一个越境杀敌以及破境的契机,但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但,他咽了口唾沫之后,又以元气御物之法将之送还于陈青牛身前,苦笑道:“近来时逢万剑门内有一场听剑大会,家父明日便要代表在下所在的李家前往,如今应是在准备一些相关事宜,怕是难以抽身,不若如此,家父此去断则三五日,便是长留,也不会超过十日,待其返回之后,再引于陈道友一见可好?”
陈青牛思索了下,他这也才方入城第一天,不仅还未来得及去银玄卫那边报到,连居所都未定下,哪怕得了医治之法,也绝难一时半会就能药到病除,仓促之下,确实也多有不便。
不过,他却是再次将那金针聚灵符送于李良手中,道:“好!不过,此物李道友先行收下,成与不成,此后再说。”
“既是如此,那便有劳李道友与令尊详细说明月儿情况,陈某这便不叨扰了,告辞!”
说完,不待李良开口,便拉着金月儿离去。
若说前面一次望着手中灵符,李良脸上是激动,那么此时此刻,只觉得手中之物,有些隐约发烫。
一旁老奴见陈青牛二人已下楼走远,适时上前,如知其心中所想,小声道:“少爷,可是要老奴去查一查方才那少年的底细?”
李良摇了摇头,将金针聚灵符收于储物袋中道:“不必了。”
随后,微微一叹,仿佛说与一旁老奴听,又仿佛是自言自语:“我这位陈道友啊,这魄力,真是令在下着实佩服!”
知了他身份还敢如此行事,就不怕这灵符打了水漂?
若是以往遇了这等事,他自然不会就此作罢,身为苍北府内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被一个少年如此不当回事,若传出去,岂不是让那些同道中人看了笑话?
只是,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叫陈青牛的少年,李良总觉得还是不要招惹对方为好。
他仔细回忆才发现,其实,还是此前那少年显露修为欲要动手时,他很确定,若不是当时他反应及时,将身段放得一低再低,那少年必定不会顾忌分毫直接出手将之震杀于此。
越想,便越是觉得心有余悸,想不到到头来,他李良竟然也有怕的时候。
至于为何不让老者去查,李良倒不是真怕了陈青牛,此前,陈青牛随手拿出的三件东西,除了这金针聚灵符外,余下两件他同样认得。
那把云雨扇虽只是一件灵器仿制品,却也品相不俗,若他没看错,想必至少也是一件上品法器。
至于那九子穿云镖,李良更是认得,因为,其家族器阁中正好也有一枚,虽然此物单个拿出没什么杀力,但他却听闻,若是九镖齐出,可有下品灵器之威,当真是杀力无穷。
他深知,若他真人心不足让人暗中去查,指不定会查出什么天大乱子,不若就此这般,一声道友岂不是更好?
无奈之下,李良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苦饮下肚后喃喃道:“想不到我李良纨绔一世,还真有从良的一天。”
一旁老奴拍马道:“是少爷心有度量罢了。”
李良却摆了摆手,也不在意老奴是真心话还是拍马屁,叮嘱提醒道:“老武,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去,与谁人都莫要提起。”
老奴自然是明白人,躬身道:“老奴知晓分寸。”
出了云仙居后,陈青牛虽依旧牵着金月儿的手,但与之来时的有说有笑相比,如今,二人皆是无言。
此刻虽天色依旧尚早,但二人清晨出发沿街闲逛,距离客栈,已有些远了。如今调转返回,正是合适。
穿行于颇有些拥挤的府城繁华街道上,陈青牛心思很是沉重。
金月儿为何隐瞒,陈青牛自然知晓,且他也知道,金月儿如此做法,站在金月儿角度上,于他陈青牛而言,无疑确实是最好的。
当心爱之人没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时,自己哪怕多受些苦痛,也是心甘情愿。
若是陈青牛有朝一日也遭受如此变故,他知道,他也同样不会告知金月儿,只是……
越是如此,陈青牛便更加觉得难受痛苦了,自踏上修行这条路以来,他自认什么都不怕,哪怕是与强敌拼命,他也未曾哪怕有一次皱过眉头,但这一刻,他怕了,而且很怕很怕。
而与此同时,他那颗想要变强大的心,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之眼下更为坚定,不再是为了什么穿越、铜片又或者约定,为的,仅仅只是眼前的佳人,这个心里眼里只有他陈青牛的女子!
若他是那能够御空飞行一日千里的金丹又或者元婴境大修士,此刻大可以带着金月儿一飞冲天去那乱越山寻那些灵道修行者的身影,不愿意出手,可以,那就打得你出手。
而若他是游神境,乃至入虚境甚至是站在山巅的合道境大能,那么,哪怕他不去寻,只要他金口开口,天下间,那些能人异士自然是纷纷自荐反倒云贯而来。
只可惜,现实就是,他不过一个一境小修士,哪怕连他也不明白为何突然间就步入了元海境,但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轻言微的小修士罢了,如今又是初来这苍北府城,他再想去做,又能如何?
否则,他哪里还需要如此行事,明知可能是与虎为谋打水漂的事,还毅然决然去做,他陈青牛又不傻,又如何不明白那灵符送出便再难收回的道理。
金月儿,虽看不见,却是了解陈青牛的性子,一路而来皆是沉默,她如何还猜不出原因,不由得忽然停下了脚步,如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一般甚是可怜道:“阿牛,你这么生气,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陈青牛同样停下脚步,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干涩沙哑,只是短短两字道:“是的。”
可是,在看到金月儿那张满是委屈泫然欲泣的小脸之后,心中气恼哪里还有半分,却是温柔道:“月儿,这和对错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好吗?你这样,我很担心,若不是今日那个李良正好是医道世家李家之人,恐怕再是这么熬下去,还未等我去到那乱越山,你就……”
后面几字,他不想讲出。
“阿牛,我没事的。”
只是,他不讲,金月儿又如何不明,却是倔强一笑。
这一笑间,倾国倾城,却也让陈青牛更为揪心。
陈青牛心中一叹,只希望,那李良拿了金针聚灵符,真能带给他们一线希望吧!
当然,陈青牛走得匆忙并未留下住址,却也并不是担心。
若那李良欺骗于他,那么,留不留其实关系不大,而若是那李良真将此事放在心头,那么,他便是不说,那李良一看在李家就身份不低,要在这苍北府城内寻几个外来人,显然是易如反掌的事。
来时已逛了一遍,返回时自然不会多做停顿,只用去大半时辰功夫,二人便已然回到了客栈。
黄福与朱岩章二人未返回实属正常,毕竟购置宅院这种事,在挑址选地后,还需要和官府打交道,重中之中,便是那一纸地契与房契。
只是,令陈青牛未曾想到的是,吕不为和林牧之,同样未见身影。
这一日光景已然过去大半,距离黄昏也最多还有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那二人去寻铸剑之所,有没有寻到合适处。
因为金月儿的缘故,陈青牛自然不会任由其一人枯等,与之对坐于客栈一层堂内的一角,一眼就能看见门口位置。
不多时,黄福与朱岩章笑逐颜开归来,手中捏着地契房契,显然,银子花了,还是有些作用的。
黄福过来便道:“陈公子,宅院已购置好,且里面一应所需亦是皆布置齐全,咱们这便可以住进去。”
陈青牛微微惊讶:“这么快?”
朱岩章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陈青牛略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
根据二人描述,购置的宅院在城东方向一条叫武王街的巷子内,虽一旁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就是苍北府最繁华的宁北正街,但此条巷子却很是清静,莫说寻常店铺,就连推车叫卖的贩夫都极少见到。
听说,此街中一座府邸原本住着一位身份位高权重的将军,只是多年前,这位将军却是突然间销声匿迹,也不知生死,于是,那座府邸于是便空了下来,但虽是如此,慑于那位将军的余威,却也从来无人敢染指这座府邸,甚至朝廷每年还会拿出一大笔银子差人不时打理修缮,哪怕数年过去,除了少了许多人气外,保存依旧完善。
对此,陈青牛自然也只当是江湖传闻逸事去听,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不用想他也能猜出,那位所谓的将军,显然是一位境界不低的修行者。
至于为何突然消失,且消失之后朝廷还如此对其示好,那便更不是他操心的事了。
而对于在如此一个地段不错的位置购置宅院会花掉多少银子,他也没去过问,既然地段不错又符合他心中要求,从黄福二人脸上那捡了大便宜的表情更是不难看出银子显然是够的,对于此事,陈青牛听罢后再不在意。
只是,随着二人讲述,外面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
随之,客栈大门进出之人也是渐渐多了起来,却是依旧未见到吕林二人的身影。
陈青牛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一行人初来这苍北府城,人生地不熟,人无伤虎意,虎却有害人心。
他与金月儿今日,不就遇到了这么一桩意外么?
吕不为,不过初入先天武人境;林牧之,虽说有剑在手的话其战力比之吕不为更胜一筹,但如今,却是没剑,若真与人动手,充其量能打两个半步先天境的一流武人。
这二人,放在安庆江湖上显然已经是顶了天的高手,但放在这苍北府城中,着实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事实上,陈青牛同样自知,哪怕如今已是元海境修士的他,放在这龙蛇混杂的苍北府城,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
想了想,陈青牛道:“再等一刻钟,若是吕兄与林大哥再不回来,咱们便去寻他二人。”
黄福与朱岩章对视了两眼,亦是点头,毕竟,金月儿是他们的二小姐,吕不为,可是大公子,他们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朱岩章想了想道:“城北有一条街,沿途皆是铁匠铺子,大公子他们二人必然是去了此处。”
“知晓去处便好!”
陈青牛点了点头。
金月儿却道:“阿牛,要不我便留在此处,若是我哥与林大哥回来,也好告知他们你们去处。不然你们寻他们,他们又寻你们,这苍北府城咱们还不熟,恐怕……”
“不行!”“二小姐,万万不可!”
陈青牛与黄福朱岩章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黄福劝阻道:“二小姐,此事万万不可,这府城不比寻常之所,本就多牛鬼蛇神,而今你又双目失明行动不便,若是……”
“着实如此,二小姐,如今大公子还不知如何了,万一你又有个好歹,叫老夫回庄后何以去面对庄主。”朱岩章亦是附和。
陈青牛则更为直接,一语否决道:“我说不行,便是不行!”
想了想,他又道:“月儿,你也莫要太过担心,若吕兄与林大哥二人真出了什么意外,早就成为咱们周围这些江湖人的饭后谈资了,如今看来,显然并没有咱们猜想的那般,或许……”
“几位中可是有人姓陈?”
却不待陈青牛说完,一个青涩未褪的声音突然在几人身旁响起,打断了陈青牛的话。
几人转头一看,却是一个骨瘦如柴,衣着寒酸,年纪约摸在十来岁左右的半大孩子。
此刻正用那双灰不溜秋的小眼睛,警惕的打量着众人。
兴许是以为周围声音嘈杂几人未听见,孩子再次大着胆子道:“你们几人中,可是有一个叫做陈青牛的。”
他这话,其实也就是对着陈青牛问的,毕竟,在这客栈大堂中徘徊了许久才向着陈青牛四人走来,对于要找什么人,他显然还是心里有数的。
陈青牛疑惑道:“我便是,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孩子白了他一眼,在确定了没找错人后,胆子自然更是大了起来,瞪着他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怼道:“这不废话,没事我能在这破烂地儿瞎转悠大半天。”
旋即,陈青牛还未开口,孩子又道:“有人让我对你们带几句话,不对,其实是两人,嗯……其实也不对,应该是三人,两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年轻人和一个快要死的老家伙,嗯,就跟你旁座那两个差不多岁数的老家伙,让我跟你带几句话。他们遇到了点事,要离开府城几天,让你不用寻找,不要担心,他们很安全。”
看着这个记数极好却是没半点礼貌的孩子,陈青牛不怒反笑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孩子收起原本指着黄福朱岩章二人的小手,有些不耐烦道:“我能知道啥然后,反正话我是带到了,那一锭银子,不,是一枚铜钱才对,可就是我的了。”
说完,孩子就要撒丫子走人,却是被陈青牛猛然出手一把抓住。
“你要干嘛?”
孩子挣扎着威胁道:“我可告诉你,这里这么多人,你要是对我图谋不轨,我就,我可就叫啦!”
陈青牛另一只手,则是掏出了两锭银子。
“告诉我他们是在何处与你说的,那个老人又是何模样,这两锭银子也是你的。”
其实,在看到陈青牛手心那两锭银子时,孩子便已经不再挣扎了,反之,竟不争气的咽了两口唾沫。
“那你放开我我就说。”
陈青牛松手。
孩子重获自由,连忙与陈青牛拉开了几步距离,却显然还是不放心,又道:“那你把银子丢过来,我就说。”
陈青牛虽是无奈,却也照做。
只是,孩子远远喊道:“薪火街,一个白胡子老头。”
说完之后,下一刻,已然再次施展起拔腿就跑的技能,转眼融入人群一溜烟没了影。
陈青牛并没有再去阻拦,他自然不会真个去和一个孩子计较,显然,这个孩子也确实不可能再告知他们什么。
“这薪火街,可是朱老方才说的那条街?”
朱岩章点头道:“正是!”
陈青牛若有所思,如今看来,他那两位兄弟是无恙的,否则也不会专程让这么一个小痞子过来道平安。
可是,那白胡子老头……
陈青牛苦笑,这,还真是难以去打听啊。
府州风云 第三十四章 老宅,老人
显然,即便是依照那孩子描述的去薪火街打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虽然依旧有些担心,可既然吕林二人没事,几人也没有再去纠结此事。
如今居住之地已然安排妥当,匆匆退了房间后,陈青牛一行人便向着武王街所在方向走去。
夜晚的苍北府城没有宵禁一说,比之白日反而更是热闹,灯火霓虹间,形形色色如流的行人穿梭其中,其中虽大多是布衣平民,却也不缺衣着华贵的达官显贵与配剑挂刀的江湖行侠。
不过,陈青牛在意的,自然还是隐藏于这些人中既不显山也不露水的山上修行之人,密切注意,时刻处于警惕状态。
在云仙居时,李良道出了金月儿双目中那两颗冰晶为何物。
玄冰凝髓,哪怕对于那些金丹境的大修士而言,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虽说如今有冰灵纱遮掩气机,能够蒙蔽一些寻常金丹境修士的灵识,但世间最怕的,自然还是那个万一。
好在,直到一行人到达玄武街,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眼前,是一条清冷的巷子。
清冷,并非就是说这条武王街上少有人居住,反之,沿巷一眼望去,两旁皆是高低起伏的大红灯笼挂于门外,多数府院门前还有守夜护卫看门,时不时有起落轿子的声音响起,清冷,只是相对于外面嘈杂热闹的夜间街头而言以及如黄福朱岩章二人描述那般,这条巷子内,确实没有那些或摆摊或推车叫卖的贩夫走卒与商家店铺存在,少了一丝世俗热闹,而多了一丝冷清与森严。
陈青牛不用去想也能明白,这,显然还是与那些亮着灯笼的府院内所住之人有关,这些人,想必大多都超脱了殷实这个范畴,多可能还是这苍北府城内有头有脸有不小势力之辈。
但这,跟他陈青牛没有关系。
所以,哪怕一行四人与不时从身旁擦肩而过皆领着不少随从奴仆的高抬大轿再显得格格不入,面对那些人异样的目光,陈青牛依旧视若无睹。
反倒是朱岩章见此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道:“陈公子,是老奴疏忽了。”
陈青牛只是淡淡一笑:“无妨的,有这些一看就身份不低的大人物守着,这条街无疑也是这苍北府城内还算安全的一处地方,往后若我不在时,也可以少几分担心。”
朱岩章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不管是私人还是官府那边,这城中叫价售卖的住宅都是不少,他与黄福二人看了十来处最终选了这里,多还是应了陈青牛要求,想在这苍北府城内找一处清净之所,无疑确实有些难了。
再行不久,一行人已然到了这武王街中部位置。
走于最前方的黄福在一处两旁皆是紧闭大门的高墙大院外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即,黄福走向左扇宅院大门前,掏出钥匙,伴随着一声吱嘎声,大门敞开。
“陈公子,到了!”
望着面前说是宅院却更像一座府邸的庞大建筑,陈青牛颇为愕然。
朱岩章在一旁笑着解释道:“老夫有个旧友在户部那边当差,官不大,好在做久了多少还是有些方便的。”
陈青牛这才释然。
前世,哪个城市房价不是寸土寸金,哪怕穿越了,他也不会相信这方世界会好到哪里去,毕竟,此处并非安庆县城那种小地方,而是堂堂府城。
只是,他依旧是有些好奇。
此刻站在大门前,他如今面对的方向正是对面那座看似同样无人居住也无牌匾的府邸,便问道:“莫不成那里面也没住人?”
黄福道:“应当是住了的,我与老朱白日来时,其大门敞开,门内有个扫地老人,年纪与我二人相差不大,闲谈了几句客气话,人还算得随和。”
陈青牛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一行人,便进了院中。
这,确实是一座官家府邸,虽然门口大门上的牌匾已然被人移走,但内部格局,却和大多数官家府邸一般,前有小院,正对着最大的正堂,后面,便是书房厢房之类的生活居所。
由黄福朱岩章二人领路,陈青牛与金月儿在后,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是将这座府邸转了遍。
陈青牛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豪门大院,除开那足足数十间厢房,后有庭院花园,内设书房,在府邸最深处,还有一片空旷之所,以大青石铺成,足足有近半亩方圆。
此前住于此处之人,在这苍北府内身份地位必然不低。
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一家子为会搬出如此一座庞大府邸,又去了哪里,但这些,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在一番商议之下,陈青牛挑了一间与金月儿所隔最近的房间,黄福与朱岩章二人自然更是随意,不过四人所在,皆相距不远。
这么大一座府邸只住他们四人,着实是有些冷清了。
初当地主老爷的陈青牛再是甩出一把银票与黄福朱岩章二人,道:“黄老,朱老,还劳烦你二人明日再跑一趟,如果可以,且去雇些丫鬟下人,不用太多,能维持府邸内的一应日常周转便可。”
朱岩章并未去接银票,而是道:“此事陈公子不必操心,我那位旧友已经在做此事了,只是雇人容易挑人难,既然花了银子,自然还是要挑些手脚勤快且老实敦厚些的下人。”
陈青牛点头:“如此便好!”
其实,陈青牛如此做法,并非是买了座府邸就要摆什么地主老爷的架子,他不需要人伺候,但金月儿如今却是无人服侍不可。
回房之前,陈青牛叮嘱金月儿道:“今夜不许修炼,在你双目恢复之前,皆是不许,我就在旁边房间,你若不听,哪怕你恨我,我也收回那颗水精。”
金月儿无奈道:“知了知了,阿牛,你啥时候这么啰嗦了?”
陈青牛却显然依旧有些不放心,但相对于这个,他更在意的还是此前一直未在为此事奔波了一日的两位老人面前说起之事,转口道:“虽然这府邸朱老说是他那位旧友介绍行了方便,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处有些古怪,还有对面那座府邸,给我的感觉亦是一样。我一踏进大门便感觉心上像压了什么东西一般,但一散出元气去感知,又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愿只是我太过警惕的缘故。”
谁知,金月儿竟然答道:“阿牛,我也有这样的感应!”
陈青牛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黄福与朱岩章两位老人虽然行走江湖经验老到,但一个二流武人一个一流武人,说到底终究还是寻常人。
他和金月儿则不同,乃是真正的山上修行者,虽说一个是炼气修士一个是灵道修行者,但本质上皆是炼化天地灵气为己用,身体早在天地灵气入体的那一刻便产生了蜕变,对于世间种种的感应,俨然要更为敏感几分。
如今金月儿亦是如此说,那么陈青牛百分百可以断定他此前的感应并非无中生有,这座府邸,确实有古怪之处。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这座府邸也已经买下来,既不能退,又不能弃之不管,自然还是依旧要住下的。
陈青牛想了想,道:“事已至此,这府邸,咱们自然还是要住的,但是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此事黄老与朱老二人当是不知的,咱们就莫要惊动他们了,二老哪怕是习武之人,但年事已高,一日奔波下来,想必也有些累了。”
“月儿,你也先回房休息吧,此事我来处理便是。”
金月儿颇为担心道:“阿牛,咱们刚来此地什么都不知晓,甚至都不能判断那种感应从何而来,你能如何处理?”
陈青牛笑了笑:“自然是用咱们修行者的方式去处理。”
什么是修行者的方式?那自然就是凭修为手段说话了。
看着金月儿不情不愿进了房间,陈青牛原地盘腿坐下,打坐修炼起来。
如今,在他正前方便是金月儿的房间,往左相隔五间厢房便是黄福与朱岩章二人的住所,不管这府邸有什么古怪,若有异常发生,他都能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这,就是陈青牛的办法。
简单且直接!
事实上,陈青牛第一反应还是认为这座府邸中存在着什么阴秽不祥之物,毕竟,不管是大的府邸还是小的民居,若是长时间未有人居住,大多便会被一些阴魂厉鬼霸占,这种事在这方世界很是常见。
但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哪怕到了阴气最重的子时依旧未有任何异常出现,陈青牛这个猜测便淡去了些许。
事实上,他这个猜测本身就是站不住脚的,作为府城重地,且不说那些盘踞城内外的山上修行宗门,就是朝廷设立的护城大阵,寻常孤魂野鬼邪魅妖物哪里敢来这等地方撒野。
但,若不是这些,又能是何物能让身为修行为的陈青牛和金月儿一踏进此间就生出一种很是压抑且心绪不宁的感应呢?
时间,约是在寅时左右。
陈青牛一边打坐修炼巩固修为,一边密切警惕周围一切。
却是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老者。
老者佝背驼腰,容貌苍老,步履蹒跚,一眼看去和寻常老人没有两样,论健朗程度哪怕是比之黄福与朱岩章二人都大有不如。
老者出现之后显然未想过隐藏,走路时故意落下了些许脚步声,所以陈青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
若是黄福朱岩章二人在此,必定能一眼认出,这老者,便是他们白日里看到的住在对面府邸中的那个扫地老人。
陈青牛,自然不认得眼前这扫地老人,哪怕认得,他也不会相信对方真只是个扫地老人,能够在不被他察觉便轻易间出现在他身后,若非老者刻意拉开距离走了几步弄出声响,哪怕此刻,他依旧是不能发现对方。
但不管如何,这老者哪怕没有显露恶意,在老者走到他面前时,陈青牛还是条件反射下惊坐而起,体内磅礴元气激荡,一有不对,便要出手。
老者在距离陈青牛半丈外站定,打量着陈青牛,脸上没有半点慈祥,开口却道:“境界颇低,不过元海境修为,这反应也属实有些慢了,我哪怕与你同境,若是突然出手,你也必死无疑。”
一眼,便被看穿了境界,陈青牛自然更是警惕道:“敢问前辈尊名?为何夜闯陈某府邸?”
“陈某?”
老者撇了撇嘴,未见其动手,下一刻,陈青牛便已然倒飞出去数丈远,落地之前,又被一股一股力道接住,拉回了老者身前,被压趴在了地上。
老者似笑非笑道:“小子,敢在老夫面前称陈某的,普天之下确实有那么几个人,但就凭你这点道行……”
老者摇了摇头:“不行!”
被一股巨大力道压住的陈青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无论他如何挣扎,不仅调动不了丹田元气,甚至,就连意识和铜片空间的联系,都断开了。
老者眯起眼睛看着咬紧牙关死命挣扎的陈青牛,依旧未收起那股力道,脸上依旧带着淡淡不屑笑意道:“小子,服不服?”
却换做寻常人在如此情况下必然不敢不服,毕竟,修行者为何称作山上人,自然还是因为那些超乎寻常的强大手段,而如今,陈青牛所有手段皆被老者限制,他除了服气,还能有什么想法?
而陈青牛却是咬牙切齿道:“不……服!”
“不服?”
老者轻咦一声。
下一刻,陈青牛猛然感觉到那股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便大了起来,且在无时无刻不在加重,到后来已然有如一座大山般,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
老者再问:“服了没?”
已然有些耳鸣的陈青牛欲要再次开口,却是在张口间一口鲜血吐出。
陈青牛睚眦欲裂,断断续续依旧咬牙道:“不……服!”
而当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压在身上的那股力道顷刻间散去,连咳了数声之后,陈青牛来不及擦去嘴角血迹,第一时间便以御灵神通凝聚出了穿山甲之灵。
“前辈究竟欲要如何?”
一番平复之后,陈青牛并未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冷冷道:“晚辈不过初来此地,若无意间招惹了前辈,还望前辈高抬贵手,但若是前辈不讲道理欲要为难拿晚辈寻开心,哪怕前辈是真正的大修行者,晚辈也必定要……”
“要什么?”
“自然是……拼死一搏!”
猛然间,陈青牛借以穿山甲之灵的强大,直接向着老者碾压而去。
老者,却是纹丝不动,而当穿山甲之灵临近其身时,却是瞬间散去。
陈青牛自然早就预料了这种情况的出现,这,也是他没有以控灵神通召出一众兽灵的原因。
但,他却依旧没有选择后退。
这老者,来得莫名其妙,出手也是莫名其妙,就连说的话,同样是莫明其妙,大有一种拿他寻开心的感觉。
但虽说如此,这老者确实很强,甚至强到了已然让陈青牛只能仰望的地步。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处境,陈青牛说不定方才便已然认怂了,不怕死并不意味无脑送人头,但今夜,在这里,却不行。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身后房中的金月儿,陈青牛心中清楚,今夜,不管这老者多强,他都不可能后退半分。
“蹦山九式!”
在穿山甲之灵散去后,陈青牛借以其势已然近身老者半尺之外,已是一连数拳挥出。
老者,则是再次轻咦了一声:“小子,你竟然还能施展武技?”
陈青牛自然不会去答。
不过下一刻,只听得如石沉大海般的几道沉闷声响,陈青牛再次倒飞出去,摔在了地上,一连五拳之力,却是尽皆反弹在了他自己身上。
疼痛感传来,陈青牛心中已是滔天骇浪的同时,已然生出一股绝望,这老者之强,远非他所能及。
“在你未变强时,千万莫要尝试与比你修为高的人问为什么,因为大多数人,特别是修行中人,多是不喜欢讲道理的。”
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上痛苦,夜的叮嘱犹在耳边。
陈青牛一咬牙,再次艰难起身,虽是绝望,依旧不愿放弃。
却发现,老者已然再次站在了他面前。
“虽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但就凭你这几拳……”
这一次,老者脸上没有了此前那些古怪表情,而是满脸肃然,沉声道:“现在,老夫可以回答你此前的问题。”
“老夫姓霍,单名一个央字,至于怎么称呼,那是你的事。老夫趁夜来此,只是不想扰了另外几人清净。老夫要做两件事,一,便是撤去此间散灵阵,否则,此间没有半分天地灵气,莫说是你与那房中小姑娘的日常修行,就是你等在此间生存,都会日渐精气衰竭,特别是那两个……嗯,那两个兄台,要不了几天,就必然一命呜呼。”
“二,则是受人所托,来此指导你修行,记住,是指导,不是收你为徒,老夫没那个本事做你师父,你也没那个资格做老夫徒弟。所以,成与不成,你又能成长多少,那是你的事,与老夫没有半毛钱关系。”
听着再次说着莫名其妙话的老者,陈青牛言语依旧冰冷道:“为何信你?”
霍央却是再次撇嘴道:“老夫不动手都能碾死你,你除了信,还能如何?”
府州风云 第三十五章 法术
事实,确实如此。
陈青牛,也不得不信。
若这个自称霍央的老人真有歹意,那么今夜莫说是他,就是所有人,都不会是其一招之敌。
只是,陈青牛依旧有些疑惑,因为,他听到了“受人所托”四个字。
陈青牛虽桀骜却也不偏执,迅速在心头分析后,转口问道:“敢问前……霍前辈受何人之拖?”
霍央虽然不再方才那般神情,看陈青牛却也没真的有多么顺眼,白了一眼道:“关你屁事!”
这,就有些……陈青牛脸上红白相间,他怎么感觉这语气神色好似很熟悉的样子。
对了,是此前在客栈时,那个前来带话的孩子。
说起话来,和眼前老人一模一样,简直都是那种气不死人不罢休的家伙。
到底是这府城里的人说话都是如此,还是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这一老一少莫非沾亲带故?
只是,在看清老者的脸面庞后,陈青牛觉得大有可能还是第一种。
毕竟,一个宽鼻浓眉大眼,一个招风耳贼眉鼠眼,这要是都能攀了亲戚,就真的活见鬼了。
霍央,好似察觉了什么,好不容易稍微缓和的脸色猛然间沉了下去,一巴掌将陈青牛拍飞了出去:“小子,你要再敢在心里思量老夫不是,信不信老夫这就废了你?”
看似飞出老远却并未真个受伤的陈青牛自然知晓越是修行大能便越能洞穿人心的道理,当即摒弃一众杂念,心有余悸道:“那便有劳霍前辈指导了。”
谁知,霍央又是给你一巴掌打来,打得陈青牛东倒西歪:“就你这一境修为老夫有啥好指导你的,等你啥时候入了二境,再来对街那座府邸找老夫吧。”
说话之间,当着陈青牛的面,没有半点元气波动,霍央身形便瞬间消失。
不用掐自己陈青牛也能确定,这个老人的出现并非什么梦境,如今的他身上还挂着彩呢。
但对街府邸四个字陈青牛确定是没听错的,他这才想起,黄福二人说过,昨日他们来时,对面府邸门内有个扫地老人。
方才这位老人,必然便是二人提到过的扫地老人了。
果然,府城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果真还是不能大意,陈青牛能够确定,这自称霍央的老人,修为绝不可小觑,至少,也都是第三境,甚至第四境的老怪物。
一个扫地老人就如此不简单,若是那天再来个喂马老人挑水老人啥的……
砰!
这一次,陈青牛没有飞出去,但额头却是凭空结结实实挨了一个板栗。
“小子,你要再敢胡思乱想,信不信老夫……”
“不敢不敢,霍前辈息怒。”
看着突然消失又突然凭空出现在身前的老人,陈青牛咽了口唾沫,这等来去无踪的手段,属实有些太过玄奇。
霍央却瞪着眼睛道:“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来,把这东西收好。”
陈青牛接过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竟然是一本没有封皮已然泛黄破旧、书页或宽或窄,说是书却更像是随意拼凑起来的本子,厚度却是不薄,竟然有一个拳头那么宽。
只是,当随手他翻到第一页时,这个念头立马不见,有的,是一脸震惊与愕然。
陈青牛难以置信道:“这里面记载的是……法术?”
霍央点了点头道:“算是”。”
算是?
陈青牛满头大汗。
显然是看透了陈青牛心思,霍央不以为意道:“行了,小子,别要这么一副不识好歹的表情。这里面记载的,乃是老夫苦心积虑多年积累的法术道法,别以为是赠与你的,限三日之期予你观摩,三日之后,无论你记住了多少,此书,老夫必会收回。”
“所以,趁这三日,你就自己先好好背书吧,能记住多少,那是你的本事,莫要以后老夫亲自指导你时,要是一个没记住,可就莫怪老夫了。”
“姑且送你几句话,你那召唤妖兽魂魄的本事虽是不俗,但终究是在假借外物,在真正有手段的修行者面前,能限制你一个连灵识都未修出小修士的手段,多如牛毛,自己的本事才是真本事,要是以后对敌厮杀没点强大手段藏身,被人取了性命,到时候千万莫说认识老夫,老夫一把岁数,可丢不起这个老脸。”
陈青牛点头认真道:“多谢霍前辈指点迷津,晚辈记住了!”
霍央再是白眼,不以为然道:“关我屁事!”
但话说说完了,这次却没有急着离开:“嗯,对了,老夫还想说啥来着……”
下一刻,霍央一拍额头,猛然间,脚不踏地借力,整个人却是原地拔高而起,迅速上升。
紧接着,其猛然伸出一手,手心朝下盖来,嘴里吐了四个字:“散灵阵,收!”
没有任何异象生出,只是,伴随着老人再次凭空消失,那股一直笼罩陈青牛心头,哪怕在老人方才离去之后依旧未淡去半点的那丝很是压抑的冥冥感应,在这一瞬间,荡然全无。
有的,是一股浓郁至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陈青牛猛然发现,这府邸内的天地灵气浓度,竟然能比得上他储物袋中一块五行元石的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看似不多,但这其实已然是世间仅有了,毕竟,外界的天地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元石,则是消耗一块便少一块。
上一次陈青牛感受到如此浓郁的天地灵气,还在北氓山腹地内,那块长满了凝元草的草地上。
摇了摇头,既然那股感应已经散去,陈青牛也不会去纠结老者究竟是受何人所托,又为何要把如此一处修炼宝地弄得此前那般寻常至极。
他如今全部注意力,还是在手中的书上。
陈青牛可不是那种成天嚷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一类喜欢看书之人,他如今看得聚精会神,只因为这本书中记载的乃是法术。
何为法术?
炼气修士,以体内之气调动天地之气衍化出世间万千形态,玄妙多变,诡异莫测。
而这,本就一直是陈青牛心中最大的遗憾与渴望,一个不会半点法术的修士不可笑,可笑的是,若是一个修士在与人争杀时空有一身元气却施展不出半个法术就被人杀了,那便有些让人贻笑大方了。
亦是不知过去了多久,伴随着天边露出一片鱼肚白,破晓已至。
两位今日还得去一趟官府户部那边的早起老人看见他们熟识的那个少年这么早就在院中打坐修炼,不由得很是佩服其毅力,只是,当他们走近一看,发现陈青牛竟然捧着一本乱糟糟的书在仔细品读时,便有些不解了。
黄福笑一边走了过来一边打趣道:“一路走来,着实看不出来陈公子竟与庄主一般,还有这品书的爱好,甚好,甚好啊。”
沉浸在另一片未知且向往世界中的陈青牛被突然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已经天大亮了,不由得翻手将手中那本书收入储物袋中,起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
他哪里是在品,不过就是死记硬背罢了,霍央限制三日之期,以短短相处下来陈青牛对其的了解,那个老前辈,显然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陈青牛道:“昨日奔波了一天,两位前辈怎的这么早就起了?”
黄福点头笑道:“这不是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我们两个老家伙都后六十年了,老了老了。”
陈青牛跟着笑了笑,难得拍马屁道:“那也是老当益壮!”
朱岩章则笑着解释道:“我与老黄还得去一趟户部那边,昨日一应事宜皆交了我那位旧友去办,我许他银子,他出力办事,说是晚些时候会亲自去一趟人市打几声招呼,这时候,那些昨夜由别处运送来的奴仆婢女想必是早已经到了的,早些去带回来,将这府邸收拾干净些也好。”
“何况,来时途中多是陈公子亲自烧菜做饭,如今都当老爷了,总不得还让陈公子去那灶房里忙碌吧。”
陈青牛这才想起,如今金月儿双目失明,唯一能在这事上搭把手的林牧之又不在,指望这两个老人烧火做饭,那可是比杀了他们都难。
如今,他又必须尽快将书中记载的法术记住越多越好,陈青牛就算是有心,也没有那个时间,只得苦笑道:“那便再次劳烦二老走一趟了。”
对于这人市,陈青牛还是了解一些的,毕竟,安庆县城内,同样有这样的所在。
通俗一点讲,就如普通牛羊市一般,乃是明码标价贩卖奴仆婢女的地方。
当然,这些奴仆婢女中虽说少不得有一些被逼无奈者,比如那些犯了王朝律法连家老小被贬为奴,又或者边关抓捕的敌国阶下之囚,但绝大多数,都还是为了果腹谋生的贫苦之人。
而对于这些人为何选择沦落至此,数月前还不过只是山野小民每日食不果腹的陈青牛自然深有体会,在这方天灾无人管人祸无人问的世界,人权这东西与实力权利财力挂钩得更为明显,肚子饿了,莫说是为奴为婢,就是再做出一些摒弃尊严的事,也不无可能。
当然,陈青牛本就没想过去当什么救济苍生的圣人,这些和他没有太多关系。
他如今要做的,自然还是继续背书,不过在此之前,他敲响了金月儿的房门。
在这个本就男尊女卑的世界,陈青牛虽说同样会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对于感情,他是愿意去为心爱之人做很多事的。
门开了,陈青牛在打了水亲自替金月儿梳洗过后,再次替其以冰灵纱遮住双目后,望着眼前佳人问道:“饿了吗?”
金月儿满脸甜蜜道:“不饿!”
陈青牛想了想,道:“昨天过来时我留意临街有一家混沌铺子正好打烊收摊,如今过去正好。”
“嗯,是我有些饿了!”
金月儿听了,笑得更甜了,人生嘛,除了世间风景与平坦修行,也有更美的事。
至少,对陈青牛而言是如此的。
只是,美好的心情,总是会被人破坏的。
这不,在陈青牛与金月儿吃过混沌后,特意买了食盒叫摊铺老板多煮了一份带回,敲了对街府邸的大门后,放在了一旁石狮子上。
却是被那个方才一两个时辰未见的老人骂了个狗血淋透,而原因,则是陈青牛带了吃食,却没带酒。
看着那拿了混沌就关上府门的佝偻背影,陈青牛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对着一旁金月儿苦笑道:“这善人做不得啊!”
金月儿虽然知晓这老人想必就是昨日黄老和朱老提到的扫地老人,却是不知道这位老人的真正身份,只得安慰陈青牛一片好心道:“年岁大了,脾气是这样的,我义父有时候在我和哥面前也是如此,这老人想必更是孤苦一人,阿牛你就莫要往心里去了。”
陈青牛更是心头苦笑,那我也得敢啊!
却是耳边突然想起一道苍老声音:“行啦行啦,明日莫忘了,看在这混沌的份上,就再多许你两日,不能再多了。”
苦笑,瞬间转化为了真诚笑意,老人显然是不想真正暴露身份的,如今金月儿又看不见,陈青牛借此,对着那座紧闭大门的府邸鞠了一躬。
这位老人,看似为老不尊没个正行且脾气古怪说动手就不含糊,心,还是善的。
黄福与朱岩章二人领着一大帮子约二十余个奴仆婢女回到府中时,距离午时尚还有小半个时辰,陈青牛这一次没有打坐,而是坐在正对府门的大堂中,手里捧着那本记载了诸多强大法术道法的书,逐字逐句去记一些他最是感兴趣的法术。
书,他已经通读了一遍,数了数,里面记载了近四十九种强大法术道法,其中,有三门法术,乃是他目前境界便可以修炼的。
守山诀!天火术!凌风步!
一为守,二为攻,三为身法。
陈青牛已然有些怀疑,这三门法术会不会是老人刻意为他准备的,毕竟,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在四十九门法术道法中,其余多是要到了第二境修炼出灵识后才能修炼,唯独这三门,境界要求最低,如今,他便可以修炼。
“阿牛……”
金月儿一声温柔,将陈青牛从自我世界中惊醒。
其实,连双目失明的金月儿都知道黄福二人回来了,他这个睁着眼睛的,又如何看不见。
方才,他不过是在心中犹豫要不要先修炼下这三门法术罢了。
就如同一个饥渴汉子看到了一个美貌女子,这美貌女子还向他招了招手,如此唾手可得的天大诱惑在前,哪怕是陈青牛,也颇为心动。
见陈青牛抬头,黄福对着一众奴仆婢女介绍道:“这位,便是你们以后的老爷,这座府邸,便是陈公子的家业。”
众奴仆婢女纷纷跪拜,叩头道:“拜见老爷!”
如此阵势,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享受到的陈青牛也是难得有些脸红,心中叹道原来这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啊。
他摆了摆手,示意一众奴仆婢女起身,正在在想该是威严几分为好还是随和几分更恰当,却是看到一旁金月儿,不由得心中一动,对着众人道:“府内,凡事听她的便是!”
随后,起身走到金月儿身旁,在其身边说了句“月儿,我先去书房看书,这里就交给你了”,便起身离开。
金月儿,自然是没有为难本就是小山沟穷苦出身的陈青牛,以为是他看不过去,道了声:“阿牛,那你好的。”
不过,自小在飞燕剑庄长大,金月儿自然知晓应对之法,对着众人道:“寻常时候,你等做好本分事便是了,但府内规矩还是要有了,至于是何,我会让黄老与朱老讲你你等,不过……”
书房之中,陈青牛左手拿书,右手上,浮现出淡淡元气。
若无那五日之期的限制,他大可以边记边修炼法术,但是,那位霍前辈性格难以捉摸,这一次发了善心宽限了他两天,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若能尽快将那三门法术修炼掌握,那么对他的实力无疑是有巨大提升的,但若是多记住一些法术的修炼之法,等他往后境界高了,无疑才是最有裨益的。
只是,在这种很是想要又唾手可得时,人,总是会心痒难耐的。
静不下心,看了,又如何能记住?
“罢了罢了,三门法术,三个时辰,不管成否,都不可再耽搁时间了。”
陈青牛如此提醒自己后,收起了手中之书,他所能修炼的三门法术,篇幅最短,又最是容易理解,记起来也最是容易。
当然,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他心中想了,哪怕潜意识下,也会刻意去记。
盘腿,静心,默念运转太上感气篇,当丹田之气趋于饱和,精气神也处于最好状态后,陈青牛这才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向着府邸最后方的那处青石铺就得空旷之所走去。
守山诀!
与天火术一般,皆属五行法术,以元气引动天地灵气控制脚下之土凝聚出一座山岩将自己护于其中,至于这山有多高岩有多厚,那自然就还得看这位修士体内元气的多寡强弱了。
如修行无止境一般,世间法术亦是无止境。
再是微弱的法术,在一位山顶大能手中施展出来,也可显现出惊天伟力。
但是,却无有反之。
修行者分境界高低,法术同样有高下之别。
越强的法术修炼起来越是苛刻,抛开其他且不谈,就说这修为境界。
一个境界低微的小修士,是无论如何也施展不了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强大法术的,因为,受到冥冥天道的限制,压根儿就没法修炼。
而若是强行逆天而为,那么无论这小修士有何不寻常处,下场都不会太好,在修为心境皆难以支撑下,要么走火入魔,要么身死道消。
再一次秉心明神,陈青牛闭目回想,一边生硬掐诀,一边控制丹田元气一种与大小周天有些明显区别的路径行于体内经脉窍穴,随后,只听其口中一声大喝:“守山,现!”
一股磅礴元气激荡而出,天地间生出一股异动,元气引动天地灵气,迅速融入其脚下大地中。
下一刻,在陈青牛声音落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土丘凭空浮现在其左脚前半尺外,而若是细看并不难发现,这土丘形状似山峰,泥土化岩,稳稳压于青石板之上。
陈青牛蹲下身,仔细打量了又打量,最后露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果然世间皆难事!”
这座守山,莫说护他,就算是捡起来拿出去砸人都不够看啊!
府州风云 第三十六章 守山
只是,再是艰难,不也还有一句话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对于修行之事,陈青牛从不会有半点松懈,修炼法术亦是如此。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他相信很多事,却更加相信自己。
轰!
不知多久过去,一声巨响在府邸中响起,那些刚入府的奴仆婢女皆是被这一声惊天巨响震得心有余悸,以为好不容易刚找到了东家,就发生了他们这些普通人世间最难抗衡的天灾——地动!
好在,那一声巨响也只有一声,并没有持续下去。
听声音,是从府邸最内处传来的,已然熟络了府邸格局的奴仆婢女们皆是心中好奇,却又不敢踏足。
短短时间,金月儿便立了规矩,其中之一便是府邸最深处两间院子,无论何时,这些奴仆婢女皆不得进入。
其中原因,并非是非要列出什么禁地,只是金月儿不想这些下人无意中惊扰了陈青牛修行罢了。
所以,相对于这些奴仆婢女的大惊小怪,金月儿与黄福朱岩章三人就要镇定得多了。
黄福道:“应当是陈公子弄出的响动,二小姐不必惊慌,我这就去看看。”
金月儿,自然不会惊慌,二人出去吃混沌时陈青牛就已明示于她,未来几日,他或许会修炼法术。
作为彼此相爱的知己,互相间,很多事都是清楚的,对于陈青牛身为修士却不会法术这件事,金月儿自然知晓,甚至,他还知道陈青牛更是只有三门修炼法门傍身,太上感气篇,大道金丹篇,问鼎元婴篇。
府邸深处,在那处由青石铺就而成的空旷之所上,黄福寻到了陈青牛的身影,以及……一座凭空出现在此处,约六七丈高若隐若现的青黑小山。
此山,山势如一座倒扣的大碗,山体颜色不同于寻常灰岩之色,呈现青黑之色,且泛着淡淡若有若无的金铁光泽。
但这,依旧不是让这位老人震惊的,真正让他惊愕的,还是这座突然出现此间的半透明山体中,竟然有一道人影。
散去法术,陈青牛自守山中走出,神清气爽,兴奋之色流露脸上。
这,乃是他数百次尝试的成果。
法术修炼,分入门、小成、大成、化境四个阶段,虽说如今对于守山诀这门法术的掌握或许连入门都算不上,但对于一直对玄妙法术心生向往的陈青牛而言,无疑是天大激励。
因为,他成了。
虽说这守山诀就超出了他原本只预算给出的三个时辰,但这,无疑是非常值得的。
法术修炼,万般变化,但再是多的变化,也脱离不了本质,那便是以体内元气去引动天地间的灵气,产生共鸣,从而显现出各种异象。
陈青牛没有来得及修炼天火术与凌风步,但已将那两门法术的修炼之法烂熟于心的他知道,若是修炼,必然不会再这般尝试了数百次后才会成。
心下很是欢喜,陈青牛对着黄福哈哈一笑:“黄老不必诧异,方才是我在修炼法术,一不注意,没把握好力道,故此才发出响动。”
黄福抖着苍老面容拍了个马笑道:“陈公子修行这条路是越走越远了,老夫心生敬佩向往啊!”
却是无意间,陈青牛察觉到了老人那满是欢喜的眼中有那么一丝隐藏很深的落寞之色。
陈青牛只当是黄福生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谦逊道:“黄老不必如此,小子我能有今日,也不过只是捡了点运气罢了。”
陈青牛哪里会知道,吕长峰刻意让黄福这三个飞燕剑庄中元老级别的人物屈身马夫护送同行,真正意义上,为的还是能跟随在他这位修士的身边,寻那破境入先天的机缘。
所以黄福眼中的那一丝落寞,与其他无关,只是心中有些唏嘘罢了。
黄福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运气,不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吗?更何况,途中陈青牛虽说会时常让他停车赏风景,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马车中修行,如果孜孜不倦坚持不懈这也是运气,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与那些奴仆婢女自然不需要什么解释,一句无事便可安其心。
这才短短一日,这个曾经走南闯北的江湖老人,竟然有了一种当官家的感觉了。
转眼间,便已是三日过去。
城中风光没见多少,府邸内一切,倒是逐渐走上了正轨。
金月儿有两个年纪与之相差不大,甚至还比之小上几岁的丫鬟陪着,生活方面,已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因为陈青牛不许她再修炼的缘故,这日子过得,颇有些无聊。
如果,她看得见东西,也可以去真正意义上赏一眼府城的风光,只可惜,她如今能做的,唯有在府邸中等那个少年。
自三日前的那次响动后,陈青牛便与金月儿等人打了招呼,然后,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
三日过去,寸步未出,既让人忧心,也让人好奇。
哪怕是金月儿,除了知晓陈青牛或许是在修炼法术外,也是一概不知。
陈青牛,自然不是真个在修炼法术。
单单一门守山诀便足足花去了他足足小半日的功夫,虽说再修炼余下二法,有熟能生巧的方便,但明显感觉到时间不够用的他,只能将此事放于一旁,如霍央叮嘱的那般,一门心思背起书来。
余下,还有整整四十六门法术道法,对于修士境界要求越高者,文字便越是隐晦复杂,三日下来,不过才记了三成不到的陈青牛已然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本就不是什么热爱读书之人,否则,前世好歹算是名校毕业的他,又何以还没出校门就将一切所学忘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处处碰壁之后,才终于找了个小公司当个低薪阶层的小职员。
书房中,陈青牛再一次揉起了眼睛,不是身体吃不消,而是觉得有些力竭。
房间中,却是突然出现一道声音:“话说,你小子怎么如老夫一般,一看到这密密麻麻的文字,就要忍不住打瞌睡。”
虽说霍央的出现让陈青牛略感意外,他还是连忙起身,恭敬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霍前辈”。
霍央撇嘴道:“别整这些虚的,小子,你就是再客气,五日便是五日,老夫说了,多一息都不成。”
陈青牛面露苦笑,却不说话,心道那你现身此处与我说话,分了我心神,又该怎么算。
可是,他这念头方在心中一生起,霍央就白眼道:“莫要以为老夫吃了没事闲得蛋疼要来你这里,没你那一碗混沌老夫也饿不死,就是有人用千里传音让老夫与你带句话,你爱听不听。”
陈青牛连忙收起笑容,恭敬道:“霍前辈请讲。”
霍央道:“不用搞得这么啥的,就是一个老头子一天吃多了没事做收了个关门弟子和挂名弟子,让老夫传话于你,你那两个朋友,可能要晚一些回来,银玄卫那边他已经打了招呼,至于你这里,爱去不去,不用等他二人。”
陈青牛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是关于吕不为林牧之二人的消息。
事实上,虽说二人让那孩子专程带了话道了平安,但对于二人去向,陈青牛要说不担心不好奇,那绝对是假的。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那一丝担心也是与日俱增,虽然不说,却也生怕他这两个朋友出了什么意外。
如今倒好,原来,他和金月儿等人在这里白白担心,他这两位朋友倒是福缘不浅,竟然拜了个高人为师。
至于为何陈青牛能断定那孩子口中的“白胡子老头”是高人,这不显而易见吗?能让身前老人替其带话,不用想,吕林二人的那位师尊,修为境界恐怕比之眼前这个老人只高不低。
犹豫了下,忍不住好奇的陈青牛还是问道:“敢问霍前辈,不知晚辈那两个朋友的师尊,到底是什么人?”
霍央则再次撇了撇嘴,有些脸色不善道:“关你屁事!”
陈青牛不用想也猜出,这位霍前辈,恐怕又在感知他心思了,自己不过就是想了下那人修为境界或许比他高么,用得着这样……
霍央起身不打自招道:“老夫没你想得那么小家子气,否则,早就把你这总喜欢胡思乱想的脑袋拧下来了。”
只是话一出口,他才想到好像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
好在,人老,脸皮自然薄不到哪里去:“总之,你那两个朋友拜了那老家伙为师,以后修行路虽说不得就是一片坦途,但是想死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只是,话锋一转,又道:“小子,你有那玩蛋的心思担心他们,老夫劝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为妙,别以为闯了个小小血狼的名头就很了不起,如今府城内想寻你晦气的大有人在,好自为之吧。”
话音一落,没有任何征兆,霍央再是消失无踪。
“大有人在?”
陈青牛面色难得凝重了下去。
来时途中临近府城时,遇冥卫伏击,从那个名叫孙平的冥卫口中得知,有一个名叫柳文彡的二品银玄卫要害他他是知晓的,但除此之外,又还会有何人呢?
陈青牛思来想去,依旧是想不明白。
但世间事,总有那么一个因果,陈青牛相信,只要他们敢来,一切,都将会水落石出。
他,并不畏惧,反而,一股浓浓战意散发开来,那些空荡荡的书架摇晃间吱嘎作响,不知不觉,却是有好一些时间没有真个与人动手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前世,作为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陈青牛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极为漫长,但如今,他总觉得时间不太够用。
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少年走了出来,那本书,已然被老人收了回去。
陈青牛自然没有记完,真正被他记住的法术修炼之法,其实,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那些文字太过于繁琐深奥,又难以理解,想要全部记住自然艰难。
当然,陈青牛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抄写之类的取巧之法,不过显而易见,霍央既然明言了让他记,就自然不会允许此类事情出现。
于是,陈青牛每摘写一个字,那个字便会瞬间消失,不用想他也能知道这必然是老人的手段。
好在,虽是如此,陈青牛并不灰心丧气,离开书房的那一刻,反之有一种长时间闭关终于破关而出的爽朗于心中升起。
事实上,在收书之时,百无聊赖的老人又说了句很刺激陈青牛的话:“其实,老夫亦是可以以灵识将你想学的法术刻于你脑袋里,不用这么麻烦。”
陈青牛却是并不生气,反而笑道:“这样,晚辈不就得称前辈一声师尊了吗?”
似乎正是如此,那个老人离去之前,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一分孺子可教的神情,陈青牛看了个一清二楚。
离开院子,陈青牛直奔金月儿所在而去,如今他心情大好,觉得此事理应和金月儿等人分享。
只是,这几日寻常时候多是在住所院子中养花浇水的金月儿,今日并不在此。
陈青牛随手拉住一个下人道:“月儿姑娘在何处?”
对于这个在他们进府后就一直少有露面的老爷,摸不清陈青牛脾气的下人唯唯诺诺恭敬至极道:“回,回老爷,夫人与黄大人和朱大人在前堂中会客。”
“会客?”陈青牛颇有些惊疑。
对于这个下人对金月儿的称呼,陈青牛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这“会客”二字,对于这苍北府城而言,他们就是那真正意义上的外来户,无亲无故,又是人生地不熟,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会有何人会来他府中。
府邸,前堂内。
金月儿高坐主位之上,黄福与朱岩章二人立于一旁,在正前方左侧客位上坐有两人,一个肥头大耳,一个尖嘴猴腮,而在堂外,数十个江湖打扮身着统一黑色束身长衫之人守在门外,这些人可不是赤手空拳,每个人腰间都挂着统一制式的长柄厚背刀。
金月儿语气生冷道:“我已说了,我家老爷并不在此处,二位若真要寻我家老爷,还请改日再来吧。”
那肥头大耳的汉子微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不在总是可以等的嘛,余某别的都不太行,就是这耐心,放眼咱们整个苍北府,那也是数一数二。”
而那尖嘴猴腮的汉子也同样是一脸笑意,不过他这笑怎么看怎么有些猥琐,此刻,更是盯着金月儿目不转睛,脸上不怀好意的狂热不遮掩分毫,嘿嘿笑道:“小女娃子,既然你家老爷不在,你就是此间主事之人,要不这样,你随我哥俩走一趟也不是不行,放心,我们家大人说了,一定以礼相待。”
黄福下意识间往前两步,将金月儿护在身后。
这两人,来历不明,却是一开口,便要让陈青牛随他们走一趟。
方才动手间,这两人中单单那个自称余大的胖子就能一招将他与朱岩章纷纷震出内伤口吐鲜血,但护金月儿与吕不为二人安危,本就是他二人此行职责所在。
只是,那尖嘴猴腮汉子如何瞧不出黄福小动作,当即震怒,抬手间弹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强大内力,口中冷喝道:“老家伙,胆敢扰了老子兴致,你这是找死。”
黄福见此,眼中瞳孔猛然收缩,明知吃这一招必然会重伤,亦是不退分毫。
一旁朱岩章见了,也是连忙上前两步,欲要与他分摊这股力道。
毕竟,虽都已苍老大不如从前,但相对于黄福二流武人的体魄,身为一流武人的他还是要扛得住一些的。
只是,令二人未想到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并不高大且很是坚定的身影,挡在了他们二人身前。
这人,不是陈青牛,又能是何人?
陈青牛抬手间射出一道元气将那道内力击溃,望着那二人,目光冰冷道:“陈某以为,找死的是你们!”
下一刻,不待二人反应,陈青牛直接出手,后发而至,浑身激荡起磅礴元气,向着二人掠去。
事实上,金月儿说话之时,他便已然站在了内门处。
他看得出,两位老人显然与这群闯府之人有过一场恶战,一身狼狈不堪,甚至嘴角还有隐约未擦干净的血迹。
好在,金月儿此前当是没有出手,否则,那两人,又如何还能在此间活蹦乱跳嚣张跋扈。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金月儿动用了灵道能力,会对其本就经受了能力反噬的身体再造成其他伤害。
而这,方才是他并未直接现身的原因。
只是这两人,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还好,但这尖嘴猴腮一脸淫相的家伙……
陈青牛转瞬而至,猛然抬起一掌,便向着尖嘴猴腮的汉子拍去,掌间元气激荡,磅礴至极。
如今,他可不再是什么刚刚踏入化精境的小修士,体内元气浑厚至极,已有如大江大河,说不得用之不尽,但想要以之伤人,哪怕初入先天不久的武人,都难以抵挡。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显然没有料到陈青牛会比他还要狠,竟是说都不说就直接动手,但身为先天中期武人,他也自然不会太过害怕。
汉子猛然起身,竟是迅速间做出反应反推一掌,嘴里喝道:“金刚掌!”
顷刻间,掌掌相交,元气与内力的碰撞下,空气剧震,气浪翻滚。
汉子本就阴邪的脸上挂起不过如此的表情,狞笑道:“小子,敢与老子对掌,你以为你是谁?”
只是,他这丝狞笑并未持续多久,猛然间,神色巨变,睁大了双瞳,不可思议惊恐道:“你……”
他看见,陈青牛的双手之上竟然在他肉眼可见下,迅速凝聚出了一对半透明白色狼爪,对着他的双手狠狠抓来。
见此,汉子已然生了退意,连忙运转体内内力,欲要将陈青牛震退,以拉开距离。
但一股比他内力更为精纯强大的力道自陈青牛身上传来,不仅抵消了他内力的反震,更是将他狠狠拉扯住,惶恐之下,汉子转头急喝道:“余胖子,还不速速出手!”
那余大,哪里还用他喊,在陈青牛出手的一瞬间,就已然开始掐诀,而今法术成型,一只只浑身冒着火焰的暗红小鸟向着陈青牛飞掠而去。
与汉子不同,这余大,竟然是一位引气境修士。
可是,就在他这一道火鸦法术即将打在那少年身上时,竟然瞬间化作道道青烟散去。
余大脸色大变下看见,在那少年与汉子周围,竟然浮现出一座泛着金铁光泽若隐若现的青黑色小山。
守山!
掠出途中,出掌之前,陈青牛便已然掐诀施法。
府州风云 第三十七章 闯帮(祝大家节日快乐)
陈青牛目光凛冽,双臂之上狼爪迅速抓下,那尖嘴猴腮的汉子再是运起全身内力,也已然是于事无补。
咔嚓!咔嚓!
很是清脆的两声折断声回荡在寂静堂内,随即,被硬生生折断扯下双臂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陈青牛一拳砸碎了头颅,顿时红白相间,喷洒了一地。
“嘶……小子,你怎敢……”
一旁余大倒吸了口凉气,站立不安。
哪怕见惯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但这少年出手就是血腥雷霆手段不予人留丝毫活路,着实让人心有余悸。
反观,陈青牛却是神色平静异常,对于余大脸上的惊惧表情如若无睹,冷冷威胁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被陈青牛这么一看,好歹还是身为引气境修士,余大也是当即被吓得心境不稳,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
越是面无表情,就反而越是吓人,再加上少年眼神深处那不掩分毫的浓烈杀意一身磅礴威势,哪怕从小在帮派之间摸爬滚打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余大,也是怕了。
同伴惨不忍睹的尸体如今就倒在脚边不远处,他再是山上修行者,但生死面前,世间又有几人不怕?哪怕有,他也绝不是其中之一。
不敢犹豫半分,也不敢绕半点弯子,前一刻还直呼陈青牛“小子”的余大,连忙放低身段卑躬屈膝求饶道:“还请,还请陈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知错了!”
“错了?”
陈青牛目光依旧冰冷,让人胆寒。
余大再一次哀求:“小的,真知错了。”
这时,陈青牛方才收了守山法术,将沾满血迹的双手负于身后,冷冷再道:“既是错了,那就给陈某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望着眼前无论举止还是言语都一点不像个少年的少年,时至这一刻,余大方才明白,这个绰号血狼的少年,恐怕比之江湖上的一些传闻,要更为可怕啊!
带了这么大一帮子人,不惜打破规矩闯进了武王街,一来,便直奔这座府邸,余大要说是无意中误打误撞,恐怕只有鬼才会信了。
他不仅知晓此间主人便是这少年,更是知道这少年自哪里来,又为何会来这苍北府城。
因为,他来这里,找的便是这少年。
然而就在余大在思考这个“理由”时,堂门外一众手下听到了响动,侧头望来,一见余大在一个少年面前唯唯诺诺,再一看,地上还躺着已然身死的汉子,当即纷纷抽下腰间挂刀,踏过门槛就往堂内冲来,口里大呼“杀了这小畜生,保护余护法,为侯堂主报仇”。
已是心乱如麻的余大,被这一众手下这一出整得非但心头没有半分感激,反而更是乱糟糟一片,当即对着一众群情激奋的手下喝道:“滚,都给老子滚出去,没我命令,谁他娘再敢踏进大门半步,家法处置。”
余大的反应很是让这群手下意外,但任何一个体制当中,身份地位皆有高下之分,底下之人要是不把上面之人的话当一回事,那就是以下犯上。
而在这种多是江湖人聚集的江湖帮派之中,显然划分更为严谨,毕竟,于他们而言,这家法,可比那王朝律法更是让他们畏惧。
喝退了一众手下,余大无意中悄悄撇眼那个少年,好在,对方脸色一如此前,并没有再沉上几分,他这才放下了心来。
可是,一众手下怕这帮中家法,不过区区一个执事的他又何尝不怕呢?出卖兄弟老大的事他想干却是没胆干,只得破罐子破摔如实道:“是我家帮主让小的来请陈少侠的。”
此前听其对话,陈青牛就已然已经猜出了一二,不过却是冷笑道:“恐怕和这请字不太沾边吧?带路!”
说完,往前两步,没有半点怯场。
一旁黄福与朱岩章二人当即上前劝说阻拦道:“陈公子,万万不可啊!这些人身份不明,此二人便已是修行者,若去了他们地头,恐怕……”
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金月儿更忧心道:“阿牛,不许去!”
陈青牛上前想摸摸金月儿的头安慰,才发现自己满手血迹,不由得对着余大本就面色不好看的脸更是阴沉了下来,随后转头对着三人解释道:“若是我今日不去,那么明日往后,只会有更多诸如此类的阿猫阿狗,月儿,黄老,朱老,你们其实比我心中更是清楚。”
三人原本就是江湖上的人,心中自然清楚,可是,陈青牛如此单刀赴会以身试险,他们自然不放心。
可陈青牛既然心意已决,就自然不会改变。
其实,倒不是他非去不可或者非要一意孤行,而是他不敢去赌,至少,不敢拿金月儿等人往后的安危去赌。
这些人出现的那一刻,陈青牛便想起了霍央的那句“大有人在”,如果今天他退了半步,那么,那些人明天就会得寸进尺、得尺进丈,再不会将他当回事。
在许城时他可以为了众人安危不讲道理,在这府城之地,他同样可以。
“月儿,你放心,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
临走之前,陈青牛声音温柔,对着金月儿微微一笑。
后者似乎心有所感,脸上担忧虽在,却是同样露出一丝笑容,捏着拳头扬了扬很是少女道:“阿牛,打他们。”
陈青牛笑容更盛:“我正要如此做。”
于是,一个身高近九尺,身宽体胖肥头大耳的胖子在前领路,时不时转身间,都显得很是谦卑。
一个看似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少年则是跟随其后,步子沉稳,对那胖子的殷勤却是视若无睹。
而在这二人身后,数十个听潮帮帮众紧随其后,大多人不时看向那少年时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如此阵势行走在街上自然引人注意,甚至,一些人已然在开始猜测起那少年的身份,毕竟,听潮帮作为附近十余条街江湖上的地头蛇,这帮中五大护法之一的余大胖,很多明眼人还是认得的,而这个有笑面肥龙之称的余大胖,如今在一个少年面前一脸唯唯诺诺的表情,这就让人很是觉得奇怪了。
其中一些有心人更是想起,这听潮帮众人进入武王街前,可不止这余大胖和一群喽啰,好像那只色猴子也去了,如今就这余大胖一人出来,就更是让人觉得不对劲了。
事实上,对于那些明显区别寻常人的异样眼神,不管是陈青牛还是余大都是察觉到了,不过一个毫不在意,一个想去在意却是不敢停下分毫。
此时此刻,余大心头唯一的想法便是将身后这个少年尽快带回帮中。
帮里,好歹有已是踏空境武人的帮主坐镇,而这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小小引气境修士,在这少年面前,若是对方一时不快再次出手,他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啊,而一想到那只色猴子的死相,余大就更是心有余悸加快了步子。
从陈青牛后面与那姿容极美的目盲女子对话,余大自然已经猜出二人关系,他也很是庆幸,好在当时,他言语平和,也没和那色猴子一般看见美貌女子就巴不得非要将人衣服看穿调戏几句,否则,以身后少年的杀伐果决,他不难想象自己如今的下场。
伴随着如此心思,不知不觉,众人又穿过了数条街,当然,在府城这样的地方,哪怕这些江湖帮派存在着,也是不敢太过于招摇过市,余大领的路,多是一些偏僻巷子。
前方偏僻巷子中,有一家占地极广的酒楼,楼外面挂着一面迎风酒旗,上有听潮二字,门口两旁,各站有数个衣着统一黑衫之人。
陈青牛道:“倒是藏得颇深,若让陈某来找,只怕真会将这里当做一家寻常酒家。”
余大一脸苦相解释道:“府城之地,对于江湖帮派官府虽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监察森严,又在银玄卫司府治下,哪里敢太过明目张胆。”
“是吗?”
陈青牛却是似笑非笑道:“若不敢明目张胆,你等今日闯陈某府邸,莫不成,背后还有人撑腰不成?”
余大,当即变了脸色。
这少年,不仅修为高深,就这心思,也很是不简单啊。
摸不透陈青牛脾气的他再道:“陈少侠多想了,再说了,即便是有,小的一个跑路的喽啰哪里会知晓那些,不过是帮主他老人家的意思罢了。”
“但愿如此吧!”
陈青牛大有深意望了一眼余大,随即点了点头,也没再去为难这个胖子,一步往前踏去:“既然地方到了,陈某自己进去便是!”
说完,向着那少有人往来的大门一步踏入,见是余大带来,那几个身份低微的听潮帮成员自然是不敢阻拦。
而余大,却没有跟上去,反倒是肥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
不过而立之年便能在听潮帮这个很是不小的势力中混到护法这个位置,他靠的自然不仅仅是修为境界。
在府城这样的地方,修为者,本就算不得稀有,虽然还没到那种一抓一大把的地步,但在街上随便拉住十人,其中少说也会有一两个。
所以,他心知肚明,他这点修为对于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山上人而言,其实是上不得台面的。
这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能当着他的面斩杀一个实力不弱于他的同境武修,短短相处,无论是对于陈青牛的实力还是心狠手辣程度,他都是非常忌惮的。
于是,这个一向谨小慎微的听潮帮大护法,此刻心中很是不解,亦是迟迟没有挪步。
“这血狼陈青牛,为何要专门与我说上这么一句话呢?”
这个疑惑,自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而见余大犹豫,一个还算得心腹的手下上前不解提议道:“余护法,咱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颇有不妥,要不还是先回帮中吧?”
余大,肥脸之上小眼珠子一阵转动,猛然一抬手,却是义正言辞道:“为以防那少年趁机脱逃,咱们众人严守在此,谁若敢临阵脱逃楼,家法处置。”
一众手下不明自然皆是觉得莫名其妙,进了帮派总堂,只要帮主一声令下,那少年就算是长了翅膀,又如何飞得出来?
余大没去解释,而不过元海境修为的陈青牛,也自然不可能会从听潮帮总堂飞出。
伴随着陈青牛踏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乌烟瘴气之景。
如那些寻常酒楼一般,这听潮帮总堂内,同样设有很多客桌长凳,那些位置上,也同样坐了人,甚至,比之寻常酒楼清冷的生意而言,此处,更是热闹得多,基本上座无虚席。
这些听潮帮成员或赤着膀子手提酒坛子痛饮,或单脚踩凳拍桌压刀,或高谈阔论讲着江湖事与荤段子……总之,与陈青牛见余大等人衣冠整齐佩刀统一时想象中的府城帮派形象,还是有很大落差的。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把江湖帮派想象得太好,在安庆江湖时,除了飞燕剑庄,他也未去过那些小帮小派中,所以自然不会明白,像飞燕剑庄那样恪守规矩体制还算完善的江湖帮派,只是极少的个例。
事实上,世俗间大多数江湖帮派,与他前世记忆中的上梁山是更为相近的,这些江湖人,习武之人也好修行中人也罢,为何要聚众为帮?为的,自然还是图那名和利。
可是,在这方有山上修行者的世界,名声二字,真有那么好得吗?答案显而易见,那无疑难如登天。
所以,其实大多数世俗江湖帮派,招揽帮众,靠的还是这利字。
利去,则搏!利来,则散。
就如大多数人一般,有钱了,自然还是要放纵的。
更何况,而此处又本就是听潮帮总堂,寻常时候本就没有外人来此,人在外光鲜亮丽,人在家中时如何个状态,恐怕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总之,陈青牛踏入此间的第一感觉,更像是入了土匪窝子。
反之,却没人在意此处多了他这么一个陌生人。
一个离其很近的一桌,几个汉子赤着膀子划拳,兴许是酒水不够,其中一个有几分醉意的汉子更是把他当了杂役伙计,一口叫住陈青牛道:“小娃娃,去给老子提两坛子酒来。”
陈青牛,却是一动不动,却是气极反笑,冷声道:“让陈某给你送酒,你在找死吗?”
那人本就酒劲上头,又见眼前一看就是小伙计的陈青牛如此忤逆他意思,当即一巴掌拍来,嘴里怒道:“不识抬举的狗东西,尊卑不分,找死!”
只是,下一刻,这醉酒汉子这辈子都清醒不过来了。
陈青牛同样一掌拍出,面对如此一个不过入流境界的武人,他同样是掌间元气溢出,一掌下去,磅礴元气注入对方体内,那汉子竟是直接炸裂了开来。
顿时间,在漫天血雾下,整个一楼,顿时死寂了下来,落针可闻。
想起上一次用这种简单直接却是笨拙无比最是耗费元气的方法应敌,还是在他刚刚修炼出元气,面对那头银风狼王时。
而在一片死寂中,所有目光尽皆往来,猛然间,陈青牛已然成为了在场近百个江湖汉子眼中的焦点。
陈青牛,安然自若,缓缓收回手,淡淡开口,打破平静道:“陈某找你家帮主!”
他这一开口,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整个一楼再次嘈杂起来,所有听潮帮成员纷纷站起,醉酒的醒了几分,清醒的更加清醒,纷纷将各自武器握在手中。
“竖子,敢在我听潮帮逞凶,报上名来!”
“小子,你这是找死。”
“杀了他!”
“……”
这些人,本就是长年刀口舔血之辈,此刻见同帮之人在眼皮子底下身死,哪里还忍得了。
下一刻,已然纷纷出手,向着陈青牛围杀过来。
陈青牛,依旧未动分毫,再道:“陈某再说一遍,要么,让你们帮主出来见我,要么,你们这狗日听潮帮,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猖獗小儿,受死!”
只是,回应他的,唯有漫天的刀光剑影。
对一群寻常人出手,陈青牛心境依旧未起丝毫波澜,他本就非圣人,虽说也远远还没到除了朋友便是敌人的地步,但,敌人就是敌人,这一点,他分得很清楚。
狼灵!
伴随着陈青牛心意一动,体内元气飞快溢出,其身体之上,庞大狼灵猛然浮现,距离其最近的几人,皆是被其震飞出去。
嗷!
狼灵一声咆哮,传便整个听潮帮。
随即,陈青牛伺机而动,如在安庆县城时,那个金月儿被一众江湖人围攻而死的夜晚,此时此刻,他,反而是更像一头野兽。
利爪,尖牙,庞大的体魄。
陈青牛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之处,尽皆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短短刹那,这几百个听潮帮成员,便身死近半,余下活着的,除了惊恐便是哀嚎。
这,本就是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一方人多势众,一方人寡,却高出了这些人不止一个量级。
却是突然间,二楼楼道处传来一道充满了愤怒的浑厚之音:“血狼陈青牛,你若再伤老夫帮中之人,今日,老夫必定将你镇杀于此。”
陈青牛狼灵不散,也不再去打杀那些喽啰,转身望去,狼灵伴随着他的开口露出锋利獠牙:“老东西,陈某也正有此意!”
府州风云 第三十八章 天火
“老东西?”
好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来人心头盛怒,在他听潮帮地界内,哪怕是那些自诩山上人的真正修行者,不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黄口小儿休得猖狂,吃老夫一拳!”
这汉子自楼道处飞跃而起,转瞬而致,一拳递出,向着陈青牛轰杀过去。
一股莫大的威势自其拳间溢出,空气震动轰鸣,以陈青牛为中心,四周一切尽数猛然炸裂开来。
此人,自然便是这听潮帮之主,在府城世俗江湖上,被尊为吴老英雄的吴知善,乃是一位踏入了二境的江湖武人。
一拳过罢,吴知善自信收手,望着身前滚滚烟尘,冷冷道:“区区一境修士也敢于老夫面前猖獗,真以为老夫这听潮帮是泥糊的?”
只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那烟尘之中,一个声音却答道:“是不是泥糊的陈某不知,但今日,就算是铁打的,陈某亦要砸出几个窟窿!”
烟尘散去,露出一个少年身影,而在其身外,竟有一座若隐若现的青黑小山,稳稳压碎了木质地板压入了泥土之下,将其牢牢护在其中。
前一刻还没满脸自信的吴知善听到陈青牛声音亦是稍显诧异,话才说完就被如此打脸,还是当着这么一种帮派手下的面,老脸顿时再一次变得更为阴沉了起来。
“怪不得敢闯老夫听潮帮,还算有些手段。”
吴知善看似夸奖,却是话锋一转:“但今日,你打杀我百余帮众,此事,饶不得你。”
说完,只见其腰马合一,摆了个形式猛虎出笼的拳架,片刻畜力之后,再是一拳递出。
陈青牛,自然不会再如方才那般傻愣着受上这么一拳,见对方摆出拳架的那一刻,已然心意转动,招出了一众兽灵。
事实上,被一位体魄强大的二境武人打上一拳,就算对方未使用武技,外有狼灵护身,内有守山护体,此时此刻,陈青牛亦是不太好受,只觉得体内五脏翻江倒海,沉闷压抑。
就在方才,在对方拳势打来的一瞬间,狼灵便被打散了去,要不是他情急之下施展出守山法术,那么怕恐怕他已然如身旁的桌椅地面一般,被轰成了渣。
正是如此,对于眼前这位听潮帮帮主的境界,陈青牛心中已然有所判断。
对方,少说也是一位第二境踏空境武人。
如此之下,他便更不敢大意了。
一众兽灵凭空出现,原本宽敞的听潮帮总堂一层,顿时显得狭小拥挤了起来,其中几头身影巨大的兽灵,直接撑破了头顶梁檐地板,撞入了二层之上。
已然再是一拳递出的吴知善本是信心满满,却是发现,这周围突然间多出一些妖兽魂魄,不由得再是诧异。
只是,他已然出拳,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一拳蹦出,在打散了两头妖兽魂魄后,这才第二次收手。
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被这些妖兽魂魄围在其间,不用想,吴知善也明白,这必然又是眼前少年的手段。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急着出手。
房间中,妖兽魂魄整整十余只之多,已是踏空境武人的他,早已经达到了散内力于全身的地步,通过内力他能轻易感知到这些妖兽魂魄的境界高低与体魄程度。
其中,不算上他方才打散的两头,余下的,十只妖兽境前期境界,五只妖兽境中期境界,还有一只,最为显眼,乃是一头形似穿山甲的庞大怪物,从其身上散发的磅礴妖气与强大精气不难判断,这只妖兽已然是妖兽境巅峰,距离凝结妖丹,不过一步之遥。
他虽是不明白这些已然是魂魄状态的妖兽为何身上散发出的不是阴冷鬼气而是妖气,但这并不影响他心中判断。
若给他时间,无需太多,最多只需二十息,他,必然能将这些异类杀完。
但他也相信相信,在此期间,就以这些怪物的庞大程度,绝对也能将他这听潮帮总堂化作一片废墟。
楼没了可以重建,但人要没了……哪怕是在江湖上曾经因为一拳打死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假丹御风境修士落了个吴老英雄这么个名头,但他知道,短时间内,要想再招揽一大批志同道合的帮众,亦是难如登天。
人没了,那他这听潮帮自然也是没了,就算他此后杀了眼前少年,斩了这十余只妖兽魂魄,也无非是孤掌难鸣的境地。
念及此处,收手之后吴知善难得声音缓和了几分,对着陈青牛道:“小友,若真动起手来,你召出的这些异类挡不住不住老夫,你也挡不住老夫。”
陈青牛却是并不在意:“那又如何?”
吴知善淡淡假笑道:“不若这样,老夫见小友一见如故,此前想必还是有什么误会,老夫愿低个头与小友陪个不是,不若你我二人上楼一叙,老夫与小友小酌两杯陪个不是此事就此揭过,小友以为如何?”
“大哥,此举不妥啊!”
却是这时,四个汉子忽然自四处冲出,站在吴知善身后。
这四人,一个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儒雅中年,书生打扮,乃是一位炼气修士。
余下三人,一个矮小青年,一个健硕汉子,另一个,则是一独臂刀客。
这四人,境界都在第一境,且颇为不低,三个武人皆是先天中期,那身为修士的儒雅青年修为更是强上一分,竟然与陈青牛一般,已是元海境修为。
健硕汉子很是不服,朗声道:“大哥,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咱们何惧之?”
矮小青年舔着干涩嘴唇,却是阴冷笑道:“大哥,这要是不吐这口恶气,这么多兄弟看着,恐怕会让兄弟们寒心啊。”
独臂刀客单手握刀,却要直接得多,冷冷道:“我能斩四头。”
只是,那儒雅中年却是一言不发,一双很是深邃的眸子先是盯着几眼远处少年,随即,便向着周围一众兽灵身上扫去。
同为修士,虽非同道中人,亦是同道,他,自然看得出来陈青牛召出的这些兽灵并非寻常阴魂厉鬼那么简单。
万物,皆有魂魄。
大多数时候,身死之后,魂魄都只会是三种状态,要么转世投胎,而要么,则是魂飞魄散,至于第三种,自然也就是所谓的阴魂厉鬼了。
可是,若这些异类真只是阴魂厉鬼那么简单,那么,不管他们生前多么强大,死后,又怎么还能散发出妖气呢?
世间无论怎样的生灵,但凡化身鬼物,哪怕侥幸能留下点生前记忆踏入修炼,亦只能吸收天地间的阴煞鬼气。
但眼前这些形似魂魄却更像活物的异类,让他,也有些摸不清楚了。
因为,从这些魂魄状态的兽灵身上,儒雅中年感受到了不是鬼气,而是实实在在的庞大妖气与有如活物般的强大精气。
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
忽然,本就是擅长驱鬼之术的他猛然想起,当初跟随在师尊身旁修行时,曾听师尊讲过,世间事,并无绝对。
“徒儿,这世上,有一座宗门,此后你若是遇见这宗门内下山行走世间历练之人,最好避之,此宗门修行之法,乃是我们这些鬼道修行者的宿敌,亦可以说是克星。”
“此宗门,名为灵宗!所修之法,可以将生灵魂魄直接抽离出体,用以炼化为灵仆,此灵仆,似魂非魂,似鬼非鬼,非但不会成为阴魂异类,反之,与之生前,别无二斑。”
“但,此类灵仆,不仅有生前的本能,亦有生前的灵慧,更有生前的修为,若对上同境鬼物,有天生的克制。”
“这,还不算上其修行法门本身对于魂魄类的压制。所以徒儿你切记,若是遇见此宗修行者,万万莫要与之为敌。”
而在儒雅中年陷入沉思之时,原本顾忌帮派兴亡还想与陈青牛讲和的吴知善,此刻,已然有些改了主意。
不由得,这位听潮帮帮主想到了那位让他办此事的大人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心中更是发狠。
就算此间帮众死光,只要他还在,大不了再东山再起便是。
何况,若是因为他杀了眼前少年,那位大人物发发善心,说不定,他这听潮帮,能更上一层楼也大有可能。
机会与风险往往并存,吴知善咬牙间,一身战意与杀机抖然再现。
他,自然知晓陈青牛为何打上门来,毕竟,余大等人,便是他派去的。
虽说还不清楚余大等人究竟和这少年间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否则,如今这少年也不会站在此间,而是被打断了手脚像死狗一般丢在此间了。
至于为何要让人去寻一个原本他听都没听过的少年晦气,为的,自然还是这利之一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本就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至于是谁,莫说行有行规,就算是那人没有那一层身份,吴知善显然也绝不会说出来。
见陈青牛也是迟迟没有回应,想通之后,吴知善当场翻脸如翻书,再是开口道:“小子,既然你冥顽不宁,那么今日,就算是这些畜生也护不住你。”
见自家大哥开了口,健硕汉子已然在摩拳擦掌,矮小青年冷笑一声,掏出两把短匕,至于那独臂刀客,已然是一步踏出,浑身内力翻滚,就要向着就近一只兽灵砍去。
四周,原本因为陈青牛凭空召出一众兽灵落荒而逃的听潮帮帮众,此刻见自家帮主与三位护法已然动手,也是不甘下风,本就掏出兵器的他们此刻惧意全无,欲要拼死一战。
只是,却在这时,那儒雅青年忽然动了,闪出几道黑色残影后,出现在独臂刀客身旁,一把将其拉住。
后者疑惑望来,冷冷道:“老鬼,你做什么?”
儒雅中年却并未回答,而是犹豫了下,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朝着不远处的陈青牛遥遥一拱手道:“敢问道友,可是灵宗之人?”
却是此刻,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青牛,此刻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丝只有他自己才知为何而生的喜色。
此前连这听潮帮帮主的提议他都懒得回应,如今,儒雅中年的询问,莫说他没听过这劳什子灵宗,就是听过,他也自然同样懒得搭理。
陈青牛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他目光望向吴知善,再次冷然开口:“陈某与你素不相识,你让人闯我府邸,伤我好友,还欲要押我至此。”
“如今,陈某杀你帮众,毁你驻地,寻你要几句说法,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人,陈某杀了,这座酒楼,陈某毁了,但这说法……”
“你要么给出,要么,便莫怪陈某大开杀戒了。”
吴知善哪里还会在意儒雅中年的异常,当即怒喝道:“兄弟们,动手!”
身为一帮之主,他更是一马当先,凌空踏步,擒贼先擒王,朝着陈青牛所在掠去。
其余三个护法已然加入战斗,各自向着几头兽灵杀去。
老鬼心头一叹,身为听潮帮护法,如今局面,他深知再无缓和余地,左手往前一探,一个正好拳头大小的乌黑铃铛便被其抓在手中。
随后,伴随着其轻微摇晃,铃铛发出“叮当”响声,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气自其中迅速溢出。
老鬼另一手迅速掐诀,嘴里大喝:“玄煞摄魂,玄阴驱鬼,摇魂冥铃,万鬼出笼。”
黑气化丝为缕,化缕为团,顷刻间,这硕大酒楼一层将近十分之一的空间,皆被片片黑雾覆盖。
这些黑雾中,不时传出声声凄厉至极的声音,一只只阴魂游荡其中,向着六七只兽灵围去。
而早在余大面前,就已然猜出了些许的陈青牛,本就没想过这听潮帮会给他什么说法,在吴知善下令的那一刻,他,也不再限制一众兽灵的行动。
而他,则是死死盯着那并非借力跃起,而是踏空向他掠来的吴知善。
何为踏空境武人?
一身血肉已然用内力淬炼到极致,体魄强大,比之同境妖类,亦不逊色半分。
此境武人,四肢百骸,每一丝皮肉中,都有蕴含有无穷内力,无需施展武技,亦能拳震山河。
但,与之先天武人最为明显的区别,乃是踏空境武人境如其名,亦然能凭借一身强大血肉体魄,抵御地心之力,踏空而行。
借以踏空之便,吴知善并不与那些挡在陈青牛身前的兽灵纠缠,几个折返间,便转瞬而至。
如今,他已然立在陈青牛丈许之外,居高临下。
前两次,他皆是自信满满,而结果,显而易见。
这一次,他再不敢大意分毫,一拳轰出,嘴里大喝:“虎啸山河!”
吼!
伴随其声音落下,一声虎啸声猛然响起,甚至盖住了周旁嘈杂混乱的战场。
其拳间,一道道浑厚内力溢出,顷刻之间,那些散出的内力猛然一收,瞬间凝聚成了一头活灵活现的血色凶虎。
拳未至,虎已出。
血色凶虎一声仰天长啸间,已然向着陈青牛扑来。
陈青牛,自然不敢大意。
第一时间,他早已经凝聚出的守山再次浮现,而随着他加大体内元气的释放,这座守山比之方才,已然不知凝实了多少分。
紧接着,陈青牛那在吴知善问话时就一直藏于身后的右手,猛然伸出。
其手成掌,平摊向上。
而其掌心之中,却是有一道如夕阳般深红的火焰,如一个跃跃欲试的小人儿般,欢快跳动。
这,便是他方才心中的喜色,这,自然也是他抛开噬灵神通后,如今敢于一个踏空境武人要说法的底牌。
或许,连霍央都不可能想到,陈青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去尝试天火术,更是竟然还成了。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这朵火焰看似寻常,除了颜色较之寻常火焰除了颜色更为深红之外并无区别,但他却心中清楚其有何可怕。
这天火术凝聚出的火焰,燃烧的,正是他体内元气。
且其速度之快,比之他以御灵神通凝聚穿山甲之灵,对于元气的消耗,无疑要更为迅猛得多的。
正是如此,陈青牛方知其可怕。
事实上,在将守山诀修炼成功的那一刻陈青牛便猜测老人给他的那本书中记载的法术都很不简单,如今看来,他还是有些低估了。
这天火术,更是强大,那朵小小火焰上传来的恐怖威力,便已然让他心惊。
但,这还不是全部,因为天火术,分两个阶段,这火苗,不过引子罢了。
第二阶段,那自然是……
那血红大虎转瞬即至,陈青牛也不再犹豫,法术本就是用来对敌的,他猛然往前一推,那火苗便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瞬间,火苗迎风剧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在与那血红大虎相触的时候,已然将后者覆盖。
但这,似乎依旧不能阻碍其吸纳天地灵气之后的疯狂转变。
轰!轰轰!
火浪翻滚间,伴随着阵阵灼烧之感,一声声炸裂声不绝于耳。
陈青牛,漠然望去。
身前半丈外,已然是一片人间炼狱般的火海。
天火术,竟强大如斯!
府州风云 第三十九章 暗力
望着身前燎原火海,一招天火术竟有如此威力,陈青牛自然未曾想到。
火势迅速蔓延,遇物即焚,一声声惨叫求饶不绝于耳,无数听潮帮弟子愤怒与绝望中化为灰烬。
这,便是山上与山下的区别,既是界限分明,又显得残酷至极。
陈青牛却心中平静,漠然而立,冷冷看着这座听潮楼在天火术下坍塌,随后化为灰烬。
只是,当一切焚毁之后,陈青牛看见,不知何时,穹顶之上已然落下一道四四方方的光幕,早将听潮楼与外界分割开来,火势竟然并未蔓波及周围分毫。
这,确实是他此前未曾考虑到的,正因为会殃及无辜,往往大多数修行者之间若无血海深仇,往往都会择一处僻静偏远之所斗法。
在这方以修行者为尊的世界,于那些世俗凡人而言,修行者,便是很大程度上的另一种天灾。
不过,哪怕陈青牛此前考虑到,他显然也不会犹豫。
若未成功施展出天火术便罢了,既然已成,在面对一位踏空境武人的拳技之下,他如何敢犹豫?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决然。
犹犹豫豫,哪怕此时此刻死的便会是他陈青牛,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似乎哪怕是这对寻常人已算得天灾级别的天火术,对于一位踏空境武人而言,似乎依旧有些不太够看。
当一切化为灰烬,视线,便开阔了下来,这方圆数十丈内,已成了一片焦黑废墟。
其内,除了陈青牛这个纵火的凶手外,与之同样站立的依旧大有人在。
相隔最近的,便是听潮帮帮主吴知善,以及被他强行以浑厚内力阻隔火势护下来的四位护法。
另一边,余大带着一众仅余的听潮帮之人因为守在楼外,虽有波及,却并不致死。
这个肥头大耳的好大胖子时至这时才算是真正领会到了此前陈青牛那句话的意思,再看向陈青牛时,眼中已然尽是恐惧。
在陈青牛以铁血手腕杀掉候堂主时,余大便心中明白,这一次他们听潮帮或许踢到了一块铁板。
可是,他显然还是低估了陈青牛的强大与凶狠,这哪里是什么铁板,分明就是一尊杀神煞星才对啊。
余大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一方面是求生的本能与畏惧,一方面是帮派被灭的血海深仇,那些葬身火海的听潮帮之人中,并不乏一些与之交好的故友。
不过,相对于他这么一个小小护法破裂的心境,此间还有一人,已然是双目血红,睚眦欲裂。
吴知善,身为听潮帮帮主,竟是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帮派覆灭于眼前却无能为力,心中愤怒与悲哀,可想而知。
凶手,如今就在眼前。
吴知善一声悲声怒吼:“小畜生,竟以法术毁我帮派杀我兄弟,老夫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杀杀杀!”
一旁四位护法同样红着眼睛,纷纷出手。
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
不求为兄弟两肋插刀,但义气二字,绝不能丢了,如此血海深仇下,哪怕是此前还顾忌陈青牛身份的儒雅中年,这一次,也已然是失了理智。
可是对于陈青牛而言,自然不会起什么兔死狐悲的怜悯之心。
立场不同,便没有善恶对错,今日,要么是他杀了眼前几人,而要么,便是他葬身于此。
正如陈青牛转头间瞥见,那个领他来此原本还对他心怀畏惧的胖子,此刻也已然与其身后一众手下同样出手,向着他杀来。
陈青牛心中一叹,脸上,却是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他,想得还是太多了,人要害我,我便伤人,人要杀我,我便杀人,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狗屁道理和对错善恶?
今日,他来了,那些人,也杀了,甚至,这听潮帮,他也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既然这些苟活之人也要一心寻死,那便送他们一程便是。
下一刻,陈青牛心意一转。
三头兽灵被其唤出,牛灵,蛙灵,鹿灵。
因为此前争斗,又因为天火术既为法术死物便没有识敌分友的能力,一众兽灵虽然最后在火海形成之前还是被陈青牛收回了铜片空间,却也是伤得不轻,皆在其中养伤。
四周围攻将至,吴知善更是一马当先,踏空杀来,周身血红内力爆发而出,肉眼可见。
“这些畜生也救不了你,小畜生,给老夫死来!”
吴知善在距离陈青牛头顶三丈外一掌拍下,浑厚内力激荡而出,内力瞬间化形,凝聚出了一条似龙似蛟的血龙,向着陈青牛震杀而来。
武技,龙吟九天。
紧接着,另外几人的攻击亦是紧随而至。
那壮硕汉子,一身肤色如古铜般,奔行间有钟响铁鸣声,竟是以肩直接向着陈青牛撞来。
矮小青年速度敏捷至极,几个折返间,竟是隐去了身影,下一刻出现,已在陈青牛背后,手中利匕,直取陈青牛脖颈所在。
那独臂刀客,隔得远远,一刀劈砍而下,肉眼可见的刀气伴随着其劈砍的动作迎风而涨,竟是瞬间爆发有数丈之长,由上而下,欲要将陈青牛一劈为二。
儒雅中年抬手间双袖鼓动,一股股黑烟飘出,如一条条轻盈黑蛇般,难以捉摸,向着陈青牛缠绕而来。
那本就相距不远,如今杀来的余大等人,此刻并未至,也是群情激奋,口含怒,眼生厉,恨不得将陈青牛大卸八块。
反观那场中少年,却要平静许多。
面对如此围攻,陈青牛,却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在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陈青牛,微微张了张嘴巴。
噬灵神通!
伴随着陈青牛心念转动,三只兽灵迅速变小,随后腾空飞起,竟是自行向着他嘴里飞来。
随之,面对无数即将打在身上的攻击,陈青牛,竟是闭上了眼睛。
这个小子,究竟要做什么?已然放弃赴欧顽抗了吗?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看法,至少,对于余大身后的那些普通江湖人而言是如此的。
不过,率先看出陈青牛此举有何不同寻常的,自然还是那个本身就是鬼道修士儒雅中年。
只是,他依旧很是不明白。
人非阴物,又怎么能吞噬魂魄?哪怕他听闻过一些吞噬阴物魂魄壮大己身的邪道手段,不也得以要先将阴魂厉鬼身上的阴煞之气炼化殆尽,生前记忆抹除干净,这才能吞噬。
否则,不用外人出手,也会第一时间遭受阴物反噬,爆体而亡。
这少年,莫不成疯了,想要殊死一搏?
闭眼,睁眼,不过刹那之间。
却是无人看见,陈青牛双瞳之中,竟然有两条若游蛇般的血线浮现。
陈青牛,亦是不知。
头顶血龙率先而至,一股磅礴威势压来,若是此前,陈青牛毫不怀疑这一击哪怕是他凝聚出守山再加上穿山甲兽灵的强大防御也不一定能抵挡。
但此刻。
他右手抬起,没有任何章法和招式,一拳轰出。
轰!
一声惊天炸响,血龙寸寸碎去,一股股溢出的内力向着四周散去,如风卷残云。
这,便是噬灵神通的强大!
“嘶,怎么可能?”
立于陈青牛头顶数丈开外,原本已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吴知善,此刻,清醒了几分。
这,乃是他的全力一击,那血龙,凝聚了他近七成内力。
可这……却容不得他多想。
在打散血龙之后,陈青牛一脚踢出,那个向他冲撞而来的壮硕汉子瞬间倒飞出去,直接砸在了那道从天而降光幕之上,这才贴着那道光幕缓缓坠下,已然是不知生死。
紧接着,陈青牛身体微微一倾,两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自他原本所在位置一闪而过,陈青牛抓住机会,一把掐住矮小青年的脖子,如野兽般的森然目光与之对视一眼后,挥手间,将后者甩了出去,同样重重撞击在了那道光幕之上。
而这时,数丈刀气,已然劈下。
以如今使用噬灵神通后大幅度提升之后的体魄,陈青牛若要硬抗,显然没有问题。
但他,还是选择了闪避。
随后,欺身而上,眨眼之间,便已然站在了那独臂刀客身前。
那独臂刀客见陈青牛未曾出手,冷冷道:“为何不动手?”
陈青牛道:“等你。”
独臂刀客并不多言,横刀劈来。
陈青牛一拳递出,后者同样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而今,除了那天上的吴知善,这听潮帮,仅剩儒雅中年与余大等人还站于此间。
但这些人,皆已是被陈青牛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震得目瞪口呆楞在一旁,就连儒中年施展法术放出的那原本朝着陈青牛缠来的一条条黑蛇,在此前因为跟不上陈青牛速度,一击不成后,也已然被儒雅中年收回。
陈青牛抬头望向凌空而立的吴知善,冷冷道:“阁下如今觉得,陈某可有资格与你要个说法?”
吴知善早已是面色铁青,此刻怒火攻心下,更是一口老血喷出。
眼前少年何止有资格,单单论实力,哪怕是比之他曾经以拳击杀的那个御风境大修士,更是不知强了多少。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少年方才还不过一境修为,怎么突然之间就强了如此之多。
他当然看得出来或许与那三头妖兽魂魄有关,但是,天底下岂能会有如此强大逆天的手段?即便是有,又如何能被陈青牛这么低境小修士掌握呢?
很多事,他都是难以想明白,不过相对于这些,他更想不明白的还是那位大人为何不与他明言此事。
否则,他就算是鬼迷心窍被利益蒙蔽了心窍,又怎敢寻这么一个煞星的晦气。
但,事已至此,吴知善深知,如今再不像此前那般还有缓和余地,即便是这少年肯说一句算了,他,同样不肯。
他是谁?
听潮帮帮主,吴知善。江湖人称吴老英雄!
如今听潮帮大势已去,帮众十死其五,哪怕底下还有两座分堂,可那又能如何?
如今,要么他杀了眼前少年,去向那位大人讨个说法,而要么,他今日便战死于此,随着他一手创建的听潮帮烟消云散。
念及此处,吴知善不再多言,再次出手,周身内力激荡起阵阵涟漪,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如今他还是殊死一搏。
陈青牛自然早已经有所防范,他如何不明白此刻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他站在对方立场,同样如此。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今日杀了这么多人需要心怀愧疚。
只以为他是寻常江湖武人的余大等人闯府,意在将他一身武功废了拖来此处。
这已是踏空境武人的听潮帮帮主显然更是不会放过他,处处下死手。
他若不敌,那么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
没有对错,又何来的怜悯?
见对方凌空以拳攻来,陈青牛一身战意更盛,亦是转身跃起,向着吴知善运拳挥去。
再次以噬灵神通吞噬三只兽灵,陈青牛心中虽说再不如在沉水河时那般痛苦,但不舍与愤怒还是有的,这些兽灵自北氓山开始一直陪伴于他,与他更是心意相通,如指臂使,虽只是妖兽魂魄蜕变,每当陈青牛修行之余将意识投于铜片空间内,见其群奔其中,亦是心生欢喜。
此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多杀几头妖兽,将让铜片多吸收几头妖兽魂魄转化为兽灵。
若是此前在他刚刚踏入修行之时,他,也决然做得出此事。
但是,与这些兽灵的朝夕相处间让他明白了万物有灵这个道理,他虽不愿做那心系苍生的圣人,可同样,他也从不想去做那为祸一世的奸恶之徒。
平平淡淡修行,站在最高的山巅,携手心爱之人,看那最远的风景,如若可以,再去找出一直藏于心中那几个秘密的答案。
这,便是陈青牛不屑修行的坚持。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修行之路,也绝不会如人心所愿。
在安庆县城有刘有财刘志先等人为非作歹,在途中有许家兄弟密谋利用于他,而如今好不容易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府城,还未去银玄司报到,方才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就有这听潮帮之人来闯府伤人。
无冤无仇,哪怕是江湖帮派中的地头蛇,也不会无端端生事端。
陈青牛猜测,这事,显然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
而这,也是他一定要来这听潮帮要个说法,问个究竟的原因。
当然,最为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金月儿等人此后在城中的安危。
所以,不管如何,哪怕这听潮帮是龙潭虎穴,他今日,也必然不会退缩半分。
伴随着陈青牛跃起之后与吴知善距离越拉越近,他感到四周本就灼热的空气再一次变得炙热了起来。
这股炙热之感,来自那个老人的拳头。
吴知善,左手虎形,右手龙状。
正是此之前打出的两式强大拳技。
再一次,一头血红大虎发出震慑人心的虎啸,其身上,一条血龙缠绕其间,在这呼啸声中,竟隐约伴有微微龙吟。
早已经是孤注一掷的老人吴知善此时再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喝:“小畜生,给老夫死!啊!”
龙吟虎啸,竟是双拳齐出。
而反观陈青牛,除了速度再是加快之后,身上依旧未生出任何异变。
面对那由内力凝聚出的血虎血龙,身为炼气修士的他,再一次,以肉体凡胎挥拳而出,
不过,相较之前那平平无奇的拳头,这一次,陈青牛出拳之前,摆了个拳架。
蹦山九式!
此拳技,陈青牛来府城途中一直未曾放下,甚至,但凡修行之余,依旧会以此拳技与吕林二人切磋一二。
吴知善瞳孔大睁,他难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此前这少年虽同样出拳,却没有招式,但此刻他很是断定,这少年施展的,乃是真正拳技。
一个炼气修士,怎么能施展武技?
“那是什么?”
吴知善还看见,在陈青牛拳头之上,包裹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灰白之气,他敢断定,那绝不是武修内力,那显然也不是什么修士元气。
可若二者皆不是,那又能是什么?
事实上,连陈青牛都同样不知,亦是同样震惊。
吕长峰在教给他暗力的使用方法时曾说过,此力说是力,却更近似于一种巧劲罢了,并不能像武修内力修士元气那般显现形态,亦是不如此二者蕴含威力的强大。
但如今,这股巧劲,竟然显化出了形似内力元气一般的真正形态,这让陈青牛如何不震惊?
但,再是震惊与惊喜,也还要面对现实。
那血虎血龙嘶吼之间,转瞬而至,与陈青牛的拳头撞击在了一起。
陈青牛神色再一次沉了下去,挥拳而上。
一拳,两拳,三拳……
一连六拳打出,血虎血龙,依旧是未动摇分毫。
反之,将陈青牛往后推出数丈之远,触碰之间,强大内力在其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仿佛被拳头捶打过后般的伤印。
远处,一身内力尽数打出,吴知善已然坠落站在地上。
一群听潮帮之人,虽然目光望向追着陈青牛推着陈青牛倒飞而去的血虎血龙,却是连忙尽数围上,将其护在中间。
吴知善面露喜色,朗声道:“此子必死!”
一众听潮帮之人同样面露喜色,二境武人全力一击,可见一斑。
唯有那儒雅中年忽然之间,犹如感知到什么,见势不对,不由分说连忙抗起吴知善便朝着一旁闪去。
闪退途中,甚至一连拍了数下腰间储物袋,一件件法器被其召出,向着身后方向陈青牛所在飞去。
同为修行者的余大随即也是发现,连忙后退而去,嘴里大呼:“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闪开,快逃啊!”
府州风云 第四十章 厉鬼
这变数,来得实在是突然,余大的声音虽响亮,但对于这群听潮帮不过入流境界帮众的身手而言,想要躲开一位元海境修士的攻击,确实还是有些难的。
即便,这位修士用的是拳头而不是法术。
第八拳,陈青牛击碎了那血虎血龙。
第九拳,他已然抽身向前,跃起之后一拳砸下,蹦山九式最为极致的力道,让本就成为焦黑废墟的地面,又是深深下陷出了一个数丈宽的大坑。
坑里面有黑色的灰烬与猩红色快速在高温中结痂的满地血迹,二十余个听潮帮之人,尽数身死。
对此,陈青牛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心中没有丝毫愧意,生死厮杀,容不得任何留情。
一拳过后,借以噬灵神通的加持,再是往前,追着被儒雅中年抗于肩上的吴知善掠去。
事实上,方才让陈青牛吃了大苦头的那两只血虎血龙,确实是这位听潮帮帮主的最强一击,此时吴知善一身内力十去其九,哪怕武修本就强大的体魄,也有些虚弱了起来。
若无儒雅中年,就陈青牛刚刚一拳,已然能取之性命。
掠行途中,陈青牛一连击碎数件挡于身前的法器,这些法器虽不是那儒雅中年的本命法宝,但一连碎了数件,也是让后者肉疼不已。
见陈青牛速度肉眼难及,已奔行出数十丈外的儒雅中年也不再逃遁,放下吴知善神色暗淡道:“大哥,今日,恐怕咱们……”
稍稍缓和后已然恢复了些许内力的吴知善伸手将前者推开一旁,脸上不流露半点畏惧,却是惨淡一笑道:“生死何妨,老鬼,你的心意大哥明白,你且逃命去吧,大哥我还能一战。”
老鬼默不作声,心中叹息。
能在生死关头救下吴知善,这老鬼虽是炼气修士,却也是吴知善真正的左膀右臂,对于今日之事,或许帮中那些枉死之人一无所知,他却是知晓一二的。
让他们办此事的那位大人物,乃是二品银玄卫,柳文彡。
踏空境中期武人,单凭实力,比之他这位大哥更要强上几分。
甚至,江湖传闻,这个柳文彡,似乎还有另一层身份,苍北府四大山上世家柳家旁支中年青一代里最强一人。
正因为如此,自己这位大哥才会一时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心窍,与虎谋皮。
虽说他们这听潮帮只是世俗小帮派,在这十街八巷,却也是真正算得地头蛇一样的势力,但不管他们招惹什么人什么势力,都有个前提,那便是先摸清楚对方底细。
在府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且不说江湖中那十道山上门庭,就是一些外地儿来此云游历练的那些山上宗门弟子世家晚辈,亦是数不胜数。
当然,还有朝廷那边——苍北王府,银玄司,府司,黑冥狱。
“那少年,叫做陈青牛,是一个没有半点背景的外来人,如今就在你听潮帮地界,我很是不喜这人。”
“三十颗无属元石外加一份人情,若是可以,便劳烦吴老哥替我做了他。吴老哥大胆行事,出不了什么事,便是出了,不也有我这个银玄卫在上头替你们担着?”
老鬼亦是未曾想到,他人简简单单两句话,便断送了他们听潮帮数数百人的性命。
帮没了,可以再建,但人没了,那便真的没了。
那些枉死之人中,并不乏一些帮中元老,虽然一个是山上修行者,但对于那些朝夕相处称兄道弟的帮派兄弟,老鬼是打心眼里当一回事的。
他也知道,他这位大哥,又何尝不是?
否则,以踏空境武人御空飞行的本事,在那少年纵火焚毁听潮楼的那一刻,何以会消耗那么多内力护住他们四个护法?御空飞走,那不过一境炼气修为的少年,又如何能挡得住。
甚至,哪怕此时此刻,他深知吴知善同样能做到。
但,吴知善一把将他推开,还在勉强去与那不知使用了什么诡异法术后境界已不弱其分毫的少年一战,为了什么?
为的,自然不是那个两句话便坑害他听潮帮如此多兄弟性命的二品银玄卫口头许诺的元石和人情,为的,就是那死去的诸多兄弟。
老鬼再是重重一叹,手掌反转间,却是多出一个白色瓷瓶。
一粒淡红色药丸,被其倒出。
药丸很不寻常,显然瓷瓶中也仅有这么一粒,在药丸离开瓷瓶的一刻,瓷瓶便顷刻间粉碎散落一地。
吴知善愕然道:“老鬼,这是……”
老鬼来不及过多解释,将药丸交于后者后便开始掐诀施法,嘴里催促道:“大哥,这少年我且拖住,你莫要多问,速速炼化此丹。”
吴知善自然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连忙将药丸吞入口中,无需打坐,直接调动体内那恢复不多的内力直取药丸而去,以武修本就蛮横霸道炼化天地灵气的方式,顷刻之间,便将本就不大的药丸炼化了去。
但药丸虽小,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却近乎无穷无尽,吴知善当即瞳孔大开,眼中尽是震惊。
刹那之间,吴知善身上开始激荡起一层层肉眼可见的水波状涟漪,这些涟漪灼鲜红如血,却是最纯粹的天地灵气。
冲灵丹!
晓是老鬼不说,吴知善也已然猜出了此道名字,他更是知道,此丹,对于修行者破境有天大的助益,不仅能开慧灵明让修行者更能清晰告知下一境界,更能在极短时间内补充修行者因为破境耗费的一身之气。
哪怕是他,也只是在一次参与珍灵阁拍卖会时有幸一见,却在极短时间内,被一个与他一般的武修以大价钱竞走。
再看了一眼那已然身上凝聚出一只三丈厉鬼,悍然向着那掠来少年冲去的多年兄弟,吴知善心头很不是滋味。
不用猜也能想到,这颗冲灵丹显然是老鬼为破二境瓶颈时的最大底牌,但如今却用来只是让他恢复内力……收起情绪,也收起了震惊,吴知善闭目放开全身每一个毛孔,开始以鲸吞之势吸收起冲灵丹被炼化后中迸发出的强大天地灵气。
老鬼,绝不是那少年对手,他必须尽快恢复全盛状态,或许那样,还有一丝胜算。
这一切,发生很快。
但再快,又如何快得过陈青牛的速度。
望着头顶悬浮着一只狰狞厉鬼的老鬼,陈青牛没有多言半句,眼神一沉,一拳轰出。
暗力转变成元气一般肉眼可见的力量之后,他这一拳上,那些灰白之气,如鞭炮齐鸣般发出声声炸裂,威势非凡。
而在他这一拳下,那三丈厉鬼猛烈摇晃,顷刻间,便有了散去的趋势。
面色阴冷再无半点儒雅气的老鬼,此刻面容已如头顶厉鬼一般,狰狞可怖,那阴冷眼神再是一沉,发狠咬牙间,眉心处溢出一连十滴血珠。
那十滴血珠上灵气浓雾,隐隐带带丝丝金色,与寻常血液有明显区别,陈青牛自然认得此物。
精血!
那位沉水河正神玄沉,便曾向他要了一滴。
世间法术,皆可靠精血为引崔动,比之寻常施展更为强大,威势惊人,近乎数倍之威。
玄沉,曾与他讲过此事,却也劝他若非生死关头,还是莫要轻易动用精血施法。
精血,说到底,便是一个生灵最纯粹的精气凝聚。
寻常人或者其他寻常生灵要是精血亏损,若无外物补充,轻则病痛加身,行止虚浮,重则卧床不起,只能后事。
修行者,虽然精血亏损后能在吸纳天地灵气的同时强大精气重新凝聚,但若是精血亏损太多,虽不会如寻人那般,但轻则修为大跌,重则寿元大损,更犹胜之。
当初,不过引气境的陈青牛只是凝聚出一滴精血交与玄沉,虽然明面上无人知晓,也是耗费了数日修炼才好不容易补回。
如今,眼前这汉子一来就是十滴,当真孤注一掷。
见寻常一拳不成,陈青牛自然不会就此收手,何况如今对方又以精血催法,他更是不敢大意,连忙摆开蹦山九式拳架,再起一拳。
却在他出拳之时,看见那三丈厉鬼将那十滴精血尽数吞入口中。
下一刻,那厉鬼发出声声凄绝阴笑,一双原本浑浑噩噩的鬼目竟然有两分清明,猛然间低头,竟是口吐人言道:“区区一境小修,唤本王何事?念在你献出十滴精血的份上,本王许你说一件事。”
一次性凝聚出十滴精血,老鬼早已经是身无血色,与真鬼无疑,此刻右手捧住心口,半跪在地,颤颤巍巍伸出一手,指着陈青牛嘶哑道:“杀……了……他!”
其实不用老鬼说,在吸收了十滴精血后已然颇有几分凝实的三丈厉鬼也早已经看见正向他挥拳而去的陈青牛,当即口吐出一团黑雾向着陈青牛缠去。
并不知晓这团黑雾有个名堂的陈青牛自然不敢大意,虽是微微皱眉,也是连忙收拳后退,几个折身之后,这才将其甩开。
三丈厉鬼发出咯咯的阴冷笑声:“竟敢躲了本王的腐灵煞气,小子,再吃本王一记玄煞神光。”
话音方一落下,那厉鬼口中,便射出一道紫黑色光束,眨眼便至。
陈青牛再快,自然也躲不开这一记神光。
但是,既然躲不开,他也不会傻到任由其打在身上。
心中一咬牙,当即挥拳,运起全身暗力,对着那玄煞神光以拳砸去。
灰白暗力,对上碗口粗细的紫黑神光,虽未占有半分优势,却也旗鼓相当。
不仅那只三丈厉鬼愕然,这,亦是陈青牛未曾想到的。
在对上紫黑神光那一刻,拳间瞬间传来一丝丝阴冷极寒之感,好在,有灰白暗力包裹其上,那神光并不能穿透分毫。
而对于寒冷的抗性,自金月儿觉醒了灵道能力后就一直与之寸步不离的陈青牛虽说不得天下第一,却也是世间仅有。
三丈厉鬼见此,已然生恼,当即深吸一口后,猛然张嘴,一道更粗更大的紫黑光柱再次朝着陈青牛射来。
已有接触,陈青牛自然更不会小觑此术,深知若被其打在身上,哪怕不死,也必定会洞穿出一个窟窿。
他亦是故技重施,再以拳凝暗力抗之。
不过,这一次,已知暗力能抗此术之后,再不如方才那般小心为妙,在出拳之前,他再一次摆开蹦山九式拳架。
一拳递出,并不大用。
但往后短短后退之后,两拳,三拳……一连六拳打出,那紫黑神光,伴随着陈青牛身形向前,竟然寸寸崩裂了开来。
陈青牛神色一沉,当即打出余下三拳,瞬间破开余下神光,第九拳挥出,正好直取那三丈厉鬼而去。
三丈厉鬼惊呼道:“不……怎么可能,本王神光,就是金丹元婴都能崩碎,你怎么能……”
惊呼间,这厉鬼本就难看的脸色再是猛然一变,满是愕然化作惊恐,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当即对着依旧瘫软跪地的老鬼厉声喝道:“小修,再与本王十滴精血,不,二十滴,本王替你斩杀此人!快……”
老鬼张了张嘴,却是只能艰难的发出几个生涩音节,竟是语不成声。
此时的老鬼,一身精气损耗殆尽,莫说十滴精血,就是一滴,也再难以凝出,否则,必定会当场身死道消。
陈青牛借此机会,一拳轰出,第九九式,蹦山!
顷刻之间,原本还稍有凝实的厉鬼当即如一阵烟雾般被打散。
“你竟然掌握了它,本王一定不会……”
“放过你”三个字,厉鬼还未喊出,便已然余烟散尽。
陈青牛冷冷瞥了一眼法术溃散后,冥冥中心境亦是不稳,终于再是坚持不住的倒在地上如一滩烂泥的老鬼,并没有一拳打死这个损耗了如此多精血哪怕不死活过来也必定境界一跌再跌的同道修士,眼神漠然,再次向着吴知善掠去。
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内,陈青牛虽与厉鬼在交手,却能感应到吴知善那边传来的强大灵气波动。
不用想他也知道,必然是方才这儒雅中年送其服下的那颗药丸的缘故。
丹药!
这是陈青牛当即想到的两个字。
所谓丹药,与世俗中药师医师提炼的药丸丹丸大体类似,不过,却是出自山上修行者之手,其效用,也并非是去毒愈伤治病救人这么简单。
虽然其中亦有一些也意在救人,但大多丹药,都与修为二字挂钩,固本培元,精纯元气,强大体魄,精尽修为,破除瓶颈,提升境界……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对于修行有其他用途者。
虽不知那颗丹药有何效用,但陈青牛此刻亦能感知到,对方一身暴露出内力比之此前巅峰状态,更犹甚之。
这位听潮帮帮主,与他使用噬灵神通强行提升自己实力不同,可是一位真正的二境武人。
以陈青牛的观察入微如何看不出,此前他能将其创伤对方,显然占了一些便宜。
在天火术下,对方护佑四人时,显然消耗了太多内力。
但如今……
伴随着时间缓缓流失,噬灵神通吞噬的三只兽灵本源之力已然在渐渐减弱,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彻底炼化那颗丹药,陈青牛都不敢再拖延下去。
他的拳头,再一次向着吴知善轰去,不过为了以防意外,陈青牛出拳之时,又以法术凝聚出了一座守山。
这座守山,伴随着陈青牛的强大,亦是随之壮大,亦然有如一座民居大小。
拳未至,守山已然撞击其上。
却是这时,那一直闭目炼化丹药的吴知善猛然睁眼,反手一拳:“呼啸山河!”
血虎顷刻凝聚,瞬间杀来。
这头以内力凝聚出的血虎,比之此前那两头,大了近乎两倍有余。
呼啸声亦是震慑天地,单单这声音,便让陈青牛颇有些心神不稳。
血虎直接撞击于守山之上,一股巨力自守山上传来,紧接着,陈青牛看见,他凝聚出的守山瞬间瓦解。
那头血虎,虽然淡去,却依旧四足踏地,向着他耀武扬威奔杀而来。
与此同时,再一次一步步升空之后,吴知善再出一拳。
顿时,血虎在前,紧随其后血龙在后。
此前,施展了噬灵神通后,陈青牛便应对了这龙虎相交的一击,甚至成功将其击溃。
但如今……
踏入这听潮帮以来,陈青牛第一次选择避退!
那一龙一虎虽由内力凝聚,却是聚而不散,仿佛有灵,不管他避让何处,皆是转瞬而至。
吴知善居高临下,冷漠望来。
这个压抑沉寂了许久的老人,此刻,再起拳势。
他压低了声音近乎怒吼般宣泄道:“血狼陈青牛!你不就想知道老夫为何要派人闯你府邸,欲要废你修为将你抓回吗?”
“小畜生,你若再能接下老夫这一拳,老夫便告知你。”
“当然,今日老夫必要杀你,以祭悼老夫这帮中兄弟!”
沉腰,运力。
吴知善话音落下,再是一拳递出。
阵阵崩碎之声响起,如万马奔腾,千军出疆,仿佛整片天地,都仿佛为之色变。
异象起。
在其出拳刹那,一身内力迅速迸发,溢而不散,竟在其体外数尺处凝聚出了一尊极为模糊的高大血红人影。
不显五官,只俱人形。
但,随着吴知善一拳递出,那血红人影如有所觉,亦是转头侧身,抬起那足有磨盘大小的血红色拳头,向着陈青牛捶下。
吴知善声音抖然转高:“人煞拳!”
府州风云 第四十一章 左锋
身居其间。
前有血虎血龙疯狂袭来,头顶之上,血色人影骤然挥拳,隔空砸下。
交战至此,陈青牛脸上第一次露出几分凝重。
一位状态全盛的二境武人,哪怕这吴知善兴许只是踏空境前期,强大手段亦是让人难以想象。
面对那紫黑神光时,守山已被崩碎。
此前,他最引以为傲具有最强防御的穿山甲之灵,在此次战斗中亦是帮不上什么忙。
天火术,已施展一次,虽说能够焚去那血龙血虎,却伤不了对方分毫。
更何况,此刻吴知善体外还有那道以内力凝聚的血色人影包围。
陈青牛手段尽出,施展了噬灵神通后,本已是稳胜之局。
而如今,却因为一粒丹药,形式再一次反转。
那血龙血虎,他已抵挡过数次,如今虽说比之方才大了一倍有余,但他依旧相信自己能够抵挡。
真正让陈青牛脸色凝重的,还是那血色人影拳间传来的威压,那一丝本能上对于死亡的感应。
此刻的他,挡不下那一拳。
而结果,亦是如此。
再一次,陈青牛以蹦山九式挥拳打散了那血虎血龙后,面对那血色巨拳时,哪怕他递出的是最强第九拳。
轰隆!
只是刹那之间,二者拳峰相对下,陈青牛便如一颗炮弹般被生生砸飞了出去。
于满是灰烬的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烟尘轨迹,直至如此前三个听潮帮护法般撞在那自天际垂下的光幕上,再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后,这才做罢。
如今,他身旁不远处,正好有两人。
一则是此前被他一脚踢飞的健硕汉子,二,则是一直未真正参与战斗,此前呼唤一众听潮帮帮众躲开陈青牛砸下第九拳时,先行避退一旁的余大。
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今日若是不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日经历。
哪怕在府城这种并不缺大修行者的地方,要想真正看到像今日这样手段层出不穷的惨烈厮杀,亦是十分艰难。
看着那撞击光幕上后重重坠下不知生死的少年,余大,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如此天赐良机,他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因为此刻的陈青牛,狼狈至极,半边身子更是血肉模糊,相隔如此之近,余大自然看得出陈青牛如今已然是奄奄一息。
远处天上,见一拳过后,陈青牛重伤倒地,吴知善亦是终于朗声一喝:“不过如此!”
但,余大会犹豫,是摄于陈青牛的余威,这个老人,却是不会。
猛然间,吴知善踏空飞来,立于陈青牛之上。
因为内力巨大消耗,他身上血色人影虽淡了些许,但,这并不妨碍他再出一拳。
“杀老夫兄弟!灭老夫帮派!小东西,给老夫死来!”
心怀无尽的痛恨与愤怒,吴知善再是一拳递出。
只是,哪怕如此,一直立在一旁的余大,哪怕对于陈青牛的遭遇他觉得大快人心,却也依旧未选择同时出手,而是扭过身如去,搀扶背起了那位同为护法的健壮汉子。
吴知善看见了,没有出声去说什么。
今日这事,他本是交与这余大去办,早在此前听潮楼焚毁后,他便看见这个胖子的身影,但却在楼外而未进楼,这本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事。
再加上,那个生性好色的候堂主亦是未归,不用想他能猜出,自己派出去的这一行人面对这个少年时,遭遇了什么。
开罪是必然会开罪的,但当下之急,还是要杀掉这少年才是重中之重。
血色巨拳转瞬即至,自陈青牛背后,重重砸下。
人煞拳!
乃是吴知善掌握的最强一门杀力武技,虽是残缺,但比之寻常人阶武技而言,依旧强了太多。
因为此武技,乃是一门真正意义上的地阶武技。
武修武技,论品阶,可分天地人三阶。
人阶武技,最是常见,乃是大多数江湖武人数十年如一日磨砺,熟能生巧,自本身最为熟练的招式动作中衍化而出。
地阶武技,已是少见,近乎法术神通,变幻莫测,强大非凡,虽是武人之躯,施展出,亦有移山填海之能。
天阶武技,世间独一无二,有通天之威。
相传,哪怕是那些第五境第六境的武道上境大武人都少有掌握,此,也方才是世间大武人与那些法术法宝层出不穷的大修士之间能够平起平坐的真正凭丈。
而作为一门地阶武技,这人煞拳,方不过是其中部分罢了。
这门武技的全称,为三煞拳,天煞,地煞,人煞。
于身后凝聚三道煞影,三拳齐出,威力非凡。
只可惜,得此机缘后,穷极一生,吴知善亦是未曾寻到另外两拳的修炼之法。
但显然,这也已足够,哪怕残缺,地阶武技比之人阶武技终究强了太多,方才只一拳,这少年便已然吃不消了。
如今再一拳递出,吴知善冷冷望去,他仿佛已然能看到那少年被血色拳头砸成一摊肉泥的场景。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脸色好不容易舒缓了几分的老人,苍老表情再一次凝重了下来。
他看见,只是眨眼之间,那原本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此刻,竟然已经换了个单手撑地的姿势。
非但如此,少年竟然还伸出一手,成掌势,竟然以血肉之躯,挡住了他这一拳。
陈青牛负伤很重,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如从炼狱走出一般,在挡住血色巨拳之后,更是一连咳血。
伴随着咳血,更是于是艰难之中缓缓站起,寻着吴知善的目光,冷然望来。
“这怎么可能?”
吴知善脸色大变。
此拳,乃是他真正的最后底牌,哪怕此前,他亦是未用出。
不是他不想轻易使用,残缺武技,都有一些弊端,一连两拳打出后,他便立马散去身后煞影,不是他内力真到了不能支撑其存在,而是,那煞影,已然在开始对其造成影响。
而这时,吴知善还看见,陈青牛双目之中,竟然不知何时,生出了两条猩红至极的线条。
伴随着陈青牛目光转动,竟然一张一合,有如兽瞳一般。
亦如他所见,陈青牛狞笑一声,微微张口,竟是露出两颗野兽獠牙,嘶哑道:“老家伙,你在找死啊!”
随之,陈青牛仰天长啸,发出一声刺耳至极异常尖锐的咆哮声。
下一刻,那血色拳影依在,而其下,却再没有了陈青牛的影子。
见此,吴知善当即暗呼一声不好,连忙拔高身形,想要往后退去。
只是,当他转身一看,头顶处,一道少年身影,此刻正躬着身子,如一头野兽般向着他扑来。
少年速度奇快无比,哪怕是他,也是只能堪堪捕捉到一丝残影。
吴知善咽了口唾沫,一丝源于本能的恐惧抖然布满心头,只觉得背心一阵发寒。
这,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却也来不及多想,身为武人,更是踏空境修为,平生厮杀争斗无数,那丝震惊很快被他压下。
丹药的药力还在,虽然此前一连施展强大武技内力消耗了大半,但这短短片刻,亦是恢复了不少。
面对已然如同一头野兽般的陈青牛,吴知善不退反进,嘴里怒喝道:“区区一境炼气小修,也敢学武人近身搏杀,不管你施了什么障眼法,都给老夫死来。”
嘭!嘭!
随其话音落下,天空之上,顿时响起阵阵金铁交织的撞击声。
两道人影速度奇快,不停相撞,交织缠杀。
一人身上隐约冒着火红光芒,另一人,则平平无奇,但若是细看,比之那火红身影,却俨然要快几分。
不过几个呼吸间,二人已交手数十次。
“不,不对……你不是……”
抓住机会,借以被陈青牛用双手在身上抓出数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吴知善一拳将陈青牛轰出,眼中恐惧再生,不由得惊慌出声。
但,还未等他说完,倒飞出去的陈青牛却已是再一次以极速扑杀过来,转瞬而至。
一个拳头,正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向着他喉咙处袭来。
这一刻,一丝绝望顿时布满了吴知善双目之中。
短短交手,他已是是负伤连连,更有几道贯通致命伤口,虽然看见,但想要躲开,却很是艰难。
不过,让他未曾想到的是,那致命一击的拳头并未落下,竟然在他身前半尺外停了下来。
他看见,那少年狰狞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挣扎,那双眼中的血红,有些若隐若现。
仿佛经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般,陈青牛声音断断续续很是沙哑:“说,为何……让人……闯陈某府邸?”
也是这时,吴知善才终于看清,这个与自己交手了许久的少年,此时此刻,已然是利爪尖牙,形同野兽。
觉得头皮发麻的同时,吴知善更能清楚感知到那一丝来自死亡的恐惧。
只是,在那丝恐惧之上,更多的,还是勉满腔怒火与不甘。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癫狂一笑道:“哈哈,小东西,你竟是妖魔。”
“怪不得老夫与你动手总觉得不对劲,小东西,今日,你必死无疑!”
似乎,也正应了其声,在二人头顶上,一道犹如洪钟大吕般的粗狂声音猛然响起:“大胆邪魔,竟敢闯我府城重地,乱我太平,杀!”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只擎天掌影自天上拍下。
吴知善脸上笑容更盛,虽然明知那突然现身此间的粗狂汉子不是为救他才出手,但知晓对方身份的他还是口中恭敬大呼:“多谢左大人出手。”
只是,高兴之余,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相对于天上那迅速落下的手掌,陈青牛的拳头,离他无疑更近。
陈青牛眼中血色再现,没有半点犹豫,那停于吴知善身前的拳头,猛然往前一送。
巨大的力道下,一声炸裂之声。
吴知善,这位堂堂听潮帮帮主,踏空境武人,竟然被一个少年当场打爆。
那位左大人见此,一直未有表情的脸上顿时生出一股恼意,此前一掌未至,再是一掌拍来。
“小小邪魔,还敢行凶,死!”
伴随其声,两道掌影纷纷落下。
单单第一道,便将陈青牛拍在了地上,顿时,陈青牛浑身骨骼尽碎,经脉尽断。
而时至此刻,一身元气以及使用噬灵神通吞噬的兽灵本源尽数被拍散之后,陈青牛眼中血色尽消,终是恢复了几分清明。
方才,他确实失去了理智,被一种野兽才会拥有的嗜血本能占据了大脑。
但,发生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他都是一清二楚的。
此前,被吴知善一记人煞拳砸中,陈青牛受伤很重,比之此刻,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就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吴知善第二拳已然再是砸下,他若受此一拳,必死无疑。
于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今日第二次施展了噬灵神通。
吞噬六只兽灵的本源之力,方才是他如今的极致。
也正是如此,虽然伤势不可能缓解,但前一刻失去了所有战斗力的他,顷刻间,不仅战力恢复,甚至,能逼得一位踏空境武人连连败退,甚至,将其重伤。
只是,令他也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次使用噬灵神通,竟然会被一股嗜血冲动侵蚀思维,若非他意志坚定,一直在将其压制,恐怕,方才停手,都绝无可能。
事实上,不知为何,陈青牛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他未第一时间击杀吴知善,为了,确实还是想问出些什么,毕竟,那才是他今日来此大开杀戒的原因。
只可惜,人杀了,帮灭了,却依旧什么都不曾问出,反倒是落得此刻这般田地。
可是,不知为何,望着那迎面飞来的第二只巨大掌影,明知今日必死无疑,陈青牛心中,依旧没有半分波澜,甚至,就连对于死亡的恐惧,都没有起半分。
在这生死时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虽然什么都做不了,想张嘴都是不能,但,唯一有的,竟然不是不甘,而是一种遗憾。
那个女子,金月儿。
伴随着那道掌影越来越近,此刻,浑身是血,妖兽模样褪去后依旧没有半点人形的陈青牛,那张再无半点狰狞满是稚嫩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释然般的淡淡笑容。
这一世经历,如走马观花,飞快在他脑中闪过。
点点滴滴汇集,最后留下的,却依旧是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
陈青牛心中呢喃:“果然,我欠她的,这辈子都难以还清。”
一条命,一世陪伴!
后悔吗?
陈青牛如此问自己,而答案确实,没有半点后悔。
他今日,杀了数百条人命,灭了一个帮派,所行所为比之魔头犹有过之,却依旧没有半点后悔。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可以无惧任何人,任何事。
但,对于身边之人,他却不允许有任何事发生。
风雷之声越来越近,那道掌影刹那之间,已然离他不过半尺距离,磅礴的气劲已然开始如刀绞般拉扯着他的身体。
但陈青牛脸上有的,依旧是那一丝淡淡笑意。
只是,当他已然准备慷慨赴死时,那道能瞬间将他拍成一摊肉泥的掌影,竟然就这么突然间在他身前消失了。
是的,消失,不是被人以强大手段抵挡住,就这么突然间消失了。
以为是幻觉的陈青牛定睛望去,才发现,那个突然现身此间被那位听潮帮帮主唤作左大人的粗狂汉子,此刻依旧凌空而立在他不远处的空中,表情比之他更为震惊。
那位左大人先是左右四顾,在没有寻到半个人影之后,虽是拱手却也不卑不亢道:“左某执行朝廷公务,不知哪位前辈出手,还恳请现身一见!”
而就在这位左大人话音方落,四周虽无变故,陈青牛却发现,他腰间储物袋竟然自行打开了。
随之,一块牌子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牵引着抖然朝着那位左大人飞去,紧接着,竟是猛然拍在后者脸上。
虽是被如此戏弄,左大人却也不敢生气,他深知,那位前辈,境界必定高了他远不止一个境界。
只是,当他那起牌子一看,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随即,满是狐疑表情看向地上被他一掌拍去大半条命的陈青牛。
“你竟也是银玄卫?”
也?
不用猜,陈青牛便知晓,这位左大人,必然便是这府城银玄司来人了。
只是,他如今一身骨骼经脉尽碎,元气全无,想要开口亦是无力做到,只能对其艰难的眨了一下眼睛。
左大人,竟是重重叹了口气。
这,还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家人。
这代表着银玄卫身份的牌子,必然假不了,甚至,以他在银玄司的身份还能从上看出一些外人不知的端倪,就比如,这块身份令牌,竟然还是经由王大统领之手发出去的。
暗中有哪位不知藏身何处的前辈虎视眈眈,他若不知便罢了,如今知了,明里自然便要慑于王大统领的身份。
但,晓是如此,这位左大人依旧不愿服输,竟是道:“既是如此,你之伤势由左某自会负责,但……”
“哪怕你是由王统领引进银玄司,你修妖魔之法,行妖魔之道,此处尸横遍野,皆是你所为,更是引得护城大阵以投以方寸界隔绝你等,这些,你都需要予以交代。”
随即,左大人一步踏出,来到陈青牛身上,将身份令牌还与陈青牛的同时,伸出一手,随手将其提起。
“好了,先带你回府疗伤,此事,延后问你。”
“自我介绍一下,一品银玄卫兼府城执法使,左锋!”
府州风云 第四十二章 养伤
城东边上,有一片占地数里的庞大建筑群。
寻常人少敢踏足此地,哪怕是自临街处走过,都会低下眼睛不敢多看,更不敢在此大声喧哗。
此处,便是苍北府银玄卫司府所在,官家重地,戒备森严,比之府衙,犹有过之。
却就是这么这么一处威慑苍北府山上山下无数江湖中人的存在,却有一道遁光自天际落下,一头扎入其中。
熟悉此遁光的府卫不敢拦,也拦不住,连上前盘问的念头都不敢在心中升起。
在司内敢如此不顾及世俗目光高调行事的,除了那位性情和随和沾不了半点关系的左执法使,放眼整个司府内近百银玄卫,还真找不出第二人。
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大统领,出入此间,不也得笑眯着眼睛走正门?
左锋,自然不会去浪费心思揣摩这些连银玄卫都算不上,顶多算个挂名副使的府卫心思,他单手提着陈青牛,直接降落在司府药阁所在。
阁楼大门敞开,左锋却没有直接走入,而是站在门外对着里面之人行礼道:“晚辈左锋,求见药大人。”
阁楼内寂静无声,唯有两个童子走出,道:“老师说,将他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左锋颇有些不解,他这还没说所谓何事,莫不成药大人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然达到了未卜先知的地步?
转念一想,很快明白,如果不是大统领暗中受意,便必然和那位暗中出手护着这少年的前辈脱不了干系。
这也好,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费口舌的人。
如此前随手将陈青牛提起那般,此刻又随手将陈青牛丢在地上,却不忘摆脸色道:“等你伤势恢复,左某自会拿你是问,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交代。”
陈青牛依旧没有说话。
事实上,忍受身体痛苦的同时,他一直清醒着,而伴随着丹田中微弱一丝元气的出现,此刻他已然能开口说话。
但,和这个在银玄卫中想来身份不低的左峰,他确实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他也没什么想说的。
不过,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确实有些太难受,但凡他能动一根手指头,也不会任由对方这么单手提到这银玄卫司府。
为何来苍北府城,自然便是到这司府报道,他也想过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此,但绝对不会想到是现在这样的方式。
左锋拔地而起,破空离去。
身为府城执法使,事物繁多,而府城安危,便是重中之重。
两个童子前后打量了几眼陈青牛,嘀咕了几句“这个小哥哥真可怜”,便回到了阁中。
那位药大人,依旧未现身。
另一边。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有许多人目睹,这些人中,并不乏一些有心之人。
柳文彡一掌拍出,浑厚内力直将那跪在地上的手下震飞出去数丈远,似乎还是不解心头之气,怒骂道:“废物,废物,全他娘的都是废物。”
一个穷乡僻壤来得毛头小子,连个师门传承都没,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成为山野小修,竟然一次又一次让他在美人面前颜面扫地,这,实在是不能忍。
庞有韵见这个与自己没有夫妻之名亦有夫妻之实的汉子脸上表情不像装出,当即一脸怯生生的模样楚楚动人道:“老爷,要不我回家与爹说声,此事就这么……”
“算了?”
柳文彡一巴掌拍碎茶案:“此事,就是他陈青牛能算,我也不能做罢。”
“来人!”
“传我话,府城内,谁要是能取了那血狼陈青牛首级,我柳文彡许他一千元石,外加……”
“一个人情。”
暗的不行,那干脆就来明的,他堂堂苍北府四大世家之一柳家年轻一辈佼佼者,虽说只是旁支出身,但他的面子,江湖上想要的也是大有人在。
不过,今日这事儿,既然连司府那边左锋那样的大人物都现身了,他虽不怕,但也还是要去走动走动的,毕竟,此事终究还是因他而起,这苍北府城,也并非他柳家一家独大。
却也在同一时间,一个长衫公子踏入了武王街,其身旁,虽说只跟着一个老奴,但比之周旁那些出行皆是高抬大轿恶仆随行的官贵,显然要更引人目光。
能够住在武王街的,皆不是平常人,哪怕主人是平常人,随行下人中,却也不缺身手不错的修行者中人。
这二人,那一看便是主子的年轻公子是位炼气修士便罢了,那个老奴,俨然同样也是。
李良笑道:“能将府邸购置在这武王街,我那位陈道友,看来没少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啊。”
老奴接道:“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已然能抵得上安庆县城那座飞燕剑庄大半年的收入。”
“都说了,让你不必去查,你偏偏不听,若是惹恼了我那位陈道友,要回金针聚灵符是小,以他那不要命的性子,可不会跟我客气啊。”
自然听得出反话的老奴苦笑道:“若是老奴不查,又怎会知道,那位陈公子还未入城,就已经被柳家盯上了呢。”
李良点了点头,道:“此事,就先放一边,和我们无太大干系,不过,既然拿了东西,我爹也点头了,答应那位陈道友的约定还是要做到的。”
老奴叹道:“少爷,陈公子如今被左大人带回了银玄卫司府,若是那位金姑娘不去怎么办?”
李良白了老奴一眼,道:“还能怎么办,求呗!”
“不然我还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不成。”
老奴笑了笑:“少爷妙计!”
而伴随着两人一脚踏入府邸大门,银玄卫司府中,一个坡脚老人自药阁中走了出来。
坡脚老人瞥了一眼陈青牛,不耐烦道:“进来吧!断了几根骨头经脉而已,又不是脑袋被人从脖子上拧下来了,怎么的,还要我这瘸子来背你不成?”
陈青牛,则是满脸无语,心道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现在还用得着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坡脚老人再瞥了一眼陈青牛,道:“爱进不进。”
说完,便走回了阁楼中。
陈青牛脸上红白相间,已然有些怒意,如同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只是,当他想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时,他还真的就转过了头去。
“这……”
惊愕之下,陈青牛再是动了两下手指,可以,又抬了抬手臂,也行……当即,陈青牛便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站起。
心中震惊,已然无法用语言形容,这坡脚老人莫不成是神仙转世?怎么只说了几句话,他这一身伤势便尽数痊愈了。
不过,等他想要运气时才发现,好的不过是皮外伤和一身骨头被接上罢了,他如今体内状况依旧很糟糕,最为明显的便是那些被震断的经脉依旧是断裂状态,想要行运转太上感气篇行大小周天已然是无法做到,就更不用依靠元气滋养慢慢调和身体了。
陈青牛心中怒意全无,当即对着阁楼方向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却换来楼里老人更不耐烦的声音:“再这么拖拖拉拉,耽误了替你修补经脉的时机,可别怪老瘸子我没提醒你了。”
陈青牛再是不敢犹豫,一步踏入,顿时,只觉得身处一片药香当中,他定睛一看,脸上已是藏不住的震惊。
他分明踏入的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但如今他所处的位置,却是一片长满了各种药草的药园当中,四下,皆是一片郁郁葱葱。
他再去看,在这药园外,竟然还围了篱笆,远处,则是一直绵延出去不知远的群山,山中时不时传来虫鸣兽吼,头顶之上,有白云朵朵,暖阳当空。
好在,陈青牛拥有比这更为神奇的铜片空间,一番震惊之后,也是将此情绪压了下去,朗声道:“晚辈该往何处走。”
坡脚老人却是轻咦一声:“竟然能如此之快便适应,如此心境,倒是难得。”
“你寻着身前小径,一直往前走便是。”
陈青牛自然照做,半个时辰后,他现身于一座茅屋前,坡脚老人躺在竹椅上端着茶碗悠哉悠哉,一个童子站于其右替其摇扇,另一个,恰巧从茅屋中走出,怀抱一个四四方方足有其半人高的红木匣子。
坡脚老人放下茶碗,站起身来,道:“待会可能会有些疼。”
陈青牛不敢有丝毫异色道:“那便有劳前辈了。”
坡脚老人收起此前散漫神色,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但也不枉有人替你说好话。”
陈青牛若有所思,试探问道:“可是王大统领?”
坡脚老人笑眯起眼睛:“不错,还懂得知恩图报,至于是何人,那就得看你自己去猜了。”
说完,那抱着木匣子的童子正好走来,坡脚老人屈指一弹,木匣子自那童子怀中飞起,悬于其身前,自行打开,问了句“准备好了?”。
陈青牛虽然不敢再去多想,但还是问道:“可需要晚辈躺下?”
坡脚老人撇了撇嘴,说了句半开玩笑老不羞的话:“你要是个女娃子,老夫或许还真不介意。”
随即,只见其脸色瞬间肃然,双手迅速掐诀,紧接着猛然一掌拍张那木匣子,嘴里喝道:“玄针续脉,摄!”
一根根银针自木匣子中飞起,密密麻麻,近乎千百根之多,刹那间,如蜂群般向着陈青牛疾射而来,速度之快,还不待陈青牛有何反应,便尽数扎在了陈青牛身体上。
但,这显然还没完,伴随着坡脚老人法诀操控,那些扎在陈青牛体外的银针,竟然一点点越扎越深,最后,尽数没入了陈青牛体内。
而伴随着这些银针的扎入,陈青牛,已然是冷汗淋漓。
疼!很疼!
如同被数千把小刀从体内往外凌迟一般,上至五脏肺腑,下至每一条血管,既犹如被刀子在割,又如同烈火在灼烧。
陈青牛,自认还算是一个能够吃痛之人,就是被左锋一掌拍得全身骨骼经脉尽断,差点丢了半条命,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但此刻,却是一连后退,要不是心头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若是倒下可能会影响坡脚老人施术,他已然想要就地打滚了。
作为施术者,坡脚老人自然清楚陈青牛在经历什么,他这法术既是杀人无形的杀伐之术,也是世间少有人掌握的不世医术,陈青牛能够死撑着不倒下,亦是他未曾想到的。
虽然无论陈青牛如何都影响不了他施术,且效果没有丝毫差别,他却也没兴趣去提醒陈青牛不必死撑。
而虽然疼痛,陈青牛却是能够清楚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变化,那些在他体内肆意乱窜的银针,如一天天火蛇般游走,这种感觉他很是熟悉,正是他平时修炼时以元气运转大小周天的感觉。
不过,既是外物,却显然要霸道几分,运转周天时,元气滋养经脉的同时,也只会去到那些能去的经脉,当得是润物细无声,但此时,这些火蛇,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不管能不能去,皆要闯过去才罢休。
而这,方才是陈青牛真正痛苦的来源。
只是,他依旧没有倒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够习惯的,哪怕是疼痛也一般。
在坡脚老人异样的目光下,陈青牛除了一身本就血迹斑斑的长衫不停别留下了汗水打湿,竟是连颤抖,都逐渐止住了。
世间,也就这么一点一滴缓缓过去……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坡脚老人再一施法,喝了一声“收”,那一根根银针方才自陈青牛体内飞出。
这一刻,陈青牛哪怕是铁打的,也再是坚持不住,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兴许是见陈青牛毅力可嘉,坡脚老人脸上难得挂起了一丝还算慈祥的笑容,道:“虽然有人打了招呼,原本也是打算丢几颗丹药与你让你自生自灭的,能在老夫玄针续脉下站着不倒的,嗯,你是第二个。”
疼痛还没有消去,人也倒在了地上,陈青牛意识却很清醒,不忘艰难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
坡脚老人再笑道:“小子,夸你两句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好躺着吧,虽说要不了七七四十九日那么久,但断则七日,长则不定,在你全身经脉尽数接好打通之前,此法,每日一次!”
陈青牛再是承受不住,双眼一翻,竟然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往后,一连三日,陈青牛都待在这药园之中,吃饭自然是没地儿吃饭的,以他如今境界,短时间辟谷已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有这满园子药香,吸一口,虽不能让他饱腹,但在承受那如千刀万剐般的疼痛时耗费的精气神,亦是能让他恢复个七七八八。
期间,虽然承受了玄针续脉后大多时间都处在昏迷状态,与坡脚老人和两个童子相谈不多,但对于三人身份,陈青牛也算是知晓了。
两个童子,一人名木生,一人名木养,别看年纪轻轻不过八九岁年纪,竟然都纷纷踏入修行一道,皆是化精境修为,为坡脚老人的两位关门弟子。
而坡脚老人,身份就更为不简单了。一个姓名连自己都懒得去想了的老人,银玄卫司府中人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药大人,且如果陈青牛偶然间听得没错的话,这药大人,不仅医术通天,竟然还是一位在山上修行者中都极为少见丹师。
何为丹师?
自然便是能够炼制丹药的修士,修行界中的丹药,大多都有惊世骇俗的效用,所以炼制起来极为不易,比之寻常世俗中单单提炼药效炼制药丸,已然不知难了多少倍。
所以,哪怕是修行之人,亦是不能想当然般人人皆可以成为丹师,这与修行者所修法门,药理医术,心境耐性,见闻阅历很多都脱离不了干系。
亦如修行境界一般,丹药,亦分六品,一二三品为凡丹,三品之上,则为灵丹。
丹师,则同样如此。
甚至,正因为世间丹师少有,一些武修亦同样会浸淫此道,虽然比之炼气修士的漫长寿元少了许多先天上的优势,但亦有能力辈出。
第七日时,药大人施法之后,待陈青牛醒来时,木生趁机掰开了陈青牛的嘴巴,将一颗略带些许甜味的丹药放入了陈青牛口中。
已然不如刚开始那般生疏,不明所以的陈青牛道:“木师弟,我这么大了,不吃糖。”
木生白眼道:“谁是你师弟啦?”
“再说,这也不是糖。”
“一品丹药。”
陈青牛若有所思问道:“可是药大人让你喂我服下,和我恢复体内伤势有用?”
木生眼神飘忽,想要说谎,却还是摇了摇头。
“那……”
陈青牛自然就更不解了。
木生小声低估道:“哎呀,让你吃你就吃,反正吃不死你就是了。”
陈青牛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一副你今儿个不说我就瞪死你的表情。
“老师让我和木养天天看着你,老师替你续脉后便要打坐修炼恢复元气,木养他吃了两次拉肚子后就再也不上当了,这里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无奈之下,心性单纯的孩子不打自招。
陈青牛当即黑了脸,他已然能感受到腹部隐隐作痛。
府州风云 第四十三章 邀战
药大人说,短则七日,多则……
反正大半月时光,陈青牛都没有离开这药园半步。
闲暇时分,经脉还未彻底恢复的他亦是不敢修炼,与听潮帮那位已是踏空境武人的帮主一番生死搏杀后,他亦是受益匪浅,特别是对于守山诀、天火术这两门法术的掌控,谈不得小成,入门却是有的。
好在,有两个喜欢听外面事的半大孩子解闷,拉了几天肚子后,陈青牛和木生木养两个孩子算得上已是点头之交。
借此机会,从不曾提过笔的他难得书信一封,让这两个娃娃想法子让人送回了武王街府邸。
至于那个药大人,虽有救命与再造之恩,但对于这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子,陈青牛那是没有半点好印象,记忆最为深刻的便是在第十日,司府那边送了个半死不活的银玄卫进来,好家伙,本来不用这位药大人出手,那人也最多是不过一身修为保不住,等这位药大人一出手,那人却是连命都没保住。
陈青牛虽说没去为那个一命呜呼的同僚鸣不平,药大人还是多废了两句口舌道:“鸟儿在天上飞习惯了,万一哪天断了翅膀,没摔死,也会饿死。”
陈青牛想了想,这个比喻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对那位同僚而言,还算形象,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不见得死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若按照外面的时间推算,如今早已经入秋了才对,但这处药园,却一直处于最适合万物生长的春季,暖阳,春雨,每日都是如此。
用外面故事哄骗两个孩子,实在是无事可做的陈青牛亦是不觉得羞愧,从两个孩子口中,他也知晓了很多不懂之事,比如丹分六品,丹师亦是如此,又比如,他们老师,极有可能是一位三品丹师,距离蜕凡入灵,兴许只有一步之遥,又兴许早就跨过了那道门槛,再比如,这处药园四周的篱笆皆是阵旗幻化,他们如今所处,乃是一座方寸灵阵当中。
又是一日,药大人替陈青牛以玄针续脉之后,并不如往常那般急忙忙回到茅屋当中,看着躺在地上昏睡过去的陈青牛,他对着两个徒弟道:“打桶水来把他泼醒。”
两个孩子,自然乐的其所,这事,正是贪玩的年纪,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冰冷的井水当头泼下,倒别说,还真是有些用的,全身经脉前一刻还如火烤般,顿时,便清凉了下来。
陈青牛眨了眨眼睛,也幽幽转醒,事实上,他本就没有昏睡,不过是觉得躺着让身体接触冰凉地面要更为舒服些罢了。
而对于那股疼痛,早在数日前,陈青牛便已然真正的习以为常了,在药大人施法时,此前还会颤抖的他,如今已然能够直挺挺站着纹丝不动,不是疼痛减了,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犯贱了,别的习不惯,偏偏这痛感……
见陈青牛醒了,药大人便直接下了逐客令道:“小子,你可以离开此处了。”
陈青牛连忙坐起,以太上感气篇运转那丹田中那一丝如同长久未浇灌的药苗般几近枯竭的元气,当即,一股魁久违感觉传来。
一连运转两个大周天,只觉得酣畅淋漓,神奇气爽。
而当他正想再来一次时,一道声音将他喝醒:“小子,要修炼滚出去修炼,老夫这些药草要是枯了一根,老夫就挑断你一条经脉。”
陈青牛讪笑着起身,对于此处格局,他已然知晓些,虽然此处空间是由方寸灵阵开辟出,但此间灵气,那可是每月都得消耗天文数字般的元石方才转化而来。
陈青牛,此生除了在父亲面前,第一次对一个外人行了叩拜之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谁知,兴许是还在记气,药大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别过头去,懒得搭理。
陈青牛却是不管,再一弯腰拜别,可等他抬头时,人就已然站在了他虽然一直身在其中,却也只见过一眼的阁楼外。
一个早已等候此间的男子适时走来,爽朗一笑道:“感觉如何?”
陈青牛转头望去,这人,竟是那位在安庆县城中现身的王大统领。
王宁道:“起初,我也以为药大人让你留在方寸灵阵中如此之久,是因为我与他求情,但说实话,哪怕我身为这司府统领,亦是不能说动其分毫。”
陈青牛皱眉道:“王统领究竟想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既然你不愿提及那位护佑你身后的前辈尊姓大名,我又何必去做那讨人厌的事。”
王宁再是爽朗一笑,笑罢,方才正色道:“我与你三人令牌的那一刻,你们,便已是我银玄卫中人,算算时间,已过去两月半有余,银玄卫管理虽说没有朝廷体制中其地方森严,但这三月一次的公家差务,哪怕是我,也还是要去做的。”
陈青牛略一回想,也确实如此,不知不觉,距离他离开安庆县城,已然有月许时光,再加上众人在飞燕剑庄耽搁的一月,确实已有两月多时间了。
玄沉也曾与他讲过,银玄卫,三月之内必需要执行一次朝廷发布的任务,这是每一个银玄卫都躲不掉的。
但是,陈青牛依旧很是疑惑,他在药园中待了大半月时光,这位王大统领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真只是为了提醒他该述职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陈青牛道:“王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简单。”
王宁再是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一手,掌间多出了一卷类似朝廷圣旨般的密旨,道:“这便是你此次任务。”
不过,在将密旨抛向陈青牛时,王宁肃然提醒道:“不过切记,此乃朝廷机密,不得泄露,看完即焚。不管里面内容为何,除你我之外,若有第三人知晓此事,定斩不饶。”
陈青牛面色顿时凝重,这虽是他第一次接取银玄卫任务,但据他所知,银玄卫接取朝廷下发的公务,不是在司府机务堂吗?如今这王大统领亲自来交接于他,可就有些太对对劲了。
但虽是如此,陈青牛还将其收于储物袋中。
王宁依旧笑着:“没什么想问的了?比如,为何不让你述职后自行去机务堂接取任务,又比如,等你完成此番任务后,又会得到什么奖赏。”
陈青牛却是同样笑了笑,反问道:“卑职问了,王大人就会说吗?”
王宁再是哈哈一笑:“好一个卑职!”
“三日之内,必须动身!你想问的,等你事情做完,不用我讲你也会知。”
随后,王宁御风而去,陈青牛离开药阁后,一个司府杂役上前,拱手道:“陈大人,这边请,有位大人要见你。”
陈青牛皱眉问道:“何人?”
那杂役有些忐忑道:“二品银玄卫,柳文彡柳大人。”
“柳文彡!”
这个名字,陈青牛如何记不得。
在那片竹林中,遭遇冥卫伏击,吕林二人差点身死那处,真正的幕后黑手,便是此人。
虽然没有证据,但陈青牛隐约能感觉得出,半月前听潮帮一事,虽然那位老帮主到死都没说出缘由,但绝对和此人脱离不了干系。
三日之内必须动身,他恢复后原本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府邸去看看,一则是想知道金月儿近况,当初他将金针聚灵符赠与那李良,对方有没有在这期间履行约定。
二,便是看看吕林二人是否归来,也希望在他养伤的这段时日,在听潮帮闯府一事上,黄福与朱岩章两个老江湖能打听到什么。
但现在,他没有因为竹林一事主动去找对方,这柳文彡竟然反而约见他,这就让他有些奇怪了。
“带路!”
他也很想知道,这位孙平口中已是踏空境中期武人的二品银玄卫柳大人,到底跟他有什么恩怨。
于是,跟着这杂役,陈青牛一连穿过了数条长廊。
在一处庭院外,杂役停下了脚步,转头道:“此处乃是大人们切磋比试磨砺修为之地,小人不敢踏足。柳大人就在其中,陈大人还请自己前往。”
陈青牛,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多想什么,他一步踏入,眼前景象瞬间变化,这宽大庭院中别无他物,有且只有一座巨大的擂台,擂台外,摆满了石桌石椅。
此处应当是有隔绝声音之类的阵法禁制,陈青牛在外面时什么都不曾听到,但一进此间,便是嘈杂至极。
擂台上有两人在切磋,一个修士,一个武人。
擂台外的那些石桌旁,零零散散坐了十余人,这些人目光虽皆望向那擂台上的二人,但眼中神色不尽相同,有惊讶愕然者,也有不屑一顾者,但更多的,还是神色淡然。
这些人,皆身穿代表着银玄卫身份的隐狼服。
而对于陈青牛这么一个身穿寻常长衫者的到来,这些人第一时间便投来目光。
陈青牛自然不会怯生,反而朗声一喝:“柳文彡是何人?”
那些人脸上带着讥讽表情,无人做达。
唯有擂台上,那身形高大的武人,一拳将面修士砸下擂台,转过身居高临下望来,冷笑道:“我就是。”
“小子,有没有兴趣上来玩玩?放心,此处有禁制,我杀不死你。”
旋即,柳文彡脸上冷笑化为狞笑:“咱们,点到为止!”
府州风云 第四十四章 挑衅
陈青牛缓缓向着擂台走去。
柳文彡脸上表情再一次转化,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得逞般的阴狠之色。
不能杀人,却能伤人,切磋比试,拳脚无眼,若是可以,柳文彡并不介意在此间将陈青牛彻底废去。
这其实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但显然不是第一次交集。
冥卫伏击,听潮帮闯府,甚至,就连当初刘志先敢在辖地内为非作歹,敢明目张胆让刘有财替其抢夺孩童,都有这柳文彡的影子,毕竟,若背后无人护着,那刘志先不过区区三品银玄卫,何以敢知法犯法,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半月前,因为听潮帮的覆灭,柳文彡终究还是选择不再藏身幕后。
于是,他不惜承诺一千元石外加一份人情作为筹码,放消息于江湖之上,也要陈青牛身死。
只是,江湖上风波四起,这少年倒好,却躲到这银玄卫司府药阁中养伤来了。
陈青牛于擂台下停了下来,抬头望去,似乎并没有要上台一战的意思。
“柳文彡是吧?”
陈青牛眯起眼睛,将对方的模样牢牢记住,“好了,你可以继续像条疯狗一样叫喧了。”
说完,陈青牛转身欲走。
像条,疯狗?
本来,今日是他打算羞辱眼前少年,但瞬息之间,反倒成他被陈青牛羞辱了。
望着少年转过身去的背影,柳文彡已是勃然大怒,他堂堂踏空境中期武人,又是二品银玄卫,在这司府中身份不低,竟被一个少年如此羞辱,颜面何存?
但,他也没真个丧失了理智忘记了此间处境,擂台上分胜负,就算是那位王大统领也管不了,但想要在擂台下出手,坏了规矩同僚相残,别处还好说,毕竟只要能做到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但也没人会真个去刨根究底。
但在这司府重地,哪怕是他品级稳稳压了陈青牛一头,却也依旧不行。
柳文彡阴冷眸子再是一转,为防人听见,压低声音以内力凝线传于陈青牛耳中道:“小子,你就不想知道本官为何让人在途中伏击你等?”
陈青牛头也不回,道:“不想。”
“那你可知,半月前那姓吴的动你,便是本官的意思?”
陈青牛停下脚步,心道果真如此。
但,他依旧未转身,“此前不知,现在知了。”
见是如此,柳文彡再是激将道:“本官半月前已放出话去,谁要能杀了你,便有天大奖赏。”
“小子,在那些穷凶极恶的江湖人面前,你以为你身边那些人能够安然无恙?哈哈,哈哈哈……”
“在这苍北府城内,本官要你死,你就算是条过江龙,也得给我盘着。”
陈青牛双拳紧捏,若是细看,会发现他身体已然近乎颤抖。
在药园大半月,他除了让木生木养两个孩子替他送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回去,对于外面的事,本就一概不知,他一出来,这柳文彡便约见于他,他心中本就怀疑。
如今,他已然能够断定,在他养伤期间,金月儿等人必然不好过。
陈青牛再一次转身,一双稚嫩眸子死死盯着擂台上的男人,眼中是怒火,是杀机,冰冷道:“她们若有半分不测,我必灭你满门。”
“灭本官满门?”
“哈,哈哈哈……”
柳文彡猖獗大笑。
一旁那些银玄卫同僚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柳文彡方才以内力传音与这突然踏进此间的少年说了什么,但陈青牛说的,他们却是字字听入耳中。
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威胁一位二境武人,这要是不可笑,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好笑的事了。
大笑中,柳文彡再是一激:“既有胆威胁本官,何不上台一战?怕死本官可以理解,此间有禁制护佑,本官哪怕想杀你也是做不到,莫不成,你也就只会逞逞口舌之快?”
明知是这柳文彡用的激将法,显然有不轨图谋,陈青牛拳头亦是已然拽得更紧。
若是往常时候,莫说此间有什么禁制,伤不得性命,就是没有,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但如今,他却是不能。
经脉方才续上,就被药大人赶出药园,他如今,丹田之中,只有单薄的几缕元气。
真要动手,除了兽灵神通外,不管是守山诀还是天火术都无法施展,甚至,暗力衍变而成其威力不弱于元气的灰白之气,他因为伤势缘故,也没有去进一步感悟与熟悉。
此时上擂台,大为不智。
何况,王宁限他三日之内必须动身,虽然还没来得及看那密旨,但想来,绝对不会太过轻松。
而陈青牛更担忧的,自然还是金月儿等人安危,大半月不见,当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默不作声,松开拳头,陈青牛再一次转过身,向着院子大门走去。
有太多理由,他不能再意气用事。
只是,在别人眼中,他如何想,显然并不重要。
两个脸上还挂着笑意的银玄卫挡在了他身前,其中一个道:“小子,柳大人与你说话呢,话还没说完就想走,如此没有礼貌教养?”
另一人更是手心摊开,上面悬浮着两道月轮状法器飞速旋转,声音微冷道:“想走容易,先上擂台!”
“否则,就莫要怪哥哥我手下无情了。”
面对如此挑衅!如此威胁!
陈青牛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一丝笑容,淡淡笑道:“若陈某还是说不呢?”
“你二人,能耐我何?”
“你……”
其中一个银玄卫单手指着陈青牛,怒从心起。
另一人,虽然掏出了法器,但真要他在此间动手,他亦是不敢。
见此,陈青牛脸上笑容越来越盛,往前两步,将二人纷纷撞开,一边离去一边讥讽道:“没那当狗的本事,就不要给人当狗,免得哪天被崩碎了狗牙打断了狗腿还不自知。”
你挑衅我,我又何必忍让于你?陈青牛,从来不怕事。
但这两人,已然是纷纷震怒,堂堂银玄卫竟被人骂作狗,何以忍得?当场便要出手。
但,他们这念头才刚刚升起,一道浑厚粗狂之音便瞬间回荡在在场所有人耳边:“司府重地,寻衅滋事者,朝廷律法处置!”
一个高大男人从天而降,将那两人尽数震退,稳稳立于陈青牛身旁。
此人,不是左锋,又能是何人。
远处擂台之上,在左锋声音响起时面色就已然开始阴沉的柳文彡,此刻脸上更是近乎挤得出墨汁。
他凝视着左锋,皮笑肉不笑微微拱手道:“下官柳文彡,拜见左大人!敢问左大人如此做法,是何用意?”
左锋淡淡望去,皱眉反问道:“本官做事,要与你个小小二品银玄卫交代一声?”
顿时间,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
除开方才被左锋震退的两人,余下一众本就看热闹的银玄卫,纷纷起身行礼后,尽数退去。
背后有柳家撑腰的柳文彡他们惹不起,但身为一品银玄卫又是府城执法使的左锋,本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自然更是惹不起。
而柳文彡,已然是连皮都不再笑了,冷冷看了一眼,便跳下了擂台。
临走之时,还不忘意有所指道:“左大人护得了他一时,但愿也能护得了他一世,这江湖险恶,他一个十几岁娃娃要是一不小心夭折了,可别到时候把这屎盆子扣在我柳家头上。”
柳家二字,咬得极重。
显然,面对左锋,柳文彡依旧是不怕的。
只是,对于柳家,左锋显然也不惧怕,反道:“只要你哪天夭折了,柳家不来找本官麻烦便是。”
竟是针锋相对,互不服输,谁也不服谁。
待人去院空,只留下陈青牛与左锋二人时,陈青牛方才拱手行礼道:“多谢左大人解围。”
左锋淡淡摆了摆手,道:“你之生死,与我无关,我来此寻你,亦非救你,恰好撞见罢了。”
可是,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陈青牛心知肚明,也不道破。
“不知左大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左锋抬手间召出三物,以内力包裹,将其悬于陈青牛身前,道:“既然你已是银玄卫,该你得的,司府这边不会克扣分毫。”
陈青牛定睛一看,隐狼服他是认得的,曾经斩杀那个刘志先的手下时,此服,曾散发土黄之光抵御他一拳之击,很是玄妙。
而眼前这件,比之那个不过区区副使身上穿的那件,俨然更为高级几分,上绣三头黑狼活灵活现,竟散发着淡淡凶戾之气。
另外两件,则是一巴掌大小的储物袋,一本残缺不全的书籍。
左锋解释道:“三品隐狼服,中品法器,可抵挡二境初期修士全力一击。”
“下品储物袋,内有丈许空间,以元气炼化,可随心意收纳随身之物。”
“至于这第三件。”
“乃是一式武技残谱,名为人煞拳,半月前你击杀听潮帮帮主吴知善后,本官命人清理现场,从其储物袋中所得,其余之物皆已充公,这本残谱虽是地阶下品武技,却残缺不全,习之最多能达到人阶上品武技的威力,且对自身损害颇大,放于典阁之中想必也无人兑换,一并与你。”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陈青牛虽然不知武技也分等阶品级,但有上品二字,他还是清楚其中意义的。
论心思缜密,陈青牛自然不差,当初他击杀吴知善时,暗力蜕变为了灰白之气,这左锋境界深不可测,恐怕早已经察觉。
以为对方是在试探于他,陈青牛故作不解道:“在下身为炼气修士,不知左大人为何将武技送与我?”
左锋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喜欢陈青牛这种谨慎入微的样子,冷冷道:“世间修行四道,看似界限分明,实际上大同小异,修士可以使用武人武技,武人同样可以以内力强行使用法术,不要以为世上就你很特殊,能使用武技的修士多如牛毛,只是真正对敌效用不大罢了。”
“此乃王统领的意思,你爱要不要。”
“还有,本官曾说过,待你伤势恢复,要问责于你。”
“但世间事,总有个清白,你与那柳文彡之间的恩怨,只要不闹到司府中来,我们这边便不会参和,所以,好自为之。”
说完,左锋再是拔地而起,御空而去。
陈青牛若有所思,心中长叹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小小失落。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很多东西就比之别人要特殊许多,但如今看来,对于这方世界他还是所知太少。
一番感慨后,陈青牛迅速收好三物,离开司府,向着武王街所在行去。
确实不知,就在他踏出银玄卫司府大门的那一刻,司府之内,某处被层层阵法禁制阻隔封锁的房间中。
左锋道:“老王,这事真让那小子一人去做?”
王宁道:“那不然呢?”
左锋依旧不太放心:“可是,他不过元海境修为,就是有些底牌,恐怕……”
另一人,同样附声道:“老左说的不错,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他失败或者泄露出去,恐怕王府那边……”
王宁坚定道:“他不会败。”
二人皆是不解,看向王宁,欲要等一个说法。
王宁却是笑了笑,卖了个关子道:“咱们,拭目以待便知。”
府州风云 第四十五章 解围
再一次行走于苍北府城的街道上,陈青牛心中难免有几分唏嘘。
入城不久,便生如此事端。
听潮帮一战,既是他最惊险的一战,也是他受益最大的一战。
对法术守山诀天火术的快速掌握,暗力出乎意料般转化为了灰白之色,都是他未曾想到的。
不过,世上总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对噬灵神通强大的进一步感悟下,他也被那股嗜血冲动控制,甚至,就连他的身体,都产生了类似野兽般的变化。
尖牙利爪,这些,是连他自己都看得见的。
心思重重下,陈青牛踏入了武王街,站在了自己的府邸前。
两个仆人守在门口处,里面依稀可见忙碌的身影,甚至,隔着远远他隐约看见门内院子里与前堂门口外都站满了人,这些人身边或多或少都摆放着系了大红绸子的奢华器具。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这与他想象之中的凄冷景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待陈青牛扬起头,两个仆人见到陈青牛后,如见了鬼般,一声惊叫,纷纷逃进了府邸之中。
陈青牛眉头便拧得更紧了,心有千般疑惑,也唯有一步踏入。
却是方才进入前院,就被两个身穿下人服饰,却明显不是府邸仆人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一个汉子打量了一番因为厮杀一身长衫已经残破不堪的少年,冷冷道:“你个小乞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
因为并不想太过招摇的缘故,陈青牛并未将隐狼服穿在身上,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模样,恐怕连乞丐都比他要干净几分。
只是,在自己家被外人如此质问,他心中还是有些怒意的,却是反而淡淡笑了笑,反问道:“那陈某还真想问问,此处是何处了。”
另一个汉子道:“府门上那么大两个字你瞎了眼?金府,此处乃是金仙子的府邸。”
“也对,像你这样的小乞丐,一辈子没念过书,不识字,也是应当的。”
金府吗?
这个,陈青牛倒是真没有注意,不过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必定是黄福与朱岩章二人的意思,毕竟,如果是金月儿,始终还是向着他的。
但,他却不怪二人,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柳文彡已经在江湖上放出悬赏诛杀他的消息,面对那些为了赏赐不择手段的江湖人,二老如此做法,虽说对于真正的有心之人而言用出不大,也无疑还是为了金月儿安危着想。
陈青牛佯装不解道:“既然此处是金府,为何你等进得,陈某却又进不得呢?”
那两个汉子相视一笑,不屑道:“我等乃是李家家奴,你一个身份低贱的乞丐,又岂能和我等相提并论?”
原来是李家!
若有所思下,陈青牛只是再次笑了笑,知晓了这些人的身份便可,莫说只是两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就是那李家嫡系李良,见了他,不也得放下身段。
只是,这李家摆出如此排场,莫不成,是早听了消息知他会回来,来替他接风来了?
可若是接风,也应当在府外啊?
好奇之下,陈青牛再是一步踏出,便想穿过人群,要朝着那前堂而去,隐约中,他已然看见了金月儿与黄朱二老的身影。
两个汉子见了,却是当即出手阻拦,也在刹那间,纷纷被震退开来。
陈青牛淡淡丢下一句:“陈某不和只会嘴上咬人的狗计较,若是再吠,取你二人性命。”
那两个汉子心下早已是惊涛骇浪,在陈青牛出声后,又连忙捂住嘴巴连惊叫都是不敢。
因为,这个衣着破旧不堪的少年,竟然是一位山上修行之人!
堂中。
金月儿一如往常,高坐主位之上,黄福与朱岩章两位老人立于其左右,三人脸上,皆有几分凝重表情。
不过,令陈青牛很是欣慰的是,如今的金月儿双目已然恢复如初,想来,还是他那位李道友言而有信的功劳。
只是,如今那双冰冷秀目之中满是不耐烦的神色,而特别是当她的目光望向那个坐于客座上的胖子时,竟然还会浮现出一丝厌恶之色,而当她看向那胖子身旁的中年人时,眸子中又会浮现一丝忌惮之色。
陈青牛站在堂外一众李家家奴之中,将这一切看得很是清楚。
他没有急着现身,而一门心思花在应付李家这一对父子身上的金月儿,自然也没有发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少年如今居然就在门外。
金月儿开口再一次拒绝道:“前辈于小女子有恩,小女子自当铭记于心,但李前辈还是请回吧,这婚配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恕小女子不能擅自做主。”
她这话说得很是委婉,既是不想折了对方颜面,又不想徒生事端。
毕竟,她心仪的那个少年如今还在银玄卫司府那边养伤,虽有一纸书信穿回报了平安,但却是依旧杳无音信。
中年男人,自然便是那李良之父了,虽不是李家家主,却也在李家嫡系一脉中身份颇重,名叫李远山,既是李家中医术能排进前十之人,也是一位实打实的金丹境炼气士。
李远山静静品着于他而言淡而无味的茶水,丝毫没有折了颜面大发雷霆的意思,只是笑而不语。
那胖子,则名叫李善,与李良一般同样是李远山的孩子,不过不同是,这李善无论是医道天赋修道天赋,皆是要远远高出李善太多,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已然是一位御风境修士,且不说在李家这个大家门阀内身份举足轻重,在父亲李远山面前,位置也是同样要远高于另外几兄弟的。
但如此一个天资卓绝的少年,可惜就是这智商嘛……
李善抖着一件肥肉,有些急了,苦着脸道:“月儿姐姐,你别一口拒绝呀,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这胖子说起话来,竟然有几分憨相。
要换做平常,金月儿说不定还会笑一笑,毕竟,在李家治愈双目的时日里,这李善前一个神仙姐姐后一个神仙姐姐,天生傻傻呆呆的模样,也是很讨喜的。
只是时日久了,金月儿便发现了不妥之处,待她双目可再视物的时候离开李府时,这李善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用他那肥胖的身体堵住了大门。
也是这时,金月儿才发现,这李善傻是真傻,至少在智商上不会比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会高上多少,但真喜欢了,就肯定也是那种小孩子喜欢吃糖般的喜欢。
而这,也是金月儿一直只对李远山回话的原因。
“月儿姐姐,你看哈,我爹说了,我要是娶了你,就可以天天找你玩了,还能天天听你讲故事,甚至还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哄我睡觉,哄我睡觉。”
金月儿自然不会去和一个八九岁孩子解释什么哪怕是喜欢其实也是有区别的,而是再次望向李远山,声音略有转冷道:“李前辈真要如此咄咄逼人?”
“不许凶我爹!”
李善当即大叫,不过,下一刻,声音又软了下来:“月儿姐姐,别凶我爹成不,这是我的意思,不是我爹的意思……”
只是,说着说着,李善这才想起,离家前,父亲似乎刻意交代过几句话,说是和今日成功与否,有很大的联系。
“月儿姐姐,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陈青牛的少年你才会不同意?那行,我这就去杀了它。”
说话间,李善肥胖身体扭了两下,挤得椅子吱嘎做响,这才站起。
两个贴身伺候的下人欲要搀扶,却被其狠狠推开,与之同时,一身御风境修为暴露无疑,凶气逼人。
李远山,则是依旧喝着茶,一脸溺爱笑容望着自家孩子的胡搅蛮缠,并不开口。
“你……”
金月儿已然有些忍受不住,论定力,和李远山这种不知活了多少年金丹境老怪物比起来,她确实还是差了太多。
“你……”
但谁也未曾想到,在金月儿拉长的声音落下后,堂外,不知是谁同样喝出了一个“你”字。
“你们这对父子,要是再不从陈某府邸滚出去,就别怪陈某不讲道理了。”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自一众李家家奴中走出,向着主座走去。
“阿牛!”
金月儿一个飞扑,将其拥入怀中。
陈青牛拍了拍金月儿后背,笑道:“这里还有外人呢!”
金月儿哪里会管这些,失而复明,看到的第一人不是陈青牛她本就很是心中难过,又因为迟迟没有陈青牛的消息,漫长等待中,她早已经是度日如年,而今陈青牛就在眼前,叫她如何能压住心头喜悦。
而虽然这样说着,陈青牛似乎同样没把李家众人当回事,抱着金月儿一边向着主座走去,一边对着黄福朱岩章打招呼道:“这些时日,有劳二老操心了。”
两位老人相视一笑,皆是唤了一声“陈公子”,却没有再出声。
金月儿松开了手,陈青牛一屁股坐在了早已经被金月儿坐热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瞥了眼李家父子,随后将目光锁定在李远山身上,丝毫不客气道:“你儿子不懂事,莫不成,你这个当老子的也不懂事?”
“拿了陈某东西,办了你该办的事,此乃本分,陈某同样会记你人情。但……”
“若是你想仗着这人情就想做点什么恶心人的事,陈某如今就在这里,不管你在李家什么身份,哪怕你就是李家家主,有胆,你就来动我试试!”
李远山茶杯微晃,茶水溢出,脸上笑容逐渐僵冷,双目同样微微眯起。
这少年,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不知死活!
府州风云 第四十六章 赶走
“陈青牛?你就是陈青牛?”
谁知,李远山还未有何动作,一旁李善却是早已经按捺不住,顿时蹦跳过来,在陈青牛面前来回踱步仔细打量,如若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中尽是光芒。
李善皱着道:“你就是月儿姐姐口中的阿牛?”
“他叫李善,是李良的三哥。”金月儿在一旁解释,又特意压低声音强调一句,“他智商应该在八岁左右。”
陈青牛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李善笑道:“是的,我就是阿牛,也是你刚才喊打喊打的那个陈青牛。”
“我不信。”
李善却是一摆头,恶狠狠道:“月儿姐姐说了,阿牛身高七尺,顶天立地,哪怕面对数百只妖兽也毫不屈服,就你这小体格子,不是我吹,就我都能压趴了你。”
“还有,我爹也说了,陈青牛是大坏蛋,身骑血狼,三头六臂,专吃不听话的小孩,是坏……”
“咳咳!善儿,休得胡言乱语。”
一旁李远山会忽然轻咳两声,将其打断,起身对着陈青牛作揖道:“既然陈公子无恙,那请恕老夫此番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随即,又上前两步拉上李善,“善儿,走吧,跟爹回府。”
但李善却哪里肯,当即甩开了李远山的手,坐在地上竟是哇哇大哭了起来:“月儿不回去,我也不回去,爹爹说话不算话,说好的让月儿姐姐给我做媳妇,竟然,竟然……出尔反尔。”
李远山脸色顿时青一块红一块,如猴子屁股一般很是难看,故作生气喝问道:“爹的话也不听了?”
若换做往常,李远山这话一出口,李善或许还真会乖乖听话,只是此刻,他就像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而对方还拿着玩具在他面前如此显摆,叫他如何能甘休。
“不听不听,爹爹和他们是一伙的,骗子,都是大骗子……”
李远山长叹一口气,本还要说什么,一旁陈青牛却是先开口道:“既然令郎还想在陈某这里多待片刻,那李前辈又何必如此急着走呢?”
“正好,对于李前辈出手之恩,陈某还未曾报答,不若如此,陈某便以茶代酒敬李前辈一杯。”
说完,陈青牛伸手在桌上茶壶边缘轻轻一推,茶壶顿时飞出,朝着李远山激射而去。
李远山则是微微伸出一指便将茶壶稳稳接下,随后反提手间,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歹也是活了百余年的人物,却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种留客方式对待。
不过,活得久,脸皮自然也就厚些,他不仅再次坐下,竟然还真个倒了一杯,小泯了两口,反笑道:“陈公子能有此心意,那老夫便心领了。”
陈青牛低头沉思,这老东西,竟是轻描淡写间,反将了他一军!
姜不一定是老的辣,但人老,则必然成精。
好在,陈青牛也不是那种初生牛犊不谙世事的嫩头青,且和比李远山更老的老怪物都打过交道,自然也不是善茬。
便道:“既然李前辈大义出手医治陈某发妻这事了了,那么,李前辈与令郎带了这么大一帮子奴才,抬着如此多贵重之物来府,可是知晓陈某今日入职银玄卫,专程与陈某道贺来的?”
“发妻?”“银玄卫?”“道贺?”
李远山思绪飞转,对于陈青牛一行人的来历,他自然让人专程去查过,对于陈青牛是银玄卫一事他自然早就查到,但陈青牛与这个名叫金月儿何时成了婚,他还真不知晓。
李远山微微笑道:“陈公子这话莫不是欺老夫老糊涂了,按照大玄律厉,男子未满十四不得婚配,老夫可是听说陈公子今年方不过十三虚岁,莫不成,陈公子身为银玄卫此等朝廷重臣,竟是要知法犯法,以身试险?”
这一军将得,哪怕是陈青牛亦是猝不及防。
甚至,他还没有反驳的言语。
对于这大玄王朝的律法,莫说他不知,哪怕就是知了,身为修行者的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李远山见有奇效,竟是再笑道:“更何况,陈公子成为银玄之事早已是两月半前的事,老夫若此刻才来道贺,岂不是显得老夫不怀好意?我李家虽是江湖中的山上修行世家,可这要说到遵纪守法,老夫自认家族子弟都一一做到了,而陈公子若是如此年纪轻轻就婚配成家,岂不是和那些偏远之地未开化的山野村夫别无二斑?”
“对对对,山野村夫,山野村夫。”
原本在地上打滚的李善听到这四个字竟是乐了起来,却被金月儿狠狠一瞪,当即像个做错事般的孩子一样,灰头土脸,低着头不敢说话,甚至,就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金月儿反替陈青牛解围道:“李前辈,小女子虽还未嫁与阿牛,但心,已然是属于阿牛,更何况,在贵府养伤时日,我与小善虽还算亲近,也只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所以,这提亲一事,往后莫要再提,还是请李前辈带着小善回去吧。”
李远山,则是再次眯起了眼睛。
他,堂堂金丹境强者,又是李家举重轻重的扛鼎人物之一,真的只是因为一个孩子的喜怒哀乐就做出这么拉低身份,甚至可以说是不要脸皮的事吗?
一切的源头,当然还是因为金月儿灵道修士的身份,而李善对于金月儿的那一分孩子间玩伴儿一般的喜欢,方不过也只是他利用的工具罢了。
今日,若不是陈青牛突然出现胡搅蛮缠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管金月儿答不答应,他今日都是有九成把握再将这个潜力无限的女子请到家族中去的,至于这一次,就显然不会像此前那次一般那么容易就让其离开李家了。
而想到前面一次,李远上心就很是滴血,放金月儿离开李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四个儿子中素来最为懂得把握分寸的小儿子,李良。
这一次,金针聚灵符如此天大的机遇,便是李良获得。
但,功不抵过,尤其是在李家这种无时无刻不充满着竞争的大家族中,更是如此。
即便消息并未走漏,但如今李家,他和几个重要掌权者都已知晓了此事,李良如今能不能从家族面壁地坑中出来,就看他今日能不能成事了。
只是可惜,在那少年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晓今日大有可能是要功亏一篑的,倒不是说他堂堂金丹境大修士畏惧一个小小一境小修士,而是陈青牛如今已然拋于明面的银玄卫身份,他李家再是山上修行世家,也总不能光天白日下真个在府城中和朝廷过不去吧?于是,方才他想走,也是真的。
一连被李远山连将数军,还要金月儿出来与他解围,陈青牛心中如何滋味,唯有自己清楚。
但,他更清楚的,当然还是如今自身的状态,别看他气势汹汹,但要是真动起手来,莫说眼前这李远山,就是那此前被其斩杀的听潮帮帮主吴知善,都能轻松胜他。
不过事关金月儿,陈青牛便自然没有服软的道理,既然绕圈子绕不过,他也唯有再次拿出他本性之中的桀骜,冷冷再道:“既然月儿已经说得如此清楚,那么想来李前辈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流的下作小人。说到这里,便再说一句李前辈会多心的话,其实李前辈即便是那样的人,陈某亦是不惧。”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李前辈能治好月儿双目,陈某心中自是感激,那区区一道金针聚灵符,不足挂齿。”
“所以,若前辈能摆正心思,那么陈某在此事上欠前辈的只要前辈开口,陈某必定会还。只不过,若是前辈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就心怀不轨,那么……”
“前辈既然调查过陈某,就应当知晓陈某为人,请!”
陈青牛一语做罢,站起身来,伸手对着大门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
而陷入犹豫之中的李远山并未直接起身,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真就这么起身了,那么,他也就输了。
但要是迟迟不起身,那么,便摆明了要和眼前这少年为敌。
他自然不怕,他身后的李家更是不怕,但……
李远山脑中思绪再一次飞转,想起了他那小儿子在将金针聚灵符交于他手请时说的话:“爹,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怎么来的,但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上报家族,我那陈道友,很不简单,真的很不简单。”
同时,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少年,他忽然紧紧皱了皱眉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好像见过此人。
却是忽然,李远山当即惊坐而起,望着陈青牛时已是神色大变。
他,并不是见过陈青牛,而是见过两个与之神色就连说话语气都有七八分相似之人,那二人,一个姓吕,一个姓林。
万剑门,那场听剑大会中,正是那姓林的年轻人,靠着不过初入先天武人境的修为,一路高歌猛进崭露头角,击杀打伤苍北府十来支山上修行势力的年轻一辈,将那把惊蛟剑收入囊中。
他也这才想起,那些派出去那些调查陈青牛之人传回的消息中,便有一个叫吕不为和一个叫林牧之的年轻人,正是来府城之后才无故消失的。
来不说声告辞,李远山拉着李善便领着一众家奴仓皇而去,连那些下聘之礼都有大多数忘了带走。
金月儿看着远去的李家众人,忽然转头看向陈青牛问道:“阿牛,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我不知晓的大事?”
陈青牛摊了摊手,这一次,他也是一脸懵,却是无奈开了个玩笑道:“兴许是那李前辈忽然想起家里母猪快生了吧。”
金月儿翻了个白眼,灵动至极。
一旁黄福笑道:“恭迎陈公子归府。”
府州风云 第四十七章 动身
金月儿双目痊愈,显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一切,仿佛就这么好了起来。
在府邸中,陈青牛短留了三日。
对于他这大半月的经历,陈青牛没有丝毫隐瞒,金月儿在惊异这世上还有能在阁楼中另僻空间这种神异手段时,也是为陈青牛的遭遇大大揪了一把心。
而金月儿等人的经历显然就要曲折许多,那个李良,确实算得言而有信之人,不仅亲自来接引三人,甚至,金月儿在李家养伤的时日,都会每日现身探望。
当然,金月儿详说的自然还是如何从李家离开的,若没有这李良顶着家族大义的压迫暗中将她三人护送出府,恐怕今时今刻,她三人还被软禁于李家之中,自然,也就不会有李远山以登门提亲为幌子,欲将她再次请入李家这件事了。
陈青牛猜测道:“可是因为月儿你灵修的身份?”
金月儿默然点头。
陈青牛面色再一次凝重了下来,果然如他一直以来所料,灵修和其他三道修行者之间,绝对有着什么不一般的关系。
若非金月儿被能力反噬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金月儿这么早暴露灵道能力的。
三日之后,陈青牛孤身踏上了前往西屿山的行程。
西屿山,便是他此番任务的目的地,在苍北府城以西八百里外,江湖传闻,乃是一片混乱之地。
那卷密旨,已然被陈青牛焚毁,其中内容,则暗自牢记心中。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一日策马赶路之后,陈青牛夜宿于一家荒山客栈,一进店,小二便殷勤上来。
陈青牛挑了间客房,让小二待会将饭菜送过来后,便开始打坐修炼。
三日时间还是太短,一则要陪伴金月儿,二则要思考在他离府之后,若是李家再派人来府的应对之法。
好在,最后,陈青牛终究还是替金月儿等人的安危寻到了一分保障——用两坛子上好的女儿红,换了老人霍央一次暗中出手。
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当然,他如此做法,防范李家虽然为主,但不无防范那柳文彡的意思,虽然通过金月儿等人的描述,目前还并没有江湖中人对他们暗中出手,但陈青牛自然不敢怠慢。
从药阁出来后,那柳文彡就欲要对他出手,此人,不得不防。
而说到修炼,有五行元石在手,伴随着体内元气的迅速恢复,陈青牛惊喜的发现了一件很令他惊喜的事。
夜离去之前,曾传了他三道修行法门,太上感气篇,大道金丹篇,问鼎元婴篇。
此前,后两篇的内容一直处于一种哪怕他看了也无法记住的朦胧状态,但不知何时,大道金丹篇的内容,已然为他彻底敞开。
如今,陈青牛可谓是一心三用,修炼的同时,不仅要放出一丝感知避免意外发生,另一部分心神,则是沉浸在大道金丹篇这门法门之上。
如今的他,对于修行,已然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不管是此前玄沉与他讲过的一些修行之人,还是在药阁中与木生木养这两个从记事开始便被药大人灌输着各种山上事的孩子之间大半月交流,对于元气的属性之分,法门之别,他已然有些自己的理解。
所谓元气之属,很好理解,无非就是金木水火土此类五行,当然也有一些出入者,比如一些拥有风雷冰光此类之属者。
不过,元气之属,也不过是极少部分炼气修士才拥有罢了,大多数炼气修士体内元气,其实多是无属之气,虽然有属元气修士比之无属元气修士而言,就如同有了自我专精一般,可以在修行大道上少走很多冤枉路,战力这方面也要强上几分,但最终的强弱之分,自然还是修为境界。
所以,对于一个修士而言,真正重要的,还是修行法门,也就是修士修道的方向。
对于一个修士而言,若是能选择一道最适合其修炼的修行法门,那么,在修行这条道路上,相较于其他同道,他无疑能走得更远更高。
只可惜,陈青牛却没有丝毫选择的机会,所以,他能做的,便是今早将大道金丹篇理解透彻,而不是只是如今这般单单记在脑海这般简单。
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是要一口一口吃的,陈青牛再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奔波了整整一日,当店家伙计敲响房门的那一刻,他还是选择从修炼状态中退出,吃饭要紧。
送了饭菜,伙计却没离去,面对一个少年,却是颇有些胆怯道:“公子可是姓陈?”
陈青牛当即皱起了眉头,心中思绪飞快。
他此番任务,可谓是隐秘至极,甚至,密卷中提到,连朝廷那边银玄卫都没打招呼,那么,这区区山野旁的店家伙计,又是如何能一口叫得出他名字的呢?
想了想,陈青牛还是点头道:“有事?”
见陈青牛点头,店家伙计却反而松了口气,忽然,自胸口衣服里掏出一封信递到陈青牛手里,道:“还肯请公子容后打开,就当是给小的留一条活路。”
说完,店家伙计便急匆匆离去。
陈青牛思考了下,按捺住了心中好奇,将那封信收于储物袋中,吃过了饭菜,这才将其取出。
打开之后,里面却只有寥寥四字“速速离去”。
陈青牛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小纸条罢了。
可是,到底是谁在提醒他呢?
方才那个伙计?
陈青牛第一时间反应的,还是刚刚送饭菜的店家伙计,毕竟,其让他容后打开,必定是知晓一些什么的。
但是,若是知晓,又是让他速速离去,那店家伙计此举,岂不是前后矛盾吗?
摒弃这个念头,陈青牛另一个想到的就是银玄卫中有人在提醒他,但是,他此行出来,并非是在机务堂接取,所以对于司府那边的同僚而言,基本上是无人知晓的。
那么,又能是谁呢?
从方才那店家伙计脸上近乎哀求的神色不难看出,当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才让他晚些打开,可既然那幕后之人提醒他速速离开,又如何会去威胁一个送信之人呢?
思来想去,陈青牛依旧还是有些不明不白,因为,这同样有些驳论。
想不通,陈青牛便将这个问题放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到底要不要听信这四字提醒呢。
夜间行路于他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更换了马匹,趁着道路上行人更少,他反而能赶出比之白日里更远的距离。
但是,若是信了,那岂不是就说明,他此番去西屿山,岂不是将会在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的暗中窥视下进行?
这,绝对是他不允许发生的,不管是于他本意而言,还是对于此次的秘密任务而言。
但,撕毁了书信,陈青牛穿好衣服靴子,与店家换了一匹快马后,还是趁着猩红月色连夜赶路而去。
而与此同时,客栈中另一个房间内,一个站在窗户前的男人放下帘子,喃喃道了一句:“那少年走了。”
男人身后,是一个柔媚到骨子里的女人,女人似乎到如今都还不明白男人为何要这么做,再次柔声道:“奴家还是不明白老爷此举用意。”
男人哈哈一笑,眼中冷意再次转化为柔情,大臂一挥,将女子拥入怀中,轻轻拨弄着女子柔若无骨的下巴,笑道:“韵儿,连你都这么想,那少年,岂不是更是一头雾水?”
却是猛然间,男人眼中厉色再起,冷笑道:“小小一境修士,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官,本官就是要让他明白,在这苍北府内,我要杀他,不会比撵死一只蚂蚁要难上几分。”
“他如今,胡乱猜测,只怕已经有了被监视的感觉,但这,依旧不够。”
“前面,从他每一个可能会落脚之地,一直到西屿山,我都已然以千里传音差人安排妥当,虽然不知他此行任务为何,但这,已然够了。”
“好不容易自家族那边换来的消息,若是就这么简单就让他死掉,岂不是便宜了他?惹怒了本官,便要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与恐惧,要让他无时无刻不深陷被人掌控的不安中。”
“嘿嘿,我们二人明日再追上去就是,现在,韵儿是不是该陪为夫双修了?”
庞有韵看着眼前的男人,任由其双手在自己身上一阵拨弄,却是默不作声。
第一次,觉得这柳文彡于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也是第一次自眼前男人身上,她发自内心的感到了那么一丝畏惧。
客栈外,因为一封书信短短四字就连夜启程的少年,一直往西边官道冲出了十来里路。
“吁……”
在一条三岔路口,陈青牛喝马停足。
他转头望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唯有他自己才知的淡淡笑意。
“不管你是谁,陈某必定要将你揪出来。”
喃喃后,陈青牛再一次策马扬鞭,不过,却并不是向着西屿山的方向,而是调转马头,转入了开路官道旁的一侧密林当中。
他很想看看那幕后之人的面目。
这一次,他选择将自己隐藏在暗中。
府州风云 第四十八章 纵火
客栈中灯火通明,一直到破晓时分,都不时有行走江湖的旅客进进出出。
但藏身暗处的陈青牛却知,这些人,皆不是他要找的人。
事实上,他也不知此番潜伏暗中,那幕后之人是不是已然离开,但他相信,只要那人还在这客栈之中,他就能一定能将其找出。
远方的山林从沉睡中苏醒,起伏的山峦如同趴伏的巨兽,而在这些巨兽上,人类也好,妖兽也罢,都不过是渺小的蝼蚁。
但就是这些蝼蚁,从生到死,都在经历着一场场生死厮杀,为了强大,为了梦想,更多的,却是为了活着。
微风吹来,守了整整一夜的陈青牛伸了个懒腰,站在这处客栈背后的小山顶,以他如今的视力,可以很清楚的看清山脚下客栈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一骑自西边而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先是入了客栈,随便立即下马,比之那些闯荡江湖的游侠更为急不可待,转眼便入了客栈当中。
客栈里面如何个光景陈青牛自然不知,但那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无意外,此人想必便是那通风报信的碟子,因为不知到底是否与他有关,陈青牛依旧没有动作。
直到,他看到了一男一女自客栈中悠然走出,他当下心中一动,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
那女子他不认识,但那男人,他虽说只见过一面,却是记得清楚——柳文彡。
此人与他的仇怨可以追寻到安庆江湖,随后的冥卫埋伏,听潮帮闯府,皆是此人于幕后一手策划。
伤势初愈,此人便刁难于他,陈青牛心中清楚,这柳文彡与他之间恩怨,只怕早已经入了骨髓。
“可是,既是要害我,昨夜为何还差人传讯我离去,莫不成,此事并非他所为,而是另有人欲要提醒我,让我避开他?”
依旧是想不清楚。
看着柳文彡二人上了一辆马车直直往西行去,陈青牛亦是不再多想,连忙骑马追去,却不敢靠得太近,唯有拉开距离暗中紧随。
不管如何,此事他都必须要查个究竟,如今他又在暗中,他相信,一切的谜团,总是会水落石出的。
“吁!”
追出大概百余里路之后,陈青牛连忙勒马停下。
与之柳文彡的马车相距数十丈距离,又隐藏于官道上行人之中,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发现他。
前方,是一处官家驿站。
柳文彡所乘马车直直驶了进去,在那驿站外,陈青牛看见一个汉子领着一众手下恭候在两旁。
在那些手下当中,陈青牛一眼便认出了清晨时候快马加鞭急急忙忙现身客栈的那人,他当即判断,此事绝对和这柳文彡脱离不了干系。
一番思索之后,陈青牛牵马入林,寻了一处偏静角落,解开马上缰绳,任其离去。
此后,这马究竟是驰骋荒野自由自在,还是老马识途回那客栈继续任劳任怨,便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见马已离开,四下无人,陈青牛自储物袋中翻出一件青色长衫,一顶墨竹斗笠,再取出一把寻常长剑系于腰间,又在脸上划了几道,运转元气让其迅速结痂,对着路边一汪水坑照了照自觉满意后,这才再次隐入官道行人当中。
驿站三楼,闲人禁足的地方。
自那个男人坐于此间,四下气氛顿时冷寂了下来,身为驿长的汉子单膝跪于柳文彡身前,唯唯诺诺,汉子一众手下更是噤若寒蝉。
这驿站虽是官驿,但这些人,却就不一定尽是朝廷中人了。
苍北府内,无论是官驿还是民驿,其中九成生意,都是这柳家在暗中把持,当然,这也只是庞大柳家错综复杂的世俗生意之一罢了。
柳文彡怒斥道:“你们尽是我柳家这些年培养的眼睛,一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竟然都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没影儿,要是以后有什么大事,这西边官道上,我柳家可如何还能信得过你等?废物,全他娘的都是废物。”
晓是被骂得狗血淋头,这群驿站当差,也是无人敢哼半句。
柳文彡再道:“限你们一个时辰将那小子找出,否则,不仅你们,就是这西边上千里官道所有驿站,都该换人了。”
汉子领命道:“是!”
随即立马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三楼所在,下楼取马。
一个手下凑过头在汉子耳边不甘心道:“武哥,消息是他柳玉生走漏的,还非要说什么杀人诛心,如今又怪起咱们来了,这他娘的……”
“是啊武哥,他柳文彡不过一个柳家旁系,咱们官驿这边可是归嫡系管,他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
“住口!”
汉子却是猛然一喝,随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一肚子闷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柳文彡在柳家是旁系也好是嫡系也罢,终究姓柳,而他们,说得好听点是柳家招揽的江湖门客,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柳家养的狗,又岂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汉子淡淡一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十来岁的娃娃了,这点气都受不得,还谈何行走江湖?”
取马,上马,一众十来人,一声吆喝,分了两批,一队往东边苍北府城方向奔去,一队往西,朝着柳文彡给出的西屿山方向奔去。
探查线索,本就是他们真正的吃饭本事,相信只要那个叫陈青牛的小子不是二境修行者,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兴许要不得一个时辰,便一定找到线索。
只是,这群人行色匆匆,却是没有发现驿站一层中比之此前多了一个青衫竹笠的江湖游侠儿,方才正坐在靠近门旁的一张桌子前,借助斗笠的遮掩以眼角余光看着他们,更是以比之寻常人更为灵敏的耳力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杀人诛心!”
陈青牛漠然抬头,一切,已然水落石出。
那封信的幕后之人是这柳文彡,欲要迫害他的还是这柳文彡,一切,不过此人自导自演的一场局,欲将他引入其中,将他如囚笼野兽般慢慢折磨致死罢了。
“既是如此歹毒,那便让陈某试试,你这传闻已是二境中期武人境界的高手,又能高到哪里去?”
念及此处,陈青牛揭下斗笠,向着二楼走去。
等他行到去往三楼的楼道时,两个驿站当差的出手阻拦,被他一巴掌尽数扇飞。
这些人,皆是柳家养的狗,他自然不会客气半分。
“哈哈,陈青牛!”
登入第三楼,柳文彡抬目往来,哈哈一笑:“小东西,竟然还敢自投罗网,你这胆量,本官属实佩服。”
陈青牛亦是一声冷笑:“老王八,你这歹毒心机,陈某又何尝不佩服呢?竟然设下如此大局欲要引我入笼,慢慢磨杀,只可惜,让你失望了。”
柳文彡拍了拍身上的庞有韵,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手里提着酒壶,自顾自倒了一杯,道:“你就在这里,谈何失望?”
陈青牛一步踏出,身上元气爆发,喝道:“有胆你就试一试。”
柳文彡眯起眼睛,感受陈青牛身上爆发出来的元气波动,他虽是武人不能如金丹修士一般以灵识探查对手境界高低,但早在司府擂台上,他便已然凭借多年经验,判断出了陈青牛修为境界。
“区区一境小修,也敢于本官面前逞凶?”
当即,柳文彡笑容收剑殆尽,一声怒喝。
伴随着他这声怒喝,那酒杯中酒水被其随手洒出,却是聚成一线,如一道寒光般,向着陈青牛激射而来。
陈青牛微微皱眉,好在,在踏入此间的那一刻,他便已然施展了守山诀。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酒水尽数被守山反弹向四面八方,但,那道将酒水凝聚一线的浑厚内力,竟是将本就是虚影状态的守山震得差点散去。
陈青牛连退数步,柳文彡得意一笑。
境界高下,实力强弱,一招足以见分晓。
“本官知你还有能耐,尽数使出,否则,今日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
哪怕此刻,柳文彡依旧在给予陈青牛精神上的压制,身为堂堂二境中期武人,他有足够的自信。
一招败于下风,陈青牛要说不震惊那自然是假的。
何况,当初斩杀同为踏空境,却只是初期武人的听潮帮帮主,他都是手段尽出,付出巨大代价方才胜之。
今日,若与这柳文彡决生死,他心中盘算,胜算绝不会超过三成。
但,若是只决胜负,甚至,若是连胜负都不用比出,只给对方来一记重创,他有九成把握,能够安然脱身。
陈青牛轻轻抬手,掌心之上,一朵火苗摇曳跳动,如活物一般,很是灵气。
“哦?法术?”
柳文彡轻咦一声,随即,一身磅礴内力尽数散出,冷笑道:“本官以内力阻隔此处天地灵气,你这法术若还能用出,那本官今日就是饶你一命,又能……”
轰!
“如何”二字,柳文彡还未自信讲出,陈青牛已然将手中火苗抛出。
暗红色的火焰遇物即焚,刹那间,便窜起惊天大火。
“白痴!”
陈青牛低骂一声,竟是唤出狼灵转身便便逃之夭夭。
天火术,哪怕没有天地灵气加持,在这种木制建筑当中,依旧能发挥出巨大威力。
柳文彡脸色一变再变,散出几道内力想要驱散火焰,却起不到分毫作用。
但,他也自然不会容忍陈青牛这么轻易逃走,当即踏空而行,穿破层层墙壁,追了出去。
只是,当他追出之后,却看见陈青牛散去狼灵,竟然凝聚出一头苍鹰虚影,正御空飞行而去。
“这小子不过一境修为,竟然已然能御风飞行?”
微微惊愕之中,柳文彡再是拔地而起,身为踏空境武人,在短距离间,他的飞行速度,比之同境炼气修士犹要迅速几分。
却在这时,身下一道呼唤声将他从欲要将陈青牛斩杀的心境中惊醒:“老……老爷,救我!”
火势迅速升高,不时窜起阵阵巨浪,那些一二楼在此间歇息换乘马匹的江湖人还好,行走江湖,本就有不俗身手傍身,但三楼中的庞有韵,连修行中人都算不上,已然是东躲西藏,身上狼狈至极。
柳文彡稍一犹豫,暗骂了一句“女人误事”,还是连忙飞回将其救出。
却是再抬头一看,天上再无半点陈青牛的身影。
他气极生怒,怒极反笑,以内力传音,扩散遥远:“哈哈哈,小东西,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本官亦要将你斩于刀下!”
府州风云 第四十九章 客栈中
天雨润物,连日不见阳光。
泥泞官道上,一撑伞少年缓步而来,在城门前,停下脚步。
西屿城,因西屿山而得名,亦是由东往西前往西屿山必经之地。
过了此城,再行五十里,便是西屿山所在。
“哪里来的?”
一个守城卒上前盘问。
少年也不回答,为图方便,直接递出百两银票。
一众守城卒尽是愕然,相视之间,默然点头。
“公子请入城!”
身为朝廷官差,私下业务熟络得让人感到有些心寒。
好在,陈青牛虽身为银玄卫,也没真个把自己当做朝廷中人,自然,对于这些官家中的行行道道便更不在意了。
依旧没有言语,陈青牛迅速入城,隐入人潮之中,四下乱逛,最后择了一间比较清冷的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有名,逢春酒家。
自来熟的老掌柜说是取自枯木逢春之意,求个欣欣向荣的盼头,陈青牛笑着寒暄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客栈生意冷清倒是真的,从入店开始,陈青牛要了酒菜一直在小酌,足足大半个时辰过去,皆没有半个人影进入此间。
“这雨下得妙啊!”
不知何时,老掌柜提着一壶酒,缓缓走来,坐到了陈青牛对面。
也不客气,用手抓起桌上的下酒菜就吃了起来。
陈青牛放下酒杯,笑道:“店里如此冷淡,掌柜的又是如此兴致,小子斗胆一问,这妙字何解?”
老掌柜笑眯着眼睛,满是沟壑的老脸上已然带了几分醉意,身为卖酒的,竟是有些不胜酒力。
老掌柜呵呵一笑:“这妙,自然是妙在水可灭火呀?”
此话一出,陈青牛夹菜的筷子当即悬停了下来,目光渐渐转冷,问道:“你也是柳文彡的爪牙?”
一个“也”字,表明了少年近日来的处境。
自那日火烧驿站后,陈青牛一路往西疾行,但每到一处,总会蹦出一些人来欲要截杀于他,从入流武人,到修行高手,从下毒,到夜里刺杀,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取他性命。
不过,如今陈青牛还坐在这里,那些人的下场亦是可想而知。
“柳文彡?”
老掌柜再喝了一杯,却是笑道:“我可不认识什么柳文彡,不过,对于你,我倒是了解得更多。”
“血狼陈青牛,安庆县城外一处小山沟出身,突然崛起,斩杀银玄卫,搅乱许城,沉水河灭杀金身境河神浊牛……”
若换作常人,被别人如数家珍般将过往经历一件件这么讲出,只怕不被吓得面色苍白,也必然心境大乱。
陈青牛,则是反其道而为之,不仅再夹了一大块肉丢进嘴里,甚至,还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对着店掌柜举杯道:“喝完了这杯再动手如何?”
老掌柜再是呵呵一笑,赞了声:“有魄力!”
一杯对饮,陈青牛当即运转起全身元气,数里奔逃,借以五行元石之便,他体内元气非但没有因为一次次搏杀告罄,反之,如今已然是元气饱满,正是真正的全盛状态。
老掌柜不为所动,屈指一弹,一道白光射出,却并非朝着陈青牛袭去,反而笔直向上,遁入头顶天花板后,激荡起一层形似水波的涟漪当中。
“阵法?”
陈青牛一步后退,经过如此多的他,自然是能一眼便认出了这店掌柜此法的玄妙。
老掌柜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一步踏出,身形顿时消失,再出现,已然立于陈青牛背后。
嗒!
一滴冷汗,自陈青牛额头滴下。
后颈处,已然被三根如同金铁一般的手指牢牢扣住,他知道,只要他稍有异动,那三根手指绝对能轻而易举提前将他的脊梁骨折断。
仅仅一个照面,不仅落了下风,更是受制于人。
这是素来小心谨慎的陈青牛从不曾想到的。
店掌柜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陈青牛啊陈青牛,你说眼下局势,老夫要取你性命,难是不难?”
陈青牛,却并不回答,而是扭转头去,以眼角余光看着店掌柜眼睛。
忽然,他笑了。
店掌柜在微微愕然后,竟是同样笑了,道:“姓王的说你年纪轻轻却心智过人,老夫本来不信,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言罢,店掌柜松开了手,一个眨眼,已然再次坐在了陈青牛对面。
陈青牛依旧保持着站立姿势,不是他不想动,而是身体已然僵硬,不是被吓,而是实实在在的僵硬。
“何以试探我?”
“试探?呵呵……”
店掌柜再是喝了口酒,本就有些微红老脸更是熏红了几分:“就凭你这区区三品银玄卫,还容不得老夫来试探。”
“好了,不逗你了,自我介绍一下,银玄卫镇西使,钱忘川,怎么叫,都随你。”
只是,钱望川说得轻松,陈青牛却反而心中更是凝重,如果这人所言不假,那么,此人能够如此巧合的出现在此,这大玄王朝银玄卫的强大,只怕是远超他所想象。
再则,王宁曾明示于他,他此次任务乃是绝密,此人哪怕真是那什么劳什子的镇西使,又是如何得知他会来此的呢?从方才对方的言语陈青牛不难得出,此人对他的了解,恐怕比之至今为止他遇见的任何一人都要来得详细。
陈青牛试探道:“如何信你?”
钱忘川笑道:“方才饶你一命,也可再杀你一次。”
这,倒确实是实话。
陈青牛如今已是巅峰状态,对方方才已然出手,他却依旧看不出对方修为境界,甚至,就连对方是武修还是炼气士都亦是无法判断,虽说有着阵法之便的嫌疑,但他明白,这个自称钱忘川的老人,实力,绝对不简单。
随着体内元气自行运转,已然能再次行动自如后,陈青牛忽然对着老人作揖道:“卑职陈青牛,见过钱大人!”
钱忘川,亦是愣了愣,似乎也没想到陈青牛会来这么一出,随即笑道:“老夫知你为人警惕,对于咱们这些真正算得刀口上舔血的银玄卫而言,这亦是好事,但是,陈青牛,老夫奉劝你一句,木强则损,刚极易折。”
这八个字并不难理解,但陈青牛还是伏低了身子,再拱手道:“恕卑职愚昧,还请钱大人明言。”
“愚昧?呵呵,你小子要是愚昧,这天底下就真没几个聪明人了。”
“好了,你也不必处处防着老夫,试探老夫,老夫现身见你,对你此行任务一概不知,不过是姓王的有事没事把你挂在嘴边,故此现身见一见你罢了。”
“当然,老夫与那区区不过二品柳什么来着,同样没有半点关系,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至于老夫刚才的话中意思,只是奉劝你一句,做寻常人也好,身为修行者也罢,行事如此不留余面,动则取人性命,实乃人之大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陈青牛皱了皱眉头,却是开口道:“钱大人可是觉得,别人要杀我,技不如人,死于我手,乃是我错了?”
钱忘川笑了笑,道:“没有对错!”
“继无对错,又何来人之大过一说?”
钱忘川微微愣了下,竟是没想到陈青牛会是如此一个较真之人,道:“老夫,只是善意提醒罢了。”
陈青牛,则点了点头,认真道:“记住了!”
此前素未谋面,如此场合初见,说不得相谈甚欢,但,钱忘川看着陈青牛最后这很是真诚的模样,难得欣慰道:“你果真还是个妙人!”
陈青牛并不作答,也不知该说什么。
“坐下与老夫喝两杯?”
陈青牛自然不拒绝,他没有拒绝的能力,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真个说来,这老人也算得他顶头上司。
几杯浊酒下肚,钱忘川已然有些昏昏沉沉,骂了几句店里的年轻伙计后,对着陈青牛道:“对于苍北府四大世家,你可有了解?”
相对于老人,陈青牛酒量无疑要好了太多,当然,这些都是在二人未动用修行者能力的前提下。
头脑很是清明,陈青牛想了想,道:“钱大人是想问我对柳文彡了解多少?”
钱忘川微眯着眼睛,仿佛是无意道出:“其实,那小小柳文彡,不过是区区柳家数脉旁系中的一员罢了,虽然身为银玄卫,亦是不敢对同为银玄卫的你如此明目张胆的出手。”
陈青牛脸上露出一丝愕然,连忙道:“钱大人的意思是?”
钱忘川摁着额头两旁,酒意渐深:“没啥意思,就是有些困了。”
“今夜你就在老夫这客栈留宿吧,明日起早,该去哪里该做什么那都是你的事,哎,这年事一高,喝口酒都能醉过去。”
说完,竟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陈青牛顿了片刻,见店家伙计上前替老人披上兽绒,与之点头示意后,这才起身离去。
今夜,是陈青牛离开苍北府城的第四个晚上,也是最为平静的一个晚上,至少,有这客栈中暗藏的阵法威慑与钱忘川这么一尊大人物坐镇,对于柳文彡的穷追不舍,他终是可以缓口气好好恢复下精神状态。
只是,外面平静,陈青牛心中却很是不平静。
这位钱大人已经如此挑明,那这柳文彡欲要杀他,又究竟是何人受意,且给了他如此胆量呢?
柳家?
又或者,是银玄卫司府那边,某个藏身幕后的大人物?
府州风云 第五十章 风雨里
一夜寒潮,天雨渐宽。
该来的,总是会来。
逢春酒家外,一处偏僻巷子中。
此处视线开阔,能看清整间客栈店门一面的所有情况。
头戴斗笠的汉子已然淋了一夜雨,浑身湿漉漉一片,他的目光没有自动分毫,他的身体亦是如此。
显然,这个在风雨中窥视的汉子并不孤独,在另外三面,有如他一般的同伴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们手中皆紧紧捏着一张黄色符咒,无论那少年将从何处出来,只需捏碎符咒,那些隐藏于城中的大部队人马将会及时赶到。
而正如这汉子所期盼的那般,就在距离此间不远处的一处宅院当中,整齐罗列,紧密排布,足足上百号身穿统一青灰色长衫的持刀之人立于雨中,纹丝不动。
在他们身前屋檐下,一个躺在长椅上头靠美人怀的男人,正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闭目养神般,用手轻轻拍打着女子的洁白大腿。
忽然间,男子紧闭双目猛然一睁,抖然起身。
柳文彡对着一众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手下道:“为了柳某私事,让诸位于雨中等了一夜,甚是惭愧。”
众人齐应:“愿为柳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柳文彡哈哈一笑,随即肃然道:“既是如此,那血狼如今已然现身,诸位可敢随柳某杀过去?”
“杀!杀!杀!”
一时间,气势冲天,直穿云霄。
逢春酒家。
如钱忘川要求的一般,陈青牛醒得很早。
事实上他压根儿也没睡,一夜修炼,在又耗费掉整整一颗五行元石后,他如今状态,已是最好。
不过,一夜没睡的显然不止陈青牛一人,在他走出房间下到一楼的时候,店家伙计就上前拦住他道:“掌柜的说,天寒时候,喝口热粥再赶路,最为合适。”
陈青牛不知其意,但看到桌子上那热气腾腾一大盆子肉粥,肚子竟然还真是不争气的叫了两声。
以小碗盛粥,以大口喝之,一碗下肚后,便发现这肉粥并不寻常,方一入体便化作一团团暖流而去,融入了他四肢百骸当中。
仿佛早料到陈青牛脸上会有这番表情,还不待陈青牛开口问,店伙计便笑道:“掌柜的说,这粥不收你银子。”
陈青牛愣了一下,随后哂然一笑:“那便请小哥替陈某转达一声,多谢钱掌柜的好意了。”
说完,便干脆直接抱着木盆喝了起来。
伴随着那一股股暖流游遍全身,陈青牛惊喜发现,他丹田气海中那已然如汪洋大海般的磅礴元气,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凝实。
二境金丹期炼气修士,同样有三小境界。
御风境,金丹境,万法境。
此三小境归为一境,与炼气三境一般,同样是一个修行过程。
元气化液成水,元液凝结金丹,金丹大成,万法随心,水到渠成。
所以,修士达到御风境修为,体内元气已然不能称之为元气,当是称为元力,虽本质不变,却是比之单纯由天地灵气转化而成的元气,俨然要更为精纯且强大。
一盆子粥尽数下肚,虽然那一股股暖流已然在潜移默化中替他凝实丹田元气,陈青牛亦是不敢怠慢,连忙盘坐在地,运转起大道金丹篇这门修行法门。
霎时间,原本平静至极的丹田元气海,竟然猛然间狂风大作波涛汹涌,海潮在飞速退去,翻滚之下,竟在向着水雾状凝聚。
感受着那些已然转变成功的元雾中散发出的强大能量波动,陈青牛心中很是快意,世人修行,最爽不过破境二字。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盘坐在地的陈青牛,体内在发生着翻天覆地变化嗯同时,身体亦如潮汐般,一吐一吸,牵引着四周天地灵气。
本就身份不寻常的店家伙计见怪不怪,做着他的本分事,收拾碗筷,擦洗桌子。
店门外,雨还在下,比之先前,更为盛之。
而在这雨幕之中,随着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一队人马整齐划一小跑而来,在店门外不远处的巷子中,随着领头人柳文彡一抬手,纷纷停步。
那个监视此处的汉子连忙凑上去,恭敬行礼道:“禀大人,那少年已在客栈一楼中,如今靠窗,一眼可见。”
柳文彡淡淡点了点头,他乃是堂堂二品中期武人,目力比这汉子不知好了多少,此处正好对着逢春酒家正门,透过雨幕与窗户,他早已经看见了那个盘坐地上的少年。
只是,柳文彡却道:“辛苦你了,速去传讯另外几人,不必再监视,那少年暂时不会出来。”
“遵命!”
汉子领命,转身就走,却是方才走出五步,便被柳文彡背后一掌,以强大内力将其轰成一滩血泥。
轻轻拍了拍手,柳文彡朝着方才汉子此前所在唾了一口:“呸,没眼力的东西,那小子已然快要破境了方才禀报,早他娘的干嘛去了?”
一众手下见之,皆是脸色漠然。
从他们加入柳家的那一刻就已然有所觉悟,他们的命,在这些柳家之人面前,那当真是比纸都还要薄。
“韵儿!”
替其撑伞的庞有韵微微愣了一下。
柳文彡则微微笑道:“都说了叫你不要跟来,你偏个不信,这下好了,为夫在你心头的形象,恐怕又该拉低几分了。”
庞有韵亦是微微笑道:“老爷这话说得,奴家可还等着老爷替我哥报仇呢,哪里敢做这般想。”
“况且,奴家都是老爷的人了。”
柳文彡哈哈一笑,将其一把搂入怀中。
来得突然,庞有韵手雨伞掉落,大雨瞬间将其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溅湿,玲珑曲线显现无疑。
“他该不会要在这里行那事吧?”
庞有韵心中忐忑,脸颊顿时绯红一片,毕竟,以她对这个口口声声承诺着要娶她过门的男人的了解,知道对方要是兽性大发,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
柳文彡轻轻拍了拍庞有韵后背,在其耳边低语道:“小浪蹄子想啥呢?走,随为夫去那客栈,再会一会那小东西。”
“这一次,看他如何逃得!”
一众手下紧随其后,对于眼前二人打情骂俏视若无睹,对于那走在柳文彡身旁引人遐想的曼妙背影,更是连看都不敢。
……
“两位客官,不知是打尖儿还是……”
柳文彡随手一挥,将店家伙计隔空扇飞,嘴里骂道:“哪里这么多废话,老子大清早来住什么店?”
店家伙计也不生气,拍拍屁股爬起来,讪笑了一声,道:“那两位请自便,有啥事招呼小的便是。”
柳文彡自然懒得理会。
这店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清楚,否则,又何以等到现在。
只是,那姓钱的老不死他惹不起,这小的,他堂堂二品银玄卫,难道还惹不起吗?
与庞有韵并肩而行,几步走到了陈青牛面前,隔着大约六步距离停下,柳文彡笑道:“本官总觉得你是属鼠的,不然何以如此滑头,能次次从本官设下的埋伏中安然脱身。”
见陈青牛不说话,柳文彡想了想,再笑道:“若是本官此刻出手,小东西,你觉得你还有几成活命的机会?”
只是,话虽这么说,柳文彡却没有半点动作,在此间,他并不敢真个动手,方才扇店家伙计那一巴掌,也不过是知道对方不会受伤,随手施为罢了。
陈青牛,则是依旧默不作声。
他,自然知晓柳文彡的到来,甚至对方进客栈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并不能有任何动作,甚至,就连心境都不敢起丝毫波澜。
如今,陈青牛丹田之中元气海早已不再,换来的,是一团约有水缸大小的水雾状元气团。
如此多的元气,竟是只凝聚成了这么一小团,若换做其他道修行者体的体内之气,恐怕早已经心疼无比。
但身为炼气士,陈青牛却知道,这显然依旧还是太多了,他要做的,是在这一团元雾中,凝聚出一滴真正的元液。
关键时刻,一步乱,步步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陈青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就差那么一点,一点就成了!
陈青牛心静如水中,又有那么一丝迫切,成,则是御风境修士,不成,只怕下一次,就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体内那股暖流在迅速作用的同时,也在迅速散去,除了在帮他凝聚元气外,也在强大着他的经脉与一身血肉。
柳文彡再是一笑,笑得近乎癫狂,仿佛知晓陈青牛如今处境,也不着急,嘴里道:“本官说过,你在本官面前,不过是小东西罢了。惹怒了本官,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但是……”
“在此之前,本官想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说完,柳文彡一指弹出,一道微不可见的浅淡内力如一条游蛇般向着陈青牛飘去。
“快些,再快些!”
“就差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能够感知外界事的陈青牛已然在心中疾呼,丹田之内那团元雾中,已然若隐若现有一滴元液即将凝聚滴落。
突然间,一道很是陌生的力量瞬间进入了他的体内。
那道力量并不凶猛,反之很是柔弱温顺,若陈青牛如今不是在突破状态感知比之寻常更为强烈,几乎难以发觉。
只是,那道力量再是微不可查,终究是外力,非是陈青牛能够左右控制。
寻着经脉,直去丹田,随后,猛然间凶猛了起来,瞬间撞在了陈青牛丹田上空漂浮的那团元雾之上。
“不……”
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陈青牛猛然睁开了双眸。
柳文彡正在眯眼看他,如看一头受了致命伤的野兽般,那阴狠目光中,竟然带着一丝同情怜悯。
体内那股暖流尽数散去,陈青牛,破境失败!
府州风云 第五十一章 雨中激战
破境失败,对任何一个修行者而言,无疑都是巨大的打击。
虽不致命,但却正如柳文彡嘲讽的那般,让人感到绝望。
修行,犹如登山,每踏上一层台阶,便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对于修行者而言,无论是对于自身的实力还是心境而言,都是巨大的提升。
但随着山越爬越高,越是想要往上迈出一步,也就越是艰难一分,且在这些艰难当中,还有无数道大坎,迈过去,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更上一层楼,迈不过去,恐怕一生都难以再寻到突破瓶颈的机会。
一境破二境,乃是每个炼气修士都要面对的第一道大坎,如此天大机缘,竟然被人生生截断。
少年绝望的声音很快被外面的雨声淹没,那一双充满着愤怒的瞳孔,如野兽一般毫无感情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见陈青牛如此模样,柳文彡笑得更甚,讥讽道:“这种滋味恐怕不好受吧?”
伴随着怒火一点点将心智吞噬,陈青牛声音已然近乎嘶哑,嘴里低喝:“柳文彡,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苍白无力的威胁吗?”
“也对,像你这样的小家伙,除了在口头上逞凶,还能做些什么呢?”
“本官如今就站在这里,你倒是别光说不练啊!”
陈青牛拳头捏得很紧,看了看那个被柳文彡惊吓得躲在一旁的店家伙计,又看了看店门外的瓢泼大雨。
他看见,在那被雨幕遮掩的远处,有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人影站在雨中,这些人手中握刀,身上杀气逼人。
抬脚,一步踏出,陈青牛往着客栈外走去,与柳文彡擦肩而过时,不忘提醒道:“我在外面等你!”
不在此间出手,倒不是陈青牛畏惧那位乃是他顶头上司的钱掌柜,只是,这一粥之恩,虽说被眼前这个男人破坏了,他也必须铭记于心。
柳文彡再是哈哈大笑,俨然在他看来,他能在陈青牛破境的关键时刻现身,且出手破坏其进境,这种成就感,不比杀掉陈青牛要低上多少。
但是,他却不着急出去,对着已然踏过门口的少年不屑道:“等我?那你也得活下来才行啊,不是吗?哈哈哈……”
随后,转头去看一旁的美娇娘,道:“陪老爷我守了一夜,早饭都还没吃,韵儿,饿了吗?”
饿?
庞有韵愣了一下,心中苦笑,看你二人斗法都看饱了,哪里还饿。
不过知晓柳文彡意思的她嘴里还是道:“是有些饿了!”
柳文彡对着那角落里的店家伙计抛出一锭完整官银,笑道:“没听到?赶紧好酒好菜给本官上上来,银子不够再与你便是,但要是让柳某错过了这场好戏……”
嗖!
突然间,一道寒光自楼道处疾射而来,朝着柳文彡眉心处而去。
柳文彡声音戛然而止,急忙之下推开庞有韵的同时,迅速出手,这才将那道能取走他性命的寒光紧紧捏住。
那是一根极为普通的筷子。
方才很陷,筷子只要再往前一寸,便会扎进他的额头,介时,莫说他是二境武人,就是三境四境武人,也必死无疑。
“不好意思,老夫今日身体有恙,本店尚不开张。”
“钱镇西使!”
望着那一步步走下此间的老人,柳文彡敢怒不敢言,却是在第一时间,道出了对方名字。
这,才是他宁愿等候一夜,哪怕阻挠了陈青牛破境,也不敢真正在此间出手的原因。
柳文彡呵呵笑道:“既然钱大人都出面了,小人自然不敢在此造次,不过家父……”
钱忘川伸手一指店门外,不待其说完便不近人情冷冷道:“出去!”
柳文彡愣了愣,在他记忆当中,这个钱忘川与他父亲乃是旧友才对,这一出,是他未曾想到的。
钱忘川再道:“你方才于此间出手,老夫已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动你分毫。若你再不识抬举,休怪老夫不念与柳道友之间的旧情。”
柳文彡面上一副恍然大悟感恩戴德的表情,心中早已经将对方骂了个千百遍,嘴里却道:“小人知错了,只是,方才听钱大人说身体有恙,正巧,小人这里偶得一根约有八百年份的老参,还请钱大人收下,小人这就离去。”
放下自储物袋中取出的细长木匣,柳文彡不再多言,规规矩矩带着庞有韵走出了客栈。
吱嘎!
而与此同时,客栈门窗在第一时间尽数关上,柳文彡这才转过身,朝着地上重重唾了一口,心中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老王八蛋!”
昏暗灯光下,钱忘川往前几步,站在了陈青牛此前破境的位置。
年轻伙计凑过来,脸上露出个苦笑,道:“钱老,那小子好像破境失败了。”
钱忘川白了伙计一眼,摸着下巴上仅有的几根胡须,吹胡子瞪眼道:“我又不瞎!”
年轻伙计叹道:“哎,可惜了那么大一盆子用二境妖兽精肉熬制的筑灵粥。”
“得了吧,你还可惜,你和后厨那小王八蛋这些年偷摸着还吃少了?筑灵粥,百精汤,天宝肉……”
年轻伙计脸色顿时就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哎哟,钱老你可别说了,我和小石头都是有这福缘没这命的苦命人,这么多灵性十足的好东西下肚,就是头猪只怕现在都是二境了,可我们……”
“还有脸说你们?”
钱忘川撇嘴道:“别人吃下去,消化了是境界,你们倒好,吃下去的是宝,好了,拉出来就是粪。”
年轻伙计扮了个鬼脸,佯装调皮,要就此打住。
钱忘川也懒得再去多说什么,想了想,这才道:“小水啊,其实,我让你将筑灵粥端与他时,便早已经察觉到了那柳文彡安插在我们客栈外窥视了一夜的那几个探子,所以,其实我早猜到这小子今日破不了境。”
被老人唤作小水的年轻伙计已然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亦是正色道:“钱老既然猜到,为何还送这小子此番机缘?如今未曾破境,这小子也未必会领情。”
老人则是笑了笑,道:“他若是今日破境,恐怕更不会领这人情。”
“为何?”
老人摇了摇头,叹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你和小石头二人,以后同样会明白这个道理。”
老人话中其实稍有省略,那便是“也会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
客栈之外。
被钱忘川逐出了客栈的二人此刻依旧在看戏,一场不怎么让人喜欢,却让人看得很是开心的精彩大戏。
那百余人,身手皆在一流高手之上,其中更有十余人,已然是修炼出了内力的先天武人。
虽是半路出家,但正是如此,在与人搏杀这一块,反而比之那些从一开始就被家族山门养在笼子里的修行者,经验要更为老道许多。
你瞧,那少年此前因为冲境,一身元气已然耗费掉了大半,如今又因为独虎战群狼,元气已然有告罄的趋势。
他不是有能够唤出什么野兽魂魄的本事吗?元气不足无法施展,这倒好,等下杀他,无疑要更为容易几分。
想到这里,柳文彡脸上笑容更盛,眼神中那一股阴狠之色毫不隐藏。
一旁的庞有韵撑着伞,看着这个已然将她占有的男人,心中,竟是再一次生出了一丝与虎谋皮般的畏惧。
如今已是深秋,雨水,很是冰凉。
只是,再是凉意刺骨,也不能将陈青牛从嗜血般的杀戮渴望中浇醒。
这一次,他没有施展噬灵神通,但那股野兽般的嗜血本能,比之对战听潮帮帮主吴知善那次,无疑要更为强烈得多。
伴随着地上躺下的尸体越来越多,他的意志已然渐渐压制不住那股冲动。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主动去压制。
破境被阻,仇人在前,试问,谁又能理智清醒呢?
陈青牛,以守山为盾,以蹦山九式为矛,再借以凌风步的灵巧多变,于人群中进进出出,每一拳,必定要取走一人性命。
凌风步,虽是一种身法,其实同样是一门法术。
按照法术修炼的入门、小成、大成、化境四个阶段,只需达到大成阶段,哪怕未入二境,亦是能借以其玄妙,凌空御风而行。
雨水已然被血水染红,大多数,是柳文彡那些死去手下的,却也有极少许,是陈青牛的。
既然是用拳头在战斗,双拳总是难敌四手,何况,守山是需要陈青牛体内元气维持的,每过一刻,每抵挡一次攻击,便会淡去那么一分。
不远处,伴随着这群手下一个一个死去,柳文彡脸上笑容却是一点一点更盛,最后,在只余下不过二十余人还勉强站立之时,他的身影,猛然自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陈青牛身后。
这,方才是一个二境中期武人血肉之力爆发出的极致速度。
柳文彡对着陈青牛背心处猛然伸出一指,嘴里狞笑道:“断魂指!”
磅礴内力自柳文彡指间爆发而出,在这股内力之下,四周雨水都不再落下,而是向着二人身旁溅射而去。
面对这突然一击,陈青牛已经及时侧过身去避开了要害之处,但依旧被柳文彡一指点中左肩处。
嘭!
武技与法术的对决下,陈青牛凝聚的守山顿时崩裂瓦解,在余力之下,他肩头被炸裂得血肉模糊的同时,亦是如一根稻草般直直飞出十来丈之远。
柳文彡一招得胜,乘胜追击,他并没有打算给陈青牛丝毫喘息之机,事实上,在他看来,他已然给了这少年很多机会了。
从那小小安庆县城到来这苍北府城的路上,听潮帮的覆灭与吴知善的身死。
原来,这血狼陈青牛,亦是不过如此!
府州风云 第五十二章 人煞拳与嗜血
掌上有一层形似罡气般的气层凝聚,这并非罡气,而是内力在雨水作用下的一种视觉冲击。
但是,这凝聚了磅礴内力的一掌,依旧非同寻常。
修士法术玄妙多变,武修武技单一强大,柳文彡口中再是一声轻喝:“武技,穿心碎丹掌!”
刚猛至极的力道外加浑厚内力的加持,其手掌黝黑发亮,犹如覆盖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墨色水晶。
若无意外,这一掌拍下,能够将陈青牛经脉五脏尽数震得粉碎。
武人体魄强大,但心脏依旧是最为致命所在,所以穿心,修士若凝结金丹,心脏有元力凝聚出的一层薄膜保护,寻常攻击哪怕伤之亦不致命,唯有碎丹。
这,便是穿心碎丹掌,乃是一门真正意义上的人阶上品武技。
“小子,方才你有那法术抵挡,这下本官看你还如何能接下?”
既是自信,亦是对于自己实力的判断,陈青牛如今已然负伤,柳文彡可以确定对方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施法。
这一种巨大的压力,既来自柳文彡掌间凝聚的巨大能量,也来自他自己灵魂深处的感知。
陈青牛知晓,这一掌,他必须要接下,否则,以她如今的元海境修士的体魄,必死无疑。
可是,面对如此威压,该如何去接呢?
兽灵神通?
前三个神通无疑是无用的,而噬灵神通,铜片空间中兽灵之数已然不多,更何况,自上次过后那股嗜血冲动已然在随时侵袭他的思维,他终究不是孤家寡人,还是有些怕的。
他已然能感觉到,若是长此以往,他的理智必然会被那股嗜血冲动所吞噬。
这,是他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刹那间的思索过后,这一次,陈青牛打算赌一把。
伴随着陈青牛心意转动,一股灰白之气迅速自其体内浮现,缭绕旋转于其身外。
紧接着,这些暗力迅速扩散,凝聚成了一道灰白人影。
人影默然立于陈青牛背后,没有丝毫感情,却是灵动至极,猛然张口,自陈青牛体内汲取出了一道道墨黑之气。
此乃煞气!
陈青牛施展的,乃是左锋自那个听潮帮帮主吴知善储物袋中搜刮来,随后转赠于他的人阶上品武技,人煞拳。
此武技他从未施展过,但内容以及行气方式,早已经烂熟于心。
随着煞气越汲越多,人煞之影亦是越拔越高,眨眼之间,已然有三丈高度。
与吴知善以内力凝聚的暗红人煞不同,陈青牛身后的人煞,呈现出漆黑墨色。
但强大与否,一招便见分晓。
随着陈青牛心意转动,人煞背过身去,对着袭来的柳文彡反身一拳。
轰隆一声巨响,压过了天上惊雷。
煞影消散,陈青牛再一次被推出数丈之远。
好在此处乃是偏僻巷子,甬长无比,倒也没引起撞塌房屋的震动。
浑身已然湿透,雨水自他鼻尖滑落,抬眼看去,一道抛物线狠狠砸在一面院墙之上,溅起漫天雨珠。
“咳咳……”
很是狼狈的柳文彡自碎墙下爬出,连咳数声,以左手一连在胸口处连点数下,方才稳住体内那乱窜的内力。
他脸上尽是惊愕表情,事态,属实有些太过出乎他意料,这个少年手中的底牌,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炼气修士习武,世间并不少见,但一个炼气修士能将武技施展到如此地步,哪怕在整个苍北府地界,也决计找不出只手之数。
这个少年有很多秘密,他是早就知晓的,如今对于这些秘密,他是越来越好奇了。
“小子,能伤本官,确实有些本事。”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眼中,多了一丝隐藏极深的狂热。
柳文彡声如钟、行如虎,步步往前,人在升高的同时,气势亦是节节攀升。
堂堂踏空境中期武人,又是苍北府四大山上修行世家柳家子弟,岂能没点压箱底的本事?
同样负了不轻伤势的陈青牛则是眯着眼睛,身体上的疼痛带来的是精神上的刺激。
他已然有些快要失去神智,那一股嗜血冲动,已然占据了他七成大脑。
有一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呼唤,引诱着他放弃对身体的控制,将心神彻底打开,将本能肆意释放。
而仅有的微弱理智却告诉他,他若放开对于本心的坚守,那么,他将和那些真正的野兽别无二致。
挣扎之中,陈青牛双手抱头,在泥水中翻滚,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远处,已然凌空站立的柳文彡,身旁立着一杆泛着白银光泽的长枪,如今单手握住,如战神一般。
逢春酒家中。
修为境界其实不算低的年轻伙计小水透过窗户缝隙瞥见了所有,转头对着老人道:“钱老,看来今日那少年迟怕要死在咱们店外了。”
苍北府四大山上世家,李、骆、徐、柳。
李家医术,骆家棋力,徐家刀法,柳家枪技,皆是哪怕放眼整个大玄王朝都算得数一数二。
他并不认为不过元海境修为的陈青牛能够挡得下柳文彡接下来的一击,有枪在手的柳氏子弟和赤手空拳的柳家人,俨然已经是两个人。
钱忘川白眼道:“要不你出去帮那小子一把?”
小水连忙打了个寒颤,帮那小子一把,开什么玩笑呢?我一个不过御风境小修士,怎么打得过一位踏空境中期武人,不过,好像也没打过,要真是动起手来的话……
钱忘川轻轻摇了摇头,斥责道:“年纪轻轻就没点冲劲!”
小水一脸苦涩:“这也得有命去冲啊。”
对此,钱忘川竟是不置可否笑了笑,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以灵识去感知店外雨中二人。
他的心神很快全部放在了那个少年身上,稍稍探查之后,不由得微微惊疑了一声。
“这是……”
长枪有名,白龙吟。
乃是由雪银精铸造而成,坚不可摧,内刻有能提高武人速度的灵纹,单论品质,虽还未达到灵器高度,但俨然已经超出寻常上品法器太多。
柳文彡目光冰冷,双手持枪,凌空挽了几个枪花后,坠空杀下。
随着下坠,其速度越来越快,银白长枪之上,竟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大雨亦是无法将之浇灭。
枪技!炎刹游龙!
隐约间伴有一丝龙吟声。
面对如此攻击,那个少年,又该如何抵挡?
泥水已经呛进了口中、眼里、耳鼻,相较于意志上的难受,身体这点痛楚,算不得什么。
陈青牛发出一声声怒吼,如野兽在哀嚎。
他的身体在抽搐中,缓慢的改变着形态。
两颗锋利的獠牙撑开了嘴唇,四肢上浮现一颗颗类似鳞甲状的凸起,手指与脚趾尖端,锋利的指甲迅速拉长,化作了锋利的利爪。
感受着头顶上传来的威胁压迫,陈青牛抬起头,双眼中,只剩下了两道狭长的血线。
吼!
他的声音,再无半点人类该有的样子。
对上那双不像人的眼睛,柳文彡半眯着眼睛……
看着眼前浑身都是破绽,即将被他一枪刺死的少年,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我到底在担心什么,这小子不过在负隅顽抗罢了。”
柳文彡压住有些乱了的心境,大喝一声:“小东西,给本官死来!炎刹游龙枪,杀!”
枪尖之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猛然间爆炸开来,雨水被蒸发成了一圈圈白色水气,地面凹陷了下去,碎石飞射,连地面都震动了数下。
良久过去,柳文彡抽枪回退,站立空中。
目光极力扫视,在那巨大的地面塌陷处,并没有半点少年的身影。
他对自己的枪技很是自信,但这一刻,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小子绝对没死。
为了开阔视野找出陈青牛所在,更为了以防万一,柳文彡迅速拔高自身位置。
极力看去,整条被雨水和血水的混合液体布满的巷子内,皆没有陈青牛的踪迹。
逃了?
这是柳文彡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那小子显然是用了什么手段,挡住了他这一枪后,逃之夭夭。
但下一刻,一连串让人害怕串桀桀笑声在他耳旁抖然响起。
在头顶处……
柳文彡当即转头望去,一头半人半妖的怪物,正冲着他冷笑同时,朝他俯冲而来。
这怪物,不是陈青牛,又能是何人。
可是,一个人,又如何能突然间化身成这般模样呢?
邪魔外道?
来不及多想,柳文彡当即将长枪横在身前。
锋利的爪子击打在枪身之上,擦出一长串耀眼的火星,紧接着,陈青牛再是双腿一蹬,同样已是利爪的两只脚,瞬间在柳文彡胸口抓开了两道口子。
“这……”
疼痛传来之前,震惊便已然布满了柳文彡心头,他连忙单手持枪,反递出一拳。
将陈青牛击退的同时,他借以反震之力,趁机与陈青牛拉开距离。
“桀桀桀桀!”
只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用,在他站稳地上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一次出现在他耳边。
远处庞有韵连忙提醒“老爷,当心!”
柳文彡心中咯噔一下。
还未转身,他整个人便已然飞了出去。
此前位置,被一个用四肢半蹲在地人影占据。
快!实在是太快了!
被砸飞出去的同时,柳文彡飞快在心中思索方才陈青牛是如何出现在他身后的,但思来想去,哪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依旧找不出半点痕迹。
就仿佛,这少年,能够瞬移一般。
这,未免实在太过恐怖。
要知道,仅仅凭借肉身便可瞬息万里,那可是第四境咫尺境大武人才拥有的本事。
一个一境炼气修士,怎么可能瞬间就拥有四境大武人的能力呢?哪怕是用了什么邪道法门,但这,怎么可能呢?
“噗……”
再一次,巨大的力道击打在柳文彡身上,陈青牛亦是再一次现身于他背后。
疯狂之中,陈青牛再无半点人类,有的,唯有在雨中回荡的桀桀笑声。
疯狂,仿佛只是开始,嗜血的双瞳中,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