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界搞基建》 第1页 《我在魔界搞基建》作者：洋葱怪【完结】 简介： 周明穿越到一本仙侠小说《无情道》里，穿成了全篇灵魂人物、藏得最深的反派、天界流明书院无数人的白月光——白莲花大师兄周景明。 之所以说是灵魂人物，因为没有他的暗中使坏，小可怜主角受就不会被逼和魔宫三太子和亲，好不容易逃回来后，还因为他编造的流言蜚语遭到主角攻的误解排斥，为两人坎坷的情路贡献了最多的坑，也为作者的裹脚布贡献了最多的布料。 之所以说是藏得最深的反派，因为他一手撑起仙界第一仙法培养基地——流明书院的运营工作，是书院山长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最遭到魔界忌恨的仙界之盾，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意图对主角攻受不利，仅仅因为他嫉妒主角受的善良纯真。 幸好上天有眼，主角受提前觉醒了，掌握剧情走向的他说服主角攻、主角攻又说服山长爹，在决定谁去魔界和亲的灵池会上突然变卦，把周景明推了出去。 「听说魔宫淫乱至极，名为和亲三太子，实则共侍魔尊父子，可怜大师兄那般风采，就要沦为邪魔的玩物……」 「仙界离了谁不转，仙界之盾的名号也是大家捧出来的，等他下去了，自有旁人代他……」 风言风语从和亲仙辇边传来，周景明却毫无所觉，一脸专注地组装着手里的双管猎枪，修仙小说什么的压根没看过，在这个男人也能和亲的世界里，男孩子还是要靠现代武器保护自己。 一段时间后，魔宫传来消息，三位皇子为了争抢周景明大打出手，搞得老魔尊提前出关。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魔尊决定亲自迎娶周景明，昭告天下，魔界大庆。 仙界人吃瓜看热闹，纷纷感慨当初送白莲花大师兄去真是送对了，一个人就搞得魔宫父子相残，乐子不断。 与此同时，主角受认回了仙君亲爹，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成为新任仙界之盾，与仙界之锋主角攻喜结连理。 星洲大婚之际，震天火炮冲破天界九重天，比天宫还高的巨型飞艇降落云岸，无数坦克大炮碾平星洲…… 周景明：亲爱的，还喜欢你看到的吗？ 站在阴影中的苍白男人俊美无比，长年冰山不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魔后所喜，皆本座所爱。 p.s.魔宫三个便宜皇子都不是魔尊亲生的，魔尊没结婚，干干净净一个事业男。 —————— 第1章 和亲 ◎3.26重修版。◎ 周景明双目微阖，恼人的猩红刺入眼帘，挥之不去。 大红纹金凤的轿辇一摇一晃，不紧不慢地前进着，坐在上面时间久了，就会想吐。 古代送亲的代步工具真是简陋啊。 周景明一个男人尚且如此，不要说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出嫁的时候再一紧张，吐一车也是正常的吧。 ——正式介绍下，这是现代人周明，穿越到奇怪仙魔小说世界的第108天。 主线剧情好像崩坏了。 那个叫「周景明」的角色的台词提词器已经半个月没出现过了。 周明一直按照台词提词器上的台词，一丝不苟地完成念白任务，扮演着仙界流明书院的大师兄「周景明」。 这是一个，呃，怎么说，稍微行差踏错，就有可能被丢下云端的角色，所以周明从来不敢自由发挥。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误，自从半个月前决定谁去魔界和亲的灵池会之后，提词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那次仙界高层人物齐聚一堂的会议上，周景明本该只是个推动者，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和亲的主角——代表仙界去跟魔界三太子和亲的炮灰冤大头。 周景明确定他没有念错台词。 可是，结果却并不像剧本上写的那样。 「那周贤侄以为如何呢？」高居御座的仙君淡淡问道，「不必拘束，尽管说来。」 周景明至今还记得那个场面，仙君坐在很高的地方，身影几乎融化在泛着淡金色的浓郁灵气中，这种阵势下，怎么可能不拘束啊。 「弟子只是流明书院一介学生，不足以论断如此大事……」周景明按照提词器上的谦辞，原原本本念出。 周景明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出任何纰漏，他表现得完美无缺，提词器也像往常一样给他打了通过。 在扮演周景明的时间里，他已经融入周景明的内心世界，周景明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他都能够很好地感同身受，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周景明是不是他在另一个宇宙的分身。 「景明，不要如此谦虚，大家都知道，你是流明书院鼎鼎大名的大师兄，书院人才选拔，资源调配，也都是你实际经手。」一个老迈声音传来，是流明书院的山长，周景明的恩师及养父——元德真君周见微。 周见微修为不算高，但德高望重，又与仙君同出一门，理所当然占了流明书院的山长位置。 只是，他有个短处，整日闭锁书斋中研究仙法理论，不擅人情往来，在处理书院繁杂的人事关系时，便左支右绌。 幸好，他还有周景明这个大弟子。 周景明是周见微歷劫人间时收留的孩子，无父无母，身世不明，天生一副好相貌，又兼七窍玲珑心肝，待人接物，无不妥帖，周见微这样怕麻烦的人，也忍不住喜爱，将他收在膝下，给他取名周景明。 第2页 待到周景明长大，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便八面玲珑，代替周见微周旋在仙宫、诸天衙署与流明书院之间，办事周到，待人滴水不漏，每个和周景明打交道的人，都会感到如沐春风。 不知不觉间，书院中山长退居幕后，大师兄来到前台，声名一日胜似一日。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景明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想留在仙界，就必须被「需要」。 没有人天生擅长察言观色，都是被逼出来的。周景明也一样。 「鼎鼎大名的大师兄」这词从周见微口中一说出来，周景明便感觉心头突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上来。 周景明向周见微拜了一拜，没有表现出异样，他像往常那样温和绵密地说道：「既然山长大人这样命令，弟子便妄言一二。」 要推出去和亲的，指名是流明书院的弟子，这一点，在仙魔会盟时便已经谈妥。 可是流明书院弟子百人，一个个都是从人间挑选上来的才俊，其中十之有九，出自根基深厚的世家，多半和仙界仙人有血脉亲缘，这里面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 把一个世家子推出去魔界和亲，相当于推人进火坑，还平白污了世家的名声，这样得罪人的事，当然没人愿意开这个口。 这话问到周景明身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因为这种得罪人的事，他从接手流明书院的运营工作之日起，便没少做。 周景明声音温和，语气和缓，将流明书院众弟子的人品、课业成绩一一道来，如数家珍，最终举荐出一人，正适合与魔界和亲。 此人名叫孟晓棠，出身世家新贵孟氏一族，天资聪颖，人品贵重，尤其他心地善良，连一只受伤的小雀都不忍心放着不管，若是他前往魔界与三太子和亲，必定能够起到教化扬善的作用。 「不错，真不愧是流明书院大师兄，顷刻间便想到这般合适人选。」 「周师侄思虑周全，我看就这样决定吧。」 众仙家纷纷赞许，像提前约定好的那样，全票通过孟晓棠去魔界和亲。 周见微的脸色却平淡如水，看不出丝毫嘉许。 这和周见微本应做出的反应不同，周景明心里那点不祥的感觉更明显了。 推举孟晓棠，是周景明和周见微提前商量好的。 世家苦魔族久矣，边境纷争，近百年来没有个休止的时候，为了平息争斗，推举地处边界的孟氏后裔和亲，实在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孟晓棠只是孟氏养子，是随时可以割捨的存在，并不会触及孟氏根本利益，周景明也私下里跟孟氏通过信，对方对这个结果并无异议……各方都认可的方案，没有道理突然翻脸不认。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变数。 这时，御座上至高无上的仙君说话了。 「周景明，」仙君的声音缥缈空灵，有种不真实的压迫感，「本君记得，你也不姓周，是个养子吧？」 周景明眼皮一跳。 「无父无母，本就孤苦无依，凭着自身努力，苦苦挣扎，终于攀上云端，来到这人才济济的流明书院……」仙君轻笑一声，仿佛冰渣在空气中碎裂，「却要被人当作弃子，漫不经心地丢回污泥里去。」 周景明听到这里，只觉耳中嗡嗡直响，他强撑着没有立刻跪倒请罪，等着下一行台词出现。 可是提词器久久没有响应，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周景明！」仙君疾言厉色，「你精明过头了！」 仙宫寂静如死，方才支持周景明的仙官们，一言不发，垂首而立。 只有仙君呵斥的声音迴荡在仙宫各处，声音穿过缥缈云雾笼罩的古盘柱，一直传到殿外。 一枚玉牒掷下云陛。 仙使急趋捡起玉牒，捧在手上，宣读道： 「仙君旨意，流明书院大弟子周景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定能斡旋于群魔之间，调停于三界之内，为万世太平谋出路，特封周景明八面尊者，以公主礼降下界，与魔界三太子完婚。」 仙使的声音远远传出去，如玉磬般迴荡在灵池之上，灵池边，众家仙人听到这个结果，都惊讶得面面相觑。 玉牒上的仙君金印不是立刻就能盖好的，周景明心里明白，这玉牒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只是不甘心，为什么仙君和恩师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流明书院新生背弃了他。 仙君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能坐到仙君那个位置，眼界、胸襟都应远胜常人，仙君能想不到派他去和亲意味着什么吗？他手中掌握着流明书院几乎全部的信息，仙法培养的秘籍，诸天洞府的人情，还有……这么多年来默默扛下的黑锅。 没有周景明，谁来替仙君解决这些麻烦事？还是说，仙君根本不在乎他这么多年来为流明书院花费的心血？ 好一个八面尊者，就差照着他脸上抽了。 仙宫灵池会上，周景明屈辱又不甘，一向如温风细雨般合度的笑颜，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不想答应，想出言反驳，将仙君与周见微事前的授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出来。 可是，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周景明，还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无法反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应下来，容后再做商量。 第3页 不，不是最好的办法，是唯一的办法。 周景明深吸了一口气，平復胸腔中的翻涌，第一次说出提词器规定之外的台词： 「弟子，领旨。」 当众被打脸的屈辱和愤怒，随着时间推移如潮水般退去，被恩师背弃的寒凉，才渐渐漫上心头。 仙君那样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决定推举孟晓棠，明明是周景明和周山长一起商量的结果，为什么，仙君变卦，恩师明明知情，却一点没透露给周景明知道？ 周景明本来不能随意找主线剧情人物，可是提词器已经不见了，主线剧情已经崩了，他找与不找也没有什么关系。 周景明三番五次上门求见周见微，却只吃到冷硬的闭门羹。 周见微的态度很明显，要跟他划清界限。 这么多年来的师徒情谊，如同亲生父子般的感情，都随着灵池会上突然的变故散去，周景明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直到他撞见周承业出来。 周承业是周见微的亲生儿子，比周景明小，如今跟在洞玄真君身边修炼，仙法大成，比周见微还要强一些，可谓是青出于蓝。 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周景明是有点忌惮的。 因为，提词器特别标明，此人是主角攻，禁止跟他攀交情。 就像孟晓棠是主角受一样，主角，总是剧情中惹不起的存在，如果不想被他们裹挟进风浪里，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除非提词器交代，必须把主角受从人群中挑选出来，必须和主角受互动，周景明才会照章办事，其他时间，都是绕着走路。 现在却不一样了，提词器不见了，周景明感觉到周承业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可以选择跟这个陌生的兄弟搭话。 要不要问一问恩师的情况呢？周景明犹豫了一瞬。 如金石般充满磁性的优越声线从周景明头顶传来，站在台阶上的周承业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该去准备和亲的事了，还闲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周景明抬起头，看向周承业。 下一刻，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飞快转过身，离开周氏仙府。 对了，他，不是这里的人啊，他是一个穿越者，怎么代入感就这么强了呢？ 某些感情在周景明心中断裂，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散去。 和亲轿辇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发，他必须想办法保护自己，还有，争取最大的利益。 毕竟，他现在是三界和平的维繫者，仙君想不出一点血就送走他，没那么容易。 ……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外温内冷的景明大美人和屑魔尊的基建故事xd ——3月26日重修。 第2章 ◎3.26重修版。◎ 「弟子要打造一件兵器。」周景明开门见山地说道，「防身。」 雕樑画栋的凌云殿中，仙君站在重重纱幔后，四名仙侍为他更换常服。 刚刚下朝，仙君神色间微有厌倦。 仙君法力无边，小小朝会自然无法让他感到疲倦，令他心烦的是眼前这个周景明。 也不看看自己修为几何，拿不拿得住神兵利器，就要仙君派人派资源给他打造兵器？ 「弟子不用神兵仙器，只想借内库中的材料一用。」周景明似乎能看到仙君在想什么，他平静地说下去，「至于打造一事，也无需仙君费心，弟子已经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仙君将令牌丢给周景明，叫他自己去内库里找材料，以后这等琐事，不必再向他通报。 内库中确实有不少好宝贝，天材地宝、上品晶石、圣兽遗骸，取之不尽，不过，时间只剩下不到一旬，又不启用神工，恐怕连材料都没融掉，就该启程去魔界了。 如果仙君知道，半个月后，掌管内库的仙官会告诉他，他的内库被周景明搬空了三分之一，或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干脆地把内库令牌给周景明。 但是人没有前后眼，仙君有，却没开。 周景明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便向仙君告退。 「等等。」仙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周景明，「你应该知道，魔界没有灵气吧？」 周景明面色不变：「知道。」 仙君点点头：「知道就好。」 灵气，是修真者的能量源泉，没有灵气，不仅仅是不能修炼，还不能随意施放法术，操纵法器，法术来自灵体对灵气的转化，没有外界的灵气，就必须取用体内积存的灵力，灵力耗尽，境界就会跌落，严重者引发天人五衰，迅速衰老而死。 这也是仙君从来没有认真对付过魔界的原因，一块没用的土地，还会源源不绝产生妖魔鬼怪，拿来无用。 「既然如此，下去好好侍奉魔界三太子，别给本君和元德真君丢脸。」仙君结束话题，示意周景明可以告退了。 周景明走出凌云殿后，两腿还微微有些发抖。 没有提词器的帮助，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发挥，效果好像还不错，仙君的威压过于恐怖，但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让心绪稳定下来。 站在凌云殿前广场的台阶上，望着空荡广阔的空间，周景明极力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兵器，对，兵器。 他调转方向，向传送阵走去。 第4页 在前往内库取材之前，他需要先做一些准备。 …… 流明书院弟子房中，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是专门开闢给周景明的，方便周景明会客、处理各种私事。 此时，小院落中格外冷清，以前这里川流不息的车马都不见了，门庭中更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卧房中，周景明坐在床幔里，刚泡过热水澡的身上热腾腾的，很是惬意。 虽然仙人不用沐浴，但作为穿越者的周景明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可以让人从紧张的状态中快速放松下来。 他闭目冥想，打开随身空间，走进一个摆放着各种现代化仪器设备的房间。 没错，周景明是一个穿越者。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穿越过来的，他还带着一个工作间。 这个三十平米的工作间里，摆放着各种光固化成型机、雷射烧结粉末成型机，还有便宜好用的熔融沉积型机器——它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3d印表机。 穿越前，周景明是一个手工爱好者，这些3d印表机都是他的宝贝，只要在电脑上建模设计出图纸，确定好材料，3d印表机就会制造出精密的模型。 和那些工业级的数控车床不同，周景明的3d印表机只能列印一些塑料、陶瓷模型，在机械制造领域，只能说是弟弟吧。 不过，3d印表机制造的原理是增材制造，也就是把材料粉末化，再按照设计图，一层一层堆粉末，採用的是不断累积、增加材料的方法去达到设计图效果，精确度远胜于以切、削等塑形方式为主传统的减材制造。 来到这个仙魔小说世界里以后，周景明都没有怎么进过工作间，他是一个挺谨慎的人，担心随身空间被别人发现，只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进入。 至于用3d印表机制造什么震惊仙界的东西，周景明更是想都没想过，人家都能踩着祥云在天上飞了，还需要塑料模型干什么，再说勐然间拿出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比起搞这些华而不实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念台本，稳稳噹噹地扮演流明书院大师兄，把人设绷住了，私底下才好无忧无虑地发展兴趣爱好。 周景明走进工作间，来到工作檯前，拉开人体工学椅，打开电脑，输入一串密码，等文件打开。 等待的期间，他的余光掠到窗台上的一熘手办模型。 有笼罩在仙雾中、扬着下巴十分高傲的仙君。 有戴着水晶老花镜、伏在桌前研读古籍仙卷的周山长。 还有刚刚加封仙宫八卫队长、御剑出行的周承业。 周景明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这是他刚来没多久，手痒按照记忆中人物形象制作的手办。 当时还想着要和这些重要人物搞好关系来着，笑死。 他站起来身来，把这些精心制作、栩栩如生的手办扫进一个塑胶袋里，转身放进墙角的废品回收箱中。 电脑上的建模文件终于打开了。 周景明的目光变得认真，盯着文件，调整了几个角度，然后点击导出。 【提醒：列印材料不足，是否转化废品回收箱内物品为原始材料？】 电脑上出现这样一个弹窗。 周景明毫不犹豫点击确认。 机器开始轰鸣作响，周景明默默取下电脑旁边的降噪耳机，戴在头上。 【废品粉碎回收已完成。】 【文件cheese_102_12进入列印队列。】 周景明向后靠进人体工学椅里，静待模型列印完成。 如果不是主线剧情崩坏，他们推他去魔界那种地方当弃子，他也不想列印这种东西。 比起仙魔小说里全世界的幸福来说，还是他的小命比较重要。 …… 从外界的时间流动来看，周景明只是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睛，手上就多了一件新模型。 他把模型拆成零件，塞进须弥芥子袋里，走下地来，换上一件月白色莲花纹长衫，对着铜镜仔细打理起头髮。 仙人周景明的头髮特别好，茂密又黑亮，抓在手上一大把，令穿越者周景明羡慕不已。 按照记忆中梳头的方法，周景明给自己梳了个半散发，不戴冠，仅用一条藕丝色的缎带束起可能会乱跑的额发，看起来随意，将本来超凡绝俗的美貌柔化到足以亲近的程度。 对着镜子照前照后，确定衣带姿容都无问题，周景明深吸一口气，举步往门外走去。 他要去找一个人。 流明书院火房内，终日烟雾缭绕，四壁被炭火熏得斑驳，尤其是靠近房梁的地方，附着满黑漆漆的脏污。平日除了炼丹的学生，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火工师傅经常在这。 周景明要找的就是这个火工师傅。 他来到流明书院两个多月，亲身体验加上周景明以前的记忆，算是见识过不少青年才俊、饱学之士，可是，让他私心惦记上的只有一个，就是这个火工师傅，佟九。 「佟师傅。」周景明踏入火房，就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躬着背不知忙活什么。 佟九寡言少语，整日除了烧火，就是看炉，或许是因为与烟气为伴，他的脸孔也特别黑，皮肤凹凸不平，勐一看有些吓人，学生们也不愿意跟他说话，他似乎也知道自己面目丑陋，尽量避免和人照面。 第5页 周景明却不同，每一次都温和有礼地同他说话，时间一长，佟九听见他来，便会主动转过身，面对着他答话。 有学生偶然撞见周景明和佟九面对面交谈，又是惊吓，又是感慨，惊吓的是佟九的相貌，感慨的是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无论对谁，都是春风化雨——怎么才能对着那么一张可怖的脸，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的！ 「嗯。」佟九合起丹炉的望风空，转过脸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边站立的俊美青年，「你来了。」 周景明笑了一笑，向佟九微微欠身示意。 他不是瞎子，看得出佟九对他的皮相很是喜欢，和其他人一样，这种喜欢也会带有某种阴暗见不得人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咩的火箭炮x1，小菠萝的地雷x1~ ——3月26日重修。 第3章 火工 ◎3.14重修版。◎ 如果周景明维持以往的大师兄人设，衣冠仪态一丝不苟，说话就算再亲和，也带着一股不可亵渎的气势，其他人同他交谈，也会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 佟九也不例外。 可是，这样一来，周景明就没办法找佟九干私活了。 而且是极其重要、攸关性命的私活。 周景明留意过佟九的控火能力，他惊奇地发现，佟九可以很轻松地制造出融化高熔点金属的超高温度，而且能在火中任意塑形。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手工人周景明狠狠地心动了，流明书院火房里竟然有这种人才，其他人竟然都没发现！还因为他的外表对他颇多疏远，太肤浅了！ 周景明趁虚而入，很快获得了佟九的好感，在没有台词需要念的日子里，周景明经常跑到火房跟佟九交流制造心得，还跟佟□□习了很多看炉知识。 在温度计未被发明的漫长时间里，只有通过火焰颜色判断温度，这是顶级看炉师傅才有的本事。 而佟九比顶级看炉师傅更进一步，他不仅能识别，还能创造不同温度的火焰，还能用不同温度的火焰烧灼金属，直到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这……就是把3d列印模型落地成金属制造品的魔法机器啊。 在周景明的活动范围里，只有佟九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连九重天上的火系大能都做不到。 他需要炼的那件兵器，正好需要用到佟九的这件本事。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周景明撩起鬓髮，别在耳朵后面，半截洁白的手臂从藕丝色的衬袖里露出来。 佟九的目光很明显地停了一下。 「我有一些……嗯，模具，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现在我想把它们替换成轻便、坚固的金属，在形状细节上，不能有分毫差异。」周景明斟酌着词句，向佟九描述他想实现的效果，「因为最后……我要把它们组装在一起，如果有差异，装不上还是小事，组装成形的兵器，可能会，呃，产生反噬，伤到自己。」 佟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目光从周景明手上移动到脸上。 他的目光过于僭越，以至于周景明浑身不舒服起来。 在周景明的记忆里，原身没少干这样的事，算是一种控制别人的小伎俩。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事后不认帐，对方也没办法。 周景明看回忆的时候只是吃瓜看乐子，没想到有一天还要他亲身上阵。 佟九过于直白的眼神，仿佛要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扒掉一般，这让他又是窘迫又是害怕，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 这感觉和记忆里隔着一层的体验完全不一样，以至于周景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应该想其他办法的。 就在周景明犹豫要不要逃跑的时候，佟九说话了。 「你要走了？」 周景明一怔，原来佟九知道了啊。 也是，消息传得这么快，整个流明书院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他们对他避之不及，生怕被他惦记上，要仙君加进送亲队伍里。 流明书院里那些跟周景明关系还不错的年轻学生们，不小心撞见他，也都低头疾走。 这种情况下，佟九也该知道。 不过，佟九知道了，不仅不避，还主动问起，是该说他不通人情世故呢，还是说他头脑简单？ 他们这样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整日在极端环境里工作，大概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盘算人心，想什么就直接表现出来了。 想到这里，周景明心下稍安。 再看向佟九，佟九不知何时收起了之前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双目垂下，在条凳上坐下，粗大的两手扶着膝盖。 「什么模具？让我看看。」佟九闷声道。 听到这话，周景明心中宛如大石落地，佟九既然这么说了，就是准备着手帮他做了。 「我相信佟师傅的手段，所以拜託佟师傅，」周景明谨慎地说道，「这件兵器，请佟师傅为我保密，不要把其中关窍泄露给别人。」 佟九「嗯」了一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周景明坐过来。 周景明稍稍有些侷促，本来他是想站着讲的，佟九都答应了，他也没必要再撩拨人家。 但佟九都这样示意了，他拒绝，万一兵器做的不走心，将来吃亏的就是他自己。 周景明一咬牙，挨着佟九身边坐下了，一股火热的气息透过衣服传过来，夹杂着浓郁的焦煳味。 第6页 他从须弥芥子袋中取出模具零件，一一展示给佟九看。 佟九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用指节宽大的手捏着那些零件，转着角度地看。 周景明感觉到他的手臂非常坚硬，手腕转动方向时，挨着周景明身体的手肘和上臂肌肉就会有清晰的变化，这让他如坐针毡，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 「你用的这种材料很轻，不过太软了。」佟九观察过一遍，说道，「你想换什么材料？达到什么效果？我看不出这件武器是什么。」 周景明回过神，发现佟九黑沉沉的眼睛正盯着他。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他的眼神是很纯粹的求知。 是新型武器吸引了他！ 周景明从佟九手中拿过模具，一一比给他看，告诉他这些模具是怎么连接在一起的，又怎样互相关联作用，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是什么。 这些内容，周景明都如数家珍。 不知不觉间，刚开始的尴尬消失了，两人挨得很近，周景明却丝毫没感觉不舒服，沉浸在讲解武器原理的快乐中。 细节全部交代完，佟九似乎对这件武器已经有了大致的概念，这是一件类似于弓弩、投石器原理的武器，但又很难想像，如何通过一根小小的撞针把石弹从细长的管子里发射出去，还要达到破甲的效果。 如果佟九能全部想明白，周景明就要头疼了。 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告诉佟九全部的枪械原理，给他提供的零件，也只是其他工匠做不到的那部分。 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这种技术还是越晚让人知道越好。 「知道了。」佟九闷声道，「有几件材料需要去书院仓库里……」 「不，不要普通材料，用你能想到的最好的材料。」周景明向佟九展示内库通行令……这糟糕的名字，他并不想说出口，「我陪你一起去。」 佟九瞳孔微缩，对于一个整日与丹炉相伴的火工师傅来说，没有什么比厉害的材料更令他精神振奋的。 周景明偷偷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佟九的兴奋点能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 摇晃的轿辇忽然停下，周景明的思绪也到此为止。 他下意识摸向袖中坚硬的长管，不安的感觉稍微散去。 这就是他托佟九按照模型制成的后装式双管猎枪——cheese奶酪。 名字听起来挺好吃，但实际上形容的是霰弹打中猎物后形成的多点空腔。 也就是说，奶酪不是武器，而是被武器打中的倒霉蛋。 凌乱的脚步声在轿辇周围响起，有人惊唿「接亲队伍」「难道是魔界三太子」「怎么会这么早就出现」…… 红色纹金凤的轿帘动了动，有人靠近来，声音惊慌地问道：「大师兄，该如何是好啊？」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强作淡定：「什么情况，不要慌，讲给我听。」 「前、前面有一队奇形怪状的迎亲队伍，打、打着魔界三太子的旗帜，可、可是——」那汇报的人结结巴巴地说，「可是这还没过人界和魔界的交界线啊！他们怎么会提前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3月14日重修。 第4章 试枪 ◎3.14重修版。◎ 周景明头疼了。 他只料想到，到了魔界那样群魔乱舞的地方，没有灵气可用，少不得得配把枪防身。 却没料想到，这还没到魔界呢，先遇到一队不速之客。 「符欣荣，别慌，先查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低垂的轿帘内，潺潺如清泉水般悦耳的声音传来。 轿帘前的矮胖男子愣了一下，他以前在流明书院时，就经常跟着周景明办事，现在周景明下来和亲，他也跟着下来随车，他知道大师兄一向是有主意的，听他的准没错。 可是，眼下情况却不同于书院。 符欣荣露出为难的神色：「大师兄，你也知道，咱们随车的护卫队长，那架子可大着呢，我使唤不动啊。」 符欣荣所谓的护卫队长，也就是仙宫八卫之一星羽卫的队长郄武。 郄武长得膀大腰圆，跨一匹深青色鬃毛的高头大马，整个人就像座移动的小山。 他手下的星羽卫，也都个个人强马壮，言谈举止，粗野难驯。 这些仙兵只听郄武和另外一个副队长的话，连周景明都使唤不动他们。 至于郄武，从第一天见面起，就对周景明很不客气。 周景明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说话从来没被他正眼看过，每次刚起头就被他吆喝着打断，好像跟周景明照面是一件特别晦气的事一样。 平日里，没什么事的时候，周景明都尽量避免和他交涉。 可是现在不是平日，正是需要星羽卫出力的时候。 周景明吩咐符欣荣把郄武叫过来。 不一会儿，郄武拨马过来，马蹄躁动地踏过地面，长着深青色鬃毛的健壮马首如一堵墙壁般结结实实地挡在轿辇前。 「叫我啊？」 周景明掀起轿帘一角，只觉视野被一片阴影挡住。 「郄武队长，前面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听见有人说，有一队妖魔，打着迎亲队伍的旗号，在前面拦路？是怎么回事？」 郄武粗声粗气地答道：「这我怎么知道，大概是魔三太子吧。」 第7页 「……」周景明一阵无语，什么叫大概是，不过，他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麻烦你去前面打探一下，究竟对方是什么人。我看他们……」 「这哪还用打听！不都说了是魔三太子的迎亲队伍！」郄武扬起声音，不耐烦地打断周景明，「你这书生尊者，说话好没道理，能来迎亲的妖魔鬼怪，那就是魔三太子的手下，要不然哪个妖魔鬼怪，还会来迎亲？」 说着，郄武转过头去，招他那些仙兵一起起闹：「你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 「就是新郎官来接人了！」 仙兵们起闹大笑，阵阵笑声，迴荡在大红纹金凤轿辇前。 周景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符欣荣见状，壮着胆子嚷道：「大师兄叫你们去打探消息，你们还不快去？」 「呦，小子，你命令谁呢？」郄武拨马转过来，高大的身形自上而下俯视符欣荣。 符欣荣哆哆嗦嗦，咕哝道：「你们星羽卫，本就是护送大师兄和亲去的……一队来歷不明的妖魔，就能把大师兄接走，那还要你们什么用？」 郄武举起手臂，缭绕着蓝光的马鞭高高扬起，「啪」地抽在符欣荣耳旁的空气里。 符欣荣吓得叫唤一声，抱住脑袋。 「哈哈哈哈哈……」 郄武和仙兵们笑成一片，仿佛符欣荣是给他们玩乐的猴子。 「郄武！」 金凤纹的轿帘彻底掀起来，露出轿帘后的周景明，一时间，轿辇周围的笑声消失了。 轿中的美人身大红喜服，鸦羽般松软光滑的长髮束在冠带之中，雪白的肌肤上晕染着薄红，一双凤眸含着怒意，瞪向轿辇前举鞭吓唬符欣荣的郄武。 众仙兵只觉心头一紧，顿时连唿吸都变得急促了。 出发前队长就跟他们叮嘱过，不要往轿辇那边看，尊者如果出来了，一定要低头，不可直视其相貌，仙兵们只当这和亲的尊者事儿多，没想到正主竟如此绝品。 真是白白便宜了魔界妖人。 郄武被周景明喝住，回过头，也是愣了一愣，扬起的马鞭慢慢放下，他的目光向一边移去：「干什么？我可没打他，是他胆子太小……」 「我教你去前面查探，你听不见吗？」清越的声音从轿中传出，压过郄武的狡辩。 「我听见了，我觉得没必要，」郄武缓过神来，语气重新变得强硬，「尊者实在是多虑，除了魔三太子，哪路妖魔还敢冒名迎亲不成？尊者只管前去嫁人，我们也收拾收拾回去报信。」 「呵，好一个回去报信，」周景明怒极反笑，「如果今天接走我的不是魔三太子，你要怎么回去报信？仙魔盟约毁于一旦，三界战乱由你开始，你要怎么回去报信？这罪状你担当的起吗？」 「尊者，你实在是想多了……」 「我想多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是人界地界，无嵴荒野，隶属于孟氏世家的地面，仙魔盟约定立之后，若有魔界人越过界限，闯到此处，那就是公然挑衅。如果对方真是魔三太子，而不是其他假冒者，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报信，说魔三太子破坏仙魔盟约，公然挑衅，意图发动仙魔大战，请仙君早日备战才是！」 周景明噼里啪啦一阵说，句句在理，如金石掷地有声，竟把郄武说得目瞪口呆，半天反驳不出一声。 其他仙兵也愣住了，他们都是粗人，听不懂这美貌尊者说得什么，不过看队长反应，似乎是很厉害的。 符欣荣则悄悄松开抱头的手臂，偷眼看向轿前，看到郄武哽了个大红脸，他不由得激动起来，爽啊。 郄武哽了半天，向轿辇行了一礼：「请尊者稍候。」 周景明稍稍松了口气。 郄武扬起脸，叫来一个星羽卫中的小卒，问他前面是什么情况，那小卒回答的内容，与符欣荣听来的差不多。 「回禀尊者，事情就是这样，魔三太子越过边界，前来迎亲。」郄武再次回过头，面向轿辇，「尊者应该都听到了吧？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周景明微怔，接着，意识到什么，暗中咬牙。 郄武这是不肯配合他，从道理上也讲不过他，就这样当面给他碰软钉子，不咸不淡地把这件事煳弄过去。 说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我叫你亲自带着三太子的画捲去一趟，你……」 「尊者，请起轿吧。」郄武沉下脸，示意驾车的随从快点行动，「你放心，如果你遭遇不测，我肯定会上报仙君，请仙君为你讨回公道。」 这样下去，明知道前面那队妖魔有问题，周景明却还不得不过去。 符欣荣听得快要吐血，心里火烧火燎，但又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卫队长，而他们只是流明书院里研究仙法理论的书生呢？若论动手，大师兄和他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郄武。 「大师兄，要不，派别人去打探……」符欣荣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派我去吧」这么大义凛然的话，他的眼神熘向一边——一直闷不吭声地跟着轿辇的，还有一个高大魁梧的黑柱子，烧火工佟九。 符欣荣给佟九递眼色，佟九却像没看见一样，直愣愣地杵在轿辇旁边。 「你确定不去？」到了这一步，周景明好像也累了。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还等着回去復命呢。」郄武粗着嗓子。 第8页 周景明放下轿帘，嘆了口气。 「郄武，我问你，若是你星羽卫中的兵士，不听你的命令，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真是书生，连这都不知道，」郄武嘲笑道，「军令如山，如有违抗者，当然是斩杀于阵前。」 「好。」轿辇中，那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刚硬起来，「郄武，你可知罪？」 郄武觉得更好笑了，这细皮嫩肉的美貌尊者，真以为有人能替他处置自己？ 想到他刚才发脾气的媚态，他又有些不舍，就这么把周景明送到预定好的陷阱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副美貌，不如送走之前，再欣赏欣赏。 郄武靠近轿辇，伸手去挑那帘子：「尊者，你什么意思？我不是照你的命令去做了么？难道真要我亲自去对面打探不成？你别躲在里面，出来说清楚了。」 帘子挑到一半，金红的流苏下探出并排两支黑洞洞的乌金管，正对着郄武。 郄武垂涎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嘭——」 轿帘被一股无形冲力掀起，郄武只觉一股异常强劲的力量将他向后掀出，他听到「噗噗」穿过什么东西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剧痛，难以忍受的剧痛，从头里面传来，还有脸上，痛得他想要惨叫，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滚在地上，发疯一样地打滚，挣扎，希望有人能救救自己，可周围的人变成了模煳的色块，远远贴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郄武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两个念头，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因为他的头碎了。 作者有话说： ——3月14日重修。 第5章 耳鸣 ◎3.14重修版。◎ 死一般的寂静中。 星羽卫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眼中都是震惊、恐惧。 之前嚣张不已，跟着起闹的几个仙兵，此刻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符欣荣惊呆，望着轿帘，使劲掐了两下自己的胳膊。 就连杵在轿辇边，一言不发的佟九，也看向轿帘，目光深沉。 一股硝烟味从轿帘中飘出，轿辇中传出轻咳声。 过了一会儿，周景明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中有几分嘶哑：「副队长何在？」 副队长战战兢兢上前，勐地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向周景明行了个大礼：「属下知错，请尊者息怒！」 周景明对他的请罪恍若未闻：「既然郄武队长去不了了，那就你去吧，把三太子的画像带上，仔细看看，究竟是不是本人。」 副队长如释重负，高唿「遵命」，起身上马，飞一般地去了。 「其他人等，没事都散了吧，别围在这吵吵嚷嚷，惹人心烦。」周景明又道。 星羽卫众仙兵，看着地上惨死的队长，都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道周景明说的吵吵嚷嚷指什么，大约是他们之前跟着队长起闹说的那些混帐话。 他们现在对周景明都畏惧得很，周景明说什么是什么，马不停蹄地散开了。 轿辇周围人群一扫而空，出现一片真空地带。 符欣荣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探身轿前，低声道：「大师兄果然神威！有这般雷霆手段，怎么不早些透露给师弟知道，可担心死我了。」 轿中传来几声咳嗽，周景明道：「符欣荣？」 「在！」符欣荣得意地挺了挺胸。 「郄武死了吗？」周景明掀起轿帘，看向符欣荣。 「死了，死透了。」符欣荣点头，「头都碎了。」 周景明慢慢唿出一口气。 符欣荣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想着大师兄往日都在书院处理工作，哪里动手杀过人，肯定是有点不舒服吧。 周景明下一句却是：「还好没炸我身上。」 「嗯？」符欣荣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大师兄的话的意思，好像是庆幸郄武的头没炸他身上，是指……没弄脏他的衣服？ 符欣荣心中一震，低声贊道：「大师兄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真是杀伐果断！」 周景明刚在无保护的情况下开了一枪，这会儿耳朵还嗡嗡直响，听不清楚符欣荣说什么。 不过，他大致能从符欣荣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这位心腹师弟的忠诚度又上升了一个境界。 他顺着刚才开枪的方向，看向地下。 郄武确实死透了，看着有点噁心。 周景明闭了闭眼睛，把噁心想吐的感觉压回去。 真的开枪杀人，确实体验很糟。 ——法治社会人的心理障碍，周景明可以用理智克服。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他不一枪崩了郄武，今天惨死在无嵴荒野的就是他、符欣荣还有其他陪嫁随从。 前面迎亲的妖魔队伍一定有问题。郄武最后那番话，更是暴露了他险恶的用心，他已经急得掩饰都不掩饰一下了。 你死我活的情况下，周景明可以果断杀人。 真正让他体验糟糕的，是……生理上的体验。 不管他多么相信佟九的技术，这枪都是两个外行装在一起的，尤其是里面的子弹，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是周景明打的塑料弹壳，自己配的底火和发射药，自己搓的霰弹铅丸。 这些野路子的东西，第一次发射出去，竟然没有炸膛，简直是人间奇蹟。 第9页 所谓炸膛，就是开枪后，子弹在枪膛里引爆了。 也就是周景明庆幸的「还好没炸我身上」。 热武器固然好用，但一想，这一扳机按下去，还不知道炸没的是谁的脑袋，就顿时不好玩了。 还有过分浓烈的硝烟、震得耳鸣的声响…… 如果可以的话，周景明这辈子都不想再动这把枪第二次。 …… 副队长去了很长时间。 长到周景明以为他替嫁给魔三太子了。 还好，日落前，副队长回来了。 他浑身挂彩，额头上还在流血，左肩的护甲被扯成一条一条的，像是被勐兽爪子抓过，看起来惨兮兮。 跟着他的仙兵也各有损伤。 显然是经歷了一场恶战。 查探结果不言自明。 副队长来到轿辇前，「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忍着伤痛行了个标准大礼：「幸不辱命！星羽卫陈潇已将叛乱妖魔首级斩下，请尊者过目！」 叛乱妖魔？那就不是魔宫的人咯。 果然是冒名顶替的。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越过人魔边界，准确阻截住和亲队伍，周景明不信和郄武无关。 至于郄武究竟目的为何，他的幕后主使是否另有其人，周景明就猜不透了。 看起来像是想挑起仙魔战争的样子。 「嗯，陈潇，做的不错。」周景明的听力恢復了不少，还有一丝丝耳鸣，并不影响日常交流。 副队长喜上眉梢，有郄武在上面压着，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现在郄武没了，他终于可以大展身手。 能够得到厉害的大能赏识，不管对方身份如何，都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何况这位尊者，一击就打死了郄武，还是在这没有灵气的人魔交界地，简直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如果能蒙他指点一二，或许可以快速破境。 那些跟着陈潇一起回来復命的仙兵，也都老老实实地跪伏在地上，脑袋埋在参拜状的双掌背面，屁股撅的老高，十分地虔诚恭敬。 周景明的目光凝在陈潇献上的魔兽首级上。 这魔兽……是个牛头怪，又有点人样，看起来是个还没进化完全的魔人。 周景明听说过魔界判断魔力高低的方法，就是看脸，越像人，说明修为越高。 不用说，魔三太子有个人样，画卷上面显示，还有点小帅，像个世家小少爷。 这牛头人实在是……和他相差十万八千里。 有点愁人。 「尊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您看，是继续前进，还是就地扎营，还是……」 在陈潇恭敬的询问中，周景明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无嵴荒野尽头的落日。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休整一下吧。」周景明沉吟道，「这里是孟氏世家地盘，我和他们家主曾有通信往来，如果上门借宿一晚，应该不会耽误什么。」 「当然，当然。」陈潇连连点头。 「正好，也该通知他们一声，有妖魔闯进来了。」 「尊者思虑周全！」 在陈潇的不断附和中，和亲队伍调转方向，往孟氏庄园行进。 昏黄夕阳里，符欣荣忽然感到一阵空虚，他的位置好像被人抢了！ 作者有话说： ——3月14日重修。 第6章 三太子 ◎3.15重修版。◎ 当晚，和亲队伍来到孟家庄园。 孟家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个护院举着火把，一路跑到家主孟归藏宅子里通报。 孟归藏连裤子都没换，穿着一身准备就寝的中衣跑出来。 「周尊者！」 「孟家主！」 笔友见面，打完招唿后，产生短暂空白。 孟归藏沧桑的脸上，有些茫然，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周景明会来他们家。 「孟家主，我们来得急，抱歉打扰了。」周景明道。 「不打扰，不打扰。」孟归藏连连说道，他忽然看见火把光芒照亮额头流血的陈潇，被吓了一跳，「这、这位仙使怎么受伤了？怎么回事，来人哪，快叫大夫！」 周景明观察着孟归藏的反应。 他私心里有点怀疑这个孟家主，先是和亲那件事，再是在他家地盘上遇袭，他倒霉的时候，多少都和姓孟的沾点关系。 今天来这边，周景明也是想探探虚实。 …… 孟家主宅，灯火通明，厅堂内，周景明带着符欣荣、简单包扎的陈潇坐在一边，孟家主带着孟家几个重量级人物陪坐另一边。 孟家主本来想叫人布菜，但周景明他们辟谷，免了晚餐，只略进些茶果。 周景明拿起茶碗，抹去茶沫，让符欣荣跟孟家人讲了一遍遇袭始末，又让陈潇展示魔兽头颅，孟家人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 「孟家主，你是真不知道有妖魔入侵孟家地界么？」周景明审视着孟归藏。 「真是不知！」孟归藏急忙答。 「星羽卫队长郄武，你也不认识？他和妖魔在你家地盘上里应外合，也不知情吗？」 孟归藏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站起来： 「我孟归藏以家主身份起誓，真不知情！如有虚言，教我身败名裂，后人永不入仙界！」 周景明见他如此不留后路，便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孟家主，你不用激动，我也只是问问。」 第10页 「不是我们尊者怀疑你，你们世代镇守人魔边界，怎么连个感应结界都不设？」符欣荣从旁质疑道，「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仙魔盟约订立后，你们能守住仙君划下的界线吗？」 「感应结界？」孟归藏愣了一下，摇头嘆息，「仙使有所不知，不要说魔界，就是咱们人间，现在灵气也很是稀薄，仙人来到这里，灵力都要节省着用，何况我们凡人了。」 其他头髮花白的孟家重量级人物也纷纷嘆气，表示名义上说他们是仙人，其实和凡人没什么分别，都是派人去守边界，无嵴荒野这么大，也没个山啊河啊的，妖魔想要潜入，根本防不住。 如果他们能防住，也不至于被侵扰几十年，还要上报仙界，请仙君主持公道。 「万幸的是，仙君关照我们边陲小民，降下尊者与魔三太子和亲，有魔三太子的面子在，想必那些妖魔鬼怪会收敛很多。」孟归藏嘆息道。 周景明和符欣荣都有些诧异，没想到孟家的条件竟然这么差，还是说人间都如此？ 仙君订立仙魔盟约的时候，姿态那么高，实际看守边界的这些人，却要仰仗魔三太子的高抬贵手，这也未免太讽刺了吧。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和亲上。 孟归藏和孟家众老都眼巴巴地望着周景明，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恳求，希望周景明不要翻脸，还是按照约定去和亲。 想到这件事，周景明就胃部发紧。 「孟晓棠……」 孟归藏听见这个名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给周景明磕头。 符欣荣和陈潇都被吓了一跳。 孟家众老望着孟归藏，对他这反应没什么意外，只是神态间有些辛酸。 「请尊者明鑑！我孟归藏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绝无二心！我也是在仙界宣布和亲人选之后，才知道孟晓棠并未中选，之前没有人就此事联络我，之后我写信给孟晓棠，询问情况，也没有得到答覆……」 孟归藏的脑门磕在地上邦邦响，周景明也不愿看着他堂堂家主在众人面前这样卑微，他叫人把孟归藏扶起来，说道：「和亲人选，是仙君亲自定下的，我知道以你的身份，无法左右仙君的决定，那么这件事，肯定另有变数。」 「是，是……尊者明鑑！」孟归藏直起身子，用袖子捂住额头，旁边有人递来跌打油，孟归藏自己揉开了，抹在头上。 周景明又问了问孟归藏，孟晓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孟归藏将他知道的关于孟晓棠的事说了一遍，他知道的并不多，因为孟晓棠是孟家收养的孩子，父母不明，这种养子连庶子都不如，自然得不到家主的关注。 孟归藏还拿出孟晓棠去流明书院之后，跟家里的来往书信，有两封时间很近的信引起周景明的注意，这两封信里都提到了他，虽然并没有确指，但周景明能认得出来。 奇怪的是，前一封信中，孟晓棠对周景明崇拜不已，大发宏愿，要成为周景明那样的人。 后一封信中，孟晓棠却将周景明贬入泥土，说他卑鄙无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想推人入火坑。 变数就出在这里。 「这两封信，我能不能带走？」周景明觉得自己抓住了某些重要线索。 「能能，当然能。」孟归藏只希望周景明不要翻脸，这时候当然是说什么都答应。 「多谢。」周景明将信收起来。 接下来，会谈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周景明没再提遇袭和和亲人选的事，只是像拉家常一样问了问孟家的日常生活，庄子里主要做些什么营生，和其他世家有没有往来。 孟归藏很乐意跟周景明讲这些，这都是他熟悉的领域。 周景明听了一会儿，问道：「您能跟我讲讲魔三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这个嘛……」孟归藏迟疑了一下。 周景明回头叫符欣荣把三太子的画像拿来，又转过来跟孟归藏说：「我也是第一次去魔界，心里还是挺没底的，如果是我一个人去倒还罢了，现在代表的是仙界，还要承担着守卫三界和平的重任，万一搞砸了，触了三太子的霉头，对大家都不好。」 「是，是。」孟归藏听明白周景明意思了，他要听的不是粉饰太平，而是真话。 孟归藏的目光微微一凝，变得渺远。 他回忆起和魔三太子打的几个照面，每一次都是惊鸿一瞥，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在那些丑陋可怖的魔人中间，三太子格外醒目，皮肤白皙，相貌俊朗，只是眼睛颜色是绿莹莹的，除此之外，和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少爷没什么分别。 正好符欣荣拿来画像，孟归藏一见，连连称赞：「就是这副样貌，这是孟霁云的手笔吧。」 周景明看向画像落款，确实有个「霁云」印。 「他应该没少带人劫掠你们吧？」周景明提醒孟归藏说点干货。 「确实，他毕竟是魔族嘛，生性剽悍，也是难免的，像是手撕马匹，生吃马肉，饿极了也是情有可原。」 周景明：…… 「他偶尔会从虞渊上来，劫掠些衣服细软、生活日用，在魔界里应该是挺讲究的一个人。」 周景明：…… 「哦错了，他不是人，是魔，说顺口了，尊者不要在意。他一般不会故意破坏我们的农田、家宅，只是喜欢抢家畜，有时候早上起来一看，猪啊羊啊都不见了，其他没动，就知道是他来过了。毕竟有那么一大家子爱吃肉的要养，也挺不容易的。」 第11页 周景明：…… 相亲中介没请您去真是赔大了。 作者有话说： ——3月15日重修。 第7章 魔界 ◎3.15重修版。◎ 听孟家主讲到半夜，周景明大致明白了魔三太子是怎样一个人，哦不，一个魔。 他虽然贵为三太子，但实际职位，和原始部落首领差不多，他率领一干魔人，不是在魔界吃喝玩乐，就是来人间抢掠物资。 不过，比起他另外两个哥哥，他的魔品还是不错的。 他的大哥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他的二哥抢美人、抢珠宝还抢钱。 「……真是苦了你们了。」周景明握着孟归藏的手说道。 孟归藏老眼一红，差点失态。 「尊者心善，我们往后就仰仗尊者了。」 孟归藏说罢，向周景明拜下去，孟家众老人也纷纷下拜。 「大家不要这么客气，往后就是邻居，还得仰赖大家多多支持。」周景明把孟归藏扶起来。 时间不早，周景明要了解的信息也差不多都了解到，便叫大家散了，各自安歇。 翌日清晨，和亲队伍整装待发。 周景明交代孟归藏他们遇袭的大致方位，请孟归藏把魔兽尸骨和郄武的尸首一起埋了，孟归藏连连答应。 还有陈潇副队长这边，周景明给他写了一封手书，说明遇袭情况、郄武勾结妖魔的罪状，以及陈潇剿灭叛乱魔兽的过程，让陈潇带回去呈给仙君。 陈潇千恩万谢，并主动提出返程的时候给孟家主带路，这样孟家主就不用费时费力找魔兽尸骨。 商量既定，周景明坐进大红纹金凤轿辇中，再次一摇一晃地上路。 …… 两日后，和亲队伍来到虞渊前。 魔三太子的迎亲队伍已经等在此地多时了。 一排排穿着兽皮裙的魁梧大汉列队悬崖边，衬得为首那骑马的青年十分文弱娇小。 青年穿着一身白锦袍，世家少爷打扮，头上繫着绣金线的锦带，将整个俊秀白净的面庞露出来，一双猫儿绿的眼睛喜出望外地往这边探看，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不像是接亲的新郎官，倒像是期待新鲜玩具的小孩。 和画像上的一样，只是本人更幼稚些。 魔三太子看见符欣荣掀起轿帘，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轿子里的人，直到身边的随侍提醒，才慌忙翻身下马，长腿一迈，快步来到金凤轿辇前。 他走近时，竟比星羽卫还高出半个脑袋，足以见得他那队随从身量有多么巨大。 魔三太子微微扬起脸，好奇地打量从轿子里站起来的周景明，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轿辇旁矗立着一个眼熟人影，嘴唇哆嗦了一下，竟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仔细去看，才发现那是个陌生脸孔的高大随侍，身上没有一丝魔气。 真晦气，怎么看走眼了呢，差点把他吓死。 魔三太子俊秀的脸庞上露出一个酒窝，笑意盈盈地转回周景明这边：「你就是天上来的媳妇吗？你可真好看，快，跟我一起回家，造娃娃。」 饶是周景明表情控制力一绝，听到这样粗陋且没有常识的话，他的完美笑容还是闪烁了一下。 魔三太子似乎觉察到周景明的不悦，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猫儿绿的眼睛里显出几分迟疑。 他回过头，看向他带来的那群壮汉中相对斯文的一个： 「相伯，我有没有说错什么？」 被称作相伯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妖魔，刚才就是他提醒魔三太子上去迎人，现在他有些后悔这么做了。 「三太子，」相伯急趋到魔三太子身边，压低声音，「前面那些客套话是没什么问题，可是『造娃娃』这一句是完全错误的。」 「为什么？」魔三太子眼睛睁得圆熘熘。 「三太子有所不知，在咱们魔界来说，想和对方造娃娃是一种极高的赞誉，但在他们仙人看来，却是一种下流、无耻的说辞。」 「为什么？」 「咳，」相伯噎了一下，「这有可能是因为仙人追求长生，更加专注自身的修炼，而不是繁衍后代。」 「哦——原来如此。」魔三太子点了点头，「相伯不愧是人通，真是厉害。」 周景明在旁边听着这一老一少传递着奇怪的歪理邪说：…… 魔三太子学会了新的知识，感觉自己对仙人更了解了，他转回身来，重新向周景明打招唿： 「仙人媳妇，对不起，我也不是非得和你造娃娃——」 你爱跟谁造跟谁造。周景明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扶着轿辇前的横轼下了车，从魔三太子面前径直走过，来到虞渊边。 魔三太子糟糕的欢迎词说了一半，被仙人媳妇突然的行动打断，后半截便吞回了肚子里。 周景明目光一扫，心中有些震动，一向知道虞渊是连通两界的天然巨井，没想到竟然这般壮观。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周景明探身往下看，悬崖下面深不见底，西斜的日头照在半壁岩石上，再往下，光线逐渐幽暗，直至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魔三太子听到周景明问起这个，顿时又精神起来，这可是他熟悉的领域。 「这个简单，我们是爬上来的，只用了一个红月度，唔，就是红月度过地底苍穹的时间，相当于人间的一天吧。」 第12页 魔三太子说完，偷瞄相伯，相伯给予他肯定的微笑。 周景明转过脸，看着魔三太子干净的白锦袍：「爬上来？」 「是啊，我们魔族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魔人，爬上来完全没问题。」魔三太子得意地挺起胸脯，「不过仙人媳妇你不用担心，我们等一下就拉飞羽叶下去，不用费什么力气，很快就能到底。」 说话间，穿着兽皮的魔人从旁边的大石头后面拉出来一大包巨大的油亮深绿色叶片，每一片都有两米左右长，一米左右宽。 周景明还以为魔三太子是在开玩笑，看到他认真地挑选起飞羽叶，并且开始把钢丝一样坚韧的叶脉抽出来、绑在自己腰上时，周景明开始信了——魔三太子是真的打算拉这玩意儿当降落伞下去。 「等一下，」周景明在魔三太子要把叶脉往他身上缠时，按住他的手臂，「就没有传送法阵、传送魔法之类的交通方式吗？你的衣服这么干净，不像是徒手爬上来的吧？」 魔三太子顿时脸面一红：「既然仙人媳妇已经看穿了，那么我也不敢隐瞒，这件衣服是世家子弟逃跑时遗留下的，许多件衣服里最新的一件，我只敢在重要的场合穿，哪里捨得穿着它攀爬峭壁呢。」 那我还得谢谢你么。周景明心中暗道。 下一刻，魔三太子抬起周景明的手臂，用飞羽叶脉在他腰间打了个死结：「仙人媳妇，你放心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以尽情地依靠我，我从世家抢来的衣服，你都可以穿。对了，你叫周景明吧，我可以叫你小明吗？」 周景明的笑容闪了一下：「叫我景明就好。」 「好，景明，我也有一个人间的名字，我叫相辰。」相辰引着周景明的手，抓住上方连接着叶片的叶脉，「木目相，星辰的辰。走喽——！」 周景明还没反应过来，正想问轿辇和运载货物的马车怎么办。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腰被举了起来，长相稚嫩的世家小少爷毫不费力地抱着他跑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叶脉向上拉起，就好像飞羽叶真的拥有了飞起来的翅膀。 周景明空蹬了两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地面，他向下看去，只见悬崖边的地面距离他脚的高度约有一米多，他正在往万丈深渊那一边飘。 「要下去了——」相辰兴奋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周景明还没来得及反应，飞羽叶便像坠落深渊的鹰隼一般勐地俯冲下去。 …… 周景明紧紧闭着眼睛，胃里一波又一波翻涌上来，幸而他已经辟谷，并没有什么可吐。 不知过了多久，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周景明感觉到发麻的双腿开始恢復知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的划过他的小腿、膝盖、手肘。 周景明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来到虞渊底部，那些划过去的是细长的叶片。 在他们正下方，有一朵巨大的五瓣瓢虫色怪花正热烈绽放，那有着黑色圆形斑点的深红色多肉质花瓣看起来十分有毒。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臭鸡蛋味。 周景明意识到虞渊可能是一个超级深的火山口。 「啪叽」！ 身后的手臂忽然松开。 相辰解开叶脉，先一步跳下去，在瓢虫花瓣上着陆，摔了个屁股墩，往起弹了半米，正好站起来。 周景明心中惊奇，一个熟悉的意象涌上心头，蹦床。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这朵瓢虫花周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同类，这是一片充满弹性的天然蹦床，足以接住各个方位降落下来的魔族、人和马车。 怪不得相辰他们敢直接拉飞羽叶下来——不过，这样还是很冒险的行为，如果不能熟练控制飞羽叶，很有可能会撞在峭壁上。 思索间，周景明看见上方飘落下来许多影子，仔细分辨，可以看到人影和马车、吊在降落伞一样鼓起来的叶片上。 为了给后面降落的人马腾地方，周景明决定快点落地。 他模仿着相辰操纵飞羽叶的手法，将叶片拉成向下的角度，坠落速度立刻变快了。 站立在瓢虫花瓣上的魔三太子，本想伸展手臂，来接住周景明，没想到周景明忽然往旁边一划，两脚踩在瓢虫花瓣上，走了一步，就站住了。 「咦。」相辰有些意外，睁大眼睛盯着周景明。 他以为仙人初来乍到，经歷过虞渊的坠落，怎么也该头晕脚软一阵，没想到他十分熟练地着陆。和他外表娇贵漂亮的样子不一样。 周景明抬头往上看，观察着那些后来者的落点：「相辰，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了，不安全。」 「噢……好。」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带着他从花瓣上滑下去。 两人在花瓣底部走了一阵，穿过红色花瓣撑起的穹顶，来到一处旷野上。 一阵风吹过紫色的细草，像波纹一般扩散开。 紫色细草中，许多周景明从未见过的野生魔兽正在活动，天上飞的，地下跑的…… 而上方，是巨大的黑暗天幕，天幕呈现一种夕阳西下时的暮红色，但那并不是太阳发出的光，而是一轮红色的月亮。 直到此刻，周景明才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他来到了魔界，脚踩在异域的大地上。 或许，他还是应该尽快找一下佟九，给奶酪做个养护。 第13页 作者有话说： ——3月15日重修。 第8章 大防 ◎3.15重修版。◎ 在等待人员到齐的时间里，相辰向周景明介绍魔界的基本情况。 就像仙界有一个仙君总揽大权一样，魔界也有一位魔尊，不过魔尊常年闭关，不过问具体事务，把权力分别交给三个太子和四个天魔使。 「三个太子？」周景明疑惑。 「是啊。」相辰一脸「有什么问题吗」的理所当然。 周景明追问之下，才知道相辰传说中的两个哥哥，也是太子。 所以魔界有三个太子，分别是： 大太子。 二太子。 三太子。 这就很槽了。 三太子这个太子含金量不太足，说不准能不能继承魔尊的大统。 周景明还以为他是因为特别优秀或是出自正宫，才会超过两个哥哥，被封为三太子。 诶…… 这是什么绝望的文盲的设定啊。 「我们马上要去魔宫，在那里举行大婚，到时候大太子、二太子也会来，景明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在排面上输给大哥和二哥的姬妾们的。」相辰信誓旦旦道。 那他倒是没有非得争这个。周景明心说。 「等人到齐了，我们就去魔宫吗？」周景明问，「能不能找个地方先歇歇脚。」 相辰笑道：「这是自然的，魔宫在天魔山赤月城，距离这里还有一个多月脚程，我们先回部族营地，休息一下。」 周景明对这个安排很满意，经歷了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他确实有些累了。 而且在大婚之前，他都可以用仙界礼仪来拒绝相辰的亲近，比如现在。 周景明把手从相辰手里抽出来，在相辰疑惑的眼神中，告诉他，婚礼未成，男男大防应当注意。 相辰十分不解，但还是同意尊重仙界风俗。 看到相辰这么好说话，周景明松了口气，至于大婚时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能不能忽悠相辰，其实男男之间主要靠柏拉图联络感情呢？ 周景明的幻想很快破灭了，他看见两个明显是雄性的魔人，在弹弹花下面滚成一团。 刚看到他还以为两个魔人打起架来，仔细看才发现不对。 周景明立刻收回目光，但还是没能赶上眼睛被污染的速度。 啊，眼睛瞎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这可是光天化日！ 周景明飞快转头的动作，引起相辰的注意。 相辰探头往那边弹弹花下看了一眼，笑起来：「这两个傢伙，又来，真是一刻闲不住。」 附近的魔人也跟着闹笑，但他们的笑里没有大惊小怪的意思，只是取笑他们不分场合地玩乐。 「去，什么时候，别玩了。」相辰捡起一块石头，准确地打在弹弹花上，臭鸡蛋味的花粉洒了两个魔人一身。 周景明按住额头，只希望这段奇怪的互动快点过去。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魔族不仅仅是说话自由，他们真的过着一种自由的生活。 等到全部人到齐，相辰宣布出发。 …… 巨大的鹰隼展开翅膀，飞掠而下，叼起地上的一只小羊大小的黑色动物，离地而去，远远还能看见那黑色动物的蹄子胡乱挣扎。 地面上传来一阵震动，许多长着一米多长弯钩状角的魔牛狂奔而来，黑压压得像潮水一般。 在魔牛后面，地面被巨大的触手冲破，张牙舞爪地追逐着牛群。 周景明放下轿辇帘子，按了按睛明穴。 他必须给奶酪做个养护了，必须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等到了营地就找佟九，不，现在就找。 正在这时，符欣荣跌进轿子：「大师兄，你看到了吗？外面、外面……」 符欣荣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显然也是被魔界的景象吓到。 周景明看到符欣荣这样慌乱，自己反而镇定下来： 「我看到了，不要慌。」 「大师兄，其实我觉得，那个三太子好像还挺好说话的，如果我们和他处好关系，他应该会护着我们吧？」 「你不是刚才还嘲笑他是文盲么？」 「谁会把造娃娃挂嘴边上啊，那不是文盲是什么！」符欣荣表示嫌弃他是文盲和跟他处好关系并不矛盾，可以同时进行。 周景明摇了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刚才看见他总往这边看，要不然我把他叫过来。」符欣荣提议。 「不要。」周景明立刻拒绝。 符欣荣没想到周景明会拒绝的这么干脆，有些诧异。 周景明缓了口气：「佟九呢？叫佟九过来。」 符欣荣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遵命去了，可惜佟九没来，来的是相辰。 后续路途中，周景明都和相辰共坐一车。 相辰兴致勃勃地跟周景明讲述他们日常生活中的趣事，打猎的惊险刺激，还向周景明展示他手臂上被魔鸢抓出的三条伤疤。 周景明谨慎地摆出营业笑容，让相辰觉得他们交谈愉快。 …… 红月消失在天际时，周遭的景色完全沉入黑暗，远处地势低洼处显出点点火光。 相氏部族的营地到了。 周景明跟着相辰下了轿辇，来到营帐中心的火堆旁，相辰再次拉住他的手，向族人介绍。 第14页 「这位就是天上来的周仙人，是你们未来的太子妃。」说着，相辰又用魔族俚语翻译了两遍。 火光中，影影绰绰立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身影，这些都是未完全化形的妖魔，他们一个个身量高大，四肢矫健，有些顶着牛角，有些背着龟甲，有些长着鸟喙。 「这是我们相氏部族的族人。」相辰笑着向周景明介绍，牵着他到火堆边坐下。 相氏部众见到三太子对周景明颇多亲近，一个个提防的眼神也软化了些，看向周景明和陪嫁过来的随从，目光中充满好奇。 相辰用魔族俚语吆喝了两句，六个魔人抬着三口石头大锅，出现在空地中间，放在地上时，地面明显震动了一下。 锅里煮着不知什么动物的肉块，骨头支棱在外面，有的像是巨大鸟类的头骨，有的像是带翼的前肢。 这样的盛宴在相氏部族明显不常见，周围的魔人一个个眼睛都泛着绿光，充满渴望地盯着三口大锅，吞咽唾沫的声音格外明显。 相辰把盛了满满一盆的肉块端到周景明面前，周景明被肉味沖的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抱歉，我辟谷。」周景明推辞道。 相辰白净的脸上露出疑惑神色：「辟谷？」 相伯及时用俚语向他解释了一遍。 相辰明白了，但又很不理解：「怎么能辟谷呢？不吃肉，怎么会有力气？而且这不是一般的肉，这是举全部族之力，打下的一头红羽魔鸢，从盟约定立那日起就放在洞穴里储藏，大家都忍住不吃，就等着给太子妃做接风宴。」 周景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艰难，敢情这还不是现杀现吃的，是放了一个月的？ 不过，从相辰的话里，他也听出来了，今天这顿肉，他是必须得吃。 这不是肉，是人情。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周景明接过相辰手中的盆。 「快尝尝，可好吃了！」相辰催促。 周景明迟疑了一下，没有筷子和勺子，难道用手抓么？ 相辰很快给他示范：白白净净的青年端起肉盆，把脸埋进去，一阵兇勐的进食后，盆空了一半。 相辰抬起头，沖周景明一笑，脸颊边的酒窝挂着油星。 可怕。 周景明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他的目光又移回盆里，如果忽视掉肉块过大这个特点，其实这也就是一盆鸡腿、鸡胸、鸡翅膀。 周景明挽起袖子，用风灵力在手指间制造一片薄膜，隔着薄膜拿起肉块，放到嘴边。 浓郁的荤腥气扑鼻而来。 周景明咬下去，肉质粗硬，有点刮舌头，不过肉汤里放了盐和类似胡椒的辛香料，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下咽。 他礼节性地吃完了手上这块肉，细嚼慢咽地咽下去。 「嗯。」周景明像节目的明星那样，摆出营业性赞嘆，「味道确实不错，这里面放了什么？」 相辰得意起来，告诉周景明，这是他们相氏部族的不传之秘，其他魔族都对他们的烹饪技术垂涎三尺。 「等到我们大婚之后，我就传给你。」相辰谨慎地说。 周景明的笑容闪了闪：「太好了。」 「你要不要再吃点？」相辰盯向周景明的盆。 「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周景明面露倦色，「可以么？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魔族相处一向直来直去，相辰哪里见过这样的招数，赶忙摆手：「当然不会，只是大家会担心景明没吃饱肚子。」 「我吃饱了。」周景明笑道。 「都说天上的仙人吃鲜花雨露，看来是真的。」旁边的魔人小声用魔族俚语交流。 「怎么吃个饭都能那么好看，手上一点油星不沾。」 「他的喉咙只有隙鸟的脖子那么细吧，这么小一块肉，咽了大半天！」 风言风语传到相辰耳朵里，相辰有些不喜，起身送周景明回营帐休息。 相辰带着周景明走后，三太子的威压撤去，相氏部族的魔人们才开始稀里哗啦地进食。 …… 相辰引着周景明来到一处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空地上屹立着三座营帐，其中最大的一座，占地约有三十平方，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小开间了，营帐里侧安置有床幔、床榻，外侧有火堆、兽皮坐垫，靠边放着大小水缸、柴捆。 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周景明松了口气，本来他都不抱希望了，但看起来还是可以泡个热水澡的。 而且有这么多相氏部族的族人住在旁边，半夜应该不会受到魔兽袭击吧。 「我们的行李放在哪里？」周景明确认了住宿条件后，准备摆置一些生活用品。 相辰叫人把马车拉过来，一箱箱行李卸在院子中间。 「我来整理吧，你快回去参加宴会，大家都等着你呢。」 「好。」相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我就在广场旁边的主帐里，有事随时找我。」 周景明笑着点头。 周景明送走相辰，把陪嫁随从都叫到院子里，给他们分配了睡觉的地方。 大家自去添柴烧水，准备洗个澡休息。 「佟九，」周景明叫住一直沉默站在最后面的高大身影，「你到我帐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第15页 ——3月15日重修。 第9章 佟九 ◎3.15重修版。◎ 佟九一动不动。 佟九会有这样的反应，周景明一点都不奇怪。 事实上，从和亲队伍出发，直到现在，佟九都没有正面跟周景明说过一句话。 …… 「你先洗个澡，放松一下，再到我营帐里来吧。」 周景明见气氛僵持不下，只好缓和语气，「我们总要谈一谈的，事已至此，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 佟九的脸埋在阴影里，他的皮肤虽然粗糙黝黑，脸部轮廓却很立体，器宇不凡的眉骨如山樑，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深邃的眼窝，他微微转动的眼眸，仿佛暗地里的流光深潭。 佟九并不是无动于衷，他在打量周景明。 「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周景明如释重负，不管怎么说，佟九终于说了一个字。 …… 三座营帐，周景明要分配给七个陪嫁随从。 要让他们都住进两边小一些的营帐未免太挤，周景明便让符欣荣和佟九搬到他的营帐里，另外五人自行分配床位。 虽然同在主帐，但空间足够大，周景明又用兽皮帘隔开三间，三人一人一间，中间还有一块空地，算是小客厅。 说是各回各帐，沐浴更衣，其实离得非常近，洗澡的水声都能听见。 周景明听到外间的响动逐渐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从竹筒里出来，裹上外衣，坐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进入随身空间。 工作檯前，一把塑料制作的后装式双管猎枪陈列在那里。 周景明爱惜地擦拭这件塑料模型。 转过身，他来到废品回收箱前，打开盖子，里面斜插着一把货真价实的双管猎枪。 周景明本来想把它丢了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它不能用了。 护木上出现裂痕，乌金枪膛有轻微变形。 这些，都是周景明在上次使用后，回来检查时发现的。 昭示着它的设计存在一些问题，才会在一次发射后就报废。 枪不同于冷兵器，卷刃裂痕还能用，枪是精密的工业制品，容错率非常小。 它还崭新如初的时候，周景明都小心翼翼，何况现在，干脆变形了。 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设计图是绝对没错的，3d印表机也不会出错，那就是佟九的问题了？这可能性最大，毕竟佟九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复制周景明的模型。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只能找佟九解决，让他看一看模型和猎枪之间的差异，然后把猎枪復原成模型的样子。 所以，修復的关键，还是佟九。 「哒。」 周景明将子弹从枪膛里退出来，隔着白光灯，可以看到半透明的特质塑胶里包裹的底火、发射药和霰弹，採用这样的材质确实很危险，但是周景明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核心技术。 至少比歷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纸壳弹看起来靠谱一点吧。 周景明又把子弹推回枪膛里，侧脸贴在尾部上方，透过准星盯住对面白墙。 他的身姿仿佛青松，很稳，只在风来的时候微微起伏，那是他唿吸的节奏。 盯住一个点的时候，就会忘掉一切，只专注于目标，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清空思绪。 「诶。」 可是今天，好像有点不管用。 周景明嘆了口气，把猎枪放回工作檯上，和模型放在一起。 他还记得他告诉佟九，说自己把他加进了陪嫁队伍里的时候，佟九那疑惑的眼神。 仿佛在质疑周景明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佟九对他根本没到那种地步。 就算全书院只有周景明一个人理睬佟九、对佟九笑，那又怎么样，没说佟九一定就要为一点社交温暖而对周景明死心塌地吧。 这就很尴尬了。 作为释放魅力的一方，周景明还是挺自信的，因为他屡战屡胜，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翻车，他的剧本上面最显着的关键词就是——白莲花。 白莲花，在被发现真实内心之前，都属于白月光、万人迷那一挂的。 剧本备註这样写道。 周景明信了。 信了它的邪。 「我不去。」佟九站在丹炉旁边，手里拿着夹碎炭块的长钳，看起来只要周景明多说一句，他就会甩出一块1000度高温的木炭，扔在周景明脸上。 周景明很没出息地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往后退了一步，准备战略性撤退。 这时候，佟九又说话了，他好像在解释，不过声音非常地含混不清： 「……不容易才混到这个位置……」 周景明站住了。 原来佟九竟然是这种人。 不被色相、不、社交魅力所迷，清醒地知道什么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并且任何时候都要牢牢把握住。 完全就是周景明第二啊。 周景明觉得自己更加理解佟九了，现在，佟九脑海中的齿轮如何运转，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不允许你妄自菲薄。」周景明声音清越，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火工师傅，委身在流明书院火房才是人才浪费，若你愿意跟我去，定有你施展抱负的一方天地。」 这话不是纯画饼，毕竟在此之前，周景明已经委託佟九制作过秘密武器，佟九很明显被这武器吸引住，几次和周景明交流制作细节时，都表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兴趣。 第16页 佟九很聪明，比他表面上看起来聪明得多，他肯定能领会，周景明说的「施展抱负」是什么意思。 佟师傅，来一起探索物理和化学的奥秘吧！ 周景明就差说这话了。 佟九听到周景明的许诺，果然犹豫了一下。 可他没有犹豫太久，仍是摇了摇头。 「不要把我加上去。」佟九油盐不进。 周景明很失望，心凉了半截，他从门里走出去的时候，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有魅力，要不然他患难的时候，流明书院的学生为什么都对他避之不及，一直待他很好的恩师，为什么会突然弃他于不顾……如果这时候再下点雨，气氛就更合适了。 数天后，天宫宣布陪嫁名单，佟九赫然在列，仅次于符欣荣。 佟九急了，破天荒地迈出他的小火房，到处找人托关系，想把自己留下来，可是都失败了。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人脉关系。 周景明在琅嬛书阁高处，静静地俯视着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佟九。 既然没办法用社交魅力把你留下来，那就用强制吧，对你，我势在必得。 佟九最终还是跟着和亲队伍走了，作为陪嫁品之一，伴随周景明轿辇左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周景明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佟九不理他了。 那根一向只面对他说话的黑柱子，现在只用后脑勺对他，连符欣荣跟他交流的气氛都比周景明来的融洽。 这种剧烈的落差，让周景明的心态微妙失衡。 佟九不再是只会对他一个人说话的烧火师傅了，现在他会对所有人说话，除了他！ 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出来，手上拿着猎枪和模型。 这一次，是组装完整的，而不是拆成一块一块的零件。 他必须要跟佟九好好谈一谈，这猎枪和模型就是他的诚意——当然，子弹除外。 「我进来了？」兽皮帘子微动，外面传来佟九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大冬天晚上起来倒夜壶一样不情愿。 「进来。」周景明用毯子盖住猎枪和模型。 高大的男人弯腰从帘子后面走进来，手里拿着火摺子。 当跳动的火焰照亮帘子内的情形时，佟九停住脚步。 周景明坐在兽皮堆叠的床上，带着水汽的头髮散在肩头，水迹流过月白色莲花纹外衣，使前襟变得几乎透明，里面什么都没穿，修长的锁骨露出一半，皮肤上还泛着刚泡过热水澡的浅粉色。 作者有话说： ——3月15日重修。 第10章 翻车 ◎3.16重修版。◎ 佟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 周景明觉察到他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 但这又怎么样呢，佟九哪一次不是用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让他误以为他是那种欲望很重的人。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只是长了一副魁梧的体魄，相貌丑陋，平时一声不吭，让人觉得他活得特别压抑，真正抬眼看人的时候，眼神又可怕又充满压迫感，让人误会他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佟九外形给人的错觉。 经过多次接触，周景明发现，佟九其实是一个自制力特别强的人，或者说特别理性的人。 不要看他会用那种眼神看你，威胁到他铁饭碗了，他分分钟会变成圣人，把你的表演抛到脑后。 周景明踢到铁板后，对此很有经验。 「佟师傅。」周景明向佟九点头示意，一边将衣襟敛起，坐直身体，「请坐。」 「说什么？」佟九没动。 「佟师傅，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独断专行，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带走。」周景明温声说道，「我叫你来，是想向你道歉，对不起。」 佟九别开目光：「受不起。」 看，就是这样。 周景明微微嘆息：「佟师傅，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让你消气，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定要留在流明书院的理由，也许，我可以在这方面弥补你。」 书院火房绝不是什么施展抱负的地方，就是一螺丝钉，而且毫无升职潜力。 以佟九的才能，留在那种地方纯属浪费，周景明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看他也没有什么社交，如果说为了某个人留在那，也不像。 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佟九想求个稳定。 稳定……周景明还真的很难给他，不过，现在不能给，不代表将来不行。 佟九摇摇头：「你弥补不了。」 周景明暗中捏住毯子，使劲地拧。 他脸上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温柔又充满歉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块毯子是佟九的皮。 「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强迫你，事已至此，我想尽可能弥补你，所以，有件东西我想给你看看。」周景明慢慢倾下身来，手臂伸进毯子里。 佟九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盯着周景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是你一直想要的，我现在就给你看，」周景明的手臂完全埋进毯子里，身体斜倚在兽皮床上，白皙的下颌扬起，仰脸望着佟九，「来啊。」 佟九眼中的戒备出现裂缝，两股矛盾的情绪令他动弹不得。 第17页 最终，佟九还是挪动脚步，向床靠近。 美貌尊者斜倚在床头，目光向上，渴望地看向佟九，一双墨玉似的眼瞳含着些许不确定，本来高岭之花般雍容的美貌，也因为这微妙的表情变化，而变得生动勾人，仿佛神祇冰冷的塑像活了过来，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佟九的唿吸重了几分，他把火摺子放在地上，宽大的手掌撑在兽皮床的边沿，双目紧盯着周景明，向他靠近。 周景明等着佟九卸下心防，慢吞吞挪动过来，但这实在太磨叽了一些，他伸手搭在佟九手臂内侧，攥住他的手腕，仿佛攥住了一团火热的铁。 周景明稍稍顿了一下，继续拉扯着佟九的手臂，往毯子里探去。 如此一来，佟九也倒在床上，两人面对面，唿吸不过咫尺之距。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要你做的武器是什么样吗？」 火摺子跳动的焰光中，周景明的眼睛莹莹发亮。 「摸到了吗？」 周景明拉着佟九的手，放在毯子下面盖着的——猎枪上，用眼神鼓励他，好好摸摸，不要客气。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佟九的瞳孔收缩放大，这是任何训练都伪装不了的微表情，昭示着佟九的内心正在产生剧烈激盪。 后装式双管猎枪！ 完美符合人体工学的流线型设计。 大大提高装弹效率的后装式机匣。 还有镌刻在枪膛内的灵魂——六条旋转膛线。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周景明笑了，佟九的表情，他很满意。 「拿出来好好看看吧。一支是模型，一支是你做的零件组装起来的成品。」周景明松开佟九的手臂，从兽皮床上坐起来，「我出去转转，不打扰你。」 这是最好的礼物，实现佟九看枪的愿望，相信佟九一定会感动，改变态度，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景明心内微微嘆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希望佟九能尽力修好，如果修不好，周景明真没把握能在这个魔界全身而退。 他刚刚要站起来，手臂忽然被人很用力的捏住。 仿佛陷入一只火热的铁钳，不管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周景明惊讶地回过头，发现佟九正攥着他的小臂，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火摺子燃烧时发出的红光从侧面照在佟九脸上，将他脸部轮廓照得愈发深邃，皮肤上的坑洼也更加明显。 毛骨悚然的感觉，周景明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被他看上一眼，感觉自己就像被强行扒开的蚌肉，只能任凭对方採撷。 那不是错觉，不是外形上的误会，他真的会干出很可怕的事。 「你去哪？」佟九闷声问。 「外面……」周景明挣动手腕，「院子里。」 佟九的目光一寸一寸移过周景明松开的衣襟，湿润而茂密的乌髮。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一只炙热的手，一寸一寸摩挲过肌肤。 周景明心突突直跳，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衣衫不整，约佟九洗完澡到床上看枪的行为也有些奇怪。 这、不会不小心给了他奇怪的暗示吧？ 可是，不应该啊，以前他拿出枪的零件，佟九的注意力都会从他身上转移到零件上。 为什么现在佟九只盯着他看，好像根本对枪不在意似的。 完了，要翻车了。 在完全没想到的时候翻车！ 他怎么会鬼迷心窍相信一个看起来就压抑扭曲又变态的火工师傅有理性存在呢？ 就在那根弦快要绷断的时候，佟九松开了手。 周景明的胳膊又恢復了自由，他几乎是立刻离开床，退到门帘边，随时准备逃跑。 躺在周景明床上的火工师傅慢慢撑着胳膊坐起来，手里把玩着猎枪和模型：「你不给我讲解么？」 他眼神里的原始欲望也不见了，好像只是很平静的古潭。 那股压迫感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但周景明知道，绝对不是。 他的心脏仍然在快速地砰砰跳，战慄的感觉仍然存在于皮肤之下。 「你……」 周景明暗暗咬牙。 刚才佟九，不会是故意表现出那样一副模样来吓唬他吧。 周景明真是低估了他。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火工师傅。 是利用起来会烧到手的可怕存在。 「怎么，不讲了？」 佟九视线扬起，打量着周景明的脸。 他没有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而是慢慢调整姿势，斜倚在床上，手肘撑在身侧，支撑起上身，手臂自然地垂下来，以一个放松的姿态搭在猎枪上。 有种百兽之王俯卧山岗的气势，因为对实力自信，而放松随意。 「过来。」佟九示意周景明到他身边去。 突然之间，佟九占据周景明的位置，开始反客为主。 佟九的肩膀比周景明宽很多，他这样卧在周景明床上，几乎把床的另一边挡得看不见了，形成视觉误差，好像他人太大，床太小，他把整张床都占住了。 这可是相氏部族给魔人准备的兽皮床，从规格来说，应该适合一个青年魔人的身体大小，周景明躺上去的时候，还剩下很大空间，觉得可以随便翻滚。 第18页 现在，佟九往上一躺，把整张床罩住，周景明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过。他怀疑刚才他是怎么拉着佟九一起躺上去的。 该死，他怎么会让火工师傅躺上他的床。 只是看枪，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为什么不选在白天，不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光天化日这个词，周景明的思路又跳跃到白天等人时，弹弹花下那两个「打架」的雄性魔人。 周景明头皮发麻。 住脑，不要想！ 「我们……可以出去看吗？」周景明问出来的同时，就自己做出了否决的回答，这可是终极机密，怎么能拿到外面。 他硬着头皮，来到床边，慢慢坐下，只占了一点边边。 后背挺得笔直，随时保持警戒，准备逃跑。 佟九一直盯着他的脸，在他坐下之后，视线才落在挺得笔直的修长腰线上。 刚才不是很胆大么，怎么又像受惊的鸟儿一样，精緻的小羽毛都炸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3月16日重修。 第11章 陪嫁 ◎3.16重修版。◎ 周景明看向佟九时，佟九的目光已经垂下去，俯视着手臂间的两把枪。 周景明微微松了口气，指着其中一把塑料的，说道：「这是我做出的武器模型，以前给你看过一部分零件，它组装起来是这样的。」 周景明拿起模型，把弹匣卸下来，枪管放下来，将枪膛内上子弹的地方展示给佟九看。 这些部位佟九都做过，看上一眼，也就明白了。 但是，它们联动在一起的样子，佟九没见过。 那些巧妙的、环环相扣的结构，令人着迷，谁能想到，这样精巧的结构，在使用时会爆发出的巨大能量，能轻而易举杀死仙宫卫队长。 佟九专注地盯着枪，听着周景明的介绍，面上虽然没有太大表情变化，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他潜伏在仙界流明书院这么多年，所得到的仙界功法研究前沿信息，没有哪一项像此刻周景明展示给他的武器原理这样令他震动。 修真者和修魔者，说到底是一样的，都是利用自然界中存在的灵气或者魔气进行修炼，这些灵气或魔气进入丹田气海，淬鍊经脉，锻造灵魂，使本体更轻松地操纵自然力量。 水、火、风、雷，不同灵根操纵不同的自然力量，修炼者就像生下来就被打上对应元素烙印的转化法器，可以将灵气或魔气转化为不同元素的攻击。 从这一基础理论出发，修炼又分为许多分支派系，不同派系又有不同秘籍、功法，由此衍生出的仙法理论卷帙浩繁，充满流明书院的琅嬛书阁。 但万变不离其宗，再厉害的功法也不会跳出这个范畴。 佟九是一直这样认为的。 直到周景明告诉他，有一件武器，不需要注入任何一丝灵气或是魔气，只要扣动下面的扳手，就能发出击碎仙宫卫队长头颅的力量。 基础理论的解释范畴被打破了。 现在，这件反常理的武器就在他手上。 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算周景明给他讲解了原理，可是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微小的撞针，就能把手指大小的暗器以超高速发射出去？ 佟九将猎枪拿起来看了又看，转换着不同角度，恨不能同一时刻把全部细节都收在眼底。 他的手指停在护木裂缝的地方，护木裂缝是里面裹着的枪膛因为某种冲击力而发生变形，坚硬的乌金鼓起来，顶裂了相对松脆柔软的护木。 曾经，就在这个位置，那个强大的力量从这里发出去，这是它留下的痕迹。 佟九反覆摩挲着护木裂缝。 周景明很高兴他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就是这里，上次发射的时候，枪膛发生变形，护木出现裂缝，按理来说，这件武器是可以多次使用的，不会这么脆。」周景明低声向佟九解释，「可是它却出现了变形，说明它的结构上有一些误差。」 「误差？」佟九微微侧过头，专注的目光移向周景明。 「是的。」周景明将塑料模型端起来，和佟九手中的实物并排放在一起，「这两把枪不是完全一模一样的，肯定是哪里存在误差，如果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复制，这把猎枪的使用寿命至少在1000次，也就是说，发射1000次才有可能引发变形。」 「你的意思是，」佟九闷声道，「我打造的这把有问题？」 对，没错。周景明心里说。 「这种高精度的工业制品……嗯，武器，炼制难度远远超过一般武器，你能基本仿制，已经很厉害了。」周景明诚心地称赞道，「而且还发射成功了，没有出现故障，这已经能说明你的实力，绝对是当世无双的。」 周景明觉得自己的彩虹屁吹得既专业又诚恳，任何一个火工师傅听到之后应该都会感觉很爽。 可是佟九不是任何一个火工师傅。 「我经手的部分不会有误差。」他用拇指抠开护木裂缝，露出里面鼓包的乌金枪膛，发出「咔」「咔」的声音，「应该是你的模型错了。」 周景明：？？？ 你在逗我笑？这模型可是3d印表机按照工程设计图列印的，增材制造你懂吗？比你用火熔炼精确多了！ 第19页 「你不相信？」佟九把废掉的护木徒手扒下来，扔在地上，抬眼时看见周景明的表情。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想解决问题。」周景明摆出理客中的态度，「现在的问题就是，你这把枪不能正常用，需要修復，修復成模型的样子。」 佟九沉默，摆弄起两把枪。 周景明屏息等待结果。 「修是可以修，」佟九道，「但你确定模型没问题？」 周景明如释重负，他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至于佟九的后一句话，他就当做没听见好了。 「现在我把模型和武器都给你，你修復的时候也有个整体参照，这些结构是连在一起的，不能有丝毫误差，否则就会发射失败。」周景明说道，「发射失败，我就会死，我死在魔界，就会引发仙魔大战，三界动乱，生灵涂炭……」 佟九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更是古井无波，仿佛周景明说的这些可怕的后果都跟他无关。 「我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周景明顿了顿，「当然，你应该看不到那一天，作为我的陪嫁，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几天。」 佟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景明感觉佟九黝黑的脸更黑了几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佟九，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们被和亲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只能往一处使劲，一旦心有不齐，这个利益共同体从内部崩坏，那距离全军覆没也就是时间问题。 周景明希望佟九能尽早意识到这一点，不要再闹别扭，更不要像刚才那样突然发癫，情绪稳定一点对大家都好。 「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们的开局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和亲对象不是大太子和二太子，三太子这我还能周旋一些，」周景明说道，「但也不能完全依靠人家，毕竟魔界与我们的习俗不同，在一些问题上存在无法弥合的分歧，一旦发生冲突，必须有硬本事防身才行。」 这硬本事，就是佟九手中的猎枪了。 这也是周景明找佟九长谈的原因，他需要对佟九晓以利害，调动佟九的积极性，让火工师傅全心投入到猎枪的修復工作中。 「明白了。」佟九沉声应道，看脸色，是严肃了一些。 周景明轻轻唿气，本来绷得板正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他拉起衣襟，坐着说了这么久，头髮和衣服都干了，身上的温度被水汽带走，在这魔界夜晚的帐篷里，还有点凉。 「你明白就好。」他微微扬眉，「需要什么跟我说，除了那些陪嫁行李之外，我还带出来很多材料，应该够你用的。你熔炼材料需要耗费灵力，我这里也有足够多的灵石储备，随时可以给你补充灵气。」 是的，仙君的内库里三分之一的材料都被周景明塞进了随身空间，带出来时例行检查的仙官只会核对行李箱和须弥芥子袋，并不知道有随身空间这种外挂的存在。 而周景明的工作间里有一个防潮柜，专门放材料的，就像无底洞一样永远装不满。 「如果你能全力配合我，让我满意，我还会教你更多武器的知识，」周景明温声说道，「将来我们一起制造无敌于世间的神器。」 佟九的反应却没有周景明预期中的那么热烈，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要弥补我？」 「什么？」周景明没反应过来。 「这应该不算弥补我吧，」佟九慢慢道，「是求我。」 作者有话说： ——3月16日重修。 第12章 修枪 ◎3.16重修版。◎ 周景明感觉今天晚上说的这些话都白费了。 佟九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高估了火工师傅的理解能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佟九竟然还以为，周景明在求他？ 周景明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枪桿，推开佟九，指着门外：「你出去。」 不修就不修，大不了大家都玩完，以佟九这理解能力，周景明还怕他把枪修出问题呢。 「不修了么？」佟九站在原地。 「不修了！」周景明又推了他一下，还是没推动。 「我没说不修。」佟九慢吞吞把手指挂在枪托上，「我的意思是，这不算弥补我。」 周景明回过头，看向他，佟九已经从床上起来，此时正站在他身后，手臂绕过他腰侧，伸向他怀中的猎枪。 周景明心里有数了。 敢情火工师傅这是在讨价还价。 佟九每一次接触，都能给周景明带来新的认识，一开始的天纵奇才，再到后来的老实本分，再到后来的精緻利己，再到……现在的斤斤计较。 佟九，你究竟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我以为你很想知道武器的秘密，原来不是这样的么？」周景明把态度放平和，缓声问道。 佟九沉默片刻：「是很想知道。」 周景明扬眉。 「但你需要我修枪，就必须告诉我，这不算是额外的。」佟九垂下眼睛，注视周景明，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周景明笑了：「你要额外的？」 表面看起来老实本分，似乎对自己的才能一无所知，这种男人切开以后，里面绝对是黑的。 第20页 「不算是我要吧，你破坏了我留在流明书院的计划，你可能不知道这影响有多大，也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混到那个位置。」佟九沉声道，「给我一些额外的补偿，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的。」周景明的笑容有些生硬，「你想要什么补偿，不如直接说出来。」 流明书院火房的火工师傅，这个位置为什么被佟九说得好像仙君的御座一样？ 好吧，周景明不该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佟九既然有本事混进流明书院，怎么也该奔着仙宫八卫去啊，再不济诸天衙署也有炼丹的官职，跟佟九专业对口，怎么就留在流明书院给学生打杂了呢？ 「我还没想好。」佟九道。 「……」周景明有些无奈，他还以为佟九已经仔细给自己谋划过，如何从他这攫取最大利益，「那你再想想。」 「嗯。」佟九应了一声，还垂目看着周景明。 「还有什么事吗？」周景明皱眉。 「我需要一个用砖搭建的窑炉，河砂，红黏土……」佟九开始报材料单。 周景明赶忙拿出仙界带来的白笺纸、炭笔，在纸上记录下佟九需要的材料名。 「乌金矿，赤铁矿，橡木，榉木，龙梨木，都试试……」 佟九一边思考，一边说出材料名，有些周景明都没听说过，还需要佟九形容材料的性状颜色，这些冷僻的材料，他都如数家珍，听得周景明暗暗惊诧。 好吧，火工师傅的性格虽然难搞了一点，但他确实很有才华。 「先用这些。」佟九报完材料单，又问，「你确定要和模型做的一模一样？」 周景明点头：「确定。」 「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好。」佟九慢慢道，「如果三界大乱，生灵涂炭，那都是因为你的模型。」 周景明冷不丁被佟九逗笑了，原来他不是没听到他的威胁啊。 「我的模型绝对没错。」周景明十分笃定。 佟九抬起眼皮：「那最好。不过，我还是会检查一下上次出问题的部位。」 「随你。」周景明道，「你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不受打扰的三天。」佟九不假思索地答道。 周景明见过佟九炼制零件，知道他的效率很高，三天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比较宽裕的。 「好，那就三天。如果不够的话，提前跟我说。」周景明需要跟相辰协调时间，毕竟现在他要跟着相氏部族的节奏走。 「两天检查，一天修復。」佟九竖起一根手指，比给周景明看。 呵，很自信嘛。 说是三天，其实只有一天干活，还有两天在揪周景明的错处，非得证明模型不合理是吧。 可惜这是现代科技实践了一百年的结果，佟九别指望用两天推翻。 「行啊，明天我就去筹备材料，联络相辰，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周景明也是雷厉风行，这种性命攸关的武器，自然是越早修好越放心。 …… 翌日早上，周景明听见「客厅」里有人走动，从睡梦中醒过来。 昨天半夜解决了心腹大患，这一觉他睡的很香。 虽然他是修真者，不需要通过睡眠补充体力，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更喜欢这种不需要技巧的方式。 营帐下角透进来蒙蒙的红光，让人有种晨光熹微的错觉，其实只是红月散发的光芒，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的颜色。 周景明神清气爽地掀开帘子，走出营帐，沐浴在红月的光芒中。 相氏部族已经开启忙碌的一天，魔人们给马匹刷毛、护理马蹄，把成筐的衣物搬到河边去洗，营地中间的火堆升起白烟，预示着早饭下锅。 「大师兄，早啊。」符欣荣神采奕奕地打招唿。 周景明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向河边走去。 符欣荣跟在周景明身后，叽叽咕咕跟他汇报情况，不知道符欣荣什么时候起来的，整个相氏部落营地早上的状态好像尽在他掌握之中。 周景明一边听，一边对着河水梳头，直到每缕头髮都摆放在了正确的位置，周景明才起身来，给衣服上的褶子重新用法术定型。 做完这些事后，周景明转了个身，看向河水里完美无缺的倒影，觉得可以去进行新一天的社交了。 在众魔人惊奇的瞩目中，俊美仿若神祇的青年快步踏上河边的草坡，带着他的矮胖随侍向营地中间——魔三太子的大帐走去。 「大师兄，这里没有灵气，咱们的灵力可得省着点用……」符欣荣碎碎念。 「放心，我都用在关键的地方。」周景明自然地说道。 「是给衣褶子定型，还是给手戴套……」 「这些就是关键的地方。」周景明笑了笑，沖每个从魔三太子营帐周围走过的人点头招唿。 等到正主出来的时候，周景明的笑容已经达到营业精度。 相辰眼前仿佛明镜乍开，万物回春，再一次惊奇于仙人的美貌，一天的心情都变好了。 这就是娶媳妇的好处么，就算什么都不做，放着这样漂亮的仙人媳妇在身边，日子也变得更有奔头了！ 「我们需要什么时候到达赤月城？」 「可以晚几天么？」 「我很喜欢这片营地，周围风景也好，如果能多修整几天……」 第21页 在相辰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巴已经先一步答应了周景明。 「行行行。」 「好好好。」 「都依你。」 周景明满意地微笑，告诉相辰他不吃早饭，请他们自便，之后便带着符欣荣回去了。 「大师兄，你真是这个。」符欣荣快速小幅度鼓掌。 周景明淡淡一笑：「今天还有的忙，帮我问问相伯有没有空，我有急事找他帮忙。」 佟九的材料单里，造枪的矿石、护木都已经有了，只是造窑炉的黏土、河砂还需要就地收集。 周景明想了解周围的情况，最好找个本地魔人问问，而作为相氏部族里的「人通」，相伯就是不错的选择。 不一会儿，符欣荣找来相伯，相伯笑着跟周景明拱手见礼，两人聊了一回，相伯果然知道在哪里取黏土、河砂。 「我想请你们的人帮忙弄些黏土、河砂回来，可以吗？」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相伯脸上的笑容稍稍有些凝滞，但还是答应了周景明的要求。 他向营帐边好奇围观的魔人叽咕了几句魔族俚语，魔人又跟其他魔人叽叽咕咕一番，大家一起跑走。 红月升到中天的时候，魔人们推着一车一车河砂和红黏土回来了。 周景明喜上眉梢，请他们堆在院子里。 他想了想，拿出陪嫁中带着的亮晶晶小首饰，送给帮忙的魔人。 魔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稀罕的玩意儿，一个个惊奇地捧在手上，有一个长着小肚腩的魔人甚至还想往嘴里塞。 周景明连忙制止，请相伯翻译，告诉他们，这些是戴在身上的装饰品。 魔人们听说，恍然，一个个欣喜地举着小首饰，往头顶的长角、背后的骨翼上挂。 相伯「啧啧」摇头，对自家这些不值钱 的族人表示无奈。 「相伯，多谢你今天帮忙。」周景明从首饰中拿出最大一串，送给相伯。 相伯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但面子上还是要装一下，他接过大串首饰，咳嗽一声，拖着长腔：「谢三太子妃赏赐——」 周景明笑容微滞，很快又恢復如常。 …… 红月度过中天。 周景明按照约定的时间，把材料交给佟九，当着他的面清点了一番，核对无误。 佟九点头，很自然地要求派给他两个帮手。 这完全不在约定好的清单里，但周景明还是帮他找了。 枪最重要。 佟九指挥两个陪嫁随从，先烧砖头，再建窑炉。 光是窑炉建起来就花了一天时间。 到了第二天中午，佟九还没开始正式修枪。 但他也没闲着，找到周景明帐中，目光隐隐透着几分兴奋：「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周景明难得见他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发癫除外），放下手中的活儿，有些好奇地抬头。 「奶酪坏掉的原因。」 周景明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猎枪，差点以为要穿越者认亲了。 作者有话说： ——3月16日重修。 第13章 夫纲 ◎3.17重修版。◎ 「是火药的问题。」佟九开门见山地说道。 周景明一愣，他竟然能看出这里面用了火药……子弹部分，他可是作为核心机密来保密，并没告诉佟九发射出去的「暗器」是怎么做的。 佟九竟然猜出来了。 作为一名对枪械毫无了解的古代人，看到一根管子发射暗器，也没有着火，也没有闪光，应该不容易猜到里面有火药吧。 「硝烟味。」佟九看到周景明一脸警觉，解释道，「还有那个声音，很容易猜到吧。」 对了，佟九是火工师傅，专业炼丹的，那肯定对硝烟味道很熟悉…… 周景明苦心保密的核心机密，原来在很早以前就被破解了，危机感顿时提升。 但是，周景明有那个自信，就算佟九猜到发射子弹需要火药，也绝对猜不对子弹是什么结构。 子弹里的底火、发射药、霰弹都是不同的东西，虽然只有小小一颗，却承载着人类百年战争累积下来的经验。 「火药有什么问题？」周景明将信将疑地问佟九。 看他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料。 「不够纯净，产生的杂质太多了。」佟九说道。 「咦？」这个理由实在是有点万金油，「何以见得？」 佟九向周景明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周景明站起身，看见佟九把手放在衣襟上，慢慢解开扣子。 周景明：…… 佟九瞥了周景明一眼，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好笑。 他解开外衣，腰带里一左一右插着两把枪。 他拿出其中那把损坏的猎枪，展示给周景明看。 周景明微微吐出口气，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过去。 佟九把护木全部剥掉了，只剩下爆裂凸起的枪膛，那是位于撞针附近的位置，撞针击发底火，引燃发射药，推动子弹射出枪膛的爆炸就是在这个位置产生。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利用火药在爆炸中瞬间产生的气体推动暗器，这确实是很聪明的主意，也很危险。」佟九说道。 难得听到佟九赞美什么人，周景明却反应平淡，荣耀属于现代科技，现代科技值得最高赞誉。 第22页 「如果只产生气体，是最理想的状态，我昨天用工具掏这根管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些残留物，已经和内壁黏连在一起了。」佟九脸色严峻地说道，「从这里切开，发现这个位置残留物最多。」 佟九的手指向前移动一个位置，停在鼓起来的部分前面。 周景明看见枪膛侧面有一道笔直的切口，不知道佟九用什么切的，竟然能把坚硬的乌金像切香蕉一样切开。 不过，佟九总有他的办法。这些细节不论，单论佟九说的，膨裂部分前面有个位置充满残留物这件事。 周景明好像明白佟九为什么判断问题出在火药不够纯净上了。 火药不够纯净，就会在爆炸中产生杂质。 这些杂质在爆炸时冲击枪膛，堵住气体膨胀的通路，致使本该从枪口排出的气体停留在枪膛中某个位置，就会导致乌金枪管变形。 破案了，猎枪坏掉，不是因为周景明的模型，也不是因为佟九的复制。 而是因为火药。 周景明扶额，发现问题之后，好像更头痛了，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物理问题，而变成了化学问题。 如果是结构偏差，那还好调整，火药配料有问题——他是按照配料说明上的比例调配的，原材料取自仙君内库，如果这都有问题，说明仙君内库里的材料不够纯。 仙君内库里的材料都不纯，难道魔界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就能找到纯的吗？ 「让我想想，」周景明捋了捋思路，「也就是说，我要找到一种燃烧之后，产生较少杂质的高纯度火药。」 「嗯。」佟九注视着周景明。 「我们带来的材料不行，要就地取材。」周景明将行动范围缩小。 「不错。」佟九肯定。 「……」周景明说不下去了，这要怎么找啊，人家还停留在原始社会！ 佟九也等着周景明说出办法。 一阵尴尬的沉默。 「让我想想……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找到了问题的癥结。」周景明抬起头，因为太用力思考，他的脸色似乎都透明了一点，能看到额角浅蓝色的血管，唇色也变白了些。 佟九点点头，从营帐里退出去，帘子撩起一半，他又停下来。 「可以问问相氏部族的人，」高大的火工师傅闷声说，「他们对本地比较了解，说不定知道什么。」 …… 红月光芒照耀大地。 周景明坐在院子里，面前放着一个石墩，他把石墩当做桌子，把白笺纸铺在上面，用炭笔写写划划，捋清思路。 火药的配方他是知道的，现在的问题出在，不知道哪一种配料纯度不够，反应产生的杂质太多。 硫磺。 硝石。 木炭。 硫磺、硝石是主要组成部分，木炭起助燃作用。 纯度不够的无非就是这三种物质，每种找一找本地的来源，再做个提纯，做个燃烧实验，看结果。 周景明捋清了思路，决定按照这个流程推进。 他先找到相辰，请相辰帮他想一想，本地有没有火山口，有没有硫磺性状的矿石。 相辰很快告诉他，他们下来的虞渊就是周景明形容的那种「飘着臭鸡蛋味、会喷火、能把石头烧化」的山口。 周景明愕然，他怎么把虞渊给忘了。 下来的时候，他脑海中就闪过一个念头，可以在这里取硫磺。 至于产生硝石的硷地，相辰也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位置。 周景明追问之下，惊喜得知，那硷地附近有地下洞穴，里面有暗河，暗河在石壁上浸出许多白渍。 这就是产生硝石的环境，如果没弄错的话，那些白渍刮下来就是硝石粉末。 「可以带我去么？」周景明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恨不能立刻收集齐配料，做提纯实验。 相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们在这个营地呆的时间有点长，附近的猎物都快打光了。 不过，仙人媳妇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他不能让他失望。 相辰答应周景明，当天带他去，当天来回。 周景明从天马中挑选了两匹，他和相辰各骑一匹，以最快速度往虞渊去。 从营地出发时，相氏部族的人都围在栅栏边，探头探脑地看。 相伯对于这个三太子妃又整么蛾子感到不满，出来送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不过周景明都没注意，他一心想着赶紧找到硫磺和硝石，给火药更新换代。 …… 红月落山后，天色完全黑下来。 两匹快马穿过夜色，返回营地。 周景明翻身下马，向相辰道谢，飞也似的往自己营帐方向去。 相辰手里握着缰绳，望着周景明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面色稍稍有些不乐。 娶个独立能干的仙人媳妇固然好，可是太独立能干了，每天都有自己的安排，没什么时间留给相辰。 这让相辰有种，自己只是个工具人的感觉。 相辰牵着马往周景明营帐方向走，走到一半，被旁边走出的人影拦住。 「……相伯？」相辰看到火把光芒照耀下的老脸，正严肃地板着，「发生什么事了吗？」 「三太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相伯凝重地说道，「不能再由着三太子妃的性子了。」 第23页 「什么？」 「明天就拔营吧，我们在这里停留的够久了！」 「可是，我答应景明，要多留一阵。」相辰为难。 「三太子，你这么好说话，三太子妃只会觉得你好拿捏，魔宫大婚之时，夫纲不振，岂不是被他人耻笑，我们相氏一族，还怎么在赤月城立足？」 相辰哑然，他倒是没想那么远。 「三太子，您听我一言，就算他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嫁过来给您做媳妇，就以您为尊，这是为了您和他的婚姻和谐考虑，也是为了咱们部族的长期稳定考虑，」相伯长篇大论，说出一套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婚姻理论来，「……所以，必须杀杀他的威风，让他知道您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 相辰有点头晕：「那你说怎么办？」 相伯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您明天只管说要拔营，剩下的事情，就由相伯来做！」 相辰想了想，迟疑道：「后天行不行？我答应了景明……」 相伯一个踉跄，说了半天，他们三太子还在景明景明，算了算了，毕竟第一次娶媳妇，那就再忍一天吧。 …… 作者有话说： ——3月17日重修。 第14章 提纯 ◎3.17重修版。◎ 第三天早上，佟九将修好的奶酪交给周景明。 周景明看着线条完美如初、加装了新护木的猎枪，心中欣喜不已，端在手中看个不够，连连称赞佟九厉害。 佟九黝黑的面皮情绪不显，不过，他走路的步幅变大了些，除了钻在小黑帐篷里一个人呆着，也愿意出来走走，晒晒月亮。 周景明将昨天得到的制作火药的原料放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佟九背着手走过来看。 「这是什么？」佟九问。 一朵像七星瓢虫一样红底长黑点的弹弹花横放在空地上，占据了院子里不少空间。 「炎髓花。」周景明介绍道，「昨天去虞渊挖硫磺的时候，顺便搞了点这个，相辰说它生长在岩浆爆发的地方，浑身上下都是宝，他们部族会用这个做炸药，放在水里还能炸鱼，挺神奇吧……」 「其实，我是想试试用这个做火药。」周景明说了一串，见佟九兴致缺缺，便直接说结论。 「哦。」佟九不置可否。 反正都要实验，不如多试几种材料。 周景明在院子外找了一块空地，问相辰借了两个魔人，在地上挖出一个土坑，挖出来的土堆在一边，当做灭火剂储备着。 提纯易燃易爆品，危险比一般的化学物品大，为了避免闪爆，不能用金属，只能用素烧罐。 除了干活的两个魔人，周景明把其他人都疏散了。 他用木炭和纱布做了防毒面具，给大家戴上。 接下来就是把硫磺、炎髓花粉、花汁取出来，分别装在不同的素烧罐里。 空气里的臭鸡蛋味愈发浓郁了，这时候还因为好奇在栅栏边围观的魔人，也都捂着鼻子跑走。 周景明让两个魔人搬些木炭过来，完事之后他们也可以走了。 看着全部提纯材料都堆在眼前，周景明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发生爆炸。 为什么别人穿越之后，搞搞美食、背些诗文，就可以过上舒服日子，而他每天在作死边缘反覆横跳。 「怎么样了？」一个沉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景明吓了一跳，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没走。 他回过头，看见佟九正站在旁边，背着手往坑里看。 「这是怎么提纯的？」佟九问。 「这很简单，利用液体分层……不是，你怎么还在这里？」 「分层？」佟九侧过脸来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见他全无防护，一点不在乎地站在有毒气体中间，忍不住嘆气，用多余的木炭和纱布给他做了一个防毒面具。 等到佟九戴好防毒面具，周景明跟他说起提纯原理。 把硫磺捣碎融进水里，用木炭升温灼烧，硫磺会浮在表面，而杂质会沉在下面，把硫磺捞出来，再溶解，再灼烧，最后就会得到纯度较高的硫磺。 「原来如此。」佟九点头，炼丹也会遇到这些步骤，并不陌生。 「虽然听起来简单，但硫磺很危险，容易爆炸。」 周景明告诉佟九，一旦素烧罐里的东西溅到火星，不幸引燃，整片土地都会飞起来，炸飞的陶片、石头会崩在他们身上，他们可能会炸死，或者更糟，炸得半死不活。 周景明说完，佟九凝视大坑，道：「可以用土把坑盖上，留些进气孔，再引燃下面的木炭。」 周景明不解：「怎么引燃？」 坑都封上了，总不能隔空引火吧？ 啊……他好像明白过来，佟九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你？」周景明指了指他，目露疑问。 佟九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景明心内一热，他错了，他不该在前面诋毁火工师傅那么多的，虽然他有时候会为自己的利益谋划，但是那又有什么错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旦决定和他站在同一边，火工师傅就会显出能顶事的一面，显得特别可靠。 周景明凝视佟九。 坑坑洼洼的侧脸看起来格外可靠，黝黑的皮肤充满魅力。 佟九抬起手臂，将周景明往后拨拉：「不要在这里——」 第24页 周景明握住他的手，肃然道：「我和你一起。」 佟九转过脸，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说完：「——碍事。」 周景明眼神一黯，他就喜欢他的火工师傅独断专行的态度。 不过，防护还是需要的。 周景明用土灵力给佟九加了一层护甲，然后把防毒面具重新套在他脸上，越过耳朵，在刺刺的头髮中间打了个死结。 佟九下意识皱起鼻子，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自己脸上戴这种东西，他沖周景明摆摆手，示意他快点走。 周景明也不再啰嗦，快步离开院子，把主场交给佟九。 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河边和院子之间的坡地上徘徊。 魔界没有计时工具，大家都是看着头顶的红月走到哪儿了，来判断应该干什么，周景明在坡地上徘徊时，感到时间分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周景明身后传来： 「烧好了。」 周景明转过身，看见戴着口罩的火工师傅正站在坡地上面。 …… 一层黄澄澄的液体漂浮在素烧罐上层，散发着腾腾热气，臭鸡蛋的味道更加明显了。 周景明将这层液体收集起来，再重复提纯过程，直到得到粘稠的物质，盛在素烧罐里冷却。 晚些时候，周景明打开素烧罐，看到像脱壳小鸡一样嫩黄色的物质凝聚在罐底。 他取出一块，敲碎，磨成粉末。硝石也依法炮制。 接下来就是测试性能的时候了。 「有没有竹筒？」周景明问召回来的符欣荣，符欣荣跑去跟魔人比手画脚地形容。 魔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快跑出去，不一会儿，抱着一筐竹筒来了。 不过这种竹筒和周景明见过的任何一种竹子都不一样，它是紫色的，外侧还长絮絮，看起来很邪恶。 周景明指挥魔人把竹筒噼成两半，放在院子里的石臼边上。 …… 周景明拿着三份用新材料提纯、按照比例调配的火药，以及一份原版火药，分别倒进四支竹筒里。 药粉顺着凹槽均匀地散开，形成一条药粉线。 四支竹筒斜立在石槽边上，一端架在石槽上，一端接地面，长度、倾斜角度完全一致。 周景明撩起衣摆，一脚踏在石槽上。 佟九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利落地点火，四行药粉嗤嗤燃烧，一路向下。 差别能看得很明显，左起第二条燃烧得最快，几乎瞬间就烧到底，原版火药才烧到四分之一长度。 烧完之后，也是左起第二条残留物最少，原版最多。 「这一条是什么材料？」佟九指着第二条问。 「炎髓花汁。」周景明在口罩里闷笑道。 谁能想到，这种花汁提取物，不仅能代替硫磺，还比硫磺效果更好，几乎达到了无烟火药的程度。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用担心炸膛啦。 而且，更快的火药燃烧速度，意味着更快的发射和更高的枪口初速。 转换在实战中，就是具有了更远的射程和精确度。 试验成功的喜悦攀上心口，周景明感觉神清气爽，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忧心都一扫而空。 没有什么比付出的努力，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更令人开心的了！ 周景明嘴角噙着愉悦的笑容，转过脸，却看见佟九正讳莫如深地看着他。 「？」 佟九没说什么，只是放出把火，把竹筒烧了，完全毁尸灭迹。 …… 天色渐晚。 院子里的随从们开始收拾残局。 周景明把佟九叫到一边，神采奕奕地微笑：「今天晚上我再调试一下，明天就去试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枪管修好了，子弹也配备了更高级的火药，一把全新升级的奶酪2.0拿在手里，周景明恨不能立刻就出去试枪。 不过，事情急不得，他还得多列印一些子弹，把火药和霰弹填装进去，幸而随身空间里时间几乎不流动，周景明可以慢慢弄。 还有一些试枪用的靶子，需要时间制作。 今天天色不早，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做，而且大家也都累了。 佟九没有立刻答应周景明，他的目光越过周景明，移向他身后。 「景明，你们在做什么？」相辰的声音从栅栏边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看见披着白狐裘披风的英俊青年快步走过来，披风随着他走动的步幅向后飞起，看起来具有非同一般的气场。 在他身后，相伯和几个魔人站在栅栏外，用魔语叽里咕噜地交谈，时不时往这边投来不友善的目光。 「相辰。」周景明从奶酪修復成功的喜悦中抽离出来，他意识到气氛好像不大对，迟疑地打量着相辰，「怎么了吗？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 相辰顿了顿，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明天我们就拔营。」 作者有话说： ——3月17日重修。 第15章 夜袭 ◎3.17重修版。◎ 「是出了什么事吗？」周景明诧异，「怎么突然这么急？」 相辰还未回答，栅栏边忽然传来一阵拍打声。 「噼噼啪啪！」 「噼噼啪啪！」 周景明循声看去，就看见一帮披挂着草叶、或是干脆衣不蔽体的魔人站在栅栏边，嘴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用手拍打肚皮。 第25页 院子里响声一片，听起来令人皮疼。 「他们这是……」周景明诧异地扬眉。 相辰勉强笑了一下：「景明不要担心，他们只是饿了。」 周景明敏锐地觉察到，这些魔人是冲着他来的。 相辰高声用魔族俚语说了两句，魔人们收敛起来，不再向周景明拍肚皮了，但仍围在栅栏周围不肯走。 「景明，你的事情做的顺利吗？」相辰关心道。 「还不错。」周景明仍然望着栅栏边，「他们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们不高兴了吗？」 「景明可能不知道，」相辰的笑容垮下来，「我们在这里扎营有一段时间了，周围能打的猎物差不多打完了，能采的果子也採光了，再停留下去，就要吃土了。」 相辰一脸苦恼。 显然，他说的吃土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真的吃土。 怪不得那些魔人看着周景明勐拍肚皮，原来是嫌他逗留时间太长，耽误他们游猎。 「景明是仙人，不用吃饭，但我的那些族人，一个个胃口都很大，一天吃不上肉就会叫唤。」相辰发愁地说。 「没有储备的食物吗？」周景明意外，他记得相氏部族会用盐腌制食物，第一天接风宴那头火烈鸟（或者其他什么鸟）保存了足足一个月呢。 「有是有，」相辰道，「可那是给永夜储备的。」 「永夜？」周景明捕捉到一个陌生词。 流明书院的课业内容包罗万象，唯独不包括魔界常识，这与它成立的初衷有关，流明书院是仙法培养基地，为了更好地开发灵气而存在的教育和研究机构，魔界这种什么灵气都没有的荒藉之地，自然不在研究范围内。 因此，周景明的记忆中，也没有相关的知识。 「对啊，永夜，」相辰忽然反应过来，「仙界莫非没有永夜吗？」 周景明摇了摇头。 「也是，仙界那样的地方，应该总是处于光明之中吧。」相辰露出羡慕之色。 在相辰的解释下，周景明才知道，他们一年中有四分之一的日子是完全见不到红月的，这种时候，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因此叫「永夜」。 永夜降临的时候，气温急剧下降，河流冰封，草原被白雪覆盖，动物都躲进山洞、树窝里，不再出来活动。 这种极端条件，当然不适合游猎，所以魔族们都会赶到唯一的庇护所——赤月城。 赤月城位于天魔山脉中的赤月河谷，是魔尊划下幽炎结界，生生造成的一片桃源乡，那里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即便是永夜那三个月，也有魔尊用法力制造的红月升上天空，为群魔洒下光明。 原来魔族会赶到赤月城，不完全是为了回乡聚会，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除了赤月河谷，别处都不适合生存。 「原来如此。」周景明恍然大悟。 魔界不光没太阳，只有月亮，天是黑的，不是蓝的，还特么有三个月极夜！ 这是什么不毛之地，自然条件极端恶劣，怪不得仙君对这里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有剧情梗概上也曾经写过，主角孟晓棠在魔界吃了很多苦头，好不容易才离开魔界……原来那些概括性的描述背后，是这样的现实。 「唉，是我没有了解清楚，就向你提出了非分的请求。」周景明嘆气，「我这边是没有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出发。」 相辰精神一振：「那太好了。」 …… 翌日一早，相氏部族开始拔营，营帐像收起的伞那样一个个瘪下来，束一束放在板车上。 一百多口人住的地方，生活起居，各种用品，全都要打包带走……怪不得相辰说他们尽量不储存食物，随打随吃。 这样大规模的迁移，必须要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周景明知道相辰的难处，决定推迟试枪时间。 即便如此，魔人们已经饿了肚子，对待他的态度便没有一开始那么好。 途中休息的时候，周景明下车透气，遇到两个魔人，转过来，很兇狠地盯着他，朝他拍肚皮。 「噼噼啪啪！」 「大师兄，咱们还是赶快上车吧。」符欣荣担心地看着魔人，小声催促周景明。 队伍又行进半日，眼看着天要黑了，还没有见到任何可吃的东西。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周景明不用下车，都能听到一片「噼噼啪啪」声追着他的轿辇响个不停。 相辰命令队伍修整，原地扎营，他带一小队精锐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接着，相辰登上周景明的轿辇。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叮嘱周景明待在车上，不要下去，不要出现在飢饿的魔人面前。 他会尽快回来。 符欣荣瑟瑟发抖，声线里带着颤音：「三太子，您就这样走了，万一那些魔人冲撞轿辇，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相辰一点头：「我会留相伯下来，守在这里。」 符欣荣这才松了口气：「相伯德高望重，有他在，我们就安心了。」 相辰的表情却依然凝重，再三要求周景明答应他，绝对不要下车，还有，约束着他的人，都在车上呆着。 周景明感受到相辰不同平时的严肃。 他当着相辰的面，亲自下车，把陪嫁随从召集过来，告诉他们，待在车上，不要下来。 第26页 做完这些事后，周景明又盯着那些随从上了旁边的车。 「佟九，你过来。」 周景明把黝黑高大的火工师傅留在自己车上。 安排完毕，周景明向相辰说，他可以放心走。 相辰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相伯，沖相伯摇了摇头。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过后，相辰骑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嗖嗖的声响贴着草地划过，地面震动起来，似乎有许多野兽跟着相辰跑了出去。 …… 三个人坐在轿辇里，显得有些拥挤。 周景明闭目养神，佟九沉默寡言，空气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符欣荣扭了一阵，说道：「大师兄，我刚才听见好像有很多野兽跑过去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周景明顺着符欣荣的话头说下去，虽然他大概猜到原因了。 「黑木头知道吗？」符欣荣果然不甘于只煽起一个人说话，还要把佟九也拉进来，组成热烈的三人群聊。 「……」佟九就像塑像一样，不仅没搭腔，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啊，好无聊！」符欣荣抱怨。 「所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景明给符欣荣挽尊。 「他们是游猎部族嘛，大师兄，你见过他们打猎吗？」不等周景明回答，符欣荣就拍拍胸脯，得意地说，「我见过！他们打猎的时候，会追着一个目标跑，一开始看起来傻傻的，你说一个人怎么能追上一头野兽呢？」 「嗯……」 「谁成想！奇怪的事来了！他们追着追着，就变成了野兽，有狼、有豹、还有小山一样的野牛……哇，简直比野兽还要野兽，跑着跑着，你都不知道谁是魔人，谁是真的野兽。」 周景明听着，觉得有点意思，他猜的也是，魔人很多动物特徵都没退去，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能变回原形。 原来是狩猎的时候啊。 符欣荣聊了一阵他见到的部族风俗，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呜——」 一声明显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啊，三太子回来了！」符欣荣喜道，掀开帘子就要往外看。 周景明本能觉得不对，那野兽叫声离得未免太近。 他来不及阻拦符欣荣，轿帘就被掀开。 黑暗中的空地上，是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 坐在车辕上的相伯回过身，把轿帘拉下来，颤巍巍道：「仙使大人所言不错，我族人确实会在狩猎时变成原形，但也有一些其他的情况，迫使魔人退回原形。」 好像故意吊胃口一样，相伯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儿。 「那就是飢饿。」 轿辇内的气氛一下子凝住。 刚才轻松闲聊的气氛，一扫而空。 符欣荣直挺挺地坐着，胖脸煞白。 周景明虽然没有他那么紧张，但也不自觉直起上身，右手下意识伸进左边袖子里，准备随时从随身空间里掏东西。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刚才相辰的严肃态度，相辰不像相伯，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吓唬人，他那么郑重，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是，周景明和符欣荣都误以为，那个理由是来自外界的威胁。 「三太子什么时候回来呀？」符欣荣问，「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们肯定不会攻击我们的，对吧？」 「呵呵。」相伯干笑两声，「仙使可能不知道，就是凡间的人啊，饿到一定程度，也会易子而食呢，何况我们魔人，都退回兽态了，你还能指望他挑食吗？如果不是饿得受不了，谁愿意失去理智啊。」 仿佛为了回应相伯的话，风里传来野兽的低喘声。 符欣荣抓紧被吹得乱飘的轿帘： 「相伯，您肯定能控制住局面的，对吧？」 没有回答。 符欣荣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 周景明向符欣荣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分惊慌。 相辰毕竟是相氏部族的首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族人，他敢放下周景明他们去捕猎，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我们按照相辰说的，不要下车，不出现他们面前，应该就没事。」周景明低声说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嘭」的一声。 接着是几声惊叫。 惊叫声来自和周景明他们轿辇并排停着的另外两辆马车，上面坐着其他陪嫁随从。 作者有话说： ——3月17日重修。 第16章 试枪 ◎3.17重修版。◎ 周景明听到这声音，立刻掀开轿辇一侧的窗帘，向旁边的马车看去。 随从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有负责照料马匹的，有负责安排日用的，都是本本分分的人，绝不会惹事。 他们惊叫，一定是遭遇袭击！ 周景明果然看到马车旁的空地上，数头狼一样的魔兽正围着拉扯的马缓缓移动，马警觉地竖起耳朵，马蹄不安地原地踩踏。 忽然间，一头魔狼蹿起，扑在马腿上，马被撞了个趔趄，嘶鸣一声，带着后面的马车一起往前跑去。 「啊！！！」 「啊啊呀！」 惊叫声再度响起。 周景明看得心头火起，想去帮忙，又不能抛下这边。 「相伯，部族的魔狼在袭击我们的马车。」周景明耐着性子，提醒相伯该出面了。 第27页 「饿急了嘛，就是这样的。」相伯却不以为意。 「那就打开腌肉缸，给大家发粮！」周景明提高声音。 「仙人啊，那可是给永夜储备的口粮，现在吃了，到时候怎么办？」相伯大摇其头。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符欣荣火大，也顾不上害怕，沖相伯嚷道，「你就在这干看着吗？！」 相伯揉了揉耳朵，慢吞吞从车辕上下来：「去，去就是了……相伯我老了，能力有限，管不管得住，我也不知道。」 周景明和符欣荣瞪着相伯缓慢移动的背影。 相伯向马车走去，吆喝着挥退魔狼。 他还是有些威慑力的，魔狼看他过去，便伏下身体，收起犬牙。 可是相伯行动迟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眼看着开始那辆马车被受惊的马带出去一段，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喝退群兽。 随从们暂时安全了。 「嘭！」 周景明感到身体勐然失去平衡。 他跌到一边，肩膀撞到石板上，撞得骨头疼。 「嘶……」 周景明抓着手边的布料，试图往起爬。 一股力量撑住他的身体，烙铁一般坚硬的手臂松松环过他后腰，将他稳在自己怀里。 「佟、佟师傅……」周景明心头微热，「谢谢你……」 佟九「嗯」了一声，坐在摇晃的轿辇中，却稳如泰山，周景明趴在他身上，有种世界静止的感觉。 不过…… 周景明挣扎着往起爬：「佟师傅，我能站稳，让我起来吧。」 佟九低眉看了他一眼，伸手托住他肩膀下面，像抱小孩那样把他托起来，周景明吓了一跳，高度勐然升到和佟九面对面，甚至还可以俯视他一点点。 佟九的睫毛竟然还挺长的……周景明脑海中有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很快，他回到原位，撩开轿帘，扒着轿门边缘，向地下看去。 好么，一群魔兽正围在他们轿辇周围。 「嘭！」 魔兽当着周景明的面，往轿辇上撞来。 可恶！ 周景明又在佟九腿上撑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大师兄，三太子不让我们出去——」符欣荣的声音带上哭腔，「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不会被吃掉吧？」 「别慌，我去看看。」周景明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大师兄，别去！」符欣荣急忙去拦，但扑了个空。 周景明探身出来，一脚踩在横轼上。 他的高度骤然拔起，摇晃的轿辇也被踩回地面，恢復稳定。 外面一片混乱。 旁侧马车的车辕断裂垂落在地上，马匹不见了，不远处，几头魔兽正埋头围着什么撕咬进食。 另外一侧马车被受惊的马匹拉出去数丈，相伯跳上马车，解开挽具，放跑了马匹，才让马车停下来。 远处，黑幽幽的树林里，并没有任何动静，相辰他们返回，还遥遥无期。 周景明收回目光，环视轿辇周遭。 夜色里各种形状的魔兽，伏了一地，许多绿莹莹的眼睛向上仰望，兽性本能的警惕令它们暂时停止攻击，观察评估突然出现的目标究竟有多少实力。 「大、大师兄——」符欣荣也从轿帘里探出身来，担心地拉住周景明的衣裾，在他对面，佟九正盯着夜幕中看。 「别担心。」周景明安抚道。 他知道，现在没有退路了，如果他不做点什么，震住兽群，不要说马匹保不住，他的随从们也会受伤。 周景明展开手掌，一从火焰从他掌心冒出。 魔兽发出低低的咆哮，脚步却慢慢向后退。 周景明站在高处，手掌临空一抹，许多火花从他掌心散出，漂浮在半空中，形成一小片光亮的环带。 距离轿辇最近的魔兽缩起脖子，有些惊慌地躲闪火光。 和周景明的判断一样，它们和普通野兽一样，也怕火。 他加大灵力输出，小火花在空中「嘭嘭」爆燃，变成大火，逐渐连成一圈火带。 「去！」 周景明一挥手，火焰抛向兽群，一时间魔兽四散奔逃，车辇周围三丈内，被清理出一圈安全地带。 「大师兄，你不能再用灵力了！」符欣荣急得直拽周景明的衣摆，「这里没有灵气……灵力用一分就少一分啊。」 周景明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他当然知道灵力这种东西，用一分就少一分。 不过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如果不秀给相氏族人看到，他周景明不是好欺负的，以后麻烦才多，需要耗费的灵力才多。 …… 相伯的脚步放慢了。 天上来的仙人，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可是，只放放火花，可镇不住他们这些平日里吃肉喝血的族人。 明明前方没有任何阻挡，只要快走两步就能走完的距离，相伯却怎么也走不完。 …… 火光掉落在地面上，草叶燃烧起来，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刚刚被周景明压制住的魔兽，此时又昂起头来，发出「乌鲁乌鲁」的声音，一个个难耐地用前爪刨着地面。 魔兽毕竟不是普通野兽，虽然本性中害怕着火，可一旦发现这些火併不会对它们造成实质性伤害，它们便再度涌起狩猎的冲动。 第28页 火光中，站在车辕上的仙人看起来那么孤立无援，修长的脖颈，细嫩的手指，还有漂亮的面容，无一处不惹魔兽垂涎。 魔兽们交换着原始的低语，它们的眼睛更绿了。 「佟九，你不是也会火吗，你想想办法啊。」符欣荣一看局面不对，急得撺掇起旁边像没事儿人一样杵着的木头。 佟九稍稍往前欠身，不知何时，他手里已经捏着一根木棍。 「嗷呜呜——」 为首的魔狼抻长脖颈，向天空发出长鸣。 长鸣迴荡在空旷的草地上，引起此起彼伏的回应。 魔兽群起了一阵骚动，地面也跟着震颤起来。 为首的魔狼勐然蹿起，扑向车辕。 「邦！」 只见一条长棍勐地甩过来，抡圆了打在魔狼头部。 魔狼被打的一个趔趄，滚在地上，翻了两下才起来，迷迷煳煳地摇晃脑袋。 它抬起头，恼火地发出咆哮。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辕上站立的仙人手中多了一条三尺长的长棍，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一端粗、一端细，细长的那部分是两只并排的管子，在夜色中闪烁着暗金属光泽。 这武器魔狼从来没见过，它稍稍停顿了一下，歪着头观察。 不错，这正是周景明新修復的奶酪！ 一个神奇的事实是，猎枪可以当近战冷兵器使用，从重量上来看，它绝不比一把刀或一柄剑来的轻。 尤其是材料落后的古代，周景明请佟九从仙君内库里挑选出来的最顶级的材料，也重的一比。 枪托狠狠抡在接二连三偷袭的魔兽头上，魔兽被打头晕目眩，横七竖八飞出去。 周景明左右开弓，抡得很爽，很快，草地上跌落许多魔兽。 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周景明真不想开枪。 开枪就意味着要死人，这种原始部族，成员与成员关系紧密，最是记仇，如果留下血仇，以后会很麻烦。 周景明希望魔兽知难而退。 可魔兽却不这样想。 它们最是欺软怕硬，见周景明并不出杀招，那长棍也只是做小范围内的单调攻击，自觉掌握了周景明的底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为首的魔狼矮下身子，窥着一个突破口，悍然蹿起，发动第三轮攻击。 周景明暗暗嘆息。 他换了个姿势，沉下肩膀，将枪托抵在肩窝上。 踢一脚车辕，重新踩上去，呈三角形稳定结构站稳。 调转枪口，侧过脸，穿过准星，瞄准魔狼。 「嘭！」 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经过六条膛线的旋转加速，被赋予了一个快速旋转的力，更加精准地射向目标。 塑料弹壳在打进魔狼前肢的一瞬间爆开，数十粒霰弹钻进肌肉之中，兇勐地撕裂肌肉、血管，打断骨骼，造成奶酪状空腔。 魔狼发出一声惨叫，滚进地上的草叶中，再无声息。 「呜呜——」 其他魔兽见状，浑身的毛髮都炸起来了，在原地僵硬片刻，一个个缓慢向后撤去。 作者有话说： ——3月17日重修。 第17章 白莲 ◎3.17重修版。◎ 硝烟从枪口冒出，被风吹散。 周景明微微眯起眼睛。 他一动不动，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虽然他很想活动一下被震得发麻的肩膀，也想揉一揉嗡嗡直响的耳朵。 可是战斗还没结束，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对峙。 魔兽的秉性他刚刚见识过，只要你露出一丝软弱，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撕咬你。 周景明没有那个把握，应付从各个方向扑来的魔兽。 他趁着魔兽们还在试探阶段，先声夺人，一枪震住场面，占了上风。 眼下，他必须守住上风，让其他魔兽感到持续的压迫性，它们才会知难而退，彻底放弃。 乌金枪口调转方向，一个个瞄过地下绿莹莹的眼睛。 那些眼睛低下去，不敢直视周景明。 枪口所指，魔兽无不瑟瑟发抖，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伏趴在地上。 耳朵认怂地收起来，尾巴也夹进了屁股里。 周景明轻轻舒了口气。 正在这时，相伯叫唤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看见相伯以年轻人都比不上的速度，一边吆喝一边跑过来： 「上仙！尊者！手下留情！」 「上仙，饶命啊！」 「他们都是因为太过飢饿，才冲撞了您——」 周景明稍稍放低枪口，面带疑色地看着相伯跑到近前。 「——这纯属无心之失，绝对没有恶意的啊！」 相伯一口气说完，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起来。 在他身后，魔兽们蔫兮兮地伏了一地，看起来是没有偷袭的想法了。 周景明将奶酪收进袖子里，但没有立刻放回随身空间。 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相伯，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接受他的求饶。 相伯两股战战，提心弔胆地向上看去，看到黑夜里孑然站在高处的仙人，正冷冷地俯视着他，地面上干草燃烧的火光，照亮他冷漠的容颜。 一种不近人情的冷酷威压，从那个本来温柔美貌的仙人身上传来。 第29页 相伯忽然意识到，仙人在降临魔界之前，好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你刚才说，他们饿极了就会失去理智，变化成兽形，不分目标的攻击……」周景明稍稍扬起头，似乎在回忆之前听到的话，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清风吹拂书页，「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是，正是，上仙明鑑！」相伯忙不迭答应。 「可是为什么他们现在不攻击我了？」周景明衣袖轻摇，手掌拂过身上，目光也自然地低垂下来，再度落在相伯身上，「他们不饿了么？」 相伯一哽，感觉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 「相伯，我是真的很好奇，他们现在究竟是有理智还是没理智？」周景明俯下身，像一朵摇曳的白莲，悬挂在车辕边。 相伯却不敢抬头看，仿佛这副很美的画面，是极可怕的。 「当、当然是……没、呃不、有、也、也不对……」相伯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结果，他发现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不管说什么都不对。 就在这时，远处树林里传来奔跑声。 穿着白狐裘披风的英俊青年宛如暗夜寒星，飞过茫茫黑暗，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草地中间。 在他身后，地面震动，仿佛百兽倾巢而出，从林中奔涌而来。 打猎的人，回来了。 …… 「这是怎么回事？」相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直立起来的魔牛，转瞬之间，魔牛化形成高壮汉子，老老实实地拉着缰绳。 相伯一见相辰回来，立刻有了主心骨一般，飞跑上去，扑在相辰身上就是一通哭诉。 「相伯，你起来，好好说话。」相辰将他扶起来。 相伯直起身子，抹着眼泪，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比他还要夸张的哭号。 众族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越过相伯，向轿辇边看去。 只见那名一直跟在周景明身边的矮胖随侍，歪倒在周景明身下，双手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大师兄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交代在这了，葬身狼口……死无全尸！」 「大师兄啊，我们这都过的什么日子，那个三太子看起来和善，其实放任手下欺负我们，吃我们的马，还想吃大师兄你，他们变成狼，变成豹子，一个个往你身上扑，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大师兄啊，要不是你护着我和黑木头，我们两个今天晚上都交代在这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被野兽吃掉，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流明书院大门上！当初就不该来这吃人的鬼地方！」 和相伯不同，符欣荣哭得字正腔圆。 魔人们听不懂，但他看起来更惨一些。 相辰能听懂，声声入耳，心态急剧变化。 他拉起相伯的肩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相伯，我不是叫你看着他们，你究竟做了什么？」 相伯张了张嘴，想要辩解，相辰却已经松开他的肩膀，任凭他委顿在地，长腿一迈，大步跨到轿辇前，双手捧住周景明的手臂，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景明，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周景明慢慢挣开相辰，向后挪了半步。 相辰惊讶地望着他，看到他的表情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景明……」 「你真的想让他们吃了我吗？」周景明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这么问的。 「我没有，我对魔宫发誓。」相辰举起拳头，顶在额头上，而后伸向空中。 周景明像是从一场激烈的争斗中倖存下来，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身体，有气无力地坐回横轼上，后背靠着轿门。 「景明，你不相信我。」相辰神态间有些受伤。 「我应该相信你么？」周景明望着他，迟疑不定，「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还把我们和你飢饿的族人放在一起。」 相辰想说，这都是巧合，但这真的是巧合吗？ 他明知道相伯要给周景明一个下马威，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相伯，直到相伯把局攒起来了，才轻描淡写地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他就不该把周景明他们留给相伯照看，这不是送羊入狼口吗。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差点酿成大错！ 如果、如果景明真有个三长两短……相辰不敢想下去。 周景明一直观察着相辰的态度。 他看得出来，相辰的懊恼和急切不是假装。 其实从相辰骑着完好无损的天马回来那一刻开始，周景明就相信他没有和相伯串通好了，否则，他不会这么爱惜他们带来的天马。 只是，周景明需要相辰的心，再多偏向他一点。 最好多到可以平衡他打死了一名族人这件事的程度。 「相辰，」周景明把手温柔地放在相辰紧攥的拳头上，「我相信你。」 相辰惊讶地抬起头，眉间的皱痕还未完全舒展：「景明……」 「但是我太害怕了，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周景明稍稍侧过脸，露出一侧洁白的颈项和耳垂，「胡乱用了一些灵力，没有控制好，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你的族人。」 「景明，你的耳朵，」相辰忽然伸手握住周景明颈后，拇指拨开鸦羽般乌黑顺滑的鬓髮，露出一片贝壳般形状美好的耳朵，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见细嫩的耳孔中流出一线细细的血痕，一直蜿蜒到耳垂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30页 一部分是无保护开枪震的，一部分是自己用灵力催动气血，刻意制造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相辰感觉自己的唿吸都要停止了。 周景明稍稍转过头，把另外一侧脸偏向他，有些困惑地说：「什么，刚才有点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 族医给周景明检查过，从临时帐篷钻出去，跟相辰汇报情况。 相辰又把相伯叫过来，沖他发了一通火。 相伯心里堵得慌，他这都是为了谁。 更何况周景明根本没吃什么亏，只是一边耳朵暂时性听不清楚而已，好好休息还能恢復。 狼牙却是重伤濒死，根本没法跟着他们的部族一起迁移了。 相辰却像蒙住了双眼一般，只会心疼周景明，对族人不闻不问。 「相伯，你是老人了，又忠心耿耿，我本来不想这样说你。」相辰沉声说道，「可景明是仙人，他们的灵力有限，我们没保护住他也就罢了，还害得他被灵力反噬，你当时就在现场……实在是叫我太失望了。」 眼看着相辰又要发火，相伯缩起脖颈，小声念叨：「媳妇、媳妇，你就念着媳妇，不顾族人的死活吧，看等到狩猎比赛的时候，谁给你拼死拼活打猎，谁给你做腊肉挣排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咩的地雷x1~ ——3月17日重修。 第18章 安慰 ◎3.18重修版。◎ 周景明坐在治疗帐篷里，听着相辰和相伯在外面说话，说的是魔族俚语，他听不懂。 听不懂本地话，很容易吃亏，应当把学习魔族语放到日程上来了。周景明想着。 帐篷外的声音忽然大起来，相辰好像快要气炸了，头一次听他这么大声地吼人。 周景明揉了揉没毛病的那边耳朵。 这时，帐篷掀起，一个修长灵活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族医太姑，相氏部族罕见的女魔人。 她长了一副清素的相貌，眼睛眯缝着，好像总是在微笑。 总在微笑的人，就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小周，」太姑有些无奈地往帐外方向偏了一下头，「他们很吵是吧？」 周景明笑笑，礼貌性地不评论。 灵活的手指攀上周景明的脸颊，技巧性地把他的头转向一边，一缕光落在周景明眼前，晃得他微微眯起眼。 他知道太姑正在检查他的耳朵。 「好了，问题不大，不用担心，回去好好休息，耳朵别碰水，保持心情愉快，」太姑说着，收起头上用来照明的触角，直起身子，沖周景明勾了勾手掌，「来，起来吧。」 周景明还没站起来，太姑就已经走到帐篷帘子前，掀起帘子，招唿下一个进来。 不管身处什么时代，医生们的工作节奏都是如此熟悉。 周景明想着，礼貌地向太姑道谢，然后麻利腾出地方，离开临时帐篷。 周景明一走出帐篷，符欣荣就冲上来，拉着周景明看了又看，连连询问他感觉怎么样，族医说是什么情况。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休息一下就好了。」周景明把太姑的医嘱跟符欣荣重复了一遍。 符欣荣大大松了口气。 周景明发觉周围很安静，抬眼看去，见相辰、相伯站在一边，佟九也等在外面。他们都看着这边。 「不用担心，真的没事。」周景明笑着说道。 相伯面露惧色，小声叽咕。相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但眉头仍然皱着，显然还有其他事在忧心。 至于佟九，只是看着周景明，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的。 「对了，小周，」帐篷掀开，太姑从里面探出身子，飞快地说，「如果三天后还听不清楚，再来找我。」 不等周景明回答，她又急速补充：「能听清楚了也告诉我一声。」 「好。」周景明应道。 「啪」一声，帘子从里面合上。 短暂的空白。 「景明，时间也不早了，我带你去营帐吧。」相辰走上来。 「好。」 相辰给周景明和随从们安排的住处，虽然是临时扎营，但规格并不比之前正式营地小。 足见相辰的歉意。 营地前的篝火已经燃烧起来，石锅架在火上，新打的猎物拔毛下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你们今晚收成不错？」周景明看见篝火照亮的空地上，各种形状的族人围着石锅，期待地等着今天的第一顿饭。 「很幸运。」相辰简短地答道，其中确实有很多惊心动魄，不过他觉得周景明不感兴趣，就没多提。 「一次就打到了够一百多口人吃饭的猎物，」周景明由衷赞嘆，「不仅仅是幸运吧。」 相辰今天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才真的好转起来。 他又站在营帐门前，跟周景明说刚才在树林里围猎魔熊的过程。 作为游猎部族，相氏族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打猎、採集，他们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这个来。 相辰一不小心说多。 他的肚子咕噜叫起来，才勐然想起，周景明的耳朵需要休息。 「你先休息吧，我打扰太久了。」 「是，你也该去吃饭了。」周景明笑道，「别让族人等太久。」 相辰点了一下头，顺着帐篷边缘往空地上走去。 第31页 …… 周景明目送他离开，返回帐篷里。 门帘放下，周遭一片漆黑。 周景明松了口气，今天和魔兽近距离面对面冲突带来的恐怖感和紧张感，让他这个现代人难以适应。 直到现在，心跳还是很快，指尖微微发麻。 走着走着，突然撞到头。 「诶。」周景明揉着额头，疑惑地站住脚，营帐中间怎么会有东西，难道是撑帐篷的柱子？。 「是我。」那柱子忽然说话了。 周景明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确实有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和背景融为一体：「佟九，你怎么摸黑站在这？」 粗糙炙热的手掌覆上周景明的脖子。 从颈侧一直到整个后颈，都被人捏在手里。 「佟九？」 周景明的汗毛顿时炸起来了，被人捏住要害的惊悚感令他身体僵硬。 「佟师傅……你这是干什么？」 佟九没有回答，粗糙的手指顺着脖颈单薄的皮肤一路向上，摩挲到耳朵背后，在耳背下面的凹陷处反覆摩擦，仿佛要擦掉上面留存的某种痕迹。 周景明被他摸得耳朵发热，很不自在地按住他的手。 「佟师傅，你……」 「还疼么？」那个沉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周景明短暂地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佟九是在关心他。 黑夜里一个人黑黝黝地站在这里，上来就一声不吭地捏住他的脖子，竟然是为了关心他，他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 一口气泄下来，周景明感到一阵无力，今天接二连三受到惊吓，他的心脏没病都要吓出病了。 「佟师傅，你别这样，我还以为你要掐死我。」周景明有气无力地说道。 「嗯？」佟九疑惑，「为什么？」 「我也很想问为什么。」周景明推开他，没推动，只好往旁边绕了两步，向自己床边走去。 这一次，扎营的人按照上次营帐中的结构，给床和床之间挂上了帘子。 周景明掀开帘子，倒在自己的兽皮床上。 就像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趴趴地摊在床中间。 高大的男人也跟着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支火摺子。 他弯下腰，将火摺子放在床边地上，火光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帐篷顶上，那影子很大，几乎罩住大半个顶棚加全部的门帘。 周景明完全放松下来，一股困意令眼皮变得沉重。 可是房间里还有人，他不能睡过去。 「还有什么事吗？」周景明恹恹地说，「耳朵是被火药震的，当时有点疼，后来为了吓唬相辰，让他不要追究我们，才弄破了内皮，让血流出来，看着严重而已。」 周景明感觉眼皮上的光，被影子挡住了。 床边的人似乎俯身来看，但又没有碰到他。 周景明不想管佟九在干什么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我好累，你先出去行不行，明天早上起来，还要面对那些魔人，我打死他们的头狼，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呢……」周景明翻了个身，把毯子掀起来，盖住脸，「相辰也是，等他冷静下来……」 「不用担心这个。」 迷煳之中，周景明好像听到床边有个声音在安慰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很沉稳，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如果这种事都拎不清，他也当不上三太子。」 是这样的吗。 佟师傅，你为什么一副对魔宫内政很了解的样子。 周景明心里犯嘀咕，想问问佟九，却因为太困了，张不开嘴。 他感觉耳朵盖在一片热乎乎的毯子下面，很舒服，佟九的话又特别有说服力，让他觉得事情就是那样，心里很踏实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 周景明精力充沛地醒来。 充足的睡眠让人变得积极乐观，周景明一大早就收拾打包，准备跟上部族迁移的节奏。 这时候，符欣荣却告诉他，今天扎营在这不走了。 「咦？为什么？」周景明停住。 「三太子说附近的林子里有很多猎物，可以修整一天，哦，还有，那个重伤的魔狼，族医说也就这两天时间了，等着把他送走再拔营也不迟。」 周景明抬头看向符欣荣。 符欣荣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 「还有别的么？」周景明慎重地问，「其他人对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其他人……」符欣荣愣了一下，接着，他突然兴奋起来，「大师兄，你昨天那一下子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那是什么法器？是你从仙君内库里找到的神兵吗？你就是用它射死的星羽卫队长吗？」 周景明迟疑，话题怎么突然拐到这了。 不过，符欣荣作为他的心腹，也是时候知道奶酪的存在了。 「不算是神兵，是佟九帮我做的武器。」周景明说道，「它叫奶酪，不需要耗费灵力……不需要耗费很多灵力，就可以发动攻击。」 周景明觉得很难跟除了佟九之外的人解释，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武器不需要耗费一点点灵力。 干脆说成只需要耗费一点点灵力好了。 「大师兄，」符欣荣夸张地依靠在他肩膀上，小鸟依人地说，「跟着你实在太有安全感了，呜呜。」 第32页 呃，是这样的么。 周景明本想问问其他魔人对狼牙死掉这件事是什么反应，没想到会听到符欣荣的真情表白。 他走出去的时候，又在院子里遭遇其他陪嫁随从的堵截。 马夫张师傅，金工邝师傅，药师、厨娘、裁缝、莳花，平日里只是低头奉命行事，像一个个无情的干活机器，今日却都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周景明，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行注目礼送到哪儿。 昨天晚上，不仅仅是周景明经歷了出生入死的一晚，陪嫁随从们也是如此。 忽然之间，他就释然了，比起和外人结下仇怨，还是自己人的安全感更重要。 作者有话说： ——3月18日重修。 第19章 耳塞 ◎3.18重修版。◎ 难得有停留在当地的时间，周景明当然不愿意浪费。 上次就说约佟九试枪，结果因为第二天紧急拔营，枪没试成。 反而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试了枪。 枪很好使，比上次震动、烟雾都减小不少。 子弹发射过一次之后，枪膛完好无损，只是金属有些发烫。 这证明了佟九的猜想是正确的，问题出在火药上。 周景明迫不及待想跟佟九分享试枪的结果，可是，佟九却不在院子里。 其他随从都待在营帐附近，只有佟九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周景明沿着帐篷旁边的小道走，一边走，一边看，总觉得再走两步就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一直走到族医太姑的营帐前，周景明也没看见佟九。 奇怪，这个傢伙，昨天晚上还很积极地往他床边凑来着，怎么现在又不见了。 「小周。」太姑步履轻快地从外面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猎物的魔人，她看见周景明，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能听见我说话吗？」 周景明笑了：「当然。」 「那就好，你来有什么事吗？」太姑指挥两个魔人把石盆放下。 两个魔人从看见周景明的那刻起，就低下了头，不敢跟他照面，放下石盆后，飞也似的跑了。 周景明望着他们跑掉的身影，怎么回事，一夜之间，他的角色好像从小白兔变成了大灰狼？ 「没什么，只是打个招唿。」周景明笑笑。 其实他走到这里不是巧合，潜意识中，他想知道狼牙的情况。 「要不要进来检查一下？」太姑把木炭丢到一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她是相氏部族中唯一一个不需要自己打猎也能吃饱穿暖的族人，身上穿的是世家人才有的布衣，盆里放的是每次游猎分出来的固定份额。 周景明看到太姑在衣服上擦手的动作，忽然产生一个想法，他需要和这位受人尊敬的族医打好关系，如果能送出满足对方需要的礼物，想必关系建立起来更容易。 「如果不忙的话，当然好。」周景明礼貌欠身。 太姑似乎很喜欢他这样彬彬有礼的态度，大概在魔界属于罕见的行为艺术吧，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总爱在周景明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周景明坐进太姑的藤床里，这藤床内有机关，可以把靠背升起来，和现代医院的手术椅差不多。 太姑把发光的触角从头髮里扒拉出来，那灵活的小玩意儿就像一个可以随便变幻角度的探灯，方便太姑近距离观察病患。 检查做的很轻松，太姑便忍不住聊起天来。 「哇，小周，你的耳朵长得真漂亮，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耳朵。」太姑赞嘆，「你的耳孔也好漂亮。」 周景明不知道怎么接，也许医生在说这些的时候，并不需要患者客气说「哪里哪里」「还行还行」吧。 「好，没事，还有点红，问题不大。」太姑飞一般地检查完，把藤床升起来，像一把藤椅那样。 而她也开始了这回的主题。 「你和小辰进行到哪一步了？」 周景明想从太姑这里打探消息，本来做好了不管太姑说什么话题他都要接下去的准备。 这一句却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没有进度……」 「你们仙界的男男大防，是的，我听说了。」太姑笑眯眯地说，「不过不管两边的风俗习惯怎么样，这方面都要注意节制，而且要讲究一些方法，尤其是在准备怀孕的时候……」 周景明感觉头皮发麻，他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藤椅上，这么好的大白天他为什么不去试枪。 不过，为了打探消息，他忍了。 在听完太姑讲述的用不上的知识后，周景明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提起狼牙的伤情。 「他们应该已经把坑挖好了。」太姑平淡地说道，「可能就是今天晚上。狼牙的伤我看过，肯定没救。」 果然没救，和周景明想的一样。 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下，稍微破个伤口都有可能死，何况被霰弹打中呢。 随身空间里的猎枪顿时沉重起来。 「狼牙是我们族里的头狼，每次打猎都沖在最前面，负责驱赶猎物，像他这样擅长短时间疾跑的猎手并不多，所以，小辰可能会有点压力。」太姑用一种蜡质大叶子擦了擦手，「毕竟永夜快来了吗，狩猎比赛不出成绩的话，储备粮不足，那三个月就要饿肚子。」 第33页 周景明沉默了，太姑说的内容，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太姑说的是很现实的。 相辰昨天晚上发愁的也是这个吗？ 「狩猎比赛是什么？」周景明问道。 「这个嘛，有点不好解释，」太姑想了想，说道，「狩猎比赛就是永夜开始前到永夜中的一系列狩猎活动，为了激发大家狩猎的积极性，所以弄成了比赛的形式，有部族内部的比赛，也有部族之间的比赛。」 「原来不是一次比赛。」周景明明白了。 「部族内部的比赛，都是由族长来带头，族长决定在哪里比，用什么形式比。」太姑说道，「过几天可能就有，你看到就知道了，很刺激的。」 周景明倒是升起几分期待，他还没见过真正的狩猎活动呢。 「不过小辰是族中最强的猎手，他不参加的话，狩猎成果会减一大半，所以他那一组单独出来，不占比赛名次。」太姑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倒是合情合理。 「如果说有人会记恨小周，大概就是狼牙他们那组的人了，他们这一次失去了带头的猎手，收穫肯定会大大减少，小周注意不要靠近魔狼的营帐，也不要单独离开营地，天黑之后，尽量待在自己帐篷里。」太姑提醒道。 这就是周景明想知道的。 他向太姑道了谢，离开医疗帐篷，快步返回自己的营帐。 「景明。」相辰正在院子里，他在等他。 周景明的目光越过相辰，在院子中某个熟悉的身影上停了一下。 「相辰，你来了。」周景明扬起笑容。 相辰见周景明神态轻松，心请也跟着好起来，他来找周景明的目的，也是叮嘱他不要乱跑，天黑回营帐，其余时间不要单独在外行动。 「我知道了。」周景明已经明白他说这番话的原因，并不会感到恐慌，「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 相辰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问过周景明耳朵怎么样，就匆匆离开。 送走相辰，周景明直奔院子里磨皮子的火工师傅而去。 「诶。」他沖佟九勾勾手指。 佟九尾随着周景明出来，两人站在一棵茂密的小树旁边。 「你去干什么了？」 「这个。」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周景明低头看向佟九递出来的手掌，发现他掌心里有一双皮面的椭圆小包。 「这是……什么？」周景明把小包举起来，试图找一个开口，看看里面是不是包着什么小零件。 可惜，什么都没有，两只小包都被充填物塞得满满的。 捏起来的质感也很实在，有弹性，但又是软和的。 表面是一层皮子，很亲肤，同时增加了小包的柔韧性。 小包旁边还有一条细细的带子，颜色和皮面保持一致，周景明勾了一下手指，才发现这条带子，竟然还是松紧的。 「戴在这里的。」佟九从周景明手里拿过一只，粗大的指节撑开松紧带，绕过周景明没有受伤的那只耳朵。 抽出手指，带子收紧，皮面的椭圆小包便扣在了耳廓里。 因为质地柔软，竟然能贴合到耳朵的形状，压住耳孔。 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了。 周景明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一向闷不吭声的火工师傅。 「怎么样？」佟九垂下眼来，目光停在周景明耳边，专注地调整松紧和角度。 粗糙炙热的指节摩擦着细腻柔软的脸颊，不一会儿，羊脂玉傅粉，浮起一层微红。 「谢谢你。」周景明笑了一下，感觉眼睛有点酸酸的。 他微微歪着头，抬手去摸外戴式「耳塞」的样子。 冬天带着这个，大概都不会觉得冷了。 「我们去试枪吧，」周景明扬起脸，笑着说，「去个没人的地方，你可得跟紧点我，现在外面很危险，你这样的火工师傅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很容易被坏狼一口一个，我不是开玩笑。」 佟九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垂眸望着周景明的脸，心中想着，或许用玄冰狐的皮毛做皮面会更好，更衬他。 作者有话说： ——3月18日重修。 今天看了8集黑暗荣耀2，只修了2章（抱头 其实不是修，这尼玛就是重写啊！啊！ 第20章 野餐 ◎3.19重修版。◎ 试枪的靶子一般来说就是木板，取一张足够大的纸，固定在木板表面，放在40米左右的距离上。 射击之后，看霰弹在纸上分布的痕迹，就知道杀伤力、霰弹密度如何。 周景明捨不得用白笺纸，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替代品。 他只能选取浅色木头，拼成足够大的木板，让弹孔看得更清晰。 「这一棵，」周景明用小刀划破树干，「和刚才那两棵，全部砍下来。」 说完之后，他抡起柴刀，开始砍木头。 自从发生冲突，周景明就和相伯撕破脸，没人给他做翻译，自然也没人帮他干活。 现在都得自己干。 周景明自觉力量还可以，毕竟是灵气锻鍊过的筋骨，以前做手工也需要噼木头。 真正上手之后，才发现噼木头和砍树压根两码事。 他卯足力气抡了好多下，才把树皮砍进去一点点。 「唿，唿。」周景明喘着气，后退一步，放下斧头。 第34页 身后靠着树围观的火工师傅，眼里透着微妙的笑意，周景明能感觉到。 周景明抬头看一眼红月，已经开始倾斜了。 「滋滋——嘭！」周景明唤出飞剑，发光的白色小剑从树干中间穿过去，打了个小洞。 周景明又换了几个位置，打了好几个贯穿洞。 有赖这项作弊活动，三棵手抱那么粗的树得以在预期时间内砍完。 「我来吧。」火工师傅似乎看不下去了。 「不用！」周景明抡起斧头，把木材处理成一条一条的板子，现在才是他擅长的领域。 火工师傅没说什么，依照他的样子，把另外两条木材处理了。 等到试枪的靶子全部做好，周景明感觉自己的手也快断了。 他坐下来，稍微调息。 接下来还要端枪，手臂太抖可不行。 稍事休息后，周景明睁开眼睛，眼神变得锐利。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向试枪位走去。 两边的耳塞都戴上，调试好。 从袖子里取出奶酪，拉开保险。 眼睛透过瞄具瞄准40米外的靶子，两手端住102厘米长的双管猎枪，枪后座结实地抵在右边肩膀。 这还是周景明第一次没有任何遮挡，光天化日之下在另外一个人眼前表演射击。 「嘭！」 林子里的鸟一下子都飞起来。 周景明微微调整角度，再度射击。 「嘭！」 第三枪。 「嘭！」 他的动作很稳，就像迎风挺立的青松，无论风怎样吹拂，挺拔的身躯都纹丝不动，只是发梢衣角轻轻抖擞。 佟九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周景明。 结束最后一发射击，周景明抬起枪口，将奶酪收回随身空间。 他又变成了那个两袖清风的仙人，漂亮温和又无害。 刚才射击的画面，却久久留在佟九眼中。 …… 这是一发子弹200颗霰弹的射击结果。 周景明来到第一支试枪靶前，心中默念。 浅色木面上，大概留存30-40个弹孔，威力不算大，打一些小型猎物，野鹿、羚羊大概差不多。 他抡起斧头，把木板表面砍烂。 接着走到第二支试枪靶前。 第二支木面上，弹孔比第一支少，但每个弹孔都大上一圈，木质破碎得更厉害。 同样质量材料下，霰弹颗粒做的越少，威力越大。 周景明就是用这种型号的子弹打的魔狼，一枪能把魔狼打死，对付林子里大部分魔兽应该都没问题。 除非是特别巨大、或者身覆铠甲的。 周景明来到第三支试枪靶前。 只是大概的位置，因为……第三支试枪靶已经轰碎了。 40米的射击距离，能造成这样的伤害，就算遇到相辰曾经说过的魔熊，应该也可以解决。 「唿。」周景明松了口气，这枪修復得相当成功，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了。 「怎样？」佟九闷声问道。 「很好。」周景明笑道。 「嗯。」佟九看着靶面，「这些不留了吧。」 「不留。」周景明活动了一下胳膊，「我休息一会儿，就毁尸灭迹。」 「嘭」，蓝绿色的火焰应声而起。 在周景明错愕的目光中，三个靶子烧得烈焰蓬勃。 对了……他差点忘了，火工师傅的老本行就是点火。 可是这里是充满落叶和枯枝的野林子诶，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不对，现在还没有这条法律，但佟九这样干，也太莽撞了。 「佟九，你干什么，在这里放火很危险！」周景明紧张地盯着火焰，迟疑要不要把工作间里的灭火器拿出来。 「不危险。」佟九淡定地说。 就像他上次说自己复制的枪械「没问题」时那么自信。 而事实也像他说的一样，大约五分钟后，三个靶子烧成了三堆灰，地面的落叶和枯枝愣是一点都没引燃。 厉害啊……这就是火系大佬的实力吗。 …… 时间还早，刚才那地方烧焦味有点大，周景明换了个地方。 周景明把营帐里的毯子拿出来，铺在地上。 「接下来做什么？」佟九疑惑。 周景明神秘一笑：「野餐。」 佟九更疑惑了。 周景明拿出几块灵石，放在地上。 掏了掏袖子，又拿出几块。 一直这样像哆啦a梦一样，逐渐在毯子上堆起金字塔式的灵石堆。 「请用，这些是给你补充灵气用的。」周景明笑道。 对于以灵气为能源的修真者来说，富含灵气的灵石就像是食物，在户外补充灵气……说是野餐也没错吧。 佟九看着灵石，稍稍有些犯难。 周景明却当他是惊喜之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佟九一向表情变化不明显，惊喜、震惊、困惑，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不用客气，拿去补一补身子，你现在应该虚得慌吧。」周景明笑着说，「我还有很多，足够挥霍很长时间。」 「我不虚。」佟九闷声道。 「怎么会，你不要勉强，下来之后，就一直在用你的火灵根，」周景明正色道，「没有灵力强行用火灵，会给丹田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第35页 「我……是火系天灵根。」佟九简短地解释。 周景明哽了一下。 原来佟九是火系天灵根吗，这个其实也不是看不出来，毕竟他这么厉害，但是，火系天灵根可是万中无一的天赋，他竟然在火房里打杂，简直是暴殄天物。 周景明自觉流明书院大师兄当的有些不称职。 天灵根就是单灵根，但灵根质量比单灵根还要好，可以说是天选之子，拥有天灵根的人，可以更好地吸收储存灵力，境界提升速度更快，法术效果更好。 更令人羡慕的是，佟九每次使用法术，耗费的灵力都少到可怕！ 「这样么？」周景明尽量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酸味，「你还是多少捡一点吧。」 佟九象徵性地捡走几块。 周景明把剩下的灵石吸取干净，没了灵气的灵石就像普通石头一样，随便丢在林子里也不会引起注意。 「野餐」完毕，周景明把毯子卷一卷收起来。 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景明停住卷毯子的动作，警觉地看向那边。 太姑的提醒迴荡在耳边，尽量不要离开营地，不要在外面落单。 魔狼一族可能会伺机寻仇。 周景明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把毯子扔到一边，腾出双手，从袖子里拿出奶酪，摆出瞄准姿势。 一只粉色的鼻子从树丛后面拱出来。 在周景明惊讶的注视下，一头粉白的小猪钻出树丛，哼哧哼哧地在地上寻找食物。 这头小猪看起来这么干净，简直不像是野生的，不过，魔界这种地方，什么奇怪的魔兽都有，说不定这头小猪就是用它白嫩的外表来麻痹路人，等路人放松警惕，再放出十八只触手，把路人撕了。 周景明是绝对不会被麻痹的。 「嘭！」 小猪应声倒毙。 作者有话说： ——3月19日重修。 第21章 下葬 ◎3.19重修版。◎ 这。 就有点尴尬了。 事后经过检查，小猪就是一头普通的小猪，之所以显得粉白，是因为它刚在一条小河里玩耍过。 小猪—— 为了尊重小猪的爱干净，周景明决定把它做成肥皂，作为礼物送给太姑。 草木灰和脂肪充分反应后，静置一段时间，放进模具里成型，就会得到滑熘熘的肥皂，因为小猪的脂肪特别白，所以做出来的肥皂也会很漂亮。 这也是周景明早上看到太姑总在找东西擦手之后的想法，太姑告诉他那么多消息，又是部落里懂人间话的为数不多几个魔人之一，他应该想办法跟她建立比较密切的关系才是。 …… 周景明还是头一次在魔界打猎。 如果昨天晚上那次不算的话。 打猎的手感和打靶完全不同，怎么说，就是成就感更足。 猎物沉甸甸地拎在手里，回去就能做成有用的东西，这种获得感，就像打游戏掉落材料一样，可能没什么用但掉落就开心。 周景明砍下几支特别巨大的叶片，用叶片当成打包袋，裹住小猪，外面缠上绳子一样的藤条，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 他把小猪交给佟九，让佟九拎着。 然后回过来，收拾卷到一半又散开的毯子，放回随身空间。 至于小猪，打猎的第一张成绩单，当然是要展示出来。 「来都来了，我们再试试枪，再回去吧。」周景明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佟九没什么异议。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景明手持猎枪，扫荡了大半个林子。 他换了号数最小（和霰弹数量有关，数量越少，威力越大）的那种子弹，专门找看起来外形兇勐，攻击性强的大型魔兽去打。 「嘭！」 张牙舞爪的魔鸢从树上掉下来。 「嘭！」 站起来和小树一样高的魔熊轰然倒地。 「嘭！」 蓄势待发的花斑魔豹子，骨碌碌从石头上滚到草地上。 愿世间的小猪没有天敌。 …… 周景明把这次带出来的子弹打完，看看天色将晚，收工回营。 白天带着枪在外面走，他谁都不怕，可是晚上林子里黑了，熟悉野外活动的魔狼比他更有优势，他没有信心能应付偷袭，何况身边还带着佟九。 佟九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在用斧头噼什么。 从刚才开始，佟九就忙活得不行，周景明打猎打到哪儿，他拎着斧头噼到哪儿。 周景明走过去，看他把猎物尸体噼下来一块，扔到一旁空地上。 「我们不带猎物回去。」周景明提醒他，「我们只是试枪，至于这些猎物，对我们没用。」 而且周景明也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佟九点起青绿色的火焰，将空地中间的尸块焚烧一空。 他的火焰温度可以达到很高，连铁都能融化，更不用说这些魔兽尸块，不需要经歷烤肉的过程，直接焚化成灰烬。 周景明默默看着，佟九从来不做没用的事，他注意到那些尸块都是他瞄准的部位，也就是说，是霰弹打中的位置。 如果有心人切开尸块，就会看到里面的空腔。 …… 太熟练了，佟九实在太熟练了。 第36页 在毁尸灭迹这一块。 和佟九在一起做事，就会觉得特别放心。 当晚，两人返回营地，周景明支起陶罐，开始熬脂肪。 厨娘鹿圆主动过来帮忙，周景明告诉她要熬到什么程度，再往里面加草木灰搅拌。 厨娘虽然不知道周景明要做什么，但是周景明说的那些步骤方法，和熬皮冻差不多，她能熬出亮晶晶的猪皮冻，自然也能做出「肥皂」。 留给周景明的时间不多了，明天就要拔营，他还得补充一波子弹。 游猎这种不停迁移的社会形态，真是不适合小发明家啊。 周景明一边吐槽，一边走进工作间，开始列印子弹，给子弹装火药和霰弹。 制造了足够子弹存货后，他才安心退出工作间，出来洗洗睡。 「景明。」 暗夜下，一群魔人举着火把过来。 为首的是相辰。 「我顺路过来过来看看，」相辰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像熬了几个大夜似的，「你还没休息？早点休息吧，今天夜里就在营帐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 周景明猜到，狼牙的时候差不多到了。 「好，我知道。」周景明点头，叫来其他随从，告诉他们今晚在自己营帐里呆着，别出去。 相辰点点头，吩咐两名身材高壮的魔人留下，守着营帐，他带着其他魔人往林子里去，火把的光芒一直蜿蜒到野林深处。 周景明收起好奇心，回到营帐里，盯着符欣荣和佟九各自回到他们的床上。 「大师兄，我还没泡澡呢，热水……」 符欣荣的抱怨被周景明打断： 「赶紧睡吧，明天早上再泡。」 「可是明天早上就要走了，真的有时间泡澡吗？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停下来休息……」 「别说了，赶紧睡。」 周景明「哗」地拉上帘子。 他回到兽皮床上，揉着右边肩膀，猎枪后坐力还是挺强的，连续打猎肩膀真是吃不消。 如果能泡个热水澡的话，应该会好很多吧。 这样想着，周景明更睡不着了。 他侧卧着，脸贴着兽皮，兽皮虽然经过处理，但上面隐隐还有动物的气息，远远比不上布面的床褥舒服。 不知翻来覆去多久，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像是狼叫，又像是人在极端情况下发出的惨嚎。 周景明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砰砰砰的心跳声在夜晚的死寂中格外清晰。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营帐中一片死寂。 接二连三的叫声响起，一声狼嚎跟着一声狼嚎。 叫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寂静的夜晚，变得喧嚣。 应该是下葬了吧。周景明想。从现在开始，魔狼族就没什么绑手绑脚的事了，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狼叫渐渐平息，周景明的睡意也没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黑暗发呆。 他很想找符欣荣或者佟九聊聊天，排解一下担忧。 可是这个时候找他们聊天，反而会传播恐慌吧，毕竟他是他们安全感的来源。 什么都不做，反而会让他们心里踏实。 周景明躺回床上，望着帐篷顶。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们真敢找事，他就一枪一个。 谁怕谁！ 周景明闭上眼睛，模模煳煳做起梦来，梦中他又回到下午的林子里，手持机枪，火力碾压树丛后面跳出的野狼。 不一会儿，野狼尸体就堆成小山。 「嘭」，一团青绿色火焰燃起。 火光照亮火工师傅黝黑的脸颊，将他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照的清清楚楚。 周景明惊奇地发现，火工师傅这副会吓到小朋友的容貌，却对他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在野狼尸体点燃的火海中，两人越靠越近。 「佟师傅，我……」 佟九还像往常那样，闷不吭声。 但是闷声干大事。 他的脸靠近周景明，几乎要碰到他，黑曜石般分明的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令周景明脑海中产生一个念头：佟师傅做个植皮肯定是绝世大帅哥。 然后他就窘得醒过来。 脸上仍然感觉很烫，手臂横在脸上，试图遮掉刚才梦里发生的一切。 吊桥效应，一定是吊桥效应。 周景明安慰自己。 帐子外面天还没亮，营地里十分安静。 「啪！」 什么东西打在帐子外面。 作者有话说： ——3月19日重修。 感谢江掩骨的地雷x1~ 第22章 显灵 ◎3.19重修版。◎ 「大师兄，这、这可怎么办啊！」 天亮之后，周景明从营帐里出来，就撞见一脸惊慌失措的符欣荣。 「出什么事了？」周景明安抚道，「慢慢说。」 「就是、就是昨天晚上，大师兄你睡的挺沉吧，我没怎么睡着，」符欣荣扒了一下眼皮，「大师兄你看我这血丝。」 「是挺严重的。」周景明顺着他说下去，心想，原来符欣荣也没睡着，这样看来，他昨天晚上没去找符欣荣是对的，否则就符欣荣这一惊一乍的劲，他俩都别想睡。 第37页 「唉呀妈呀，昨天晚上那狼嚎的，一声接一声，就是号丧啊，我思量着应该是那个头狼下葬了，问题不大。」符欣荣喘了口气。 「是啊，是下葬。」周景明道。 「我看你们也没起来，不好打扰你们，我就闭着眼睛，强睡，硬忍着捱到快早上了，终于迷迷煳煳睡了一会儿，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人从帐子外面扔东西。」符欣荣紧张兮兮，「就砸在我头顶上，把我吓一跳。」 周景明也警觉起来，天没亮那会，他也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在帐子外面，但因为只响了两声，他以为是风吹的，就没管。 既然符欣荣专门提出这件事，那肯定是有蹊跷。 「怎么回事？你出去看了吗？」周景明问道。 符欣荣紧张兮兮地凑近周景明，压低声音说：「大师兄，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周景明也跟着紧张起来，他说什么了？和这件事有关系？ 「你说——夜里千万别出帐篷。」 「……」 周景明感觉一口气都提到嗓子眼了，被符欣荣搞得不上不下的：「所以你没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没睡好，才找我发牢骚吗？」 「我不是发牢骚，大师兄，这事儿真的严重了，」符欣荣拉了拉周景明的袖子，「你来，你跟我来看看，砸在咱们帐篷外面的都是什么东西，你看到就明白了！」 周景明跟着符欣荣出去，来到营帐外围，往地上一看，掉的全都是亮晶晶的首饰串子。 相氏部族自己不产这样精细的饰品，都是周景明陪嫁里的。 之前他请相氏族人帮忙干活，用陪嫁中的首饰作为答谢，送给他们，当时他们都很高兴，把饰品当做宝贝顶在头上——他们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稀罕物。 可是，一转眼，饰品被弃如敝履，扔回到周景明的营帐外。 周景明看着满地首饰的时候，随从们也在看他。 大家早上起来，走出营帐，本该精神满满地干活，却看到这样糟心的一幕。 「但是，大师兄肯定有办法的。」「有大师兄在，就不用担心。」……他们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看向周景明，想看看周景明是怎么做的。 周景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 「把饰品都收起来，放回行李箱。」周景明吩咐道。 「成，成，这简单，」符欣荣招唿随从们收首饰。 大家顿时松了口气，他们就知道，没有大师兄应付不来的场面。 手头有事干了，大家的心态也平和下来。 符欣荣跟在周景明身后：「大师兄，我们要不要跟三太子说一声，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好请三太子为我们做主。」 周景明一点头：「好，我这就去找相辰。」 「我跟你一起去！」符欣荣精神起来，「告状这种事，我比较在行。」 周景明有点不放心把随从们单独留下，他想了个办法，叫那两个相辰派来保护他们的魔人去传信，请相辰过来一趟。 因为语言不通，周景明比划了一阵，他们才明白什么意思。 两个魔人对视一眼，一个跑去找相辰，另一个留下来。 他们还是挺聪明的。 周景明和符欣荣在院子里等着。 等了一会儿，符欣荣闲不住： 「大师兄，今天是不是要拔营啊，咱们要不利索点，提前收拾好，别给人落话柄。」 「可以，叫张师傅刷马，邝师傅他们打包装箱吧。」 两人说话间，相辰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过来了。 周景明被他们的阵势吓了一跳，心想，终究是打包迟了吗，他们这就拔营了？ 谁知相辰面露喜色，容光焕发，仿佛昨天晚上办的不是白事，而是红事。 周景明更慌了。相辰别不是压力太大，精神不太好了。 「景明，找我有什么事？」相辰喜滋滋地说，看见院子里的随从们正在收拾行李，诧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今天不拔营。」 「咦？」周景明意外，「不是说……之后就离开吗？」 太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人，她跟周景明说过，相辰之所以还留在临时营地，只是为了等狼牙下葬。 难不成……狼牙救回来了？ 周景明很快否定这个猜想，以现在医疗条件，除非医仙降世，狼牙是肯定治不好的。 但也不排除这些原始部族有什么邪性的阵法，可以把狼牙的魂儿叫回来。 「景明，景明？」 「嗯？」 周景明已经脑补到了昨天晚上那些狼嚎是在叫魂了。 「是这样的，我们的食物来源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大家决定再留一天，好好祭奠狼牙。」相辰解释道。 所以狼牙还是死了。 周景明嘆了口气，就是说问题没办法用灵异的方法解决嘛。 他的目光看向相辰和他身后的那些族人，发现他们头上都别着一朵四片花瓣的白花。 原来全族出动，是为了祭奠狼牙，声势浩大过来，只是因为顺路。 可是，昨天还只是挖个坑等下葬，今天为什么变得这么隆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狼牙的地位一夜之间提升到需要全族祭奠的地步？ 周景明感到非常蹊跷。 第38页 「景明叫人找我是什么事？」相辰耐心道。 周景明想起相辰是他叫过来，忙道：「我只是想问问什么时候拔营……」 这种情况下，跟他提首饰被扔回来的事，只会招致恶感，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等着祭奠狼牙的族人。 周景明能感觉到看过来的视线中有很多不友善的。 昨天在太姑帐篷前，魔人还害怕得不敢抬头，今天就赤果果地散发敌意。 不对，很不对。 昨天晚上在林子里，狼牙下葬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去林子里了。」相辰说道。 「哦好。」周景明抬起头，跟相辰道别，他想从相辰脸上看到提示，可是没有，相辰确实心情舒畅，仿佛结仇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又或者是，他不想管了。 大部队从周景明营地前浩浩荡荡过去，开向林中。 一个熟悉的身影故意放慢脚步，落到队伍后面，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脸上长着灰毛的瘦高魔人。 「周尊者，退回去的礼，都收到了吧？」那个故意拖着长腔的声音，正是相伯。 相伯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之前那个卑微地祈求周景明饶他们一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相伯，你这是什么意思？」符欣荣先不耐地质问道。 「呵呵，高高在上的仙使，说到底还不是个随从，嚣张什么！」相伯忽然硬气起来，「别以为拿着点破烂就能收买魔心，你们摊上大事了，我告诉你们。」 符欣荣正要骂人，周景明拦住他，神色平静地问相伯：「烦请相伯指点，我们摊上什么事儿了？」 「你们惹到魔狼王的灵了！」相伯扬起声音，高声说道，「狼牙之死，魔狼王已经知道！昨天晚上林子里发生的事，就是魔狼王的回应！」 「什、什么的灵？」符欣荣被相伯神棍附体的状态吓了一跳。 「昨天晚上林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景明追问道。 「呵呵，周尊者，你以为自己还是三太子妃吗？你对魔狼族犯下的罪，已经成为你和三太子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在魔狼王的灵面前，三太子也不能保你，尊主大人也得给它三分薄面，这桩亲事，恐怕要重新商榷！」 在相伯亢奋的声音中，周景明大概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魔狼王的灵。 昨天在树林里显灵了。 所以，相辰祭奠的不是狼牙，而是这个魔狼王的灵。 事情终究还是走向灵异了吗？而且还是往不利于周景明的方向走的，这见鬼的魔狼王的灵，不像是用枪能解决的事儿啊。 「呲！」 相伯身后瘦高的魔人，忽然嘴部突出，沖周景明露出两排利齿。 周景明本能想躲，但是，连翻惊吓后，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中升起。 打不死什么鬼狼王，还打不死你个魔人吗？ 他对魔人冷冷一笑，扬起下颌，高傲地看向相伯：「是吗？原来魔界要退亲，那正好，我现在就收拾收拾打道回府。麻烦相伯你跟相辰说一声。」 相伯本想压他两句，看他慌乱恳求的样子，往后也好就此事拿捏他，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求饶，还更加盛气凌人。 但是此时的相伯，有魔狼王的灵撑腰，也不是以前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了。 「这句话你自己去狼牙墓前跟三太子说，三太子心软得很，还在狼牙墓前替你说话，请魔狼王的灵放过你。」相伯情绪激昂道，「可惜魔狼王的灵一向赏罚分明！它能为我相氏部族降下布满整个野林子的猎物，填补我们失去一位好猎手造成的损失，当然也会惩罚你，杀死狼牙的罪魁祸首！」 周景明愕然望着相伯，半天没说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3月19日重修。 第23章 下马威 ◎3.20重修版。◎ 相伯见周景明没说话，以为他被吓住了。 多日来的憋屈，终于在今天释放，相伯感到扬眉吐气： 「怎么，周尊者，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还很能说吗？」 「你刚才说什么？」周景明似乎回过神来，「你说林子里降下了什么？」 「降下了什么，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相伯眼看着相辰他们走远了，心里也有点急，等会还要他主持大局呢，他可不能缺席。 虽然很想看看周景明慌乱害怕的样子，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从林子里祭奠回来了，再慢慢磋磨这个骄傲难驯的三太子妃不迟。 这样想着，相伯招唿狼人跟上，两人往林子走去。 快走到野林子入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见周景明一人一骑，打马追上来。 相伯诧异，没想到周景明还真敢追上来。 他不会真想这样单枪匹马地去狼牙墓前吧？就算三太子再怎么偏袒他，这种危险的场合，危机一触即发，三太子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场面啊。 「你——」 相伯想着揶揄他两句，让他别来找事。 忽然一阵沙土扑面而来，周景明骑着马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压根没停。 「咳咳！咳咳咳咳！……」 相伯和狼人都咳嗽起来，眼睛、鼻子、嘴巴里都填满了沙土，两手胡乱地抹着脸，半天缓不过来。 第39页 …… 狼牙墓前。 魔狼族围绕半圈，将族中狩猎所得，依次进献在石头垒成的墓碑前，气氛十分压抑。 就在这时，清脆的马蹄声响起，穿着一身窄袖青衫，扎墨绿绑腿的清俊青年，跨着一匹黧黑天马，跨过小溪，来到进行祭祀典礼的林中空地前。 在许多不善的目光中，周景明翻身下马，步履轻健，来到魔人中间，左右环顾，目光定在披暗纹斗篷的相辰身上。 「景明，你怎么来了？」相辰坐在魔人中间的主位上，这个场合不好随意起身，他只好以目光表达关切。 「我来问一件事。」周景明道，「相伯跟我说，昨天魔狼王显灵，降下了一林子的猎物，真有其事吗？」 周遭安静下来，周景明感觉到很多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如果目光能形成重量，他现在已经被千钧大石压死了。 尤其是狼牙墓碑前那几个魔狼，看起来面目狰狞，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撕碎他。 周景明却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只看着相辰。 相辰皱起眉头，若有所悟地抬起头，果然看见林地边缘，相伯和一个狼人姗姗来迟。 「景明，你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相辰稍稍有些不悦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周景明一向温柔、识大体，今天怎么不对劲起来，被相伯言语一激，就要跑来跟他争个孰是孰非。 相辰好不容易摆平魔狼族的不满，答应他们在狩猎比赛上给他们关照，相氏部族内部因为储备粮不足闹出的纷争，也得到了暂时缓解。 周景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狼牙的祭典前，向他告相伯的状，相伯搬弄是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周景明忍不住了呢。 「是的。」周景明大方承认。 「好吧，那我告诉你，确实有这件事，昨天狼牙下葬，我们在林子里发现许多魔兽尸体，身上多少都有残缺，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下一块……相伯说是魔狼王显灵，除了这个解释，我们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相辰耐着性子说完，扭头叫族人把其中一头魔兽尸体抬过来，给周景明看。 一头眼熟的花斑魔豹子「嘭」地丢在周景明脚前。 周景明低头看去，这花纹，这体型，还有这显眼的斧头砍噼断面——这不就是他昨天试枪的时候从石头上面打下来的那头！ 刚才相伯在营地前说，魔狼王的灵降下一林子的猎物，周景明就开始怀疑了。 现在亲眼看到，他终于可以确认。 所谓的魔狼王的灵，根本不存在，这一切都是相伯根据莫名出现的魔兽尸块编造出来的说法。 这些魔兽尸块恰好在狼牙下葬的时候被发现，因此给了相伯发挥的余地，相氏部族族人又是未开化的游猎部族，看到异象很容易和神鬼之事联繫在一起，会相信魔狼王显灵也不奇怪了。 对于相辰这个首领来说，从天而降大量猎物，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也不想深究猎物究竟从何而来，接受相伯的说法，好好安葬狼牙，并不费什么事。 所以，各方默认促成，魔狼王显灵之说一夜之间俘获整个部族。 可是，真正让林子里降下大量猎物的……是周景明。 为了低调行事，他没透露给任何人。 唔，除了他的共谋，佟九。 周景明本想，试完枪，第二天就拔营，没人发现最好，有人发现也可以当做意外获得的储备粮带走。 谁成想，狼牙下葬的坑，就挖在他试枪的地点附近。 那天下午也没有人在那片林子里狩猎，想当成是族人狩猎没来得及带走的猎物都不行。 于是，误会产生了。 周景明有些哭笑不得。 「相辰，」他指着猎豹断颈处的切口，「你说这是魔狼王显灵，咬掉了它的头，可是，你看这切口，它是整整齐齐的，怎么可能是咬的呢？」 相辰微怔，其实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 但他想不出解释的理由，当时大家情绪激昂，为着得到这么多猎物而欢欣雀跃，相伯又恰到好处地给这件事蒙上了神秘色彩，相辰在这个时候提出疑问，未免显得多余。 换句话说，族人们已经决定相信魔狼王显灵，除非找出事实真相，否则说什么都是多余。 「你说的是，但除了魔狼王显灵，没有其他说法能解释这件事，」相辰顿了顿，「景明，你久居仙界，不食鸟兽，所以没有狩猎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是部族最好的猎手，也没办法在一天之内打下这么多猎物。」 狩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再厉害的猎手，没有同伴帮助，他也无法轻松地打杀一头魔羚。 这是一项需要配合的群体活动，有人瞭望，有人布陷阱，有人观察地形，有人驱赶猎物，最终，将猎物围死在一处狭小的地形内，才是近身厮杀。 而一名猎手，就算短时疾跑速度再快，也没把握在不利于他的地形中追上一头夺命狂奔的魔羚，几番追逐下来，就算侥倖追上打死了魔羚，体力也很难恢復到开始下一次狩猎的状态。 短时间在林子里打死这么多魔兽，还没有留下狩猎痕迹，这绝对不是普通魔人可以完成的奇蹟。 「如果我能解释呢？」周景明声音清亮。 第40页 「你？」相辰惊讶地看向他。 相辰知道周景明见多识广，不会像相伯那样胡编乱造，如果他说他知道，那多半是真的知道。 好奇心令相辰暂时放下祭典，站起身，向周景明走来：「说说看。」 就在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怪声打断了相辰。 「三太子，你别听他胡编乱造。」 相伯从后面走上来，扒拉开周景明，挤到他和相辰之间，转过身，提防地盯着周景明： 「周尊者，你是天上来的仙人，我们魔界的事，你就不要不懂装懂了！」 相伯身后的狼人沖周景明呲牙，墓碑前的魔狼也发出低声咆哮。 林间空地周围，树丛后，魔狼族的人骚动起来，不知谁先发出一声尖锐的狼嚎，接二连三的狼嚎以空地为中心，传播开去。 「相伯。」相辰见状不妙，出声制止相伯，只是今天的状态，怕是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三太子！」相伯来了脾气，挣开相辰的手，冲着周景明斥道，「魔狼王英灵在上，狼牙刚刚下葬，你就来他墓前捣乱，扰乱祭奠，你居心何在？周尊者，你实在太狂妄了，以为自己是天上来的仙人，我们相氏部族就必须要听你的命令吗？」 「我什么时候……」周景明一直奇怪相伯为什么对他的敌意这么大，今天看来不是错觉，相伯对他是积怨很深。 而且不单单是因为魔狼那件事，在那天晚上夜袭事件开始前，相伯就对他们敌意满满了。 相伯根本不听周景明的话：「就因为三太子纵容你，你一个连狩猎都不会的外人才会爬到我们族人头上，像使唤畜生一样使唤我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什么时候使唤……」周景明越听越觉得离谱。 「挖黏土，挖河砂，使唤三太子把你带到这带到那，这还不是使唤？还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相伯一指草丛里站着的高高矮矮的魔人，「你问问他们，就为了干这些毫无用处的杂活，他们有时间捕猎吗？有时间采果子吗？大家肚子都饿得慌，却还要伺候一个外人扎营帐，这少爷作派，谁受得了？」 相伯一股脑把心里的火全都发泄出来，看起来十分歇斯底里，说完之后，两眼瞪着周景明，唿哧唿哧喘着粗气。 感谢魔狼王显灵，感谢这一次狼牙祭典，感谢周景明自己送上门来。 相伯终于实现了他的目标，给周景明一个终生难忘的下马威！ 看着曾经威风不已的仙人，如今也脸色煞白，哑口无言地看着他，相伯心中澎湃汹涌，紧紧攥住了双拳。 相氏部族列祖列宗在上，相伯不负所托，终究替三太子拿捏住三太子妃，从今往后，这位仙人尊者，只能老老实实听话，给三太子传宗接代！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相伯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楚。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俊美青年好像真的开始反思自己，冰雕玉琢般的容颜露出恍然之色，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令相伯和相辰都大惊失色。 「没有考虑到你们的生活习性，是我的问题，但……真的没有什么魔狼王的灵，这些猎物，是我昨天打的。」 作者有话说： ——3月20日重修。 第24章 玩玩 ◎3.20重修版。◎ 「什么？是你打的？」相伯仿佛听到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话一样，突然俯下身，拍打起膝盖来，「哈哈哈哈哈……」 相辰倒是没有相伯反应那么剧烈，但他脸上的神色分明也是不信的。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在周景明的意料之中。 毕竟都要把满林子的猎物归功于鬼神了，怎么可能相信是周景明一个「不会打猎」的外人做的。 周景明静静等着相伯笑完。 相伯终于直起身子，脸上仍然带着笑出来的眼泪，他一边抹眼睛，一边回过头去，对那些搞不清楚状况，探头探脑的魔人，用魔族语叽里咕噜地翻译了一遍。 几乎就是一瞬间，林间空地，狼牙墓前，爆发出一阵阵大笑，狼牙自己大概都没想到，他的葬礼上竟然有这么多人齐声大笑，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周景明稍稍挡住右耳，魔人兽态未脱，这些魔性的笑声仿佛许多勐兽在咆哮，太姑说过，让他迴避太过吵闹的场合。 相辰回过神，扬起手臂，沖族人做了个手势，林间空地上的喧嚣这才渐渐平息。 「景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相辰容色严肃，「你有证据吗？」 「三太子，你还真信他，他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仗着魔狼王的灵不能立刻现身，把功劳贴在自己身上，妄想逃过族人的谴责！」相伯啐了一口唾沫。 「相伯，我在问景明，不是问你。」相辰沉声道。 「哼哼，」相伯的声音低下去，但没有停止念叨，「他不就是有厉害的法器么，厉害是厉害，可是狩猎和单打独斗不一样，何况他们仙人到了魔界，就没有灵气了……」 「相伯。」相辰不悦，示意他差不多收住。 不过，相伯说的这些，确实也是相辰心中怀疑的部分，他没有第一时间把猎物和周景明联繫在一起，也是考虑到这些因素。 「要证据，我没有。」周景明说道。 相辰愣了一下，相伯看样子就快乐晕了。 第41页 周景明确实没证据，证据都被佟九销毁了。 他本来没打算把这事揭出来，他有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武器这件事，他更希望作为底牌，而不是炫耀的工具。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按照人希望的方向前进。 如果他不以雷霆示人，人就会欺软怕硬。 甚至把他暗中操作，作为好处赠送给他们的礼物，也拿去当做自己的功劳。 舆论一步一步进展到不利于周景明的地步。 本来中立的魔人，也在相伯的妖言惑众之下，投向了周景明的对立面，把他送给他们的首饰，全部扔了回来。 今天扔首饰，划清界限，明天又会如何呢？ 不能再忍让了。 「但是我知道，昨天打了哪些猎物，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们的特徵说出来。」周景明平静道。 相伯笑到一半，嘴巴忘记闭上，诧异地打量着周景明。 相辰则来了精神：「哦？你说说。」 周景明大致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昨天打猎中印象比较深刻的猎物说出来，猎物的特徵、大小，甚至花纹颜色，他都一一描述。 随着周景明的陈述，相辰和相伯的脸色开始改变。 相辰清点过昨天的猎物，借着火把的光芒，一件件看过，周景明描述的这些，也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型魔兽，细节特徵全部都能对应上。 他开始信了，同时心下也暗暗震惊，周景明比他想像的还要厉害，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仙界竟然把他送下来和亲？ 难道仙界遍地都是周景明这么厉害的仙人吗？ 那魔界想要与仙界抗衡，岂不是痴人说梦，尊主大人的野心……还能有实现的一天吗？ 相伯却和相辰想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在想，周景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表现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述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当着全族人的面，往自己身上揽功。 而且，看相辰的表情，像是快要骗过他了。 「当时打了很多猎物，印象深的就是这些。」周景明说道，目光坦荡地看向相辰，「能对上吗？」 相辰回过头，用魔族语说了两句什么。 其他魔人听到相辰的话，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取笑的声音不见了，一张张难以置信的脸转向周景明。 在相辰的命令下，五个魔人抬着魔熊的尸首，来到空地中间。 「轰」一声，小山一样的魔熊尸首降在地上，尘土腾起。 「景明，这就是你说的那头魔熊。」 相辰有些艰难地说道。 这可是相氏部族精锐部队「惊心动魄」才能捕猎到的大型魔兽！ 相辰之前炫耀这事，站在周景明营帐门口跟他说了半天。 现在这座小山一样的魔熊，却是周景明以一己之力打下来的。 无形中衬托着相辰的炫耀，有些尴尬。 不过，相辰不是那种会嫉贤妒能的人。 他的尴尬劲儿很快过去了，兴沖沖地向部族众魔人宣布，周景明在没有提前通气的情况下，报出了这头魔熊的特徵，说明他没有说谎，昨天林子里的猎物，确实是他打的。 如果目光有力量，周景明现在大概已经被捧离地面。 寄託为鬼神的功劳，竟然是一个人在一个白天完成的！ 这就是上仙的实力吗？ 众魔人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味来。 他们竟然搞错了崇拜的对象，还给上仙脸色看，把人家友好赠送的仙品像垃圾一样扔回去。 众魔人越想越害怕，有狼牙的坟头在前，他们怎么还鬼迷心窍，敢跟上仙叫板呢？ 难道就不怕……下一个在里面的，就是他们吗？ 这……这都是因为相伯啊！ 一双双眼睛盯向相伯，目光中多有怨怼。 相伯，信了你的邪，都是因为你是部族中的老人，又得三太子倚重，我们才无条件相信你的，这次真是被你害惨了！ 「不对，」相伯表情扭曲，像是脸部肌肉抽筋，嘴巴一努一努，重复着相同的词，「不对不对不对。」 周景明冷淡地看着相伯，事实在前，等着看他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动机不对。」相伯抬起眼，紧盯着周景明，「仙界人在魔界，不能随意动用灵力，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用法器打这么多猎物？没道理啊！」 相伯这么一说，相辰也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周景明已经证明了他就是打猎的人，相辰很为自己娶到一个天生神猎手而感到高兴，自家媳妇超会打猎，这不比什么虚无缥缈的魔狼王来的实在吗。 「景明，这话相伯没说错，魔界没有灵气，你以后不要这样浪费灵力了，」相辰担忧道，「我听说灵力枯竭，对仙人也是很危险的。」 「请你放心，这并不会对我造成负担。」周景明微笑地回答相辰。 相辰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周景明究竟是怎么做到，既不给自己造成负担，又能打下这么多猎物的？ 「至于相伯你说的无缘无故，其实并不是无缘无故。」周景明敛起笑容，冷淡地转向相伯。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你这位上仙打了这么多猎物，扔在这里给我们发现！」相伯说着说着，忽然灵光一闪，「不对，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发现，如果不是狼牙下葬，这满林子的猎物，都不会被发现，我们今天早上也就拔营走了！」 第42页 他神态咄咄逼人，直盯着周景明，像是笃定找到了他的漏洞。 周景明却冷淡地笑了： 「谁说我是要给你们发现了，我只是闲得无聊想试试法器有没有生锈，不行吗？」 这话说得很狂，不要说相伯，就是相辰听了不敢相信。 仙人尊者一向温柔亲和，待人客客气气，从来不以武勇示人，也不会逼迫人干他们不想干的事。 就因为这样，相辰觉得周景明温柔识大体，相伯觉得三太子妃应该任由他们这些部族老人拿捏。 可是现在，一向温风细雨的人，突然告诉他们，闲得无聊就会杀一林子的魔兽玩玩。 这反差，实在令人骨头缝发寒！ 「没别的事了，我就是来解释一下，」周景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相伯的下一句盘问，他也挺忙的，还得回去做肥皂，「你们继续。」 说罢，周景明快步走向健美的黑鬃天马，利索地翻身上马，拉起缰绳，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3月20日重修。 第25章 决定 ◎3.21重修版。◎ 周景明返回营地，就把随从们叫到一起。 「从今天开始，我们自己搭帐篷，自己收帐篷。」 他向他们宣布。 「咦，大师兄，你跟他们翻脸了吗？翻得好！」符欣荣第一时间附和道。 但是紧接着，符欣荣又咕哝道：「相辰这个三太子当的不称职，你说哪有让新媳妇自己干活的，他们那么多劳动力，帮下忙怎么了，反正他们自己也要搭帐篷，呃… …」 「谁是新媳妇。」周景明掂了掂手里的木柴，「这么轻松就把大师兄卖了是吧。」 「呸呸呸。」符欣荣赶紧拍嘴，「我肯定是和大师兄站在一边的。」 短会开完，周景明去看厨娘鹿圆的肥皂做的怎么样。 符欣荣跟上来。 「大师兄，你们在林子里究竟说了什么啊，那魔狼王的鬼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景明摇摇头：「没有什么魔狼王的灵，他们搞错了。」 符欣荣大大松了口气，摸着胸口：「我就知道。肯定是相伯那坏老头编出来妖言惑众的。那大师兄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应该就清醒了吧。」 周景明摇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意思传达到了，他们信不信还是未知，人不会凭两句话就改变既有印象，在他们心中，周景明就是一个虎落平阳的仙人。 如果不让他们亲眼见到他的手段，这既有印象恐怕很难改变。 「尊者，肥皂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您看这样行吗？」厨娘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回过神，顺着锅盖看去，锅里的蜡状粘稠物质呈现漂亮的浅米色，还是热腾腾的。 「很好，」周景明微笑道，「稍等片刻，我取些模具过来。」 「好嘞。」厨娘拿起木棍，继续搅拌。 片刻后，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出来。 「哇，这是什么，好精巧。」厨娘赞嘆道。 他手上拿着新列印的模具盒子，是一个个手掌能握的半透明椭圆形耐高温塑料制品，仔细看，外观呈现冬瓜卧藤状，边缘还有小花修饰，十分精美。 周景明教厨娘把搅拌好的肥皂浆放进模具盒子里，静置晾干，过个两天就可以脱模成形。 「宫廷里做的御用点心，也就和这个差不多。」厨娘感嘆，洗手的小玩意做成这样，那得过着多奢靡的生活啊。 周景明一笑，让厨娘慢慢做，不着急。 隔天，肥皂脱模，一个个浅米色的小冬瓜摆放在院子里的木板上，边缘还有藤蔓和小花的花纹。 随从们围着肥皂惊嘆不已。 周景明把肥皂分给他们一人一个，跟他们讲明这不是吃的，是洗手、洗澡时候用的。 随从们整日接触这里的工具、器用，又不方便用灵力，已经逐渐形成洗手、洗澡的习惯，有了肥皂之后，这些繁琐的事情也变得新奇有趣起来。 「谢谢尊者！」大家捧着肥皂，欢欣地说着。 周景明笑了笑，收起模具，将一块个头稍大，表面花纹更精美的肥皂放回模具盒，揣进袖子里，往医疗帐篷去。 「太姑。」 周景明笑着等到太姑忙完，才打招唿。 太姑腰间围了块布，习惯性地在上面擦手，这块布看起来已经有点斑驳了，不过至少，不用弄脏她本来的衣服，每天洗衣服真是麻烦死了。 「小周，你来啦，耳朵怎么样？」 「已经恢復了。」周景明向太姑表示感谢，拿出袖子里的特制肥皂，「上次看见你洗手不便，我便用空闲时间做了这个，功能与人间的澡豆、胰子差不多，洗手的时候拿在手上搓一搓，就很容易洗干净。」 「咦？」太姑诧异，「你怎么还带礼物，这么客气。」 话是这样说，太姑经常接到族人表达感激的礼物，接礼物接到手软。 不过族人的礼物，经常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野兽的头骨什么的，看起来很费心，又不好扔，太姑就会产生心理负担。 周景明的礼物倒是奇怪，小小一块，他说是洗手的，太姑还不知道洗手要这样讲究，还配个东西。 不过，手上的血污、伤口溃烂的烂肉还有许多不可描述的东西，都不太好洗掉，太姑正好也发愁此事，不如试试周景明的礼物。 第43页 「我看看，嘶，你这东西……叫肥皂是吧，这也做得太精细了，怎么忍心用啊。」太姑照着周景明的指导，打开模具盒子，看见里面线条精细、栩栩如生的小冬瓜，简直爱得不行，「这不能吃吧？」 「不能。」周景明笑道。 「好，好，那我放下了。」太姑喜欢得很，私心里想着把这小玩意当成仙界的稀罕摆件，先供着，等到看腻了再用。 「这就是洗手的，正好现在试试。」周景明笑着提醒太姑，马上就要轮到他复查，正好太姑试一试，造福他。 太姑见周景明这么说，便舀了几瓢水，放在小桶里，按着周景明说的步骤，洗手，打肥皂，再搓手，手指交叉搓几遍。 神奇的事发生了，太姑手上滑滑的，灰色的脏污从皮肤表面、指甲盖、手指间隙里轻易地搓出来，等她把手浸入水中，洗掉那些滑滑的东西时，脏污也跟着洗进了水中。 太姑把手举起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手有这么白嫩的时候，简直就像换了一双手。 「嘶。」没了包浆，感觉手有点冷。 周景明看到太姑干净的双手，心里踏实多了。 他坐进藤床，让太姑复查耳朵。 太姑一边检查他的耳朵，一边笑，说感觉自己的手跟脱了层皮似的，风一吹都痒痒。 周景明被她的形容逗笑，两人说笑一会，复查结束，周景明的耳朵非常健康。 「好了，以后再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太姑热络地说道，「当然啊，咱们还是尽量不要有头疼脑热。」 周景明从藤床上坐起来，看着太姑对肥皂爱不释手的样子，知道这件礼物是送到太姑心坎上了。 他没有立刻起来，面露沉思：「太姑，我想跟你打听件事。」 「什么？你说。」太姑把肥皂装进模具盒子里，转过身来。 「是……关于狩猎比赛的事，我想详细了解。」 太姑微怔，露出意外之色：「小周，你不会是想参加狩猎比赛吧？」 周景明也不避讳，点点头：「正有此意。」 …… 猎枪是用来干嘛的——打猎。 游猎部族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狩猎能力。 最具有权威性的狩猎能力排位赛是什么——狩猎大赛。 只要能在狩猎大赛上拿下第一名，就可以一劳永逸，让部族里其他声音闭嘴。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周景明一开始没想明白。 他总是想着，要低调，要保密，不要惹麻烦上身。 可是事情的发展和他的预期不同，这不是一个靠着谦虚谨慎能立足的文明社会。 他来到魔界，需要部族势力的支持，这样才有本钱和仙界继续对弈，否则，他连棋盘都上不去，又怎么和那些把他当做弃子丢弃的幕后势力斗争。 「狩猎的基本单位是组，一组最少五人，你需要找另外四个人来当你的组员。」 「组员之间的分工也不同，一名前驱猎手，负责驱赶猎物；一名瞭望猎手，负责观看地形、监控猎物；一名布控猎手，负责因势利导、布置围栏和陷阱；两名搏杀猎手，负责近距离搏斗，猎杀猎物。」 「虽然排行主要以狩猎成果来判断，但狩猎中的表现，组员之间的配合，也会影响综合评判。」 「小周，我知道你的法力很厉害，但狩猎没有那么简单，你确定要参加狩猎大赛吗？」 太姑的话，反覆迴荡在周景明脑海中。 当他回到自己营帐前，看到魔狼族那个瘦高的狼人，又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窥伺着院子里时，答案变得更加确定了。 「符欣荣，佟九，张师傅，邝师傅，你们跟我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3月21日重修。 感谢melpomene的地雷x1~ 第26章 准备 ◎3.21重修版。◎ 周景明将参加狩猎大赛的决定告诉大家。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随从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但看得出来，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不相信、不情愿的。 过了半晌，还是符欣荣先起头：「大师兄，我们不是不支持你参加狩猎比赛，魔狼族这些人确实太过分了，三天两头在外面兜圈子，想吓唬我们，我也想给他们个厉害瞧瞧，在他们最得意的地方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可是，我们不会狩猎啊。」 符欣荣作无奈状，「大师兄，你冲动之下参加狩猎比赛，就是中了他们的计了，为什么非得跳进他们的规则里比个高低？这不是把我们和他们拉到同样的档次，再用他们丰富的经验击败我们？」 符欣荣说罢，马夫张师傅和金工邝师傅也点头。 佟九则是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不会狩猎这个问题，我可以解决。」周景明道，「我会狩猎。」 符欣荣、张师傅、邝师傅都愣了一愣。 在他们心目中，周景明确实文武双全，还会很多杂学，但那是因为他在流明书院是总管一切的大师兄，各方面接触的多了，人又勤奋好学，自然会很多东西。 可是，狩猎这一项，可不在流明书院的课业范围里。 「大师兄，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会，只是，狩猎这个事，咱们接触的少，不如人家天天靠这个吃饭的熟练……」符欣荣婉转地表达怀疑。 第44页 周景明想了想，道：「你们知道前些天魔狼王显灵的事么？」 「啊……」 「是相伯编的，但有一部分是真的，林子里降下大量魔兽尸块，给部族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周景明道。 「原来是这样！」符欣荣恍然，「怪不得我们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 接着，他又想到什么，面露疑色，「那魔兽尸块是怎么来的？」 周景明平静道：「是我打的。」 「诶？」符欣荣震惊，瞪圆了眼睛，「诶诶诶诶诶——」 张师傅和邝师傅也听符欣荣八卦过这件事，前两天气氛紧张，他们还捏了把汗，现在破案了，鬼狼王竟是自己人。 两位师傅如释重负之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尊者什么时候学会打猎的？是、是用灵力打的吗？可是这地方没有灵气，灵力用光了是会天人五衰的啊。 大家的心又揪起来了。 「大家可以放心，我打猎所用的武器，并不会耗费多少灵力。」周景明解释道。 符欣荣立刻想到了狼牙夜袭的那天晚上，周景明使用的长条状法器，是用那个吧！只耗费一点点灵力的神兵！ 符欣荣的眼睛亮了。 他开始接受，周景明是狩猎高手这件事。 如果能在魔狼族擅长的领域，把他们打到屁滚尿流，那感觉肯定是爽到飞起。 「大师兄，我们干吧！」符欣荣握拳。 张师傅和邝师傅也点头，这些天，他们被魔狼族盯的，连院子都不敢随便出，这口气真的憋太久。 周景明看向佟九，佟九还是没说话。 没说话就当是默认。 接下来，他就要说到这次会谈的关键——组队。 「什么？竟然还要组队？」 「那另外四个人从哪儿找？等等，不会是我们？」 「大师兄，您英明神武，可我们什么都不会啊。」 大家顿时慌了起来。 狩猎不比其他团体活动，像蹴鞠那样，有一个神射手在前面冲锋，其他人站在原地也不会有事。 狩猎可是把全组人都放在野兽横行的野地里，发挥不了作用还是小事，万一遇到个豺狼虎豹，小命可能都保不住。 「大家不用怕，到时候我们一起行动，」周景明再次看向佟九，「佟九的火灵也很厉害，近距离攻击不比我差，不管是魔兽还是野兽，都怕火，我们一起行动，我打前锋，他殿后，你们三人走中间，不会有问题。」 佟九这时才抬眼看向周景明，似乎想说什么。 周景明目露恳求之色，向他微微摇头。 佟九闭上嘴巴，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听到周景明的安排，符欣荣、张师傅、邝师傅的紧张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如果跟着周景明、佟九一起行动，有他们两人保护，倒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狼牙夜袭的那天晚上，周景明一个人就威慑住满地魔狼，再加一个比周景明不差的佟九，那应该很安全。 不过，佟九竟然比周景明不差。 符欣荣好奇地睁大了八卦的眼睛，在佟九身上看来看去。 怪不得大师兄要把佟九带在身边，还经常把他叫到帐子里说悄悄话，原来佟九这么厉害，还能帮大师兄炼神兵，还会很厉害的火攻，符欣荣决定不吃醋了。 「大师兄，这样的话，我没意见了。」符欣荣带头表态。 周景明微微舒了口气。 他转过脸，看向张师傅和邝师傅。 两人迟迟没有出声，周景明不愿意强迫他们，强迫的结果可能也并不好，毕竟是团队作战，他还是希望每个组员都有主观能动性在。 「你们不愿意的话，我再想想办法。」周景明嘆了口气。 张师傅犹豫了一下，说道：「尊者有命，莫敢不从，只是我张山生平只会驯马，不会别的，怕帮不上什么忙。」 邝师傅也赶忙表态：「尊者，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次狩猎又是为了大家出头，我们怎么会不愿意呢。我邝老四就是个金工，你教我打个铁箍，箍个浴桶，这都不是问题，可是打猎……我实在是没干过这个啊。」 见两人不是不愿意，而是害怕帮不上忙，周景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微微笑道：「我找你们二位加入狩猎组，也不是随便找的，你们二人身怀的技能，正好是狩猎需要的。」 张师傅和邝师傅惊讶地对视一眼，他们从来没有狩猎过，怎么说他们身上有狩猎需要的技能呢？ 周景明将他从太姑那里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大家，狩猎，并不是一个只展示武勇的活动，它需要多方面才能，互相配合。 像是张师傅常年御马，熟悉兽类生活习性，可以通过粪便、脚印、水源等条件寻找猎物。 邝师傅则擅长金工，可以制造陷阱、栅栏、长矛等围猎过程中需要的器物，如果用得巧妙，甚至可以一次捕获许多猎物，比周景明的猎枪效率还高。 两人听到周景明这么说，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啊。」「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 两人一下子有了底气，腰杆也挺直不少，在狩猎活动中找到了自己的用处，他们顿时干劲满满，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了。 符欣荣听得眼馋：「那我呢，大师兄，你找我也是因为我某方面的技能特别有用吗？」 第45页 周景明笑道：「这是自然，你耳聪目明，擅长打探消息，咱们前期准备阶段，就由你去打探赛程如何，其他组都在干什么。对了，白天去，不要接近魔狼族的营帐。」 「知道啦，大师兄放心，我就在三太子眼皮子底下活动，谅他们也不敢乱来。」符欣荣顿了一顿，「可是，这样说来，我在狩猎中还是没什么用处啊。」 周景明笑得意味深长：「用处肯定是有的，需要你用心去寻找。」 符欣荣开始沉思，整个人都变得深沉起来。 ……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团队组建还是比较顺利的，不过这才是准备的开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准备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决定参加狩猎大赛，就必须拿下第一，一切都要照着拿第一的标准去准备。 散会后，周景明决定去找一下相辰，把具体的赛制、赛程、评分标准的搞清楚。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搞定一个人。 就是佟九。 「你刚才是想反对吗？」周景明深吸一口气，望向眼前高大的男人。 他面沉如水，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尽管刚才就看出来佟九的态度是反对的，但实际听到他犀利的言辞，周景明还是有点受挫。 「就像你看到的，为了平息纷争，彻底打败魔狼族，成为无可争议的第一。」周景明平静地说。 「你已经是第一，远胜于他们。」佟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随你吧。」 作者有话说： ——3月21日重修。 第27章 压轴 ◎3.21重修版。◎ 半个月后。 经过走走停停的迁徙，相氏部族来到天魔山脉入口处的河流冲击平原。 这里水草肥美，出山口的河水里挤挤挨挨都是肉质紧实的六鳍鱼，林子里跳跃着颜色鲜艷的魔雉，到处能看到魔鹿和魔箭猪的脚印。 「大师兄，这里真是打猎的好地方啊！」符欣荣感嘆道。 「是啊，要么这里是狩猎比赛的最后一站呢。」周景明笑道。 就像太姑说的那样，狩猎比赛是一系列比赛的统称，具体到今年，赛程分为若干小站和一个大站。 现在，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这一个大站——山口平原。 前面那些小站，都是根据迁徙进程，随机选定的。 最后这一个大站，却是保留曲目，每年永夜前，相氏部族都会来这里打猎，足以说明这里的物产之富饶，魔兽之多样。 「什么，已经到最后一站了吗？」符欣荣顿时紧张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我以为还要准备一阵子……」 「我们准备的已经足够多了。」周景明看向林地里升起的红色晨雾，「魔狼族的每一场狩猎，我们都一个不拉地看下来，他们抢夺猎物的手段，也都亲眼领教过了。」 一路行来，每个小站的狩猎比赛，魔狼族都有参加。 现在他们累积的分数是最高的，足足有八十七颗魔隼眼珠。 而排名第二的狩猎组，只有二十八颗。 魔隼眼珠是狩猎比赛的计分单位，由评委给出，根据每场比赛的猎物数量、质量，组内配合程度来打分。 魔狼族按理来说不应该得到这么高的分。 但是，相辰给了他们「关照」，有明显的好处倾斜——魔狼族可以全员出动，组成一组，不受人数限制。 其他组则必须遵循最少五人，最多七人的规则。 也就是说，魔狼族是一个大组，和它竞争的都是小组。 那么它具有压倒性优势，就不必说了。 唯一能与魔狼族相抗衡的，就是相辰自己带的组。 不过相辰身份特殊，只狩猎，不参加排行。 所以，截止目前，魔狼族都是遥遥领先的第一，按照这个节奏下去，他们拿到最终的第一也就是时间问题。 「叫张师傅他们来吧，我们该去看场地了，看完场地之后还要制定作战策略……」周景明一边数着流程，一边对符欣荣说。 符欣荣一一答应。 位于山口平原尽头，与天魔山脉衔接的是一片林木稀疏的高岗，因为赤月河从这里奔流而下，腾起大量水汽，时常雾蒙蒙的，尤其是早上，红月刚刚升起的时候，高岗林场完全被红雾笼罩，就像沉在赭色的浓烟里一样。 因此，这里名叫红雾林皋。 红月升起后，气流变化，红雾散去，高岗上的视野非常好，可以俯瞰整个山口平原。 狩猎大赛的评委就在这里落座，他们会仔细观察各个参赛组的表现，主要聚焦在地形布控和组内配合上。 今年这届的评委仍然是部族内很有威望的老人。 「相伯，您来了，请上座。」两名有些年纪的魔人，给来到现场的相伯让座。 说是上座，其实大家坐的都是石头堆，只是相伯坐的高一点。 他老神在在地往高处一坐，两手往起一揣，目光往石头堆下面扫去，扫过挤挤挨挨列队等待清点的狩猎组。 没看到他心中预想的那一组，相伯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相鞣，相姜，人都来齐了吗？」 另外两个评委，一个是擅长做皮革的相鞣，一个是给炖肉配调料的相姜，两人曾经都是狩猎的好手，因为上了年纪，不再狩猎，而是从事一些技术性工作，这次在狩猎大赛中也担任评委的职责。 第46页 「三太子还没来，其他组嘛……看着是来齐了。」相姜操着一副公鸭嗓说道。 「这是最后一站比赛，大家早早就来了。」相鞣声音低沉，陈述事实。 「呵呵，我就知道，」相伯心情大畅，「有一组从头到尾都没参赛，看来是打算做缩头乌龟了。」 「那可不一定，」一个低回但有力的女声从石头堆后面传来，「还没到清点的时候，结论不要下的太早。」 相伯的笑容微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太姑，您还亲自来看啊。」「这天风大，结果也没什么悬念，我们老哥三个一评也就完了。」 刚才对相伯十分热络的两位老哥，现在用更加卑微的态度迎接这位相氏部族中的重量级人物。 能被赐姓为「太」的魔人，都是魔界众部中出类拔萃的人才，由族长举荐，天魔使考核，魔宫钦点，这荣誉可非同一般。 相氏部族中，跟着游猎出来的这一群族人里，只有太姑一个有此殊荣。 太姑身手敏捷，两下跃上石头堆，叉腰站在高处，看向远处：「嘿，这不是赶巧么，说着他们，他们就来了。」 「谁……谁们？」「三太子吗？」 相伯眼皮一跳，也顺着太姑看去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相辰打头，带着十几个人往这边走来。 和他并肩走着的，正是周景明。 相辰似乎心情很好，一边跟周景明讲什么，一边笑，周景明则是微笑着聆听。 在他们身后，林间的红雾被风吹散，壮阔的山口平原清晰可见，波澜般起伏的原野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 景色太好，两位主要人物又太养眼，这幅景观如同画卷般，吸引住众人的视线。 不要说那些族人了，就是身为评委的相鞣和相姜也啧啧赞嘆起来，他们三太子和三太子妃真是般配。 在众人的注视下，相辰带着周景明来到等候参赛的狩猎组前面。 太姑笑着同他们打招唿，两人也向太姑见礼。 相姜、相鞣依次向相辰行礼，相伯因为是相辰身边的老人了，不需要正式地行礼，只是点一下头。 问候完评委，相辰转过身去，站在族人面前，向他们宣布最后一站狩猎比赛的规则，动援他们展现自己最好的实力，为迎接永夜而战，直到比赛结束的最后一刻。 在相辰发布热血澎湃的动援演说时，周景明就站在他身边，两人的背影十分相称。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评委们，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做。 「呵，又是来旁观的。」相伯阴阳怪气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吹自己是天生神猎手，要参加狩猎比赛，给我们这些卑微的魔人开开眼界。」 「相伯，你声音小点吧。」 「就是，人家是仙界人，怎么可能参加这种比赛。」 「这比赛怎么了？」相伯瞪起眼睛，「这就是咱们魔界人吃饭的本事，是咱们几百年来延续的精神，凭什么他两嘴皮子一碰，就把我们都盖过去了，不扎扎实实地比一回，怎么能服众？」 相姜和相鞣不说话，知道相伯和周景明不对付，他们的分歧从那次魔狼王显灵事件之后，越来越厉害，只要提到周景明，相伯就会变得阴阳怪气，只有在三太子面前才收敛一点。 现在，三太子还在前面呢，他就又开始了。 大家都不想招着相伯说更多诋毁周景明的话，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和大多数相氏部族的魔人一样，持保留意见。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参加。」太姑完全不给相伯面子，「还是说，你害怕人家参加，才故意这么说？」 「我害怕？哈！」相伯果然被刺激到了，声音大起来，「我怕什么？那位口气很大的周尊者自己托大，不参加前面的比赛，现在大势已去，和魔狼族的差距已经不可能追上了！就算他参加又怎么样！」 「那你应该希望他参加啊。」太姑笑眯眯，「他参加了，你才能看到他落败，不是吗？」 相伯一哽，仔细品品好像是这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在害怕周景明参加比赛吗？ 就在这时，相辰说完了赛前动援，转过身来，神色不悦地扫过评委席，刚才那些用魔语讲的闲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狩猎大赛是最后一场了，这项部族中的传统，希望各位能够尊重，守住原则，给出公正的评分。」相辰郑重说道。 评委们都感觉到这位年轻部族首领威严的气势，不敢怠慢，纷纷向祖宗起誓，一定会给出公正的评分。 相辰这才点点头，手臂轻轻一推周景明，示意他可以去下面队伍里了。 周景明笑着向相辰道别，带着跟随他一起来的符欣荣、佟九、张师傅、邝师傅四人进入参赛组的列队之中。 此举一出，其他狩猎组组成的列队耸动起来，纷纷议论声传遍高岗，仿佛一滴水溅进了烧得滚烫的油锅里。 人多势众的魔狼族更是群情激动，一个个呲牙咧嘴，伸头探脑地冲着周景明这队示威。 「他们、他们真的参加了？」 相伯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3月21日重修。 第28章 三更 ◎3.22重修版。◎ 「相伯, 相伯。」相姜推了推相伯，提醒他到评委出场的时候了。 第47页 相伯回过神来，从石头堆上下来，开始清点参加比赛的狩猎组。 这次参赛的一共有十七个组, 除了魔狼族是一个大组, 其他组都是五到七人的小组, 每组站成一列，组长站在最前面，后面是组员。 组与组之间也有排列顺序，按照目前的积分，排名第一的站在最左边, 排名最后的站在最右边。 这种排序方式将魔狼组和周景明组分在大部队的两边, 相辰又站在魔狼组的旁边, 有效阻止魔狼组在列队准备期间就搞出事端。 不过, 即便如此，魔狼组还是隔着中间十四个组，冲着周景明组又呲牙又咆哮。 「有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周景明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符欣荣说。 「什么？」 「就像是关在铁栅栏门里的疯狗。」 符欣荣愣了一下, 笑得哆嗦起来。 「可不是么，铁栅栏门上还得挂着『内有恶犬，生人勿近』。」 刚才那点紧张的气氛，因为这句玩笑话而缓解。 「放心，跟着我，他们不敢乱来。」周景明道。 听到周景明这句话，大家就像吃了定心丸。 符欣荣拍了拍胸口：「大师兄, 我们不怕, 我们按照计划行事, 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说话间，十七组成员清点完毕，相伯依次报出组长名字，每个组长应声答到。 相伯迴转身，跟另外三名评委对了一下眼神，接着转过来，面朝众人，宣布： 「狩猎大赛最后一站：山口平原站比赛即将开始，现在公布赛程。」 「第一天，赛前准备！勘察地形，布设陷阱，都在今天红月落山前完成！」 「第二天，比赛开始！」 「直到猎物基本清完，比赛结束，公布成绩！」 相氏部族的狩猎比赛规则很简单，大家也都熟悉了，不需要多废话。 相伯三句话说完，各狩猎组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就是给每个狩猎组分配一块区域。 为了防止比赛一开始就陷入白热化的争夺战，各狩猎组会先分一块专属狩猎区，狩猎组只能在对应的专属狩猎区里布置陷阱、围栏。 狩猎开始的第一天，各狩猎组也只能在自己的专属地块上围捕猎物，不能超出这个区域。 等到第二天，狩猎比赛就进入无限制混战赛，整个山口平原都可以做猎场。 这个赛制，对于弱组来说是个保护，至少他们有一天时间不受干扰地进行捕猎。 周景明看了这么多场小站，已经熟悉流程。 他安静等着评委来给他们指派专属狩猎区。 前面的组一个个被带去看地块，等候区逐渐空下来。 「小周，」太姑刚领完一组回来，笑眯眯地招唿周景明，「跟我来吧。」 「麻烦太姑了。」周景明礼貌微笑，带着四名组员，跟上太姑，往红雾林皋最边上一段走去。 「你们的运气不错，这块地有天然的壶口，还有河流经过，」太姑指着远处起伏的丘陵，向周景明组介绍，「而且中间隔着十四组的专属狩猎区，魔狼族很难骚扰到你们。」 周景明笑道：「确实，我们的运气很好。」 太姑看到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反而生出怀疑，难道周景明早就算好了，要以最后一名的排名参加，好跟魔狼组拉开最大的距离吗？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也放弃了前面的比赛，虽然都是小站，但累积起来的分数，也相当可观。 这种自损八百的战术，似乎从大局上说不通。 太姑想不明白，于是不想了。 「狩猎战术方面，我也不太懂，能帮你们的有限，」太姑顿了顿，道，「不过，你们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在今天之内问我，我小侄子挺擅长这个的，晚上回来了可以问他。」 太姑说的小侄子叫相羊，之前打探比赛消息的时候，给周景明提供了不少帮助。 「好，多谢太姑。」周景明笑道。 太姑把人领到地方，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往评委石头堆上去，另外三个已经坐成一堆，开始闲聊了。 要在这里看比赛至少三天，全靠跟其他评委闲聊解闷。 她还没爬到石头堆上，就听到相伯和相姜在那里笑话周景明。 「看见没有，咱们的上仙还真准备奋起直追八十七颗眼珠呢。」相伯两手撑在石头上，给自己垒了个宝座，舒展后背，靠的石头靠背上看热闹。 「哈哈，不会吧，这么大的差距，稍微有点狩猎的概念也不至于产生这种想法吧。」相姜笑道。 「人家是上仙，干的都是大事。」相伯嘲讽道。 突然间，他直起身子，盯着红雾林皋边缘，「诶诶」地叫唤起来。 「你们快看啊，咱们上仙怎么打道回府了？」 太姑被相伯吵得头疼，正想叫他小声点，就看见相姜和相鞣也盯着一个方向看。 她也跟着看过去，果然看见周景明带着四个组员往回走。 太姑眨了眨眼睛。 不一会儿，周景明组五个人来到等候区，但还没停，继续往上走……直到评委席前。 「上仙，怎么想打退堂鼓啦？」相伯一脸乐相。 「周尊者，您这是……？」相姜也是不解。 周景明彬彬有礼地向除了相伯之外的三名评委分别行礼，温声道：「我看这块视野最好，看得清楚，所以上来看看，不知道是否可以？」 第48页 评委们都不是第一次当评委，但还没遇到过这样新奇的情况，狩猎组不下去实地考察，竟然反过来问他们能不能借评委席一用，评委席看得清楚。 太姑禁不住笑起来，拍一拍身边的石头：「来，小周，来这儿看。」 「这——」相伯笑容渐渐消失，眼看着周景明要带着四个组员挤占他的位置，他顿时双手乱挥起来，「这不合规矩吧！这可是评委席！你们不能上来！你们把评委放在哪里？」 「规矩里没有这条啊。」太姑乐的，「来来，小周，相伯不让你们坐，我让，反正今天狩猎还没有开始，我看不看的，也没什么区别。」 自从得到周景明赠送的肥皂后，太姑就成了周景明忠实的支持者，不管什么情况，先支持一波再说。 太姑让出地方后，周景明带着四名组员成功登上评委席，把小小一座石头山挤得满满的。 毕竟本来四个人坐的舒舒服服的位置，现在挤了八个人。 相鞣和相姜倒是没什么，相伯脸色相当难看，他刚用石头精心垒好的八仙椅！快要被周景明组的人挤塌了！ 「这里视野确实不错噢。」符欣荣赞嘆道。 「是啊，评委席，那肯定是最佳视野。」张师傅点头。 「那边应该是魔狼族的地盘吧？」符欣荣指着远处。 「那不是，还要再过去一点。」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 符欣荣回过头，看见三位评委中，一名相貌朴实的魔人正在答话，还给他们指明魔狼族狩猎区四围的地标。 没想到在评委席看场地，还能得到评委亲自指点。 符欣荣立刻热情地向这名好人评委表达了感谢。 「相鞣，你跟他们说这个干什么，不能随便给参赛的人泄露消息！」相伯大声制止两边勾勾搭搭。 「这也不算什么保密消息吧。」太姑不以为意。 「那也不行！」相伯推了推符欣荣，「过去点，不许跟评委套近乎。」 符欣荣撇了撇嘴。 「还有你，太姑，别忘了我们跟三太子发过誓，要公正客观。你也不能再偏袒他们了！」相伯把矛头对准太姑。 太姑沖周景明扬了扬眉，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在相伯一番镇压之后，评委们默认不参与周景明组的讨论。 石头堆上安静下来。 符欣荣、张师傅、邝师傅还在小声地交换意见。 周景明则是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山口平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周景明从石头堆上站起来：「看完了，回营。」 「咦？」符欣荣以为听错了，「咦咦咦？」 张师傅、邝师傅不明觉厉，但组长说看完了，那就是看完了，两人跟着起来，开始往下面走。 佟九则全程就像傀儡一样，什么都不说，跟着走。 周景明组的人唿啦一下撤走，相伯还处于惊呆状态。 怎、怎么就走了？ 不是，这么快的吗？ 直到他们走远了，相伯给自己设下的口禁才放开，他大声问：「他们不会是放弃了吧？」 可惜，没人能给他回答。 相鞣望着周景明离开的背影，暗自摇头。 说实话，能想到上评委席来看场地，还挺出人意料的，相鞣还以为会看到一场精彩的狩猎。 可是周景明也就是看看，连下都没下去。 没有实地考察，是设计不出精彩的围猎路线的。 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需要多少时间，哪些地形较低、哪些地形较高，需要在什么地方设置栅栏，在什么地方设置陷阱，这些都需要实地考察，甚至现场去赶一头魔兽试试。 可是周景明什么也没做，就站在评委席上看了看，就这么走了。 又是一个好高骛远的「聪明人」。 …… 周景明离开候选区之后，并没有立刻回营。 他又顺着坡路，往高处走了走，一直走到红雾林皋和天魔山衔接的松林边缘。 松林密密匝匝，即便在红月照耀下，林子里是黑黢黢的。 周景明没有进入松林，在松林边找了一块大石头，站上去。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在下面分岔路上等着他的组员们，不过他们应该看不到他。 他前方挡着一颗矮松，正好能遮蔽下方的视线。 这里足够隐秘了。 周景明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数位相机。 对着山口平原一阵拍照，先是180度全景，再是几个地点的具体照片。 刚才，周景明上评委席，并不是只看看了事。 在别人未觉察到的时间里，他反覆进入随身空间，进入工作间，在电脑前把他看到的地形画草图记录下来。 进入随身空间的时候，外界时间是不流动的，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周景明只观看了一个小时，其实他在电脑前画了足足四个小时的图。 从草图，到3d立体沙盘图，每个细节都要出来进去地核对，非常费事。 从评委席上站起来的时候，周景明甚至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可是修仙之体，再怎么没灵力，也不会这么虚，真是用眼、用脑过度了。 不过，肉眼毕竟观测能力有限。 周景明想到一个办法，找个隐蔽的地方，拿着数位相机拍下来，回去再核对。 第49页 虽然这个位置的视野没有评委席那么好，但用来核对是够了。 拍完照，周景明回到工作间电脑前，调整好3d沙盘，导出3d列印，机器嗡嗡作响，列印任务开始执行。 他捏了捏睛明穴，手肘撑在工作檯上，闭目休息。 等到3d沙盘列印好，检查过，周景明比较满意了，他才退出工作间。 「走吧。」周景明返回岔路，来到组员们中间。 …… 红月升到中天时。 十六组狩猎组活跃在山口平原，进行实地考察时。 周景明组已经在营帐内看完沙盘，定完策略。 擅长驯兽的张师傅找了几个魔兽活动点，决定作为围猎中心。 擅长金工的邝师傅则定下陷阱和围栏的设置点，甚至盘算好要做什么款式、多少个陷阱和围栏。 「好，时间有限，我们等一下去现场覆核长度，然后就开始制作围栏、陷阱，还有其他道具。」 计划确定下来，大家分头行动，该勘探现场的勘探现场，该准备材料的准备材料。 红月度过中天，一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半。 十六组狩猎组开始吃午饭，在此之前，他们还进行了一会儿午饭狩猎，不过，这些猎物不计算进成绩里，因为进了肚子。 吃饱饭，下午还要继续看场地，这最后一站的场地，大家都跑过，但隔了一年时间，也忘得差不多了，而且每次分配的结果不一样，还得考察一遍具体地形。 截止到吃饭时间，看得快的，也就看了二分之一，看得慢的，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不过大家都很想得开，时间有限，他们能找到一条优势路线就行了，至于其他地面，可能都用不到。 所谓优势路线，一般来说就是由「壶身」和「壶口」组成的一条两边高中间低的下沉通道，「壶口」是这条通道最窄的地方，可以把魔兽驱赶到这里，再围住打杀，能有效地捕捉更多猎物。 确定优势路线后，就要考察路线两边的「缺口」，也就是魔兽可能跑掉的位置，需要填补人力或是制作围栏，阻止魔兽在驱赶过程中逃脱。 这是常规的做法，大家心里有数，所以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地看就完了，红月落山前看完，趁着晚上削木头，做围栏，明天起个大早，再狩猎正式开始前安装好围栏，准备工作就算是做的很完美的了。 而且，经过前面的比赛，排名次序差不多都定了，第一毫无悬念，就是魔狼组，没有什么争的希望。 周景明组返场的时候，其他组还在吃饭、打瞌睡、玩乐。 评委们也躲到石头堆后面的阴凉地里，吃着相辰送来的鲜煮魔鹿后腿肉。 周景明这次只带了符欣荣和张师傅出来，三人骑着马，顺着小路，下到专属狩猎区。 他们复查完主要路线和每个分支，打着矩尺测量过缺口大小和其他必要的数据，由符欣荣记录整理好，返回营地，告知两位建造师傅。 而这个时候，效率最高的狩猎组，也才看完了主要路线，还没查清缺口。 红月落山前，周景明组第三次回到山口平原。 他们开始安装围栏，布置陷阱，预演战术。 …… 一头伪装成魔兽的灰狼在栅栏后面的树林里探头探脑。 观察了一阵后，它飞也似地跑回魔狼族狩猎区。 尽快它奔跑的速度已经非常快，在前驱猎手中也是相当可观的，但要穿过十四个组的地块，着实太费力了一些，来到魔狼族聚集的篝火地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舌头都吐出来了。 「报——」 「狼主，不好了！」 灰狼一边喘，一边直立起来，变回狼人。 篝火前，烤的滋滋作响的小羊排正由一名狼人小心地转动。 附近的狼人或多或少都在垂涎这块鲜嫩的小羊排，但是他们知道，这小羊排不是给他们的吃的。 两名身段妖娆的狼人正举着石锅那么大的叶片，给中间卧着的一头通体漆黑的巨狼打凉棚、扇风。 巨狼有其他狼七八只加起来那么大，勐一看就像一头伏在地上的黑熊。 这巨狼就是魔狼族当之无愧的首领——黑狼主。 魔狼族并不是一开始就归属于相氏部族，他们曾经是一支独立的部族，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归顺相辰，合併进相氏部族，但仍然保留原来的族姓。 某种程度上说，魔狼族不算完全的相氏族人，黑狼主也不算是相辰的下级。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魔狼族这么不服管束，明知道周景明是来跟相辰联姻的，他们还敢威胁、恐吓周景明。 「什么情况，报上来。」黑狼主身边，一个身量奇高的男人说道，这人就是负责魔狼族和相伯之间沟通的狼黎，为人机敏，对周景明敌意很大。 「姓周的鸟、鸟人，」灰狼汇报，「已经勘探完场地，布置好围栏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他们乱装的吧？」 魔狼族内部顿时掀起一阵骚动，群狼都不敢相信，自狩猎比赛开展以来，还没有那支狩猎组能有这么快的准备速度。 何况周景明那组，都是第一次参加狩猎比赛的新手，连地形都没见过，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那么快的？ 「慌什么，别慌！」狼黎呲牙，震住群狼，等到骚动平息下来，他才向黑狼主行一礼，笃定地说道，「狼主，据我所知，那些天上来的鸟人，都是第一次狩猎，没什么经验，虽然这段时间不断偷窥我们的战术，但也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他们应该是在虚张声势，假装布置好了场地，其实，根本就是纸煳的一样。」 第50页 黑狼主没有立刻回答，他半阖着眼皮，沉思了一会儿，发出一声低声咆哮。 「狼主所言甚是。」狼黎向黑狼主拜了一拜，转向群狼。 群狼都一脸懵逼，明明是母语，为什么他们听不懂。 「狼主的意思，大家都听懂了吧。小小鸟人，不足为惧，让他们再逍遥一天，等到无限制狩猎开始，我们全体出动，一举击溃他们，到时候不管他们的围场设置得多么精巧，姓周的鸟人那件法器多么厉害，我们只管强力冲撞，狼多势众，他们防守不过来，迟早成为我们口中之食。」 原来如此！ 群狼恍然大悟。 黑狼主不愧是黑狼主，简短的一声咆哮，就囊括了这么多复杂深远的意思，实在是深谋远虑，他们这些普通狼望尘莫及。 黑狼主半阖着眼睛，听狼黎解释完，忽然张开眼睛，金黄色的兽瞳中精光乍现，他慢慢起身，勐地咬住小羊排，咔咔两口，小羊排在利齿间绞成碎片，咕嘟咕嘟滑过粗大的喉咙口，落下肚去。 「狼主请放心，这到嘴的鲜肉，我们一定不会放跑它。」狼黎信誓旦旦。 群狼赶忙跟着表态，虽然黑狼主什么都没说，但是咬羊排的动作也富含深意，一定是这样的。反正跟着狼黎发誓就对了。 一时间，狼群中嚎叫声此起彼伏，远远传开去，叫得整块狩猎区都战慄起来。 …… 「魔狼族指定是脑袋有点病。」隔壁狩猎区的魔人骂道，「大白天的叫什么叫，把我们地块上的猎物都吓跑了！」 「嘘，小声点，叫跑就叫跑吧，他们最近上火，因为魔狼王显灵那事，气性大着呢，别招他们。」同组的魔人劝阻道，「明天，啊不，最迟是后天，你看着吧，就得出大事。」 …… 第二天，狩猎正式开始。 红月升起，照耀在山口平原上。 一天的准备期已过，不管围猎设施布置好了没有，今天都要开始狩猎，不能再准备了。 十七组狩猎组按照顺序，从红雾瀰漫的山岗走下去，进入各自的狩猎区。 周景明组是最后一个。 他骑着黧黑天马，不疾不徐走下山岗，在他身后，四名组员两两乘一骑，跟着下来。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阵型，周景明打头，佟九殿后，所以后面两匹马上，分别坐着张师傅和邝师傅，佟九和符欣荣。 张师傅擅长驯马，马儿到他手中比小狗还乖，他带着邝师傅骑一匹马问题不大。 但佟九带着符欣荣，就稍稍有些别扭，别扭的不是佟九，而是符欣荣，符欣荣坐在佟九身后，感觉前面是一堵硬邦邦的墙，他两手无处可抓，只能抓着佟九的后腰。 偏偏佟九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符欣荣都不敢跟他沾边，只能捏着一点点衣服边边，感觉稍微颠一下，他就要掉下去。 还好佟九的马术意外的出色，符欣荣坐在后面也感觉十分平稳，暂时没有遇到颠簸危机。 可他很紧张，相当紧张，如坐针毡。 为什么，佟九，这么，可怕！ 以前还觉得他是无足轻重的黑木头，真的跟他接近了，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都怪那该死的魔狼族，把他们的马吃了一匹，吓跑一匹，本来一人一匹正好来着。 与此同时，评委席上。 「我们的规则里，允许参赛组骑天马吗？」相伯一大早就武德充沛，「这属于犯规吧？如果我有龙，我是不是还可以骑龙？」 「你有龙，没人敢不让你骑。」太姑笑眯眯地说。 「确实。」相姜点头。 「不是，我在讨论规则，你们说什么呢，咱们这是一次公正的比赛，凭什么别的组都是靠自己的腿追猎物，十七组就搞特殊啊？」相伯继续正义出击。 「也不完全是吧，三太子就骑着马呢。」相鞣沉声说着大实话。 相辰不仅骑马参赛，平时狩猎也喜欢骑马。 相伯哽住，因为相辰骑马这件事太习以为常了，他都给忘了。 挑刺不成，相伯换了个话题。 「你们打心眼里觉得，那次是魔狼王显灵，还是周景明干的？」 这是一个死亡话题，争不出个结果，每次都以陷入僵局为结束。 另外三名评委也不接相伯这茬。 「不如我们说说布置猎场的情况吧。」相姜提议。 这确实是赛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也是第一环。 能够展现出狩猎者的智慧、经验和观察能力，是综合素质的展现。 一些弱组可能收成并不理想，但在准备环节展现出优秀的布控能力，也会得到评分上的奖励。 现在盘点一下各组的猎场布置的如何，对于之后的评分也有帮助。 更加有趣的是，狩猎成果还没出现，在这个阶段，对狩猎布置的评分，就像押宝一样，一天结束后，他们就会知道谁押的宝开出大奖，谁押的是空炮。 「好吧，按照惯例，我们各押一个最优，一个最差。」相伯说道。 说罢，三人都看向相鞣。 相鞣是制作皮具的高手，但在此之前，他是一名出色的老猎手，他布置的猎场，都能产生最多的猎物，而且，很多时候还是活捉。 为了取下完整的兽皮，相鞣非常讲究围猎的方法，他厌弃一切单打独斗式捕猎，以及把猎物搞得缺胳膊少腿的暴力捕猎方式。 第51页 「我最后说吧。」相鞣沉声道。 也是，相鞣说了，其他人就会被带跑。 「那我先说，」太姑笑眯眯，「作为这里最不专业的人，我发表的意见，肯定不会干扰你们。」 「太姑太谦虚了。」「怎么会。」「您的意见很重要。」另外三名评委连忙说。 「你们别给我增加压力，」太姑摆摆手，「我就随便说，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黠慧的眼珠一转，笑道：「最差嘛，就是魔狼族。」 另外三名评委陷入沉思。 「他们根本没有好好布置猎场，想着反正狼多势众，可以组成包围圈，不需要藉助地形和围栏，所以第一天准备期，根本就是在吃喝玩乐嘛。」太姑锐评。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相姜先道：「太姑这已经很专业了。」 「但是我也要说，魔狼族人多势众，正适合採用狼人合围，如果搞一些机关，反而容易伤到自己族人。」相伯提出相反意见。 「相伯说的也有道理。」相姜又道。 相鞣持保留态度。 太姑继续道：「最优嘛，当然是十七组，小周他们组了。理由嘛，有目共睹。」 「我也是这么认为。」相姜点头，「周尊者他们组真是效率惊人，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猎场，从下围栏的点位来看，非常靠谱，简直就像有经验的老手做出来的一样。」 相伯却向天翻了个白眼。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们可能有类似的布置经验，但那都是纸上谈兵，魔兽习性如何，究竟有多大冲劲，如何引进包围圈，如何驱赶，这些，他们都不懂，真的实践起来，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相伯强调，「还得看结果。」 太姑笑眯眯地提醒相伯：「单说猎场布置。」 「围栏高度，结实程度，也是猎场布置！」相伯怎么说都有理，「说实话，我觉得，十七组是最差的！根本没有用心分析地形，如果用心，怎么会那么快就布置好。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想从我们这里赚一点布置分，大家可别被他骗了。」 相姜这个墙头草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倒才好。 三名评委各自说完最优和最差，最后轮到压轴的相鞣表态。 相鞣没有立刻说出结论，而是看向场中。 「差的很多，很难分出个最差。」 第一句就相当犀利，另外三名评委都不敢说话。 「魔狼族，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派人去打探了其他组的布置，但这也是他们的策略，不能算最差。」相鞣点出其他评委没注意的地方，「他们应该是在为第三天无限制狩猎做准备。」 「哦，原来如此~」「不愧是相鞣！」 相鞣顿了顿：「至于最优……」 三名评委耳朵竖起来了。 「相羊他们组不错，发挥稳定，他们狩猎实力偏弱，只能在策略上想办法，看得出来，已经尽力了，那块地块，如果给他们三天时间，应该能把大部分猎物收入囊中。」 三名评委点头，相鞣分析的确实在理，太姑也很为大侄子骄傲。 「至于十七组。」 相鞣再次来了个大喘气。 「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太姑一愣，相姜也目露惊奇，只有相伯笑得眉毛都飞了。 「什么致命的错误？」太姑立刻问道。 相鞣注视着穿进林地里，走向优势路线的周景明一行人：「他们的壶口，有大问题，那个地形很奇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狭窄，但只有亲身到下面丈量过，才会知道其实很宽。」 「咦？」太姑盯向最右边地块那个明显的「壶口」，从上面看，确实很窄，当时太姑还跟周景明夸过运气好。 不会吧，她不会把他们误导了吧。 「只在上面看一看，就想当然地判断地形，这是最致命的错误。」相鞣沉声把判断说完。 「啪」！相伯一拍大腿：「就是这个理。扣分，十七组在准备这块的分没了。」 …… 马蹄轻快。 周景明穿行在林子里，树影从他身上、脸上滑过。 当树冠把天幕完全遮住，他停下来，环顾四周。 看沙盘和实际进入一片丛林的感觉完全不同。 置身于茂密的树丛、草地之间，只能看到几步之内的景色，什么宏观规划，都会暂时忘掉，只担心着异样抖动的树丛里会不会突然窜出一头花斑魔豹子。 幸而他的同伴们也跟着来了。 参错的马蹄声哒哒靠近，四名组员出现在周景明身后。 「大家什么都不用做，跟紧我就好。」周景明说道。 张师傅和邝师傅答应，符欣荣从佟九身后探出头，弱弱地问：「大师兄，我能不能跟你坐一匹马。」 周景明从袖子里掏出耳塞，戴上，再取出威风凛凛的双管长枪，拉开保险，冷酷道：「不行。」 符欣荣还想说什么，目光被周景明手中的武器吸引住。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兵！ 只要耗费一点点灵力，就能爆发出雷霆之力！ 曾经一击将仙宫八卫之一星羽卫的队长郄武毙于马下。 也曾射爆过魔狼族的头狼，因飢饿而兽化的狼牙！ 符欣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柄黑不熘秋、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武器，想像着它发挥作用时，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波动、甚至吸引来天上闪电的样子，那肯定是非常的威风！ 第52页 至少，也应该有一些蓝光、绿光或者白光突然亮起，异样地聚集在乌漆嘛黑的管子表面，流转浮动，显出一些古老的篆文、符文或者神秘花纹…… 「砰！」 一头魔鹿应声倒下。 等一下。 符欣荣愣住。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都没看到，大师兄只是把那根黑不熘秋的长管子举起来，对着跳着跳着短暂停下的魔鹿—— 然后魔鹿就躺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没有闪电，没有蓝光，甚至连神秘花纹都没有。 就那么一下子，毫无徵兆地，猎物被吸走了灵魂，尸体倒在地上。 符欣荣使劲揉了揉眼睛。 不是幻觉，魔鹿还在地上横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比闪电、蓝光、神秘花纹还要令符欣荣畏惧。 什么预兆都没有，只是管子往上抬了一点，惊雷一样响了一下，魔鹿就死了。 太可怕了！ 郄武和狼牙就是这样死掉的吗？ 不要说符欣荣，就是张师傅和邝师傅这样有些人间阅歷的，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遍体生寒。 什么都没有，比花里胡哨一堆反应，要可怕得多。 这意味着周景明手中的法器，和他们见过的任何一种法器都不同，它不需要大量灵力激发，因此也没有灵气爆发的外相。 无法防备，不可预测，一击致命。 那黑洞洞的管子，并排两只，看起来结构非常简单，就在这简单的结构里，却蕴藏着夺魂摄魄的力量。 这简直比任何仙器、神兵都可怕！ …… 周景明试了一枪，手感不错。 从这条路过去，前面还会有很多魔兽。 他并不急于围猎，反正「东西」都已经布下了。 今天各组都在专属地块上狩猎，不必担心有其他组来干扰。 周景明想把重点放在捕获一些特别的战利品上。 比如前面不远处高达几十米的紫色乔木，上面栖息着一种兇勐的红尾魔鸢，可以给他们额外增加至少三个魔隼眼珠。 又比如早上会从沼泽里爬出来晒红月的重棘魔鳄，如果长度超过一丈，就可以额外增加五个魔隼眼珠。 还有相辰最爱的魔熊，据说在这片地面上会随机出现……一次能增加八个魔隼眼珠，简直是刷分利器！ 只要打30只红尾魔鸢，或是18条重棘魔鳄，或是11头森林魔熊，他们组就能追上魔狼族啦。 周景明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当然，他不能指望这片狩猎区像游戏刷怪点一样源源不绝地产生珍稀猎物，多到那种程度也算不上珍惜了。不过，先扫荡一圈总是没错的。 这样想着，周景明招唿着身后的组员们跟上。 他觉察到组员们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周景明心中一紧，回过头，发现大家都在。 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接着，他觉察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有些畏惧地望着他手中的奶酪。 「你们……」周景明稍微扬起猎枪，看到张师傅和邝师傅本能地往远离枪口的方向躲，符欣荣缩到佟九身后，只露出一点点脸和两只眼睛。 空气里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周景明这才意识到，好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让大家见到了奶酪的真身。 这本来应该是个正式的见面会，包括一些不涉及机密的q&a，气氛轻松愉快，充满科学理性。 可是现在……大家的反应，好像看到了真正的恶魔的感觉。 「怎么，你们不是说，我这件武器，让你们很有安全感吗？」周景明笑着说。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点，张师傅和邝师傅仍然警惕地盯着奶酪，张师傅把他的马支得离枪口远远的，符欣荣却是从佟九身后把整个脑袋都探出来了，睁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奶酪。 「它叫什么？」符欣荣敬畏地问道。 「奶酪。」周景明回答。 「听起来很和气。」符欣荣稍微放松了些。 「确实。」周景明笑笑，并且很贴心地没有跟符欣荣解释奶酪这个名字的由来。 「你们都是真正见过神兵仙器的人，怎么会对奶酪反应这么大？」周景明见大家还是畏畏缩缩的，不由得无奈。 「正因为见过……才觉得可怕。」符欣荣解释道，「就像一块肥皂，平时用来洗手，但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也可以吸走人的命魂。」 周景明想了想，似乎能理解了，他笑着摇摇头。 怎么被他说的像恐怖片道具似的？ 说话间，符欣荣背后的树丛里忽然沙沙作响。 周景明神色一凛，戴上耳塞，端起奶酪，沖佟九使了个眼色。 一双灰色的尖耳朵出现在树丛上方，还在不断转动。 作者有话说： ——3月22日重修。 第29章 二更 ◎3.23重修版。◎ 「出来。」周景明对着树丛叫道, 「我看见你了。」 灰色尖耳朵忽然停止转动。 「听不懂人话是吧。」周景明的语气极为生硬。 接着，他想到，对方好像确实听不懂人话。 魔族有魔族语，魔狼族有狼嚎。 这头小蟊贼, 不知是说魔族语呢, 还是说狼族语。 第53页 不过很明显, 它不是第一次来了，周景明至少在昨天安装缺口围栏的时候见过这双耳朵一次。 它隐藏的不算太好，尤其是那双灰色尖耳，为了保证偷听质量，每次都伸在外面。 「算了, 」周景明把猎枪弹推出来, 换上空包弹, 「不出来我开枪了。」 一阵战慄从下面传上来, 一直波动到耳朵尖，灰色尖耳紧绷着竖立起来，看起来就像两只尖尖的角。 树丛抖动，灰色尖耳开始下潜, 小蟊贼心怀侥倖，想要逃跑。 「嘭！」 一声枪响。 树叶飞起，一头灰色的动物直挺挺地掉出来，四肢爪子僵硬蜷缩，吐着舌头躺在地上。 「绑起来。」周景明一拉缰绳，把受惊的马儿安抚住。 另外两匹马上，组员们先后下马, 围住吓晕的灰色动物, 仔细一看—— 「这不是狼吗？好小只啊。」符欣荣诧异。 「不是野生魔兽。」张师傅观察到细节。野生和觉醒了灵智的魔人可以从细节上区分开。 「让一让, 让我来。」邝师傅抖开他刚做的捕兽网。 …… 「哗——」 灰狼在一阵剧烈的拖动中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被拖在地上走。 速度不快，但也够磨人，他朝着地的那一面毛都磨掉了。 「嗷呜！」 灰狼挣扎起来。 他被一张奇怪的网绑住了，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材质，看起来软和，挣扎起来却坚不可破，还会越勒越紧，勒进皮肉里。 「嗷！嗷呜！」灰狼苦不堪言，又是被勒，又是被拖，又是吃土。 等到前面的林地没这么茂密了，红月的光芒洒在大地上，那股拖动的力量终于停下。 灰狼缩在地上，喘息片刻，看见一双穿着皮靴的脚走到他面前。 「刷刷刷。」 绳索拉动的声音。 灰狼的视野摇摇晃晃升起来，捕兽网捆着他，一端挂在绳索上，绳索绕过树枝，另一端握在皮靴男手中，皮靴男熟练地拉动绳索，把灰狼升到高处，吊了起来。 这个姿势并不比刚才好多少，灰狼大头朝下，感觉体内的血液都涌到头上了，晕晕乎乎的。 但他的视野升高了，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全景。 身穿墨绿色窄袖劲装的周景明背对着他，站在一块空地中间，空地中心有一棵巨大的紫色乔木，树干粗壮，十人能抱。 在周景明身后，矮胖的是符欣荣，脸长的是张师傅，穿皮靴的是邝师傅，还有最后那个高大沉默的是佟师傅。 根植于身体本能中的狩猎意识，让灰狼在看到目标的那一刻，暂时忘记身体的难受，精神兴奋起来。 他竖起耳朵，努力偷听。 「就是这棵树。」张师傅说着，仰头往上看。 其他人也跟着往上看。 也不知道看什么，就是看，不说话。 灰狼空有一副好听力，却无用武之地。 他试图跟着他们的目光往上看，看看他们究竟在看什么。 唔，好高一棵紫色乔木啊！ 灰狼倒吊着，倒是很方便看到高处。这棵紫色乔木长的粗大笔直，直插天空，相比于粗壮的树干，枝叶倒是不怎么茂盛，像是一个瘦高的人，长着一头稀疏的紫色短毛。 不知为何，灰狼想到了狼黎，噗嗤。 等等。 这棵紫色乔木——好像被族内列为危险标志来着。 究竟是为什么来着，死活想不起来。 灰狼本能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抓耳挠腮地苦思起来。 正在这时，一声怪异的叫声划破耳际。 「桀——」 灰狼的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全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四爪一阵剧烈乱刨。 他想起来这棵树为什么危险了！ 这棵树上有红尾魔鸢，一切地面动物的天敌！ 跑，快跑，在这里一定会被吃掉！ 灰狼血脉中的危险信号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可是，捆着他的捕兽网却随着他挣扎的动作越勒越紧！ 网绳生生扣进肉里，勒进关节，灰狼一边挣扎，一边疼得嗷嗷叫。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 被捕兽网勒死，还是被红尾魔鸢抓住之后戏耍一番再啄食而死，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桀——桀桀桀——」 巨大的红影从紫色乔木顶上掠下，毫无悬念地向灰狼俯冲而来。 从刚才不速之客出现在树下空地时起，红尾魔鸢就注意到他们了。 但它对力量不明的陌生人抱有警惕态度。 直到一个打包好的小肉粽摇摇晃晃升起来，悬挂在林地边缘的小树上，赤果果地暴露在红尾魔鸢的巡视领域内。 红尾魔鸢情不自禁从树杈上抬起屁股，抖了抖浑身上下精神的红羽毛，喉咙里发出渴望的低吟。 新鲜的魔狼肉！比野生的更鲜嫩，还有魔力加成，遇到这样的美味可不容易，魔狼落单的机会很少见。 小肉粽距离那几个陌生人有一段距离，如果它俯冲过去，一叼就走，陌生人应该来不及回防。 红尾魔鸢做出简单的判断，决定出击。 它振动鲜亮的尾羽，喉咙里发出冲击的叫声，勐地一跃，化作一道红色的闪电，袭向树下悬挂的小肉粽。 第54页 就是现在！ 周景明端起奶酪，中号猎枪弹已经换上，枪口直指树下摇晃的灰狼。 下一刻，红影挡住灰狼，扑棱着翅膀，试图把灰狼叼走。 但它很快发现，捕兽网和绳索比它想像的还要结实。 不妙！ 红尾魔鸢本能地感到危险，长喙一啄，大腿粗的树枝硬生生被它拽了下来。 「嘭！」 枪声响起！ 漫天的红色似乎在这一刻炸开，红尾魔鸢极力展开翅膀，却无法再回到天空。 它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噗」「噗」滚下地去，软趴趴地伏在地面上，试图挣扎两下，最终还是扁扁地趴回去。 为了确保勐禽死透，周景明又冲着鸟头补了一枪。 枪弹的冲击让红尾魔鸢弹动了一下，以脑袋开花的姿态死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唿。」周景明微微吐出口气。 虽然不是第一次打勐禽，但和野生魔兽近距离对抗，刺激感还是很强烈的，如果一枪没打死，后续可能会很麻烦。 现在周景明不仅仅是自己一个，还有这么多组员要保护，他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确保勐禽不会做多余的挣扎。 「大师兄！」符欣荣眼底的震惊久久难消，「这也太强了！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一击毙命吗？！」 周景明笑而不语，抬起枪口，检查保险。不到十米的距离，真不算远。 不过，对于符欣荣和两位师傅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奶酪打空中的勐禽，没想到攻击力不比打地上的弱，威力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弱。 这就很可怕了，投掷武器之所以不被大面积运用在战斗中，一是因为操作起来需要时间和技巧，二是因为威力随着距离锐减，如果要加攻击力，就得加投掷物的重量，但这也会让投掷难度大幅提升。 而周景明的神兵奶酪，完全不会因为距离拉开而减弱，至少减弱的不明显，他也不需要更换更重的暗器，也不需要更用力，只是动动手指，就能在十米外击毙一头巨型勐禽。 这可是相氏部族在第一天接风宴的时候，作为迎接三太子妃的隆重礼物摆出来的主菜！足见打下它需要举全族之力，围猎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成功！ 周景明收起奶酪，让符欣荣记下来，三颗魔隼眼珠到手。 嗯，加上之前的魔鹿，是四颗。 为了证明这头魔鸢是他们组打下来的，还需要割掉魔鸢头顶的冠，这冠独一无二，割了就没有了，足以作为凭证。 这件事就由张师傅来操作，符欣荣打下手。 两人从周景明一枪干死魔鸢的震撼场面中回过神来，之前因为陌生和不理解生出的恐惧逐渐淡去，威力为我所用的爽感不断增强。 这么强大的武器，是由大师兄掌控的，这所向披靡的威力，是他们组拥有的。 一想到在不久后，盘点狩猎成果的时候，他们组将会掏出一麻袋一麻袋的鸟冠，震惊相氏部族，震撼评委，把没事就来骚扰他们的魔狼族按在地上摩擦。 那爽感——槓槓的！ 「哼哼。」符欣荣不由自主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忽然间，他脚前延伸的巨大红色翅膀动了一下。 「诶唷妈呀！」符欣荣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向后窜出。 上去割冠的张师傅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两步。 众人屏住唿吸，紧张地向空地上的勐禽看去。 脑袋确实开花了，难不成——是身体还没死透？ 存着这样的怀疑，大家一时间都不敢动弹。 直到邝师傅想到什么，快步走上前去，在翅膀下面摸了一阵，拽出一条绳索，两手交替着拉拽，将一坨灰色事物从红羽下面拽出来。 「这是……」 符欣荣从周景明身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根树枝，凑近灰色事物，拨了拨。 灰狼翻过来，仰面朝天，口吐白沫，四肢僵直。 啊，差点忘了，诱饵。 「它不会是吓死了吧？」符欣荣用树枝拨了拨。 看到灰狼的胸脯还在跳动，爪子也微微颤动，可以确定，灰狼没死，只是吓得厥过去了。 那种沦为鸢口之食的刺激，亲身体验过一遭，很难维持神智，可怜见的。 「拉走，下一场。」周景明宣布。 …… 狩猎开始有一段时间了。 十七组在各自的狩猎区各有进度。 评委席上的四位评委，也密切关注着狩猎正式开始后，各组的推进情况。 这是各组展现狩猎策略、执行能力的黄金时段，没有任何外力干扰他们，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天地里任意发挥。 这个时间段，每个地块上都有精彩的猎杀时刻，简直目不暇接。 为了防止遗漏，四名评委每人盯四组，正好平分参与排行的十六组。 一旦有精彩的场面出现，评委们就会大声喊出来，让所有评委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评委席上一大早的情况是这样的…… 「魔狼组形成包围圈，驱赶十五、不，十七头魔兽进入优势路线，在向前跑了！」 「魔狼组收口了，壶口前漂亮的截击！十七头魔兽一网打尽！开门红！」 「魔狼组迅速散开，开展第二轮围猎，速度太快简直不敢想！看来不到一天就能狩猎完地块上的猎物！」 第55页 相伯热情地宣告着魔狼组的实时动态，而其他评委则没什么好说的。 一方占据压倒性优势就是这样，按照惯例，至少到今天上午结束前，狩猎比赛都将是魔狼组的独角戏。 相姜和相鞣的目光也向魔狼组飘去。 这时，太姑清了清嗓子。 「十七组打下一头魔鹿。」 「十七组打下一头红尾魔鸢。」 「我的天魔使啊，那红尾魔鸢个头可不小，看起来至少值六七个魔隼眼珠！」 太姑的音调虽然不高，但很有力量，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不过，这都比不上她所说内容的爆炸性！ 「什么？红尾魔鸢？」 「确定是红尾魔鸢？」 「那可是珍稀的勐禽，上次三太子带着全族精锐，一起在树下守了一天才打到！」 相姜和相鞣都向十七组的狩猎区看过去，一边问一边急急寻找十七组的身影。 太姑一指林中空地中间，一棵巨大的紫色乔木下面：「你们看，那不是吗！」 一片醒目的红色出现在空地和林地交界处，周景明组的人围了半圈，两人爬到红色魔禽尸体上，提刀收割顶冠。 「真的是红尾魔鸢？」相姜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没错。」相鞣观察着，「这毛色、大小，除了红尾魔鸢，也不会有别的魔禽是这样了，何况旁边还有紫色乔木。」 「紫色乔木是红尾魔鸢筑巢的地方。」 红尾魔鸢非常挑剔，只爱在高出周围很多的树木上筑巢，而紫色乔木是它们青睐的最佳筑巢点。 「真的是红尾魔鸢！」相姜惊讶地瞪着眼睛，嘴巴里又重复着念了一遍，「真的是——红尾魔鸢！」 相鞣沉默不语，眉稍却悄悄地飞起来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绝对实力前，布控策略会变得没那么重要。 而以五人之力，打下一头红尾魔鸢，就是绝对实力。 「什么？真的是红尾魔鸢？」相伯也扔掉了魔狼组的播报任务，往这边看来，眼珠子都鼓出来了。 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他们怎么可能打得到红尾魔鸢？」相伯勐地揪住头髮，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肯定做手脚了，对，肯定做手脚了。」 「做手脚是应该的吧，」相姜不解，「昨天一天就是用来做手脚的。」 「不是这意思！」相伯用力挥了一下手臂，「我是说作弊，肯定是事先打好的！昨天晚上偷偷放在那里。」 「如果能事先打好……还不被人知道，说明有这个实力，」相姜持续不解，「也没必要作弊吧。」 相伯跟他说不清楚，只是暴躁地谴责周景明组太鸡贼，趁着大家都没看清楚，一大早就投机取巧。 在相伯的谴责声中，太姑又播报了： 「又一头红尾魔鸢！」 「周景明组又打下一头红尾魔鸢！」 这次不要说太姑了，另外两名评委，相姜和相鞣，也亲眼看到周景明组猎杀红尾魔鸢。 在场的评委，除了太姑，都是老猎手，他们都亲身经歷过围猎红尾魔鸢的场面，知道当那翼展足有一顶帐篷那么大的勐禽俯冲下来时，会带起狂风，掀起树丛、折断小树，它的长喙更是一切地面生物的噩梦，轻而易举就能把魔兽的脑袋扯下来。 远看着虽然只有一片红影，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个场面绝对是惊心动魄。 可是，当红尾魔鸢沖向靠近地面的小树时，却像折断了翅膀一样，「扑」地掉在地下。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红尾魔鸢掠过地面的那一瞬间，正好遮住周景明组五人的身影，以至于评委组什么都没看见！ 肯定有什么机关，为什么两头红尾魔鸢都在那个地方折翼，会不会是空中有网，或是其他陷阱？ 评委们卯足眼力，却都看不出，周景明组究竟什么怎么打掉红尾魔鸢的。 还不是一头，是两头！ 这无异于当面打相伯的脸！ 刚才相伯还吆喝着，第一头红尾魔鸢的尸体肯定是连夜放在那里的，周景明组作弊。 现在，当着所有评委的面，周景明组当场打下一头红尾魔鸢。 上一刻还活蹦乱跳，从高达几十米的乔木顶端俯冲下来。 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头死鸟。 还有什么比这亲眼所见更有力的证明？ 相伯像是看到鬼一样，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其他人也顾不上相伯了。他们都在匪夷所思，周景明组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老猎手们认知中的狩猎需要拼尽全力奔跑，大量的体力输出，生死边缘的试探，还有，精密的现场布置——这些不跑个几百次猎场，都很难学到皮毛。 可是，周景明组，从来没有狩猎经验，只是几个人往那里一站，摆出非常不专业的姿势，像在闲聊一样，就把举全族之力才能打下来的红尾魔鸢，一击爆杀！ 还不是一头，是两头！评委们不约而同在心里补充。 以他们这样轻松的状态，想必来几头就能杀几头。 这也太可怕了，已经超出评委们的认知。 这，就是上仙们的实力吗？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问题。 第56页 相伯经常挂在嘴边上的那个死亡问题，现在有了答案。 ——「那次是魔狼王显灵，还是周景明干的？」 …… 周景明把两只血唿啦擦的鸟冠套了个塑胶袋，扔进随身空间。 他仰头看了看紫色乔木顶，似乎没有第三头红尾魔鸢出现。 「走，去墨绿沼泽。」周景明招唿组员动身。 组员纷纷上马。 周景明一骑当先，越过草地和小河，组员们也纵马跟上，一条绳索拖着半死不活的诱饵灰狼，像尾巴一样挂在队伍最后。 灰狼出门前还壮志踌躇，要为魔狼族立下汗马功劳，要在黑狼主面前露脸，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是他狼生中最可怕的一天，还很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如果早知道会被两头红尾魔鸢扑食，灰狼一定调头就跑，坚决不来刺探情报。 对了，他还要刺探情报，刺探……个鬼啊！ 灰狼像死尸一样拖在地上，失去了斗志。 真希望今天快点过去，仙人组已经捕获了两头红尾魔鸢，成果纍纍，应该差不多可以收工了吧？ 马匹跑了一阵，停下来。 「挂起来。」温风细雨般的声音响起，吐出的却是魔鬼般的言辞。 灰狼感到视野晃晃悠悠地升起来，他再一次被挂到了树上。 只不过，这一次，他视野范围内没有紫色乔木。 唿，还好，没有紫色乔木，就没有红尾魔鸢…… 等等，那是什么？ 一座墨绿色的沼泽？ 「再往前一点。」周景明指挥着邝师傅拉动绳索，移动诱饵悬挂的位置。 下一刻，一双带膜的眼睛从污泥深处浮出来，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污泥咕嘟咕嘟翻起来，沼泽深处魔物的可怕背嵴逐渐显出，它就像一段硕大的浮木，无声无息地漂浮在污泥里。 「嗷嗷嗷嗷嗷——」 宛如破布娃娃的灰狼重新获得了垂死挣扎的力量，剧烈地挣动着捕兽网。 沼泽上空传来悽厉的惨叫，久久迴荡不息。 可惜这里距离魔狼族足足有十四个组的地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 …… 「挂起来。」 「嘭！」 重棘魔鳄翻倒在沼泽边，层层叠叠的牙齿不甘心地勾着绳索。 「挂起来。」 「嘭！」 墨绿花纹的魔蟒渐渐松开缠缚，脑袋一歪，从捕兽网上滚落。 「再挂。」 「嘭！」 花斑魔豹子扑到一半，从半空中跌下去，爪子还恋恋不捨地伸向灰狼。 在这无穷无尽的折磨里，灰狼早就吓成了硬邦邦的一条狼干，邝师傅把它从捕兽网里放出来的时候，它看起来就像风干的标本。 「好惨，」符欣荣踢了踢灰狼，「大师兄，『祸水』都硬了，这可怎么办啊？还得再找一个诱饵。」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符欣荣这名字取的，确实有点东西。 …… 红月升到中天，周景明手中已经握着很多珍稀魔兽的标志物。 「休息一下吧。」周景明将组员们带到小河边。 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血迹、脏污，需要整理一下。 「好嘞。」符欣荣伸展手臂，「大师兄，你别说，打猎这个事儿，还真挺累人。」 张师傅和邝师傅都笑起来。 「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干，就因为什么都没干，还这么累，说明打猎是真的累人。」 「这才到哪儿，咱们做的那些『东西』，还没用上呢。」邝师傅笑着打趣。 「对哦。」符欣荣想起来，顿时脸都皱起来了，「大师兄，我看咱们根本用不着那些『东西』，就用奶酪把这附近的紫色乔木、墨绿沼泽扫荡一遍，咱们就能干过魔狼族！」 周景明笑而不语。 符欣荣看到他这副态度，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他已经不想动脑子去想啦，只要跟着大师兄，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周景明组的五人，聚集在小河边修整闲聊，气氛十分轻松愉快，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出来野游的。 他们并不知道，评委席这边，已经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说： ——3月23日重修。 第30章 二更 ◎3.24重修版。◎ 一路跟下来, 相伯的屁股就像坐在逐渐烧开的石锅上一样。 开始还能忍一忍—— 只是打下来两头魔鸢而已，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周景明组肯定是找到了什么特别的针对性技巧，针对魔鸢很有用, 但是, 换成别的魔兽, 可能就没什么用了。 魔鸢罕有，接下来，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继续遇到魔鸢了。 要打其他猎物，就必须变换打法, 重新布置机关。 但魔狼组不同, 他们有一整套熟练的围猎方法, 只要坚持下去, 就会获得源源不断的猎物。 …… 「周景明组，一头重棘魔鳄！」 太姑语气轻快地播报。 「周景明组，墨绿沼泽，又打下一头花纹魔蟒！」 相伯的预期落空了, 周景明组根本不是只会打魔鸢而已。 他们换了一个场地之后，狩猎成功的目标花样迭出，短时间内又开闢了几个新品种。 第57页 从听到的内容来判断，简直就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达到了相伯不能理解的地步。 该不会是太姑业务不熟练，看错了吧。相伯想。 只能这么解释了，话说相姜和相鞣怎么都不帮着看看？ 相伯把目光从魔狼组乏善可陈的狩猎进程上，移动到另外一边。 他发现, 相姜和相鞣都转到太姑那边, 聚精会神地盯着周景明组行动, 时不时还会拍一下大腿，念叨一句。 相伯又转过脸，看向魔狼组。 魔狼族第三次围猎成功。 猎物还是魔鹿、魔箭猪之类常规的魔兽，只是因为一次次相同的操作流程，让猎物们警惕性变高。 围猎成果也越来越少了。 相伯：…… 相伯抬起屁股，走向太姑那边。 「让我看看。」相伯在拥挤的石头堆一侧试图落座。 相姜和相鞣稍稍让了些，给相伯留出一个空位。 「他们在哪儿呢？」相伯问。 太姑给相伯指出方向，相伯顺着看去，喝，实在太明显了，墨绿沼泽边上堆着一堆魔兽尸体。 接着，他看到了周景明狩猎的过程。 这一看不要紧，他一下子被吓呆了。 周景明手里端着一条黑色的细棍，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是，当它指向一个方向时，不管是覆盖着厚厚鳞甲的重棘魔鳄，还是灵活多变的花纹魔蟒，都会受到重创，至多挣扎个一两下，就歪在地上死掉。 「妈呀！」相伯向后跌去，差点从石头堆上翻下去。 「相伯，您这是怎么了，小心掉下去。」相姜好心地把他往上拽了拽。 相伯打开相姜的手，不顾一切地盯着狩猎中的周景明看。 周景明一路骑马前行，每到一处，就等着其他人把诱饵挂起来，吸引出当地的珍稀魔兽，再用那杆可怕的细黑棍子，一个个「指死」珍稀魔兽。 这已经不是狩猎了吧。 这是魇术，不不，是邪术！ 「看见了吗？」相伯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看见了吗？周景明组那是在狩猎吗？那是在用邪术！」 「……」其他评委陷入沉默。 「这简直太邪门了！我见过许多部族邪术，没有哪个比周景明的黑棍子更邪门的！」相伯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评委出声接相伯的话。 「相伯，说什么邪术啊，你忘了那是形容咱们魔界的词。」 「邪术、邪门都是人间那些无知的人，诋毁咱们魔界的说辞！您怎么还信这个！」 「咱们魔界信奉的是强者为尊！只要能打下猎物，就是强者，管他用什么手段。」 「就是。」 相伯吃惊地望着他的同僚们，他发现，他和他们根本无法沟通！ 他不理解，周景明这么赤果果地用邪术杀猎物，他们却无动于衷。 周景明今天能用邪术轻轻松松杀死魔兽，明天就能在睡梦中杀死他们！ 想一想，人在营帐里睡的好好的，忽然一根细黑棍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帐外，邪门地指向睡梦中的人，在夜深人静，其他人都无知无觉的时候，他们的同族，就这样被夺走性命。 第二天红月升起，才会有人发现，甚至找不到作案痕迹，还以为是人梦中猝死。 这才是邪术吓人的地方，根本和人间对魔界的诋毁无关——他们难道一点就不怕吗？ 相伯后背的冷汗不知不觉湿透兽皮里衬。 他脸色煞白，抬起发麻的手，抹了一把脸。 这并不会让他好受一些。 「厉害啊，又一头花斑魔豹子，」相姜一拍大腿，惊嘆道，「这起码有七八丈远吧。」 魔界採用人间的长度单位，八丈就是26米多，还远未到猎枪的射程上限。 对于相姜、相鞣这样还在採用攻弩、小型投石器打猎的猎手来说，想在26米外打中魔兽，并不困难，但想在26米内一击毙命魔兽，难度极大，就算训练个三五年，也不一定有那样的准头。 必须要有力量、有速度，最重要的是，还要瞄准要害。 两人没有相伯那么慌，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周景明的细黑棍子，是一种可以发射暗器的武器，而且暗器发射速度极快，几乎呈一条直线，直接攻击猎物。 不像攻弩、投石器，射击路线有明显的弧度。 所以乍一看才会误会，误以为周景明的细黑棍子是指一下就死，其实人家并不是在指……如果距离没这么远的话，应该是能够听到一声爆响的，每次周景明用那件武器打魔物，周围树上的鸟儿都会震飞起来。 「厉害，这简直是天生为狩猎而造的武器。」相鞣也忍不住感嘆道。他并不知道，他说中了问题的关键。 「这不是武器，」太姑笑眯眯，「用仙界的话说，这应该是法器。」 「法器……仙界的法器这么厉害的吗？」相姜惊嘆，他们果然还是孤陋寡闻了吗。 「可我听说，仙界的法器需要灵力才能发动。」相鞣疑惑道。 「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相姜点头，求知地看向太姑。 太姑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小周总是有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许他找到了转化灵气的方法。」 相姜和相鞣对视一眼，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第58页 魔界没灵气，仙人才不能肆意妄为，如果周景明找到转化灵气的方法，岂不是可以横行魔界…… 这件事不能细想，细思恐极。 「咕咚！」 旁边忽然传来什么东西倒下去的声音。 三名评委转头一看，相伯晕倒了！ …… 相辰从猎场匆匆上来，赶到评委席时，相伯已经被同僚们救醒了。 他的人中上还留着几个深深的指甲印，拜太姑所赐。 「相伯，没事吧？」相辰扶住相伯，打量他的脸色，「脸色怎么这么差？我听送食物来的三子说，你晕过去了？」 魔人常年狩猎迁徙，锻鍊出一副好体魄，即便到了相伯这个年纪，也不该这么脆弱，稍微受点刺激就晕倒。 除非……相辰不想往坏里想。 「三太子，你别急，相伯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思虑过重，又受到惊吓，才会晕过去。」太姑给相伯检查了一番，对相辰汇报导。 相辰这才松了口气，他就是怕相伯得了什么怪病。 「三太子——」相伯突然叫唤起来，声音里还带着颤抖。 「相伯，您说。」相辰不忍见相伯这副脆弱的样子，赶忙把相伯扶到自己手臂间靠着，侧耳倾听他说什么。 「三太子，我都是为了你啊！你可要给我做主！」相伯牢牢抓紧相辰的衣襟，悲鸣道。 相辰神色微滞，他的衣服没有被猎物抓下来，倒是快被相伯抓下来了。 太姑沖相辰歪了下头，表示：你看我说他没事吧。 「到底怎么了，您说。」相辰好脾气道。 相伯接着哽咽起来：「三太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那三太子妃，不是我能对付的了的人物。」 相辰一怔，怎么突然提起景明来。 对了，景明现在正在狩猎吧，他第一次参加狩猎，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危险。 诶，正好上评委席来，来到来了，那等一下就看看景明的进度再走。 他们的地块上好像有几个地方还挺危险的…… 「三太子——」相伯哭到一半，发现相辰竟然走神了，他扑打起相辰的胸肌，「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万一我有一天突然死了，肯定是你那三太子妃伺机报復，用邪术杀我！」 相辰迷惑：「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他抬起头，看向其他评委，其他评委只是一脸无奈地摇头。 相伯突然抓着相辰的衣襟坐起来，指着十七组的狩猎场：「你看啊，你看，你那三太子妃，正用邪术杀魔兽呢！杀了一早上了，什么红尾魔鸢、重棘魔鳄，指哪杀哪，轻松得很啊！」 相辰听到这话，神色微变，凝神向相伯指示的方向看去。 看了一会儿…… 「相伯，您是不是看错了，景明他们在河边坐着啊。」 「不是哇！我怎么会看错！」相伯有些抓狂，偏偏周景明他们现在表现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在小河边修整，刚才剽悍异常的时候，没给相辰看见，「你问问相姜、相鞣，他们都看见了！」 相辰又看向相姜、相鞣，两人正想解释，相伯先一步抢断，抓着相辰哭诉道：「你那三太子妃，用一根很邪门的法器，就像一根黑色的细棍子，指到谁，谁的魂魄就会被吸走，悄无声息的，没有人能逃过，只是一上午时间，他就杀了两头红尾魔鸢，重棘魔鳄，花纹魔蟒，花斑魔豹子……你根本想像不到有多恐怖！」 空气微凝。 相伯的声音实在太有煽动性了，被他一形容，还真的有点邪门。 相姜和相鞣细细回想，也觉得身上有些凉意。 相辰沉默片刻，道：「我能想像到。」 「你是没看见，你……什么？三太子，你说你能什么？」相伯愣住。 相姜和相鞣也看向相辰。 相辰一脸淡定，完全没有做出相伯预想中的反应，他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直言道：「相伯你不记得那次林中降下野物，到处都是魔兽尸块的场面了吗？」 相伯哽住，他当然记得，吹魔狼王显灵时候，他跟很多族人描述过那个场面，描述得叫一个栩栩如生。 「那就是景明打下来的，有什么不对吗？」相辰迷惑地望向相伯，怀疑相伯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 「可是，那、那不一样——」相伯嗫嚅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魔熊比起红尾魔鸢更难打吧。」相辰从技术上分析周景明的过往战绩更厉害，这次属于正常发挥，「你不会真的以为，那次是魔狼王显灵吧？」 「噗嗤……」太姑忍不住笑起来。 相伯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嘴唇哆嗦了半天。 「相伯，你这胡乱迷信的毛病也该改改了。」相辰嘆了口气，「什么魔狼王的灵，都是你编出来的吧，景明可是有对得上的证据，你有什么，你骗骗魔狼族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给骗了，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我做的是什么事，我都是为了你！」相伯发现没道理给他讲了，相辰也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对周景明产生恶感，束手无策之下，只好拿出看家的本领——耍赖。 在相伯呜哩哇啦的控诉中，大概表明了这样一层意思：他冒死做的一切得罪三太子妃的事情，都是为了帮助相辰重振夫纲，如果有一天他被人害了，相辰也得负起责任。 第59页 相辰被相伯吵得头皮发麻，另外三名评委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也让他不大舒服，有些魔人喜欢把一切袒露在众人目光下，相辰却不是，他不认为别人有资格对景明品头论足。 但相伯不是别人，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部族老人。 相辰只能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跟相伯分析：「相伯，景明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他真是那种人，又会悄无声息杀人的邪术，你还能在这健健康康地坐着吗？」 「不是……我不是在吓唬您，我是在跟您讲道理，虽然我跟景明认识的时间不算多长，但我知道景明是个讲道理的人，您看您把他挤兑成什么样子了，他有私底下做手脚害您吗？没有。」 「从来只有您在我面前说他坏话，他从来没说过您什么，就算被您气得狠了，也只是为自己辩白两句。那次魔狼族夜袭也是的，他出于自卫射杀狼牙，本来就没有错，你放任魔狼族吃他一匹天马，他有说让你赔吗？」 「这次狩猎大赛也是这样，景明跟我提出要参加比赛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他一向低调行事，为什么突然高调起来。他说了理由，我才明白，这是我们逼得他不得不高调。」 「您知道，他参加比赛的理由是什么吗？」 相伯听相辰说了一会，想反驳，找不到话反驳。 他心里堵得慌，整治三太子妃这件事，他的出发点明明是好的，一开始相辰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是为什么，随着事情的发展，他反而变成了恶人？ 「是什么。」相伯挂着一张老脸，气闷道，「不就是为了让我这个老不死的知道他的厉害吗。」 「不，」相辰似乎已经对相伯无奈了，「是为了让大家接纳他。」 相伯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鬼理由？ 为了让大家接纳他，所以才要用邪术在狩猎比赛上大杀四方？ 只有相辰这样被色相所迷的年轻人才会相信吧？ 相伯向同僚们看去，试图在他们脸上寻求认同，可是他失望了，另外三名评委都认真地听相辰说话，甚至还有点感动，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荒谬之处。 「小周都没跟我说过，」太姑有些感伤，「我只当他是为了用实力震慑魔狼族的人。」 「确实，参加狩猎大赛是一个很好的融入部族的机会，周尊者真的用心了。」相姜感慨道。 「作为一个没经验的人，还是太勉强了。」一向不带主观情绪的冷面评委相鞣，态度也柔和了不少。 眼看着本来或中立或挑剔的同僚们，都倒戈到周景明那边去了，相伯心中直后悔，他就不应该把相辰招来。 现在他里外不是人，还要时刻担惊受怕，害怕周景明用那根细黑棍子把他带走，他这都做的是什么事啊！ 「相伯，总之，您不用担心，景明肯定不会用法器暗算您，」相辰话说得差不多，也准备回去猎场了，「不过，我也答应他了，如果他带的组在狩猎大赛中夺得第一名，您得公开向他道歉，承认魔狼族显灵那件事，是您瞎编的。」 「什么——？！」 如果说刚才相辰说的那些话只是让相伯感到气闷，现在这句话分明就是图穷匕见了！ 原来周景明在这等着他呢！ 什么想要融入部族，什么从来不说别人坏话，这些莲言莲语骗骗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也就罢了，想骗他这个「人通」？没门！ 周景明真正的目的就是夺取第一，然后任意磋磨相伯。 相氏部族狩猎大赛的冠军，并不仅仅是一个荣誉头衔。 而是有实际好处的。 得到第一的那一组，可以向全族许下一个愿望，在永夜的三个月里，举全族之力，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以前获胜的冠军组，十之有九都是在吃上许愿，什么想吃魔熊掌心宝，想吃龙橡树果，想吃天河蜂蜜做的糖醋六鳍鱼……这些东西，举全族之力确实可以在赤月城的地下拍卖行弄到，虽然会大出血就是了。 但是，周景明组可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是辟谷的仙人！ 根本不需要吃饭！ 没有口腹之慾的人，不管是魔人，还是仙人，都会比较变态。 比如有一年的狩猎大赛冠军，黑马组，一向处于被全族忽视的边缘，没想到撞大运遇到地面塌陷，掉进去好几头珍稀魔兽——他们当年的愿望就是，在大殿下的温泉洞里泡澡，可把大家坑得苦不堪言。 「三太子，你跟我说清楚！不许走！」相伯使劲地拉扯住相辰的胳膊，不让他轻易熘掉。 「相伯，您也知道，狩猎大赛的冠军，是有这个特权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可以实现，要求您道歉，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吧。」相辰无奈。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知道他会只要求我道歉？别被他一脸好人相骗了，三太子，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 相伯绝望的一抓，还是被相辰身手灵活地闪过，相辰往后退开几步，沖相伯和三名评委挥了一下手，飞快地下去猎场。 眼看着相辰留下重磅噩耗，就这样跑走，相伯十分绝望，感到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颓然地倒在石头八仙椅里，甚至连看比赛的欲望都没有。 三名评委围观老相家鸡毛蒜皮家事打架，围观到现在，心里多多少少对相伯都有点膈应。 第60页 你说你一个部族老人，掺和人家新婚、哦不、未婚小两口的事情干什么，还想帮着三太子拿捏三太子妃，你是谁啊，会不会太没有边界感了？ 现在看来，相伯这一路上，真没少出坏招，人家三太子妃好脾气，都忍了，在旁人眼中，还以为三太子妃不懂规矩，相辰无脑护媳妇，相伯是受气的那个呢。 就连太姑这个跟周景明走得最近的，也只听周景明问过跟魔狼族结怨怎么办，压根没提过相伯在中间的搅屎棍行为。 「诶，相伯，你这又是何必呢。」太姑摇摇头。 相姜和相鞣也对相伯这种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的行为不太理解。 眼看着三位同僚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相伯心里生出丝丝寒凉。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相辰也是坚决地站在周景明那边了，和全世界为敌的相伯感到格外悲壮。 不过至少，还有两件事是对他有利的。 第一件，就像相辰说的那样，周景明似乎是个挺有原则的人，不会私底下用邪门法术暗算人。至少在比赛结果出来前，相伯都是绝对安全的。 第二件，狩猎比赛的冠军，从目前来看，周景明组还差得远。 相伯目光阴暗地看向魔狼组。 现在，他的晚节就全寄托在魔狼组身上了。 …… 第一天狩猎结束！ 红月落山后，全部狩猎组退出猎场，由评委带着清点人员入场，清点核对狩猎成绩。 晚些时候，狩猎成绩以兽血写在兽皮上，公布在主营大帐前，各组聚集在主营大帐前的空地上，进食晚餐时，正好可以看到成绩，大家一边吃肉，一边热烈地讨论。 石锅里咕嘟咕嘟煮着新鲜的魔鹿、魔箭猪肉，今天的晚餐由相辰组提供，量大管饱。 只是大家难得地对食物没有那么大兴趣，宁可放着鲜美的肉在旁边凉掉，也要加入到热烈的成绩讨论中。 「你们看到了吗？」 「那也太惊人了，是真实存在的吗？」 「什么？什么？」也有没能挤到成绩公示榜旁边的魔人，急得抓耳挠腮，「什么惊人，你们倒是说啊！」 「今天第一次参加的上仙组，你知道吧？」知情魔人面露惧色。 「知道啊，我听说他们没有狩猎经验，多半要栽。」先前那魔人说。 周围一阵沉默。 魔人觉察到气氛不对：「你们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他们还能逆袭了魔狼组？」 「没有。」知情魔人摇摇头。 「那他们打到了最多的猎物？」 「也没有。」 「他们到底打了多少猎物？」魔人洗耳恭听，准备听到一个夸张的数字。 「也没有多少，」知情魔人是懂得吊胃口的，他顿了一顿，才说，「也就十二头珍稀魔兽，加起来价值五十六颗魔隼眼珠而已。」 「嚯——」 「嚯嚯嚯——」 篝火营地旁边，响起惊嘆声一片。 不管第几次听到这个成绩，魔人们都像第一次听到那样激动，发自内心地跟着大家发出「嚯嚯」声。 此起彼伏的嚯嚯声不断从中心空地各处传来，只有一个角落，密密麻麻卧了一地的魔狼，却没有一个敢出声。 一向嚣张的魔狼族，今天吃了一顿特别安静的晚餐。 作者有话说： ——3月24日重修版。 感谢dom的火箭炮x1~ 第31章 二更 ◎3.25重修版。◎ 晚餐结束之后, 魔狼族主帐。 黑狼主卧在珍稀华贵的兽皮毯上，两头身段妖娆的魔狼举着火把，火光将黑狼主的影子投在后面的帐篷顶上，显得格外庞大, 压迫性十足。 瘦高的狼黎撩起帘幕, 引着一名上了年纪的魔人进入营帐, 这上了年纪的魔人不是别人，正是相伯。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相伯却像是老了十岁，脸色很差。 跟着狼黎来到营帐中间，相伯向黑狼主行礼。 黑狼主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似乎对这个线人不大满意。 「相伯来了。我们就开始吧。」狼黎说道。 营帐四角伏着的魔狼纷纷站起来, 化作人形, 脸色不善地看向营帐中间, 火光照耀着一张张长毛的面孔。 群狼的目光集中在狼黎身上。 「今天，大家表现得中规中矩，属于正常发挥。」狼黎环视四周，「如果放在之前任何一个小站, 四十二头猎物的成绩都算合格，但是。」 狼黎顿了顿，请示地看了一眼黑狼主，黑狼主还是半阖着眼睛，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狼黎心领神会：「刚才狩猎榜，大家都看到了，十七组虽然只打了十六头猎物, 其中十二头都是珍稀魔兽, 他们的当日成绩, 是五十六颗魔隼眼珠，而我们是四十二颗，他们足足甩开我们十四颗之多。」 十四颗，放在小站，可能整场都打不到十四颗。 周景明组上场一天，轻轻松松，追回十四颗魔隼眼珠的差距。 「大家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想说的么？」狼黎稍微退了一步，让群狼各抒己见。 群狼嗡嗡吵嚷起来，激烈地抒发各自的意见，如果仔细去听，会发现大部分都狗屁不通，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表达情绪，他们的情绪急需一个突破口，一直以来遥遥领先的骄傲，在今天却被一个突然降临的上仙组给打碎了，叫狼如何不郁闷！ 第61页 「好，好，我都听到了。」狼黎做了个「收住」的手势，群狼才从沸腾的状态稍微平息下来。 「主要问题有三个，」狼黎竖起三支尖尖的指爪，「第一，我们自己太懈怠了，因为成绩遥遥领先，就觉得没什么必要尽全力，这是不行的，今天的落后，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群狼垂下头颅，还未化掉的尾巴扫着地面。 「第二，对手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强大，这一点相伯全程观看，可以作证。周景明手中有一件法器，大概有这么长，从外形看来，是一件细黑管子，没什么特别的，」狼黎描述了一番法器的外形，「但是就是这支细黑管子，接连打死了十二头珍稀魔兽。」 群狼听到此处，都十分震惊，脸上或多或少露出畏惧之色。 狼黎让出主位，让相伯到中间来，给大家讲讲周景明的黑管子。 相伯现在已经不是白天被吓到的相伯了，他从恐慌中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件武器，那件武器的攻击方式，也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早在狼牙夜袭周景明的马车的时候，周景明就用这支「黑管子」对付过狼牙，相伯当时隐隐约约看到，也清楚地听到这支「黑管子」发出的爆响，并且在事后跟进狼牙伤势情况时，亲眼看到太姑从他身体里捡出很多暗器碎片。 这说明什么，说明周景明的「黑管子」攻击的方式不是「指」，而是「射」。 不是指死的猎物，也没有吸魂取魄，更不是邪术。 只是用灵力加持速度，以非常快的速度和力量把暗器打出去，因为暗器数量很多，防不胜防，速度又非常快，如果不幸打中要害，就会当场毙命，没打中要害，也会像狼牙那样拖个几天不治身亡，实在是够阴毒。 不过。 知道了周景明那件法器的攻击方式，相当于祛魅，至少不必过分畏惧它的邪门，可以想办法迴避攻击，採取其他方式打击周景明组。 相伯介绍之后，大家心里多少有了底，主场换回给狼黎。 「第三个问题，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灰狼，没有及时回来汇报情况，我们没有跟进十七组的最新消息，不知道他们战术和进度，这也间接导致，我们懈怠了。」 「很遗憾，这件事是我的疏漏，」狼黎顿了顿，「就在刚才清扫猎场的时候，有人发现了灰狼的尸体，我们的同伴灰狼已经壮烈牺牲。」 营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怒交加的狼嚎。 狼黎让群狼把怒火释放出来，等了一会儿，才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继续说：「十七组下手狠毒，灰狼死的惨烈，请大家不要忘记，狼牙和灰狼的血债，姓周的必须还！」 第二波愤怒的狼嚎冲起来。 「从明天起，无限制狩猎就开始了。」狼黎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们要报仇，但是，更要赢，如果堂而皇之攻击其他狩猎组，会触犯狩猎大赛的规则，到时候不要说赢，连比赛资格都被取消，把冠军拱手让人，我们不能做这样愚蠢的事。」 群狼压住火气，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呜，表示认同狼黎的话，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们心里没注意，还得请黑狼主和狼黎明示。 狼黎沉思了一阵，转过身去，凑近黑狼主巨大的头颅边，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黑狼主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狼黎似乎有了主心骨，再度转回身，面向群狼时，他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我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全场狩猎，这一次，不能再懈怠了，大家都要拼尽全力。」 「至于十七组那边，就由我亲自动手，」狼黎顿了顿，视线扫过群狼，「我会挑两个人协助我，需要足够机灵的，我们的目标是伪装成事故，杀死一名十七组成员，周景明的左膀右臂。」 群狼听到这个主意，发出不解的咆哮，为什么目标不是周景明，而是其他人？ 「周景明身份特殊，我们还不能轻易动他，但是，我们可以让他尝尝失去重要同伴的痛，让他感受我们失去狼牙和灰狼的悲愤，他们人间话，管这个叫感同身受，是比直接杀人更厉害的方法。」 「嗷呜——」群狼听得狼血沸腾，还有比杀人更厉害的復仇方法，那就这么办了！ 火光明灭间，狼黎跟相伯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 相伯也不想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为了保住他的晚节，魔狼族必须赢。 这一切都是周景明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杀狼牙，不用灰狼做诱饵，也不会一步一步，和魔狼族结成深仇大恨，相伯只是提供消息，帮助魔狼族坐稳冠军位置，至于魔狼族怎么行动，就不是他能管得住的了。 …… 翌日一早，无限制狩猎开始，各狩猎组入场，评委就位。 昨天的比赛相当令人意外，三名评委一来就在讨论。 「周景明组确实把他们的专长用到了极致，这也不失为一种快速赚取魔隼眼珠的方法。」 「确实，他的法器相当厉害，在单独狩猎方面很有优势。」 「如果能解决灵力耗损问题，简直无敌了。」相姜感嘆道。 相鞣的反应倒是没有昨天那么积极。 他虽然对周景明的处境很同情，但是，作为一名老猎手，他没办法接受这种单打独斗式的狩猎。 第62页 狩猎本该是群体协作，是智慧与力量的艺术，可是周景明把它变成了某个人出风头的活动，这一点让相鞣很不舒服。 「你们没有发现，周景明组根本就没有用到优势路线吗？」相鞣忍不住指出这一点。 狩猎第一天的准备期，就是用来建造「优势路线」的，精心布置之后的优势路线，本来应该作为狩猎的主场，周景明组却完全没用到，而是另闢蹊径，蹲守每个珍稀魔兽出没的点位，再进行点对点的射杀。 「这样做并不违规吧。」相姜说道。 「是不违规，但没有团队配合，没有利用地形，也能叫狩猎吗？」相鞣质疑。 相姜和太姑一阵沉默，相鞣质疑的也有道理。 「狩猎开始第一天，规定再各自的狩猎区狩猎，就是为了使用前一天布置下的优势路线，十七组布置倒是没少布置，却完全没用，」相鞣神色凝重，「这不是正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布控没信心吗？」 「说得不错！」相伯高声应和，声音略有沙哑。他从不远处走来，一晚没睡好，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脸庞也是浮肿的，但是精神头却比昨天好得多。 看见相伯来了，三名评委打了个招唿，就不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 相伯「哼哧哼哧」爬上石头堆，往上面一座，也罕见地没开腔，只是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 三名评委的注意力很快从相伯身上转移开，看向狩猎场中，各组先进入各自的地块，进行第一次狩猎后，就可以无限制前往任何地块狩猎。 「魔狼组，捕获一只兔子！」相伯声音沙哑地宣布。 第一次狩猎只是象徵性行为，打死一只兔子也算。 魔狼组完成了入场任务，狼群如砂砾般散开，向右侧地块包抄而去。 …… 密林中。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在坡道上踱步。 前面坐着的是高大黝黑的佟九，后面僵着的是矮胖白圆的符欣荣。 符欣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这罪，已经连续两天跟黑木头共乘一骑了，在他幻想之中，自己和人共乘一骑，必定是心仪之人，带着芬芳的拂过她的发梢，吹在自己脸上，那情景一定相当的甜蜜。 再不济，他也可以和大师兄坐一匹马，权宜之计，和大师兄贴贴也不至于太难受。 谁成想，分配下来，他竟然和佟九组队，从今往后，骑马都将对他造成心理阴影。 佟九的后背就像无边无际的大山，不仅爬不上去，还死死挡住人的视线，符欣荣最擅长的眼观六路，被他堵死一大半。 再说佟九的身体，不知是不是火工师傅经常打铁，连后背上的肌肉都会随着运动可怕地一鼓一鼓，符欣荣第一次没注意，被佟九一拉缰绳，撞歪了鼻子，说不清楚是他背上哪块肌肉干的。 肌肉可怕也就算了，佟九的身体还特别硬，每次急剎，符欣荣都像撞在铁板上，脑瓜子嗡嗡的。 幸好佟九驭马水平不错，急剎少见，上下坡都相对平稳，符欣荣才得以在后面存活下来。 不过，那是前两天，今天就不一定了。 今天无限制狩猎开始，大师兄一早就叮嘱他们，魔狼组很快会渗透到这边，让他们多加小心。 「尤其是符欣荣。」周景明强调，「你跟我走得最近，也曾经抛头露面和魔狼族、相伯对呛，容易被他们记恨，他们很有可能会伺机报復你，你一定要小心。」 周景明这话说得符欣荣心惊肉跳的，连连表示他一定会紧跟着大部队，绝不冒险，不做多余的事。 可是，事情往往不随人愿。 符欣荣现在就处于脱离大部队状态。 这不能怪他，是任务分配到这了，今天他们要——围猎！ 没错，前两天精心制作的围栏、陷阱，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虽然比别的组晚了一天，不过能够测试集合大家智慧的机关陷阱，符欣荣还是挺期待的。 分配给符欣荣和佟九的任务最简单，他们只要赶着一批魔鹿、从下沉通过过去，按计划到达壶口即可。 周景明和另外两位师傅的任务相对艰巨，他们要驱赶更桀骜不驯的魔牛、魔箭猪，这些野生魔兽的脾气都很大，喜欢逆着猎手的意思走。 「你们先出发，从优势路线走，到了壶口发信号，我们再出发。」周景明这样交代。 「可是，大师兄，那样一来，我们不就分开行动了？」符欣荣心里打鼓。 「放心，魔狼组要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周景明分析道，「今天早上各组进入各自地块，要先狩猎一次，才能去别的地方，据我推算，魔狼组大部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越过十四个地块，到我们这里来。」 中间跨度足够大，不仅仅是地理跨度，还要受到其他十四个组的干扰，魔狼组大部队想长驱直入没那么容易。 「大部队不来，小股急先锋可能来啊。」符欣荣谨慎地提出，昨天不允许乱窜，那头灰狼还是跑到他们地面上来了。 「小股急先锋，佟九能对付。」周景明很放心地说。 「咦？」符欣荣看向沉默寡言黑木头，想起周景明之前说过，佟九在战斗力上不比他弱，他好像明白周景明为什么把他和佟九分在一起了。 大师兄果然还是很关照他的，符欣荣感动。 第63页 任务分配完，大家一到地面上，就开始分头行动 。 于是就有了开头悠哉悠哉的一幕。 当然，表面看起来悠哉悠哉，其实两个人的弦都绷得紧着呢，符欣荣不断巡视着树丛，寻找魔鹿的踪迹。 「快、快看那边！」符欣荣突然激动起来，拽住佟九的衣服后摆，「那边树丛里，是不是有东西？」 佟九顺着符欣荣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丛晃晃悠悠一阵，冒出两只鹿角，是一头魔鹿，正在吃草。 按照张师傅事先勘察的结果，魔鹿群会在这附近游荡，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遇到魔鹿群主动排队穿过优势路线，去另外一边的小河边喝水。 符欣荣屏息凝神，心里默默祈求着。 老天爷似乎感应到他的祈求，那头魔鹿从草丛后面跳出来，接着，第二头、第三头从草丛旁边钻出来。 它们停留在优势路线边缘，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 「快，我们藏起来。」符欣荣压低声音，对佟九说。 「嗯。」佟九稍微转动身体，「你先下。」 符欣荣慢吞吞从马屁股附近爬下去，佟九等他下去之后，一个翻身，轻盈地踏在地上。 两人牵着马，隐藏到优势路线旁的树丛里，暗中观察。 这感觉真的挺奇妙。佟九想。 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劫灰荒原狩猎的日子。 就这样蹲在一块障碍物后面，心情期待地等着猎物过来，可能之前已经好几天没吃上肉了，肚子饿得绞在一起，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犹豫徘徊的猎物身上。 那时候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有可以互相照应的同伴，但日子过得比较单纯，一次只用想一件事，全情投入一种情绪。 「喂，等会你去赶他们，我先上马，然后你再上来。」符欣荣小声跟佟九传授驱赶策略。 佟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符欣荣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嘘。」佟九示意他往前看。 符欣荣感觉自己满心好意浇到了又臭又硬的石头上。 魔鹿群正在穿过优势路线。 今天他们的运气非常好，这群魔鹿至少有二十头！ 就算不能全部赶过去，赶个一半，也有十头，称得上一个开门红。 符欣荣的心情很快多云转晴。 「准备——行动！」他压着嗓子下令。 佟九从树丛后面站起来，向路中间走。 带头的魔鹿顿时止住步伐，呆呆地望着佟九。 后面的魔鹿撞在前面的魔鹿身上，也跟着停下来，大家挤挤挨挨站在路中间，黑熘熘的鹿眼不安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佟九穿过路中，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直走到路的另一边。 他状似随意地站在鹿群跳出的草丛旁，实则截断鹿群的后路，这样一来，它们只能往另外一边跑。 而另外一边，白胖子正在努力往马上爬。 佟九注视着他，几次踩空马镫，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计划的主要漏洞就在符欣荣。 如果周景明只派他一个人来完成任务，他有一万种方法把魔鹿弄到指定地点。 但是，旁边还有个符欣荣。 符欣荣是周景明的心腹，在他的注目之下，佟九不能表现得太超过，符欣荣本事不大，但很敏锐。 佟九收敛起情绪，转过脸，看向一边，耐心等着符欣荣爬上马背。 符欣荣抹了把汗，没有佟九牵马，这马总是不老实地乱跑，他追着爬了好一阵才上来。 符欣荣抬眼望去，看见佟九站在路那边，魔鹿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路中间。 「喝，真乖。」符欣荣拉起缰绳，驾驭马匹，向路中间行去。 「走喽，走喽！」符欣荣从鹿群的斜前方逼过去，驱赶着领头的魔鹿调转方向，往优势路线上走。 鹿群就是这样一个集体，非常谨慎、小心，轻易不会涉足可能存在危险的地面，但只要有一头鹿过去了，其他鹿也会有样学样地跟着过去。 符欣荣只要控制住这头领头鹿，驱赶鹿群就会变得轻松。 领头鹿转过头，却并没有按照符欣荣的意愿往优势路线上走。 而是调了个头，想往回走。 「诶，诶，别去那边，来这边，这边！」符欣荣从后腰拽出一丛魔鹿最爱吃的山野小菊花，挂在一根树枝上，吊在领头鹿前头晃一晃。 这也是张师傅交给他的，有用小道具之一。 领头鹿果然被山野小菊花吸引住，抬起头想吃，山野小菊花却不听话地往前飘，领头鹿不得不挪动优雅的步伐，去追到嘴的美味。 这样一来，其他鹿也跟着领头鹿走，踏上了前往壶口的下沉通道。 从这里往前，地势会不断下降，而两边的土坡则越来越高，所有缺口都被围栏档上，鹿群除了往前跑，无路可逃。 眼见鹿群踏上「正轨」，符欣荣松了口气，一股自豪感油然而升，果然，这个组没他不行。 接下来就是把佟九拉上来了，佟九自己上马应该没问题吧。 符欣荣回过头去，寻找佟九的身影。 正在这时，他看到三头狼，像人一样站着，就站在他刚才出来的树丛旁边。 …… 第64页 …… 草，太特么吓人了！ 符欣荣心脏狂跳，拉着缰绳的手都哆嗦起来。 他当然可以打马就跑，可是佟九怎么办，他不能丢下佟九！ 而且以天马的跑路速度，没多久就会被狼人追上。 可恶的魔狼，竟然这么早就来了！这是作弊吧作弊！ 就在符欣荣内心挣扎之时，佟九忽然加速朝这边跑过来。 佟九人高腿长，步履又特别轻捷，看他跑步就像豹子一样，嗖的一下就蹿到近前。 可是，同时蹿出的还有两头魔狼。 魔狼矮下身，几乎是贴着地面冲出来，流线型的躯干天生适合奔跑，转眼间也扑到天马脚下。 符欣荣吓呆了。 同样受惊的还有天马。 符欣荣听到天马嘶鸣一声，整个人忽然向后仰，接着，看到硕大的红月挂在暗红色的天幕上，他感到自己的脖子快要甩断了，身体失去平衡，从马背上仰跌下去。 完了，后脑勺着地，要死！ 死亡的恐惧瞬间攥住符欣荣的心脏，令他身体僵硬，根本无法对抗即将到来的厄运。 就在这时，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託了一下，竟然身体转回来，以跪趴的姿势落在地上。 虽然手掌被扎得很痛，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但至少性命无忧。 符欣荣往一侧一滚，侧身着地，卸去冲击力。 模煳的动态视野中，两蓬火焰亮起，燃烧着什么东西，佟九的背影正对着符欣荣，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往下滴血。 「佟、佟师傅！」符欣荣的心揪起来了，眼睛里浮起热意，「你受伤了！」 从这一刻开始，佟九不再是和马车厢、窑炉、黑夜融为一体的背景挂饰，他就是符欣荣的神！ 大师兄说得果然没错，佟九会在关键时刻特别可靠，可靠到……愿意为了救他而流血。 佟九一如既往的沉默，听到符欣荣的声音，稍微停滞了一下，半转过头，凹凸不平的脸侧皮肤在火光下有些瘆人。 与此同时，那两团燃烧着什么东西的火球，也「噗」的一声熄灭，落下地去——是两坨焦黑难辨原形的东西。 佟九的视线稍稍下移，落在自己滴血的右手上。 火工师傅抬起左手，拂了一把右边袖子，震碎的狼牙像砌墙的白垩颗粒一样纷纷落下。 作者有话说： 佟九：受伤的不是我，但想在某人面前卖惨。 ——3月25日重修。 第32章 二更 ◎3.26重修版。◎ 佟九发现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去抓树丛里的第三头魔狼, 就不得不离开符欣荣。 如果他留下来保护符欣荣，就不得不看着第三头魔狼逃走。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两边兼顾，像是魔狼这种普通的品种, 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但是, 这样一来, 符欣荣就会怀疑他。 就在佟九犹豫的时间里，狼黎慢慢降下身形，缩进树丛里，树丛「哗」地一摇，狼黎跑掉了。 佟九：…… 「佟师傅, 这可如何是好啊？」符欣荣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想看看佟九的伤情, 但佟九侧身收回手臂, 让开了他。 「去追马。」佟九道。 「诶……诶！」符欣荣惊觉马受惊跑掉了，魔鹿也跑没影了，赶忙小跑着去追。 …… 两人重新上马。 依然是佟九在前，符欣荣在后的顺位。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佟九还是沉默不语，符欣荣还是只敢揪着一点他的衣服后摆。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符欣荣知道，两人的友谊已经上升到新的高度！ 「佟师傅，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符欣荣知恩图报，将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尽管说。」 佟九默然, 就在符欣荣以为, 佟师傅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听到了前面传来的低低一声「嗯」。 符欣荣心情大悦，佟师傅并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怪人，他仿佛逐渐把握住佟师傅的真实性格，那就是外冷内热！ 外冷内热的人其实很好相处，只要主动就行了，而符欣荣最擅长的事就是主动—— 「佟师傅，你厉害啊！你怎么做到那么快就跑过来的？」 「刚才我差点摔死，是你扶了一把，对不对？」 「你怎么能做到，又扶我，又打退魔狼的？」 「对了，魔狼究竟是怎么打退的？我都没看清楚，另外两头狼去哪儿了呢？」 佟九：…… 佟九有点后悔救符欣荣。 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戳开了符欣荣的话匣子，现在的感觉就是有几十只魔鸦在耳边开会。 而且，他以为只要他动作够快，符欣荣就不会注意到异样，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符欣荣的敏锐度。 在这些貌似漫无目的的搭讪里，夹杂着迫近真相的犀利言辞。 接下来的时间，必须更谨慎。 差不多前进了半里地，捕鹿二人组追上了惊跑的魔鹿。 魔鹿们徘徊在下沉通道两侧，试图爬上高坡，从一个缺口熘走。 不过，缺口拉了网，是邝师傅精心制作的捕兽网，强度可以承受红尾魔鸢的啄击，拦下魔鹿自然不成问题。 捕鹿二人组及时出击，把魔鹿赶回正途。 第65页 一路上都很顺利，魔鹿们无知无觉地跑向命运的终点。 眼看着壶口就在前面。 「佟师傅，我们准备给『信号』了吧？」符欣荣问道。 「再等等。」佟九道。 「好。」佟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符欣荣变成佟九的忠实追随者。 佟九勒马徐行，专注地盯着魔鹿群进入壶口。 给「信号」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在给「信号」的同时，势必会惊动魔鹿，需要等到鹿群主体通过一个特定的位置才行。 这个位置被阴影覆盖，就像地下通道的入口。 周景明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拱桥洞」。 「拱桥洞」是一座上窄下宽的葫芦形通道，看起来狭窄，其实下面很宽，足以让鹿群无压力地通过。 但是，就是这「上窄」的部分，很奇妙，两边的高地在这里靠近，就像两只互相伸向对面的手臂，高地上丛生的藤蔓植物，也彼此靠近缠绕，直到形成一座互相勾连的「拱桥」。 「拱桥」并不是真的拱桥，中间是虚的，没有土地，如果一脚踩上去，就会掉进藤蔓罗织的网里。 也正因为有浓密的「拱桥」遮蔽视线，很多粗心的狩猎者会以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壶口，可以在这里围猎魔兽，殊不知下面有个空心大漏口，魔兽可以很轻松地从下面逃跑。 这就是相鞣所说的，想当然产生的致命错误。 某种程度上，「想当然产生的致命错误」这个迴旋镖也扎到了相鞣自己。 …… 就在佟九等着鹿群过「拱桥洞」时。 他身后的衣服突然被拽紧了。 这里是平路，符欣荣不会无缘无故拽他衣服。 有情况。 不必回头看，佟九也知道是什么，大老远就闻到一股狼骚味。 佟九深吸一口气，平復心中的躁动。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挑衅，碍于某些原因又不能放手施为，这种憋屈的感觉真让人着迷。 「符欣荣。」佟九闷声道。 「在！」符欣荣压低声音、短促有力地回应。 「我有一个主意。」佟九道。 符欣荣精神一振：「请讲。」 「你骑着马，跑快点，一边跑一边大声数数，数到五，就跑出拱桥洞，一定要比鹿群快。」佟九道，「记得，大声数到五。」 「等——等一下！」符欣荣紧张，「那你呢？」 「处理追兵。」佟九简短地说。 符欣荣害怕地往后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看到至少七八个狼头从坡上探出来，之前那个又高又瘦的狼人也在其中。 魔狼来的比大师兄判断的还快，不敢想，这些狼群一股脑扑过来，恐怕佟九再厉害也挡不住。 毕竟佟九又没有大师兄的神器加持，他是在赤手空拳地战斗啊。 「不、不行！」符欣荣拒绝了佟九的提议，「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留下送死。」 佟九有些意外，周景明的这个小跟班，明明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竟然还在担心他？ 这未免有点可笑，但又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你搞错了，不是我留下来送死，是你出去把他们引开。」佟九说罢，打起缰绳，天马接到信号，嘶鸣一声，勐地向前冲去。 符欣荣吓呆了，竟然是这个分工吗？ 喂，佟师傅，大师兄今天早上可是把我的安危託付给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回去如何向大师兄交代！ 天马穿过拱桥洞时，佟九拉住一条垂下来的藤蔓，飞身离开马背。 符欣荣骤然失去主心骨，吓得大叫起来，佟九玩真的！ 他被一股迎面刮来的风带得差点从马背上翻下去，前后摇晃了好一阵，才勉强回到平衡位。 「数数！」佟九的声音如一声惊雷，直接穿进符欣荣脑袋里。 他被震了一下，从恐慌中惊醒，拱桥洞的阴影盖在他身上，他夹在数不清的魔鹿中间，一起往前夺命狂奔。 「一——！」 符欣荣数着数跑了，佟九才慢慢在拱桥上伏下来。 他观察着追兵的动向。 如果他猜的没错，魔狼族应该是冲着符欣荣来的。 毕竟直接攻击周景明，风险太大，不管是直接的风险还是间接的，以魔狼族欺软怕硬的性子，应该会选择从周景明身边的人下手。 符欣荣就是最好的选择，他和周景明关系最好，又最弱，不拿他开刀简直对不起他这个人设。 如果符欣荣死了，或是伤着了，周景明肯定会很伤心。想到这里，佟九眼神一暗。 卑鄙到这种程度，是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狼黎带着第二波狼群追上目标时，目标已经进入壶口。 虽然比他预计的慢了些，但是，能在壶口发动袭击，也是不错的选择。 狩猎进入近身搏杀阶段，总免不了发生误伤，这个地点，魔兽、猎人挤在一起，就算他们趁乱杀了目标，也可以完美伪装成一次意外事故。 这正是狼黎想要达到的效果。 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目标比他们预想的难搞很多。 「狼黎大人，我们真的不去追那个白胖子吗？」一头狼人接近狼黎，用呜噜呜噜的狼族语问他。 「不，我们的目标是黑大个。」狼黎阴沉沉地盯着埋伏在藤蔓上面的人。 第66页 「三——」 符欣荣的喊叫声从拱桥洞里传来。 「可是，黑大个会放火啊。」狼人也是从第一次伏击的地点过来的，看到两个被烧得不成狼形的焦尸，简直触目惊心。 「你懂什么，就因为他会放火，给周景明炼了不少东西，据我观察，周景明的武器也有他的功劳。」狼黎前段时间盯梢周景明营帐，得到不少信息，「如果能除掉他，周景明不仅会在感情上受挫，还会在实际利益上大大受损。」 原来如此。狼人们恍然大悟，狼黎大人不愧是狼黎大人，黑狼主唯一的代言人，瞧瞧人家这分析能力，这就是狼和狼的差距啊！ 「四——」 佟九从刚才开始就感觉不对。 为什么符欣荣已经跑到前面去了，这些狼人却一点不着急，完全不赶着去追。 难道，他们看穿了他的意图？发现他是在用符欣荣做诱饵吗？ 不，不可能，狼人的智力还没有这么高，不可能洞察到那一步。 那么，他们一点不着急，就只有另外一个原因了。 魔狼的目标是佟九。 一种荒谬可笑的感觉从腹部升起，佟九难得地差点笑出来。 这些魔狼的目标竟然是他？ 为什么？不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吗？怎么会……瞄到他身上的？ 是他装得太好了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佟九松开藤蔓，从拱桥顶落下来，稳稳地站在壶口中央。 群狼耸动，一个个弓起腰身，蓄势待发。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佟九移动，他们也移动，视线紧紧粘在他身上，脚步也跟着佟九转变位置。 他们全神贯注地防备着佟九突然发难，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也不打算知难而退，佟九这个硬骨头他们啃定了。 「五——」 符欣荣大喊一声：「佟九！我出来了！」 佟九微微垂下眼眸。 把他当做可以随便啃的硬骨头么？ 很好。 他转过身，背对着群狼。 一步一步，走进拱桥洞下的阴影里。 他走的不快，后背看起来空门大开，对于狼群来说，就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魔狼天性，喜欢从背后偷袭人，没有人敢在他们狩猎的时候把后背亮给他们，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现在，他们的目标这样做了。 「还等什么，沖！」头狼嚎叫一声，卯足劲头向拱桥洞俯冲下去。 其余狼人，也化为兽形，嚎叫着跟上。 一时间，狼群如同潮水般从高地、草丛中钻出来，汇成一股，向拱桥洞阴影中奔去。 它们如同一根根利箭，「飕飕」穿过黑暗，速度快到人眼无法准确识别。 即便如此，佟九还是比他们快，在进入阴影的一瞬间，那个高大的身影就化作虚影，「嗖」地激射出去，在藤蔓空隙漏下的点点天光中拉出无数残影！ 狼黎一下来就看到这一幕，瞳孔剧烈震颤，他本能感觉不对，一个陪嫁随从不该有这样恐怖的本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狼群一旦出击，就会发疯一般追逐下去，不抓住目标誓不罢休。这时候不管是谁，出来说什么，都没用。 只能硬着头皮沖了，狼黎想，情况再不妙，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拱桥洞另外一边。 「佟九，你人哪！」符欣荣骑在马上，马还在不断往前跑，他心惊胆战地数到了五，赶在魔鹿群前跑出来，可是，跟他说好了的佟九却没出现。 什么都没发生。 「信号」也没发，「收网」也没做，鹿群马上就要跑出壶口了，他们这一波眼看着白给。 地面传来震响，鹿群的影子已经在藤蔓下面晃动了。 符欣荣拉住马匹，站在壶口后面的坡道上面，心痛地看见一头、两头、三四头魔鹿从拱桥洞里钻出来，飞也似的爬上坡道，跑了。 「嗷——」 拱桥洞中的震动声越来越大，不断有魔鹿窜出，还有夹杂在奔跑震响中的狼嚎。 符欣荣紧张得手脚发麻，佟九为什么还不行动，不是说要用他做诱饵引走魔狼吗？！现在他已经成功地把魔狼吸引进拱桥洞，只要再施加一点外力，就可以瓮中捉鳖了，可恶！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跑的时候，忽然间，余光扫到一个身影。 高大的男人侧身站在藤蔓阴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拱桥洞的另外一边才对啊！ 符欣荣睁圆了眼睛。 下一刻。 「轰——」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壶口掀起来，覆盖在上面的藤蔓被冲击力割成一片一片，向三四十米的空中尽情抛洒。 「轰轰轰轰轰——！」 埋藏在壶口下面和侧面的「东西」被依次引燃，一排排炸过去，本来上窄下宽的葫芦口地形，在有计划的轰炸中崩塌下来，大量的石块如急雨般落在拱桥洞底部，将下面的一切生物压得严严实实。 很快，上窄下宽的葫芦口，变成了下半截被填平的宽沟，又浅又宽，十分敞亮。 上面披披挂挂的藤蔓，也都呈放射状散落于方圆百米内的土地上。 剧烈的爆炸带来的震动，让整个狩猎场、十七个组的地块都为之惊动，不明所以的魔人们畏惧地伏在地面上，等待这一阵可怕的地动过去。 第67页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占据最佳视野的评委们。 这是什么操作？ 是要移山填海吗？ 只是狩猎而已，没必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吧！ 刚才那阵晃动，让相伯新垒的八仙椅都塌掉了，靠背从他身后咕噜噜滚下去，相伯差点从后面翻下去。 「这、这、这也——」相伯半天没顺过气，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也太过分了吧！」 当烟尘散去，被填平的壶口露出来，地表的植被飞起来了，现在是光秃秃的一片土疙瘩。 如果说昨天周景明用法器杀珍稀魔兽，已经让评委们感到什么叫简单粗暴，那么今天这操作，可以说更上一层楼，不，更上十层楼！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上仙组，真的干起事来，那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而外表粗犷、生性狂野的魔人们，反倒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捕猎个小动物，都要小心翼翼地围过去，生怕人家体验不好似的。 「哈哈，谁说他们不会围猎的？」太姑先缓过劲来，播报导，「周景明组，第一次围猎成功，捕获魔鹿……二十余头。」 「不光是魔鹿吧，」相姜迟疑，「我看见魔狼族的人也跑下去了。」 「犯规！他们这是犯规！」刚刚平静了半个早上的相伯，这时候又大喊大叫起来，他撑着身子，晃晃悠悠从八仙椅的废墟里站起来，指着周景明组的方向，「这是谋杀！谋杀同族！」 就在刚才，寄託着相伯希望的狼黎，也埋在壶口下面了，生死未卜，相伯都不知道，这员大将折损之后，魔狼族还有没有会排兵布阵的人了。 无限制狩猎才刚刚开始，魔狼族的主场才刚刚来到。 这往后的赛程可怎么熬啊！ 相伯身形摇晃了一下，身上的虚汗涔涔下，他不得不勐攥拳头，用指甲掐醒自己，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咬死周景明组犯规，谋杀魔狼族同胞，想办法把周景明组的参赛资格取消了。 否则，以周景明组这个可怕的推进效率，相伯都害怕魔狼组守不住七十三颗魔隼眼珠的优势，不，现在是五十四颗了，人家刚打了至少二十头魔鹿，而魔狼组忙活半天只打了条兔子！ 「这……不算犯规吧？」相姜说道，「我们都看到的，周景明组没有故意攻击魔狼组，是魔狼组自己冲进他们的壶口的。」 「现在是无限制狩猎！魔狼组完成了第一次捕猎，想去哪里狩猎都可以，冲进别人组的壶口有问题吗？」相伯气势汹汹地反问。 「我的意思是，周景明组没有故意设计魔狼组，这和魔狼组去哪里狩猎没关系吧？」相姜迟疑道。 「既然两边都没问题，那魔狼组被埋在周景明组的壶口里，是他们活该吗？」相伯喊道。 「相伯，你冷静冷静，要说谋杀同族，也该是魔狼组背这个罪名。」太姑才不管相伯如何喊叫，一针见血地指出。 「什么？！」 「就在刚才，周景明组的两个成员在优势路线上遭到魔狼组两个狼人袭击，你们都看见了啊。」太姑帮助相伯回忆，「刚才相伯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相伯哆嗦着嘴唇，眼珠向右转。 「相伯说，」相姜替他回答，「他们只是为了追赶魔兽，不小心蹿到天马脚下了。」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如果魔狼组赤果果的袭击，都能当成是为了捕猎『不小心』的行为，那相伯你如何证明，周景明组在自己地盘上围猎自己驱赶的魔鹿，真实目的是谋杀魔狼组呢？」 相姜和相鞣听到这话，都想替太姑鼓掌，太姑的思路实在是太清晰了，把他们说不清楚的矛盾之处，都能鲜明地挑出来，质问回相伯。 然而相伯如果是讲道理能说通的人，就不会把自己架到今天这个境地了。 「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猜到了魔狼组会袭击他们，狼牙的事没完，现在还添上灰狼和两头狼人的血债，所以才这么做。」相伯念叨，忽然间，他盯向相鞣，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相鞣！你刚才不是还说，周景明组这不叫狩猎吗？狩猎传统里，难道有炸壶口这种方式吗？猎物都炸碎了，还有狩猎的价值吗？」 相鞣迟疑了一下。 相姜和太姑也紧张起来，不得不说，相伯给自己找理由的时候，总能抓住特别奇怪的点，让他的话变得好像有道理。 「用炸药，确实粗暴了一些。」相鞣作为一个皮具手艺人，是很受不了那种狩猎过程中把猎物弄得支离破碎的行为，作为一个老猎手，也受不了不尊重围猎策略的莽撞人。 但是…… 周景明组绝不在这二者之中！ 「但是利用壶口上窄下宽的特殊地形，把猎物引进葫芦形通道底部，再用炸药炸掉高处的石壁，令石壁崩落，困住葫芦底部的猎物，这是一种很巧妙的狩猎方法。」 相伯脸上的表情还没舒展开，听到相鞣这后半截，又瘪了回去。 「相鞣，你可要公正地评价，不要因为周景明看起来是好人，就偏向他！」相伯气急败坏。 「如果你觉得我是那种徇私的人，你尽可以向三太子举报我。」相鞣沉下脸。 相鞣的公正有目共睹，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当初指责周景明组想当然、没在壶口下面布置围栏的也是他，现在纠正自己说法，称赞周景明组策略的也是他。 第68页 这种相当于自己打自己脸的判断他都能下，又怎么会徇私评价。 相伯心里凉了半截，不敢相信，魔狼组就这么损失了强有力的先头部队，之前只是一条狼命的事，谁能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狼黎带着至少十几头魔狼殉在周景明的狩猎场里，周景明却一点损失都没有，一点责任都不用承担。 这……才是上仙的手段吗。 很快，另外三名评委热烈地讨论起周景明组的围猎表现来，相伯恍惚中听到他们惊嘆着炸药的威力，不知是不是天上带来的配料效果非同一般，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烈的爆炸效果。 「快看，小周和另外两名组员也开始行动了。」太姑声音清越地播报着，「他们这次驱赶的猎物是魔牛、魔箭猪，猎物踏上优势路线了，在往壶口跑了！」 「我的天魔使啊，这也太巧妙了，壶口崩塌之后，形成了新的壶口，不，这不是壶口，是一口天然的陷阱，三面都堵得死死的！」太姑惊奇地说道，「前面崩塌的山石，变成了新的围栏——真是环环相扣，太厉害了！」 相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一股大势已去的沧桑袭击了他业已苍老的身躯，他缓缓歪倒在八仙椅的废墟上。 在下跪认错和连夜去世之间，非要选一个的话……该选哪个呢？ 作者有话说： ——3月26日重修。 感谢一梦煳煳的地雷x1~ 第33章 落幕 ◎3.26重修版。◎ 周景明和捕鹿二人组约定的「信号」, 正是爆炸的炸药。 还有什么比地动山摇更明显的「信号」？ 一旦炸药引爆，说明壶口也堵住了，接下来只要驱赶魔牛、魔箭猪过去，来个瓮中捉鳖。 周景明一马当先, 手持火力强劲的奶酪驱赶猎物, 看见有不规矩的牛牛乱跑, 他就放一发空包弹，只要不用火药，工作间里无限量供应的塑料可以做出无穷无尽的空包弹。 在他身后，张师傅和邝师傅也没闲着，张师傅用一种牛角做成的号角吹出野牛嚎叫的声音, 魔牛听到这个声音, 就会没命地往前跑, 周景明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邝师傅则代替张师傅驾驭马匹, 保证张师傅吹号角时不会被颠得变音。 三人吹吹打打上路，顺利把魔牛和魔箭猪赶到壶口，「拱桥洞」下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看来捕鹿二人组的工作完成得比起先预想的还要扎实。 接下来, 轮到邝师傅表演的时候了。 他翻身下马，在优势路线旁边的土坡上，摸索到一个机关，用力下压，机关发出「咔咔」声，不一会儿，一道捕兽长网拉了起来, 拦在道路中间, 这张网足有一人多高, 强壮的魔牛也很难冲过去。 「向后退。」邝师傅摆了摆手。 周景明和张师傅驾着马往后退开几步，邝师傅又在土坡旁边摸索按下第二个机关，拉起第二张长网…… 足足拉上三道长网，每张网之间间隔五尺，有这样三道缓冲线，就算魔牛和魔箭猪使劲冲撞，一时间也过不来。 周景明轻吐一口气，搓了搓手，退下空包弹，换上猎枪弹。 铁丝网加火枪，战场制胜法宝，原始社会的魔牛和魔箭猪还没有体验过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不一会儿就全军覆没了。 「一共二十六头。」张师傅清点完毕，向周景明汇报。 周景明算了算，要追上魔狼组截止昨天晚上的成绩，他们需要七十三颗魔隼眼珠的成绩，减掉这二十六颗，那就是四十七颗，不知道捕鹿二人组战绩如何。 「先跟佟九、符欣荣他们汇合，盘点一下围猎情况。」周景明说道。 「是，尊者！」两位师傅齐声应道。 周景明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向坡道上方跑去，这段路程还挺长的，直到一百米后，他才找到一个可以跳出围栏的地方。 周景明心里其实有些惴惴不安。 为什么「信号」放了这么久，佟九和符欣荣都没有回到壶口这边来？ 如果是担心干扰他们狩猎，也可以先上到壶口两边的高地上去，看到他们狩猎结束，就可以绕下来了。 可是，无论是壶口，还是高地，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周景明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加快步伐，在到处都是残枝、断蔓的土地上跑起来。 终于，周景明看到了符欣荣的影子。 可是他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符欣荣！」周景明勒住马儿，站在高地上喊下面的人，「你们没事吧？佟九呢？」 符欣荣正站在壶口塌方的另一边，在他身后，他和佟九共乘的那匹天马悠闲地吃着翻下来的草皮。 「大师兄——」符欣荣哭丧着脸，「怎么办啊，佟师傅，佟师傅他压在下面了。」 「什么？？？」 …… 「呜呜呜呜……」符欣荣呜咽着，「我应该感觉到异样的……佟师傅今天表现得很奇怪，他会不会是预感到自己会、会……」 「不要胡说八道。」周景明断然喝止他，戴上邝师傅带来的工作手套，徒手挖掘塌方处的碎石，「你确定是在这个位置看到的佟九么？」 「对、就是这里，我应该没看错……」符欣荣抽了抽鼻子，用脏兮兮的手抹掉脸上的泪花，壶口刚一塌方，他就跑下来找佟九，连着喊了好一阵，就是不见回音，他还想着自己挖挖试试，可是他什么装备都没带，徒手挖石头，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他试了两下，手指甲都噼开了，只好放弃。 第69页 直到周景明出现在高地上，符欣荣才感觉自己的魂儿又回到了身体里。 在周景明费力挖掘的过程中，符欣荣抽噎着，回忆佟九的过去种种。 「佟师傅是个好人，虽然表看起来很兇，但他内心热忱似火！当我被魔狼族袭击的时候，他不顾危险冲过来救我，还被挨千刀的狼崽子咬伤了手，呜呜……」 「大师兄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佟九，明明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了解他，就是这样无情的我，他都愿意捨命相救！我太难受了大师兄……」 「其实今天你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他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可能是冥冥中的定数吧，他预感到了自己将止步于此，无法再陪伴我们，呜……」 符欣荣说到伤心处，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被手上的泥土抹成一道一道的。 周景明奋力搬开几块石头，一边用工具敲击积石，一边朝里面喊佟九，塌方的石堆还真被他挖出一个洞，他拿出火摺子，想了想这里可能还有硝石硫磺的粉末，又装了回去。 修真者筑基之后，五识六感会强于普通人，把灵力集中在眼睛上，能在黑夜里看得相当清楚，就像在白天一样。 周景明就把灵力全部调动出来，运足目力，顺着石洞往里看，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忽然间，石头震动起来，石堆看起来是支撑不住，要塌方了。 周景明只好拉住符欣荣，一起往后退。 他们刚走出没几步，距离他们较远的那一边石堆，塌下来一大片石头，尘土飞溅，周景明抬起手来挡。 「别哭了，」他对符欣荣说，「是我的错。」 他自以为计划是万无一失的，火工师傅的控火能力是出神入化的，魔狼族不会大举出动，炸药也可以在宽裕的时间里引爆。 可是事情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样发展。 放炸药这种事，总归是有风险的，佟九只是一个火工师傅，在这方面又没什么经验，不要看他提纯硫磺时表现得那么沉稳，其实他心里还是会害怕的吧。 「大师兄，你光劝我，你也别哭了啊。」符欣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景明。 「别瞎说，」周景明用拇指最下面的关节蹭了一下眼睛下面，「是刚才飞出来的沙子。」 张师傅和邝师傅远远走来，他们两人留在后头收拾围场，用树叶子和沙土把死掉的猎物盖起来，这样下次围猎的时候，新的猎物不会注意到前面就是乱葬岗。这样一来，他们就落后了一步。 「尊者，佟师傅，你们会和了。」两人招唿道。 周景明一愣，什么？ 符欣荣也惊呆了，接着，他想到什么，哆哆嗦嗦地往后看。 「啊——！！」符欣荣吓得大叫一声，抱住周景明的胳膊，躲到他身后。 周景明被符欣荣一拽，也朝他刚看的方向看去。 只见身量高大、面色阴沉的火工师傅正站在塌下来的石头上，身上落满灰土和草叶，脸上也有细小的擦伤。 一副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样子。 「鬼啊——！！」符欣荣仍然在失控大叫。 符欣荣反应这么激烈不奇怪，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佟九，明明站在塌方石堆的右侧，可是现在爬出来的佟九，却站在塌方石堆的左侧。 只有亲歷过的符欣荣，才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事，除了白天见鬼，很难找到第二种解释。 「符欣荣，别叫。」周景明感觉鸣枪的余震还没过去，耳中还有轻微的嗡鸣，他皱着眉头看向佟九，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在这里。」周景明接近佟九，失而復得的后怕让他有些心慌，仿佛刚刚经歷过一场重感冒一样，他轻轻拉住佟九的衣角，抬起头来，用目光细细描绘他的五官轮廓。 没有痛苦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忍耐什么，他的表情很平静，就像往常一样，太好了，至少没有严重的压伤，但也不排除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从那么深的石头堆里爬出来…… 佟九的眼瞳也在微微转动，凝视着周景明的眼睛，他的目光在他微红的眼睑上停了一瞬，抬起手，缓慢但准确地捏住挂在他衣角上的手指，及至整个手掌。 「没事。」沉默寡言的男人解释道。 虽然并没有人提问。 …… 一番检查之后。 周景明发现，佟九的「没事」，是真的没事。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明显的擦伤，脸颊上那一点点竟然是厉害的了。 周景明不放心这个世界的药，还好工作间的急救箱里还备着一些创可贴，他从里面拿出来一条，小心翼翼地对着擦伤贴上去。 佟九的脸摸起来疙里疙瘩的，不是烧伤过那种疙里疙瘩，而是天生的皮肤就这样，周景明近距离接触过，才发现除掉这层皮肤以外，佟九的脸部轮廓长得多么优越，可惜。 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又不参加选美大赛，这样就挺好，佟九自己也觉得挺好，那就是很好。 周景明放下手，笑着问：「感觉如何？」 佟九「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眼睛往下垂，盯在两人中间的石头上。 周景明把堆在那里衣服拿起来：「穿上吧。」 第70页 为了检查身体，佟九按照周景明的要求，老老实实把外衣、中衣都脱了，只留一条亵裤，对于脱掉衣服检查这件事，明明身材很好的火工师傅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拿回衣服后飞快地穿回去。 这就搞得周景明好像很积极主动要看人家果体似的，虽然……他是没忍住多瞄了几眼，以前隔着衣服他就有些好奇了，火工师傅的肌肉到底练到什么程度？ 现在问题有了答案，周景明对于烧炉填炭轮铁锤突然产生兴趣，并且想给自己也搞一套健身计划。 同样是男人，谁不想拥有一身雕塑般完美的肌肉，周景明一直以为这样的身材只有在健身房才能练出来，现在看来，火房也可以。 「怎么？」佟九穿好衣服，觉察到周景明的目光还在他胸前徘徊，警觉地问道。 「唔，没什么。符欣荣说你被魔狼咬伤了，怎么没看到伤口？」周景明收敛起多余的眼神，毕竟他这个仙界书院大师兄的形象还得维持住。 「看错了。」佟九沉默了一下，说道。 周景明微微扬眉，符欣荣今天看错的次数好像特别多。 …… 十七组重新集结，全体成员……都健在，可喜可贺。 復盘今天的围猎情况，周景明得知了魔狼族阻击佟九的全过程。 这不是巧合的叠加，而是魔狼族蓄意的行为，他们就是要袭击佟九，不惜派出二十多头魔狼，看这个架势，是非得弄死佟九不可。 「所以他们死的活该。」符欣荣握拳，恨恨地说。 想到魔狼一次又一次的袭击，还有从狼牙下葬后，没完没了的骚扰和盯梢，符欣荣就恨得牙痒痒。 「我们这算是公开宣战了。」周景明沉吟道。 气氛变得沉重，大家或低头，或沉默不语。 魔狼族记仇最深，一个狼牙，还是在周景明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击杀的，他们就能记这么久——当然，相伯的煽风点火也功不可没——更何况活埋了他们这么多族员。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他们逼到了这地步，就该有流血的觉悟。」周景明平静地说下去。 张师傅和邝师傅都是老实人，本以为一向温柔和善的尊者，会劝他们多多忍让，这样直接的血腥冲突是不利于部族和平的。 没想到，周景明这样冷静地下了决断。 他们要宣战，我们就应战。 「从即刻起，我们都一起行动，不再分散，围猎就到此为止，把我们的准备展示给评委就够了，我们不靠这个拿分。」周景明思路清晰地陈述着接下来的策略，「无限制狩猎开始，我们的活动范围将会扩大到整个山口平原，可供狩猎的珍稀魔兽会变得更多，因为五到七人的小组规模，决定了其他组不可能捕猎到珍稀魔兽。」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周景明拿出3d沙盘，向组员们展示，他已经在沙盘上标记出每一个可能有珍稀魔兽出没的地点。 紫色乔木、绿色沼泽、黑熊森林…… 沙盘上有二十几个这样的地点可供狩猎，全部扫荡一遍，获得的魔隼眼珠会相当可观。 「我们现在已经打到二十六头魔牛和魔箭猪，二十三头魔鹿，距离第一名还有二十四颗魔隼眼珠，当然，前提是魔狼组今天没有成绩，这是不可能的。」 「按照他们昨天的成绩来估算，我们还需要打到至少六十六颗魔隼眼珠，但是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之后，一定会更加拼命地狩猎……好在围猎让各组地块上的魔兽都提高了警觉，不会再像昨天那么容易赶进壶口了。」 「各方面因素综合在一起，我给我们定的目标是，至少打到一百二十颗魔隼眼珠的成绩。」 周景明说得很快，大家心里也在算。 他们第一天打了五十六颗，一百二十颗的话，就是在第一天的基础上翻一倍。 好像没有想像中艰巨。 想像中必须拼命才能战胜的魔狼族，实际算起来好像也就那样。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没有炸药和壶口可以用了，如果再被魔狼围攻，该怎么办？ 「魔狼组的大部队应该正在过来，」周景明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让我想想，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魔狼组的地盘！」 「三太子的地块！」 「评委席！」 组员们同口异声地发表意见。 周景明笑了，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魔狼组和相辰组的地块又是接壤的，他们的目标方向很明显了。 「我们从这条路线过去，这里相对隐蔽，路线也够崎岖，魔狼组为了快点到我们地盘上，不会选择这么费力的路线。」周景明指着沙盘，定下一条路线，顺便把路线两边可以打珍稀魔兽的地点也复习了一遍。 战略战术制定完毕，大家也都领会了，周景明收起沙盘：「出发！」 …… 无限制狩猎持续了两天一夜。 周景明组利用小股部队快速迁移的方式，躲过魔狼组的正面攻击，第一时间转移到魔狼组的地块上。 当魔狼组来到壶口塌方点，在乱石堆里发现魔狼尸体，并且开始仰天悲嚎时。 周景明组和相辰组胜利会师，相辰组没什么成绩压力，跟着周景明组一起去打珍稀魔兽，说是跟着去打，其实是观摩学习。 第71页 相辰对周景明的法器久闻其名，却从来没亲眼见过它发威的样子，这次有机会近距离观摩，他自然不会放过。 「打红尾魔鸢没有那么难哒。」模范狩猎组成员符欣荣大方地向相辰组成员展示如何布局诱饵，要选什么样的树，要採用什么样的角度，在一群充满敬畏的相氏部族魔人中，找到了当师父的快乐。 周景明在一边端着枪等着，等到诱饵布置好，红尾魔鸢俯冲下来，他再像以前那样，一枪解决。 「嚯——」 「嚯嚯嚯——」 学习组的魔人们惊奇地叫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周景明手中的奶酪深深吸引，相辰更是围在周景明身边转来转去，啧啧赞嘆奶酪不愧是神器。 既然已经决定示人以雷霆，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义，周景明大方地展示奶酪，从外形到功能——当然，上手摸是不行的。 他打完相辰地块上的珍稀魔兽，就和相辰组道别，前往下一个地块。 进展并不是一直这样顺利，也有险象环生的时候，虽然周景明已经找着魔狼组不太可能走的路线去走了，但有时也会狭路相逢。 幸好周景明组只有五个人，努力躲藏一下的话，还是可以躲过去的——这里面张师傅制作的一种扰乱魔兽嗅觉的植物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在边打猎、边打游击的战术指导下，周景明组平安度过无限制狩猎环节。期间还给几个恰巧遇到的组做了狩猎珍稀魔兽的示范演示，那些组都表示大开眼界，作为报答，会帮助周景明组打掩护，扰乱魔狼组的搜寻方向。 紧张刺激的无限制狩猎，终于在第二天红月落山前，宣布结束了。 从山口平原站狩猎大赛开始，一天准备，一天专属狩猎，两天无限制狩猎，加起来足足度过了四天时间。 这漫长的四天，每组都经歷了很多，回想起来，参赛前的事好像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 终于，到了宣布大赛结果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3月26日重修。 改完了！！咆哮！！ 感谢改文期间投雷、投营养液和留评支持我的读者们030，不管怎么说，还是比计划晚了6天才修完，本章统统掉落红包（体前屈 感谢：潋声的地雷x2，江掩骨的地雷x1，罗甜甜的未婚妻的地雷x1~ 第34章 二更 ◎。◎ 比赛结束后, 众人聚集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等待结果公布。 仅仅是猎物清点，就花费了一天时间。 为了保证公平性，评委和部族中没参加狩猎大赛的族人, 在比赛结束后进入猎场, 按照每组组长记录的位置, 搜索猎物，辨认现场标识物，做初步的清算。 再由各组派人把猎物运送回来，分类分组，堆放在营地和森林之间的空地上。 这是一个大工程, 部族几乎再次全员出动。 当猎物井井有条地堆放起来, 哪个组打得多, 哪个组打得少, 就可以一目了然。 在等待结果公布的时间里，参赛的狩猎组几乎都去后面看过了猎物堆。 周景明也不例外。 猎物堆就像一个槓铃，两头挂着沉甸甸的配重，中间是细细一条抓握杆, 这用来形容各组的猎物堆正合适，周景明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这么说了。 两头分别是魔狼族和周景明组，收穫累累，猎物堆得小山一样，中间则是其他组，仔细数数，也有不少猎物, 但和两头一比, 就显得寥寥。 「各位评委, 清点结果已经出来了。」 主帐前，相辰将四位评委聚集在一起，在他们旁边是清点队的领队。 在往后，站满营地中心空地的，是所有相氏部族的族人。 在大家焦灼的目光中，相辰举起从清点队领队手中拿来的成绩榜——这是一张白鹿皮，非常洁净漂亮，上面用硃砂抄下成绩，色彩鲜明，足见此事之重大。 「请队长向大家汇报结果。」相辰说道。 清点队队长清了清嗓子，高声报导： 「略去三太子所在的第一组。从第二组开始。」 「第二组，魔狼组！第一日专属狩猎日，累计获得42颗魔隼眼珠。第二至三日无限制狩猎日，累计获得88颗魔隼眼珠。」 这数目已经相当惊人，不少魔人倒吸一口凉气，能在无限制狩猎比赛中打到超过专属狩猎日两倍的猎物，需要极强的移动作战能力，毕竟没有提前设好的优势路线了，一切都要随机应变。 魔狼组不愧是魔狼组，在发生了塌方事件之后，他们在人员上受到重创，还能发挥出这么强的狩猎能力，这，可能就是实力吧，天生的狩猎者的实力。 如小山般庞大的黑狼主趴在地上，往日魔狼族庆功的地盘，现在空了一半，所有狼人都压抑着阴沉的目光。 这成绩，是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才获得的，这一次，他们势必要拿下第一！ 清点队队长又念了中间十四组的成绩，没什么悬念，都没有能跟魔狼族匹敌的。 终于，到了本次狩猎大赛最大的黑马，最有可能同魔狼组竞争第一的上仙组！ 「第十七组，仙人组！」领队声音陡然增大，「第一日专属狩猎日，计获得56颗魔隼眼珠！第二至三日无限制狩猎日，累计获得——176颗魔隼眼珠！」 第72页 「嚯嚯嚯！」「我的天魔使啊！」「炎髓花炸裂！」 魔族语飘荡在空地上空，聚集在此的族人们爆发出激动的咆哮，一时间每个人都在跺脚，大声喊叫，地面的震动一直传到空地旁边的树上，震飞拳头大的肥魔雀无数。 「山口平原站，总成绩——第一名！十七组，累计获得232颗魔隼眼珠！」 「嚯——」有魔人把脖子上带的骨牙项鍊抛出，其他魔人也有样学样。 不是他们对十七组多有期待，实在是这个数目太令人震惊了！ 232颗魔隼眼珠，只是三天狩猎所得，那些全程参加狩猎大赛的组，一大半连零头都没打到。 大家都是狩猎为生的，对魔隼眼珠的数级有更为深刻、具体的认知，对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而是二百多头魔牛、魔箭猪，每人分一头，还能多出将近一百头，而一头魔牛就能供成年魔人吃一个月。 直接转换成口粮，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十七组只打了三天，就打够了全族一两个月的口粮。 这效率，实在太恐怖，等于说把全族人的伙食都覆盖住了，对于魔人们来说，谁能带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天，如果现在三太子妃要撇下三太子单独开一个周氏部族，可能有一多半族人会犹豫，要不要跟过去。 另外一小半则是直接跟过去。 「第二名，第二组，魔狼组，累计获得130颗魔隼眼珠。」 魔狼族举全族之力，狩猎三天，得到一百多颗魔隼眼珠，也是相当厉害的成绩了，可是，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时刻，却被周景明组恐怖的成绩直接碾压过去。 都没什么人听清楚第二名究竟获得了多少魔隼眼珠，欢唿声盖过了领队宣布成绩的声音。 相伯却听到了。 他一直站在最前面，最靠近领队的地方，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紧张得快要窒息了，心脏抽在一起，祈祷着运气这次能站在他这边，只要一次就好。 可是并没有。 最坏的结果来了，十七组在山口平原站的狩猎比赛中，以大幅度优势超过魔组。 这不是险胜，而是远胜。 现在压力来到了总成绩上，相伯大脑一片空白，竟然算不出，总的成绩究竟是多少。 相伯只能寄希望于相姜，他现在承担着算算数这个职责，相姜认真地把歷史成绩和山口平原站成绩加在一起，对着兽皮核算了两遍，然后递给相辰看。 相辰看过之后，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向相姜点点头。 来了。 相伯的心脏快要卡到嗓子眼了，现在，他只剩下唯一的机会，总成绩。 没错，只是在山口平原站胜出，并不能决定周景明组获得狩猎大赛的冠军，必须要把所有歷史成绩加起来才行。 周景明组没参加前面的比赛，所以他们的歷史成绩是0，而魔狼组在前面小站的表现也非常出色。 综合比较之下，究竟谁会成为第一名呢？ 相姜朗声道：「十七组，总成绩即是山口平原站成绩，一共为232颗魔隼眼珠。」 「第二组，总成绩为山口平原站成绩，加上歷史成绩，一共为217颗魔隼眼珠。」 「最终结果为，十七组——获得胜利！」 「嚯嚯嚯！」 「仙人组胜了！」 「真是个奇蹟！」 空地上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唿喊。 太姑向周景明翻译了魔族语，周景明一直以来紧张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他对于魔狼组水平的估算还是比较准确的。 周景明向魔人堆里焦灼等候的组员们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们提前约定好的，举起大拇指，就是他们胜利了。 符欣荣、张师傅、邝师傅看到周景明做出那个他们期待已久的手势，都有点不敢相信，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而是不相信他们真的能在短短三天内逆袭魔狼组，成为狩猎大赛的第一！ 符欣荣激动地跳起来，拉着张师傅要一起跳，邝师傅在旁边呵呵直笑，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佟九，也似乎舒展了眉眼。 相伯有如遭到晴天霹雳，他捂着心口，脸色煞白，他不敢相信，明明魔狼组人数数倍于周景明组，还辛辛苦苦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小站，还是被周景明组超过了。 他的最后一点希望没了。 「不，不可能，你再算算，他们只打了三天，怎么可能超过魔狼组半个月的成绩！」相伯冲到相姜面前，拉扯着兽皮，往他手里塞。 相姜一脸同情地看着相伯。 相辰皱起眉头，将兽皮从相伯手里拿回来：「相伯，你冷静点。」 相伯见无法说动相姜重新算，只好转过身，他伸出两只手，摸索着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向营地外堆积猎物尸体的地方，嘴里仍然重复着： 「你们肯定算错了，我要亲自点一点，清算队呢？你们过来，当着我的面再点一遍，看看有没有把别的组的猎物算到十七组头上。」 「不可能，明明魔狼组打了那么多猎物，你们别以为我没看到，魔狼组的猎物堆比周景明组的大多了，怎么会没有周景明组成绩高呢？」 看到相伯这样发疯的样子，大家都是一阵无语。 早先或许还会同情他，毕竟他是族中老人，为相氏部族立下过汗马功劳，在三太子的成长中也充当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第73页 可是，经歷了相伯无理刁难周景明的种种，看过了他不止一次的信誓旦旦，撕心裂肺，以及到最后的惨遭打脸，大家都麻了。 评委们默默看着相伯发疯，族人们也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就连魔狼族代表黑狼主前来的狼人，也是沉默不语。 没有人再站在相伯这边，没有人再会被轻易煽动。 相伯感到一阵颓然无助，疯也发不下去了，他看向狼人，眼神示意他说句话，狼人垂下头。 相伯又看向相辰，想让相辰帮帮他，相辰却只是嘆了口气，转过头去，不看他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老脸。 相伯最终看向了周景明。 周景明听不懂魔族语，太姑也忙，只是捡重要的事翻译给他，像是相伯撒泼这种无意义的内容，太姑没翻译，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神间还有些茫然无辜。 相伯一直以为，这种看起来无害的微笑，是容易欺负的标志。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和平的人际关系，不会撕破脸去争抢，甚至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这种丧失了原始血性的人，在仙界、人间混得越好，到魔界就会越吃亏。 相伯是这样以为的，可是他错了。 在过去的三天狩猎比赛中，这位看起来温柔和气的仙人，兇残地打下了三十八头珍稀魔兽，还蓄意制造了一起壶口塌方意外，一次弄死了二十头魔狼。 二十头魔狼啊！ 死了一头魔狼的时候，魔狼族上上下下，愤怒不已，纷纷表示血仇不能忘。 死了两头魔狼的时候，魔狼族连夜制定復仇计划，一定要周景明付出代价，让他也尝尝失去左膀右臂的痛苦。 现在可是死了足足有二十头魔狼啊！ 魔狼族总共也就四十多名成员，在相氏部族大家庭里占据相当可观的数量，这一下死了一半的成员，他们应该不顾一切地报仇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像是没脾气了一样。 狼黎不在了，没有人再为黑狼主出谋划策，把懵懵懂懂的狼人们组织起来。 而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黑狼主，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从狩猎结束之后，就一直趴在自己的营帐里，连面都没露。 大势已去的感觉愈发强烈。 相伯不禁回想起过去。 自己这大半辈子，为相氏部族，怎么说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年轻的时候，就受命于上一任族长，陪伴年幼的少主长大，精心参与到相辰成长的每个环节里。 偏偏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就是相辰的婚姻大事。 相辰长大，成为合格的族长，相氏部族也不断发展壮大，到了今天的规模。 相伯本可以功成身退，做他德高望重的老人。 可是，相辰的婚事，让他放心不下。 或许是在他的照料下，相辰被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对哪个魔人产生过兴趣。 在魔界，传宗接代之事是很容易的，没有人间那么多规矩，只要看上了，就可以就地完成任务，哪怕对方是雄性，也有办法让其怀孕。 可是就是这样的环境中，相辰也没有对哪一个魔人产生兴趣。这都是他的错，相伯想，他总是给相辰灌输责任、自律这些概念，让他不要分心，要成为独当一面的首领。 这让相辰太过优秀，无法融入到普通魔人中间，他对谁都很好，但总是隔了一层一样。 好不容易得到尊主大人的赐婚，仙界会派一位仙人下来，给相辰做媳妇，相伯当时是松了口气的，他想，太好了，这个问题终于解决了，感谢尊主。 可是，仔细品品，这赐婚又似乎有点委屈相辰，这是一次政治联姻，与相辰的喜好无关，相辰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就要成亲了，这让相伯觉得，自己的失误对相辰造成的伤害更大了。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相伯产生一个念头，他要替相辰铺好路，让这桩没有感情的联姻，不会伤害到他，他要相辰在占据绝对主导权，那个天上来的仙人，不管他什么来头，都必须老实听话，以相辰为天，安安生生地为相辰传宗接代。 先铺垫好一切，将来相辰遇到真心喜欢的人，那三太子妃也不敢不说什么，如此，不管是政治联姻，相氏血脉的延续，还是相辰的个人感情，都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这样做会牺牲掉那个仙人，不过他本来就不在相伯的考虑中，仙界都把他丢下来了，难道还指望魔界把他当个宝，捧在手上吗？ 偏偏天不遂人愿，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对象，变成了相辰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相辰这边一头热，人家那边倒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伯觉察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仙界人，正在拿捏相辰，而相辰一点办法都没有。 危险的信号在相伯脑海中出现，怎么能这样，绝不能这样，他的使命感，在相辰当上族长多年之后又重新燃烧起来，他必要帮助相辰摆平这潜在的危机。 这就是他的动机，也是一切事情不受控制的发端。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演变，相伯的动机已经面目全非，他把太多其他因素裹挟进来，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当初是希望相辰幸福的。 相伯被狠狠击倒之后，开始重新认识周景明。 第74页 周景明不是他可以拿捏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很好拿捏。 从周景明拿出他的法器的第一天，相伯就觉察到不对，但他太托大，太自以为是，以为凭自己在部族中的权力，以及丰富的替相辰摆平危机的经验，就可拿捏住这个第一次来到魔界的仙人。 他失败了。 不管是在实力方面，还是在舆论方面，他都失败了。 这是一个，拿着无敌法器，可以连杀三十八头珍稀魔兽，还能让其他人觉得他楚楚可怜，相伯是在欺负他的可怕对手。 相伯发现了，自己不管是在硬实力，还是软实力上，都斗不过周景明。 这让他很绝望，要就此认输吗？要下跪认错吗？在所有人面前…… 不，他做不到！ 「狩猎大赛的意义，」相伯的嘴巴，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难道不是树立一个榜样，让相氏部族的人向他学习，提高狩猎能力，在来年的游猎中捕获更多猎物吗？」 「可是十七组的狩猎方式，对我们部族究竟有什么意义？」 「相鞣，你一向公正，请你回答。」 相伯的最后一击指向了相鞣。 不愧是经验老到的部族老人，相伯这个问题问的相当犀利。 其他评委沉默了，族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两边。 相鞣一向不善言辞，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相伯找他来回答这个问题，是直击软肋。 可是相鞣在思考了一下之后，却不紧不慢地说出一番话来。 「我认为，十七组的狩猎非常精彩，他们不仅展现了个人长处和新型武器在狩猎中的运用，而且，也向我们的族人们传达了一个信念：珍稀魔兽并不是无敌的。」 「相伯刚才问我，狩猎大赛的意义，确实，狩猎里有很多可以互相学习的技巧、策略、经验，但这并不是狩猎的全部，我想，我们举办狩猎大赛的意义，更多的是传达一种精神。」 「以魔人之力，和更多更强大的魔兽对抗的勇气！」 「十七组给了我们这样的勇气。他们在比赛中，无私地向族人们展示了直接和珍稀魔兽对抗的过程，给了大家鼓舞和启发。」 相伯愣住，不要说相伯，其他评委也被相鞣的口才惊呆了，一向讷于言辞的老猎手，竟然会说出这么厉害的话！ 但相伯究竟还是相伯，他抓住相鞣话中的漏洞，立刻予以回击：「你说的那些太虚了，我们说点实际的，十七组所谓的新型武器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没有灵力，怎么去用人家的仙界法器？就算他无私展现，又能怎么样？」 相鞣道：「我说的新型武器并不是周尊者的法器，而是炸药。」 相鞣看向相辰，相辰点了点头，相鞣继续说道：「还有捕兽网，这些并不需要灵力，我们也可以用。而且，我就这件事询问过三太子，三太子帮忙问了周尊者，周尊者说，他们的炸药完全是就地取材，从我们魔界本地找到的原材料，通过一些加工技术，制造成功的。」 「不错。」相辰证实，「这些材料还是景明有一次拜託我带他去找的。」 在相辰的介绍下，相氏部族的魔人们纷纷回忆起那些臭鸡蛋味飘荡的日子，原来那个时候，他们以为仙人随意使唤他们做莫名其妙的事，其实竟然是在做炸药吗？ 其实，那时候的仙人，是在为部族狩猎谋划新的方法吗？ 魔人们心情复杂，羞愧的热意悄悄爬上脖子和脸颊。 周景明一直在旁边听外语，自然不知道他们争论的究竟是什么，如果知道，他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最初做火药，真的不是为了狩猎。 一些奇妙的误会发生了，在周景明不知道的时候，大大拉进了他和魔人们的关系。 「相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相辰问，「没有的话，我们最后打出综合成绩。」 相伯哑口无言。 综合成绩，就是相伯最后垂死挣扎提出这问题的目的，它与策略、技巧等很多方面有关，是评委们看过全部比赛之后，排除掉猎物实绩，给各组打出的成绩。 少则零，多则十个魔隼眼珠，四位评委加在一起，数量也相当可观，足以让差距不大的两组成绩翻转。 可是，相伯一番挣扎之后，反而刺激出相鞣的精彩发言。 毫无悬念地，另外三名评委，都给十七组打出相当高的综合分。 本次狩猎大赛最终结果，以张榜的形式公布于主帐篝火点旁边，相氏部族的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看向结果。 不知是哪个大嗓门的魔人先喊了一声，结果以喊叫的形式一波一波传递开去。 「第一名！十七组！」 「组长，周景明，组员，符欣荣，佟九，张山，邝四！」 十七组的成员们被簇拥到主帐篝火点前，相氏部族的魔人们把提前准备好的鲜花、亮晶晶的石头和兽牙项鍊塞到获胜者手中、衣服上任何能放东西的缝隙。 太姑笑着向周景明翻译了结果，周景明还有点意外，他以为刚才那次结果就是最终结果了呢，还好最终结果和他传达给符欣荣他们的抢跑版一致。 符欣荣喜笑颜开地捧着一大兜鲜花、石子和兽牙项鍊挤到周景明跟前，张师傅、邝师傅和佟九也被簇拥过来，这样欢快的场面，谁能不受感染呢。 第75页 「大师兄，你真的做到了！」符欣荣向周景明赞嘆。 周景明笑了笑，嗯，他不能说，其实他还挺有把握的。 他向张师傅、邝师傅一一道谢，为他们的努力付出而感激不尽。 当然，还有佟九。 「为什么要参加这么无聊的比赛……」 对了，当时他是这么说过吧。 周景明笑眯眯地看着佟九，那张黝黑的脸皮上露出的表情，可分明不是感觉无聊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dom的地雷x1~ 第35章 二更 ◎。◎ 相伯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踉跄着退步, 却被热情涌向周景明的人群阻住，裹挟着一道往冠军组跟前去。 周景明组一排站好，接受鲜花和荣誉。 「恭喜。」相辰由衷地说道。 周景明笑着向他致意。 狩猎大赛的结果尘埃落定，相辰出来总结髮言, 除了表扬这次比赛中各队的表现, 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 相辰还特别提到了尊重。 「经过这次狩猎大赛，我们看到了成绩，也看到初来乍到的十七组，对我们部族传统的尊重。」 「十七组是在用心准备比赛的，他们并没有仗着法器厉害就随意施为, 而是在严格遵守比赛规则的前提下, 充分调查了山口平原这块场地, 由此制定出狩猎策略和战术, 并且获得成功，还给我们部族带来了一些新的狩猎思路。」 「有这样一些新鲜成员的加入，我觉得，我们应该感到高兴, 而不是排斥。不论他们曾经来自哪里，以什么样的形式加入我们之中，只要能增强部族实力，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但是，」相辰顿了顿，「在此之前，有一些族人和景明他们之间存在误会, 认为他们来自天上, 高高在上, 和我们吃不到一个碗里去，也不懂我们的生活习惯，来到这里，就是来指挥我们的。」 大家都知道相辰说的「有一些族人」是谁，当然，不仅仅是相伯，相伯只是其中表现得最激烈的，这种想法在部族内部很有传播基础，说明部族内部也有很多人是这样想的。 觉察到这一点以后，一部分族人感到惭愧，垂下头去。 相辰看到了人群中的变化，他接着说道：「对外来者的偏见和排斥，这很正常，我也不是想谴责谁，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告诉大家，景明他们在我们的狩猎比赛中充分尊重了我们的传统习俗，我们赖以为生的技能。」 「那么我们呢？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他们，别再用偏见和排斥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凡事多了解了解，而不是上来就表现出对立态度。」 相辰这样说，那些曾经被相伯煽动过的族人更惭愧了，一个个脸都火辣辣的。 这时，一名魔人出声道：「三太子说得对。仙人送我的礼物，其实我很喜欢，可是在狼牙葬礼那次，因为一时冲动，又丢回到仙人营帐上了，我一直很后悔。」 这魔人所说，勾出其他魔人心事，大家也纷纷附和。 「三太子能不能帮我们告诉仙人，我们没脸要回礼物，只好把自己的兽牙项鍊和贝壳手环送给仙人，希望仙人下次还愿意送我们亮晶晶的挂饰。」 族人们憨憨地说道，眼神期待地望着周景明那边。 相辰笑了笑，把魔族语翻译给周景明，周景明听到之后，笑着点点头。 看到周景明不计前嫌的反应，族人们都欢唿雀跃起来。 「三太子！三太子！我也有话想跟仙人说！」一名身材偏瘦小的族人急急说道，「我愿意给仙人打下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吩咐一声就是。」 「我也愿意！不就是饿一顿肚子，学会了手艺，将来打更多猎物！」 「对，三太子，您跟仙人说说，需要我们帮忙，就尽管吩咐吧！」 相辰乐意看到族人和周景明相处融洽，不过，看见他们这么不值钱的样子，他还是有点不想翻译。 「你们想帮忙，自己去就是，还用我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不参加狩猎就没饭吃，不要到时候打着给仙人帮忙的旗号来求我。」相辰摆出族长的谱。 族人们吐吐舌头，小心思被发现了。 但……饿个一顿两顿应该死不了人，帮忙还是要帮的，大家自己掂量着来就是了。 「景明，现在轮到你了。」相辰把主位让给周景明。 比赛结束，冠军评出，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冠军许愿环节。 冠军许下一个愿望，举全族之力帮他实现。 这个环节一直很刺激，属于狩猎大赛的压轴好戏，对于冠军来说自不必说，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享受压榨同族的快乐，对于其他族人来说，则是相当刺激，直接决定着他们未来三个月过着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周景明走上前来，环视四周。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方向，大家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试图从人墙缝隙中逃跑的相伯。 相伯为什么一直没有熘，不是他不想熘，而是族人们挤着他不让他熘。 相辰每说一句话，就像往他这张老脸上抽一巴掌，但这都抵不过周景明即将带给他的侮辱。 周景明会许下一个愿望，让相伯当众承认错误。 这个消息，相伯已经提前从相辰那里知道了。 第76页 狩猎大赛的许愿环节是神圣的，有部族列祖列宗的精神加持，相伯不敢撒谎，如果周景明要他说出一切，他会说出一切。 所以相伯才恐慌，他做的一切，说起来都不那么正当，但那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必须使用的手段，至少在当时看起来是这样。 可是执行过程中，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误差，相伯为了弥补，又做了很多蠢事，渐渐地，他的所作所为变成了纯粹的坏，不计后果地跟周景明对着干，就算他同时说出动机，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相伯再一次看向魔狼族的代表，那狼人依然没给他任何眼神。 相伯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听不清楚周景明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看他，这个时候终于还是要到来了。 一股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他为相氏部族做了这么多，明明可以功成身退了，为什么又鬼迷心窍，要搅合到相辰的婚事里来，搞得现在晚节不保，里外不是人。 罢，罢罢。 不就是下跪道歉，他相伯，当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歷过。 相伯的脸颊因为牙齿咬紧而鼓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周景明脚前那块空地，盯了好一阵后，他突然快步走过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周尊者啊，是我错了！我罪该万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全都是为了相辰，我担心相辰婚事不顺，才会这么做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您竟是这样厉害的角色！妄想打压您，拿捏您，实在是太可笑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相伯这一遭吧！」 一旦打开了局面，接下来跪得就很容易了，相伯进入状态，开始痛哭流涕地忏悔。 「我说，我都说，魔狼族夜袭你们马车那一次，是我故意放着不管的，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没被吓住，还用厉害的法器打死了狼牙。」 「我担心魔狼族会迁怒于我，我就想办法把他们的仇恨拉在你身上，狼牙下葬的时候，恰巧出现了一林子的猎物，没有人出来认领，我就鬼迷心窍，制造了魔狼王显灵的谣言……」 「周尊者啊，那个时候我是真煳涂，没看出来，你的法器这么厉害，那些猎物当然是你打的，我说魔狼王显灵，说多了自己都信了，而且，我这么说，族人都愿意听我的话，按照我的意思排挤你、孤立你，魔狼族更是对我言听计从，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或许是我老了，容易被这种虚荣的权力蒙蔽，我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扳倒你，逐渐忘了我一开始是想帮相辰得到一桩美满婚姻的，我一错再错，错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在刚才，我还想着，如果你们没得到第一，是魔狼族得了第一，我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 「我错了，大错特错，现在我才想明白，我这样下去，不仅会失去相辰的信任，也会自绝于族人，魔狼族那边，我更是对不起他们……」 相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着。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求你们宽恕我，我老煳涂，我鬼迷心窍，请你们原谅。以后我会自己退回相天居去，陪伴老族长左右，不再过问部族中的事情。三太子，我祝你和三太子妃长长久久，相氏部族有你们带领，将来一定会更好。」 相伯痛哭忏悔完，也没敢抬头看一眼，他久久等不到周景明的回话，心下十分煎熬。 黑狼主那边，不是傻子，经歷过这次狩猎大赛，肯定就想明白了，魔狼王显灵纯属相伯瞎编，真正出手的是周景明。 不需要相伯说，事实已经向所有人传达了真相，黑狼主清醒过来之后，会怎么对付相伯呢？ 相伯不敢想。 他想了一遭，只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想活着。 想活着，就必须抱上一边大腿，黑狼主那边别想了，人家已经不给他任何回应，指不定后槽牙咬得多狠，只等他众叛亲离了，就来收拾他。 现在只剩下相辰了，相辰和周景明又是一体的，周景明这般厉害，就算魔狼族举全族之力也拿不下他，本来是抱大腿的最佳人选，可是相伯眼瞎，没看出来，现在不指望抱上他的腿，只希望深刻忏悔过之后，周景明能碍于面子原谅他，这样相辰也就会接纳他了。 周景明……应该会原谅他吧？ 相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脖子仿佛有千斤重，他不得不卯足力气，控制着自己抬头看周景明。 周景明被相辰和太姑簇拥在中间，两边还有其他人，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周身流露出柔和的气质，精緻清隽的衣冠相貌，也有一种不染纤尘的美。 周景明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似乎不能理解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什么。 相伯愣住，这表情和他想像中的得意、幸灾乐祸或是虚伪笑容都不一样。 「相伯，你这是干什么？」周景明不解地问。 周景明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要他下跪认错吗？ 他已经照办了，为什么周景明还问他在干什么！ 相辰稍稍有些尴尬，手指蹭了蹭脸颊，相伯会痛哭流涕下跪认错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他以为依相伯的性子，还会挣扎一阵。 现在情况就搞得很尴尬，暗示相伯要向周景明认错的是相辰，不等周景明说出愿望，激动地冲上来下跪的是相伯，只有周景明这个当事人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77页 没错，周景明还没来得及说出愿望，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点难，他一时间想不到要族人们为他做什么，能得到第一，得到族人的认可和接纳，对他来说已经达到了目的。 周景明有些疑惑地看向相辰，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相辰咳嗽一声，道：「景明，相伯是诚心向你道歉的。」 毕竟相伯是相辰尊重的长辈，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相辰心里也不大舒服，虽然不贊同相伯的很多行为，但在这个时刻，相辰还是替他说了情。 「是这样吗，」周景明迟疑地看向相伯，「可我没有许这个愿望啊。」 相伯五雷轰顶，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仔细回忆，他确实没听见周景明亲口说，让他下跪道歉。 那就是说……这番剖心之言，其实是没必要说出来的？！ 相辰看到相伯这副神魂俱碎的模样，心情五味杂陈，艰难道：「景明确实没许这个愿望，但相伯是诚心道歉的，既然如此，景明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 「不，我的意思是，相伯本来就没必要道歉，」周景明惊讶地看着相辰，「他都是为了你啊，一番好心，他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 相辰愣住。 周景明今天若是发脾气，表现出就是不原谅的态度，他都会舒服很多。 可是，周景明这一句反问，让相辰心里凉了半截。他做错了吗，好像，不经意之间，又把距离拉远了。可是相伯，他也不能不管。 「相伯，你快起来吧，听到你今天这番话，我真的很惊讶，都不知道你考虑了这么多，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今天想许的这个愿，虽然跟你有关，但也只是想请你来教我们魔族语而已。」 如果说刚才是五雷轰顶，现在就是九天雷劫一起噼下来，相伯感觉自己从中间碎掉了，来一点风，就能把他吹成渣渣。 他愕然地望着周景明，嘴巴半天合不拢，在今天之前，他还很难想像，有人可以仅凭几句话，就说得他人呕血不止，现在，他亲身体会到了。 「魔、魔族语？」相伯失魂落魄地重复着，「当然、当然，魔族语，当然好。」 「太好了，相伯，你同意了是吗？」周景明展颜，俯下身来扶起相伯，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臂，「可不是只教我一个，要把我们这些人都教会，语言不通实在太难受了，你看，若是我们都会魔族语，相伯你今天掏心掏肺的这些话，也可以说给其他族人听听了。」 相伯喉头一热，这口血差点怄出来，眼前这仙人长得这样斯文好看，说话却像刀子一样，精准的剖开人心，把里面遮遮掩掩的东西都挑在天光下。 没错，相伯认错，全程说得都是人间话。 说是掏心掏肺，坦诚一切寻求原谅，其实他根本不敢说给大部分族人知道，更不敢让黑狼主听见。 黑狼主猜到相伯利用他们是一回事，相伯自己和盘托出、还以此向周景明投诚是另一回事。 后者，不管相伯怎么抱紧相辰大腿，都没用，魔狼族一定会恨他入骨，视他为第一血仇。 「尊者、这是什么话……我相伯对天发誓，一定把尊者和各位仙使都教会！」相伯忙不迭表态，一双眼祈求地望着周景明，只希望他不要再揪这茬。 「那实在太好了。」周景明笑了笑。 眼看着相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周景明心中暗嘆，如果不是相伯做的过分，何尝会有这么一天，要报復人也是很累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把这些精力花在研制新武器上。 还有那个让剧情产生变数的幕后黑手，周景明还没来得及查，手里的两封信，都快捏烂了。 说完了相伯这边的事，周景明转过头来，向相辰请示：「相辰，我实在想不到什么能让全族为我做的事，我可不可以改变许愿方式，一次只对一个人许愿，但是给我三个愿望。」 相辰正觉得心里不安，周景明的愿望也太简单了，听到这话，他赶忙应道：「这样也是一种方法，评委们觉得呢？」 相姜、相鞣和太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像是周景明跟相伯许的这愿望，实在太简单了，再来两个也挺划不来的。 「景明，你说吧，另外两个愿望是什么。」相辰道。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黑狼主能够给我一句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周景明说道。 刚才还和风细雨的气氛，忽然凝滞下来。 相辰和评委们一时间都没说话。 沉默了一回，相辰作为相氏部族的族长，还是很有担当地发话了。 「请黑狼主过来。」他吩咐那名代表黑狼主的狼人。 那狼人「呜」一声，转身钻进人堆里，报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传来震动。 人群后方，如小山般的黑色兽躯隆起，族人们如同受惊的鸟兽，纷纷躲开，瞬间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相伯矮下身子，悄无声息地混进人堆里，飞一般地熘走。 黑狼主过来了。 周景明还是第一次正面看到这么大的狼，想要抓枪的冲动强烈无比。 相辰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作为相氏部族的首领，狩猎比赛的主持者，不管多么难以应付的场面，他都必须顶在前面。 相辰用魔族语向黑狼主讲述了一遍周景明的愿望。 第78页 他想加一些和稀泥的话，但想了想还是作罢，黑狼主这种层级的人物，和稀泥对他来说纯属多余。 至少，黑狼主还过来了，不是么。 如果他没有和好的意愿，应该像往常那样拒绝露面才是。 「不要盯着他的眼睛看。」相辰提醒周景明。 周景明知道，盯着魔狼的眼睛看，是一种挑衅行为，他敛起目光，尽量低调，把说服的工作交给相辰。 相辰见黑狼主过来之后，没有明显的态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又把周景明的愿望跟黑狼主身边的狼人说了一遍，请狼人翻译成魔狼语。 狼人照实转述过去。 在死一般寂静中，众人都紧张地望着黑狼主，如果黑狼主突然翻脸，他们也好第一时间逃跑。 相辰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他有意无意地挡住周景明，隔断黑狼主的目光。 就在这时，黑狼主缓慢地上下摇晃了一下他那硕大的狼首，动作和缓到大家都不敢相信，他点了一下头。 「黑狼主大人同意了。」狼人平铺直叙地转述。 一片寂静。 「我们黑狼主大人同意了周尊者的许愿。」狼人重复了一遍。 什么？这就同意了？ 众人震惊。 还以为要经歷一番讨价还价，兇勐咆哮或是亮爪示威。 相辰甚至都在心里预演了一遍，黑狼主要求分裂部族，他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黑狼主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 相辰看向旁边的狼人，甚至怀疑他搞错了黑狼主的意思，但黑狼主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的头。 这时，黑狼主开口了：「这是狩猎大赛的传统，既然我们参加，就会遵守，请三太子不必怀疑。」 相辰大大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惊讶。 原来黑狼主不需要狼黎转达，也能自己好好说话。 「魔狼族已经失去很多，留下来的狼人，还要好好生活。」黑狼主神情凝重，「往后，还请三太子和三太子妃多多照拂。」 这话说出口，不要说相辰，其他族人也惊到了。 如此强大，眼高于顶，不屑与相氏部族其他人交谈的黑狼主，竟然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一面，简直就像被人夺舍了一样！ 既然如此，那狼黎的功能究竟是什么，这实在引人深思。 黑狼主没再说什么，庞大的身躯转过去，走向群狼盘踞的地方，他的背影有些萧瑟。 这件事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大家仍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相辰望着黑狼主离去的背影，沉思着，总觉得在无意间发现了魔狼族难以沟通的原因，真是令人意外，换了一个沟通的人，沟通的结果竟然也大不相同。 「景明，可以说第三个愿望了。」相辰收回思绪，微笑着转向周景明。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别看是一对一的愿望，也不一定容易实现。 周景明凝视着相辰：「我第三个愿望的对象是你。」 相辰扬起眉毛，猫儿绿的眼睛睁大了：「是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太姑在旁边叽叽咕咕地翻译了一番，气氛骤然变得轻松活泼起来，一圈魔人都用八卦的眼神看向周景明和相辰。 周景明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大家兴奋地想要尖叫。 「但是我不能现在告诉你，等到只剩下我俩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相辰白嫩的面颊泛起微粉，绿莹莹的眼睛也躲闪起来，变得不好意思。 太姑翻译后，周围的魔人爆发出一阵闹笑，用魔族语叽里咕噜地揶揄相辰，其间夹杂着许多黄段子。 这也容不得他们不想歪，三太子妃跟三太子提出的要求，必须要私底下说，三太子也只能在私底下完成，这未免太暧昧了吧。 有什么是自己族人不能听的！ 周景明说完之后，发现大家的反应有点离谱，相辰似乎也误会了什么，突然变得十分娇羞。他感觉不太妙，这时候再解释纯属越描越黑。 干脆话锋一转，说起场面话来，三个愿望算是都许完了，他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希望，希望大家以后能融洽相处。 相辰将周景明的话翻译出去，相氏部族的魔人们欢唿雷动，自然是很愿意实现周景明这小小希望的。 这次狩猎大赛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到此全部完满结束，除了魔狼族和相伯，没有人不满意。 不，应该说有一个人，不是特别满意。 就在周景明说出他的第三个愿望时，本来面上泛着微微笑意，超然地望着魔人们其乐融融聚在一起的火工师傅，突然间笑不出来了。 第36章 二更 ◎。◎ 天色已晚。 营地上的篝火点起来了, 相氏部族的族人又到了聚集在一起吃石锅肉的晚餐时分。 今天的下饭话题特别多，饭也特别香，都是新打的猎物，各种风味的肉齐全。 在火热的八卦声中, 魔界的秋季即将过去, 三个月的永夜即将到来, 不过这一季的永夜不再会是饿肚子的时间，他们现在囤积着前所未有的充足食物。 一个吃饱肚子还不用干活的永夜，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们说三太子妃许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这谁知道啊！」 「他们现在应该回营帐了吧，嘿嘿。」 第79页 「三太子刚才就急吼吼地跑回主帐了，连晚饭都没吃！」 「晚饭不吃怎么行, 体力跟不上啊！」 「嗤嗤, 也不是说立刻就要实现愿望吧, 总得给些准备时间。」 「不能立刻实现愿望, 那也太不行了！」 「就是。」「就是，那也太不行了！」 篝火边热议纷纷，时不时起来一阵闹笑。 与此同时，相辰的营帐中。 周景明坐在兽皮坐垫上, 环顾四周，每次来这里都觉得很新鲜，有种看孟氏世家家居展览的感觉。 相辰的床褥是缎面的，枕头是软木雕成的，床前竖着仙鹤形铜灯柱，上面插着魔界本土特产紫色蜡烛，据说是一种长在树上的紫色蜡虫分泌的紫蜡, 收集起来很不容易。 地垫是一整张牡丹图, 以前可能是挂在人家正堂墙上的, 不知经过什么手法处理，现在缝在兽皮上，成为兽皮地垫的正面，使得全帐的色调变得花团锦簇。 帐子角落还立着一个洗漱架，上面架着木盆，小盒子里放置牙盐、肥皂和手巾，一看就是讲究人。 周景明想到他第一次让孟家主给他介绍介绍三太子，孟家主说的某一点： 「他偶尔会从虞渊上来，劫掠些衣服细软、生活日用，在魔界里应该是挺讲究的一个人。」 孟家主——你是神算！ 帘子一阵响，身穿白锦袍、披白狐裘披风的英俊青年走了进来：「景明！久等了，我刚跟他们说过，今天晚上不要等我……」 「咳咳。」周景明没喝水，但有点呛到，他觉得应该开门见山地说，但相辰没给他机会。 相辰解下白狐裘披风，挂在帐子上，急急走过来，坐在周景明身边：「景明，我正想找你，这几天狩猎大赛实在太赶了，都没什么时间说话。」 「嗯？」周景明决定等他先说，「怎么了？」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把狩猎比赛打下来的猎物都做成腊肉干，然后再一起带回赤月城，如果你还想做什么……实验，你就做，不用担心迁移问题。」相辰绿莹莹的眼睛明澈地望着周景明，像昂贵的冰种翡翠。 「好啊，附近有炎髓花和硷地吗？」周景明耗费了大量的火药，现在急需补充，相辰能给他点时间做东西，他当然乐意。 「有，」相辰点头，「我带你去。」 「你不是忙着做腊肉吗？这种耗时间的事，随便派个人给我就好啦。」周景明笑道。 相辰微怔：「倒也……是。」 「还有什么事吗？」周景明头一次做话题终结者，还有点不习惯。 「还有……我们回到赤月城后，会先回相氏部族世代聚居的相天居，见一见相爷爷，一起吃个晚饭。」 「嗯，明白。」周景明点头，还是要像上次接风宴那样意思意思吃点肉。 「还有一件事！」相辰勐地想起来，「差点忘了，景明你的炸药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我们，当然，作为交换，以后你想采什么原料，只要魔界有，我们就按时按量地给你找来。」 「好。」周景明笑道。炸药有很多种调配方法，效果上也千差万别，有放着好看的烟花，也有炸山取石的烈性炸药，还有装在子弹里的发射药，相氏部族以前也用过炎髓花做炸药，不过效果应该不大好，所以才会罢用，现在他们来请教周景明，是需要在配方上做一些微调，倒不用从头教起。 「谢谢景明，不过，景明这么容易答应人，可不行。」相辰望着烛光中温润的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稍稍倾身向周景明靠近，感到气氛已经差不多可以更进一步了。 相辰碰了一下周景明放在身上的手，顺着指尖摸索上指根，小心翼翼地抓在手里。 「景明，你想许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这句话已经到他嘴边，周景明却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对不起。」相辰立刻蔫了，像一头好不容易露出肚子却被无情拒绝的小狗。 「你还有别的事吗？」周景明生硬地说。 「我……」相辰不明白周景明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他有点慌，有点丧气。 周景明心内嘆息一声，果然，并不是他自作多情，相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浸到这种地步了。 还好他借着第三次许愿的机会，就要把这段感情扼杀在萌芽里，这样对谁都好。 他本来该一进来就说的，但说完之后，相辰可能就没心情再聊正事，如果有个遗漏，也很麻烦。 现在看起来，相辰应该没有正事了。 「没别的事了，我就说我的第三个愿望了。」周景明道。 相辰勐然抬起头，猫儿绿的眼睛里流露出忐忑和期待。 周景明的态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注视着相辰：「对不起相辰，我没办法成为你的三太子妃。」 相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错愕地望着周景明，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相伯说得对，你是相氏部族的首领，理应找一个和你心意相通的人，和你组成家庭，跟你传宗接代，」周景明嘆息，「这一点我做不到。」 「为什么？」相辰耳朵嗡嗡直响，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把周景明的意思连贯起来，胸口就像被重石锤击过一样，几乎喘不上气。 他硬是捏紧拳头忍住了，才没有落荒而逃，强打精神，等待周景明的解释。 第80页 不管景明对他有什么不满意，他都会努力去改，相伯……相伯这件事，的确他做的不够好，让景明难过了，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找出真相，主持公道，不会让景明受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我没办法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更不要提传宗接代。」周景明闭了闭眼，这种事也太可怕了，从第一次听到魔界人竟然实现了男男技术，他就如坐针毡，他绝对、绝对不要，得喜欢到什么程度才愿意为对方受这个老罪。 但是相辰身份特殊，他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耽误人家传宗接代真的不可。 不喜欢……相辰其他的都没听见，只听见这三个字。 他绿莹莹的眼睛黯下去，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本来英挺的眉宇，也因为周景明冷酷的话语而垂下沮丧的角度。 看到相辰整个人都沉浸在低迷的气压里，周景明又有些过意不去，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效果啊。 「你是个很好的首领，不论何时，都先为族人考虑，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或者觉得你不好，才这样说的，只是……说实话，你的脾气性格，都比我在仙界见过的很多人要好。」周景明诚恳道。 「那为什么……」相辰有气无力。 「喜欢是一个看眼缘的事，我想把你当成朋友，可靠的合作伙伴，但是从来没想过，咳……其他的。」周景明道。 相辰看起来更沮丧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你会对我产生好感，也是因为头一次见到仙界来的人，有新鲜感吧，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周景明试图开解相辰。 「不是这样的！我喜欢景明，是因为、因为……」相辰本能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可是喜欢的心情，是可以分析的吗？不是天生就能感应到的吗？ 「我看起来很漂亮？」周景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于直接，但实际情况确实是这样，「我很抱歉，之前为了和你维持好关系，刻意用了些技巧，让我看起来更好看。」 相辰绿莹莹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叶片，受伤地望着周景明，在他看来，自己就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虽然、这确实也是一部分重要原因。 「……所以，景明的第三个愿望，是不要跟我联姻吗？」经过漫长的沉默，相辰痛苦地问。 狩猎大赛的许愿是不可以拒绝的，如果早知道，周景明的愿望是这样，相辰一定一定不会同意把愿望分成三个。 可是，不同意又怎样，周景明的心不在他这里。 「景明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不是我同意就行的，我们之间的婚约，是魔仙盟约的一部分，如果我们不联姻了，如何向两边解释？」相辰问道。 周景明见相辰已经开始思考现实层面的事了，知道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们一回到赤月城，就要在魔宫举行大婚，尊主大人会亲临现场，景明，你可能不知道，在魔界，尊主大人说一不二，他定下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反悔。」 相辰面色苍白，想到要在那个人面前悔婚，他和景明将会遭受怎样的惩罚，他就浑身发冷。 「除非、除非我们一方无法履约……我再说明确一点，除非我们之中一个死了，尊主大人可能会考虑别的办法。」 「比如，把景明指给大太子，或是二太子。」 周景明知道他这个愿望是很难实现的，但是，看到相辰这样的反应，他共情到了相辰的窒息。 魔尊……以往只停留在纸面上的一个尊号，仙界很少有人提起，但大家都能感知他的存在，就是这样一个如同世界阴影般存在的人物，在相辰口中，突然有了具体的形态，给周景明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那么，问题就又重新回到了最初。 在魔宫三位太子之中，非得选一个太子联姻的话，周景明肯定选三太子。 另外两位，都不是普通的难度，尤其是肆意张狂、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太子，简直就是地狱级别。 「……拖着也不行么？」 「不行。」 「……」 美好的愿望僵死在了这里。 周景明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握，目光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把脸埋在手中，手指伸进头髮缝隙里。 现在该怎么办？听相辰的说法是，他们一回到赤月城，就要去魔宫大婚，中间会在相天居见相爷爷，然后就立刻准备婚事，面见魔尊，从此以后他就成了相氏部族的族长夫人，三年抱俩……打住。 「景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相辰实在不忍心看到周景明如此难受，不由自主就把话说出来了，他竟然在给周景明想办法，把自己往外推，相辰想想都觉得很可笑，又苦涩。 「什么办法？」周景明立刻抬起头。 「我们还是按照魔仙盟约成亲，但是，不做真正的夫妻。」相辰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心在滴血。 「……可以吗？」周景明迟疑地看向相辰。 这也是他提前想过的办法，只是，相辰是魔界人，从第一天下来魔界，周景明就见识到魔界人的随心所欲，他们对这件事，一向很放得开，就算相辰没什么经验，他久居其间，也不以为怪，甚至可以笑着打趣炎髓花下玩耍的魔人。 第81页 周景明不认为和相辰假结婚是一个好主意，到时候喜酒一喝，婚床一躺，气氛到那了，很多事情就容易擦枪走火，何况相辰还有传宗接代的重任，有一万个理由要做，周景明的心情如何，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周景明一开始没跟相辰提这个办法。 现在，形势却逼的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悔婚是不行了，其他出路也都被堵死，只能硬着头皮结婚。 在结婚之前跟相辰谈好，达成假结婚的共识，可能是周景明现阶段唯一能做的挣扎。 「可以。」相辰苦笑道，「这是狩猎大赛的誓言，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违背。」 周景明松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周景明道，「谢谢你。」 这次轮到相辰用手遮住额头，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周景明看着相辰这副颓丧的样子，有种在欺负人的罪恶感，但是，这时候说一些模稜两可的话语，才叫欺骗感情吧。 「如果……」相辰闷闷地说，「如果我们相处得久一些，你喜欢我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真正的夫妻？」 周景明愣了一下，没想到相辰还没放弃。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在那件事解决之前，我没办法给任何人承诺。」周景明说道。 相辰放下手，惊讶地看向周景明。 他从来没有听他提过有这样一桩重要的事情。 「本来……推出来和亲的人不是我，」周景明垂下眼睛，神色间有些许低落，「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我变成弃子，被扔出仙界。」 「在找到那个推我出来的幕后势力之前，在让他们付出代价之前，我都不想谈感情，也无法安定下来，更给不了谁承诺。」 周景明不是对谁都坦诚，大部分时间，他是不会对人说出真心话的，这会让他感到被动。 可是这一次，他告诉了相辰。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他看得出来，相辰是一个靠谱的伙伴，他还想跟他结成更为紧密的联盟。 「竟然有这种事……」相辰皱起眉头，「也是，景明什么都懂，又这样厉害，如果我是仙君，我也不愿意轻易把你放到魔界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相辰从低落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在他知道周景明也有自己的苦衷之后，他的沮丧感消失了，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对周景明不够了解。 「如果什么地方能帮上忙，我很乐意效力。」猫儿绿的眼睛变得坚定，再次恢復光彩，凝向周景明。 周景明心头流过暖意。 「不如我们结成联盟吧。」周景明举起手掌，「我们互惠互利，一起发展好相氏部族，等到相氏部族足够壮大，可以探听到更多消息，再帮我找出那股幕后势力。」 「好！」相辰精神一振，不过，他不大明白周景明举着手是什么意思。 「击掌为盟，我们的同盟关系今天就成立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互相託付后背的盟友！」 相辰学着周景明的动作，也举起一只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拍到一起，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击掌为盟！」 …… 从相辰营帐里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整个营地浸润在漆黑的夜色中。 只有篝火点附近还有寥落的火光，一些尚未尽兴的魔人正在那里闲聊。 周景明借着远处的光亮，走上围栏外的路。 「哎！」 周景明捂住额头。 是谁，在主帐院子大门前竖了个桩子。 太没有公德心了吧！ 不对啊，他怎么不记得进来的时候有这么个桩子呢？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周景明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朦胧光线中，他果然看到了火工师傅那张坑坑洼洼的脸。 「佟师傅？这么晚，怎么在这里站着？」 佟九的表情有些可怕，也有可能是光线效果。他阴沉沉地说： 「我在等你。」 咦，佟师傅竟然在等他？ 「有什么事吗？这么急着要找我。」周景明揉着脑门。 「我想到弥补条件了。」 「什么弥补条件？」 佟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简直像看着作恶之后一脸无辜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周景明。 「啊，我想起来了！」周景明恍然，「佟师傅，你说的不会是，弥补你丢掉铁饭碗那件事吧？」 没错，当初佟九确实说过要周景明弥补他，但他暂时没想到弥补条件，拖的时间长了，周景明就忘了。 而且，他觉得以他们现在过命的交情，不应该再说这么见外的话。 但火工师傅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你刚才在里面……」佟九顿了顿，「算了。」 周景明疑惑地看着佟九，他想说什么？ 「条件是，你陪我一晚。」佟九沉声道。 滋啦—— 空气中仿佛有电流经过。 周景明愣愣地望着佟九，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耳塞不好使，出现幻听了。 「你说什么？」他艰难地问。 「陪我一晚，时间我定。」 佟师傅在重复条文的基础上加上了限制条件，这让他的意思更加具体，没有歧义或是谐音的可能。 「佟师傅，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82页 如果不是佟九脸上的创可贴，因为贴了两天都没撕下来，现在有些迎风招展，鲜明地刺入周景明的视网膜，告诉他，这个佟师傅是如假包换的佟师傅，周景明会怀疑他被冒名顶替了。 「我叫你的时候，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必须来陪我。」佟九深深望着周景明，「一整晚，到红月再次升起时才可以离开。」 周景明觉得自己今晚受到了太多刺激，相辰给他的压力，加起来都比不过佟九突然发癫这一下。 佟九盯着周景明看了一会儿，确认他理解了，吸收了，才转身离开。 周景明像邮筒一样在相辰门口杵了一阵，才浑浑噩噩地抬起腿，回到营帐中，遇到符欣荣跟他打招唿，他都没顾上抬头。 「大师兄，你和三太子聊得怎么样？」符欣荣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没有怎么样。」周景明魂不守舍地回答。 符欣荣当然不满意这个回答：「那就是愿望成真了？」 「什么愿望？」周景明大脑一片空白。 「大师兄你没事吧，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啊，」符欣荣仔细观察，营帐里光线不好，他才看到周景明的表情不对，不由得担心道，「该不会是三太子出尔反尔了吧！」 周景明回过神：「哦，你是说相辰，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我们两个现在是盟友关系，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咦，大师兄，你第三个愿望竟然是和相辰做朋友吗？那他岂不是很惨？」 符欣荣不瞎，当然能看出相辰对大师兄的心思，他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真是什么都藏不住，难以想像，知道第三个愿望的时候，他应该很伤心吧。 「他怎么惨了？我更惨好吗？」周景明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为什么大家不能做朋友呢？为什么一定要发展超出友谊的关系呢？？」 符欣荣吃惊地看着周景明。 「我累了。洗洗睡吧。」周景明回到自己隔间里，把帘子拽下来。 符欣荣看着因为用力过勐，带着整个营帐隔断都有点晃的门帘，一时间惊讶得像吞了个鸡蛋。 他那一向从容自若的大师兄，今天，竟然有情绪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情。 正在这时，营帐大门前帘子撩起，一阵凉风吹进来，高大黝黑的身影挡在门前。 符欣荣看见佟九，就像准备筑巢的乌鸦看见了毛茸茸的鹿尾巴，立刻凑上前去。 「佟师傅，你怎么才回来？你没看见，刚才大师兄的样子，他肯定是在三太子那里受刺激了！」 自从佟九救了符欣荣一命，符欣荣不自觉地就把佟九的地位提高了，现在仅次于周景明，他有个什么六神无主的事情，都想让佟九拿拿主意。 当然，在他心目中，大师兄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佟九听到符欣荣的八卦后，不仅没有继续询问，脸色仿佛还更阴沉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三太子喜欢大师兄，可是你猜怎么着，大师兄许的愿，就是跟他划清界限，你说他能受得了吗？」 佟九的眼睛忽然转向符欣荣。 感觉到自己说的八卦内容成功引起了佟师傅的兴趣，符欣荣一下子来了动力，拽着佟九分析了半天，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三太子肯定不干，说不定，还想强迫大师兄，大师兄有可能是被吓到了。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相辰明明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不过，也是的，他们魔界人就是随便，光天化日之下都能做那种事，哎呀，简直没眼看。」符欣荣在佟九耳边絮絮叨叨，「佟九，我可跟你说，咱们得多护着点大师兄，不能让什么变态都往大师兄跟前凑，像今天晚上这种情况，不能再有了。」 佟九黝黑的脸庞沉入阴影里。 「睡了。」他闷闷地留下一句，转身掀开帘子，进了自己那间。 符欣荣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的。 今天晚上大家都怎么了？！ 第37章 是屑 ◎。◎ 周景明回到自己床上之后, 仰躺着睡不着，望着帐篷顶发呆。 没多久，外间有人进来，符欣荣拉着那人说个不住。 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这帐篷里总共就住了三个人。 周景明开始思考, 把佟九安排在和自己一帘之隔的地方, 究竟合不合适。 外间符欣荣越说越多，把什么鸡毛蒜皮的细节都抖搂出来。 周景明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符欣荣，你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迷煳起来。 周景明半梦半醒间, 感到暖黄的光芒透进眼皮, 他半睁开眼睛, 看见周围挂着许多明黄的帐子。 这是什么地方？ 外间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直说个不休，令人不胜其烦，听说话习惯应该是符欣荣，只是嗓音奇怪地尖细, 好像故意夹着。 「皇上还没起哪，昨天晚上……想是惊吓到了，这可稀罕得很哪，皇上什么场面没见过，竟被路中间一个小小木桩惊吓到了……当时就砍啦，你说谁在路中间放的木桩，这咱家也不知道啊！」 符欣荣, 你在胡说什么呢, 快住嘴！ 周景明勐然一个激灵, 清醒过来，等等，他一直在做梦吗，他是皇上啊，好好地怎么会梦见自己出嫁和亲了？这也未免太荒唐了。 第83页 至于符欣荣，是御前伺候的管事大太监，各方面都好，就是嘴碎。 周景明本来觉得，只要这个人能干，有一些小缺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他要慎重考虑一下，符欣荣究竟能不能胜任管事大太监的位置。 一大早就在寝宫外面嚼舌根，声音大到吵得皇上睡不着，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一点小缺点了吧。 周景明撑着身子，想起来，把符欣荣叫进来骂一顿，结果身上压着沉重的铁块，还热乎乎的，他根本起不来。 「嘶。」 周景明发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着。 这龙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身后那人的手臂十分结实，上臂沉甸甸地压在周景明身上，小臂向里收拢，鼓胀的肌肉勒在腰胯之间，宽大粗糙的手掌放松垂下，烘得小腹热乎乎的。 周景明汗毛直竖，一些惊悚的回忆浮上来。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召幸了一个男妃。 和现代人想像中皇帝后宫三千、想宠幸谁就宠幸谁的荒淫生活不同，周景明这个皇帝当的比较憋屈，连夜生活都不能自主，必须考虑到朝廷各方势力的制衡，晚上宠幸哪个妃子，也是根据妃子的背景来的。 周景明身后这个男妃，就属于背景特别深厚的那种。 深厚到什么程度呢，明明这个男妃是个身量高大、体魄不输将军的魁伟男子，却强行在选秀的群芳谱上排到了前三甲，迫使周景明不得不钦点他进后宫。 进了之后还不行，还必须得履行妃子的职责，一定要伺候皇上。 周景明连连推辞，终于到了拖不过去的时候，昨天晚上，这名男妃——佟妃非得拉着周景明让他弥补他，必须得老老实实陪他一整晚，否则他就要闹了。 周景明无奈，但他是个贤君，咬咬牙，今天晚上就牺牲了。 最惨的是，同时还有一个很可爱的男妃，一直纯情恋慕周景明，刚刚被周景明以「朕不喜欢男人」为理由拒绝，转头符欣荣大嘴巴就把皇上要宠幸佟妃的事宣扬出去，搞得这个纯情小男妃一双猫儿绿的眼睛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事情就是这样，周景明硬着头皮把肌肉比他还大的佟妃召进寝宫，过了一夜。 他心里叽咕着，为什么朕不喜欢男人，朕唯二看到的两个妃子都是男的，小福子朕跟你说，你这样办事是不行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晚上也凑合过去了，如今红月升过窗棂，他和佟妃之间约定的期限也到了。 周景明努力挣扎，想要从佟妃沉重的手臂间挣脱出来。 这手臂却越来越重，如铁箍般收紧，周景明感到一阵窒息，他的后背整个贴在了硬邦邦的身躯上。 炙热的气息吹在他耳朵后面，一个低沉、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说道：「你醒了。」 「朕、朕和你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周景明强作镇定，其实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起来了，被那气息掠过的地方更是一阵阵发麻，「你看看外面，时间不早了，朕不能耽误了早朝。」 那声音沉默片刻：「罢了。」 周景明松了口气。 「不过，以后修枪、造精制火药都不能免费，自己晚上过来陪我，知道么？」 什么？？ 周景明如遭雷击，勐地坐了起来。 红月的光芒从营帐外面透进来，魔界的崭新一天开始了。 …… 心不在焉地梳洗过后，周景明从营帐里出来。 相氏部族的魔人们已经投入到新一天的劳作中。 每个营帐旁边都堆着一堆未经处理的猎物，魔人们熟练地剥下兽皮，剖开肚子，掏掉内脏，再把整条处理好的肉挂起来。 营地到处飘散着血腥味，场面有些可怕，周景明捏住鼻子，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条没用过的木炭防毒口罩，戴在脸上，从鼻樑以下，包得严严实实。 虽说场面有些可怕，但每个族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有这么多猎物可以处理，意味着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饿肚子。 周景明被他们干劲满满的状态 所感染，脚步也越来越轻快，来到相辰营帐前时，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目光被中心空地上热火朝天的鲜肉炮制活动所吸引。 「景明，这么早就起来了？」相辰从人堆中间站直身子，跟周景明打招唿。 周围的魔人也纷纷朝这边看来。 周景明笑着跟他摆了摆手，举步往空地中间走。 与以往不同，这次，族人们热情地同周景明叽里咕噜地打招唿，还主动让出一条通路，好叫他方便地走到相辰那里去。 周景明一边向族人们笑着道谢，一边提着衣角踏过染血的地面，来到相辰近前。 相辰眼睛下面有阴影，看起来是强打精神，周景明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昨晚都没睡好。 尴尬的事就不要再提，周景明十分自然地问起相辰手上的工作。 「我们要把猎物做成腊肉，方便储存，过几天带回相天居，那边还有百来口人。」相辰介绍道。 周景明点头，他知道做腊肉也是个大工程，接下来几天，相氏部族的族人们估计都要忙这个。 「景明需要人的话，等我们早上这些做完，把腊肉挂起来晾上，就没有那么多活要做了。」相辰说道。 「那就多谢了。」周景明笑道。 第84页 左右无事，周景明看了一会儿相辰干活，相辰做的事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在用木头扎车轮。 扎车轮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需要有一定几何知识，看起来圆圆的车轮，其实是由几个半弧钉在一起做成的，每个半弧的长度、曲度都必须正好，才能扎成一个均匀的车轮。 除了轮弧，还有中间的辐条，採用的木头也很讲究，如果硬度和韧性达不到标准，就无法支撑起长途跋涉的压力，一根辐条出现问题，整个车轮的受力都会变化。 周景明看了一会儿，发现相辰在这方面还挺专业的，仔细想想，相氏部族是游猎部族，随时都在移动，对于运输工具掌握熟练，也不奇怪。 「要扎一些新的车。」相辰感觉到周景明一直在看，趁着休息的间歇，解释道，「专门用来运输腊肉，我们这一次是大丰收，就算把这些猎物全部做成腊肉，数量也非常可观，以前的板车肯定是不够用的。」 「确实。」周景明点头。 「这还是多亏了景明。」相辰笑着，猫儿绿的眼睛弯起来。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周景明笑着说，「对了，相伯呢？」 相伯的魔族语课，是时候开始了。 不过，这个时间，相伯也在努力地做腊肉，相辰告诉周景明，相伯今天表现得很积极，说要用劳动赎罪，否则他心里不安。 「今天红月落山后，相伯会去找你们，在休息时间教你们魔族语，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 魔族语课的时间也安排好了，周景明来找相辰带着的任务都完成了，他发现，早上好像没什么事要做。 嗯……但是也不想回营帐呢。 「腊肉车，大概要造多大呢？」 相辰本来都已经蹲下来，打算砸第二个轮弧了，发现周景明还没走，而且还在提问，他有些意外。 「和板车差不多大。」相辰比了一下，「不过，腊肉车会有个架子，高一些，能把腊肉挂起来展示。」 「咦？腊肉车竟然还有展示作用吗？」周景明诧异。 「是啊，景明不知道吧，这也是狩猎大赛的一部分。」相辰神秘道，「狩猎大赛不是我们相氏一部的习俗，其他魔界部族也会在永夜前进行狩猎比拼。等你进了赤月城，就会看到，其他部族也是这样把战利品挂在展示车上的。」 那可真是热闹了，周景明想，他脑海中浮现出迪士尼花车巡游的热闹场面，把所有道具和外饰都换成腊肉，大概就是魔界部族进入赤月城时的景象吧。 「这样说来，我有一个想法……」周景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哦？什么想法？」 周景明把迪士尼花车巡游的创意描述给相辰，相辰听了大为震惊，仙界都有在车板上建楼的操作了吗？ 不过，这创意确实吸引人，一定能在其他部族的腊肉车中间脱颖而出，只要用魔力加固车板，多造一些轮子和车轴，也不是不可能在车上起楼。 「好，就按景明说的，我来试试。」相辰燃起斗志。 今年好不容易打下这么多猎物，用普通的展示车怎么行，当然是规模越大、效果越炸越好。 「可以用铁条加固，车厢里空着没关系，反正没人能看到……」周景明传授相辰腊肉花车的小心机，「画龙点睛的部分是露台，你需要两个身轻体健的魔人，让他们装扮成大号的腊肉……」 周景明兴致勃勃地跟相辰面授机宜一番，相辰似懂非懂，但大为震撼，急忙叫人拿来兽皮，记下腊肉花车的制作要点。 然而在外浪的美好时间终究有限，周景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他在门前磨蹭了一会儿，撩开门帘，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佟九。 两人目光对上。 正午的月光洒在佟九身上，令他气质莫名柔和，他垂下来的目光，也带着些许暖意。 ……暖意？周景明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出问题了。 昨天晚上，就算光线不佳，他也能从佟九的眼中看出冷酷戾气，佟九说话的语气，更是生硬阴沉，似乎含着隐隐的怒意。 对，就是怒意，现在回过劲来，仔细想想，佟九是在生气。 周景明不知道他为了什么生气。 每一次他以为自己摸到了佟九的脾气，过不了多久都会被狠狠打脸，周景明只能安慰自己，佟师傅一定是憋久了需要出口。 但是昨天晚上，佟九说的那句话—— 「陪我一晚。」 已经太超过了吧，无论如何，也没法当成没听到过。 周景明克制住情绪，飞快地移开目光，想要从佟九身边蹭过去。 「等等。」佟九主动叫道。 周景明蹭到一半，没蹭过去，只好站住。 「干什么？」他有些生硬地说。 佟九俯视着周景明的脸色，很明显，昨天晚上的话是让他不舒服了。 「火药……」佟九想解释，但一出口，话又变成了别的，「需要补充了吧？什么时候……」 「火药这种东西我自己也能做。」周景明立刻说。 佟九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周景明揉了揉眉心，火药不免费那句混帐话是梦里的佟妃说的，他好像反应过激地把黑锅扣在了佟九身上。 不过，佟九活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85页 「火药是免费就能帮我的吗？」周景明谨慎地问道，「不会还需要什么弥补条件吧？」 佟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凝视着周景明，一些事情，如果不解释的话，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他不擅长解释，不，应该说，他从来不跟人解释自己的行为，想做什么就做了，但是，自从遇到周景明，他解释的次数变多，甚至会连篇累牍地编造一个草根出身的火工师傅失去铁饭碗的故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佟九闷闷地说，「我可以解释。」 周景明怀疑地看着他。 「将来会有一个晚上，对我来说很难熬，我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或许能好些。」佟九低沉地说道，眉间的皱痕变深，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显出消沉的气色。 周景明的眉头微微扬起，是……这样的吗？ 「什么意思？将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周景明惊奇地问道。 「嗯……」佟九的神色是真的很凝重，似乎不愿意提会发生什么。 周景明心中立刻闪过两个猜测，是重要的亲人的祭日？还是佟九身怀隐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 可以预知到的日子，会非常难过，大概就是这两种可能了，每一种都不足与外人道，佟九不愿意说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累积了一晚上的紧张，到此烟消云散，原来佟九提出那个要求，并不是怀着龌龊的心思。 呃。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反应过来自己误解了什么，周景明的脸颊都有些发麻，脖子连着下巴的地方更是火烧火燎的，他飞快地低下头，躲开佟九的视线。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对吧，佟九也有责任，而且还是很大一部分责任，谁会没头没脑地要求别人陪他一晚啊，成年人说这种话，也没个铺垫，会被怀疑很正常吧？ 但还是很尴尬。 「对不起。」佟九闷闷道，「是我没说清楚。」 就是这样，死不承认错误倒还罢了，竟然还善解人意地先一步承认错误，积极道歉，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明确地昭示出——佟九知道周景明误会了什么。 「确实，你本来可以说清楚的。」周景明硬挺着面子，其实灵魂已经飞去社死论坛发帖。 「你是不是没睡好？」 「我睡得很好。」周景明，挺住！ 佟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就好。」 两人无声尬立了一阵。 「是……哪天晚上呢？」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既然知道将来会有一天，应该能说出日期吧，是准确的日子，还是模煳的范围呢？从这两种答案里，大概可以反推出佟九所说的难熬是哪一种。 「到时候会叫你。」佟九道。 周景明一噎，佟师傅的回答总是在预料之外，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我是很想答应你，但万一那天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怎么办？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协调一下时间。」周景明谨慎道。 「不用。」佟九又堵死了话题。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就告诉我吧。」周景明只能这样说。 提前预约真的很重要，有时候并不是不把对方的事放在最高优先级上，而是有更重要、无法走脱的事情发生，周景明现在不是在流明书院，而是在魔界，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就比如说魔宫大婚吧，万一佟九的那个日子和他跟相辰的新婚之夜撞了怎么办？难道佟九有本事上魔宫找他？ 当然周景明没说出来，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说出来的话，佟师傅的情绪不会像现在这么稳定。 现在，让佟师傅保持情绪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是屑魔尊。 p.s.今天卡点太棒了，少了1k明天更7k补上！ 第38章 二更 ◎。◎ 午饭过后, 相辰将部族中年轻力壮的族人聚集在一起，告诉他们，仙人需要他们帮助，但不是无偿干的, 作为交换, 他们可以接触到制作炸药的原料。 年轻族人们精神抖擞, 纷纷表态： 「能为仙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多亏了尊者，我们才能打到这么多猎物！」 「仙人懂得多，跟着他干还能学东西，这种好事我当然要去了！」 看到族人们积极的样子, 相辰不禁笑着骂道：「平时叫你们削个木头, 扎个车, 你们都懒得动, 现在可好，这么积极了？」 「三太子，扎车和做炸药能比吗？」 「是啊，三太子, 您都是叫我们白干，仙人可是会教我们东西呢！」 「就是，仙人人美心善，给他白干我也愿意。」 相辰忍不住推搡一把距离最近的年轻族人：「那叫白干吗？车上的腊肉你们不吃吗？」 族人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你们等着。」相辰开玩笑地指指他们，转身离开空地，不一会儿，他带着周景明回来。 本来嘻嘻哈哈的年轻族人们, 看到周景明出来, 立刻站直了身体, 也不敢瞎胡闹了。 「景明，这些都是族中青壮，对附近地形也熟悉，你叫他们去找原料，我现在帮你翻译。」相辰说道。 周景明目光一一看过年轻族人，见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不禁奇怪：「我有这么吓人吗，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紧张？」 第86页 「你打魔鸢的时候是挺吓人的。」相辰笑道，「不过，他们这样，不是因为害怕你，是因为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是啊，你再看看，他们中间不少人都给你干过活，拿过你的礼物。」相辰扬了扬下巴。 周景明仔细辨认，刚才就觉得眼熟，果然不是错觉……这样说来，他们应该就是扔过他礼物的那批族人吧。 「那敢情好，我省事了，上次的礼物，我都收起来了，回头让他们来我营帐里拿。」周景明笑道。 相辰笑着向年轻族人们翻译，年轻族人们一个个抬起头来，喜出望外，眼巴巴地望着周景明，不知怎么回事，周景明仿佛能看到一条条虚空中的尾巴，正在高频率地摇晃。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年轻族人们又活络起来。 周景明向年轻族人们描述他需要的原料。 相辰帮忙翻译。 很快，大家搞清楚原料长什么样，在哪里挖，就行动起来了。 推板车的推板车，背竹筐的背竹筐，三两成队，分头出发。 红月落山前。 鲜艷似火的炎髓花堆满周景明营地前院，硝石一筐一筐摆放在栅栏边，还有一堆堆烧制纯熟的木炭，制作火药的原料都收集齐全。 有年轻族人们的全力帮忙，这次效率特别高，一下午就搞定了所有原材料，第二天便可以开始制作火药。 周景明让符欣荣把上次收拾的首饰箱抬出来，给年轻族人们自己选。 年轻族人们围在箱子前，一会儿拿起这个看看，一会儿拿起那个戴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就在这时，一个灰熘熘的身影垂着头，快步小跑熘进院子，在炎髓花堆中间七拐八卦，趁人不注意来到周景明身边。 周景明被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相伯？」 相伯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头髮也顾不上打理，露出许多白髮来，他应该是刚干完活，洗了把脸，就过来了，兽皮衣上还沾着炮制鲜肉留下的血迹。 「周、周尊者。」相伯给周景明打了个躬，作了个揖，站在那里等着吩咐。 周景明看他不太想和那些年轻族人照面的样子，便也没有声张，等送走了年轻族人，他才迴转过来，把随从们都召集在一起。 「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我们都跟着相伯学习魔族语。」周景明说道。 这件事大家也都有准备了，虽然说对相伯还是心存芥蒂，但学习魔族语迫在眉睫，相伯又是最佳人选，在正事面前，尊者都可以放下嫌隙，他们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 「相伯，您开始吧。」周景明点头。 相伯硬着头皮，来到众人中间，开始干巴巴地说第一句话：「学习魔族语……最重要的是多说多练，魔族语和人间话不同，它重语言而轻文字……」 一旦进入教学环节，相伯的不自然渐渐消失，曾经教相辰人间话的记忆又浮上来，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堂课下来，夜已深了，中心空地的篝火也只剩下寥落几星，相伯向众人告辞，借着夜色的掩护回到相辰院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做火药，晚上学语言，一切按部就班。 等到快要拔营的时候，周景明的弹药补充完毕，相较于狩猎比赛前，数目更翻了几倍。 因为制作高效，富余的时间里，周景明还拉着佟九尝试了新的产品，他列印了一些塑料壳，把火药掺上铁片放进塑料壳里，下面装上木头手柄——一个木柄手榴弹成型了！ 魔族语课的学习初见成效，和亲一行都能说两句常用语，加上比手画脚，可以和魔人进行日常沟通。 拔营的前一天，相辰找周景明去看腊肉车。 高达五米的腊肉展示车停靠在空地上，几个手脚轻便的魔人正在挂腊肉，腊肉的挂法非常讲究，看起来就像大波斯菊形摆盘一样震撼视觉。 在一朵一朵由腊肉拼成的「大波斯菊」之中，有一座可容两人站立的小露台，露台外面用樱桃木围成围栏，鲜艷的色彩与腊肉车浑然一体。 「震撼……」周景明一时间找不到第二个词。 相辰对周景明的表情十分满意，笑吟吟地抬头望向腊肉花车：「景明，这腊肉车是你的主意，我们相氏部族一向不埋没人才，我想，露台上那个位置，应该由你来站。」 「啊……？」周景明愣住。 他整个人都是拒绝的。 正在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太子，这于礼不合啊，按照人间的规矩，新媳妇没娶过门，不可以在人前抛头露面，尤其是大哥、二哥跟前……」 相辰和周景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路过的相伯。 相伯手中抱着两条腊肉，显然是正在干活，他插完话就有点后悔，连忙打补丁：「周尊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不让你领功的意思……」 周景明一笑：「相伯说得很有道理，我觉得我还是在轿子里坐着比较好。」 相伯惴惴不安地观察了一阵，发现周景明是真的这么想，才松了口气，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周尊者是何等人物，怎么能在腊肉车上露脸。」 说罢又絮絮叨叨地称赞周景明在礼数方面无可挑剔，是他画蛇添足了。 相辰似乎有些失望，不过，看周景明真没有上腊肉车的想法，他只能作罢。 第87页 翌日一早，相氏部族拔营，向赤月城进发！ 经过数日山行，一天清晨，周景明看见前面山峦后面，另有一座绝高山峰，屹立于云间！ 「那就是天魔山主峰。」相伯给周景明介绍，「赤月城就在主峰山脚下，等会儿我们进了幽炎结界，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太好了。」周景明松了口气，虽有修为在身，但长途颠簸还是令人疲倦，听说目的地就在前面，精神一下振奋起来。 「尊者知道赤月城的来由吗？」相伯卖力地充当着导游。 「唔，听相辰提起过，赤月城是魔尊建的，魔尊用幽炎结界将赤月河谷与外界隔开，制造了红月的替代品，即便在永夜的三个月里，这里也气候温暖，红月照常升起……」周景明回忆着当初听相辰解释永夜时说的那些设定。 「不错，尊者对赤月城已经基本了解了，那么相伯就给你说说相天居吧。」相伯道。 相天居是相氏一族老弱病残孕聚居的地方，在赤月城郊外，赤月河谷中靠近赤月河的位置，这些人常年留在赤月河谷中，以替魔宫饲养魔兽为生，平时吃一些蛋、奶，逢年过节才会吃肉。 相天居的领导者是相爷爷，相辰的亲爷爷，也是相氏部族上一任族长。 周景明听着，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族人多是一些年轻精壮，而很少看到老弱，尤其是小孩了。 相天居的人虽然能享受赤月河谷的条件，有稳定的居所，但代价是，他们自己无法打猎，没有新鲜的肉供应，一年中就指望着相辰回来，给他们带食物。 有点像年轻一辈进城打工，老人和小孩留守在家乡的感觉。 「他们没有种一些作物，做成主食吗？」周景明奇怪。 相伯看了一眼周景明，道：「试着种过，但都失败了，尊者以前也是来自人间世家吧，世家以种地为生，魔界却没有这样的先例。」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毕竟怎样生产是相氏部族的大事，他无权置喙。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忽然一晃，停了下来。 周景明在闭目放空，被这一下晃得睁开眼睛：「到地方了吗？」 符欣荣撩起帘子，外面驾车的换了魔人，他用新学的魔族语说了两句，迴转身来：「大师兄，马上进幽炎结界了，可、可是守界的妖魔堵在路上，不让我们进去。」 周景明不解：「为什么？」 符欣荣支支吾吾，还没回答，前面就传来粗野的唿喝声，还伴随着一阵阵放肆大笑。 「三太子，天上来的新媳妇长什么样，让大伙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哈哈哈哈哈！」 「瞧他宝贝的，看一下怎么了？」 周景明猜到相辰在赤月城里的地位不如两个哥哥，却没想到连个门迎都有胆子调笑他。 不过，也有可能是魔界民风粗犷，管你是三太子还是四太子，都要闹上一闹。 「大师兄……」符欣荣看起来有些紧张，「现在怎么办？」 「不要慌，」周景明道，「静观其变。」 现在该是相辰的主场才对。 很快，相辰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高，语气却十分坚决：「立刻让我们进去，否则，别怪我翻脸！」 一开始那些肆意狂笑的声音不见了，有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出来说道：「三太子，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们不过是提醒你，别忘了今年的上贡。」 「就是，娶了新媳妇又怎么样，相天居不还是要靠着我们吃饭？」 「三太子，面子可不能当饭吃，你要逞威风，回自己营帐里逞去，进门礼，可是一点都不能少！否则大殿下这边，一块肉都不会给你们！」 周景明听明白了，敢情这是来吃拿卡要的。而且还不是单纯的门迎，是有靠山的强盗。 「可笑，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三太子面前要东西！」相伯忽然扬起声音来，替相辰发飙，「滚，都给我滚，今年相天居一块肉都不会要你们的，你们也休想再拿我们的兽皮和宝物！」 「哟，相伯，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不是白拿啊，你考虑考虑清楚，就这么翻脸的话，你们相天居一百多口人可要饿肚子。」那年资较长的带头魔人威胁道。 「放屁，你们不是白拿？赤月集市上多少块肉换一整张熊皮？你们用多少？和白拿有区别？」相伯的口才一向不错，瞬间揪出对方的虚话，「滚回去告诉你们龙老，若想做交易，客客气气地来，多少肉换多少物资，我们欢迎，若是像今天这样挡门起闹，拿我们三太子和周尊者开玩笑，以后都不要再往来了！」 一众拦路魔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这次做的是有些过火，那不是估量着永夜到了，相天居需要补充肉食，不得不求着他们给肉，才加上了一些过分的戏码。 可是现在，相伯这么硬气，显然是有相辰给他撑腰，相氏部族真不打算跟他们进肉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票生意。 不，不对，相氏部族只是嘴硬罢了，以他们的狩猎能力，是不可能攒够足以度过永夜的储备粮的，他们要是不想饿肚子，就得用兽皮和宝物换肉。 「相伯，看来你们是另有换肉的路子了？」带头魔人冷笑一声，仿佛看穿了相伯的心思，「别做梦了，大殿下做不成的生意，其他人也别想做！你们相天居的生意，我们龙爪宫包圆了，这肉，你只能从我们这买，要么就别买，饿着！我龙力的话今天就放在这了，谁敢给相天居卖肉，谁就是跟龙爪宫为敌！」 第88页 幽炎结界界门前，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魔人，听到龙力这话，一个个缩起脖子，不敢吱声，这可是个重要消息，回去得赶紧告诉同族。 相天居和龙爪宫翻脸了！ 「嘿，随您的便！」相伯拍了两下手背，阴阳怪气道。 在嘲讽这方面，相伯是有点东西的，龙力噎得说不出话。 「可以让开了么？」相辰沉着脸。 「让，没什么不能让，」龙力一挥手，门前拦着的一众魔人撤开，留出一条通路，但他还不甘心，不愿意就这样在众人面前损了颜面，恶狠狠地沖相辰和相伯放话，「我一番好意，特地在此等着给你们换肉，你们非但不领情，还下我面子，很好，等下次再想换肉，就不是今天的价了。」 「您的肉，随您的便。」相伯往龙力脚下吐了口唾沫，登上车，招唿后面的队伍跟上。 「嘿，我……」龙力赶忙缩脚，差点被相伯暗算，等他抬起头来，相辰和相伯已经过去了。 他怒气沖沖地瞪着先头部队，脑海中翻滚着将来怎么折磨相伯的场面，这件事没完，绝对没完！ 正思量着，旁边的魔人们骚动起来，纷纷吵嚷着，看向一个方向。 一顶华美的金红轿辇在相氏部族魔人们的护送下，徐徐进入界门。 龙力盯着金红轿辇过去，思索着，相辰和相伯今天之所以如此张狂，多半是得了尊主的赐婚，马上就要去魔宫面见尊主，举行婚礼。 相氏部族风光的机会不多，一旦逮住一个机会，就得意忘形。 罢了，有他们哭的时候。 「力哥，力哥，你快看啊！」突然间，身边小弟叫唤起来，指着相氏部族后面的车队。 「喊什么喊！一惊一乍的，成什么样子？」龙力本就火气十足，旁边来点动静，他是一点就炸，暴躁地训斥小弟。 小弟吓得闭上嘴巴，不敢出声。 这时候，界门边其他部族的魔人，纷纷看相氏部族从后面走出来的车队，一边发出惊唿声、吸气声。 龙力莫名其妙，怎么今天大家都吃错药了一样？相氏部族的车队有什么好看的。 他也转过头，抬眼看去，眼球骤然突出。 界门前的道路有一个大转弯，车队长一些，就看不到全貌，相氏部族的队伍过来，有三分之二的大部队甩在大转弯另一边，被一堵大山挡得严严实实。 现在，那些被挡住的大部队，正一点一点露出真容—— 巍峨如楼、挂满腊肉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移动，新鲜肥厚的肉质一看就是刚制作成的，空气里飘来浓郁的香气，令人口水直迸。 仔细看去，这如同高楼般的腊肉车，竟不是由相氏部族的族人们搬动的，他们只是热热闹闹地聚集在车下，自有一股力量，驱动着腊肉车平稳而缓慢地前进。 一辆如此规模的腊肉车过去，紧接着又是一辆，上面悬挂的腊肉，层层叠叠，堆成绽开的花朵状，任何魔人看到之后，都会感到目眩神迷，仿佛抵达极乐世界。 「这下面装了很多轮子！」 「太厉害了吧！」 腊肉车，不，此时大家暗中称唿的是腊肉楼车，腊肉楼车经过界门前，有细心的魔人看到下面有轮子在转动，车边簇拥的魔人手里拉着把手，一起带动腊肉楼车平稳前进，车后还有一排魔人，用魔力加持体力，推动腊肉楼车。 所有人都沉浸在围观这壮观景象的震惊中，腊肉楼车每经过一辆，他们都会把头抬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看，嘴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嚯嚯」声。 地面仿佛都为这壮观的车队震动，魔人们分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他们脚底下传来颤抖的感觉，令他们身体发麻，两腿发软。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辆腊肉楼车，相氏部族的腊肉储备仿佛永远用不完一样，龙力的表情管理已经完全宣告溃败，他几乎是在用手指甲抓着脸皮往下坠，内心的震惊逐渐到了恐惧的地步。 相氏部族是挖到腊肉矿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腊肉？这得移平整个山口平原才行吧？相氏部族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很清楚，就连大殿下也…… 不，不，他不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大殿下若是变回原形，不要说一个山口平原，就是整个天魔山脉，都要为之战慄！ 相氏部族一定是撞大运，找到一个特别适合围猎的地点，才会打下这么多猎物，但是，以他们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魔鹿、魔牛、魔箭猪，打再多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要尝过珍稀魔兽的味道，就会知道上述那些都是垃圾！ 「嚯嚯嚯嚯——」 「快看哪，那是什么怪物的骨骼！」 「这大小，这形状，是成年的红尾魔鸢啊！」 「岂止成年，这么粗长的喙，我也只在地下拍卖会上见过！」 「嚯，后面那么大一只，不会是魔熊的熊掌吧？」 「嚯嚯嚯嚯——」 相氏部族的车队还在创造新的奇蹟，新的楼车出现，不仅仅满足于展示腊肉，还在车顶上架起规模不小的展示物，有红尾魔鸢的颅骨、魔熊的熊掌、花纹魔蟒的皮…… 这样壮观的场面，年纪小点的魔人都没见过，以往只有迎接魔尊出关一类的重要场合，才会集各部之力，展示出压箱底的战绩，将各种珍稀魔兽的遗骸放在一起展示。 第89页 龙力脸上血色全失，本就不小的眼眶快要兜不住眼球了，他身边的小弟们也都惊得脸色煞白，嘴巴大张仿佛吞了几个白煮蛋。 他们心中都产生了同一个念头：怪不得今年的相氏部族这么硬气！ 以他们今年的收成，跟赤月河谷里任何一个部族比都不虚，他们的腊肉多到根本吃不完，还可以去赤月集市上换很多东西，让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终于，相氏部族的楼车过到了最后一辆。 龙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原来相氏部族的车队也是有限的！ 他还以为这恐怖的车队是无穷无尽的，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相信这是一场噩梦了！ 而且楼车看多了也就那样，只是架子搭得高一些罢了，腊肉都挂在外面，看着震撼，吃的时候还得清洗，多麻烦……呃，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把腊肉挂在外面展示的，但相氏部族要洗的格外多！纯属死要面子活受罪！ 龙力慢慢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復了知觉，他正要呵斥小弟们，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听见一声悽厉的尖叫。 龙力缓缓回过头，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头雪花肉外翻的红尾魔鸢正撑着巨大的头骨，做出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头骨里还传来悽厉无比的叫声。 「我的天魔使啊！」 「妈呀，这鬼鸟诈尸了！」 「救命——」 界门前看热闹的魔人们吓得满地乱窜，龙力的小弟们也撑不住了，掉头就跑。 只剩下龙力，坚毅地撑在前线。 按照要求扮演红尾魔鸢的两个相氏族人站在露台上，他们的身躯被红尾魔鸢的头骨罩住，并不能看见外面，只是下面有族人给他们打信号，他们就开始吹一种骨笛，这骨笛会发出类似红尾魔鸢叫声的声音。 两人卖力表演了一阵，都有点上不来气。 「这就行了吧？」「嘘，小声点，别露馅了。」 外面有点过于安静，其中一个好奇心强的，趴到雪花肉之间的缝隙上，朝外看去。 只见界门前空无一人，地上都是慌乱之中遗留下的草鞋、兽皮靴和拉脱的兽牙项鍊。 不，不能说是空无一人，还有一个人站在路边。 扮演魔鸢的族人见状，兴奋地朝那人挥了挥手，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积极的回应。 却见那人捂住胸口，脸色发青，徐徐倒下。 「诶——诶诶诶？！」 …… 因为龙力忽然昏倒，相氏部族的车队不得不停下来，太姑下车抢救了一番，龙力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楼车，像看见鬼一样，飞也似的逃跑了。 太姑把这八卦学给先头部队听，把相辰和周景明都给逗乐了，相伯在旁边皱着一张老脸，谴责道：「这龙力也太不懂事了，连句谢都不说！」 太姑摆摆手：「罢了，我也是不想他死在咱们门口，麻烦。」 「你是没看见他吓得那副样子，哈哈哈。」太姑忍不住又抽着肩膀笑起来。 「那是自然，有周尊者在，龙力这种货色岂敢造次，」相伯绷着嘴角，面上却浮现出一种迷之自豪，「哼哼，这才是开始，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尊者的厉害，真是令人期待啊。」 太姑和相辰都有些诧异地看向相伯，相伯这不仅仅是深刻认识了错误，态度上还发生了大翻转，从抵制者变成了吹嘘者，这、他们还有些难以适应啊。 相伯则心中暗爽，原来抱对大腿的感觉是这样的，他为什么没有早点站到这队来，看着龙力惨遭打脸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此刻，他只想说一句话： 啊——再多来点！ 作者有话说： 7k大肥章来啦！ 第39章 三更 ◎。◎ 相辰部族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幽炎结界。 车轮碌碌, 走出一段。 「大师兄，现在没人了，喝，原来这就是赤月河谷！」符欣荣掀开轿辇窗户上的帘子, 探头往外看。 「什么？让我看看。」周景明靠过去。 符欣荣让出位置, 周景明向窗外看去, 车队正路过一处高地，能看到赤月河谷的全景，碧草如地毯般铺向远方，一直延伸到天魔山主峰山脚下。 赤月城就建在那里。 闻名已久，今日终于见到, 周景明自然不愿放过, 仔细观察了一番。 赤月城的建设模仿人间城市, 但又模仿得不太到位, 一座座不符合重力学的结构拔地而起，房顶和外墙挂巨大丑陋的战利品。 周景明看相氏部族扒皮剔骨，逐渐看出经验，大致能辨识出哪些是魔牛头骨, 哪些是更珍稀的魔兽骨骼。 「真是……意外的好懂啊。」周景明感嘆。 魔界人和人间人不一样，他们更喜欢炫耀，什么都要表现出来，从腊肉车就可以看出来，像是在建筑外面挂战利品这种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房子顶上挂的战利品越稀奇，说明这家主人打猎能力越强, 就越受到崇敬……以此作为准则, 周景明大概可以判断出有几户人家在城里算得上是大户人家。 这些大户人家, 确实也占着城中较核心的位置。 不过，对比这些大户人家作为炫耀品展示出来的魔兽骨骼，和相氏部族花车上的战利品，周景明才真切地感受到，相氏部族拉的这一车东西有多么罕见，规格多么高。 第90页 怪不得幽炎结界界门前那些魔人会吓跑……他好像真的在狩猎大赛上做了了不得的事？ 周景明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反而有些担忧。 车队行进到分叉路口，相辰停了下来，传令后面腊肉车跟着转弯，往赤月城去。 「景明，我们先去赤月城换些生活日用，再回相天居。」相辰拨马过来，俊美的高头大马载着英姿飒爽的年轻首领，这画面十分养眼。 相辰脸上洋溢着衣锦还乡的光彩，看得出来，他去赤月城换生活日用只是一部分原因，带着腊肉花车去招摇过市一回，才是真实目的。 「我觉得这样有些兴师动众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不如我们只留下用来换物资的腊肉车，其他腊肉车先让族人们送回去？」周景明斟酌着说。 相辰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周景明如此谨慎，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景明一向思虑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办。」 说罢，相辰直起身子，招唿一名精干的族人过来，吩咐他把后面的腊肉花车带回相天居，只留下一辆，他们带到赤月城集市去换物资。 「是，三太子。」族人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车队再次移动起来，先头部队转了个方向，从河边的高地上下来，往赤月城去，后面的大部队依然向前行进，往坐落于远郊的相天居去。 相伯重新坐回到金红轿辇前面车夫位置，继续给周景明充当导游。 「尊者，你看到赤月城是坐落在天魔山主峰下面了吧？其实，那只是赤月城一部分。」相伯说道，「您再往上看。」 「往上……？」周景明顺着天魔山主峰的峭壁往上看，一直看到最高处，云雾缭绕之中，竟然有一座巍峨宫殿，通体漆黑，在红月的光芒下隐隐散发着妖异的金红色光芒。 「没错，那就是魔王殿，通常称作魔宫，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魔界尊主的居所。」相伯介绍道。 周景明盯着魔王殿看了一会儿，这是他距离魔界这位神秘君主最近的一次，他想像着一个黑暗暴君的形象，整日拖着长长的玄色暗金纹长袍在空荡荡的山顶宫殿里走来走去，从事一些邪恶法术的研究。 不过，从相氏部族魔人们口中描绘出的魔尊的形象，好像不怎么暴君，他给魔人们提供永夜的庇护所，还为老弱病残建造赖以生存的长期营地。 他用魔力创造红月，运行在漆黑无光的永夜之中。 这简直是千古大圣父吧。 忽然间，他发现天魔山主峰的峭壁里，似乎也有点点红光闪烁。 「咦，那山壁里面，是什么？」周景明好奇道。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那是赤晶，用来装饰龙爪宫的红色发光晶石。」 「龙爪宫？」周景明刚刚听到过这个名字，「是……大太子的居所？」 「不错。大太子是龙氏部族的族长，他们部族以龙爪为图腾。」相伯说道，「二太子是师氏部族的族长。」 「原来如此，那师氏部族的图腾就是狮子了？」 「咳，那倒不是，他们的图腾是腊肉干。」 「咦？」周景明意外。 「尊者可能不知道，我们魔界没有通行的钱币，集市上都是以物易物，而腊肉干是唯一的可以任意流通的物资，相当于人间的钱币、仙界的灵石。」 原来是这样……二太子部族的图腾竟然是钱么，很有想法。 在相伯的介绍中，周景明初步为这一家父子仨魔勾勒出形象。一个默默做好事但很难接近的圣父，一头张牙舞爪的龙，还有一头爱财如命的狮子。 轿辇来到城门前，相伯下车去，帮着相辰出示过关证明。赤月城的守卫是魔宫的亲兵，很快放行，车队驶入城门。 「快看，那是谁的腊肉车？」 「嚯，怎么会那么高的，城门都塞满了！」 「这是大太子回来了吗？」 路边的魔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向路中间看来。 周景明隔着轿帘听到阵阵惊嘆，倒也不奇怪，腊肉就是钱的话，相辰这是把钱包外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展示给每个人看。 车队驶出一段，来到赤月集市上。 「景明，我们这就去换物资吧，你看看想要什么。」相辰来到轿辇前，请周景明一起下去。 周景明正满腹好奇，想去集市里一探究竟，听到这邀请，立刻掀开帘子。 「三太子啊——」相伯似乎想说什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哦对了，新媳妇不能抛头露面，可恶，这个规则，就当它是灵活生效的吧。 「没事的，我们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啊，下了车谁知道我是谁。」周景明利索地下车，站在相辰旁边，活动了一下四肢，撑着腰拉伸后背。 「景明果然谨慎。」相辰环顾四周，发现真没有几个人注意这边，来集市换物资的都推着腊肉车，集市堆放腊肉的地点也竖着很高的架子，上面挂着一串串腊肉，他们带来的一辆腊肉车很好地融入其间。 一行人走进集市。 说是集市，其实是一块用围栏围起来的地面，里面乱糟糟的，堆着各种货物：有成箱的魔兔子，红色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有人间抢掠来的床单、床褥，上面还有一大片褐色的血迹，像是有人死在上面了；有魔羊奶发酵成的酸奶，上面放着魔隼眼珠作为点缀…… 第91页 周景明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很有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哈利波特进了对角巷的感觉。 相辰和相伯那边忙着正事，跟杂货摊摊主谈价格，选定物资，杂货摊主再把东西送到腊肉车上。 有些太大件的，就由杂货摊主自己发货，晚一些送到相天居去，倒也方便。 过了一会儿，相辰和相伯买完了必需品，转回来找周景明。 周景明站在一个皮具摊子前，拿着一个金黄色的皮套子端详。 「景明，你想买这个吗？」相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是什么皮做的？很好看啊。」周景明爱不释手地摸着皮制表面，魔人以狩猎为生，皮具可以说是特产之一了，这里鞣制兽皮的水平很高，随便一件放到现代都能卖出高价。 「金羊皮，客人您真有眼光。」摊主进行商业吹嘘。 「能定制吗？」周景明说道，「我想套的东西是一种特殊的形状，像把手一样。」 周景明比划了一下奶酪的大小和形状。 没错，他要搞一个枪套，看到皮具摊子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抑制不住了，每次拿奶酪，就算不用，都要端在手上，很影响行动。 至于说像佟九那样粗犷地插在腰带上，周景明真的不可，万一哪次拔枪的时候，裤子掉了怎么办？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价格也比较高……」 周景明看向相辰。 相辰微笑，露出一边酒窝：「您出个价吧。」 相辰以丰富的採买经验，跟摊主谈到一个合适的价格，周景明进工作间，打了一个粗略的样，交给摊主定制套子。 摊主拿到周景明的塑料模型后，有些诧异：「嘶，您这件宝物真是稀奇，看起来像蜡又不是，很轻，究竟是什么做的？」 周景明笑道：「是我老家的一种材料。」 「原来如此，我可以留下来作为参考吗？留下来的话，皮套能做得更合适，不方便留下来，我也可以现场量一下大小。」 「当然可以。」周景明说道，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塑料，要多少有多少。 「谢谢客人您的信任，您放心，这件宝物我会小心保管。」摊主说道。 「多久能做好呢？」相辰问道。 「明天就给您送到府上。」摊主自信道。 「明天一早行么？我的这位，咳，朋友可能要去别的地方。」相辰道。 说到这件事，周景明的胃部突然发紧。 在预定的行程里，他回一下相天居，就要立刻启程去魔宫，面见魔尊，准备大婚…… 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明天一早……」摊主露出艰难的神色，「我争取吧。」 「行，那就明天一早，等着您。」相辰展现出熟练的催快递技巧。 接着，周景明又买了干净崭新的床褥、布缝的软枕头，陪嫁行李里他没带这些东西，当时想着反正不用睡觉，诶，反正就是思虑不周，也没想到魔界是这么个居住环境。 谈妥了刚需之后，周景明又在集市里转了转，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仔细转起来很杀时间，相天居那边老家人还在等着相辰回去，不便让人家多等，周景明便意思意思出来了。 本来挂满腊肉的高架车，现在焕然一新，一层层堆着置换的物资，用箱子和竹筐封装，整齐地码在一起。 这就是购物的快乐！ 「景明，谢谢你。」相辰把周景明送上轿辇，一手握着轿帘，忍不住说道。 「嗯？」周景明没反应过来，他有做什么值得道谢的地方吗？还是这么正式的道谢。 不过，相辰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猫儿绿的眼睛似乎都沉淀出深沉的颜色。 轿帘落下，轿辇重新上路。 周景明带着满腹狐疑，看向符欣荣。 符欣荣刚才一直跟着他，也没看出什么，摇了摇头。 车队离开赤月城后，回到河边高地上。 走过来才发现，这是沿河修建的长堤。 他们沿着河堤一直走，绕过一座小山，绕到赤月河谷另外一面。 眼前是一片荒地，相较于赤月河谷绿油油的草原，这里的地表植被没那么丰富，地面上还扔着许多生活垃圾，看起来凌乱又落后。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符欣荣忍不住惊诧。 「嘘。」周景明示意他不要这么说人家老家，「这应该就是相天居了。」 符欣荣略显失望：「我还以为是远郊大庄园。」 「这片地方也挺大的。」周景明试图挽尊。 说话间，轿辇已驶进相天居。 相氏部族在赤月河谷里的聚居点叫相天居，和他们平时扎营的外观一致，打眼望去，许多兽皮蒙起来的营帐散落在草地上，有的营帐大一些，周围有小栅栏，有的小一些，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 早先回到相天居的腊肉车显然引起了部族的震动，此时，那些腊肉车还停在入口位置，下面围着密密麻麻的魔人。 看到相辰他们回来了，魔人们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过去，但一张张脸还朝着这边，目光中饱含着激动和期待。 「有很多老人和小孩啊，」符欣荣探头从轿辇的窗口往外看，「嚯，还有一个大肚子……等等，那是个男的？」 第92页 周景明咳嗽一声：「你怎么也嚯起来了。」 「嘿嘿，入乡随俗嘛。」符欣荣继续观察，一边向周景明这个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人员汇报情况，「这里的小孩还挺可爱的，会追着车跑，跑得还挺欢实。」 符欣荣说着，外面传来小孩的欢叫声。 周景明笑道：「小孩就是好奇心强，等会儿把咱们带来的干果给他们些。」 「成。」符欣荣又趴着看了一会儿，「但是我就在想啊，大师兄，他们不是从魔兽修炼成魔人的吗？应该需要很长时间吧，为什么会有小孩呢？」 「这也不奇怪，仙界也有两边都是仙人，双修之后生下孩子，孩子继承了一部分修为，直接登仙的情况。」周景明类推道。 「就像咱们周山长和承业师兄。」符欣荣顺口接道。 周景明愣了一下，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名字了，对了，他离开仙界已经有一段时间，想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呸呸呸，替他们两个干嘛。」符欣荣反应过来，赶紧吐唾沫。 「又不是什么晦气人，你呸什么。」周景明笑道。 「他们俩还不晦气，没有比他们老周家的更晦气的了。」符欣荣虽然不知道灵池会上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有目共睹，「大师兄，我说的老周家可不包括你噢。」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 说话间，轿辇行驶到地方，停了下来。 喧嚷声好像被隔绝在一段距离之外，相辰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景明，到相天居了。」 符欣荣掀开轿帘，周景明起身下车。 他感觉到很多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畏惧的，有挑剔的…… 这样的场合周景明还没经歷过，跟对象一起回老家什么的，不过，如果假想成新闻发布会之类的大型社交场合，还是可以撑住的吧。 周景明扶着横木，走下车来，相辰站在旁边，递手扶他。 「多谢。」周景明向相辰微笑。 是100%的营业笑容。 相辰似乎被周景明的笑容闪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 周景明向围观群众点头致意，展示无死角的完美仪态。 那些集中在周景明身上的目光，也变得炙热起来。 「嚯，这就是天上来的仙人吗？好漂亮啊！」 「相羊哥说仙人支持花和露水，所以才这么漂亮！」 「那我以后也只吃花和露水！」 围观的魔人下面，还有一只只小胳膊扒在院子周围的栅栏上，栅栏之间巴掌宽的缝隙里，挤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黑熘熘的圆眼睛充满崇慕地望向院中。 童言稚语不断飞出，传到周景明耳朵里，他忍俊不禁，小孩子真是可爱。 觉察到周景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小魔人们顿时兴奋起来，只听「嘭」「嘭」几声空响，小魔人们变成几条细长的黑影，挤过栅栏，向周景明蹿来。 周景明感觉到自己外衫下摆一沉，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他低头去看，先是什么都没看到，接着，他发现衣服下摆上那团黑色的东西长了两只大眼睛。 是毛茸茸的黑色小怪物！ 小怪物有成年的垂耳兔那么大，两只前爪勾着周景明的衣服下摆，努力站起来，圆熘熘的大眼睛望上来。它突然长大嘴巴，露出两排尖尖的小牙和粉色的舌头。 「啊呜——」 小怪物卖了个萌。 其它小怪物也纷纷从四面八方跳过来，踩着周景明的衣服，近距离围观他。 周景明对可爱小动物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过，看多了青面獠牙的魔兽，勐然间看见还有这样可爱的类型，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很快，有族人跑过来，连连向周景明道歉，把压着他衣服的小怪物抱走，远处传来小怪物们挨揍发出的「嗷嗷」声。 「景明，爷爷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接风宴，我们现在过去吧。」相辰笑着说道。 「好。」 周景明跟着相辰走出院子，来到相天居中间的路上，路两边的帐篷前，挤着围观的魔人，两人向前走，他们也跟着往前挪动。 道路尽头，圆形的中心空地边上，一位白髮白肤的老爷爷在相伯和另外一名年长魔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 「相爷爷。」相辰欢快地叫道。 「小辰，你们回来啦。」老爷爷慈祥地笑着，「这就是景明吧？」 直到此刻，相辰才卸下作为一族之长的包袱，在相爷爷面前展露出天真活泼的一面。 「是，我带着景明回来看您啦。」相辰紧走几步，弯下腰，抱住相爷爷。 相爷爷使劲拍打了一阵相辰的后背，由于高度原因，只能拍到他的后腰。 看到爷孙拥抱，周景明心中亦是暖洋洋的。 相爷爷笑眯眯转向周景明，也张开手，两只因为年迈而略显弯曲的手臂，让周景明想起以前自己家的老人。 周景明微怔，稍微有点尴尬，他弯下腰去，学着相辰的姿势，去拥抱相爷爷，他感觉到了一种羊毛毡毯般温暖的气息，他的胸口和肚子被挤压住，忽然充满了踏实感。 …… 「长途跋涉累了吧，唉，还要叨烦你们陪着我这个老人家吃顿饭。」相爷爷拉着周景明的手，一路往空地中间走来，石锅都已经支起来了，篝火也点燃了，煮肉的香气飘散在风中。 第93页 「相爷爷在家准备家宴都不觉得辛苦，我们回来吃饭的怎么会觉得辛苦。」周景明笑着说道。 相爷爷扬起眉梢，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相爷爷带头入场后，相氏族人们也鱼贯而入，广场上，很快围起一圈一圈的魔人。 一群群小魔人穿梭在人群中间，时不时发出响亮的笑闹声。 相爷爷食量不大，周景明用木碗帮他盛肉，吃了几口，他就摇头，吃不下了。 相辰有些担心地望着相爷爷。 「小辰啊，你们吃，」相爷爷用叶子擦了嘴，笑眯眯地说，「景明辟谷了，你也要跟着一起吗？」 周景明有些意外，相爷爷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怪不得没强迫他吃肉。 相辰只好站起来盛肉，石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响，听着都让人食慾大盛，他很快投入到大快朵颐之中，唿啦唿啦把石盆里的肉吃完。 抬起脸来，鲜艷的唇角还挂着油星，表情懵懵的，显然是沉浸在美味之中。 「慢点吃，慢点吃，」相爷爷笑着对周景明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吃个饭急得要把舌头吞下去。」 周景明笑着，心想，其他魔人吃肉也很急，只是他们的牙口没有相辰这么好。 「景明辟谷了，看到这样狼吞虎咽的人，挺讨人嫌的吧。」 「哪里，只会羡慕人胃口好。」 「唉，我们魔界这地方，和你们仙界不一样，没有灵气，景明又不吃东西，我担心时间久了，身体会变得虚弱。」相爷爷嘆气道。 「相爷爷，您不必担心，我随身带了灵石，可以吸取灵气。」 「那是最好不过了，唉，景明不要怪我啰嗦，以前大太子从上界抓来过几个小仙，把人关在龙爪宫里，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小仙灵气耗尽，大太子找来天魔使给人看病，也没救回来。」 周景明听说还有这种事，对大太子的警惕又增加了一份。 随意聊了聊家常，相辰也吃得差不多了。 同族的老人一直瞅着相辰，这时候笑着开口，称赞道：「咱们小辰也出息了。」 这话一出，立刻打开族中老人们的话匣子。 「我就是说嘛，小辰就是天生做族长的料！以前其他部族的人眼红我们，说我们小辰被封为三太子，是占了爹娘的便宜——都是胡扯！」 「什么小辰小辰，人家现在是三太子，带着整整十二辆楼车的腊肉回来的大族长！」 「就是！连大太子和二太子的腊肉车队都被比下去了！现在，整个赤月河谷都在传，三太子神威无敌，是魔界第一猎手！」 「老叔，你是没看见，咱们三太子的车队在那个河堤上浩浩荡荡地过来，那场面，把大太子的狗腿子都吓傻了！」 「哈哈哈哈，我也看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大太子带着腊肉车来示威呢！」 「可不是，我一看，这车头上站着的不是相英吗，我还以为认错人了，相英跟我挥手，我才敢认他。」 「你是怕他叛变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们一齐笑起来，但不敢笑得太狠，捂肋骨的捂肋骨，捂牙齿的捂牙齿，乐呵了一回，脸上的皮都展开了。 相辰听到众人盛赞，很不好意思，等他们笑完了，安静下来，方才正式澄清道：「各位叔叔伯伯，这些猎物并非我的功劳，而是大家的功劳，尤其是景明，在狩猎大赛中出了最多的力，景明带来的仙使们也各显神通，今年我们才能收穫这么多猎物。」 众老人们惊奇地看向周景明，其实他们心里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相辰突然带回来数倍于往年的腊肉干，之前不明真相，只当是相辰今年为了迎接新媳妇，动力十足，打猎效率奇高。 忽然得知真相，众老人们对周景明更加稀罕起来，一个个啧啧称赞，但称赞之余，心里头又有点不是滋味。 「三太子，你太谦虚了吧，仙人又不吃肉，应该也不怎么狩猎吧，肯定是你教得好，仙人仙法厉害，两边配合之下，才会有这样丰厚的收穫。」一名部族老人说出自己的猜测。 其他老人也暗中点头，应该是这么回事，相辰是为了捧周景明，才故意把功劳安在他头上的。 「你们啊，猜错了，」相伯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大摇其头，出来说道，「我可以作证，周尊者神威无敌，你们看到的这些猎物，有一半都是尊者带着仙使打下来的，而且人家还有一种很新的狩猎方式，就是用炸药炸壶口！」 众老人们本来不信，但这话是相伯说出来的，以相伯那性子，绝对不会帮着新媳妇贬损相辰，不骑在新媳妇头上拉屎就不错了，相伯竟然会为周景明说话。 可见周景明是真的有一手，把相伯也治得服服贴贴的。 众老人们心中本来还有点犯嘀咕，怕相辰太偏宠周景明，现在看来，不是相辰偏宠周景明，是周景明制住相辰，这…… 部族中加入一名厉害的角色，这当然是一件喜庆的事，可是这人偏偏是相辰的媳妇，往后还不得被人拿捏死。 大家看向相辰的眼神中，便有几分担忧。 这个流程，周景明已经很熟悉了，他本来想让相辰别说，但想一想，事情就是那么发生的，迟早会传开，部族内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很难隐瞒住。 第94页 知道他的实力后，他们肯定会忌惮，不像一开始那样热情地对待他了，这就是外人和自家人最鲜明的区别。 「景明这么厉害。」相爷爷扬起眉梢，讶异道，「你应该没有狩猎过，怎么会擅长这个？」 周景明笑了笑：「我旁观了几场比赛，跟相羊学了规则。」 「竟是这样，那你岂不是少参加了几场比赛？」相爷爷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之处。 「啊，确实。」 「少参加几场比赛，还能打到这么猎物，看来景明你真是尊主大人赐给我们的贵人。」相爷爷感嘆道，向魔宫方向拜了两拜。 周景明感到身上的压力减轻了，周围那些老人，听到相爷爷这话，也收起了猜忌的心思。 确实，周景明也有可能和大太子、二太子和亲，但魔尊选择了三太子，选择了他们部族，魔尊的选择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们怎么可以因为周景明太强了就心生忌惮呢。 尊主大人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指明了要仙界派来一人，还是那个什么书院里的饱学之士，派到他们中间，肯定不是只叫人来当媳妇的。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尊者请饶恕我们的唐突。」「有尊者相助，我们部族一定会越来越好！」 气氛发生变化，其乐融融的家宴又回来了。 周景明的视线在相爷爷身上停了一下，相爷爷正笑眯眯地望着前方，眼角的皱纹都藏着大智慧，能够统帅这么大一个部族，还教出相辰这样的孩子，相爷爷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改变了这些老人的想法，多么四两拨千斤的社交艺术！ 「周尊者啊，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小辰刚当上族长的时候，都不敢白天回相天居，怕被人笑话。」 「可苦了孩子了，那时候他才刚成年没多久吧，生怕和龙爪宫的人撞上，让他们知道我们又要买腊肉。」 「唉……周尊者，你来了实在太好了，你可要为我们小辰做主……」 周景明本来只是想融入到相氏部族这个大家庭里，完全没想到，只是一顿饭功夫，他突然变成了天降大腿，前来拯救委屈小可怜三太子相辰。 相辰也被热情的叔伯们交了底，说得抬不起头来，一张白净的俊脸涨的通红： 「三叔，四伯，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们别说了……」 但老人们的话匣子一打开，各种话都往外秃噜，周景明起码听到了相辰小时候的趣事七八桩，如果这个世界有照相技术，他毫不怀疑，这些老人们会把相辰的满月照拿出来给周景明展示。 家宴进行到愉快的小高潮，每个人都在兴头上。 这时，相辰却来到相爷爷身边，趴在他肩膀后，跟他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相爷爷的微笑还挂在脸上，眼中却透出些许冷色，他拍了拍相辰的手，道：「这件事回头再说，别扫了大家的兴。」 周景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相辰，相爷爷沖他笑了笑，又恢復到慈祥的模样。 平时周景明为了节省灵力，不会特意去听、去看什么，相辰跟相爷爷说悄悄话，又故意避过他，到另外一边去说的，所以周景明和其他人一样也没听见。 看来，他们爷孙俩是有麻烦事要处理。 周景明猜测这件麻烦事多半和龙爪宫有关，进幽炎结界时起的冲突，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龙爪宫一直以来都在欺压相天居，高价卖肉那事从相辰继任族长之后就有了，这得是多长时间的积怨啊。 这一次，相天居倒是不必再向龙爪宫买口粮，可是，龙爪宫能善罢甘休吗？ …… 一顿热闹的家宴吃完，相爷爷让相辰把周景明送回营帐里去，看看他们新布置的住处，合不合意。 他们这些老人来要留下来拉拉家常，就不拖着他们年轻人了。 相辰起身来，和周景明一起告辞离开。 闲谈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两人从广场上出来，沿着主路往回走时，红月开始西斜，一半河谷笼罩在山影中，波光闪闪的赤月河流向远方。 相天居有三座比较大的营帐，一座是相爷爷居住的主帐，一座是相辰居住的族长营帐，还有一座空着，相爷爷叫人布置出来，给周景明和仙使们居住。 这座营帐前有一片宽敞的院子，现在院子里停着马车，地面上堆着许多箱子，魔人们和随从们正在搬运木板进去。 相辰和周景明对视一眼。 「应该是买的东西送到了。」相辰道。 周景明心中雀跃，快递到了的喜悦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他步伐轻快地走进院子里，环视周遭，遍地的箱子，不知先拆哪个好。 「我没买这么东西啊，这是你买的？」周景明诧异。 相辰笑而不语。 周景明看向院子里那两头陌生的高头大马：「这也是你买的？？」 相辰对周景明的反应很满意，他笑着走上来，拍了拍马脖子：「是啊，这两匹马是我赔给你的，所以，走的是我的私帐，那一车腊肉干都不够呢，现在魔仙盟约订立了，人间的货物不好弄了，价格也水涨船高。」 周景明扬起笑容：「谢谢！」 「咳，」相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谢的，你的天马，本来就是因为我的失误而损失的……这两匹马也比不上天马，以后有机会，我再赔给你。」 第95页 周景明心中流过暖意，相辰这个盟友真的很好，不会空许承诺，这些事情，他都记在心上。 「走，我们进去看看。」相辰拉起周景明的手。 周景明低头看了一眼，相辰立刻松开手。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许尴尬。 这时，门帘从里面掀起，高大黝黑的身影出现在两人前面。 佟九抱着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着准备扔掉的破毯子，他冷淡的目光从上方扫视下来，分别在两人脸上停了一下。 两人下意识退开半步，给阴沉沉的火工师傅让出条路。 …… 营帐还没布置完，但豪华的规格已初具形态，相辰从集市上买了一张木架床，铺上周景明自己选的床褥、被子和枕头，看起来舒适又温暖。 地上铺着漂亮的羊毛毯，床前有衣物柜、杂物箱，营帐内用布帘子分隔，分出卧室、客厅和更衣室，客厅里有大方桌，椅子和小茶几，更衣室里有浴桶、洗漱架和衣架。 比起世家的宅子也不逊色到哪去。 相辰看着魔人们安置好营帐，便退出去，让周景明好好休息。 周景明坐在舒服的床边，望着装饰一新的大帐，有种从青年旅社来到总统套房的成就感。 而这些，说是相辰关照他的，归根结底，还是他决定参加狩猎大赛之后，花费心血，用实力赢得的。 但是，他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如履薄冰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虎视眈眈的龙爪宫，神秘莫测的魔王殿，鱼龙混杂的赤月城，这些都在前面等着他，稍有不慎，就会踏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咚」！有什么东西在门外敲了一下。 周景明道：「进来。」 佟九抱着水桶进来，闷不吭声地把山泉水倒进浴桶里。 水流哗哗填满浴桶，蒸汽也随之升出桶外。 这都是全自动热水器——佟师傅的功劳。 佟九热完水，提着空水桶往外走。 「等一下。」周景明叫道。 高大的背影停住，如山岳般挡在门前。 「我明天就要去魔宫了，那里……可能很危险，」周景明顿了顿，道，「我觉得你们还是留在相天居比较好，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那个日子，究竟是什么时候？」 佟九半转过身，结实的上臂紧贴着水桶，因为在用力，肌肉轮廓分明，他的目光落在周景明脸上：「不用怕，我也去。」 周景明愣住。 等他回过神时，火工师傅已经离开营帐，浴桶中的热水还在冒着温暖的蒸汽。 …… 来到相天居的第一个晚上，周景明休息得很好，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但新换的床太舒服，他一躺下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红月的光从门帘缝隙中透进来，暖融融的色泽涂满每个家具立面。 周景明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 这时，营帐外传来符欣荣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 「怎么了？」周景明披起衣服，下了床。 符欣荣站在营帐外面，慌里慌张地说道：「魔宫的人来了，相氏部族的人都在外面迎接呢，据、据说这次来人的名头很大，叫、叫什么天魔使！」 作者有话说： 万字大肥章，求夸夸！ 第40章 三更 ◎。◎ 天魔使, 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每个相氏部族的魔人，在遇到惊奇的事情时，都会在两种惊嘆语中二选一，一是嚯嚯, 二是我的天魔使。 现在, 天魔使真的来到了相氏部族。 周景明感到胃部发紧, 看来，在前往魔宫和拿枪套快递之间，还是前者来得更快一些。 「不要慌，等我洗漱一番就来。」周景明道。 周景明按照正常的速度，洗漱一番, 换上正式的礼服, 对着铜镜照了照, 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等他体面地出现在营帐外, 符欣荣眼前一亮。 大师兄还是那么英俊潇洒，无懈可击，看到这样状态良好的大师兄，符欣荣感觉心里又有底了。 周景明来到相天居的中心大路上, 一眼就看见族人们聚集在前面入口处，不过，重要的会面好像刚刚结束，族人们三三两两往回走，去做各自的事了。 咦，不是来接他去魔宫的么？ 相辰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一手搀着相爷爷, 低头跟相爷爷说什么, 抬头看见周景明, 赶忙挥了挥手。 周景明稍稍有些惭愧，相辰和相爷爷起的真早啊。 不过，这惭愧很快也就释然了，既然他们没叫他，说明没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养精蓄锐就是正事。 「景明，休息的怎么样？」相辰扶着相爷爷，周景明来到近前，他笑着问道。 「很好。」周景明向相爷爷问了好，接着看向他们来的方向，问道，「刚才是天魔使来了吗？」 「是的，天魔使来告诉我们，尊主大人还在闭关，暂时不用去魔宫。」相辰道。 周景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出关呢？」 「没有。」相辰摇头，「使尊只说了暂时不用去。」 他们大人物都是这样约事情的吗，周景明心里犯嘀咕，那岂不是每天都有可能突然被叫去大婚，这也太刺激了吧。 第96页 倒是和某人的风格有点像啊。 「景明也不用太担心，尊主大人出关之后，想必还要准备一阵，使尊会提前两天通知我们的。」相辰解释道。 周景明心里稍微有了底，从刚才紧张的状态缓解过来：「这样说来，我还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他捨不得他的总统套房，刚布置好的！ 「看来景明很喜欢我们相天居啊。」相爷爷和相辰互视一眼，默契地露出笑容。 「既然今天没事了，不如相辰，你带着景明到处转转，也熟悉熟悉咱们相天居。」相爷爷笑眯眯地说。 「好。」相辰应声道。 「我也得去我的园子里看看了。」相爷爷又道，还故意把「我的园子」四个字咬成重音。 「相爷爷的园子？」周景明好奇，「我也可以去参观吗？」 相辰有些无奈，他就知道相爷爷是故意的：「爷爷就是想带你去参观，才故意这样说。」 相爷爷眨眨眼：「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爷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相辰笑道。 相爷爷的院子位于相天居东南角，靠近赤月河的地方，位置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不过，这里的环境维持得非常好，和相天居其他地方脏乱贫瘠的状态不同。 一行三人来到园子边，周景明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只见一片高高围起的栅栏后，旺盛生长的植物挤挤挨挨，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相爷爷拿出一把铁钥匙，宝贝地擦了擦，从栅栏门上拽出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子，找到沉甸甸的锁头，熟练地活动了两下，「咔啦」一声打开。 周景明从来没在相氏部族中见到这种工艺的铁链子，看起来倒像是人间的东西。 注意到周景明的视线集中在铁链子上，相爷爷得意地夸耀道：「景明，你是识货的，你能看出来这铁链子不一般吧？这是小辰亲手从一个死囚脚上解下来的，拿回来的时候，上面还挂着个铁球，小辰是个孝顺孩子，知道我缺个锁门的链子，费尽心思也要给我拿到最结实的一条。」 周景明忍俊不禁，笑吟吟地看向相辰。 「爷爷，您又说这个干嘛，抢劫死囚算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相辰尴尬，接着，他又转向周景明，跟他吐槽相爷爷，「景明，你是不知道，爷爷对这园子宝贝得很，当初还什么都没种出来呢，就又要搭架子，又要建棚子，完了还怕别人夜里偷他的草，建起这么高的栅栏，相天居的围栏都没有它高。」 「什么、什么、什么草啊！」相爷爷不满了，「这都是好东西，蛇爬果、豆瓜、粟子藤，都是能吃饱肚子的！」 周景明虽然没听懂相爷爷说的那些植物名是什么，不过他听懂了，相爷爷种这些不是为了好看或是打发时间，而是为了——吃饱肚子。 那这就不是普通的园子了，这是育种园啊！ 说话间，相爷爷打开园子的门，引着两人进去参观。 周景明感觉掉进了一片植物的海洋里，放眼望去，都是比人还高的植物—— 有茂盛的藤蔓，顺着木架子爬到空中，垂下一颗颗金色的果实； 有烟花一样炸开的紫色麦穗，穗实沉甸甸地坠向地面； 绕过这段小径，新的景象又在眼前展开。 池塘中，雪白的植物长出水面，绽开一朵朵饱满的白花，仔细看，白花是虚蓬蓬的，中间有丝络，就像棉花一样； 蒙着不知什么动物的透明肉膜的温室，里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陶罐，陶罐中养着不同品种的植物幼苗，有的蹿出一尺多高，有的才刚刚发芽。 周景明被深深震撼了，这育种园相当专业啊，绝不是随便种种，不仅品类丰富，还模拟了不同的种植条件。 有湿地，有旱地，有阴凉，有喜阳，还有专门的温室…… 「这也太厉害了，」周景明感嘆道，「这是用来育种的吗？」 相爷爷笑着称是：「景明不愧是景明，是见过世面的有识之士，不像别人，只会说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哪有，」「别人」抗议道，「我不是怕您累着了吗？」 周景明之前听相伯提起过，说相爷爷自己在相天居里面尝试过种植可以吃的作物，但是没有结果。 现在看来，不是没有结果，只是没有推广出去而已。 「为什么不推广开呢？」周景明顺嘴问了一句，「这里面看起来有可以做成主食的作物。」 相爷爷道：「是啊，为什么没有推广开呢？就是因为某些大族长不支持呗。」 相辰无奈：「相爷爷您不能这么说，我是很想支持您的，可是推广种植这些植物，需要时间，需要人力，万一失败了，大家就要饿肚子。」 「维护一个园子就已经很花力气了，现在都是族中几个老人帮您维护吧，可是这些植物长起来以后，收成下来的果实，够吃几天呢？」 「更何况族中青壮是要吃肉的，让他们吃叶子，吃草，他们受不了。」 相爷爷努努嘴，对周景明说：「你看吧，我只要稍微说一下，他就是这态度。」 周景明笑了笑：「相辰也是为了族人考虑。」 他没有贸然提出建议，因为这不是爷孙俩的小小争论，而是关乎整个相氏部族营生的大事。相辰肯定有他的顾虑。 第97页 不过，根据自己的经验，周景明也想说一些看法。 「如果能以种植为生，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自给自足的方法，这样就不必倚仗外力了。」 「不错！」相爷爷展颜道，「景明说到点上了，我之所以要推广种植这些作物，就是为了不求人。」 相辰神色一黯。 「爷爷您放心，往后，我和景明一道出去打猎，景明教给我很多有效的新办法，将来我们只会带回来更多猎物，再也不让你们低声下气地去求龙爪宫了。」 相爷爷无奈：「我这孙子就是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跟你说的是一回事吗？我说的是相天居的长久之计！」 眼看着爷孙俩人又要顶牛，周景明赶忙说了几句和稀泥的话。 相爷爷也看出来了，周景明不愿意再表态，也是，毕竟他才来了一天，很多事都不了解，如果他妄下断语，反而会让相爷爷看轻他。 现在，相爷爷知道，周景明是个谨慎稳重的人，这很难得。 「好吧，走着瞧吧，事实会证明，种植才是出路。」相爷爷十分笃定地说道。 相爷爷带着两人参观完种植园，有些累了。 出来之后，相爷爷返回营帐休息，两人送他到院子门口。 相爷爷忍不住又拉住周景明说了一回：「景明啊，园子都是爷爷的心血，既然相辰那小子不领情，那我入土之时就把这些传给景明，景明你可要替我照顾这些宝贝。」 「爷爷您说什么呢，」相辰有点生气了，「您会长命千岁的！」 「是啊，您可要健健康康的，将来说不定能看到，您的这些宝贝种满魔界的样子。」周景明说道。 相爷爷稍稍有些怔忡，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他随即笑起来：「是啊，我还要等着看那一天呢。」 看着相爷爷进屋歇下了，相辰和周景明往中央广场上来。 午饭时间，相辰却不愿意凑那个围锅闲话的热闹，拎起一条腊肉干，边吃边走。 周景明再次见识了相辰狼吞虎咽的场面。 相辰拿出一片叶子，擦了擦脸，笑着转向周景明，又恢復成那副斯文白净小少爷的模样： 「景明，走，我带你去相天居各处转转。」 周景明忍笑：「好。」 相辰摸了摸脸：「没擦干净吗？」 周景明笑着摇头。 相辰确实讲究、爱干净，可是相天居其他人却不这样。 刚来的时候，周景明就发现了，相天居里的人，都干干瘦瘦的，脸色蜡黄，有股病气。 看过他们的生活环境，周景明大致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病恹恹的。 相天居主要的营生是放牧，魔宫定期派给他们一些家畜，他们负责养活这些家畜，吃蛋和奶，家畜如果下了崽，就属于相天居所有。 相天居养大的家畜，可以任意支配，一般是公的留一头配种，其余杀了吃肉，母的留下来再生产，和人间的畜牧业差不多。 问题就出在，相天居的地面有限，缩在赤月河谷的最东边，又要生活又要放牧，这点地方就不够用，附近能放牧的草地都被吃得稀稀拉拉的。 畜牧业还有一个弊端，就是容易传染疾病，很多流行病都是动物传给人的，在这样封闭、骯脏的环境里，健康的青壮年也会变得病恹恹的。 这也是为什么相天居会有这么多留守人员的原因。 相辰要养活这么大一帮无法自食其力的族人，确实相当吃力。 …… 相辰带着周景明转了一圈，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他记忆之中，老家明明应该是水草肥美的世外桃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有些沮丧地离开聚居点，往河堤上去，周景明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爬到河堤高处。 对面是壮丽的大山、大河，令人心旷神怡。 「真美啊。」周景明赞嘆道。 「是啊，」相辰眺望着赤月河滚滚西流，「确实可以短暂地逃避现实。」 周景明听出来了，相辰在自嘲。 他作为一族之长，又怎么能沉迷于大山大河的壮阔，不顾小门小户的琐碎生活呢。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他觉得，看过这一圈，差不多可以提出一些作为盟友的建议了。 「相辰，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周景明正色道，「现在的确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机会稍纵即逝，你必须尽快着手改变相天居的现状，这个永夜，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大家不用太费心在吃饱饭上，有富余时间去做别的事，比如，养成新的卫生习惯，重新规划土地，把家畜和聚居地隔开。」 相辰眼前一亮，他需要的就是这个，称赞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基于现实的建议才是救命良药。 「景明，你快跟我说说，具体要怎么做？我也发现了，这次回来，族人生病得特别多，相爷爷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还有草地也变秃了……」 周景明捋着思绪，大致跟相辰说了说他的想法，卫生习惯要推广，需要太姑帮忙，还有做肥皂的方法，他也可以公布出来，但是习惯的养成，需要强迫，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是长期，这就需要相辰颁布硬性规则，每天监督执行情况，不遵守就惩罚，是个挺费力而且得罪人的事。 「这我明白。」相辰点头，「族长就是干这个用的，景明不必担心。」 第98页 除此之外，还有饮用水的清洁问题，垃圾处理问题，家畜分区养殖，草场轮休……还有相爷爷的种植计划，周景明建议相辰最好也考虑考虑。 不知不觉间，两人沿着河堤从相天居的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可是丝毫没觉得时间过去多久。 「景明认为，爷爷的种植计划，真的是可行的吗？」相辰问道，「相天居的人力和土地资源本就不足，只是养尊主大人赐下的家畜都养不过来，如果再要种地，必须分割现有地面……当然，我们现在可以试试，毕竟腊肉储备还是挺充足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周景明道，「虽然我不大懂种地，不过，人间的世家，没有哪个不是以种地为主业的，人间的王国，也大多如此。」 相辰失笑道：「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如果人间的世家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我们随便劫掠？」 周景明微怔，确实，种地就意味着必须长期驻扎在一个地方，相当于竖立了一个活靶子，如果没有强有力的防御手段，很容易遭人侵袭掠夺。 歷史上也不是没有游牧民族干掉农业王国的。 这就是种地的弊端，但是，相比于种地的优势，这点弊端不算什么。 狩猎需要不断迁徙，种地可以固定在一个地方，做长期的发展，这比狩猎节省了不少精力，而且，种地只需要经过一些固定的步骤，地里的庄稼就会长成固定量的食物，在等待的时间里，人们可以做别的事。通过总结经验，人们也可以更好地规划时间。 富余时间对于社会发展是必要条件。 如果大家都忙得要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生产，这个社会是没希望的。 当然，相天居还在相当原始的状态，周景明说这些，相辰可能也无法理解。 「多一种营生，也是多条路，现在有机会尝试，就试试吧。」周景明道，「而且这些土地上的草，也不剩多少了，不如我们去相天居以外的地方割牧草回来，先圈养着家畜，等到永夜结束，再去幽炎结界以外的地方放牧，这样土地资源不足的问题也解决了。」 相辰听周景明这么说，就容易接受了，这确实是个办法。 只是，去外面割草，又会遇到领地纷争，诶，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买牧草。 两人沿着河堤走了三个来回，红月快落到西边的山头。 忽然间，几个族人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相辰，相天居门前有人找他。 「会不会是送皮套子的人到了？」相辰猜测。 周景明勐然想起，他定制的枪套！说是今天早上送过来的，他给忘得干干净净。 两人一起以最快速度走到相天居门口。 相天居的大门，是一块可以活动的栅栏，高度只比魔人腰部高一点，作用是防止家畜外逃，并没有防御效果。 因此，当有人想要强闯的时候，这层防御就像纸煳的一样不堪一击。 此刻，相天居的大门被人踩在地上，一群来意不善的魔人涌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和以相伯为首的相氏族人对峙。 周景明抬眼望去，相氏部族的族人本来就比普通人高大了，这些不速之客比相氏族人还要壮一圈，简直像石头遇上筷子。 这种健身过度的体型，周景明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就是那个龙爪宫的龙力，在界门前找事反被腊肉花车吓晕的外强中干男！ 「就、就是他们！」带路的族人反倒被两人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用族人介绍，相辰已经认出了来人。 那带头的老头，肌肉比相辰还大，虽然头髮鬍鬚都白了，精神状态却很好，目光锐利如电，门前那些族人都不敢跟他对视，一向能言会道的相伯，此时在气势上也矮了一截。 「景明，这人是龙爪宫的龙老，是个厉害人物，昨天那个龙力，就是在他手下做事的。」相辰低声快速地对周景明说，「我先去看看他要干什么，你在这里等我。」 周景明点头。 相辰走上前去，相伯立刻得了主心骨一般，退到他身侧，絮絮叨叨地跟他讲龙老的坏话。 相辰看着龙老踩坏的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两句，声音就抬高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跟你们有没还清的债务了？我怎么不知道？」相辰气道，「你们从来不让赊帐，哪一次不是我们用整张兽皮跟你们换腊肉，稍微少一点都不行，哪来的债？」 龙老哼哼两声，唇上的两绺细长的鬍鬚吹了起来：「三太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没有欠债，不代表你们族人没欠债，你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哪里知道相天居的情况？你能保证，你出去的时候，相氏其他人就没跟我们借债吗？」 「就是！」「就是！」「你说了不算！让老相出来说！」龙爪宫的人一阵起闹。 周景明听出来了，龙爪宫这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气势汹汹地上门来了。他有些担心地看向相辰，这些人找着相辰的软肋打，相辰可千万别上当。 「你就跟我说，谁跟你们借的债，有没有凭据。」相辰道，「这里我说了算，你们别往相爷爷身上赖。」 「好，既然三太子这么有担当，凭据给你看看也无妨。」龙老招了招手，「拿上来。」 第99页 很快，有人将两张兽皮交到龙老手中，龙老抖开兽皮，展示给相辰和在场其他人： 「大家看一看啊，借债凭据，都画的清清楚楚，还有血爪印，证据确凿。」 相辰皱起眉头：「给我看看。」 龙老将兽皮扔给相辰，哼笑道：「三太子，相大族长，见到了这真凭实据，总不至于不认帐吧？」 相辰低头去看，眉头越皱越紧。 周景明感觉这件事有些麻烦了，龙爪宫似乎不是随便找了个由头，而是真的拿住了什么把柄，像是这种私下借债，确实很难控制，人性经不起诱惑。 他走上前去，站在相辰身边，向他手中的兽皮看去。 嗯……确实是画的凭据，三块带纹理的腊肉干，旁边一个猪头，大概是指魔箭猪的肉吧……画工潦草，但简明扼要。 腊肉图案上面盖着一个暗红色的爪印，旁边还有一个五指印。 ……确实证据齐全，这是兽形和人形的掌纹都有了，双重保证。 另外一张兽皮上是五块腊肉干，加两个血掌纹。 这时，一旁的相伯也在看，他看到这里，松了口气，低声对相辰说：「还好只有八块腊肉干，我们干脆还给他们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景明看得出来，相伯对这个龙老是真的憷。 「债可不能随便认，最好找到债务当事人，万一对方借的是高利贷怎么办？」周景明出言提醒道。 他立刻感觉到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呵，好像猜到了对方的底牌。 相辰突然抬起头，笃定道：「这不是我们族人的爪印。」 龙老嗤笑一声：「三太子，你这就没意思了，你们部族里的人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能记住，我信，他们的手长什么样，爪子是什么形状，你都能记住，还能这么快说出不是你们族人的爪印，傻子才信！」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既然你这么肯定是我们族人借的，你直接说出他们的名字啊。」相辰冷笑。 周景明不由得暗中为相辰鼓掌，干的漂亮，这是有丰富的和无赖扯皮的经验，才能打出这么漂亮的回击。 「我明白了，三太子，你这是要赖帐，你也看出来了吧，这血爪印是吐火魔鸠的爪印，吐火魔鸠归顺相氏部族已有百年之久，我说一句，吐火魔鸠都姓相，没问题吧。」龙老朗声说道，「吐火魔鸠借的债，又打着你相氏部族的旗号，现在就应该由你们来还！」 龙爪宫的众魔又一阵起闹。 相辰笑了：「你知道魔界有多少吐火魔鸠？只要是吐火魔鸠借的债，就归在我们相氏头上，那我们部族不该姓相，应该姓鸠才对！」 「说得好！」周景明为相辰鼓劲。 龙老的目光在周景明和相辰身上来回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今天相辰如此超水平发挥，看来，和这位新媳妇有关啊。 昨天进界门也是，十二辆腊肉楼车的传闻，已经传遍赤月城的大街小巷。 看来，找茬的策略要变一变了。 之前只是想讹他几车腊肉，让他知道招摇过市的后果，现在嘛…… 「呵呵，老夫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三太子，娶到这样一位旺夫的新媳妇。」龙老装模作样地向相辰拱了拱手，很快，他抬起锐利的目光，戾气全开，「老夫是真的很想给你这个面子，可是，三太子，你却一点都不给我们龙爪宫面子，那就不能怪我们来硬的了。」 说罢，龙老一勾手：「给我搜！那两个欠债的魔鸠，肯定被相天居藏起来了！边边角角都不要漏掉，尤其是老相房里，哦对，还有这位新媳妇——」 龙老话音未落，一声空气爆响突然炸开，他敏捷地向后跃去，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摆出防御姿势。 相辰一掌平推在前，看不出他怎么用力的，但刚才那一击，应该是他打出来的。 周景明头一次看到相辰打人，不由得有些惊诧，在他印象里，相辰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和和气气的，很有耐心，就算相伯无理取闹，他也只是好言相劝，很少发怒，更不要说打人了。 现在，看到相辰厉害的一面，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很快，周景明被相辰和龙老的打斗方式吸引住了。 魔人们都有魔力，就像修真者有灵力一样，但操控的方式不同。修真者是先结印，聚集灵力，再以法术的形式释放出去。魔人更趋近于本能，打出魔力的方式更简单粗暴。 就比如相辰，他的攻击可以带动气流，气流按照他发力的方向冲出，产生爆炸，这威力相当大，但指向明确，容易防御。 龙老也很厉害，他能感知到微小的变化，并且及时躲开相辰的攻击，打斗时间一长，龙老不仅没有颓势，还越躲越轻松，时不时用拳头或腿还击一下。 两人势均力敌缠斗之时，整体的战场却是龙爪宫占上风的，龙爪宫那些人没闲着，龙老一作手势，他们就往相天居里沖，而相氏部族的族人们，根本抵御不住他们的冲击，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呃——咯咯！」不知谁吐出了一捧火，正好落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帐篷上。 「糟糕。」周景明连忙打出一捧水灵，在帐篷烧起来之前，把火浇灭。 「不许进去，不许进！」相伯伸开双臂，试图拦住往里沖的龙爪宫魔人。 第100页 眼看着族人们左支右绌，相辰怒喝一声，身形忽然膨胀起来，空中仿佛有白色的巨影出现。 龙老见状，脸色骤变，急忙道：「三太子，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想变回原形，欺负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吧？」 周景明和相伯听到这句话，同时愣了一愣，感觉这辈子的茶都在今天喝饱了。 白影在空中一凝，没有具象化为实体，相辰仍然保持着人形，但脸色相当难看，本来绿莹莹的眼睛，几乎加深成黑色，他沉沉地盯着龙老： 「叫你的人滚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龙老嘆了口气：「三太子，我劝你别变回原形，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不会不知道，尊主大人在收服魔界众部的时候，跟各部族的族长约法三章，在幽炎结界之内，不得变回原形，若有违背，一律赶出去吗？」 周景明心想，原来还有这种规定。 那岂不是对你们龙爪宫更不利？大太子不能变魔龙了…… 「你恐怕记错了，」相辰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说道，「若是遭受欺压，如何反抗都不为过。尊主大人是这样说的。」 龙老又嘆了口气：「怎么能说是遭受欺压呢，欠债还肉，天经地义，我们来要债，你们不给，想进去找欠债的人，你们不让，那叫我们怎么办？我们也不想弄得这么难看。」 事情已经压到了这个地步，龙老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不让他们查个清楚，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离开。 而相氏部族的防线，又实在太弱，就像相辰刚才跟周景明说的那样，活靶子，就是对相天居最好的形容。 面子和里子，只能选一个。 为了保护相氏部族不受损害，相辰闭上眼睛，硬生生把怒火憋回去：「你先把你的人都叫出来。」 「那、找人？」 「我允许你一个人进去找人，我会全程跟着你，其他的人，都给我撤出来。」相辰阴着脸说。 「好。」龙老向空中唿哨一声，数道黑影从相天居里蹿出，化作人形，出现在龙老身后。龙老捻着长须，笑看着相辰，「早这么配合多好，我也不是喜欢动粗的人。」 「请。」相辰让开身子，给龙老让出条路。 龙老得意地往里走，却听相辰阴沉沉地在他耳后说，「如果没找到人……你们就不是天经地义了。」 不是天经地义，那就是蓄意栽赃，恶意入侵相天居，放火，伤人，在魔尊的原话里，是可以无限反击的情况。 龙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强笑道：「三太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好心借债，还成了坏人了？」 他心中却知道，今天若是找不到两个掌纹能对上的人，这件事恐怕真的没法善了，相辰绝对会发飙。 虽然大太子会替他们撑腰，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龙老眼神向一边熘去，与一名刚刚撤出来的龙爪宫魔人进行心领神会的目光交换。 对方轻轻点头，龙老心里有底了。 「三太子请放心，我是讲道理的，冤有头债有主，抓住这两个人，叫他们还了债，这件事就算了了，我们也不会记恨到相氏部族头上。」龙老说着假惺惺的客气话，跟相辰一起往相天居里走。 相辰不理他，只是回头对周景明说：「景明，帮我照看相爷爷，尽量……别让他担心。」 「好，放心。」周景明点头，立刻向相爷爷的营帐方向跑去。 …… 周景明以两条腿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到相爷爷营帐前，一打听才知道相爷爷不在营帐，下午就跑园子里去了，说是忘了把什么帘子放下来，怕月亮晒坏了他的牛蛋花。 这真是值得庆幸的事，至少相爷爷现在还不知道龙爪宫来找事。 周景明又连飞带跑赶到园子，正撞见相爷爷从园子里出来，慢吞吞地锁铁链子。 「唿。」周景明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人了。 「景明，你怎么来了？」相爷爷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怎么悄没声的。」 周景明摆出营业笑容，掩盖住刚跑过来的气息不均。 「相爷爷，我还想看看牛蛋花。」周景明随口说道。 「噢？你知道牛蛋花？对了，你肯定是听他们说了……嘿嘿，我不是来放帘子的，牛蛋花也不怕月亮晒，」相爷爷老神在在地说道，「我就是没事做，找点事做，老了，不中用了，还把自己搞得很忙的样子。」 相爷爷拍了拍胸口：「这里头啊，才踏实。」 周景明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没说错。 「既然你想看，那就来，随时欢迎，可惜这钥匙只有一把，要不然我也给你一把。」相爷爷又慢吞吞转过身去，把刚锁上的链子打开。 正在这时，两个人影从园子旁边闪出来，飞快地往前走。 他们穿着相氏族人常穿的那种兽皮衣，周景明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心里微微感到有些别扭，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等等，为什么他们不跟相爷爷打招唿？反而装作没看见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站住。」相爷爷忽然沉下脸，充满威慑力地叫道，「我叫你们两个站住！」 那两个人影还想往前熘，忽然间，空中甩出一道白蟒般长长的影子，将两人拦腰卷回。 周景明震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101页 那白影一晃就不见了，但周景明知道，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两个熘走的魔人，此刻正摔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相天居？」相爷爷问道。 相爷爷不愧是相爷爷，一眼就看出这两个魔人有鬼，就算他们身上穿着相天居的兽皮衣，就算他们熘得飞快，也瞒不过相爷爷的眼睛。 「哎哟我的娘诶，摔死我了。」 两人哼哼唧唧地往起爬。 「相爷爷，是我俩啊！」 「相爷爷，您下手也太重了，我们就是没跟您打招唿，不至于这样对我们吧？」 两人有模有样地抱怨着，仿佛他们本来就是相氏部族的人，只是相爷爷看错了。 相爷爷却始终沉着脸，盯着这两个人站起来。 两人抬起头，露出两张没什么识别度的大众脸，打哈哈笑道：「相爷爷，您眼花啦，我是相鸢啊。」 「我，相大头啊。」另外一个头大一些的说。 周景明心想，这两人的名字好像有点东西。 相爷爷没说什么，只是跺了一脚地面。 一层灰尘向前推出，周景明没感觉到什么，那两个魔人却直接震翻在地！ 周景明本来想保护相爷爷，所以比他往前站了半个身位，用身体挡住他，现在，周景明知道这纯属多此一举，于是退回到相爷爷后面，捏住一点点老人家的兽皮衣。 嗯，不妨碍老族长发挥。 「诶唷，相爷爷——你干嘛这样对我们啊！」 「就是啊，我们都知道错了，你让我们走吧。」 两个魔人带着哭腔嚷嚷，身上脸上都沾满湿泥，其中还有一些粪便，是相爷爷运输过程中掉下来的花肥。 他们看起来实在太惨了，以至于相爷爷都没注意到，其中一个喉咙里发出咯痰似的声音，使劲咯了几下，突然吐出一捧黄色的东西！ 不，不是痰，而是黄色、正在燃烧的火焰！ 这捧火焰直奔相爷爷而去！ 相爷爷像是完全没料到，完全懵住了。 周景明见状，立刻挽住相爷爷的手臂，带着他往旁边一闪。 不对！ 周景明的身体凉了半截，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相爷爷会懵……如果那捧火没有打中他们，会落到哪里！ 那可是相爷爷的命根子！ 周景明咬牙，调动起全身灵力，化作一道激流，沖在火焰上。 火焰被截住，沖向园子外侧，落在地上，才堪堪熄灭。 如果水力不够强，那后果不敢想。 「哈哈哈哈，他们怕这个。」 「死老头，让你震我们，看我们把你的园子全烧光！」 两人张狂地大笑起来，一前一后从泥地上爬起来，叉着腰，向园子的方向张开嘴。 火，他们会吐火，吐火……魔鸠？ 心念电转之间，周景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切都联繫到了一起！ 原来龙爪宫的后招在这里！ 咯痰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人嘴里都冒出青烟。 周景明的心脏狂跳起来。 下一刻，两只吐火魔鸠静止住，停在了火焰将吐未吐之时。 而周景明，在工作室里睁开了眼睛。 …… 快！让他想想办法！ 进入工作室，外面的时间就不流动，卡住这个bug，周景明就可以在关键时刻停下来，想个万全之策！ 现在要怎么办，该怎么办，如果两只吐火魔鸠接二连三地喷火，周景明这点灵力肯定撑不住。 一下打倒他们，也无法保证他们的火痰不会被打飞出来。 至于相爷爷，刚才园子差点被点着，他的脸都青了，方寸大乱之下，很有可能会失手。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周景明看向墙角的红色大瓶干粉灭火器！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大肥章~ 第41章 二更 ◎。◎ 「提拔握压。」 「提拔握压。」 周景明在心里默念干粉灭火器的使用口诀, 将干粉灭火器拿出来，拎住提把，上下颠倒几次。 干粉摇松，再看压力表, 压力在正常区间内, 没毛病。 他拔掉保险栓, 一手握住软管喷头，一手拎住提把，端着红红瓶瓶往外沖。 时间开始流动！ 两只吐火魔鸠还保持着嘴巴大张的状态，喉咙里不断发出咯痰声。 周景明举起喷头，压下压把, 对着吐火魔鸠一阵勐烈喷射, 从左边射到右边, 再从右边射到左边。 干粉公平地填满两张嘴巴。 不, 不仅是两张嘴巴，还有两双眼睛、四个鼻孔。 大量干粉形成白烟，笼罩住两人身形，模煳不清的视野里, 看不清楚两人动作，但能听到剧烈的呛咳声。 这可不是一般的一口老痰没咳出来，这是一口灼热的火焰憋回了喉咙里，对于吐火魔鸠来说，火焰虽然不至于把他们烧死，但不趁着温度低吐出去的话，也会感到灼痛难忍。 除此之外, 还有大量的干粉, 其中含有硫化物, 有强烈的刺激性和腐蚀性，进入脆弱的黏膜组织，带来的体验也是非常刺激。 更不必说，干粉本来就是通过隔绝氧气灭火的……现在这两只吐火魔鸠的唿吸道都被堵住了，两人痛苦挣扎了一阵，不支到底。 第102页 周景明为了保险起见，仍然用干粉灭火器对着他俩喷射了一阵，确定俩人都没动静，才松开压把。 徐徐飘落的干粉，如同霰雪，在两人身上盖了厚厚一层。 尤其是头部，裹得严严实实，不辨面目。 周景明知道自己刚才是多虑了，现在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行，不能让他死掉。这是两个活口，两个重要的人证。 周景明把干粉灭火器往随身空间里一塞，然后走近两人，放出水灵，把他们脸上的干粉冲掉。 两人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呛咳起来，但没有醒，他们的脸都涨红了，看起来刚才确实是缺氧缺得厉害。 周景明确认他们没死，站起身来，回到相爷爷身边。 「相爷爷，有没有伤到哪里？」周景明检查相爷爷的双臂，然后是躯干，确认没有哪里疼，或是哪里扭到。 老人家比较脆弱，就算没有直接伤害，惊慌之下，也有可能造成拉伤或扭伤。 「景明啊。」相爷爷这时候才缓过劲来，拉住周景明的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多亏了你，才保住我这园子。」 周景明失笑：「相爷爷，还是人比较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烧，不烧。」相爷爷却一门心思紧张着他的园子，「只要园子没烧到就好。」 周景明无奈，相爷爷看来是很难把思路转过来，他只能顺着他说，园子没事，两个吐火魔鸠也制服了。 「对了，快把他们两个锁起来。」相爷爷刚才开锁开到一半，现在正好把铁链子整个取下来，递给周景明。 「可是，这……」 「我这园子，四面都是木栅栏，想强行闯进去，这铁链子也拦不住。」相爷爷道出真相，什么铁链子，只是防小人不防强盗罢了，现在有强盗闯进相天居，最要紧的是把强盗锁住。 周景明一听，确实有理，接过铁链子，将两个吐火魔鸠背对背锁在一起。 万万没想到，相辰从人间弄来的锁死囚的铁链子，又在魔界的犯罪分子身上发挥了作用。 这时候，远远近近听到响动的相天居族人纷纷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两个不速之客浑身裹白，只有两张脸露出来，还被铁链子锁住，他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相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是谁？」 「您没事吧？」 族人们聚拢在相爷爷身边，关心他的情况。 周景明见族人们来了，相爷爷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他也松了口气。 「我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他们是龙爪宫派来的吐火魔鸠，想混在相天居里做坏事，」周景明解释道，「还好被相爷爷发现了异样。」 「什么？吐火魔鸠？」族人们不约而同看向一个留着红色鬍鬚的精瘦老魔人。 「老鸠，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两个恶棍，你认不认得。」相爷爷气得摸胸口。 红须老者靠近观察了一番，摇摇头，道：「从未见过，可能是流落在外面的野种。」 这个词用的很妙，周景明想。 「你把他们的嘴巴堵起来，叫他们不能吐火。」相爷爷命令道。 红须老者经验丰富，直接抓起一把牛粪，卸了两人下巴，把牛粪塞进两人嘴里。 周景明在旁边看着，都瘆得慌，不忍直视。 「相爷爷，我带他们两人去找相辰了。」 「快去吧，告诉小辰，我很好。今天多亏了你。」相爷爷说着，又叫了两个族人帮周景明抬上这两个吐火魔鸠。 周景明带着人证，返回相天居正门。 过了一会儿，龙老和相辰才姗姗而来。 龙老一副讪讪的样子，脸色很难看，一来到门口，就沖门边站着的龙爪宫魔人嚷嚷：「你们怎么办的事，里面怎么找不到人？是不是他们从哪里熘走了？」 龙爪宫魔人一个个支支吾吾，不敢跟龙老对视。 周景明从旁走出，叫族人把两个吐火魔鸠扔在地上，笑道：「你要找的不会是这两个人吧？」 龙老向这两人脸上看去，只见牛粪煳的满脸都是，他顿时扇了扇鼻子前面，厌恶道：「这什么啊？」 周景明示意族人干活，族人弯下腰，粗暴地从吐火魔鸠嘴巴里把牛粪挖出来，然后在旁边的水桶里洗干净手，再拎起水桶，把水全泼在两个吐火魔鸠脸上。 两人被呛醒了，先是一阵咳嗽，接着意识到嘴里有什么噁心的东西，本能地呕吐起来，可是两人被铁链锁在一起，没办法正常弯腰，呕吐的东西又吐在自己身上。 这副场面，堪称地狱，在场的魔人纷纷捏住了鼻子。 周景明很有预见性地往旁边躲开几步，于是，龙老成了正面受到冲击的第一人。 龙老骂骂咧咧，但没有离开，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他重要的棋子——两个野生吐火魔鸠化形的魔人！ 「还有没有水？给沖干净啊！臭死了！」龙老环顾四周，相天居的人都不理他，龙老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凑到跟前去，装模作样地辨识了一番。 「就是他们两个！」龙老嚷道，「多谢新媳妇啊，替我找到了这两个欠债不还的吐火魔鸠！」 接着，他转向相辰，气势汹汹地说道：「看吧，我没诬陷你吧，这人就是在你们相天居里找到的，不是你们相天居的人，又会是什么人？」 第103页 相辰默然不语，看向周景明，他相信周景明一定有后招。 「龙老您这是什么话，这不是你们龙爪宫的人么？」周景明笑道。 「什么？谁说这是龙爪宫的人！」龙老回过头来，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新媳妇，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是从你们相天居里抓出来的人……」 「你们龙爪宫的人自己认出来的，不信，你叫他们说说。」周景明笑道。 龙爪宫的人从刚才起就有点憷，这时候更是抬不起头，不敢看龙老。 「你们瞎了吧，怎么能乱认人？」龙老沖自己人骂道，「我们龙爪宫什么时候有吐火魔鸠了？我看脸上煳了屎的不是他们，是你们！」 「龙老，不是这样的，」一个龙爪宫魔人憨憨地解释道，「是龙鸢和龙大头他们两个啊，我们刚才以为他们两个被灭口了呢，这不就着急了一下，上了人家的圈套！」 他这话说完，其他魔人纷纷点头。 龙老快要被这帮傻子气死，龙爪宫的族人武力值远胜于其他部族，可是相对的，他们的脑子就做出了牺牲，像龙老这样武力值高、脑子又好使的简直是百里挑一。 本来提前跟他们说好了，所有流程都排演过一遍了，偏偏就在最后这一下给他掉链子，龙老当场一口气卡喉咙里，勐捶了两下胸口才缓过劲。 「龙鸢，龙大头？」相辰慢慢念道，「看来，是龙爪宫的名字啊。」 龙老打了个寒颤，意识到相辰还准备无限报復呢，他死都不能认帐！ 「说什么龙鸢龙大头，我根本不知道这两号人！龙爪宫没有这两号人！」他抖着手指，指着两个吐火魔鸠，「他们两个可是吐火魔鸠，这种劣等魔兽，怎么配加入我们龙爪宫！」 这时候，地上两个人终于缓过劲，听见龙老的话，结合今天遭受的一切，两人积攒的怒气爆发了，冲口而出： 「龙老，你告诉我们，只要陪着你演这一回，就能加入龙爪宫，难道你想不认帐吗！」 「yue——你知道我们经歷了什么吗？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让我加入魔宫我都要掂量掂量！」 龙老愕然回头，没想到这两个扯后腿的，刚才不出来说话，这会儿倒是口齿清晰，把他的老底都给掀了！ 「龙老，你还有什么要说么？」相辰声音阴沉，在龙老耳后响起。 如同鬼魅。 龙老知道大势已去，也不用解释了，他直接脚底抹油，向栅栏外面窜去。 一道白影凌空出现，像一条碗口粗的巨蟒，巨蟒横着甩出去，击中龙老嵴梁骨，「啪」地抡飞出去。 龙老就像断线的风筝，飞出数丈，撞在相天居前面的横断山壁上，软绵绵滑下来。 龙爪宫群魔一见三太子真发怒了，就连龙老都不够他打一下的，连忙抱头鼠窜。 相辰却一点没留手，空中的白蟒左右开弓，如同游乐园的凌空大摆锤一样，扫完左边扫右边，扫完下面扫上面，龙爪宫魔人无一倖免，一片一片地被大摆锤抡起来，再扔出去。 魔人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掉在相天居前面的空地上，那场面实在壮观。 周景明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幕，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 相氏族人们却是见过三太子原形的，见他这样痛快地报復了龙老和龙爪宫的喽啰们，大家都有种一口恶气吐出的快感，纷纷拍着肚皮，高声唿喝，表达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 周景明在轰然的叫好声中，回过神来，是了，相辰也是魔人，他也有兽态原形，只是不知道这兽态原形是什么，相辰一向以人的形象出现，周景明已经把他当成人了，最多，也就是会一点点魔力的人。 现在，周景明意识到，相辰既然是三太子，肯定继承了魔尊的血统，他的原形应该很强大，和普通魔人不一样。 周景明缓缓回过头。 一堵高大的白墙挡住周景明的视野，他一时间以为回到了工作室，等他发现那「墙」是活的，还在随着唿吸小幅度起伏时，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还记得，之前相辰第一次被激怒，差点变出原形时，空中似乎有巨大的白色轮廓。 现在，那巨大的白色轮廓实体化了。 周景明往后退了两步，三步，直到五步，终于看清相辰原形的全貌—— 一头浑身雪白的小象！ 周景明诧异地仰望着小象。 小象并不小，足有两个人那么高，可是它皮肤舒展、雪白的长鼻子前端还是粉红色的，两只圆熘熘的绿眼睛望着周景明，里面清澈的能映出人影。 「相、相辰？」周景明试探着叫了一声。 小象鼻子里发出喷气声，它扬起鼻子，用粉红色的那头在周景明肩膀上拂了一下。 原来那条白影，并不是白蟒，而是白色的象鼻子！ 对了，相爷爷也会用白蟒抽人来着，这么说，相爷爷也是白象？ 周景明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亲爷孙，当然原形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和周景明想像中的兽形不太一样，他以为一击打飞龙爪宫群魔的三太子原形，应该是很狰狞或是很有威慑力的魔兽，没想到是…… 一头萌萌的小象！ 好吧，这其实也挺符合相辰的形象的。 只是……它的鼻子看起来又软又灵活，不像是能发出那么大力量的凶器。 第104页 看，那只粉嫩的鼻头又过来了，这次调皮地空降在周景明头顶，像爱抚自己养的小动物一样，摸一下，摸一下。 「诶。」周景明下意识抬手去挡，粉色的象鼻子又灵活地绕过他的手臂，在他腰上挠痒痒。 周景明痒得笑起来，连连躲闪，象鼻子不依不饶，追着他，挠挠这，再挠挠那。 「好了，好了，我认输，」周景明双手推住象鼻子，笑道，「相辰，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姓『相』了。」 小象哼哼一声，长鼻子捲住周景明的袖子，拉着他往相天居里走。 一人一象离开相天居大门。 相氏族人们目送他们离去，纷纷露出羡慕的神情。 三太子和三太子妃的感情真是好。 白象族血统高贵，三太子又是唯一的传承，从小就被精心呵护，作为优秀首领培养长大的，虽然他确实成为了优秀的族长，但也变得很孤独，很少跟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互动。 主动用那条高贵的象鼻去触碰人，更是前所未有，这相当于讨好的举动，一般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行为，三太子却自然而然地对三太子妃做了。 刚才，相氏部族的族人们都在拼命吃狗粮，连话都没顾上说。 等到正主离开，他们才从唯美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议论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们看到了吗，三太子竟然会用尊贵的鼻子给人挠痒痒！那可是举起礼器和攻击敌人的时候才用的鼻子！」 「那也不是一般人啊，是三太子妃才会这样的！」 「三太子妃替我们抓到奸细，三太子才能放开手惩治龙老，让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不错！」「正是！」 大家深感痛快，目光瞄向在趴了一地的龙爪宫魔人身上。 相伯的声音适时响起：「族人们，三太子有命，大家可以尽情地出气，但注意不要打死，龙老和这些龙爪宫的人，不能放走他们，要把他们一个不漏地抓到地洞去！」 一些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相氏族人们纷纷搂起袖子，向相天居外走去。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长期以来的欺压，都该在今天算算帐了！ 无限报復的规则在相辰那里可以用，在相氏族人们这里自然也适用。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族人们冲出大门，涌向空地，雨点般的拳脚落在地上躺着的龙爪宫魔人身上，把他们打 醒又打晕…… 场面太惨，不忍卒睹。 尽情地发泄，痛殴之后。族人们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地上的龙爪宫魔人们看起来也都快没气了。 相伯叫人推来板车，将龙爪宫魔人叠放在车上，一车一车推向「地洞」。 「地洞」是一处天然石窟，石窟很深，石壁又布满光滑的结晶，根本爬不上去，只能放绳索下去，把人拉出来。 「地洞」被发现之后，一直承担着地牢的作用，关一些犯了大错的族人和外族入侵者。 今天，还是第一次关龙爪宫的魔人！大家都觉得扬眉吐气。 板车停在洞口，车身倾斜，龙爪宫魔人便「噼噼啪啪」地掉下去，下面传来扑通扑通的水声，还有摔在水里呛醒的唿救声。 最后一车，相伯亲自握住把手，把龙老送了下去。 龙老只受了相辰开始的一击，但那一击是最重的，他的嵴柱很有可能保不住了，想跑也跑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下去。 「啊——」 惨叫声在洞窟中产生共鸣回声。 相伯拍了拍手，叫两个强壮的年轻魔人搬起厚厚的石板，压在洞口上。 …… 相辰牵着周景明来到自己营帐前。 「你要去哪里？回去吗？」周景明不懂象语，话说，来到魔界以后，要学的语言也太多了吧。 小象哼哼一声，扬起鼻子，指了指营帐里，又指了指自己肚子。 周景明好像懂了：「你要……我帮你拿衣服？」 小象摇晃脑袋，表示很高兴周景明听懂了。 「你等着，我进去找找。」周景明进入营帐。 还好原始部落的家具并不多，即便相辰也只拥有两个柜子，和一个箱子，周景明很快找到了整齐叠放的衣服。 中衣，外衣，腰带……呃，不知道相辰想穿什么颜色的外衣，那就拿白锦面的这件，他好像很喜欢白色。 对了，亵裤是不是也要拿，应该要拿吧，变身之后，衣服应该都撑坏了。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拉开最上面的抽屉，在整齐码放的亵裤中间随便拿了一件，卷一卷窝在衣服中间，抱着衣服卷出去。 他一出去，发现小象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小象呢！ 一只长鼻子从帐篷旁边的水缸后面伸出来，在空中晃了晃。 周景明顺着象鼻子伸出来的方向走过去，看到站在水缸后面的小象。 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换吗？ 周景明不觉失笑，他还以为自由的魔界人，会不在乎光天化日下光屁股呢。 「衣服来了，你看看有什么少的，我再去拿。」周景明将衣服卷举起来。 象鼻子灵活地伸过来，把衣服卷翻了翻，一层层拎起来看了看，然后从周景明两手之间绕过去，捲起衣服卷，举到头顶。 「你换吧，我不看。」周景明调转身去，走出几步。 第105页 身后似乎传来「嘭」的空气响。 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景明，我换好了。」相辰的声音传来，「谢谢你帮我拿衣服……」 周景明转过身，看见穿戴齐整的英俊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后，绿莹莹的眼睛含着笑意望着他。 「还有谢谢你帮我抓到那两个人。」 「你打算怎么办呢？要送到魔宫请魔尊定罪吗？」周景明问道，他听到相辰私下里交代相伯把龙爪宫那些人抓起来了。 「我还没想好，不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相辰沉吟道。 「确实，他们太过分了。」周景明点头，想到吐火魔鸠向相爷爷的园子喷火那一幕，他都觉得后背发凉。 「对了，」周景明想起，「其实那两个奸细不是我抓到的，是相爷爷抓到的，他还让你放心，他没事。」 相辰笑起来：「我知道。」 周景明扬眉。 「铁链子。」相辰晃了晃手臂，示意他看到锁住两个奸细的东西是园子锁门的铁链子了。 「啊对，差点忘了。」周景明想起来，「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是在哪里遇到他们的了，这件事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还好相爷爷的园子没事。」 相辰收起笑容，忙问周景明过程是怎么回事。 他放心不下，一路听周景明讲过程，一路往相爷爷营帐里来。 相爷爷折腾了一天，又受了惊吓，有些累了，只留下一个族中老人陪着他。 相辰过来问候一遭，看到相爷爷这样疲惫，也不好多问，只安抚了几句，便和周景明告辞离开。 「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走出一段，相辰仍然气不过，愤愤地说道。 周景明知道，相辰受龙老的欺压有很长时间了，可以说是伴随着他当上族长之后的每一年，每一次永夜……这长久的阴影，令相辰想起龙老就会暴躁、不安，现在，龙老捏在他手里，他当然想让对方尝尝最为痛苦的酷刑。 可是大太子那边，又很难对付，大太子不像是什么讲理的人，如果没有把握对付大太子，就不能对龙老用私刑。 周景明突然想到龙老嘲讽相辰时说过的那个规则。 「相辰，你说……如果大太子因为不正当的理由变回原形，会不会受到魔尊的制裁呢？」 相辰看向周景明，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 「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景明，」相辰一字一顿地说，「他变回原形，在尊主制裁他之前，我们都会死。」 「如果……尊主也在现场呢？」周景明不疾不徐道，「制裁会不会来得更快点？」 相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他差点忘了，景明不是一般人，一般不出手，出手就要玩个大的。 第42章 二更 ◎。◎ 「你的意思是, 在魔宫大婚的时候，引诱大太子变回原形……？」 相辰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个计划实在太大胆了！ 「我想先问个问题，如果判断大太子变成原形, 属于违规行为, 是不是一定会把他赶出幽炎结界？」周景明进一步了解道, 「还有，放逐时间是多久呢？」 「这……裁决判断，是由劫魔使尊看过因果之后做出的，尊主大人并不会参与到这些琐碎的细节里来。」 周景明懂了，就是说魔宫大法官另有其人, 怎么判案, 放逐多久, 都是由大法官决定的。 「劫魔使尊是？」 「差点忘了, 景明你没见过天魔使，」相辰想起来，「天魔使有四位，分别是血魔、劫魔、焚天、寂天, 象徵肉身、因果、火焰和动静。」 周景明听着，原来天魔使有四位，名字还这么酷炫，心中不由产生无限好奇。 「你说的劫魔使尊，就是象徵因果的天魔使？」周景明问道，「象徵因果是什么意思，他能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是的, 」相辰点头, 「他有过去未来眼, 可以看到因果。」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是因果律武器啊。」周景明暗暗惊嘆，有这种水平的大魔在，仙君都岌岌可危啊。 「不过，他的看到，可能和景明想像得不一样……」相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我就讲一件事吧，我们相氏部族以前的地界没这么小，而且也不在东南角，我们在靠近赤月城的很大一片地上。」 「地界划分之后，就应该各安其土，对吧，可是大太子不是个安分人，一段时间之后，说他们部族繁衍得太好，必须扩大地盘，就四处掠夺，大家不堪其扰，合起来状告大太子，告到劫魔使尊那。」 「劫魔使尊打开前后眼，看过前因后果以后，让七部重新划分地界，商量着来，大家都不要太过分，就这样，我们相氏部族被挤到了最边上。」 周景明：…… 这尼玛叫什么大法官啊，根本就是被大太子买通了吧！ 「我们还有另外两个小部族很不愿意，又合起来去找尊主大人，尊主大人让劫魔使尊出来解释。」 周景明太好奇了：「他说什么？」 「他说这样对大家都好，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如果强求公平，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他的未来眼是这样告诉他的。」 周景明：…… 第106页 「劫魔使尊在辅佐尊主成为魔界之首的过程中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尊主大人一向信赖他，所以……新的地界就这样定下来。」 「从魔宫出来的时候，他还鼓励当时还是小孩的我，让我好好利用横断山壁，说什么玄武在变成龙之前，都是把脑袋缩在壳里的。」 周景明陷入深深的无语。 「景明，玄武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相辰睁大好奇的眼睛，望着周景明，「相伯不肯告诉我。」 「就是……蛇龟。」周景明残忍地戳破了相伯给相辰营造的美好童年，「是人间传说的四神兽之一，象徵北方星宿。」 「它会变成龙吗？」相辰继续追问。 「没听说过。」周景明模稜两可道，「可能是我见识少。」 「噢。」相辰有些迷茫，但很快恢復了精神，「不过我也不喜欢龙。」 周景明觉得可以换个话题：「今天来相天居的使尊，是哪一位？」 「是寂天。」 就是……动静，周景明对上了。 听起来比较平和的一位天魔使。 「这样说来，就算大太子当着魔尊的面变出原形，也有可能不会被丢出幽炎结界了？或是丢出去没多久，又放回来。」周景明推论道。 「劫魔使尊不会违抗尊主大人亲口说出的规则，所以，大太子还是会被丢出去，但丢出去多久就不知道了。」相辰解释。 周景明用食指指节蹭了蹭唇下凹陷，如果只是短期放逐，事情对他们来说更不利啊。 不，还是不能冒进。 「我想了想，这个方法不稳妥，还是搁置吧。」周景明道。 相辰不由得松了口气：「景明，你决定放弃是明智的。我还是去一趟魔宫，向劫魔使尊禀明这件事。」 两人讨论了一阵，相辰的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虽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走龙老，但也没别的办法。 「对了，景明！你定制的皮套子！」相辰忽然想起来。 两人本来是去门口拿定制枪套的，结果中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眼看着天都快黑了。 幸而有族人收到定制枪套，放到相辰帐子里了，就在刚才周景明拿衣服的那个柜子旁边，用兽皮包着，他没看见。 周景明拿到定制枪套，摸着柔韧亲肤的皮具表面，心中甚是满意，果然要买当地特产，这一把皮子放在现代不得卖到五位数。 …… 晚些时候，中心广场上点起篝火，族人们开始吃晚饭的时候，相辰从魔宫回来了。 他带来两个穿黑色长袍的魔侍者，打开地洞，让他们把龙老及两个吐火魔鸠带走。 相辰心事重重地回来，大嚼两块腊肉缓解焦虑，晚饭用毕，来找周景明。 周景明正在跟其他人一起学魔族语。 看见相辰来了，他向相伯告了个假，起来走出去。 「怎么样？」周景明问，「已经送到魔宫去了？」 「是啊。」相辰将他忧虑的事说出来，劫魔使尊还是那副老样子，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找他一样，听他讲完龙老带人找茬的情况，就叫了两个魔侍者过来抬人。 相辰相信劫魔使尊一定会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但这对相天居来说，不一定是有利的。 「你认为，劫魔使尊会偏向大太子？」周景明问道。 「不，证据都很充分，他不会明知龙爪宫来相天居找事，还判定龙爪宫无罪。」相辰说道，「他不会做出颠倒黑白的判决。」 「那你是担心大太子还会来找事？」 「嗯……」相辰道，「劫魔使尊提醒我，大太子在这件事上不占理，不代表他不生气，虽然他会帮忙看着，但我们相天居自己也得加强防御。」 加强防御。 这倒是跟周景明想的一样。 经过今天这一场乱斗，周景明发现，现在相天居最大的问题，不是卫生问题，而是安全问题。 「这倒是没说错。」周景明道，「其实相天居的位置不错，有这座横断山壁作为天然屏障，只要守住山壁和赤月河之间的豁口，就可以防住普通魔人的攻击了。」 相辰道：「是这样的，相爷爷当初选择这块地，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可是，」相辰顿了顿，又犯难地说，「我们相氏部族固然有一些勇勐善战的族人，比起龙爪宫却差了一些，如果正面对抗，能守住一时，却禁不住他们接二连三的骚扰……」 「我们可以建立防御工事。」 「防御工事？」 「对，就像赤月城的城墙那样，建立起一道坚固的高墙，把横断山壁和赤月河之间的豁口堵起来。」周景明解释道。 「可以吗？」相辰精神一振，「景明你竟然连城墙都会建！」 周景明遗憾地摊手：「我不会。」 「这……」 「不过，赤月城建了城墙，赤月河边垒着堤坝，说明有人会建这个，还建得很好。」周景明道，「有没有可能请他们出来帮忙呢？」 「我打听打听吧。」相辰点头。 「一旦防御工事建立起来，我们就可以以高打低，就算是普通的相天居族人，也可以轻松挫败比他们体格更强壮的魔人。」周景明道。 这一点，相辰在狩猎中也有过类似的经验，知道以高打低可以弥补战斗双方在天生条件上的差距，他们选择下沉通道，排布猎手在壶口上面投石攻击，也是有这样的考虑。 第107页 「好，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相辰应道。 「还有一件东西，我们可以提前准备。」周景明道。 「什么？」 「建城墙的材料。」 …… 第二天早上，周景明和相辰去找相爷爷问安。 经过一晚上休息，相爷爷的状态好多了，听相辰说起要建城墙的事，大力支持，说早该这么做了。 只是建城墙不容易，这技术在一些专门工匠那里垄断着，需要材料，需要规划，还需要魔力加持。 周景明倒是头一次听说建城墙还需要魔力加持的。 不过，他没有打断相爷爷。 相爷爷当族长的时候，也曾经尝试过在横断山壁的豁口处建个围墙，但失败了，他试图把一种红黏土和大石头混合在一起，一层一层垒起来，但是垒到一定高度，红黏土的黏着力不够，石头还是会塌下来。 「建城墙的难点就在平衡上，要垒得足够高，还要足够结实。」相爷爷总结道，「现在赤月城里普通的住宅没有太工那时候的技术了，他们都是用魔力加持，保持平衡，才能把那么大的魔兽骨头放在顶上。」 原来魔力加持是这个意思，周景明刚来那天，也发现了，赤月城的很多建筑不符合重力学结构，却还能保持平衡，他就猜测有魔力在里面发挥作用。 嗯……这样说来，魔力也不是必须的，只要符合重力学，城墙就能稳固地建起来。 「相爷爷，您说的太工是？」周景明捕捉到一个关键人。 「太工就是当初跟着尊主大人一起来赤月河谷，选定地点，建立赤月城城墙的人，」相爷爷笑道，「景明，你知道吧，『太』这个姓，是尊主大人赐给拥有一项特殊才能的魔人的荣誉。」 周景明点头，太姑就是这样。 「太工现在不在了么？」周景明问道。 相爷爷和相辰互视一眼，相爷爷嘆了口气，道：「小辰没跟你说吗？当初，他也找过太工……」 产生建城墙念头的，不止有相爷爷，相辰也想过，实际需求摆在这里，不想都不行。 相辰比相爷爷更进一步，想尽办法找到了功成身退的太工，只是太工早年操劳过度，身体不好，无法再参与到这种大型工程中。 太工推荐了一个人，是他的孙子，叫师无疆。 「师无疆……」周景明发觉到什么，「他姓师，是二太子的人？」 二太子的部族叫师氏部族，就像相氏部族一样，族人大多姓师。 「是的。」相辰苦恼地说，「这个人只听二太子的话，我们只好去找二太子交涉。」 「二太子说什么？」虽然知道结果是失败，但周景明还是想了解，二太子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 「二太子说，能让他心动的价格。」相辰道。 时至今日，相辰都不知道二太子是真的开了个价，还是在耍他。 相辰当时非常想建城墙，又找不到别的靠谱工匠，给了二太子相当高昂的报价，相当于把整个部族的兽皮和宝物全部加起来，一气儿拿出来交换师无疆，可是二太子仍然不满意。 「我不缺你那些破烂。」二太子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好伤…… 怪不得周景明说要找工匠的时候，相辰没提师无疆。 「有没有可能投其所好呢？」周景明问，「二太子喜欢什么？」 「财宝，美人。」相辰干脆地答道。 啊，对了，相伯介绍过，师氏部族的图腾是腊肉干来着，以一般等价物为图腾，那是爱钱爱到了骨子里，这么多年累积之下，家底只有比当初还厚，更看不上相氏部族这仨瓜俩枣。 美人。 周景明用食指指节蹭了蹭唇下凹陷处，端详着相辰——美则美矣，但超速了。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周景明和相辰先搁置这件事，辞别相爷爷，往山上去看地形。 横断山壁上下几乎垂直，无法攀登，但从相天居内侧的山坡走，就相对容易上去。 即便如此，周景明一个身怀修为的人，也爬了半个时辰才上去。 「这地理位置确实不错。」周景明登上崖顶，放眼望去，壮丽的赤月河谷整体呈现在视野中。 如果说赤月河谷是一片葫芦形的谷地，那么相天居就位于上面这个小圆圈里，葫芦中间狭窄的通道，就是横断山和赤月河之间的豁口，赤月河从小圆圈流向葫芦腹部的大圆圈，这就是赤月河谷的大致形状。 但从实际地形来看，大圆圈的面积要数十倍于小圆圈，赤月河谷更像是多了一个半封闭的小角的半月形地带。 周景明迎风而立，长风吹得袖子猎猎飞起，他眯起眼睛——实地考察过后，确信横断山另一边更加陡峭，普通魔人无法爬上来，只要封住豁口，整个相天居就会固若金汤。 至于赤月河那边，河水湍急，而且是从相天居这边流向赤月河谷主谷的，想要泅水过来难于登天。 这就放心了。 「相辰，你们以前是在哪里採石头的？」周景明开始询问细节，「相爷爷说的红黏土，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石头都是赤月河上游冲下来的，河边堆了很多，红黏土可以在山崖下面的涌泉边找到。」相辰说道。 周景明向赤月河边眺望，果然看到几处白花花的石头滩，这么多大石头，应该够用。 第108页 不过，他想用来做粘合剂的原料，却有一种还没找到。 「附近有白色的石头山吗？」周景明问，「或者岩石有一部分是白色的那种石头山？」 「有啊，那就是。」相辰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 周景明顺着相辰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半壁上露出白色岩层，只是被垂下来的植物遮住了。 「太好了。」周景明一喜，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就有石灰石，运输起来也方便。 「还有地洞附近，也有白色岩石。」相辰说道。 「明白。」周景明想着，如果能先用外面的，就别动自己地盘上的资源。 毕竟，炸山取石挺破坏环境的。 周景明大致掌握了制作建城材料所需的基础资源，心里有底，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工匠。 …… 早上打探消息的族人回来了，还带着几名工匠一起。 「这些都是城里最有实力的工匠，城里建房，都会找他们。」族人介绍道。 相辰喜出望外，拿出腊肉干，一人一条，分给他们。 工匠们吃完腊肉干，摸着满足的肚子，开始七嘴八舌地向相辰提供建议。 只是，他们的建议，都是围绕这个族长大宅怎么建才能威风八面来的。 「我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建我自己的房子。」相辰说道，「我是想建一段围墙，把相天居保护起来。」 「围墙啊，」工匠们犹豫了，「要建多高的呢？」 「就像赤月城城墙那样的。」周景明试了一句。 工匠们顿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方案。 「赤月城的城墙，那可是太工建造，尊主大人用魔力加持的……」 「我们可没这本事……」 「这种大工程，您得去找师无疆，他是太工的传人，除了他，没人会这个……」 周景明和相辰相视一眼，时隔多年，问题还是卡死在师无疆这了。 工匠们都是老实人，觉得白吃他们一顿不好，纷纷表示，除了建城墙的方案，他们都愿意帮忙。 周景明苦笑：「我们现在就需要建城墙……多谢各位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派人去请你们的。」 送走这波工匠，相辰有些沮丧，两人沉默地走回来，一天又过去大半。 大太子随时可能因为龙老，而对相天居发起报復行动，即便他不能亲自出手，派族人来骚扰抢掠，也足够令人头疼的。 防御工事却连个像样的方案都拿不出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起来。 也不能怪相辰消沉了。 周景明不愿见相辰如此低落的样子，便胡乱说道：「我们不能把师无疆直接绑过来，逼他帮我们设计城墙吗？」 「哈……」相辰知道周景明在瞎出主意，摇了摇头，「师氏部族一直是中立部族，不帮大太子，也不帮我，如果我们这么做，无异于把他们推向大太子，那就麻烦了。」 是哦，还有大局问题。 「二太子除了爱财和美女，还有什么喜好？」周景明问道。 相辰迟疑了一下，道：「他还喜欢别人没有的东西。」 别人没有的东西。 那周景明可多了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二太子是否愿意用师无疆换现代科技产品。 「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周景明把干粉灭火器的大红瓶子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摇了摇，里面还有一点。 「这是什么？」相辰诧异。 「可以喷出白烟，能灭各种火，除了金属起火。」周景明概括了一下瓶身上印的说明，「不过快用完了，所以不提供展示。」 「这……虽然很奇特，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愿意用师无疆来换。」相辰委婉地说道。 咦，你们这些古代人，不该对现代科技惊为天人吗！在其他那些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主角随便拿出个什么破烂都有皇亲国戚、京城首富、江南豪商抢着要。 「好吧。」周景明遗憾地收起瓶子。 「对了，他还喜欢去地下拍卖会收集奇珍异宝。」相辰忽然想起来。 「地下拍卖会……」周景明若有所思，「那确实是个收集奇珍异宝的好机会。」 「是的，虽然他平时很精明，但到了地下拍卖会上，就会不顾一切地拍下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抬价到不合理的程度也不管。」相辰回忆着二太子过往的表现，希望能给周景明提供一些启发。 「这样，」周景明摸摸下巴，「那有没有一种情况，就是跟他竞拍的对手，把价格抬得太离谱，他没带够钱，不得不遗憾退让呢？」 「有是有，不过地下拍卖会会提前验资，如果没带那么多钱，就不能出那么高的价。」相辰道，「而且，二太子有一个外号，叫『狐狸』，他很狡猾，会趁着休息的时候，和竞争对手谈判，几乎没有人能受得住他的诱惑，大多都放弃了。」 「也有人没放弃？」 「对，但是竞拍结束后，过不了多久，他想要的东西还是会出现在他手上。」 周景明明白了，这是一个有钱、有脑子还有很多手段的老狐狸。 当初相辰没被他骗到只剩条底裤，都是幸运的了，可能是出于同父异母的兄弟情谊吧。 「珍宝，美人，独一无二……」周景明喃喃念道，他心中开始形成一个构想，轮廓越来越清晰，「地下拍卖会……」 第109页 「我知道怎么拿下师无疆了！」周景明一拍手，「我们就去地下拍卖会吧！」 第43章 二更 ◎。◎ 「轰——」 一声震动山林的巨响过后, 半山上的石头炸出许多裂痕，开始崩裂下滑。 腾起的烟雾从山谷中升起，飘散在半空中。 躲在安全处的相氏族人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两手捂着耳朵, 呈防御姿势蹲在地上, 浑身的毛髮都炸起来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就是上次狩猎大赛时, 上仙组祭出的大杀器——炸药，没想到不仅能炸壶口，还能炸山！ 周景明站在高处，看着对面山头上的石灰石轰然落下。 还好，石灰石没有花岗岩那么硬, 否则他别想用炸药弄下来, 非得上链锯切割机不可, 还没有经歷工业革命的洗礼, 魔界不具备制造大型机器的车间流水线。 等到山体崩塌基本结束，大量石灰石碎块滚落到河道中间，周景明从山上下来，指挥族人们採石。 石灰石, 黏土和砂浆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就可以制成水泥。 这就是周景明要准备的建筑材料。 当然，要制作可以建造摩天大楼的工业水泥，周景明还没这水平。 他想做的是作为粘合剂的普通水泥。 普通水泥不需要掺太多增强硬度的铁矿石，研磨精度也不需要达到工业级别。 唯一的技术壁垒就是烧制温度。 这个问题可以由佟师傅解决。 完美！材料问题搞定了。周景明可以集中精力在搞二太子上。 下午，周景明选定的空地上，堆起小山一样的石料、黏土和沙子。 族人们面露疲态, 还没到饭点, 但一个个飢肠辘辘。 相辰将加餐腊肉发下去。 在大嚼大咽的声音中, 周景明跟相辰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景明，你是说，把这些沙子石头掺在一起，就能做成建城墙用的建筑材料吗？」相辰好奇地问。 这些材料看起来都很普通，随处可见。 「不，还要处理。」周景明道，「然后建窑炉，全部烧化，用水泥车推出来……」 「水泥车？」 「对，我要做的这种粘合剂叫水泥，比任何一种已知的粘合剂都要牢固，适用于建造高大的建筑物。」 相辰又用「你懂得好多」的眼神望着周景明。 「我想在师无疆来咱们这之前，就把水泥做出来，这样他设计方案的时候，也可以把材料考虑进去。」周景明说出自己赶工期的计划。 相辰自然是无不支持。 周景明从干活的精壮族人们中间选了一个聪明的，告诉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让他复述一遍。 「我们要把人分成三组，一组去河边搬石头，一组用石盘压碎大块的石灰石，一组把黏土泡在水里，过滤掉砂石。」 「不错。」周景明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尊者，我叫相量。」 「好名字。」周景明称赞道，「相量，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相量像拨浪鼓一样摇摇头。 「我们要建城墙，像赤月城一样的城墙，把这个部分堵起来，这样，就没有人敢侵扰我们相天居了。」周景明回过头，指着横断山壁和赤月河之间的空地。 相量一听竟是这样的大工程，不由得眼睛发亮：「真的吗？我们真的能建赤月城那样的城墙？」 周景明笑着点头。 「尊、尊者，我能告诉其他人吗？」相量激动了。 「可以。」周景明笑道。 相量转过身去，对着正在吃肉的族人们，大声嚷嚷起来，他高亢的声音引起大家注意，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腊肉，向这边看来，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本来只是秉着学习技术的心态来的族人们，听到他们正在做的是相天居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建城墙，顿时一个个激动起来。 长年以来受到欺压的痛苦，让每个相氏部族都迫切地渴望安定。 听说可以建立坚固的城墙，将相天居整个保护起来，大家再也不用担心轮岗的时候被沖，或是像昨天那样，遭到龙爪宫恶人的随意侵入、点火，喜悦的感觉便充满了身体，做重体力活造成的疲惫感都被驱散了。 腊肉干填满胃袋，希望填满心灵，现在，精壮族人们一个个动力满满，恨不得立刻开工，马上建城。 「做的不错。」周景明见相量额外地完成了动援任务，对这名新上任的工头很满意。 相量却并不懂得那些技巧的东西，他只是一门心思想把事情做好，把城墙建起来，因此而全身心地投入着。 周景明将任务分配完，和相辰一起往自己营帐里来。 「我们晚上……」相辰跟周景明商量着等会去拍卖会报名的事，忽然间，他意识到周景明的心思不在这里。 周景明虽然在跟他说话，但目光在院子周围打量，寻找什么人。 相辰知道他回来就是来找那个姓佟的火工师傅，但心里还是产生了微妙的异样感。 「佟九！」周景明在院子角落找到佟九，佟九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削刀，挫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体力活爱好者，平时都没有个手里闲住的时候。 佟九放下削刀，抬头看向周景明，目光扫到一边的相辰身上，打量了他两眼，又回到周景明身上。 第110页 不知为何，相辰又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景明早就习惯了，佟九是很安静的，事儿很少，如果他不找佟九，佟九也不找他，但是把人一个晾久了，下次找他的时候，就会遭遇黑脸。 「佟九，我想……」周景明话到嘴边，犹豫了，他要直接说出请佟师傅帮他烧水泥吗？这样会不会有种把对方当做工具人使的嫌疑呢？但这两天实在太多事了，他跟佟九的交流好像只有在烧洗澡水的时候。 「你还没去过赤月城吧？」周景明灵机一动，「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去逛逛？」 佟九似乎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嗯」了一声。 周景明松了口气，想着等晚上拍卖会完了再跟佟九说烧水泥的事，反正烧水泥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完。 两人约好出发时间，周景明从院子里出来，相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景明，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放心，佟师傅很靠谱的，绝不会给我们拖后腿。」周景明笑道。 相辰还是有些不放心，周景明告诉他，佟九在狩猎大赛上的累累战果之后，相辰才松了口，同意让佟九也一起去。 只是，他心中的那种微妙的异样感，也更加坐实了。 …… 这是永夜前的最后一天晚上。 也是地下拍卖会最热闹的几个夜晚之一。 魔界各处的势力都聚集于此，七部游猎归来，许多宝物亟待出手，各方豪强跃跃欲试。 「魔蚌珍珠？这是真品吗？」 「肯定是，你看鑑定师把它单独放在魔骨栅栏后面了。」 「嚯，这么大颗魔蚌珍珠，该不会是三太子手里那颗吧？」 宝物确定拍卖次序后，就会放出来展览，参加拍卖的人走过长长的底下甬道，能看到这些宝物陈列在甬道两侧的石壁内，只不过，上面嵌着附魔的骨头，就像监狱的栏杆一样无法逾越，没人敢动歪脑筋。 周景明和相辰一起从地下甬道出来，参观两边的宝物，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周景明和相辰互视一眼。 这就是他们要的效果，声音再大点。 最好让二太子听到，三太子把他宝贝的魔蚌珍珠拿出来了，以二太子那势在必得的心态，必然会把钱留到魔蚌珍珠开拍的时候，作为压轴出场的重量级宝物，可有的让人等了。 「不会吧，三太子的魔蚌珍珠，可是尊主大人赐下的绝世珍品，他怎么会拿出来拍卖呢？」有懂行的魔人开始说了。 「是啊，我听说这魔蚌珍珠，是他们相氏部族的镇族之宝，我还以为会在魔宫大婚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那个什么仙人。」 「一个小小仙人，凭什么拿我们魔界的珍宝，要我说，三太子做得对，宁可拍卖了也不能便宜外人。」 「这是什么话，不送人也可以留着啊，拍卖了算怎么回事，相氏部族有这么缺钱吗？」 「听说他们拉了整整十二车腊肉干回来，那腊肉干堆得比赤月城的城墙还高！怎么会缺钱呢？」 「谣传，肯定是谣传！相天居一向要靠龙爪宫接济过日子，有那狩猎能力，还用得着拍卖魔蚌珍珠吗？」 群魔越议论越起劲，其他人听到声音，也往这边看，一时间，魔蚌珍珠前的甬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任谁从甬道那头进来，都会首先注意到这里。 这时，身披大红山雀氅，头戴金线凤凰冠的二太子登场了。 他在一群打扮精緻的魔人簇拥下，如同百鸟群中最骚包的红孔雀，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 「这一期有什么宝物？快让爷看看。」二太子眯起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扫视整个甬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人群聚集处，「哟，有不错的货色啊。」 「听说是相天居的魔蚌珍珠呢。」有消息灵通的帮闲，立刻向二太子汇报。 「哦？那可要好好看看了。」二太子来了兴致。 师氏族人将群魔赶开，给二太子腾出地方，二太子不紧不慢地过去，拿出一只金边琉璃小镜子，凑在魔骨栅栏前反覆观察魔蚌珍珠。 周景明有些好奇地看着二太子，二太子偏瘦，肤色白净，估计是和相辰一样，继承了他魔尊爹的白皮基因，不过，同样是白肤美青年，兄弟俩却有截然不同的风格。 二太子的脸有点长，下巴尖，显得刻薄，眼睛狭长，山根挺直，神态风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忽然间，二太子仿佛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目光扫了过来。 周景明和相辰紧了紧身上变装的披挂，混在人群中，迅速撤离现场。 从地下拍卖会出来，周景明和相辰找到了在街边凉棚下吃东西的火工师傅。 因为相辰出手的东西涉及相氏部族的机密，不能外传，所以佟九没跟着进去，而是在外面等他们。 佟九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从来不会无聊，但是周景明也没想到，他会主动买魔界的零嘴尝鲜。 桌上放着一碟黑乎乎的炸虫子，还有一碟金黄色的杏干。 「客人，您回来啦。」店家跑出来，紧张地抓住周景明和相辰，让他们付钱。 佟九自己是没钱的，但他吃的很坦然，就像整条街都是他家的产业，他是来品鑑的。 周景明失笑，叫相辰拿钱。 相辰从腰上解下一个长兜子，里面是串成长串的代币，这种代币是地下拍卖行专用的代币，因为涉及大额交易，竞拍者不可能把腊肉车开进拍卖会现场。 第111页 相辰数出对应价值的代币，交给店家，店家松了口气，欢喜地向相辰介绍他们店的其他零嘴。 整个停下来，相辰和周景明都发现，这家的价格不便宜，而佟九点的就是其中最贵的两种。 相辰看了一眼周景明，那意思是，你还说佟师傅来不会添麻烦，这拍卖会还没开始，先花出去不少。 周景明完全可以理解相辰的精打细算，毕竟他有一族的人要养。 「算我帐上。」周景明低声说道，「我不是也压了点东西嘛。」 相辰摇头，他不是这意思，从来没想过和周景明算帐。 佟九像是没觉察到旁边俩人的暗流涌动一样，拿起一块金黄色的杏干，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涌上来，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口味。 「再来一碟这个。」周景明指着杏干，对店家说道。 店家欢天喜地地进去，不一会儿端出满满一碟杏干。 相辰又数出几个代币，交给店家，如果是景明想吃的话，那这钱花得值。 因为消费额不小，店家给三人搞了个雅座，就在二楼，能看见街上的人流，随时关注拍卖会的情况。 拍卖会等到天黑才正式开始，现在还是鉴宝时间，三人在楼上吃零嘴，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腊肉车从拍卖会侧面驶进去，停在后面的广场上，有人清点腊肉，有人兑换代币，很是热闹。 「这拍卖会的背景很硬啊。」周景明说道，「看起来参与的人很多，我们的宝物都寄存在下面，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这拍卖会是魔宫主持的，没有人敢在这里胡作为非。」相辰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放下心来，「今天大太子会来么？」 「大太子对拍卖会不感兴趣，觉得都是骗钱的。」相辰答道，「应该不会来，但也不好说。」 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大太子那里，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天魔山主峰，而龙爪宫的赤晶正在主峰峭壁里闪闪发光，像一只只向外窥伺的红瞳。 他们这行为还是挺冒险的，拿来引诱二太子的魔蚌珍珠，其实已经表明了相辰会参加拍卖会。 如果大太子有心，完全可以在拍卖会上堵截他们…… 这就是主打一个闪电战，趁着大太子还没反应过来，火速拿下二太子，拐到师无疆。 等到大太子反应过来，城墙已经建起，他再想骚扰相天居，就没那么容易了。 「希望今天顺利。」相辰祈祷，「尊主大人保佑。」 佟九嚼杏干的动作停了片刻。 周景明则是一脸好笑地看着相辰，有向自己爹祈祷的吗，不过，也不能怪他们魔界人这么迷信魔尊，魔尊在魔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周景明拿起杏干，咬了一口，还挺新鲜的，像是人间蜜饯坊的手艺，不过，仙魔盟约订立之后，人间的东西不能送到魔界了吧？这杏干倒像是近日才送到的。 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贸易往来这种事，有需求就会存在。 像是二太子那些手下，一个个身上都穿着人间制衣坊做的衣裳，二太子手里拿着的，更是西域珍宝琉璃放大镜，这一身行头，简直比皇宫里的王爷还要雍容华贵，他们肯定没少跟人间做生意，仙魔盟约都斩不断他的渠道。 不过，周景明有这个自信，他这次出手的东西，二太子绝对没见过，而且会很喜欢。 想到此处，周景明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 夜幕降临。 天魔山产赤晶，赤月城中的居民利用赤晶做了很多路灯、壁灯还有城墙上的挂灯。 出于炫耀的本性，他们还在房顶上挂了很多张着嘴巴的奇形骷髅，红光从下面一照，惊悚感增加十倍。 天黑之后，整体效果看起来相当震撼，仿佛邪恶的血色魔窟，完美契合魔界之都的刻板印象。 而全城之中，拍卖行的门头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壮观。 一头蟆蹲在地下甬道入口处，大张着嘴巴，血红的眼珠仿佛随着每个靠近的人转动，蟆周身呈现碧绿色，皮肤表面有许多半透明的鼓包，里面流动着金色的代币，仿佛能听到代币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周景明、相辰和佟九从蟆口进去，穿过地下甬道，因为是重要的竞拍者，他们有专人领路，经过七拐八拐的小道后，来到漆黑一片的拍卖场。 「您的位置在这里。」 是侧面靠近展示台的位置，正数第二排，椅子质地柔软，坐下去时，周景明以为自己坐进了沙发里，他惊奇地向下看去。 「这是夜蘑，生长于永夜的蘑菇，只要临近永夜，它就会自动撑开，其他时间只有一张皮。」相辰凑近周景明，低声向他介绍，「只有前排的竞拍者能坐这种椅子。」 「真神奇。」周景明贊道，不愧是聚集各路奇珍异宝的拍卖行，连vip位都这么酷炫。 过了一会儿，其他竞拍者也纷纷入场。 周景明看前排vip位差不多坐满了，黑暗中，有很多压着嗓子交流的声音，周景明至少听到了几种陌生语言。 忽然间，一道红光照在展示台上，魔骨栅栏环绕着展示台周围，第一批拍卖品已经展示出来了。 「欢迎各位魔界的精英，来到地下拍卖会，今晚的拍卖品可以说是奇珍异宝，济济一堂！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宝物，等待跟您一起回家！」主持魔人手舞足蹈，调动着现场的情绪。 第112页 竞拍者们不觉坐直了身体，说话声也消失了，开始聚精会神地观看拍卖品。 大家都是老收藏家了，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些拍卖品价值几何。 第一批展出来的都是相对便宜的，没有什么惊喜，只是其中最右边的一件，黄澄澄的一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二太子，其他都没什么，就是有一件，看不出什么东西，像是蜡，但做的很精巧，椭圆形，巴掌这么大一块。」 二太子身边的帮闲向他汇报情况。 二太子要捱到最后一刻，对于这些前期热场的便宜货都不感兴趣，正闭目养神。 听到帮闲这话，才留神听了一耳朵。 只听那主持魔人介绍道：「大家请看，这是一件由炎髓花粉、魔熊脂肪和索子草灰制成的香皂，里面还添加了多种花露，完全闻不出基础配料的味道。」 说着，魔人将魔骨栅栏打开，拿起盛着香皂的木盒，放在鼻端嗅了嗅：「嗯~真香，就像夜风拂过赤月河岸，风里传来木香花，蓝灵草和河水的气味，闻上一闻，就像回到了家里。出门远行，必备佳品。」 主持魔人这么一说，大家都被勾动心神，对这块巴掌大小的香皂产生了兴趣。 二太子却兴致缺缺：「不就是块香蜡，这种东西我有两大仓库。」 主持魔人接着说道：「大家不要以为咱们这就是块香蜡哈，这可是太姑亲自鑑定过的洁肤佳品！咱们平时吃了肉，手上沾满油星，很苦恼吧，只要把手上弄湿，搓一搓这个香皂，立刻干净得像长了层新皮似的！」 说完，主持魔人举起自己的手，让竞拍者们看看，魔人们过着粗犷的生活，很少会把手洗得一点灰都没有。 但是，主持魔人的手，在赤晶光照耀下，却干净得闪闪发光，连指甲都是白的！ 这效果太立竿见影了，一下子吸引住在场竞拍者，激动着要拿下这块香皂。 「而且，洗完手之后，手上还有一股夜风吹过赤月河的气息，太令人沉醉了！」主持魔人不愧是专业的，恰到好处地做出陶醉的姿态。 二太子仍然闭着眼睛，但等到主持魔人宣布竞拍开始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拿下了那块香皂。 接下来的场次中，他都把木盒子拿在手上，时不时举起来闻一下，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脸上露出慵懒的笑意。 第二批拍卖品上场。 主持魔人介绍到其中有人间世家进贡给仙界的八角、香叶等等调料，做肉是绝世佳品，就是拍卖人的心理价位比较高，起拍价会高一些。 二太子毫不犹豫拿下，用数倍于起拍价的价格，将其他人的念想斩杀在萌芽状态。 主持魔人宣布「贡品香料属于二太子」后，二太子稍稍侧过身，向左后方看了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周景明、相辰正坐在左边第二排，他们包裹得十分严实，但座位排定之后，这里坐的是谁，对消息灵通的二太子来说，根本就是明牌。 二太子这眼神是给谁递的，毫无疑问。 而这个时候，其他竞拍者也意识到，仙界贡品怎么会流落到拍卖会上，最有可能的就是三太子那个仙人媳妇带来的，这可有趣了，他们还没大婚，就开始卖和亲嫁妆，看来，相氏部族缺钱的传闻是确有其事。 那魔蚌珍珠的出处，多半就是三太子了。 结合近期十二车腊肉干的传闻，集市豪掷千金买马、买奢侈品的传闻，群魔心中大致勾勒出事实真相的轮廓。 三太子，这怕不是为了在仙人媳妇跟前撑场面，跟人借了高利贷了吧。 可怜今晚就要看到魔蚌珍珠出手，二太子的奇珍馆又多了一件藏品。 第44章 二更 ◎。◎ 第三批拍卖品上来了。 这一批中间有一件首饰盒, 里面摆着周景明从天上带来的饰品，对周景明来说，饰品没什么用，但是仙宫礼仪官要求他必须带, 除了全套行头之外, 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 占用了不少行李箱里的位置。 现在，周景明就要把这些首饰一波送走！ 「来自仙宫的耳珰、手镯和项鍊，大家请看一看，来源保证绝对纯正！」主持魔人拿起展示，给前排的vip客户们都看了一遍, 然后回到原位, 开始叫起拍价。 「由于咱们的这位客户, 急需一大笔资金, 所以把这些压箱底的首饰也拿出来卖了，一般情况下，咱们魔界是看不到这种品质的首饰的，」主持魔人开始煽动气氛, 「所以，这次的起拍价比较高，大家量力而行哈！」 主持魔人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令竞拍者们有些无法承受，这些首饰确实稀罕，但是也没有到让人倾家荡产去买的地步，何况首饰除了装饰也没有实际作用。 二太子, 再一次, 拍下了仙界首饰盒, 而且在起拍价基础上，还加了一些钱。 「恭喜二太子，这魔界独一份仙界首饰盒，是您的了！」 二太子心情不错，笑眯眯地放下香皂，换上首饰盒，欣赏着里面制作精细的翡翠、玛瑙、琉璃串，听着贵重宝石碰撞的声音，心情非常地好。 「二太子，您这次真是豪掷万金啊，这种品质的宝物，也只有您能不眨眼地拿下！」主持魔人拍了两句马屁。 二太子笑了笑，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主持魔人把脖子上带的扩音石给他。 第113页 主持魔人将扩音石项鍊卸下来，双手递给二太子，二太子拿在手中，转过身，看向沉在暗影中的左后方： 「弟妹有难，我怎能不帮呢？」 现场气氛更加热烈起来，纷纷的议论声差点把天花板掀掉，二太子的话，无疑坐实了拍卖者是天上来和亲的仙人这个猜测。 什么情况会让和亲的仙人把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拍卖，还说需要一大笔资金……看来，相天居的情况真的很落魄了，相辰不知道遇到什么难处，会搞出这么大一个资金缺口。 参加一个拍卖会，竟然还有乐子看，竞拍者们都觉得今天没白来。 相辰坐在离拍卖场中心最近的地方，周景明在他旁边，再过去一个是佟九。 所以，位置最显眼的相辰承受了最多的八卦视线，他极力地拉起兜帽遮住脸，露出来的一截下巴还是感到火辣辣的。 接下来……第四批，第五批。 终于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竞拍者们由拍卖场的侍者引着去地下大厅，一桌一桌精緻小点心和茶饮已经准备好，每桌都被半包在隔音海蚌内，外面还有一层气泡包裹，保证谈话的私密性。 在这里，竞拍者们可以清点上半场的收穫，看看还剩下多少代币，规划下半场的策略——毕竟下半场才是重头戏，重量级的宝物都会在下半场展出。 周景明、相辰和佟九坐在一个隔音海蚌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二太子的人坐在一个比他们的隔音海蚌大十倍的超大海蚌里，二太子居高临下，眯起狐狸眼，笑眯眯地沖他们点头。 相辰将兜帽扣回头上，拉紧领子，稍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被勒出一点肉，他气鼓鼓地趴在桌面上：「臭狐狸，看什么看。」 周景明看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俊不禁：「就是，等会儿有他好看。」 两人清算了一波上半场赚的钱，心情好转不少，接着，开始下半场的排兵布阵。 真正的厮杀要开始了！ 旁边传来清晰的用茶杯盖抹茶杯的声音，佟九吹了吹茶叶，不紧不慢地喝茶。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吃碟子里的小点心。 周景明看着他悠闲的样子，心境也跟着平稳下来。 「拍卖会有意思吗？」周景明问道，「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可以跟我说。」 佟九嚼梅子的动作停下来，想了想，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嘛。周景明有些失望。 「茶点不错。」佟九补充道。 只是茶点不错吗？ 「除了茶点呢？」 佟九又嚼了两下，齿间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喉结滑动，把梅子咽下去。 周景明惊奇地发现，他连梅子核都吃了！ 「没什么想要的。」佟九闷声道。 周景明觉得挺怠慢佟九的，明明是来带他玩的，结果他对奇珍异宝完全没兴趣！ 「不用给我省钱……」周景明说了一半，就被相辰推了推手臂，他回过头去，看到相辰正在向他使劲摇头。 「拍卖会这种地方，卖的都是平时用不上的东西，佟师傅不喜欢，也很正常。」相辰说着场面话，把周景明的提议煳弄过去。 「我出钱，不用你的。」周景明哄人哄到一半，被相辰岔开，他还是坚持哄下去，「下半场你看上了什么，跟我说，如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回头我给你搞一个差不多的。」 佟九「嗯」了一声，感觉他一直沉闷的脸色好转了一些，盯着桌上的梅子：「这些能带走么？」 「可以，当然可以。」周景明说道。 「你们还吃么？」佟九看向两人。 相辰摇头，他不爱吃这么齁甜的东西，还是肉好吃。 「不吃了。」周景明道，「时间差不多，要去拍卖场了」 佟九从衣服里摸出一片叶子，把梅子倒在上面，包一包，接着又从衣服里摸出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布口袋，把打包叶子放进布口袋里。 周景明看着他像老年人一样的行为，不觉有些好笑。 相辰道：「我们走吧。」 …… 下半场一上来气氛就不同，竞拍者们一个个紧张不已，摩拳擦掌等着他们看中的拍卖品展示出来。 和之前一批一批的展示方式不同，下半场一次展示出来的拍卖品，变少了，要么三个一组，要么两个一组，主持魔人介绍就要介绍半天，足见其珍稀。 二太子依然发挥稳定，接连拍下几样珍宝。 「接下来，我们要拍卖的是——」 「举世无双的珍宝，西海魔蚌经过万年孕育，产生的三颗魔蚌珍珠之中，最为完美无瑕的一颗！」 「不需要我多讲，大家应该都知道，这颗魔蚌珍珠的来歷，它正是尊主大人在加封我们之中一位年轻首领为太子时，赐予他的礼物，这颗魔蚌珍珠，象徵着尊主大人对这位年轻首领的无限期待！」 「现在，竞拍者们，你们即将见证歷史，这样具有重大意义的宝物，将会花落谁家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在主持魔人的介绍中，竞拍者们都激动起来，一个个从座位上半站起来，探头往展台上看。 六颗赤晶环绕下，魔蚌珍珠表面笼罩着一层红光，但任何光源都比不上它的莹润无瑕，它足足有人脑袋那么大，可是形状却非常完美，浑圆完满，没有任何缺陷。 第114页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二太子，都把眼睛睁开了，从夜蘑上站起来，举着琉璃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这稀世珍宝。 「魔蚌珍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是压轴出呢？」「应该不剩几件宝物了，这也算压轴吧。」 竞拍者们一边观看，一边议论，嗡嗡的声音充满地下拍卖场。 「二太子，魔蚌珍珠比预计的提前出来，我们还是要全力竞拍么？」二太子身边的谋士问道。 「确实有些古怪，」二太子沉吟道，「我们现在还剩多少钱？」 谋士算了算，凑近二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个数。 二太子犹豫起来。 「二太子，魔蚌珍珠现在出来，说明后面有比魔蚌珍珠更稀罕的宝物，」谋士分析道，「如果我们全力竞拍魔蚌珍珠，可能会失去更好的机会。」 「魔蚌珍珠我势在必得。」二太子说道，「只是，我们不能再用砸钱的方式拿到它了。需要更稳健一些。」 谋士明白了，这次就跟着其他竞拍者的节奏来吧。 「后面还有几件宝物？」二太子问。 「应该是三件。」谋士回忆着一开始拍卖会的人给他们介绍的流程，说道。 「竟有三件之多，」二太子诧异，他顿了顿，又问，「魔骨栅栏里展出的，还有什么我们没看到的么？」 「没有了，那三件应该是绝密级的。」谋士推测。 地下拍卖行会在拍卖前展示一部分拍卖品，以达到吸引竞拍者的目的，但是，也有一些拍卖品，因为超出展示标准，所以不予展示。 这部分不展示的拍卖品，又分为三个等级，一个是普通级别，乏善可陈，展示出来浪费地方，一个是超限级别，太大了、有危险性不适合展出，第三个就是绝密级别，因为过于珍稀，拍卖行怕展示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在拍卖最后，向留到最后竞拍环节的竞拍者们小范围展示。 果然，在魔蚌珍珠开始竞拍前，主持魔人先请场上验资不足的竞拍者离场，只留下几个资金实力雄厚的vip客户参与接下来的拍卖环节。 不得不退场的竞拍者们很遗憾，看不到魔蚌珍珠花落谁家了，不过，猜也能猜到，二太子的机率最大。 待到清场完毕，只剩下前两排的vip客户，主持魔人宣布，魔蚌珍珠竞拍开始。 他说了一个相当惊人的起拍价。 但相较于魔蚌珍珠的价值，并不算高。 竞拍者们踊跃地出价。 价格一次次抬高。竞争远比想像中还要激烈。 主要原因还是二太子没出手。 这让竞拍者们有些意外，一些竞拍者也揣测着是不是二太子前面花的太多了，现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另外一些竞拍者则认为二太子的目标可能在最后那三件绝密品，毕竟越往后价值越高，二太子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把魔蚌珍珠和另外三件绝密品包圆吧？ 这样一来，就必须有取捨。 「三十万代币一次！」主持魔人高声唱道，「三十万代币两次！」 「诸位，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们的魔蚌珍珠，就要落在这位西海豪绅手中了！」 「加五千。」二太子举起白骨手牌。 主持魔人立刻兴奋地爆出：「三十万零五千代币一次！」 「加五千！」那位西海竞拍者本以为就要拿到魔蚌珍珠了，没想到二太子忽然出手，他不甘心地跟价。 「再加五千！」二太子继续举牌。 西海竞拍者愣住。 其他竞拍者议论纷纷，刚才还以为二太子不参加了，没想到是等到出价稳定下来，才出手！ 而且一次只加五千，这不符合二太子先前的风格。 可以猜到，二太子应该是预算花超了，改走稳健路线了。 但这不意味着二太子实力不足，他的实力依然比在场大部分vip客户强劲，只是为了合理分配资金考虑罢了！ 西海竞拍者掏出丝绢手帕，擦着额上沁出的汗。 「再、再加三千……」他没有那么确信了。 「再加三千。」二太子几乎是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报出了相同的追价。 西海竞拍者又加了几次一千，每一次都遭到相同的追价，他脸上的汗像瀑布一样流下，绝望的阴云笼罩在心头。 「再、再加……」 「对不起，这位竞拍者，您的验资不足以进行追价。」主持魔人看到拍卖场侍者递上来的帐簿，提醒西海竞拍者，他已经没钱了。 拍卖行不欢迎超额消费。 「我、我家里还有很多珍珠，只要全都卖了，就能……」 「抱歉，我们拍卖行按照验资数额决定您是否有追价资格，哪怕您老家还有一海沟的珍珠，那也不行。」 西海竞拍者跌坐回夜蘑，眼神涣散。 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宝物！是他们西海的镇海之宝！本来他有机会赢回去的！可是、可是…… 二太子的金库深不可测。 二太子抱歉地向西海竞拍者点了点头，坐回夜蘑。 「三十五万九千代币一次！」 「三十五万九千代币两次！」 主持魔人深吸一口气，已经摆出了恭喜二太子的表情，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刚才上来那个拍卖场侍者举起了一块白骨手牌。 第115页 「匿名竞拍者，加四万一千代币！」 什、什么—— 四万一千代币？！ 一次加这么多，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个匿名竞拍者是谁？出手如此豪爽？ 而且还是由算帐的侍者代出价，说明他的验资完全满足他的出价！ 全场大哗。 主持魔人也惊讶地望向侍者，侍者出示一件信物，向主持魔人点点头，这信物是代拍凭据，表示侍者已经得到授权，按照对方指定的出价方式来出价。 「四十万代币一次！」主持魔人大声宣布。 「嚯嚯！」「我的天魔使啊！」「这齣价是真的吗？」 地下拍卖场被惊嘆声占满，vip客户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这时候也忍不住站起来，四面探看，那个匿名竞拍者究竟是谁！ 按照拍卖场的规矩，匿名竞拍者只是匿名而已，但人还在拍卖场中。 所以，这位神秘大佬，就隐藏在他们身边！ 究竟会是谁呢？ 二太子周围的帮闲也在看，在七嘴八舌地向二太子汇报可疑人员。 二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总觉得今天的拍卖，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决定走稳健路线，本来是很稳妥的，剩下这些竞拍者有几斤几两，他都很清楚，觉得没必要再为了面子多出价，节省点用就完了。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人横插一槓子，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所谓的稳健，也变成了投机失败，这让一向从容的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四十万代币两次！」主持魔人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二太子心神一震，向左后方看去。 相辰正望着台上，跟旁边同样以兜帽遮面的青年说话，二太子知道，那人就是天上来和亲的仙人。 相辰倒是有手段，二太子想，这么短短两个月时间，就能把仙人收得服服帖帖，还愿意为了他卖嫁妆。 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二太子举起白骨手牌：「追加一万。」 「四十一万代币一次！」主持魔人宣布。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望着那个拥有匿名竞拍者代拍权的侍者。 出了这么高的价，肯定是对魔蚌珍珠势在必得吧，被二太子保守地压了一下，他会继续大幅加价，还是稳健跟价呢？ 「四十一万代币两次！」主持魔人干脆对着侍者说吧。 侍者没有反应。 「这位匿名竞拍者，还会不会抬出更高的价格呢？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四十一万——代币——」 主持魔人努力地拖着长腔，想让悬念多停留一会儿。 可是侍者还是没有反应。 「第三次！成交！」主持魔人一锤定音。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众竞拍者还呆呆地望着上面。 二太子也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拍下来了？是属于他的了？ 周围帮闲的人开始出声恭喜，主持魔人命人将魔蚌珍珠打包在藏宝箱里，送到二太子手中。 沉甸甸的藏宝箱放在二太子膝头时，他才回过神来。 糟糕，他好像中计了。 什么匿名竞拍者，分明就是来恶意抬价的。 一次把价格抬那么高，超出二太子的预算，二太子追价的时候，拿不准又追了一万，对方却就此偃旗息鼓。 这不是恶意抬价是什么，分明就是赌定了二太子一定会跟价一次，又怕真的赔在自己手里，抬价一次之后，就不再追价，让二太子以超高价消化掉这颗沉甸甸的珍珠！ 可是，除了以超高价消化，二太子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么打乱节奏，要么放弃魔蚌珍珠。 「二太子，我们现在只剩下八十万代币了，接下来……」谋士压低声音在二太子耳边请示，「我们还要全跟吗？」 二太子半阖双目。 他正在飞快地转动脑筋。 不，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鬼。 这次抬价，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剩下的代币，他没有把握能拿下接下来的三件宝物，而那个抬价的匿名者，手里却握着至少四十万代币，足以跟他抢夺一场。 再加上那名西海竞拍者，手里也握着三十几万代币，也能跟他抢一场。 这样说来，他就只能稳一场了，不是放弃哪场的问题，而是，最后三件宝物，他只能拿到一件！ 不对！ 他连那一件都稳不了—— 因为四十万代币，到了相辰手里！ 相辰拍出魔蚌珍珠的那刻，就拿到了四十万代币，还有前面那些场次，二太子托大，用数倍于价值的价格买下相辰媳妇从仙界带来的东西，现在他们两个人手中的代币，很有可能超过六十万！ 更可怕的是，二太子不敢确信，接下来的绝密品中，有没有相辰媳妇从仙界带来的贵重物品，如果有，他拍下了，等于大量资金又到了相辰手里，相辰完全可以拿着这些钱，一举拍下最后登场的那件压轴极品！ 「……需要大量资金，所以……」 二太子耳边又迴响起主持魔人介绍陪嫁首饰时，说的那句话……他以为仙人需要的是填窟窿的资金，谁知道人家需要的是放手一搏的资金！ 预测到这个结果后，二太子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不行，师无波，」二太子吩咐身边谋士，「叫人速去家里取价值五十万、不、一百万代币的宝物过来。」 第116页 「二太子，您请三思啊，」谋士师无波急忙劝道，「您宝库里的宝物，哪一件不是您费心得来，如果就这么卖掉，很可能会明珠暗投，甚至连当初买来的价格都达不到。」 「那怎么办！你能拿出那么多腊肉干吗？」二太子眯起眼睛。 「二太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冷静下来想像，这些宝物，真的是我们需要的吗？」师无波苦心劝说道，「魔蚌珍珠也就罢了，毕竟是尊主大人赐下的宝物，也可以填充您的奇珍阁里的尊主专属柜……可是，仙界那些看起来好看，对我们却没有太大意义的东西，真的有必要掷巨资收来吗？」 二太子沉默下来，师无波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只是他这个头脑，到了拍卖场上，就容易发热发胀，一门心思想着，所有最好的宝物他都要得到，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中了相辰和那个仙人的计。 「罢了……」二太子缓缓出了口气，「你回去点出二十万代币的腊肉干过来，凑个百万，总让我拿下最后一件宝物吧？」 师无波虽然还是不大愿意，二太子今晚花的实在太多了，但是他也知道，二太子肯让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师无波从竞拍席退出去。 二太子那边的焦躁，周景明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微扬唇角。 相辰附在周景明耳边，告诉他刚才出去那个是二太子的谋士，叫师无波，二太子很是仰重他，他应该是去筹钱的。 「很好。」周景明点点头。 筹钱，也是一种追加验资金额的方式。 看得出来，二太子的钱不够了，这一筹钱，他又会变得底气十足。 不过，这些都在周景明的意料之中。 他就怕二太子不筹钱。 不筹钱，说明不打算继续跟了。 筹钱，说明还要大干一场。 接下来的三件宝物，才是周景明真正要出手的极品，主攻二太子软肋，美人、财宝、独一无二。 「诸位竞拍者，能留到这一刻，目睹接下来的绝密品，绝对是三生有幸！我向诸位保证，这三件宝物，哪怕得不到，仅仅看上一眼，都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话不多说，请第三件竞拍品——」 在主持魔人激动的介绍中，赤晶垂下，照耀展台，一件三尺高的宝物正蒙着昂贵的金蚕纱罗，静立在那里。 主持魔人小心地解开金蚕纱罗，红光照亮一尊圣洁无瑕的神像。 那人居于泛着金光的白色迷雾中，只有半边身子若隐若现，他下颌微抬，姿态高傲，细长的眉眼仿佛睥睨着如蝼蚁般的众生。 在他手边，雕刻精美的御座扶手清晰可见，他仿佛刚从御座上站起来，准备向群仙发话。 第45章 二更 ◎。◎ 没错, 这座高达98.6cm的光敏树脂仙君手办，就是周景明利用工作室里最昂贵的一台仪器：立体光固化成形3d印表机制作的！ 立体光固化成形技术相较于其他3d列印技术，有更为精确的造型艺术，可以制作非常精细的细节。 这种技术用在列印手办上效果奇佳, 能够令人物栩栩如生, 近距离观看尤为精巧, 光敏树脂的莹润表面，足以仿真人物吹弹可破的肌肤，摸在手中十分亲肤。 当然，仙君的皮肤到底是不是吹弹可破，咱也不知道, 咱也不敢说。 你就说是不是美人吧。 是不是当世独一无二吧！ 倒数第三件竞拍品展出后, 拍卖场中一片寂静。 一双双遍览天下奇珍的眼睛, 盯着这件竞拍品, 惊讶得说不出话。 本以为今天经歷了这么多奇事、奇物，不会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主持魔人并不是出于煽动气氛的目的才说出那番「三生有幸」的话的。 他是实话实说！ 不知谁先从夜蘑上站起来, 手中的白骨手牌却「啪」地掉在地上。 竞拍者顾不上去捡，他的手脚已经扒上展台边缘，下意识被神像吸引，想要靠近去看看。 其他竞拍者也仿佛被勾住魂魄，眼睛发直盯着神像，像第一个人那样手脚并用地往展台上爬。 主持魔人早有所料，拍了拍手, 有几名身量魁梧的牛头护卫走了出来, 分散站立, 守住展台的边缘。 「怎么不让人看啊！」「不让人看怎么拍？」「快放我过去！」 竞拍者们恼火地嚷嚷起来，眼看就要爆发暴动。 主持魔人却笑眯眯地说道：「不是不让大家看，是要按照秩序来。」 说罢，他向二太子方向抛了个眼神，笑道：「二太子，您请近前观看。」 二太子作为拍卖场的最大客户，自然享有优先权，他将白骨手牌交给旁边的帮闲，掀起衣摆，轻身跃上台去。 主持魔人笑着接待二太子，向二太子介绍这尊神像的来歷：「二太子，您看出来了吧，这尊神像，乃是九重天上仙宫之主——仙君的立像，雕刻精美至极，已达到人力不及的地步！」 二太子凝神望着神像，对主持魔人的话语恍若未闻。 主持魔人仍在絮絮叨叨，二太子却忽然抬起手，示意他安静。 接着，他走近神像，举起金柄琉璃放大镜，对着通体雪白、只有雾气坠着点点金粉的神像仔细观看。 第117页 二太子是个懂行的，知道雕塑无非几种，石雕、玉雕、木雕，可是这尊仙君像，却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他甚至看不出这是什么材料，用放大镜也看不到丝毫纹理，简直浑然一体，宛如冰雪。 再说这雕刻手法，更是离奇，二太子看不到任何刀工痕迹，而身体的结构，髮丝的细密，手指的弧度，都像按照真人拓下来的一般。 他知道，在西域佛教某些宗门之中，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术，可以在石头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佛陀。 可是，比之想像中的佛陀，这尊仙君像，却是按照真实存在的形象雕刻的。 ——他是动态的，微扬的下颌，半启的薄唇，甚至生动的眉眼，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冲击，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口说话一样。 他身体的姿态，更是神妙，因为刚刚从御座上站起来，袖角还向上飘起，双腿未完全受力，膝盖微微扭转，遮盖严实的天衣隐约可见腿部的走向。 二太子用放大镜把仙君像从头髮丝看到天衣下摆隐约露出的一点点仙履，如果不是魔骨栅栏碍事地挡在前面，二太子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神经更为敏感的脸颊去体会神像的轮廓。 「差不多可以了吧！」「太长时间了！」「该轮到我们了吧？」 其他竞拍者发出不满的抗议。 虽然二太子在拍卖场是控场大佬，但不代表他的武力值和部族实力就能在其他地方控场，现场确实有几个vip客户来头不小，底气很足，嚷嚷着叫二太子下来，一点不留情面。 「二太子，二太子？」主持魔人也出声提醒，不过，他採取的方式相当专业，「如果您喜欢的话，不妨拍回去慢慢看。」 二太子听到这话，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将放大镜收回衣服里，冷笑一声：「此物我势在必得。」 「得就得呗，让我先看看。」「这是真仙君吗？」「应该是真的，一看就不是凡品，怕不是从上界宝库里拿来的东西吧？？」 众人议论纷纷，根本不理二太子的放话，牛头护卫一撤开，他们就立刻冲上台去，围着魔骨栅栏不断发出「哧熘哧熘」的口水声。 「诶你们小心点！别弄坏了我的宝贝！」二太子有些急了，大声呵斥道。 可惜竞拍者们一门心思想着多看两眼，根本不理睬二太子，二太子试图伸手去拉扯那个快把脸挤到两根魔骨之间的鱼头人，却被人推了个趔趄，推出观众圈。 二太子讪讪，向主持魔人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拍了拍衣袖，在两名帮闲的搀扶下，回到夜蘑座椅上。 「诸位，诸位，差不多了，拍卖要开始了。」主持魔人笑着打圆场，但失败了，只能动用牛头护卫把竞拍者们请回座位上。 「现在，第三节绝密拍卖品——仙君像，开始拍卖，起拍价，三十八万代币！」 …… 二太子的谋士师无波拿着二十万代币回到拍卖会现场时，发现他的主子在离开之后理智全失，宛如赌桌上的赌徒，双眼赤红地望着骰盆，希望能开出合他心意的点数。 而在他身边，一个半人高、用地下拍卖场特有宝箱装着的宝物，正放在那里。 说明二太子并没有听师无波的劝，刚上来一件宝物，就被他不顾一切地拍下了。 「无波，你来得正好，二十万代币追加上了吧？我现在手头紧，这件宝物我势在必得——」二太子看见师无波，眼前一亮，忙拉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 「加是加上了，不过……」师无波警惕地打量着二太子，正要说话，二太子将他推开，举起白骨手牌，高声报了一个数。 「好，我们的二太子又出价了！四十万代币第一次！」主持魔人兴奋地喊道。 一时间没有第二个竞拍者跟他抬价，二太子这才转过身来，热切地跟师无波说：「你去，立刻去我的奇珍阁里选出一百万的……」 「二太子！」师无波的声音扬了起来，语气带着浓浓的责备，「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只不过离开了片刻，你怎么又昏了头了？不是说了要理智，要理智吗！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奇珍异宝！」 「那是你没看见！这些都是天上的宝贝，看一眼都是占便宜！买到就是赚到！」二太子挥舞着手臂，亢奋地向他的谋士形容这些宝物物超所值的感觉。 但在谋士眼中，却是——主子疯了怎么办？ 「就这个，这个是仙君像，和真人一模一样，仙君啊，谁见过仙君？只有尊上见过！现在不一样啦，我也见过，我还藏了一尊他的像！」二太子一拍手，满面光彩。 可惜师无波面无表情。 二太子舔了一下嘴唇，咕哝道：「现在放在盒子里，不好打开，你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它的好——对了，你看看台上，台上正在拍卖这个，我也不能错过！」 「这是仙宫的雕像，比皇宫里大匠呈递给皇帝的烫样还精緻！而且是完全按照仙宫结构建造的，你看，连仙君内库的位置都特别标註出来了！」二太子指向台上正在竞拍的雪白立体宫殿模型。 别说痴迷状态的二太子，师无波看见，都大为惊讶，这宫殿模型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像蜡，但比蜡更细腻、更结实，雕刻得精细无比，难以想像刻工是怎么把那么小的刻刀放进去的。 第118页 更为难得的是，它还是立体的！可以从宫殿门口的廊柱看到里面去，甚至隐约能看到位于宫殿尽头的台阶，那是通往御座的白陛。 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一条金线绕过仙宫，指向某处院落，那里就是仙君内库的入口，据说里面藏着无尽珍宝。 这件宫殿模型，就不仅仅具有观赏价值了。 它还是一幅地图，通往宝库的藏宝图！ 像是这种和财宝相关的宝物，二太子绝对不会放过，师无波可以理解二太子的狂热了，他不由得暗嘆一声，目光从台上移到台下，这两件绝密品，都是二太子会丧失理智去追求的。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宝物是谁出手的。 来和亲的仙人！ 仙人竟然拿出这样的大礼，送到拍卖会来给三太子筹资金，他们需要那么多资金干什么？就算买下全赤月城的腊肉干都绰绰有余了。 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吃饭……而是，二太子。 师无波能感觉到，这些拍卖品，一件一件，都是冲着二太子来的。 很可怕，这种不由自主踏进陷阱，明知往前走是更深的泥潭，却不得不继续前进的失控感。 这种对方挑明了是陷阱，是诱惑，己方却还义无反顾往里跳的无助感。 阳谋，是阳谋，谋略之中最高明的一种。 「二太子啊……」师无波痛心道，「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到此为止吧，第三件绝密品，我们不拍了！我们带上这些就走！」 「那怎么行？」二太子推开师无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那可是压轴出场的宝物，肯定要比这两件来的宝贵，我们怎么可以白白放走！」 「再宝贵，我们也没钱了啊！您花了数十年时间，收集到的那些宝物，您打算卖哪个？现在夜已深了，也没处去卖，贱卖给拍卖场，您捨得吗！」师无波试图用具体的宝物唤醒二太子的理智。 「嘶……」二太子感到心头一阵绞痛，「那再添点别的，凌波居里不是还有很多马匹、布帛……」 「那些都是我们要用的啊，卖了就没了！」师无波急忙否定，「而且肯定也会贱卖！」 「那怎么办！」二太子听到又有人抬价，气急败坏地举起白骨手牌，又往上加了一万，烦躁不已地喃喃道，「我们快没钱了！」 「这就快没了？？」师无波震惊。 明明有一百万代币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快没了！ 仔细想想，第二件绝密品都追价到四十多万了，那第一件也不会便宜，估摸也有四十万，两件拿下来，肯定是不够拿第三件的。 而这么庞大的资金，都落在了……那个仙人手里。 师无波忍不住向左后方看去，所有人都在躁动，只有左后方第二排稳如泰山，赤晶的红光映亮相辰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他把兜帽去掉了，正意气风发地同旁边的俊秀青年说话。 那个人，就是天上来和亲的仙人。 他的性子似乎很沉静，即便一转手就赚了百万巨资，拍出来的东西正在搅动整个赤月城巨富们的心，可是他自己却并不怎样得意，甚至连话都少说，大部分时间都是笑吟吟地听着。 这种拿得住的人，才更加可怕。 师无波的视线被觉察，对方看过来，沖他笑了一下，师无波感到一阵战慄，急忙收回视线。 「二太子，我们真的不能再拍了！」师无波说道，「这是最后一件，拍下这件，我们就退场。」 「师无波！」二太子急了，「你怎么回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二太子，现在追加已经来不及了，」师无波轻声道，「如果您一定要，我们换另外一种办法。」 「另外一种办法？」 「不错，我们去『说服』。」 二太子目光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又有一位竞拍者加价！四十七万两千代币一次！」 在聒噪的吵嚷声中，二太子举起白骨手牌：「加两万八千！」 「豪爽！二太子叫价五十万代币！还有更高的吗？没有？五十万代币一次！」 「五十万代币两次！」 「五十万代币三次——成交！」 在众人祝贺的声音中，二太子和师无波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某种默契在他们之间达成。 最后一件绝密品即将展出。 二太子的钱也基本花干净了。 他也没有想到，在这次拍卖会上竟然会花出去这么多，和亲的仙人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以至于他没有留够足够的活动资金，临场再活动已是来不及，搞得自己非常被动。 不过还好，他还有一招，他可以「说服」。 在第三件展品展出之后，竞拍开始之前，有一段中场休息，也是留给在场竞拍者进行考虑和活动的时间。 考虑，要不要出手，是量力而行，还是不惜一切代价。 活动，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了解其他竞拍者的意向，说服主要对手放弃，或是寻求其他不参与竞争的竞拍者的支持，向他们争取竞拍资金。 不要看这只是一个不能离开拍卖场的小会，只有短短一盏茶时间，它可是至关重要，牵扯到天价资金的流动，很有可能颠覆现有竞争者实力格局。 而这个小会，又被称为「二太子的专场」，二太子很善于说服他人，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最后总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第119页 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诸位，请先来参观我们的最后一件拍卖品。」 「非常有幸地，我们的神秘出售者，在拍卖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又加赠了一个小小的装饰，让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实用性拍卖品，同时具有了观赏价值！」 主持魔人持续煽动着竞拍者们的心思，看着他们满脸好奇，但想破头也猜不出来的样子，他就非常愉快。 「是什么！」「实用性的？」「得有多实用才能压轴出售？」…… 众人议论纷纷，但眼睛没有一颗离开台上。 主持魔人让开半步，赤晶从空中落下，照亮新换上的展品。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台上。 最后一件，本场单价最高的绝密品就要揭开谜底了！ 究竟是什么，比栩栩如生的仙君像、仙宫立体模型还要昂贵，还要难得？ 金蚕纱罗遮盖着一件只有一尺高的物品上，从体积上看，比前两件小了不少。 从大体轮廓来看，也是个人像，缩水这么多的人像，价值还能比大号的仙君像昂贵吗？ 无法想像，那究竟是个多么重量级的人物，总不能是魔尊像吧？说实话，魔尊像还真没有仙君像值钱，参加过大型典礼的人都见过魔尊，神秘度完全比不上仙君。 而且魔尊像请回家里，也只能顶礼膜拜，没有仙君像可玩度高，咳。 等等，不会是没穿衣服的仙君像吧？一些魔人的思绪已经开始往自由的方向发散。 大家正在猜测，主持魔人已将金蚕纱罗解开，纱罗如流水般滑落。 果然又是人像！ 一个一尺高的小人，衣服穿的严严实实，背对着竞拍者们。 「这——就是最后一件展品？」 「这也差太远了吧！」 「也没有前面的大，也没有前面的精緻，衣服还穿的不少，别是忽悠我们吧！」 竞拍者们纷纷议论起来，失望的嘆息、拍大腿的声音不绝于耳。 二太子看见那背对着众人的人像，也暗中松了口气，露出瞭然的笑容。 还好他没有一时冲动，把奇珍阁的宝物拿出来变卖，否则他就亏大了！如果那心思深沉的仙人，是为了削弱他师氏部族的实力，才蓄意制造了这次三件绝密品的拍卖，那么，很遗憾，二太子没有上钩。 他以惊人的意志力，悬崖勒马了！ 二太子和师无波对视一眼，前者向后者轻轻点头。 还好师无波回来的及时，及时叫醒二太子，挽回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件竞拍品，二太子完全可以，不留遗憾地，放—— 「让我们来看看它的正面！」 主持魔人轻按展台上的机关，人像下方的圆盘缓缓转动，直至转到正面。 本来失望的、不以为然的竞拍者们，突然睁大了眼睛。 二太子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凝住。 周景明身体向后仰，靠在后面充当靠背的蘑菇伞上，笑而不语地观看着在场竞拍者的反应，一切尽收眼底。 最后一件价值最高、最稀罕、实用性与观赏性兼备的拍卖品究竟是什么呢？ 「哒」一声轻响，圆盘完成180度旋转，停住。 小人像完全转到正面。 只见那是一名穿着宽松长袍、身材颇为有料的男子，他脸颊向前，似乎正在远眺什么，身上显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但是他的面容神情，又与身体姿态不大协调，他长着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眉毛细长寡淡，面颊消瘦单薄，嘴角挂着一丝谐嚯，目光轻蔑地看过来。 这张脸……实在是太眼熟了！ 所有人几乎脱口就要叫出来——二太子！ 这是二太子的人像！可是身体又不像，二太子根本没有那么挺拔！ 常年沉迷美色和财帛，二太子的身体素质远远不如大太子和三太子，他也不好武勇，体态何时这般端正？ 这尊像究竟是谁？难道是二太子的亲戚？还是二太子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众人正在猜测，却见一道红影飞过，二太子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魔骨栅栏，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尺来高的小人像看。 「这、这……不就是本太子吗！」二太子不敢唿吸，生怕吹坏了这尊惟妙惟肖的像。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怎么会有如此能工巧匠，洞察纤毫，将他的外貌、体态描摹的栩栩如生，简直分毫不差，就像他每天早上在镜子里反覆观看的那样！ 二太子激动地回过头，两只手还在魔骨栅栏上扒着，他迫不急地对师无波说：「无波，你快看啊，这是我，这是我啊！和我一模一样！」 师无波面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其余群魔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二太子，这……」师无波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应该说出真相，「这尊像恐怕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二太子您不要中计，它的体态明显不是……」 「不错！」二太子喝断师无波的话，面上显出沉思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这件衣服，本太子确实不曾穿过，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风格，但意外地显身材，看来，本太子没有多做尝试，实在是错过良多啊！」 「等等，二太子——」师无波想听到的完全不是这个。 可是二太子似乎已经沉迷进自己的美色之中，根本无法自拔，再加上那梦寐以求的身材、体态，这就是他！本来就该属于他！任何人都休想把这副绝美的躯体带回家！拿开你们骯脏的手和舌头！ 第120页 「这件宝物，我要定了。」二太子缓缓说道。 他的态度无比坚决，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惜一切代价的气势。 竞拍者们心思活络起来，他们也不是非得要二太子的像，如果能趁此机会，给二太子借点高利贷什么的，想必能够大发横财。 还有一些比较实诚的竞拍者，仍然在那里问这件宝物为什么会比前面的值钱，明明看起来就不值钱。 而师无波则是绝望地跌进夜蘑里，他知道大势已去，二太子这个状态是十头魔牛都拉不回来，今天魔界第一有钱的师氏部族就要破产！ 但是，就这样看着二太子掉进深坑里，师无波做不到。 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他就不能放弃挣扎。 师无波扶着夜蘑，颤巍巍地站起来，拿出一个老谋士能拿出的全部演技，凄声劝道：「二太子，你中计了啊，那天上来的奸人，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您还看不清楚吗！这人像明明就是别人，换了个脸，您拿回去抠一抠，说不定就能抠出另外一张脸！这人像根本就不是您！」 「师无波，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就是本太子，这般英明神武，不是本太子还会是谁？」二太子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蹦三尺高。 「二太子，你说就这破玩意，你要用五十万甚至更多钱去买吗？您这就是冤大头啊！」师无波凛然不畏死，什么话都直接地说出来，周围的魔人都替他捏着把汗。 连周景明看着都觉得这位忠臣不错，关键时刻敢说真话。 而且，他的目光确实锐利，这尊人像，周景明本来没打算拿出来的，它的本体也不是二太子。 而是周承业，在那遥远的主线剧情中，担当主角攻的男人。 第46章 三更 ◎作话加赠彩蛋xd◎ 3d建模手办, 说好做，也不好做，关键在于建模的精细度如何。 周景明再擅长手工，也不可能短时间做出非常精细的建模, 所以, 他废物利用, 拿出了以前做过的两个建模—— 仙君和周承业的3d建模。 仙君自不必说了，拿出来就会引起轰动，魔界的豪绅谁不想拥有一座，别人来家里作客，给人看看这个, 也特别有面子。 至于周承业, 在魔界没什么人知道, 只能当成一般工艺品放着欣赏, 达不到绝密的程度，周景明便抖了个激灵，只用他的身体，把他的脸换成了二太子。 周景明利用茶歇时间记住了二太子的脸, 当时二太子坐在比他们的隔音海蚌大十倍的超大海蚌里，居高临下，眯着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们一眼。 就是这一眼，被周景明捕捉到，回到工作室立马开工，制成惟妙惟肖的狐狸神态, 贴在周承业脸上, 稍微有些别扭, 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 而且，周景明有种预感，二太子一定会很喜欢这件手办。 下半场开始，周景明找了个时机去见鑑定师，请他把二太子的手办加在最后一件绝密品上面。 鑑定师不解，但看着周景明把两件东西巧妙地嵌合在一起之后，鑑定师同意了周景明的申请。 就这样，最后一件绝密品增加了「装饰性」功能，而不仅仅是「实用性」。 这全面封死了二太子阵营可能逃逸的各种路线，让他不得不买！ 那么，这件绝密品的「实用性」，究竟是什么呢？ 「诸位，诸位，我还没有讲解完，请静一静。」主持魔人艰难地从喧闹中发出声音，试图把注意力吸引到他那里。 这实在太困难了。 二太子君臣反目的戏码，其他竞拍者放高利贷的心思，让他们都无心倾听。 「这件绝密品，可不仅仅是观赏价值！」主持魔人加了一块扩音石，声音变得更加响亮，「它还是开启仙君内库的钥匙——仙君令！」 「咦？」「嚯嚯嚯——」「什么？不可能吧！」「仙君为什么用二太子像做内库钥匙？？」 拍卖会现场第n次炸开锅，别说其他人，二太子都愣住了。 「地下拍卖会的鑑定师是换人了吗？」师无波顺势嚷嚷起来，「这也未免太荒谬了吧！不能天上来的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吧！」 主持魔人双手下压，试图让烧开水的锅停止沸腾，这可真是困难呀。 「安静！不想参加现在可以走！」主持魔人大声吼道。 三块扩音石叠加在一起的效果，让整个拍卖场都为之震动，每个人脑瓜子都嗡嗡的，议论声这才停止。 「我现在就向你们展示。」主持魔人说着，握住人像的头部，不知按下什么机关，人像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背后弹出一块牌子的侧边，主持魔人捏着侧边，小心翼翼地拉出来。 一件写着「内库」二字的令牌，被主持魔人举在半空。 「嘶，这写的什么？是仙界文字吗？」「仙界文字就是人间语，这写的是内库！」「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契合的，堪称巧妙！」 古代人对机关的运用并不普及，魔界这样社会形态还较为原始的地方，用的就更少了。 乍一见这般精巧的艺术品内，竟然还有机关，能弹出令牌，大家也非常惊讶。 但短暂的惊讶之后，质疑声再度浮上来。 「仙君内库的令牌为什么会嵌在二太子像里？」 第121页 「这令牌是真的吗？」 没人见过仙君内库，更没人拿过内库令牌，现在要他们投大价钱去竞拍这件不知是真是假的「实用品」，他们感到不大合理，希望鑑定师能亲自出来解释。 拍卖会有几位资深鑑定师，由他们决定拍卖品的价值，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首席鑑定师，据说他可以直接到的尊主大人分神的帮助，他的鑑定，从未有过失误。 主持魔人见众人质疑，便告诉他们，这件宝物，也是由他们的首席鑑定师鑑定的，绝对是真。 听到那位首席鑑定师的名字，竞拍者不再怀疑。 看来，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内库令牌。 开启无上宝库的钥匙，现在，就摆在他们眼前！ 一些本来对二太子像不感兴趣的竞拍者，忽然又产生了兴趣，野心勃勃地盯着那枚令牌。 二太子看起来已经没什么钱了，或许，他们再坚持一下，就能得到这件宝物呢。 这可比什么仙宫模型，什么藏宝图，要实在多了，拿着这令牌，就可以进入内库，尽情搜刮，想要什么样的宝贝没有，去一趟就回本！ 如果能把令牌外面那个碍眼的人像套子扔掉就好了，他们根本不需要那碍事玩意。 而且，很明显地，那人像套子深深戳中了二太子，二太子看起来一副倾家荡产也要拿下第三件绝密品的模样，给他们侥倖捡漏增加了不少困难。 二太子听闻主持魔人的介绍，立刻回过头，看向师无波，一副「你看我说得对吧」的神情。 师无波愣住，哪里知道这人像里还有机关，把人像和令牌做在一起，用心简直险恶！这样一来，他根本无法劝说二太子不要跟拍这件宝物了。 二太子的三大弱点，被对方死死抓牢：美人、财宝和自恋！ 连稍微松口气的空隙都不给！ 太可怕了，对手实在太可怕了，这就是流明书院仙人的心机吗？怪不得尊主大人要指明流明书院的人下来和亲。 师无波暗中咬牙。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太子去借高利贷。 「二太子，我有一个消息，是关于相氏部族的……或许能为你争取到这件宝物。」师无波沉声说道。 二太子诧异扬眉：「哦？」 师无波靠近二太子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二太子笑了：「原来如此。无波，你办事有力，如果成功，回去我就把我的像赏赐给你，不过令人得我拿着。」 师无波：…… 他根本不想要那种东西呀！ 但是，二太子的眼神，让他明白，这件礼物推託不得，这是二太子真心送出的最昂贵的礼品，代表着二太子的最高赞誉。 最后一件绝密品介绍完毕，主持魔人宣布小歇。 竞拍各方开始活动，拍卖场里到处聚起小群，大家神神秘秘地把头凑在一起，低声交换意向，并时不时警惕地环顾周遭，防止有人偷听。 那些计划放弃的竞拍者们，都关注着二太子的动向，等着二太子来找他们借钱。 然而，二太子却在这群炙热目光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相辰。 不会吧，那些指望借高利贷的竞拍者们，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二太子不会打算越过拍卖场，直接进攻相辰，让相辰把宝物转手给他？ 可是宝物已经进了拍卖环节，不可能再走私下流程了。 竞拍者们仍然眼巴巴地望着二太子和三太子。 二太子随手捏开一个隔音气泡，将他、师无波、相辰和周景明包进来。 他们在气泡的对话，绝对保密，不会外传。 「老三，不错呀。」二太子笑眯眯地看向周景明，话虽然是跟相辰说的，眼睛却盯着周景明，「这位，不介绍一下吗？」 相辰正处于扬眉吐气之时，不再遮掩自己的脸庞，兜帽早就卸开了，扬着脸，挡在二太子和周景明之间，介绍道：「景明，这是二太子师襄，他旁边这位是他的智囊师无波。二太子，这是天上来的仙人周尊者。」 两边介绍完，相辰也没让开位置，迫使二太子无法直接跟周景明接触，两边只好点头问好。 二太子笑眯眯道：「老三，这么见外啊，叫什么二太子，叫二哥！二哥真羡慕你，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相辰收起笑容，警惕地盯着二太子，挪动身体把周景明完全挡住，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能把周景明变小揣在怀里。 「二太子，请你自重。」相辰道，「这些闲话可以免了，没别的事请离开。」 二太子笑道：「老三说什么呢，咱们兄弟之间很久没有联络感情了，你也不说来凌波居坐坐，弄得两边都生分了，相天居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相辰眉头微动，看向二太子。 二太子难道知道了龙老的事？这也不是不可能，凌波居的消息打探能力特别强。相辰顿时紧张起来。 二太子看相辰脸颊绷得紧紧的，心中有把握了，他这个三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看来得了一个贤内助，也改不了这天真的本性啊。 他放慢语速，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硕大的翡翠扳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就是师无疆吗？我给你们。」 他这话一出，相辰和周景明都吃了一惊，他们只当二太子知道龙老的事，没想到，连他们的目的都看穿了。 第122页 看来，他们还是小视了这位狐狸太子。 「至于你们要用师无疆建什么，防谁，我也不管，我也不想知道，只要你们答应我，把第三件宝物送给我，咱们就两清，怎么样？」二太子笑吟吟地看向两人。 相辰回头看了一眼周景明，周景明向他点了点头。 相辰道：「好，成交。」 「爽快！」二太子笑道，「那接下来的竞拍，就拜託你们了，你们的资金应该很充足吧。」 相辰有些迷茫，没太听懂是怎么个流程。 师无波从旁解释道：「三太子，是这样的，放上去的竞拍品，就不能再拿回来，必须走竞拍流程，所以，二太子的意思是，让你把代币借给给他，这样钱还是回到你手里。」 「不必这么麻烦。」周景明道，「让相辰拍下来，给二太子就是了。」 师无波一怔：「可是，自己不能拍自己的……难道你们两个是分开参加的？」 这件宝物显然来自周景明，如果他们是合在一起参加的，作为出手方，就不能参加竞拍。 如果他们是分开参加的，周景明是出手方，相辰就可以参加竞拍。 看到相辰和周景明脸上默契流露的笑容，师无波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跌足长嘆：「二太子，我们被他们涮了啊，他们、他们分开参加，就可以互相抬价！」 师襄不是傻子，自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些令他心梗的细节浮现出来，那个匿名竞拍者……多半就是周景明了。 「好，很好，」师襄咬着牙齿笑道，「老三，你这个媳妇真是厉害。」 相辰得意洋洋，他是不介意别人称赞景明厉害啦，师襄知道厉害，就别来惦记！ 「那就按照周尊者说的办吧。」师无波跟二太子确认了意向，答覆道。现在还能怎么办呢？用师无疆换价值连城的宝物，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周景明摸了摸下巴。 师襄和师无波顿时屏住唿吸，目光盯向他。 周景明心想，魔界人好像都很单纯似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即便是被称为狐狸的二太子和他的智囊，好像也有这样天真的性子呢。 他笑了笑：「两位不要担心，我并不是想反悔，只是觉得价格似乎不大公平，对我们来说，只是借师无疆一用，并不是买断了他，对二太子来说，却是得到了一件可以随时开启仙君内库的令牌……」 「那我们也可以用一次，就还给你们。」师无波精明地答道。 然而贪财的本性让师襄不愿意这样做，万一需要使用很多次，才能把仙君的内库搬空呢？ 还有他的像！那也是第三件宝物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不能忍受他的像流落到别的魔人手里，他知道魔人的本性有多么猥琐！拿着他的像绝对不会干好事！ 「周尊者，不愧是流明书院的仙人，智谋无双，令人钦佩。」师襄的目光凝在周景明脸上，这一次，却去了轻狎的态度，正色道，「还请明示，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周景明笑道：「二太子过誉了，我只是希望，二太子能将相氏部族的魔蚌珍珠还给我们。」 相辰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景明。 师襄眉梢微动，嘴角缓缓扬起：「看来，老三真是得到了天降贵人，二哥在这里祝贺两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周景明的笑容轻微抖动了一下。 相辰却发自内心地笑逐颜开，忍不住从袖子下面握住周景明的手，绿莹莹的眼睛仿佛春日的叶子盛满阳光。 周景明也没想到，只是正常地提个条件，大家反应会这么大，而且好像往奇怪的方向误会了。 他只是作为盟友，不想看到相氏部族的镇族之宝流落到外面而已，这也是他一开始算计进来的，魔蚌珍珠只是作为勾动二太子的诱饵，三件树脂模型才是必杀的兇器。 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想办法把魔蚌珍珠换回来，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呃……相辰现在的表情，让他有点欺骗单纯青年的罪恶感。 周景明把手指从相辰热乎乎的手心里抽出来，相辰若有所觉，忙收回手，绿莹莹的眼睛也是一暗。 师襄眯着狐狸眼，观察着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暗流，感觉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 「二太子答应吗？」周景明被师襄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答应，当然答应，这件魔蚌珍珠，还是留在老三那比较合适。」师襄笑道，「不过，我要先拿到我的宝物，再把珍珠交给你们，这没问题吧？」 「我们相信二太子。」周景明道，「今日时间不早，明天上午，我们会在相天居恭迎师无疆。」 「呵呵，没问题。」师襄笑道，「周尊者真是滴水不漏，令人佩服。」 周景明也跟他商业互吹了几句，做到有来有往。 谈判结束，那边竞拍也要开始了，双方各自回到座位。 最后一件藏品，没什么意外，被相辰拍下。 拍卖会结束后，师襄将魔蚌珍珠交还给相辰，捧着自己的像，心满意足地离去。 夜已深了。 赤月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城中道路被赤晶照亮，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从拍卖场离开的富绅车队，稀稀落落的马车声散入街巷，很快归于安静。 周景明三人从拍卖场出来，站在冷风中，却并不觉得冷，旗开得胜的快乐令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如愿以偿的满足填满胸膛，等到明天，师无疆来了，他们就可以开工，相天居建起防御工事，只是时间问题…… 第123页 「代币委託拍卖行代为兑换，明天换成腊肉车送到相天居去。」相辰对周景明说道，「魔蚌珍珠已经收好了。」 「好。」周景明点头，接着，他又想到什么，「拍卖场的代币是不是可以流通？」 「在赤月城里是可以小范围流通。」相辰答道。 「那太好了，我们保留一部分，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周景明道。 代币毕竟要比腊肉干容易携带，赤月河谷里唯一的消费场所就是赤月城，既然代币能在赤月城流通，为什么不保留一部分，留待下次使用呢？ 如果拍卖场有存钱功能就好了，可以直接开个户，当银行使…… 「可以啊。」相辰听到周景明的喃喃自语，接口道，「可以存一部分，先放在这里，不提出来。」 「真的吗？」周景明喜出望外，「那实在太好了！」 魔尊果然是内行，通过拍卖场加银行的组合，牢牢把握住货币制造和流通。 定下存一部分代币在拍卖场的计划后，三人又返回拍卖场，通知了管帐的魔人这件事。 「对了，那位首席鑑定师，他还在这里吗？」周景明没报太大希望，试着问道。 「刚才好像回去了。」管帐的魔人回忆道。 「这样，谢谢。」周景明有些遗憾，其实他想跟这位鑑定师道谢来着。 「诶，他又回来了！」管帐的魔人指着甬道前。 一名穿着讲究的老者从台阶上走下来，右眼卡着一片单片琉璃镜，长长的金蚕线垂下来，一端连接着镜片外侧，一端挂在耳后。 「太镜先生，」管帐的魔人叫道，「有人找您。」 老者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周景明：「你们还没走啊。」 周景明喜出望外，他迎上去，向太镜表达谢意。 太镜摆了摆手，表示他只不过按规矩办事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如果没有太镜先生慧眼如炬，我们的竞拍也不会这么顺利。」周景明道。 「是啊，」相辰附和道，「如果您将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只要向相天居递句话就是。」 太镜笑了笑，仍是摆手拒绝：「老夫身份特殊，只听命于尊主，不能和魔宫以外的人有任何利益牵扯，三太子应该知道。」 相辰向周景明递去一个「确实如此」的眼神。 太镜如此坚守原则，也在意料之中，实在无法，周景明只能向他表示口头感谢，告辞离开拍卖场。 「这位太镜先生确实厉害。」从拍卖场走出来，周景明有些遗憾地说，「如果能多些往来就好了。」 「太镜先生慧眼，但也是景明的宝物确有所值。」相辰说道。 周景明见也没有外人在，事情也尘埃落定了，忍不住说出他心中疑惑之处：「话是这么说，但仙君内库的令牌，本来我没指望能拍出好价钱的，没想到他能鑑定出来，还放在了最后一位。」 仙君内库的令牌，是周景明从天上偷渡出来的不假，但魔界根本就没人见过，很难确定是不是真货。 可是太镜拿进小黑屋鑑定后，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覆，不仅给出绝密品的判断，还把它的次序排在最后。 「太镜先生应该有他的方法……」相辰也不太确定，「可能就像劫魔使尊能看到前因后果，他也能看到宝物是真是假？」 也不是不可能，前因后果都能看到了，绝对价值说不定也能看到……这样说来，魔界的人才还挺多的，魔力的种类也比灵力丰富。 与此同时，拍卖场。 太镜回到了他的小黑屋。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窟，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墙上挂着一幅画，背面朝外。 太镜来到画前，颤巍巍地伸手触碰画卷边缘。 但始终没有把画转过来。 「尊主大人，您似乎很满意您选定的儿媳，」太镜眉眼间露出笑意，「他确实很有礼貌，而且……很聪明。」 …… 处理完存钱的事，周景明、相辰和佟九乘坐马车离开赤月城，从南门出去，守门官看见相辰，立刻开门放行。 深夜的赤月河谷伸手不见五指，相辰拿出魔蚌珍珠，挂在车前面照亮，效果竟然比大灯泡还好，就是有点晃眼睛。 佟九默不作声，拿叶片编了一个喇叭状罩子，正好能把魔蚌珍珠卡在里面，坐在马夫旁边的相辰抱着喇叭状罩子，开口对着前面，就可以将魔蚌珍珠的光聚拢成一条直线，简直像车灯一样方便。 相辰惊奇地看着魔蚌珍珠的妙用，兴致勃勃地马夫照路，直到一行人回到相天居，他才想起来，为什么他会主动做打杂的活，他应该和周景明一起坐在车厢里啊？ 唉，算了，反正那个闷不吭声的佟师傅，在车里也没听见说话。 一行人返回相天居，族人们大多睡下了，但中心空地上还点着篝火，道路两边的火把柱也燃烧着，给他们照亮回来的路。 相辰先把周景明他们送回营帐，才返回自己的主帐。 「我来吧。」 回到营帐后，周景明去拎水桶，被火工师傅抢先提起来，利索地倒进浴桶里。 「你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周景明说道。 「……」佟九没说话，只是闷头倒水，热气从浴桶里冒出来。 「今天很闷吗？」周景明帮他放空桶，「我看你都没怎么说话。」 第124页 「……挺有意思的。」 「咦？」周景明两手扒住桶沿，好奇地打量佟九，「真的吗？你说说，哪里有意思？」 热水满上来，佟九放下最后一个空桶，站直了身子，垂目看向周景明：「你有意思。」 周景明：？ 说完，佟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周景明仔细去看时，佟九还是原来那副表情，转身从营帐里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周景明一个人。 他开始泡澡，把身体沉降到热水里，一直没到下巴，感觉十分舒服惬意，只是，佟九那是什么意思？ 你有意思？ 周景明越想越闷，咕嘟嘟沉到水里。 …… 翌日一早，周景明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走出营帐。 「符欣荣，佟九，跟我来！」他招唿道。 符欣荣一早就等在营帐门口，昨天没参与到有趣的夜间活动里，他非常不忿，凭什么佟九就能去，这种场合明明更适合他。 当然，他不会责怪佟九，佟九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只是……对这种不带他的行为感到遗憾！ 「大师兄！以后这种活动也带上我吧，我在书院帐房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肯定能派上用场的！」符欣荣跟上周景明，一路絮絮叨叨地说。 周景明快速走在前面，一边带着一个话痨，一边带着一个闷葫芦，他还时不时要回头看看佟九还在不在。 终于走到相天居大门口，相辰、相爷爷已经等在那里。 「你们也太早了！」周景明感嘆。 「人老喽，睡不着。」相爷爷笑眯眯道。 「我也没怎么睡着，我们相天居终于要建城墙了！」相辰看起来十分兴奋，「昨天晚上，我梦见相天居建成了一大片城市，房顶连着房顶，灯火连着灯火，外面是结实的城墙，还有护城河！」 「这可不一定是梦哦，」相爷爷笑道，「你们既然能把师无疆请来，相天居建城的事，一定可以在你们手中实现，我很有信心！」 「爷爷，我们会努力的！」相辰表决心。 「等城墙建起来以后，就再也不怕外敌入侵，我们相天居也就可以放开手来种地了！」相爷爷说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相辰和周景明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瞭然的笑容。 相爷爷操心的永远是他的园子。 当然，城墙建好之后，「活靶子」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当然可以尝试种地。 虽然相辰仍然不看好，但没有理由拒绝了。 未来充满希望，现在，就等着师无疆大驾光临！ 符欣荣还完全不在状态，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反应过来，那个令大师兄和三太子苦恼的工匠，终于请到了吗？ 「大师兄，你们怎么办到的？」符欣荣诧异，「天啊，我究竟错过了多少精彩内容！」 「回头跟你说，」周景明沖符欣荣眨眨眼，「那是相当精彩。」 「大师兄——」符欣荣委屈，「你下次必须带我去。」 周景明「行行行」「好好好」地保证了一番，才安抚住符欣荣。 这时候，凌波居的车队沿着河堤过来了。 师无疆不是一个人来的，光是护送他的车夫、学徒、杂役就有十几号人，排场很不小，不愧为太工的唯一传人。 他从马车上下来时，个头足足比旁人矮了一截，但身体非常结实，满面红光，眼睛熠熠有神。 他步履轻快，走过来，声音洪亮地问道：「三太子，你想建什么？心中有规划了吗？」 一看就是个爽快做事的人。 相辰急忙迎上来，跟师无疆介绍了一番相爷爷、周景明，请他先休息休息，喝口水，再给他和他的人安排住处。 「这些小事，不必专门花费时间，师零一，你跟三太子交接一下食宿事宜。」师无疆分配手下。 「是，师父！」一名年纪不小的学徒应道。 经过观察，周景明发现师无疆的手下都是以数字命名的，古代虽然有很多类似图省事的命名方式，比如大朗、三娘之类的，但师无疆是纯粹用数字命名。 比如师零一，师五二什么的。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师无疆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分工，了解清楚相辰的需求，然后开始带人进行实地考察，测量各处的数据。 周景明一看他们掏出各种专业的工具，就知道了，这波心思没白花，师无疆一定能成功建起城墙。 接下来，他还有他的任务要完成。 做水泥！ 周景明带着佟九来到中心空地上，告诉他，他们要制作一种新型的粘合剂，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需要他的帮助，把材料烧制成理想的样子。 佟九昨天跟着他们参加拍卖会，今天又在旁边听到相辰跟师无疆讲建城墙的构想，大概知道周景明和相辰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真正吸引他的不是城墙。 而是周景明提到那种叫做「水泥」的粘合剂。 「可以试试。」佟九沉思了一会，回答。 周景明扬起笑容，佟师傅就是这样靠谱，他说「可以试试」，那就是「虽然我没做过，但从理论上来说可行」。 那么周景明这个男也是没有白做。 有意思是吧，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125页 接下来，他将相量叫过来，把其他魔人召集起来，查阅昨天的进度，分配今天的任务。 太工传人师无疆来到相天居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已经传遍相天居，相氏族人们都异常兴奋，尤其是这些参与制 作建城材料的精壮青年们，一个个挺胸抬头，都觉得光彩十分。 「尊者，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完成了石料採集工作，山上采来的白石头压碎之后，堆在那边，潮湿地里的红黏土，堆在那边，河边的沙子过滤后晾晒在那边……」 相量有条不紊地跟周景明介绍。 放眼望去，中心广场就像一个大工地，堆满各种砂石、土块，只有几处篝火点点缀其中，证明这里曾经是相氏族人们吃饭的地方。 「很好。」周景明思忖道，「今天再派一部分人去搬河边的大石头，还堆在原位……然后我们要清出一块地皮，专门用来建烧水泥的窑炉。」 「窑炉？」相量不懂。 「还没有介绍过，今天这位佟师傅会带着你们一起做，你可以跟他学到很多东西。」周景明笑着向相量介绍佟九。 佟九也破天荒地跟他们点了点头。 相量赶紧带着族人们恭恭敬敬地跟佟九问好。 「大致就是这样……来得及吗？」周景明跟佟九讲了一下做水泥的流程，有些担心地询问。 因为师无疆那边搞测量，估计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等他测量完，转天就要开始设计城墙，到时候会考虑到建筑材料的选择，如果不能让他看到水泥的效果，设计方案可能不会那么理想。 佟九想了想，道：「来得及，一天烧砖，一天建窑，窑炉建起来，烧水泥只是个火候问题。」 也就是说，烧水泥本身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太好了。」周景明如释重负。 在佟九的带领下，青壮族人们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烧砖工作里。 族人们用现成的木板套住黏土，把黏土塑成统一的规格，之后垒出四四方方的外壁，再交叉垒出留有空隙的内层。 空地上出现一摞一摞像灶台一样的黏土块堆，每个黏土块堆外面围上柴草，里面空隙处添加木炭，再用打火石点燃。 火焰从黏土块的缝隙里透上来，随着温度不断升高，黏土块也渐渐变成焦黑色。 又过了一段时间，焦黑色的表层下出现亮红色的内质，从可以随意塑形的黏土，变成坚硬不易受到高温影响的砖块，这个过程就在颜色变化间完成。 下午，一摞一摞的砖块基本烧制完成，只要再放上一晚上，明天就能用了。 周景明也检查过其他材料，不够的再叫人去补充。 之后便是清理现场，招唿大家吃饭。 周景明拿出陪嫁里的炖肉调料，叫厨娘鹿圆拿去炖肉，石锅咕嘟咕嘟煮着放在洞窟里降温储藏的腌肉，调料的香味随着蒸汽冒出来，飘散在篝火旁。 干活的青壮们早就饿得不行了，闻到这个香味，一个个像勾了魂似的，眼睛直直盯过来，等到可爱的仙人厨娘宣布开锅，他们立刻冲上去手抓肉块吃了起来。 周景明光看着都觉得烫得慌，鹿圆也被吓了一跳。 在「稀里哗啦」的声音里，族人们吃得格外香，痛快淋漓地干活，痛快淋漓地吃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享受的了。 …… 红月落山前，族人们「嘿哟」「嘿哟」喊着富有节拍的号子，推着最后一批河边的大石头来到中心空地，将石头堆在一起。 「今天辛苦大家了！」周景明宣布工程告一段落，大家可以解散休息。 他留下相量盘点今天的进度，四野逐渐变得昏暗，草地上飞舞起亮晶晶的萤虫。 晚些时候，相辰过来了一趟，跟周景明交流进度。 师无疆不愧是专业工匠，不需要相辰介绍，他自己带着一帮学徒和杂役，爬上爬下，把建城墙需要的数据基本测量完了。 明天他们再核算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差不多就可以出方案。 这和周景明预估的差不多。 「我们这边建筑材料也能准备好。」周景明道。 相辰已经看到，中心空地上堆着成垛的砖。 他难以抑制兴奋之情，脸颊红红地望着周景明，眼中闪烁着希望：「景明，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真的来到，我们相天居要有城墙了！」 这句话相辰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黄昏，已经说了很多次。 可是每一次都很真挚，所以，周景明没有笑话他。 「我们会有城墙的。」他肯定地说，「再也不用怕外族侵扰了。」 翌日清早，红月从山后升起来，照着整个幽炎结界都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周景明从宽大舒适的床上醒来，看着营帐下面透进来的红光，意识到好像已经进入永夜了。 今天升起来的就是新的太阳——人造红月。 怪不得比前几天亮呢。 他这样想着，胸口渐渐膨胀起愉快的情绪，一些重要工程正等着他去完成，他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地穿上衣服，洗漱一番，来到外面。 巨大的红月从相天居背后的山峦间升起来，红光洒满雾气瀰漫的河谷。 周景明望着这震撼的景象，意识到相天居在河谷的最东边，怪不得会这么亮。 第126页 他望着太阳、不、红月走出一段，来到中心空地上。 青壮族人们已经聚集在这里，飞快地吃着腊肉干，补充新一天干活所需的能量。 佟九站在砖块旁边，用工具敲击砖块，评估砖块的烧制程度。 周景明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他认真地检查，直到最后一垛砖也检查完了，佟九停下来。 「可以建炉了。」 作者有话说： 彩蛋：《画的正面是什么》（不计入收费字数xd） 作为地下拍卖场的首席鑑定师，太镜先生眼界非同一般的宽广。 人间、魔界的各种秘宝，没有他鑑定不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他遇到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当仙君的塑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大惊失色，右眼上夹着的单片琉璃镜都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材料？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还有这种雕刻技术，更是闻所未闻！ 太镜大为震撼，但这才是开始，那位神秘拍卖者，又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可以清洁皮肤的香皂，什么仙宫的模型，还有一把号称能打开仙君内库的令牌！ 这让他怎么鑑定？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 太镜有些焦躁，叫来地下拍卖场的侍者，让他问清楚这个神秘拍卖者究竟是什么来头。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是仙界下来和亲的尊者，叫周景明。 原来是仙人，怪不得有这么多仙界的东西。 但是周景明的身份，并不能作为拍卖品为真的担保。 太镜思前想后，还是推门走进他的密室，这是他无法决断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最后一种方法。 …… 一幅画，背对着人挂在石壁上，只能看到白色衬底，看不到正面是什么。 太镜走近画卷，颤巍巍踮起脚，取下挂画，翻过来、正面朝外，重新挂回石壁上。 画的正面是墨线白描，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人。 这人侧面对着观看者，手肘放在桌边上，从桌子中间的碟子里拿零嘴吃。 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桌面上有两只碟子，一只里装着黑乎乎的炸虫子，一只里放着金灿灿的果干。 太镜没敢仔细看，把画卷翻过来之后，就恭恭敬敬地向画卷鞠了三个躬，虔诚道：「尊主大人，太镜向您请安，打扰您神游四方，实在是万分抱歉。」 接着，他拿出袖子里装着的令牌，放在画下面的地上。 香皂可以让周景明试给鑑定师看，仙君像确实独一无二，太镜理清思绪后，确定他唯一需要藉助魔尊力量鑑定的宝物，就是这块内库令牌。 不错，这画卷，是魔尊留给太镜的，里面装着魔尊的一丝分神。 太镜曾经为魔尊掌管宝库近百年，作为奖赏，魔尊在他决定退休养老之后，把这副画给了他，遇到什么鑑定不了的宝物，可以问画里的分神。 太镜有自己的自尊，如果不是实在鑑定不出的宝物，他绝对不会来麻烦分神。 这一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令牌很快消失不见，同时，画上的人变了个姿势，手里似乎拿着个令牌，目光端详着它。 太镜恭恭敬敬地躬身等着，直到令牌伴随着一阵光芒，再次回到地面上。 他捡起令牌，抬头向画上看去。 沧桑的面庞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竟是真品……太镜明白了，多谢尊主大人。」 如此，太镜喜悦地捧着令牌出去，告诉来传信的侍者，让他通知那名天上来的周尊者，这件令牌可以作为压轴竞拍品拍卖。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太镜在外间坐着，细细观看几样从未见过的宝物。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他想到，忘记把画转过去了！ 太镜一拍脑门，连忙站起来，以最快速度回到密室。 其实他不必如此惊慌，因为这间密室，除了他，别人都打不开。 「尊主大人，太镜一时间昏了头，忘记把您转过去了，请您原谅……」 太镜一边说，一边来到画卷前。 他本想立刻就把画取下来，可是，看到画面上的情景后，他愣住了。 这画卷上，一向只有一个人，那人神游四方，歷经过许多不同的场景，有时瀚海踏波，有时云上骑鲸，有时垂钓明月，有时攀援空桑。 但无论场景如何变幻，他都是孑然一身。 这一次，画卷上的情景，却与以前不同。 仍然是简单的桌子，桌边坐着三个人，除了常驻的一人，还有两个戴着兜帽神神秘秘的人物，其中一人正对着观者，面目较为清晰，正在说着什么，太镜认出来，是三太子。 另外一人，侧面坐着，面前摆着一碟新添的金色蜜饯，他垂目笑着，伸手去拿蜜饯，似乎在听三太子说话。 而他对面的那缕分神，则望着他，本来墨迹模煳的面庞，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分神的眼神专注，面上浮现淡淡笑意。 「尊主大人，这是……」太镜又多看了两眼分神对面的人。 四面封闭的石室中吹来一阵风，将画卷掀起。 太镜回忆起来到这里的目的，不敢再看，口中连道「恕罪」，将画卷翻转过去，背面朝外，挂回原位。 第127页 他一直琢磨着这件事，直到周景明又来造访了一次，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尊主大人对面的人，应该就是天上下来和亲的仙人吧。 「这件人像与令牌毫不相干，为什么要合在一起？」太镜先生坐在桌前，对前来送信的侍者说道，「叫那位周尊者进来说罢。」 第47章 三更 ◎。◎ 砖块已经烧好了, 接下来，就是按照程序搭建窑炉。 佟九用木炭在地上画出地基的形状，青壮族人们按照画线的位置垒砖块，每隔一层, 就抹上一层砂浆, 务求不留缝隙。 一座长方形的窑体加上一侧圆柱形的通风烟囱逐渐垒起来。 到了中午, 相辰陪着师无疆，路过此处，看见坐落在中心空地上的窑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相辰看见一边是方形，一边是圆柱形的「房子」, 十分好奇。 「小心, 砂浆还没干。」周景明牵着相辰的衣角, 将他带到一边, 和新建筑保持一定距离。 「这是做什么用的？」相辰好奇地问。 「这是用来烧制材料的炉子吧？」师无疆倒是看出来了。 「不错，这是窑炉，」周景明笑道，「用来炼制粘合剂的。」 师无疆听到粘合剂, 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什么粘合剂制作起来工序如此复杂。 「等明天烧制出来，再请师师傅看看。」周景明说道。 师无疆点点头。 「这是你们烧的砖块。」师无疆的注意力转移到建城墙所需的核心建筑材料上。 「是的，这是用木炭烧的。」周景明介绍道。 「嗯……」 巡视过一遍后，师无疆给出评价，规整是足够规整了，但还不够结实。 「建炉子是可以, 但建城墙, 还是有些轻薄。」师无疆客观地说道。 周景明本来就没打算用砖块建城墙, 不过，他没有反驳师无疆，而是进一步询问，怎样才能利用本地材料把砖块烧得更结实。 师无疆也毫无保留地告诉周景明，太工制作城墙砖的原料包括哪些，其中关键的是一种可以附魔的石头，是从西海运送回来的。 「可以附魔的石头？」 「不错，这种石头能吸附魔力，定期在里面注入坚甲或千斤坠效果的魔力，城墙就会坚不可摧。」师无疆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恍然，「那种附魔的石头从什么渠道可以买到呢？」 师无疆笑道：「地下拍卖场偶尔会有，不过，现在越来越罕见了，赤月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把西海石用的差不多。」 周景明遗憾。 「不过，咱们南边山上的石头也有一定附魔效果，没有西海石对魔力的吸附效果那么好，西海石注入一次魔力，可以稳固十年，南山石只能稳固一年。」 在师无疆的示意下，周景明看向南边的山峦，那些山高大巍峨，看起来像是花岗岩结构的，应该很难炸碎，石头的採集难度很高。 「如果你们没有南山石的话，可以去龙爪宫买一些。」师无疆说道。 周景明和相辰脸色都是一滞。 师师傅，您不要坑我们啊！您不知道我们建城墙，就是为了防龙爪宫吗？ 很显然，师无疆脸上坦然的神色，表明他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技术人员，根本不知道相天居和龙爪宫的过节。 「师师傅，您放心，在建筑材料方面，我们已经有所准备，不需要用附魔材料。」周景明说道。 「哦？」师无疆似乎不大相信，他的目光落在窑炉上，「不知道你们要用什么材料，不过，如果是这种砖头和砂浆，那肯定是不行的。」 「我们的材料肯定没问题，只要师师傅您能设计出合理的建筑方案，」周景明强调「合理」，「我们相信师师傅的能力，通过结构本身就可以保证平衡稳固，不需要藉助额外的魔力。」 师无疆摸了摸茂盛的络腮鬍：「当然……我会尽力的。」 太工将建造术传给师无疆之时，第一句便告诉他，建造术就是不依靠魔力，以自然之力对抗自然之力的技术。 师无疆本来对周景明的「偷工减料」有些不满，但是，听到末一句，却触动了他的好胜心——设计一座不依靠魔力的城墙，来表达纯粹的对建造术的颂赞。 周景明听到师无疆的承诺，松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刚买了房，手头很紧的业主，要求装修公司以最低的成本装出最炫的效果，而且还要安全稳定、坚固耐用。 一般装修公司听到这话，可能会笑上一笑，回头拼命偷工减料，叮嘱工头只要验收的时候别裂开就行。 但师无疆是对建筑有信仰的人，他说尽力就是真尽力。 周景明相信他。 「但是，建城墙的时候你也不要给我拿这种次等货色过来。」师无疆指着佟九用木炭烧的砖头。 佟九：…… 相辰带着师无疆去丈量数据，暂且不提。 被diss一通的周景明，继续积极乐观地唿唤大家上工，烧制水泥。 一车车石灰石、黏土和砂浆推进窑炉中，木炭也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佟九面对窑炉通风口，施放火灵，窑炉里很快腾起火光。 他一边看火，一边提升温度，直到石灰石开始融化。 第128页 不过半个时辰，水泥烧好了。 佟九打开窑炉一侧的小门，等到烟气散尽，他走进去查看烧制情况：「竹桶给我。」 佟九拎着一桶水泥出来，放在空地上，族人们聚拢来看。 只见桶中是煳煳一样的灰色物质，看起来就像融化的石头。 「这就是用来建城墙的水泥吗？」 「看起来软乎乎的。」 「建起来的城墙会像炎髓花瓣一样弹弹的吗？」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因为最后一个奇思妙想而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魔人趁着众人不备，把手伸进去，抓了两把，被烫得嗷嗷直叫。 「大家不要用手碰水泥！」周景明连忙提醒。 那名被烫到的魔人痛苦地举着黏煳煳的手，跑去找太姑施救。 看到前车之鑑，其他族人自然不敢再拿自己的手冒险。 不过，对水泥的好奇，让他们仍然围在竹桶周围。 「相量，相天居里有没有柴刀、铁片之类的东西？侧面尽量平整。」周景明跟相量形容。 「有！」相量立刻点头，相天居虽然不会冶铁，但以前仙魔盟约没有订立的时候，他们会从人间抢铁制品，现在赤月城的集市里还有卖铁制品的。 「有多少？」周景明问，看到相量愣住，知道他一时间答不出，便说道，「有多少拿过来多少。」 「是！」相量转过身，招唿几个族人跟他一起去拿。 不一会儿，数十把柴刀扔在地上。 「先拿十把出来用。」周景明说道，他从其中挑出一把，来到盛满水泥的竹桶前，「我们制作的这种水泥，是用来粘合石头或者砖块的，我先给大家演示一遍怎么用。」 「嗷——」族人们热烈地唿应道。 在周景明的指挥下，族人们搬来赤月河原石，将相对较小的石料垒成一个四方平面。 周景明拎起竹桶，将水泥倒在石头表面，再用柴刀压平水泥，填满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 「再来。」周景明招唿道。 族人们又往水泥上面垒了一层石料。 周景明把桶里的水泥再倒出来一部分，用柴刀填抹缝隙。 这样反覆垒了四层，垒出的石台呈现为下宽上窄的立体梯形，高度到周景明腰部。 周景明拎起柴刀，将水泥细细填满每个侧面，最后做了一次平整处理。 「好了。」他吐出一口气，将柴刀交给相量，让他用树枝把上面的水泥刮干净。 族人们盯着石头和水泥搭起来的台子，一个个眼中闪烁着好奇。 「记得，在水泥晾干之前，不要动它。」周景明说道。 「多久能晾干呢？」「晾干以后，石头不会掉下来吧？」「用黏土的话就会掉下来，我试过。」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完全干透需要一天吧。」周景明道，「明天中午就可以动了。」 说着，周景明让相量带人拉个警戒线，把水泥台子四边围起来，提醒路过的族人不要碰。 其实，做到这一步，有些经验的族人就看出来了，水泥的粘合性非常强，形状不规则的赤月河原石，即便捡大小差不多的，堆在一起，也容易塌方，更不要说堆成这种有稜有角的四方形。 可是抹上水泥之后，这些石料却能稳固的粘结在一起。 这比砂浆、黏土的粘合性都要强！ 而且，它还能塑形，能抹出整齐的边和锋锐的角。 只是不知道完全晾干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黏性强大。 相量带着两个手脚麻利的魔人，用树枝立起围栏，将石台围在中间，又在上面挂了兽皮，写下意味着「警戒」的魔文。 周景明退在一边，欣赏着他做出来的水泥台子，他这刮腻子的手法真是专业，就算没有金属抹子，也能抹得这么平整，将来可以再做四个石凳，没事就可以上桌搓麻将了。 当然，周景明做这个水泥台子，不是为了搓麻将。 而是为了展示给师无疆看。 让师师傅知道，他推荐的新型粘合剂，绝对是建筑史上一大里程碑，可以颠覆现有城墙的设计理念，不必追求砖块的规整坚固，因为它能把更为坚硬的天然原石粘在一起。 只需要一个小时，水泥表层就能凝固，六个小时，里层凝固，虽然说完全干透需要一两天，但用来展示给师无疆足够了。 …… 晚些时候，师无疆带着学徒和杂役们来到中心空地上，依旧是相辰陪同。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师无疆一路走，一路嗓门洪亮地发出质疑，「不会还是早上那套吧？」 他的声音远远就飘来了。 「三太子，我负责任地跟你说，你们那个砖块和砂浆不能用来建城墙——」 周景明这边的族人听着都有点尴尬。 「师师傅，你可能不相信，景明他什么都会。」相辰孜孜不倦地强调，「如果不是他有十全的把握，不会这样坚持用他的材料的。」 「呵呵，三太子，这样的话我以前在凌波居经常听，二太子每次吹的人还不一样，但是我跟你说，不行就是不行。」师无疆一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过来了，看到地面上仍然是之前那些砖头，并没有多出新的材料，师无疆不由得皱眉。 第129页 「周尊者，你说的建城墙的新材料呢？」 「在这里。」周景明示意相量打开围栏。 相量掀起兽皮，搬开围栏的一面，将里面的石台露出来。 时间已经过去3-4个小时，石台表面的水泥晾干了，看起来浑然一体，就像天然形成的岩石一样，只是形状过于规整，很难想像自然界中会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你做的石料？」师无疆大吃一惊，顾不得什么尊严面子，立刻快步上前查看。 「小心，现在还不能碰！」相量尽职地提醒道，「明天才能彻底晾干！」 听到这话，师无疆确信了，这就是人工制成的石料，怎么会，这样巨大，这样规整？难以想像，这是用什么制成的，如果每一块砖都做得这么大，那城墙建起来以后，该多么恢弘，多么壮观！ 他跨过围栏，靠近水泥台子，仔细地观察着表面——竟然看不出这块巨大的石料是怎么拼在一起的？它表面的质地实在太均匀了，看不到丝毫接缝。 「这究竟是……怎么做的？」师无疆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制作原理。 「这不是石料，这是水泥，一种粘合剂。」周景明笑着过来，向师无疆介绍。 「粘合剂？」师无疆震惊，「可是它看起来就是石头。」 「它的原料是石头，经过高温熔化，会变成浆煳状，黏性很强，可以把不规则的赤月河原石粘在一起，干透之后，摸起来就像一整块石头一样。」周景明介绍道，「师师傅，您看这边。」 师无疆在周景明的指引下，绕到水泥台子另外一边，看到了嵌在水泥中大大小小的赤月河原石。 师无疆恍然大悟。 原来这并不是一整块岩石，而是用像石头一样的粘合剂、把许多原石黏在一起、再抹平表面之后形成的建筑材料！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粘合剂，」师无疆惊嘆道，「闻所未闻，祖上传下的秘籍里也没有提到过。」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周景明又是天上来的仙人，仙界有更先进的建造技术很正常。 师无疆立刻转换了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样托大，而是认真地询问了这种粘合剂的配料、制作工艺和使用方法。 周景明掩去了一些核心信息，只告诉师无疆在建城墙时用得上的信息，比如水泥制作之后，需要经常搅拌，否则就会凝结，最好现做现用等等。 师无疆也明白，周景明和他非亲非故，当然不会像亲爷爷一样倾囊相授。 「我明白了，不过我还需要测试一下水泥的强度。」师无疆听完之后，对周景明说，「明天中午就能彻底干透吗？」 「是的。」周景明答道。 「很好，我们先按照你给的信息来设计建造方案，如果有出入，再做调整。」师无疆从善如流，很容易地接受了效率更高的新方案，并且没有再提从龙爪宫进货的事。 这就是实战型人才啊。 师无疆在中心空地上走了一圈，看过原石，拿到所有需要考虑的数据，回到营帐去出方案。 周景明这边轻松下来，看来，水泥测试在师无疆这里是通过了。 现在就是要考虑下一步进度，城墙开始建造之后，他们需要足够的水泥及时运送到指定地点，储蓄水泥的池子、运输水泥的小车还有桶、抹水泥的抹子，都需要提前准备起来。 这些辅助工具，做起来也不是小工程。 运输水泥的小车可以用现有的板车改造，在上面增加抗高温、防腐的树脂材料制作的车斗。 抹水泥的抹子，理论上应该用打磨光滑的圆钢，现在没有这种条件，只能用打磨平整的铁器代替。 树脂材料制品可以用3d印表机解决，铁器却需要佟九帮忙锻造。 也就是说，想把水泥投入到实际应用中，必须先炼铁。 …… 「哗啦——」 周景明将装了满满一筐的灵石倒在佟九床上。 佟九看着灵石，省略了推辞环节，直接问：「这次要做什么？」 「炼铁！」周景明得寸进尺地说道。 反正佟九都可以搞定。 佟九思索了片刻，道：「现在的窑炉做不到，必须建新的。」 「我知道，炼铁需要高炉。」周景明道，「和鼓风机。」 还有时间。 但是没办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两天后，六米高的熔炉建成了，以动物腹膜为原料的手动鼓风机也制成了。 中心空地从聚餐地点，变成相天居的露天工厂。 相辰拨出一批柴刀，专门用来熔炼铁制品。 佟九控制火焰，将软化的铁重新塑形，打造成平整的水泥抹子，固定车斗的铁条，挖掘土石的十字镐头。 另外一边，师无疆也根据新的建筑材料，设计出城墙图纸，带着专业的建造工具，开始挖掘地基了。 计算、设计这种难度很大的工作，相氏族人基础不足，很难学会，但是实际施工，做体力活，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周景明叫精壮族人都去工地支援，不会就站在旁边看着学，多少学会一点建造技术。 族人们也乐得学会一技之长，要知道，在赤月城的人力市场里，会建房子的工匠是价格很高的，不下于会冶铁的工匠。 筹备多日，地基打完，城墙建造工程地面部分终于开始动工。 第130页 师无疆站在木头搭建的脚手架上，向众人发起动援。 当他提到「我们要建成长达五十丈，高达四丈，上能跑马过车的相天居城墙」时，相氏族人们不约而同发出轰然的欢唿声，整个相天居都沸腾起来。 粮食管够，人力管够，如火如荼的建设持续了十天，巍峨挺立的相天居城墙封顶了。 它南起赤月河，北至横断山，将相天居牢牢保护在环山腹地之中。 中部设有一丈五尺高的城门，可容两驾马车并排通过。 城门两侧各有一道石梯，方便巡逻人员上下。 城墙南北两端设置防御碉堡，把守边缘地带，碉堡后侧，城墙呈斜坡式下降，可供马车上下。 城墙落成之后，相天居的族人们沉浸在狂喜之中，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城墙下面，摸摸坚固的石壁，然后才去草丛里尿尿。 「师师傅，我们相天居的城墙能建得这么好，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竣工那一天，师无疆带着相氏部族的老人们登上城墙，观赏城墙顶上的风景。 相爷爷激动地声音发颤，拉住师无疆的手，连连表达感激之情。 「老族长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师无疆扶住相爷爷，「相天居的城墙能建得这么好，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说罢，看向站在相爷爷身后的周景明和相辰。 「相天居确实卧虎藏龙，是我没想到的，如果往后还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做更多交流。」师无疆坦率地说道。 「这当然可以，我们也希望跟您多多学习。」相辰以族长身份表态。 「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师无疆说道，「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无论相氏族人如何挽留，师无疆都不肯多待，他还得回二太子那里復命，不敢在外面多停留。 「不必送了，就在城墙上目送吧。」师无疆笑道。 站在相天居的城墙上，可以一直看到很远的地方。 师无疆的马车驶出城门，沿着河堤远去。 相爷爷扶着墙垣，眺望远方，不知不觉间，脸上已老泪纵横。 「相宿、相宁，你们看到了吗，相天居现在也有城墙了……」相爷爷对着空中喃喃，「我们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 是夜，龙爪宫。 身披火狐裘衣，手持辟火珠的二太子师襄走在通往大太子寝宫的长廊中，巨大的宫门徐徐开启，引路侍者停下脚步。 「二殿下，请进。」侍者说道，「请快点，大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明明时间还没有过去半句话功夫，大太子就已经等不及了，如果放在别的宾客身上，可能会无法理解，但师襄太熟悉大太子的脾气，侍者说的是实在话。 「多谢了。」师襄翘起嘴角，取下小指上的金环，放进侍者手心里，一摇一摆地走进寝宫。 寝宫里的装潢和外面完全不一样，四壁都是嶙峋的石头，没有任何装饰品，只在地面上放置了几块赤晶垒成的光源，照亮上面宽阔的空间。 地面上没人。 师襄往上看去，只见一头至少有七米长的金色巨龙，盘在高耸的石窟顶上，巨大的龙头垂下来，无聊地吹着龙鬚玩。 「大殿下，真是好雅兴啊，自己在寝宫里变形玩，怪不得拍卖会没见你。」师襄笑吟吟地说道。 巨龙喷出一丝龙炎，掀开眼皮，露出金灿灿的瞳仁，盯向下方地面上渺小的红影。 「谁去拍卖会那么无聊的地方，老子才不去。」青年男声带着被惯坏的任性，「太无聊了，见鬼的永夜，见鬼的亲戚结婚——老三究竟什么时候大婚？宫里有信儿了吗？」 「没有，不过，老三现在可忙呢。」师襄眼中闪过不怀好意的笑意。 「他当然忙！」大太子恼火地喷出一大股火焰，把石头都烧红了，火焰纷纷落下，像雨一样，却都避过了师襄，不是因为感人的兄弟情，而是因为师襄提前准备了辟火珠，「那可是活生生的仙人媳妇，心甘情愿跟他做夫妻——爹爹为什么不赐婚给我，要赐婚给那个废物？」 说到这一点，师襄脸色微滞，笑不出来，他也有同样的隐痛，如果尊上把那位姓周的仙人赐婚给他，他保证遣散身边的莺莺燕燕，重新做人。 「大殿下，你猜错了，老三不是忙那个，我看他们两个感情不怎么样，可能是强扭的瓜不甜吧。」师襄夹带了一些私货。 「为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一道金光闪过，石窟顶的巨龙不见了，地面上多出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衫的青年，这青年身量高大，上肢尤为健硕，胸膛撑得领口敞开，露出半边隆起的轮廓，他丝毫不以为怪，大喇喇地走向师襄。 师襄已经无数次对自己说「我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没能无视大太子充满压迫性的身躯，他不得不在脑海内回忆周景明给他塑的那尊像，没错，他的身材没有那么差嘛，素不相识的周景明肯定是客观看待他的，所以他没必要在大太子面前感到自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智力比大太子高多了，如果能把一半智力换成胸肌，他有信心在两方面同时超过大太子。 「这不重要，大殿下，重要的是，相天居建了新的城墙。」师襄终于说出这次来的主要任务——通风报信。 第131页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奸诈的人啦，不是要故意挑动大太子和相辰斗争，只是，相辰这次用了他的人，如果他不早点把自己摘出来，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哦？」大太子不以为然，「建就建呗，城墙又防不住老子。」 「据说他们这次用了新的材料，建得比赤月城的城墙还要厉害，无疆跟我说，相天居里卧虎藏龙，他过去基本都没没派上用场。」师襄行云流水般地说道。 「一帮废物，病秧子，哪来的龙？」大太子嗤笑一声，「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不挨捶吧？前两天龙老还跟我说，要逗他们玩玩……」 师襄等着他嘲完。 谁知，大太子说到一半却忽然不说话了。 两人瞪着眼睛，互相看了一会儿，大太子道：「奇怪，龙老呢？」 很好，终于聊到这了。 但是这个话题不归师襄管，他虽然消息灵通，能给大太子正确答案，可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他更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相天居建城墙了，以后再想抢掠他们，没那么容易了。」师襄说道，「反正我通知过你，你要碰一鼻子灰，不能赖我，记得。」 师襄拔腿就走，顺便把魔力注入辟火珠，把防御层撑到最大。然而，直到他走出寝宫，大太子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空荡荡的寝宫里，黄衫青年抓了抓头髮。 「……奇怪，龙老去哪了？」 …… 夜深，魔宫。 大太子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干，龙老不见了，那就找龙老。 可是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想来想去，还是来了魔宫。 「我爹出关了吗？」一进宫门，劫魔迎面走来，大太子开口便问。 「尊主大人仍在闭关，还没有通知寂天。」劫魔答道。 「哦。」大太子掉头便走。 「等等，」劫魔叫住他，「大殿下深夜来魔宫，就是为了问这个？」 「哦对。」大太子一拍脑袋，想起来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他迴转身来，盯着劫魔，「劫魔叔，你能帮我看看龙老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他了。」 「大殿下，你问对人了。」劫魔凭空幻化出一张黑色石碑，双手呈给大太子，「龙老，就在这里。」 大太子奇怪劫魔干嘛给他看惩罪罚恶碑，难道龙老犯了事儿不成？他仔细一看，金色的眼睛瞪大了。 龙老还真的犯事了，犯的事还不小，捏造债务，挑衅他族，放火烧毁他族营帐，攻击他族高龄高人……看起来简直十恶不赦，而且手段还特别卑鄙猥琐。 确实是龙老的风格。 只有一件事很意外，龙老从来没被抓住过，这次却被抓了个正着，罪证、人证俱全，直接投放劫灰荒原，流放十年。 「龙老……」大太子咽了口唾沫，「已经走了？」 「还没有，他现在关在魔窟地狱，明天就送走了，赶巧，您还可以见他一面。」劫魔笑眯眯道。 魔窟地狱是魔宫羁押罪犯的地方，令魔闻风丧胆，连大太子都不太愿意来这。 但是没办法，这可能是龙老的最后一面了。 劫灰荒原那种地方……只有爹爹和他这样厉害的大魔，才有可能独自生存下来，龙老年事已高，可能没什么希望了。 不过，大太子并不埋怨劫魔，判罚之中都有定数，这也不是劫魔能决定的。 他只是愤恨相天居！ 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留下如此奇耻大辱，还假惺惺修什么城墙？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逃过他的制裁？ 他最讨厌外面捡来的野孩子了，那么弱，又那么会装可怜，在爹爹面前占尽宠爱，还不肯在他这里吃一点亏！ 「大殿下……」 终于，大太子在魔骨地牢里见到了虚弱得就像一滩烂泥的龙老，他睁大金色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团破兽皮包裹的枯瘦身躯，就是龙老。 「……」恼怒化成火，在大太子血管中鼓动起来了，他注视着龙老，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一处，把他此刻的形象深深烙进记忆里。 龙老气息虚弱，跟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他都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末了，龙老的头垂下去，亲吻他脚前的地面。 「龙老，你放心去，我会替你血洗相天居。」大太子一字一顿道。 龙老哆嗦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敢情他说了这么多，大殿下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龙老的反应有些不对，大太子意外地低头看来。 龙老费力地从魔骨栅栏里把手伸出来，忍着刮骨般的疼痛，抓住大太子的裤脚。 「不可啊……大殿下！那周景明、尤为奸诈！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龙老声嘶力竭地喊道，「您一定不能亲自去，更不能化成原形！！」 「周景明是谁？」大太子疑惑。 龙老吐出一口血，咳嗽道：「您忘了……是天上派来和亲的……仙人……」 「啊，原来是他，他很厉害吗？」大太子的眼睛亮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那倒……没看出来……但他尤为奸诈！」龙老激动地叫道，「您一定要避免和他正面交锋……咳咳，不过，属下有一计……」 龙老示意大太子蹲下来一点，他实在喊不动了。 第132页 大太子蹲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 「大殿下……属下养了一群西海死士，就在赤月城西伏鳞客栈，您可以派他们去……伪装成流窜进幽炎结界的流氓，没有人能通过他们追到您。」 大太子认真听着。 「他们血洗相天居后，就会自杀，因果就此斩断，劫魔老儿也无法给您定罪……嘿嘿，嘿嘿。」龙老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还、还有周景明，您、您千万不能饶过他，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说罢，龙老头一歪，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大太子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握住龙老伸在外面的那只手，那只手简直瘦得全是骨头，捏起来还会咯咯响。 「疼、疼疼疼疼。」龙老抽搐了一下，又醒了过来。 见大太子正慌张地捏着他的手，龙老的眼眶湿润了，他安抚性地挠了挠大太子手心：「别怕，大殿下，没了龙老，您也是神威无敌的大殿下，将来，龙爪宫……还要等你去振兴，一统三界，震慑苍生……可惜，龙老看不到那一天了……」 龙老的声音低下去，不知何时，老泪已铺满脸颊。 …… 周景明站在河堤上，远远望着城墙上的火光，那是值夜班的城防卫队，正擎着火把走来走去。 城墙建好第一天，大家还处在亢奋中，抢着要上城墙巡逻，相辰没办法，只好通过一系列没必要的竞赛，筛掉过多的报名者，留下小部分卷王，让他们上城墙站岗。 河上的风还是挺大的，周景明站了一会儿，就往下面草地上走。 下到草地上，他又忍不住抬头看，心中暗暗雀跃，这高12米的城墙，真是他参与建设的，他只是一个手工爱好者啊，以前在现代，顶多做做乐高城墙，哪里敢想，有一天他会参与建设真正的城墙。 巨大的建筑物横亘在那里，让人非常心安。 以前在现代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国土广大，安全感还是很强的，触目所及，也见不到防御工事，也不会有随时被外族袭击的不安感。 到了这里，周景明才深切感受到，马斯洛需求的第一层是安全感，没有安全感，吃不香睡不好，干什么都心慌意乱的。 现在，安全感有了，他又可以回去美美睡大觉了。 「景明，你在这里。」相辰的声音从河堤上传来。 周景明抬起头，看见他跳下来，跑了两步，轻快地来到跟前，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夜里泛着流光：「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城墙转转？」 噗。这都第几次了。 「我想回去休息。」周景明笑道，「时间不早，你也该歇下了，这几天忙得脚不点地，巡逻的任务就交给其他人吧。」 「我不累，」相辰立刻说道，很快，他意识到什么，打量着周景明，「景明，你肯定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走两步就到了。」周景明笑着指指营帐那边，朝相辰摆摆手，「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周景明转过头，径直走回营帐。 他本想泡个热水澡冷静冷静，可是佟九好像休息了。 周景明便拿出灵石，自己吸了些灵力，点燃木炭，准备烧水。 可是，水桶不见了。 周景明在佟九经常放水桶的那几个地方找了找，都没找见，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去佟九营帐里看看。 营帐里乌漆嘛黑的，没动静，佟九可能睡下了，修炼过的人唿吸很轻，睡觉也不打鼾，这倒也没什么奇怪。 周景明本想退出去，但是想泡澡的冲动战胜了理智，他用火灵放出一个小火苗，幽幽地照亮营帐一角。 水桶！ 周景明如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水桶！ 「哗啦」—— 营帐里面传来水声，周景明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火苗正对着营帐内部。 略显狭小的浴桶内，高大的男人沉默地泡在里面，湿润的长髮一绺绺垂下来，散乱地沾在结实的颈间、宽阔的肩膀上，比起那副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被散发遮住半边的脸颊倒显得有些秀气。 「对不起！」周景明一把捏灭小火苗，向浴桶方向九十度鞠躬，「打扰了，请继续！」 营帐入口的帘子「哗」地飞起来又落下去，周景明落荒而逃。 出来之后，周景明仍然尴尬不已，原地打转一阵，才稍微缓解，返回自己营帐。 佟九竟然自己一个人摸黑泡澡。 也不出声。 没想到，是个会享受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佟九：这样蹲在热水里究竟有什么乐趣，试一试。 佟九：好挤。 遭遇闯空门。 佟九：……（忘了带脸） 晚了，但七点四十也是七点。 第48章 二更 ◎。◎ 周景明回来之后, 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佟九的脸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火工师傅的皮肤是凹凸不平的，而且还挺黑，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张脸, 却是光滑的, 尤其是下颌线显得很秀气, 如果是疙里疙瘩的，肯定称不上秀气吧。 可是，这个时间，除了佟九，还会有别人偷偷在佟九营帐里泡澡吗？ 周景明摸了摸下巴。 他在自己的kingsize大床前转了个身, 再次面朝营帐大门。 第133页 要过去看看吗？闯空门一次还能说是不小心, 再来一次算怎么回事？佟师傅你起来,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本人。 …… 还是算了吧, 肯定是光线问题。 周景明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床上。 今天就不洗了，把热水让给佟师傅好好享受吧。 周景明仰面躺在床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咳嗽声。 这声音是……佟九。 周景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进来。」 门帘掀起, 火工师傅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后，手里连抱带拎，送回来几个水桶。 「这里还有水。」佟九闷声道，「现在要沐浴么？」 「不，不用了。」周景明坐在床上，仔细地观察着佟九，他的头髮还是湿的, 简单束在脑后, 露出黝黑的脸庞, 皮肤仍然是疙里疙瘩的。 但是，和以前似乎又确实有些不同。 「我以为你会晚些回来。」佟九将水桶放好，转过身来，正对上走到他身后的周景明，佟九的目光跳动了一下，看向别处，「水都是重新打的，刚才这里没人，所以我才放在我那。」 周景明端详着佟九，头微微侧向一边，他看得太认真了，以至于佟九不自然地解释起来。 「你的脸，」周景明疑惑，「是不是变瘦了？」 佟九的心跳加快几分，听到后半句，又舒缓下来，就在刚才，他差点放出分神，化身外身来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没长好。 「就是变瘦了。」周景明确信，「你也有这种感觉吧？到了魔界以后……好像消耗得特别快。」 「嗯？」佟九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明明灵力没少，有及时补充灵气，可是更容易犯困了，对外界的舒适度要求也更高了。」周景明越说越警觉，「这不会是天人五衰的前兆吧？」 佟九皱起眉，收回看向别处的目光，开始仔细端详周景明。 只见朦胧烛光中看过来的青年，脸颊莹润洁白，微微泛着健康的血色，褐色的瞳孔神采奕奕，仍然带着白日未消的兴奋，乌黑茂密的髮丝沿着洁白的额头往后梳起，描绘出清晰的美人尖形状。 「看起来很健康。」佟九。评价道，「可能是懈怠了。」 「……」周景明觉得自己白瞎了铺垫这么一堆。 他只是想关心一下火工师傅的身体啊！ 为什么火工师傅会吐槽他懒？ 好吧，就算他身体健康，灵气充沛，但他就是喜欢睡觉怎么了，你火工师傅还不是偷偷在自己屋里泡澡。 人喜欢享受，是没有过错的。 「既然水都打来了，那就泡个澡吧。」周景明道，「佟师傅如此勤勉，想必是不介意给我加热一下的。」 佟九「嗯」了一声，像是没听出周景明的阴阳怪气，麻利地去倒热水了。 有时候就是会羡慕这样从来不会内耗的人。周景明看着佟九忙碌的背影，想道。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周景明神清气爽地从营帐里出来，先上河堤看了会儿风景，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欣赏了一番新建的城墙。 正逢相辰带着换班的巡逻卫队上城墙，周景明又看他们操练了一会儿。 相辰操练卫队格外认真，带着他们跑了两圈之后，还发给他们每人一把柴刀，带着他们练噼砍动作。 过了一会儿，一辆辆板车从河堤这边的斜坡驶上城墙，将一筐筐石头卸在女墙下。 周景明看着看着，感觉气氛不太对。 就像马上就要迎敌一样，城墙上的气氛剑拔弩张。 和昨天竣工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莫非……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符欣荣从远处跑来。 说曹操，曹操到，报信的人这不就来了？ 「怎么了？慢慢说。」周景明从河堤上下来，迎上符欣荣。 符欣荣抚着胸口缓了口气，直起身子，一脸紧张道： 「龙爪宫已经知道了！」 只是这一句，周景明就知道，为什么相辰会这样如临大敌。 「昨天、昨天晚上的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符欣荣说道，「三太子他们都没怎么睡，说是收到魔宫的消息，大太子连夜去了魔宫，见了天魔使，还有羁押在地牢里的龙老！」 「这时间倒是赶巧。」周景明沉吟。 其实他并不意外大太子会发现龙老失踪，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劫魔瞒下消息，判决一出，龙爪宫早晚也会知道。 令他意外的是，大太子知道的时间点，不早不晚，正好是他们城墙竣工的当晚。 这个时间点卡的太好了，以至于周景明都要怀疑，是不是劫魔看到了因果，故意在这个时间点放出消息。 「对龙老的判决下来了吗？」周景明问道。 「下来了，下来了，有块黑色的碑，上面写着龙老的罪状，说是流放到什么荒野，十年都不许回来。」符欣荣描述着他从其他族人口中听到的消息。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这个判决还算可以，至少十年都见不到这个阴险毒辣的老傢伙。 不过，想也知道，这个判决传到龙爪宫，大太子会多么震怒。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时间节点确实不是巧合，而是劫魔使人为控制的。 第134页 算是对相天居的照顾了。 周景明回过头，看向城墙上紧张操练卫队的相辰。 不知道龙爪宫会以怎样的方式报復。 有魔尊口谕限制，大太子应该不会直接变成原形过来。 但也说不定，传言中，大太子暴戾恣肆，为所欲为，很有可能不计后果地发泄怒气。 他现在很能共情相辰，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只知道敌人很强大，而且一定会来。 「大师兄，现在该如何是好啊。」符欣荣惶惶然问道。 「不用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周景明道，「只是验证的时间到了而已，现在我们有城墙，比以前什么都没有好得多了。」 符欣荣一听，也是，以前只有木栅栏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怎么现在有城墙了，他反而坐不住了。 「好！我知道了……」符欣荣缓缓吐出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激动起来，「大师兄，大师兄，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像在狩猎大赛时那样埋炸药吗？」 周景明赞许地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中午前后，相辰按照符欣荣的主意，在城墙外的空地上布下炸药，挖下陷阱，还设置了一些围栏，组成第一道防线。 群体战役和狩猎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制定策略、布置战场，都是可以借鑑的。 如果对手之中没有特别强的存在，这第一道防线就足以起到拦截作用。 但是，相辰还是很谨慎地布置了第二道防线。 他操练族人，让他们学会用投石器，躲在凹字形的女墙后面，通过豁口把大石头投出去，攻击目标。 然后是第三道防线——柴刀和火把！ 如果对手连破两道防线，攻到城墙上，卫队就不得不举起近战武器，保护自己。 相辰希望不会进展到这一步，但开战前总是要做起最坏的准备。 三道防线布控完，白天也过去了一大半。 天色暗下来，风吹动角楼上的兽皮。 乌云在空中凝聚，气压开始变低。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幽炎结界里也有阴天吗？」周景明抬头望去，在河谷上方，似乎真的聚集起层层云气，以往都可以看到被红月映亮的黑天的。 「有，还有狂风暴雨和永夜的大雪。」相辰说道，他的神情一直保持警惕，目光望着暗下来的原野。 「那太好了，」周景明勉强笑道，「我还以为这些乌云是大太子唤来的，这么说也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对吧？」 相辰「嗯」了一声，却没有笑。 也就是说，大太子唤来的可能性更大？ 周景明还想说什么，相辰转过来，神色肃然地对他说：「景明，你先回营帐去吧。」 「为什么？」周景明不解，「我能帮上忙。」 「我不想你和大太子正面交锋，」相辰道，「他心胸狭窄，很记仇，我不想让他记恨你，如果……如果我失败了，你不是相氏部族的人，说不定他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周景明失笑：「你这是在做什么？交代后事吗？」 相辰绿莹莹的眼睛黯了一下：「景明，你不知道……大太子很强，如果他真的打算放手一搏，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不愿违背尊主大人的规则……」 周景明还想说什么，相辰握住他的肩膀。 「景明，这次就听我的，你先回去，如果来的是大太子，你就带着爷爷一起躲起来，爷爷知道往哪儿躲，如果来的是大太子的爪牙，我带着族人就能对付。」 相辰言辞恳切，周景明知道他心意已决，再留下来就是拂他面子了，只好从城墙上撤下来，回到营帐里。 目送周景明离开，相辰转回头，面向赤月河谷越来越暗的原野。 「诸位同胞，今日就是我们和龙爪宫决一死战的时候！」相辰声音铿锵有力，「多年的仇怨，是时候了结了！我们要让龙爪宫也尝尝，我们受过的欺凌和苦楚！」 「誓死守卫相天居！」 「誓与龙爪宫血战到底！」 血性魔人的声音震响横断山，迴荡在原野上。 天色越来越暗，明明红月还没落山，却已经黑得像夜幕降临，只有第一道防线处，放置的几块作为诱饵的赤晶，还闪烁着幽暗的红光，如同一只只迷雾中怪兽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 「来了！」 有人叫了一声，许多双眼睛看见迷雾里似乎有蛇一样的东西在翻动。 相辰面颊紧绷，双手扒住女墙，倾身向前，运足目力向那活物跃动处看去。 只见数条灵活扭转的肢体在空中舞动，像几条大触手，扒着地面向前快速前进。 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下过来。 这是…… 相辰瞳孔一缩，这次来的敌手，竟然是西海魔物。 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赤月城西，伏鳞客栈。 布满鳞片和棘刺的巨大嵴背向上隆起，一头三十多米长的鳄鱼状怪物从地面上拱起身子，在空中形成一个拱门。 下一刻，巨鳄眸色变灰，从头到尾再度进入石化状态。 拱门从中间打开，一个拖着鳄鱼尾巴的魔人从里面走出来，嚷道：「谁啊？投宿还是打尖啊？」 第135页 没人应答。 魔人咕哝了一声，忽然踢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盒子。 「咦？」他将盒子抱起来，打开一看，大惊失色，连忙跑回客栈里。 伏鳞客栈不是一个简单的客栈，而是西海魔族驻赤月河谷的落脚点，凡是西海来的魔人，都会在这里投宿，当然，也有一些想要体会本地风土人情的，会选择别的地方。 伏鳞客栈的掌柜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掌柜，他掌握着西海魔族与赤月河谷之间的贸易往来、劳力输出，还有，消息集散。 他之所以能掌握这么多权柄，是因为他早年和龙爪宫走得很近，尤其是龙爪宫的龙老，对他有知遇之恩。 可是现在，龙老有难，托人送来信物和一封绝命书，请他无论如何要动用西海最厉害的死士出山，血洗相天居！ 如果做得好，大太子将来定会重用他们。 如果失败了，决不能和龙爪宫扯上关系，但这份情，大太子会记着。 回报的时候到了！ 掌柜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早在周围团结起一帮厉害的死士，知道有一天会用来做一些脏活。 但是，如果能和大太子攀上关系，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掌柜当机立断，集结起客栈中最厉害的死士，一共一十八名。 这十八死士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花了一晚上做调查，又花了一个白天定策略，终于，在傍晚时分，借着掌柜的行云布雨术，逼近相天居。 两头海魔章鱼开路，从地底游钻过去，巨大的章鱼触手在空中摇摆，阻隔一切有可能遭遇的抛石攻击。 四头血海魔鳄紧随其后，身上覆盖有堪比铁石的鳞甲，不憷任何刀剑砍噼，可以多角度爬行，上城墙也没问题。 八条海蛇游蹿草丛中，肢体异常灵活，而且无声无息，是潜伏的高手，只待前锋部队开出条路，他们就能散入相天居中，潜进帐篷里，咬死每个放松警惕的魔人。 最后，是四头坚甲魔龟殿后……它们走得太慢了。 这样强大的阵容，这样周密的计划，攻下一个孱弱无能的相天居简直绰绰有余，参与计划的每个西海魔人都这样想。 「嘶嘶，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一条长着红色花纹的魔蛇对另外一条长着黄色花纹的魔蛇说。 「腊肉干吃的我快齁死了，」黄魔蛇吐了吐舌头，「我想喝新鲜的魔血——我想吃新鲜的魔肉——」 「嘶嘶，谁不是呢。」 黄魔蛇顿了顿，勐然间看见前面雾气里有红色发光物体，被吓了一跳：「快看，那是什么东西？我们遇到伏击了吗？」 一阵安静，气氛紧张起来。 直到海魔章鱼把红色发光物体掀起来，抛到空中，大家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赤晶。」黄魔蛇用尾巴捲起红色发光物体。 「嘶嘶，你真是胆小鬼。」红魔蛇嘲笑道。 「谁说我是胆小鬼？我只是谨慎！」黄魔蛇激动地分辩起来，「老大不是说过吗，谨慎总是没错的，三太子能做到三太子的位置上，肯定有他的厉害之处。要不然怎么不是你，不是我加封三太子呢？」 「嘶嘶，你拿着赤晶干什么，会被当成靶子的。」红魔蛇不紧不慢地指出。 「诶呀妈呀！」黄魔蛇立刻把赤晶远远丢出去。 周围传来其他魔物的闷笑声。 「可恶……」黄魔蛇把脑袋埋进草丛，太丢蛇了。好吧，他就是胆小怎么样，等今天晚上过去，他就会成为西海魔族的传奇杀手，到时候不会有人深究细节的。 「别笑了，」打头的海魔章鱼震动地面，发出只有西海魔族能听到的声波，「等会我们开路，魔蛇跟上，相天居的人虽然不厉害，但数量众多，交给你们清理，如果有漏网之鱼，你们就等着被掌柜做成蛇羹吧。」 「科科，」一头魔鳄震动牙齿，「蛇羹好吃。」 一时间，周围响起许多「科科」声。 魔蛇族顿时紧张起来，一个个游动速度都变快了。 黄魔蛇也不敢说话，直到，他发现了一个用麻绳捆着的小包袱，一半埋在土里。 「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黄魔蛇弱弱地说。 「嘶，闭嘴！」年长的魔蛇终于忍不住扭回身体，对着黄魔蛇亮出毒牙。 黄魔蛇缩了缩脖子。 「科科，蛇羹好吃。」「科科，蛇羹。」而那些魔鳄只会重复一些破坏团结的话。 在所向无敌的大部队向前碾压的过程中，黄魔蛇又发现了几个类似的小包袱，但是他没有再吭声。 「快看，前面就是城墙！」 「终于到了！」 魔物们低声交谈，黄魔蛇抬起头，向上看去，果然看到一堵很高很高的黑色巨物横亘在前面，还有点点火把光芒在上面移动。 嚯——好壮观啊！ 「别愣着了，快干活！」 「嘭！」海魔章鱼不断捲起栅栏，向迷雾尽头的城墙上扔去。 魔鳄则全速前进，试图用脑袋撞开城墙。 魔蛇们交叉乱爬，等待城墙攻破，他们就进去大吃大喝。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嗖嗖」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抛下来了。 黄魔蛇本能感到不妙。 「嘭！」 「嘭嘭！」「咚咚！」 第136页 重物砸在地上，一砸一个坑。 「是石头！」魔鳄镇定自若地说，「砸到我了，不疼！」 「小伎俩，继续前进。」海魔章鱼宣布。 其他魔蛇也跟上去，凭着本能躲闪石头，毕竟，对他们来说，被石头砸中还是挺疼的。 黄魔蛇却停了下来。 不对，很不对。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是那个小包袱里面的，魔蛇贼讨厌的味道，是什么来着？是雄黄？不对，不是雄黄，是硫磺！ 糟了！ 黄魔蛇以最快速度蹿到没有小包袱的地面上。 「轰——」 「轰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地发生，将草皮整个炸飞起来，土块石块如雪般抛向空中，形成大量烟尘，让本来就烟雾瀰漫的地面变得更加模煳难辨。 影影绰绰间，似乎有很多活物被抛到半空中，黄魔蛇睁大竖瞳，惊恐地望着一段有红色花纹的蛇尾从他头顶落下。 「阿红——」 黄魔蛇在心中悲嚎，虽然红魔蛇经常嘲笑他胆小鬼，但毕竟是同族，上一刻还跟他说话，下一刻就炸成了几段！这谁能受得住！ 本来掩护他们前进的迷雾，变成了葬送他们性命的陷阱，他们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族的尸块就像雨一样落下来了！ 而他们的目的地——城墙，仍然屹立在前方，像一堵遮天的墓碑，冷漠地横亘在那里，宣示着此地将是他们的埋骨地。 一股寒意蹿上黄魔蛇的三个心脏，他一动也不敢动，伪装成一根栅栏，矗立在另外两根旁边。 终于，爆炸结束了，原野恢復安静。 一阵风吹散了烟雾。 地面被炸得坑坑洼洼，坑底散落着很多东西，分辨不出哪些是土块，哪些是同族尸体。 现场惨不忍睹，但仍然有一部分死士穿过了防线，到达城墙根下。 一头海魔章鱼挥舞着触手，捲住女墙凸出的地方，向上攀爬。 两头魔鳄用尾巴顶起身躯，试图扒着砖石缝隙上去。 硕果仅存的三头魔物，正在进行勐烈的冲击。 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没有持续多久。 城墙上，卫队举起铮亮的柴刀，毫不留情地对着章鱼触手噼噼砍砍。 三五把刀围着一支触手砍，就像砍树一样，不一会儿就截断一根，不一会儿就截断一根。 断肢章鱼逐渐支撑不住巨大的头部，轰然坠落在城墙下，失去触手的残肢仍在朝着城墙挥舞。 而向上攀爬的魔鳄，根本就没有找到砖石缝隙，哧熘哧熘地落回地面，努力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向上拔升一寸。 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前锋马上就要全军覆没，黄魔蛇慌了。 他很想跑，但是，这样逃跑，一定会被掌柜做成蛇羹。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不，一定还有办法。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美妙的声音。 因为刚才太过紧张，他一直没注意到那个声音—— 水声！ 对啊，旁边就是赤月河，他们都是海生魔物，完全可以泅水过去！ 第49章 二更 ◎。◎ 是啊, 他们明明是海生魔兽！ 放着水路不走，却去走城墙，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黄魔蛇简直要为自己的急智仰天长嘶了！ 不过，眼下不是得意的时候, 他得把倖存的死士们召集起来, 一起往赤月河去。 这样想着, 黄魔蛇悄悄潜下地面，小心地绕过炸药区，来到城墙下。 …… 城墙上，刚刚经过一轮紧张砍杀的相氏族人们，还未从紧张从缓解过来, 仍是全神戒备的模样。 迷雾渐渐散去, 落到赤月河谷西边的红月, 在原野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金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城墙石壁中，镀上辉煌的色彩。 第一层防线变得清晰可见，本来平坦的草地，此时变得一片狼藉, 大坑连小坑，断裂的海鲜肢体遍布坑中，还有巨大的章鱼脑袋像瘪下去的破口袋一样堆在城墙根下。 相氏族人们惊讶地望着城下狼藉的一幕，不敢相信，他们……好像胜利了？ 本以为战役会持续很长时间，一波又一波的海怪会袭上城头，而他们不得不经歷惨烈的鏖战, 才能守住家园……但实际战况好像比他们想像得轻松很多？ 在城墙和炸药的配合下, 袭击者变得不堪一击。 但大家也很清楚, 如果是在平地上遭遇这些魔物，他们肯定会折损一大批人，尤其是那两头可怕的海魔章鱼，在平原上也是以一敌百的大魔兽，更不要说还有毒牙屠夫之名的魔蛇作为辅助。 「我们，赢了吗？」一个声音试探着问道。 「敌人好像都死了，那、我们应该是赢了吧？」 兴奋的低语在不敢置信的族人们之间快速传播，大家逐渐从拼死一战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巨大的荣誉从天而降，砸懵了每个人的脑子，使他们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还没结束。」相辰肃然说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城墙下隐蔽处，「还有三条漏网之鱼。」 相氏族人又紧张起来，顺着相辰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不起眼的阴影中看到活物移动的影子。 一条有黄色花纹的魔蛇，两头和地面颜色接近的魔鳄，正顺着城墙根，往南边移动。 第137页 「三太子，确实有三名敌人正在活动！」哨兵从角楼上跑下来，向相辰反馈，「他们沿着攻击死角前进，我们很难击中，现在该怎么办？」 「……」相辰沉思片刻，道，「他们想去哪儿呢？走，我们也去南边看看。」 在相辰的带领下，卫队众人一径前往城墙南端，这里与赤月河相接，选址非常巧妙，下面是水流湍急的赤月河，城墙紧接着直上直下的岩石河岸，没有丝毫缝隙可以通过。 为了防止擅长攀爬的进攻者通过攀援河岸的方式，从下面进入相天居，城墙沿着河岸建筑了一段，女墙上挂着大石头，可以直接放下去，把试图攀岩的入侵者打到水里。 相辰留了一部分人防守正面，其余人跟他来到侧面，果然看到魔蛇和两头魔鳄向河岸峭壁爬去。 「等他们爬到正下方，就把石锤放下来。」相辰吩咐卫队。 「是！」 一切都在监控下进行，眼看着魔蛇要爬到位置了。 「嗖」！ 魔蛇忽然加快速度，「哧熘」一下钻进水中。 两头魔鳄也跟着下到峭壁上，「扑通」「扑通」翻进水中。 魔鳄的爪子本就短小，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垂直面攀爬，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们似乎不是失误才掉进水中，而是——故意的！ 「糟了！」有族人意识到不对，「三太子，他们不会是想泅水过来吧？」 这样一说，卫队众人背后发毛，身上的毛髮都要竖起来了。 他们紧盯着峭壁下的赤月河，只看到河面上激流兇勐，河边还打着几处旋涡，怎么看都是无法通过的天险。 可是，袭击者可是西海魔物！在威不可测的大海中孕育出的魔物，他们真的能被赤月河的水流阻住吗？ 「大家盯紧了，不要放过分毫。」相辰一边盯着河面，一边吩咐卫队，「见到冒头，就用石头打下去。相甲、相英，带着你们的人跟我来！」 「是！」「是，三太子！」 相辰带着一队人，沿着城墙跑下来，每隔一段，就布下防卫巡逻的精壮族人，一直从城墙斜角布置到河堤最东边。 这样一来，相天居的南边，临着赤月河的河堤路就被分段把守住了。 相辰还是不放心，不断在河堤路上巡逻。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有一个可疑生物从河水中冒头。 「三太子，我们这里也没有看到异样。」角楼上放哨的族人汇报导。 「三太子，我们这里也没有！」河堤上巡逻的相英跑过来汇报导。 相辰站在斜坡上，望着被黑暗笼罩的河面，心里不安的感觉还是很强烈。 西海魔物会不会埋伏在河里，等着他们放松警惕，就立刻爬上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西海魔物擅长泅水，就算赤月河水流湍急，他们也敢往下跳，说明他们心中有一定把握。 「三太子，那些魔物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是不是被河水沖走啦？」有族人问道。 「是啊，河水这么急，根本不可能渡过来……」 「大家先不要急，我们再等等，」相辰稳住军心，「这些魔物水性很好，说不定可以潜在水底，就等着我们放松警惕。」 「嘶，三太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差点中了他们的计！」「他们这样爽快地跳进赤月河，肯定是有后招！」 族人们议论纷纷，一个个又恢復警惕性，举起火把，照着水面，寻找可疑的痕迹。 「今晚我们就把守在这里，他们人不多了，只有一条魔蛇和两头魔鳄，我们足以应付。」相辰给大家鼓舞士气，「今天晚上，腊肉干管够，辛苦大家再和我一起蹲守一夜。」 「是，三太子！」「没问题，三太子！」「三太子，放心吧！誓死守卫相天居！」 河堤上传来士气高涨的口号声：「誓死守卫相天居！」 …… 周景明回到营帐之后，左右无事，跑去相爷爷帐子里坐了一会儿。 他们状似平静地聊着相爷爷的园子，其实都为相辰捏了把汗，城墙外隆隆震响，那是炸药爆炸的声音。 「报——」一名传信的族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扒着帐子，带来城墙上的消息，说来的袭击者不是龙爪宫的人，而是一群西海魔物。 「西海魔物？」周景明立刻想到魔蚌珍珠，还有那个拍卖会上遇到的西海魔人。 相爷爷却眼神一暗，提到一个地点：「伏鳞客栈」。 于是，周景明在狂轰乱炸的背景音下，听相爷爷讲述伏鳞客栈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还是有可能是龙爪宫派来的。」周景明总结道。 「不错。」相爷爷点头，「你听，没声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安静下来了。 周景明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小心。」相爷爷郑重道。 「放心。」周景明向帐外走去，乌云已经散开，天色变得亮了一些，相天居依然安然无恙地被高耸的城墙护在身后，周景明抬眼望去，看见相辰带着一队人往河堤上走。 战斗结束了吗？他想。 看这状态，应该是获胜了吧。 周景明回到营帐，向相爷爷描述了他看到的。 相爷爷也松了口气，一直未定的心稍稍放下来。 第138页 这次袭击好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不，也不能说无声无息，毕竟炸药还是爆炸了的。 只是，和上次龙老带着几个人就随意闯进相天居不同，这次据说来了一大群魔物，相天居里的族人们却连影子都没见到，大家仍然做着手边的事，对生产生活没产生丝毫影响。 「景明，这多亏了你们建的城墙。」相爷爷忍不住拉着周景明的手，欣慰地说道，「我们相氏族人，先天条件不如龙氏、师氏族人，百年时间，都是担惊受怕过来的，相辰的双亲更是为了部族献出生命，这才换来尊主的帮扶……」 周景明前面听着还没什么问题，忽然间听到意料之外的信息，相爷爷的意思是，相辰的双亲不在了？ 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双亲的意思是，父亲和母亲？ 在魔界，双亲难道有别的意思？ 否则，相辰身为三太子，他的父亲就应该是魔尊，明明魔尊好好的，怎么说他的双亲不在了？ 周景明仿佛了解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相爷爷，冒昧问一句……魔尊不是相辰的父亲吗？」周景明试探着问，「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 相爷爷愣了一下，接着，他反应过来什么，呵呵笑起来：「景明，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没看出来？」 「嗯？」周景明迷茫。 「小辰向来只称魔尊为尊主大人，从来没有叫过他，爹爹，或是父尊，对不对？」相爷爷笑道。 周景明恍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相辰好像对魔尊十分尊敬，但并不亲昵，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上司和下属。 「原来相辰并不是魔尊的亲生儿子。」周景明喃喃，那就怪不得了，相辰在赤月河谷的生存环境这么糟糕，那个霸道的大太子更是对他百般欺凌。 「是的，小辰是我们白象一族，唯一的传人，他的父亲相宿，母亲相宁，都是纯正的白象血统。」相爷爷面上露出悲伤之色，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仍然无法从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于是周景明又留在相爷爷营帐里，听完了相辰的身世，他这才知道，相辰肩负着多么重要的传宗接代的任务。 别人家是三代单传，急着把老x家的血脉传下去，相辰这是白象一族硕果仅存的血脉，再不生几个小白象，眼看着就要物种灭绝！ 完犊子了，周景明身上的压力陡然变大。 时间不早，相爷爷也要休息。周景明告辞出来，望着堤坝上点点火光，一时间心情复杂。 相辰还在堤上巡逻，似乎有袭击者潜入了水中。 要不要去看看呢？可是，看了又能说什么。 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跟相辰说了，相辰也同意了和他成为盟友。 至于白象一族传宗接代的事……他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吧。 周景明熄了上堤找相辰聊聊的心思，回到自己营帐，仰面躺在床上。 他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没想到迷迷煳煳就睡过去了。 再一睁眼，天都亮了！ 周景明从床上起来，揉着脑袋，想到昨天他连澡都没顾上泡，直接睡着，这没心没肺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为情所困的状态，反倒像是非常洒脱的渣男。 不行，从今天开始，他对相辰的态度要更干脆一点，不能拖泥带水，不能嬉皮笑脸，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渐渐冷却下来吧。 周景明揉了揉脸，下床来，梳洗一番，换了衣服，掀开营帐的门帘。 正看见在院子里踱步的相辰。 周景明正要端起高冷的态度，就看到相辰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有些憔悴：「景明，你起来了。」 「怎么了？」周景明立刻问道。 「昨天多谢你陪着爷爷，爷爷休息的很好。不过，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跟你商量。」相辰无奈道。 作为盟友的话，当然要提供智力支持了。 「你说。」周景明认真看着他。 相辰将昨天的战况大致跟周景明讲了一遍，末了，说明问题——三条西海魔物熘进水中，至今也没有出现，他们是应该继续防守，还是可以收兵了。 「这……」周景明也不太确定，他不知道西海魔物究竟有多厉害，「赤月河水流那么急，他们应该泅不过来吧？如果泅过来了，应该早就冒头了，怎么会在水里等一晚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总是不放心。」相辰嘆气。 「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休息吗？」周景明意识到他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了。 「是啊。」相辰道，「我担心他们夜里爬上来……」 「你现在去休息，我帮你看着。」周景明利索地说道。 相辰眼前一亮，绿莹莹的眼睛又流露出那种小狗一样的神情了。 周景明心中暗嘆，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罢了，赶快把这段尴尬的时候过去，等到相天居建设起来，不再像现在这样危机四伏，相辰也不那么需要他了，他们的关系就可以走回正轨！ 周景明怀着美好的希望，换下相辰，去堤上站岗。 一个白天过去。 三条西海魔物还是不见踪影。 周景明觉得差不多可以撤了，就算西海魔物处心积虑在水里潜伏，也不可能潜伏一天一夜吧！ 第139页 但相辰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又来守了一晚上…… 那三条西海魔物究竟去哪儿了呢？ 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是骨感的。 黄魔蛇在潜入水中的那刻，忽然想起，在他们出发之前，掌柜的命人考察过相天居的地形，回来总结时说了一句话。 「赤月河水流太急，不宜泅度。」 对，是有这么句话来着。 黄魔蛇终于想起来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自作聪明地带着两头倖存的同伴跳进了赤月河中！ 只是因为听到了水声，就想当然地觉得，他们是海生魔物，可以泅水过去！ 还沾沾自喜，这么妙的主意，怎么勘探地形的时候没想到，偏偏他临场想到了！难道这就是实地考察比纸上谈兵的好处吗？ 等到被赤月河激流当头一棒打到眼冒金星之时，黄魔蛇才想起来，原来他的急智，别人早就想到了，而且还经过实地考察，毙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 黄魔蛇和两头魔鳄瞬间被激流吞没，冲到数丈开外。 他们在水中的暗礁上撞了好几下，撞得七荤八素，不知身在何处。 幸而他们都是水生魔物，不会因为呛水淹死，即便如此，在赤月河里冲来冲去，也像是被几条大棒不断殴打，浑身的骨骼都被打断了一样。 痛苦的冲击无休无止，不知过了多久，黄魔蛇才醒转过来。 周围一片漆黑，他被挤压在一片冷硬的屏障上，水流不断沖刷着他的身体，越过他流到前面去。 可是，他却像是卡死在河中间了，滔滔河水奔腾而去，他却无法挪动半分，只能接受沖刷，强大的水压将他挤压在看不见的屏障上，他根本挣脱不得。 救命啊—— 这里是地狱吗？ 黄魔蛇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分明能看到水流往前流，前面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却不能跟着往前走，这能定在这挨沖！ 这情景实在太恐怖了！ 就在黄魔蛇附近，两头魔鳄也渐渐转醒，他们遭遇着和黄魔蛇相同的困境，并且，以他们狭小的脑容量，想破头也想不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作为水生魔物，竟然要被水活活沖死！ 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吗？！ …… 同样怀疑三条魔物究竟去哪儿的还有伏鳞客栈的掌柜。 听到行动失败的消息，掌柜脸色煞白，不得不撑住桌角，才能稳住身形。 一次失败，就是彻底失败了，如果他再派西海魔物去，矛头就会直指伏鳞客栈。 所以，他没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 虽说龙爪宫会承他的情，但那也是对相天居造成破坏的前提下，现在连人家城墙都没撬掉一块砖，很容易被怀疑是不是没有尽力。 最奇怪的就是那三头失踪的魔物，一条黄魔蛇和两头魔鳄。 死士，就应该在任务失败后，死在一起。 可是这三头失踪的魔物，却下落不明，伏鳞客栈信息网这么强大的地方，想在赤月河谷找一个西海魔物，就像在白石滩上找一块黑粪球一样简单。 偏偏，这三头魔物就魔界蒸发了！ 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私通敌对势力，把伏鳞客栈的消息出卖给了相天居。 否则，伏鳞客栈的行动，怎么会失败得这么彻底！ 掌柜咬牙切齿，下令手下把赤月河谷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三头魔物，找到之后炖一锅蛇鳄大乱炖，给大家补补身子。 他们，是绝对无法离开赤月河谷的，毕竟，这里有最强大的幽炎结界，只要是化形的魔物，就会受到结界的限制，哪怕把头撞破，也无法在结界上撞出一丝裂缝！ …… 至于龙爪宫。 大太子在寝宫里蹲了三天，等着伏鳞客栈的消息。 偏偏伏鳞客栈像死了一样，一点消息没有。 他的耐心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因为龙老告诉他，伏鳞客栈做事非常周密，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必杀。 可是，即便如此，伏鳞客栈还是把他的耐心耗尽了。 三天，整整三天，就算策划刺杀仙君，也该有个进展吧？ 大太子暴躁地从石窟顶上砸下来，把六块大赤晶压了个稀烂。 洞窟震动，碎石、土渣纷纷从上面落下来。 一身红狐皮裘的师襄撑起一柄玄晶伞，瞬间形成坚不可摧的防御层，石雨落在伞面上，纷纷化作齑粉，没有给师襄带来任何冲击。 他轻松地走进寝宫，向地上暴躁扭动的金龙欠了欠身：「大殿下安好，弟弟又来请安了。」 金光闪处，黄衫青年出现在眼前。 「你来干什么？」大太子没好气，往一块被他打下来的大石头上一坐，两腿岔开，大喇喇地坐着，抬头看向师襄，「来看老子热闹？」 「怎么会，大殿下真是误会我了，」师襄赔笑道，「我这不是怕大殿下一个人等的寂寞，前来送信嘛。」 「哼！」大太子把脸转到一边，但又想知道最新消息，闷声道，「有屁快放！」 「最近相天居不知是遇到什么喜事了，正在那庆祝呢，赶巧腊肉吃腻了，又添了几味海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 「什么？」大太子勐然从石头上跳下来，金色残影尚在空中，拳头已扭住红狐皮裘，将师襄拉到面前三寸。 第140页 师襄自诩敢在龙嘴上拔鬚，对大太子的性格脾气摸得透透，可是，当大太子展现实力，瞬间侵入他舒适区时，他还是会本能地汗毛直竖，仿佛被天敌盯上的耗子，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大太子见自己突然出手，吓到了师襄，便松开手，不以为意道：「还是这么胆小，没意思。」 师襄低了一下眉，眼睛藏进阴影，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可怕起来，但是，下一刻，当他扬起脸时，又恢復了狐狸般的笑容。 「大殿下不信，可以跟弟弟一起去看看，说起来，小周嫁过来这么久，咱们做哥哥的，还没正式见过一面，礼数上未免怠慢了。」师襄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太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鬼话，但是，一起去相天居看看，这个提议不错，正合他意。 「好啊！」大太子当即同意，大步往寝宫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相天居究竟有多大变化，那个姓周的仙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还有相辰，这野种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爱哭。 第50章 二更 ◎。◎ 庆祝从早上就开始了。 相氏部族的族人们将魔熊肉分割好, 放在石锅上烤，香喷喷的味道飘散得到处都是。 大家都换上新剥兽皮鞣制的衣服，一个个精神抖擞，面貌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是以前柔弱可欺的病秧子, 而是力挫西海魔物的英勇战士！ 现在, 他们要腊肉有腊肉, 要城墙有城墙，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足，不会为了果腹而整日奔波。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英勇的族长相辰！ 还有尊主大人赐给他们的仙人尊者！ 周景明和相辰被族人们簇拥在中间，一路护送到中心空地临时搭建的石山上, 族人们从林子里采来黄色的、紫色的小花, 洒在石山上, 又取来漂亮的羊皮毯子, 铺在石山的顶端，请两位功勋者舒舒服服地落座。 「谢谢。」周景明笑着接受了一位族人编的花环，挂在脖子上，和相辰一起爬上石头山, 坐在软和的羊毛毯里。 「开始吧。」相辰示意相甲、相英。 相甲、相英是三天前夜里对抗西海魔物的卫队队长，两人近距离参与到第一线的战斗中，如今都被族人视为英雄。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因素，相辰一直严防死守到昨天天黑，才宣布本次战役结束，相天居大获全胜。 族人们一直翘首以盼，希望能知道更多关于战役的事情, 这次举办庆祝会, 主要目的也是这个。 相甲和相英来到人群中间, 大家坐在地上，已经摆好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两人开始讲述他们是如何对抗西海魔物的。 从战斗准备开始，到乌云突然升起，来路不明的袭击者出现，他们集结在城墙上，用火把和赤晶照明。 族人们听得紧张不已，简直就像身临其境，相英尤其擅长烘托气氛，他说到许多条和城墙一样高的触手往城头扫来时，族人们不约而同往后仰，仿佛看到那些触手要扫到他们脸上了一样。 「三太子当机立断，大喊一声『砍』！我们一群人冲过去，对着女墙就是噼噼啪啪一阵乱砍……」 「有几次对面的柴刀都要砍我脸上了，还有几次我听见柴刀相撞的声音，噌噌地响，不知砍了多久，有一大股汁液哗一下喷出来，前排的战士都被喷了一脸，那汁液黏黏煳煳的顺着脖子往下淌，我抹了把脸，往前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女墙上只剩半截触手了！」 「那么大一个海魔章鱼，被我们砍断了几条触手，大头朝下，掉到城墙下面去了！」 「嚯——」 族人们先是屏息凝神，听着那惊险的细节，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听到战斗的高潮，又是一个个握紧拳头，眼睛发亮，恨不能自己也参与到其中，对着敌人狠狠地砍！ 相英绘声绘色地描述到最后，卖了个关子，又把族人们的心提了起来，听到最后的结果，他们坐不住了。 「嚯嚯嚯嚯！」 惊嘆声四起，族人们争先恐后从地上跳起来，把战士们簇拥在中间，不断拍打他们的肩膀、后背，表达激动和赞赏。 他们只遗憾自己没排到那一天的巡逻，没能亲自参与这场激动人心的战役。 不过，听过战士们的讲述之后，他们也大致明白了城墙上的打法。 战役变成了一种可控的策略性活动，和狩猎一样，只要掌握技巧，就算他们的体格弱于对手，也可以取胜。 这个认知，大大增强了相氏族人的自信。 「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怕外族入侵了！」 「对！相天居就是我们最好的后盾！」 「我们要好好屯粮，造兵器！建设赤月河谷第一强族！」 相氏族人士气大盛，一边吃肉喝汤，一边穿着厚实的兽皮，他们仿佛有无限底气，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就在这时，一个压着怒火的冷笑从远处传来： 「野种真是好气魄啊，怎么，想颠覆我们龙爪宫，坐上赤月河谷一把交椅？」 这话清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耳中，本来热闹的庆祝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相辰手中的石杯掉落在羊毛毯子上，鲜果榨的甜水洒开去。 周景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一抹明黄色的光刺入视野，仿佛是在城头位置。 第141页 他正待细看，却听到相辰压着声音，飞快地说：「别抬头，别动。」 周景明疑惑地收回目光，接着，他发现广场上的族人，都像石化了一样，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敢转身，不敢抬头，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他们的手在哆嗦，脸上惊恐万分，仿佛什么恐怖无比的东西马上就要降临。 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因为胜仗而营造起来的喜庆气氛，都在那个人的一句话中全线崩溃。 周景明仿佛知道了，来者是谁。 龙爪宫的人再可怕，也可以一战，可是，这个人出现之后，相氏族人甚至动弹不得！ 大太子，这么快就来了么。 …… 相辰从羊毛毯上站起来，手指微微摆动，石头山后站着的相伯看到了，立刻熘向反方向。 与此同时，相辰周遭空气中出现白影，风掀起他的头髮和衣摆，他的眼神变得坚毅： 「大太子来相天居，有何贵干？」 那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城墙角楼上，相天居的兽皮旗就在他脚边飞扬，他随手抓住兽皮旗的木制旗杆，从根部拔起，拿在手中玩。 相辰的脸颊肌肉因为牙齿咬合太用力而紧绷起来。 「看来，你是来找事的。」相辰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巨大的白象在空中成形，象耳如巨幅白扇，向两边展开。 周景明不由自主站起来，紧张地捏住拳头。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相辰没有说两句话，就变成原形，直奔对面而去！ 「大家快让开！」相英和相甲唿喊着，疏散广场上的族人，给白象腾出空间。 广场上不断响起「嘭」「嘭」的变形声，族人们纷纷变成原形，以魔兽的姿态快速逃窜，比人用两条腿逃跑效率高得多。 白象落地之前，族人们已经腾出一条通路，它沉重的身躯落在地面上，周景明感到整个广场都跟着震了一震！ 「大师兄，大师兄！」 这时候，广场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石山后传来符欣荣的叫声，周景明低头看去，符欣荣正一脸惶恐地挥手，叫他赶紧下来逃跑。 周景明没动。 「你先去吧，我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榜上忙。」周景明道。 「不行啊，大师兄，他们兄弟俩等会儿都变成原形了，一个个都像山一样大，我们能派上什么用场？我们还是快躲起来吧！」符欣荣努力说服周景明。 「放心，我有自保能力，会量力而行的，倒是你，快点和佟九他们一起躲起来吧。」周景明忽然想到，相爷爷好像知道什么秘密藏身地，便叫符欣荣快去找佟九和其他随从，然后一起去相爷爷帐子里。 符欣荣见周景明心意已决，没办法，只好往他们营帐方向跑去。 说话间，白象已经开始在中心广场上助跑。 地面发出「轰轰轰轰」的震动声，白象越跑越快。 周景明看到两边有白花花的东西飞起来，动态中看不太清楚，忽然间，象首向上扬起，白象似乎整个站了起来。 周景明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但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发生。 那两片飞起来的白花花的东西是白象的耳朵，因为太大了，令人难以置信。 两片巨大的象耳还在不断长大，每一片都有一座帐篷那么大，两片水平展开，简直就像一架小型飞机的机翼。 不，不对，不是像小型飞机，是真的小型飞机。 经过一段时间地动山摇的助跑之后，白象真的飞了起来。 「轰轰轰」的助跑声已经消失，白象四脚离开地面，巨大的象耳驾驭着气流，稳稳托起身躯，向城墙头飞去。 「天啊……」周景明惊嘆。 他一直知道相辰可以驾驭气流，可是却不知道他能驾驭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藉助气流发出攻击，还可以控制气流浮起身体，在天上自由地飞翔。 怪不得白象一族如此受人敬仰，他们的实力实在超乎想像。 临近城头时，白象发出一声鸣叫，低头勐地撞向角楼上的明黄色身影。 「轰——」 角楼的顶被撞掉一角，石头纷纷落下。 这一撞之力，实在巨大，连稳固的水泥城墙都禁不住，更不要说普通魔兽了。 大太子还没变形，或许…… 周景明心中隐隐期待着，相辰这一手先发制人，是否能够生效。 烟雾慢慢散去，露出白象的轮廓，它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挂在角楼边上，两脚踩在角楼上，两脚悬在半空。 它摇晃着脑袋，试图从某种禁锢中挣脱出来，但是失败了。 一条明黄色的袖子垂在象牙上，大太子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仅抬起一只手，手掌抵着白象的额头，像是在爱抚他的象弟弟。 大太子似乎还在说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白象不断摇晃脑袋，两只大耳朵飞起来又落下，看起来十分难受。 周景明心里凉了半截，这就是大太子的实力吗？他甚至还没有变成兽形，就轻松压制住完全体状态的相辰——这场战斗完全是碾压式的，接下来要怎么打？ 不，不能放弃，一定是有什么可以做的。 相伯已经去报信了，只要能挺过这段时间，等魔宫派人来，他们就安全了。 周景明放下袖子，沉甸甸的奶酪再一次从袖子里滑出来。 第142页 双管猎枪的有效射程是40米，换上威力最强的猎枪弹，在40米内能让魔熊一枪毙命。 可是，周景明现在距离城墙角楼，却有三百米到四百米之远，这个距离，奶酪根本派不上用场！ 成为仙人之后，周景明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汗了，此时，他却感觉额头上冒出一层急汗。 如果有什么能吸引大太子的注意力就好了。 等等，还真有！ 周景明纵身跳下石山，向山壁下跑去。 就是前几天，龙老的案子结了，劫魔使叫相辰把羁押的龙爪宫的人放回去。 这些是从犯，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差不多就可以释放了。 相辰对龙老的处罚结果挺满意，答应劫魔使今天就放人，于是一早起来，把这些人从地窟里提出来。 现在，这些龙爪宫魔人就在山壁下绑着，只待相辰一声令下，就把他们放走。 周景明跑过去的时候，这些魔人被麻绳拴着，像一群死气沉沉的秋后蚂蚱，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走！」 周景明一拽麻绳，拖走两个龙爪宫魔人，向城墙下去。 「走，别停！」 快到城墙下时，周景明踹了一脚魔人的屁股。 两个魔人踉踉跄跄往前走，周景明回身爬上城墙内门旁边的楼梯，找了一个差不多的位置，驾起奶酪，蹲下身子瞄准。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相辰可千万要撑住！ 周景明心里默默祝祷着，就在这时，城墙上的大太子似乎发现了两个跌跌撞撞走来的龙爪宫魔人。 他松开手，巨大的白象从空中落下，轰然坠在城墙斜坡内侧的草地上，一阵烟雾腾起，城墙斜坡发生断裂，簌簌石头滑落下来。 周景明不敢去看相辰究竟怎样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两个魔人身上。 下一刻，明黄色的身影落在地面上。 两个魔人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激动地跪下来，扑在明黄身影脚前。 就是现在！ 周景明眯起眼睛，扣动扳机！ 「嘭！」 猎枪弹从枪□□出，直奔那耀眼的明黄色而去。 明黄色的身影摇晃了一下。 打中了！ 周景明狂喜。 这么远的距离，猎枪的瞄准没有那么精确，多多少少都会偏离一些，很幸运，周景明这一枪没有落空。 可是，大太子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挨了最大号的猎枪弹，也没有倒下。 本该被霰弹轰碎的脑壳，安然无恙，该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看不出明显痕迹。 如果不是他晃的那一下，明显是受到枪弹冲击，周景明都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被打中。 大太子慢慢抬起头，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过来。 周景明看到了一张英俊张扬的脸，连眼睛都是金黄色的，盯向他的时候，有种太阳般耀目的冲击感。 「找到你了。」 大太子的口型无声地说，一缕鲜血从他左侧鬓角流下来，穿过整张俊朗无畴的面孔，给这张备受造主宠爱的脸庞添上几分狼狈的色彩。 但，被鲜血洇湿的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 不妙！ 周景明拉起枪套背带，转身向城墙上跑去。 一股刺目的金光像水波一样盪开。 他一边跑，一边调整角度，随时准备给冲出来的大太子两枪。 金光越来越盛，穿过女墙「凹」字形的缺口，一缕缕照射在地面上。 周景明有种跑过嵌着许多窗户的走廊的感觉，朝阳的光从每个窗口透进来，将走廊照得明暗交错，他就在这明暗交错中拼命地跑，眼睛被晃得难受。 他不知道窗外升起的究竟是朝阳还是核弹，也不敢去确认，甚至不能肯定跑到走廊那头就能存活下来，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景明，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那可是大太子。」 「他若是变回原形，在尊主制裁他之前，我们都会死。」 相辰的声音迴荡在周景明耳边，他的双脚因为修为几乎离开地面，蜻蜓点水般掠过城墙顶上的平坦道路，风快速掠过他的身体，吹起长发，他几乎像飞一样穿过无数金光。 「我不想你和大太子交锋。」 「景明，这次就听我的，你先回去……」 「说不定他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话是这么说，相辰，但你也要考虑到作为濒危动物，你们老象家快要物种灭绝的事实。 周景明终于跑到残缺的角楼边，抱着凸起的石墙转了个角度，开始往斜坡下跑。 他向下看去，白象正侧面卧在墙根下，艰难地用象牙撑着地面，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周景明稍稍吐出口气，还好，白象还能动。 不经意间，他的视野向上抬起，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一直迴避着，不想去看的那个「核弹」—— 一头金色的巨龙盘踞在城门上，长长的龙身捲住他刚才跑过的女墙，尖利的龙爪刺进水泥里，在墙体上崩开许多裂缝。 两只巨大的金色眼瞳定定地凝视过来，瞳孔随着周景明位置的移动而移动。 毫无疑问，大太子的目标现在锁定在周景明身上了。 尼玛的，这挂开的也太过分了吧！ 第143页 周景明心中怒骂。 他手中一桿小小的猎枪，对付大太子就像挠痒痒一样，什么魔熊魔章鱼，跟金色巨龙一比，就像小熊蛋糕一样甜软可爱！ 金色巨龙咧开嘴，一股气流吹起龙鬚，明亮的光芒从龙口中透出来，并且越来越刺眼。 周景明暗道不妙，给自己使了个轻身风诀，纵身跃下城墙坡道。 「轰——」 一道龙炎喷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坡道被轰成两段，一段破碎不堪，向滔滔赤月河水中坠落。 周景明感到一阵滚烫的热流冲过来，他立刻又放了个风系法术，吹走龙炎带起的滚烫气流。 连着放了几个法术，周景明有些丹田空虚。 与此同时，金色巨龙开始沿着城墙顶向这边爬来，速度不快，但每移动一步，城墙墙体都会发出令人心痛的断裂声。 一切迹象仿佛都在宣告，他的任何抵抗都是没用的。 辛苦建设的城墙不堪一击，来自界的外挂猎枪毫无用处，他的盟友也—— 「哗」！ 长长的白影忽然从周景明的视野中升起，他感到身体被温暖有力的东西裹住了。 白象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象首扬起，向空中打了个响鼻，长长的象鼻甩出，牢牢捲住周景明。 「相辰！」周景明喜出望外。 他双手扶住象鼻子，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宽阔的象背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就像一张可以随意翻滚的大床，平稳可靠，还十分温暖，白象小心地把周景明放在自己背上，又用鼻子托着他坐直了。 周景明的视野骤然拔高，他稍稍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往哪里抓。 忽然间，象背颠簸了一下，周景明赶忙趴下，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攥住白色的象皮。 他趴在象背上，感受到白象正在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轰轰轰轰！」 白象越走越快，象足踏在地上，发出震响。 「轰轰轰轰！」 风从头顶吹过来，周景明感觉两边有白花花的东西飞起来，他知道，那是白象神奇的机翼——象耳。 接下来，就是起飞了！ 象首再一次扬起，象背整个倾斜下来，周景明死死抓住象皮，放了个木系法术，变出几根藤蔓，把自己紧紧绑在象背上。 颠簸感消失殆尽，白象升上半空，并且还在不断拔高。 周景明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城墙、金龙还有相天居的帐篷，都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嚯……好厉害啊！ 竟然能飞这么高！ 周景明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不知不觉间，白象的身体回到了水平位置。 「景明，你没受伤吧？」相辰的声音从前面闷闷传来。 周景明吓了一跳：「相辰，是你吗？」 「当然。」相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隔着一个硕大的象脑袋，显得有些发闷。 周景明骤然从刚才生死之间的紧张状态中放松下来，忍不住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变回原形之后，就不能说话了。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说话？」 上次……是相辰请周景明帮他拿衣服那次，他有些尴尬地喷了下鼻子，没有回答。 「算了，不说这个，我们现在去哪里？」周景明问道。 「引开大太子。」相辰的语气也凝重起来。 当然，相辰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抛下相天居的。 「大太子最大的爱好就是争强斗胜，尤其是和强者切磋，」相辰嘆了口气，「景明，你不该用法器打他的。」 刚才周景明抢打大太子，引开大太子注意的情景，相辰都看到了。 本来，他想一个人引开大太子的。 「相辰，你知道盟友是什么意思吗？」周景明从象背上坐直身体，回过头，望向正在腾空追来的金龙，「就是一方受到攻击，另一方也必须做出反应，从而让敌对方知道，他们的进攻的是一个同盟，必须付出更多代价。」 好吧，这其实是外交关系之中最顶格的层级，周景明暗中给相辰升了个级，现在他们是战略伙伴关系了！ 「是……这个意思吗？」相辰迟疑，他不太确定，可能人间话有他不了解的含义？ 周景明却没有过多解释，他从袖子里掏出三支木柄手榴弹，手指穿进拉环，同时拉开。 「走你！」 当金龙张开巨口，酝酿起第二波龙炎时，三支手榴弹呈抛物线下坠，砸向大张的龙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周景明的手榴弹x3 大太子：？ 第51章 二更 ◎。◎ 「轰——」 巨大的爆裂声从龙头前传来。 阵阵烟雾腾起, 龙躯在烟雾中扭摆，龙爪一阵收缩一阵张开，凌空乱抓。 但手榴弹并不能给金龙造成致命伤害。 周景明回视片刻，俯下身, 抓紧藤蔓, 对相辰说：「相辰, 你飞翔时的灵活度如何？能左右拐弯，绕着山峰飞吗？」 「能！」相辰自信地回答。 「好！那你信我一次，我有办法拖住大太子！」周景明神采奕奕地说。 「怎么做？」相辰忙问。 「我们飞到南山里去，南山是石头山，山势峭拔, 峰谷之间高低落差大, 我们绕着山峰飞, 将大太子引过来, 他身躯庞大，不如我们灵活。」周景明说出他的计策。 第144页 相辰一听有理，大太子喜欢莽撞行动，讨厌精细的技巧性动作, 如果把他引到群山中，他就会不停地碰撞，一定程度上能减缓他的攻势。 「好，我听你的。」相辰应道。 「那就冒犯了，我想和你约定一些特别的动作，代表我们该往什么方向飞。」周景明趴下身体，对相辰说。 本来白象一族, 血统高贵, 是不允许任何人骑在他们身上的, 相辰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驮着人在天上飞。 更不要说被一个人像驾驭马匹那样操纵。 可是，周景明提出这样的建议时，相辰却不觉得受辱，景明不畏生死，要和他并肩作战，那么，和他约定一些提高沟通效率的暗号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这可是景明和他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这样一想，相辰竟然还觉得甜丝丝的。 「我们先来试试……」周景明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部族骑象第一人，把大不敬的事情都做尽了，「我拉左边藤条，你就往左飞……」 经过几次简单测试后，一人一象达成默契。 这时，金龙也从爆炸产生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摇晃着炸得有点晕的脑袋，重新调整姿态，飞过赤月河，沖向南山。 白象在山峰间穿梭，金龙紧随其后，几次想要突袭白象，都被白象灵活地闪过。 「轰——」「嘭嘭——」 金龙的头部和身躯不断冲撞在石头山上，石头如雪崩般滚落下去，在河谷里溅起一片片烟尘。 渐渐地，金龙变得暴躁起来，他再次张开嘴，准备吐龙炎。 龙炎一过，别说草木，就连石头都能给烧化。 周景明见状，再次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三支木柄手榴弹，他从白象背上坐直身体，用小腿勾住藤蔓，操纵方向，同时一手勾住拉环，等待时机。 巨大的龙口骤然出现在山与山之间的空隙，连嗓子眼里正在迸发的龙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现在！ 周景明卯足力气，将三支手榴弹丢出去，顺便附赠一个风系法术。 金龙吃过一次亏，知道这三个小东西威力奇大，他硬生生闭上嘴巴，憋住龙炎，把脑袋转到山后去。 三支手榴弹在山峰前爆炸，腾起许多烟尘。 金龙被烟尘迷住眼睛，又在山峰间一阵乱撞。 「嗷——」 金龙发出无能狂怒的长啸。 周景明一招得胜，立刻驾着白象往远处飞，越过数座山峰，和金龙拉开安全距离。 再往回看，金龙又撞踏了几个峭壁，黑色的、暗红色的南山石从山坡上滚滚而下。 好样的，多撞点。 周景明眯起眼睛，眼中闪过狡黠之色。 金龙勐撞了一阵，自己脑袋也有点疼，他从无能狂怒中清醒过来，攀上一座比周围都要高的山峰，转动龙头，四面张望。 终于，他再一次发现了目标。 金龙勐地冲上天空，越过群山，来到白象飞行的山谷。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贸然向下沖，而是甩动尾巴，向白象头顶的山峰击去。 金色的龙尾扫到石头山，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石头如雨般崩裂下坠，白象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周景明暗道不妙，一边撑起土甲防御，一边操纵白象飞出山谷，向前方较为开阔处飞去。 「嘭嘭！」「嘭！」 石头不断从两边砸落，砸在山坡上、山谷中，发出阵阵巨响，一人一象穿梭其间，险象环生。 幸好，周景明和相辰配合默契，安全冲出落石区，来到一处平缓的山谷。 「相辰，你还能撑住吗？」周景明俯身问道。 「能，放心。」相辰的声音隔着象脑袋闷闷地传来。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加速。」周景明抓紧藤蔓，贴着象背往前看去，「前面有一个峡谷，你看到了吗？」 那是一个形状奇特的峡谷，上窄下宽，可以容纳白象飞进去，但对于金龙就有些困难了。 「看到了。」相辰应道。 「全速前进！」周景明说道，「冲进峡谷！」 白象如同一发炮弹般，勐然向前冲去。 金龙来到开阔地带后，就可以随意使用龙炎攻击，他正志得意满，要发动大规模火力覆盖，谁知白象忽然跑得像鬼一样快！ 金龙急了，一边飞一边喷龙炎。 滚滚火球从白象两侧落下，砸到哪里，哪里就燃烧起来。 白象灵活地躲开龙炎攻击，穿过化成火海的山谷，一头钻进峡谷里。 「嘭！」 金龙的嘴巴跟着插进峡谷，脑袋却过不去，两支龙角卡在石头上，隐隐显出金色裂纹。 他使劲挣扎了两下，也没能把脑袋塞进峡谷里，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着，十分难受。 他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到嘴的敌人，在看不到峡谷里情况的条件下，张开嘴巴，酝酿一口龙炎向峡谷里喷去！ 「轰——」 金红色的火焰烧透整个峡谷，连峡谷顶端的石头都被烤成了亮红色。 这回完蛋了吧。 金龙得意地想道。 然而，得意没有持续多久，他又感到一丝落寞。 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对手了，就这样杀掉，有点可惜。 如果不是他们非要自作聪明，他也不是非得下死手…… 第145页 本来可以放着有潜力的对手慢慢成长的。可惜。 金龙的瞳孔突然闪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一丝白影从上面飞过来。 奇怪？ 那是什么？ 等到那白色的影子飞到近处，金龙的眼睛睁大了——是白象！ 一个人影从白象背上坐起来，两只手各夹着三支木柄手榴弹。 青年清俊白皙的面孔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六支木柄手榴弹噼头盖脸砸下来。 「呜——！」金龙勐地向上顶起，试图把嘴巴从峡谷缝隙里拔出来，他勐地挣动几下，带着两边的两座山都发出嘎嘎断裂的声音。 白象从金龙头顶越过，高高飞向天空。 「轰轰轰——！！」 连环爆炸声从身后传来。 周景明放松藤蔓，闭上眼睛，享受着天风吹拂面颊的清爽。 他刚才并没有白兜圈子，而是在看地形，那峡谷就是他看好的一处地形，恰好可以卡住金龙的头，让他看不到峡谷里的情形。 峡谷看似深邃，其实转过一个弯，就可以飞出去，周景明驾驭着白象钻进峡谷之后，就立刻飞了出去，金龙喷出的龙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 而金龙仍然在峡谷里卡着。 这样一来，就给周景明制造了机会，他一气儿拿出六支木柄手榴弹，统统丢向金龙的弱点——眼睛。 任何动物的眼睛都是很脆弱的，金龙也不例外，这一下子下去，他的眼睛恐怕保不住了。 周景明本来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奈何大太子就是想他们死，作为饱受欺凌的一方，稍微炸他个眼瞎目盲也不算太过分吧？ 「景明，怎么样了？」相辰问道，他没办法在空中回头。 「还没出来。」周景明回头盯着爆炸现场，阵阵烟雾笼罩着山头，峡谷刚才塌方了，重重山石压在金龙身上，只有半截龙身及长长的龙尾露在外面。 「等等。」周景明忽然发现异样。 一层金光形成半透明的光膜，浮动在金龙周围，塌方的山石也没有直接压住他，而是压在那层光膜上。 金龙缓缓弓起龙身，金色的光膜撑起山石，像巨兽从海中浮出那样，山石哗哗地从龙头两边滑落，直到龙头整个露出来。 金龙直立起来，硬生生将峡谷撑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金光在他周围浮动，时不时反射一道耀眼的强光，金龙的眼睛亦射出刺目的金光，数道光柱从他眼睛、龙角和身上鳞甲受伤处迸射出来，渐渐连成一片。 周景明不敢直视，用手背挡住眼睛，他心中产生强烈的不祥预感，金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里面很亮很刺眼的东西，代表着强大到恐怖的魔力——那才是大太子真正的实力吗？ 相辰也觉察到周围的光亮程度和刚才不一样了，透明的幽炎结界仿佛都被金龙射出的光芒照出了纹理，无限的光芒还在暴涨，直到整个赤月河谷亮得像金子堆砌成的世界一样。 一声龙啸，震颤山河。 周景明和相辰同时感觉脑子被勐拍了一下，短暂地失去五感，等他们恢復知觉时，正在狂风中坠落，世界仿佛颠倒过来，飞快地向上升起。 相辰勉强甩出象鼻，捲住周景明，将他放到两只象牙之间，用额头贴着他。 「景明，景明……你还好吗？」相辰神志不清地问道。 周景明稳住心神，强忍着想吐的晕眩：「我没事，你怎么样？还能飞吗？」 「有点困难……」相辰苦笑，「我的耳朵……」 不用相辰说，周景明已经发现了，白象脸上有许多斑驳的血迹，是从右边呈喷射状飞溅上的，白象的右耳破了一大块，这也是相辰失去平衡、开始下坠的原因。 「变回来。」周景明抚摸着他的额头，「你变回来，相信我。」 「嘭」的一声空响，白象消失不见，肤色白皙、浑身光裸的青年出现在周景明面前。 青年脸上、脖子上溅着许多血迹，右耳煳在血里，看不清伤情，他睁着绿莹莹的眼睛，目光逐渐涣散，脑袋向下耷拉。 周景明两手穿过他肋下，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清风！」周景明顿了顿，「呃，清月！」 很久很久没有用过的御剑术，这时成了救命的稻草。 一柄飞剑自周景明丹田中飞出，银光乍开，如明月般清亮。 周景明看见飞剑顺利出来，松了口气。 他一手抱着沉甸甸的青年，一手举过头顶，拽着悬浮起来的飞剑，保持着这个对双臂肌肉负担相当大的姿势，一路从赤月河中间移动到赤月河边。 万幸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金龙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追击过来。 周景明降落在草地上，用身体护住相辰，慢慢把他放下来，再解开外衣，裹在他身上。 …… 「相辰？相辰？」周景明轻轻拍着相辰的脸。 相辰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仿佛睡 在开满白蔷薇的花丛里，风里传来令人心情愉悦的花香。 「嗯……」相辰睁开眼睛，看见周景明正焦急地望着他。 他有一瞬间的怔忡，不知究竟哪一边是梦。 他是从梦里醒来了，还是在白蔷薇中间睡着，做了一个更美妙的梦？ 第146页 「相辰，我们安全了！」周景明声音里透出喜悦。 相辰勐地清醒过来，从地上坐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大太子……大太子在哪？」 他回想起来了！刚才，他们分明在天上和大太子战斗，大太子突然爆发出强大的魔力，变成耀眼的炽金巨龙，只是仰天长啸所爆发出的力量，就震坏了相辰的耳朵，导致他们从空中坠落。 现在……他们正坐在赤月河边。 相辰看到脚前不远处，就是奔腾急下的赤月河水。 「天魔使来了！」周景明指向空中，指给相辰看，「他们围住了大太子。」 相辰顺着周景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南山上空，金光耀目的地方，三条黑影正漂浮在巨大的龙头周围。 三位天魔使及时出现，拦住狂化状态的大太子，也使得周景明得以侥倖逃生，顺利带着相辰落在河岸上。 「唿……」相辰吐出一口气。 看来，他们这次的运气是真的不错。 金龙的身影被天魔使压制住，渐渐缩小变暗，刺目的光线也微弱下去，赤月河两岸恢復到正常的样子。 只是，那些残损的山峰、烧焦的山谷还有飘散不尽的黑烟，都昭示着对岸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你的耳朵还好吗？能听见吗？」周景明担心地问道。 相辰回过神，忙道：「没事，只是耳廓受伤了，包扎一下就是。」 他抬手抹了一下脸，发现脸上的很干净，连右耳周围粘乎乎的血液都清理掉了，耳朵还有些火辣辣的刺痛。 「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但伤口还没消毒，」周景明道，「河水也不干净，不能用来清理创面，我们还是回去找太姑吧。」 相辰也不知道周景明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理论，不过，他感觉心里暖丝丝的，只希望周景明一直温声细语地说下去。 「好，我们回去吧。」相辰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刚才大太子那一声龙啸，实在威力太大，相辰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不用急，可以再休息一会的。」周景明扶住相辰，笑道，「其实我刚才也摔了个屁股墩，没想到后劲这么大，你又是首当其冲，缓不过来是正常的，不要勉强自己。」 「景明，」相辰坐回原位，暂时放弃挪动了，他看向周景明，猫儿绿的眼睛弯起来，「你救了我。」 「不，是你救了我。」周景明嘆了口气。 周景明不是没有觉察，相辰的右耳会受伤，是因为大太子发出那声龙啸时，他及时扬起耳朵，替周景明挡了一下，所以才会伤成这样。 相辰的防御力不在周景明之下，变成白象之后，理应比灵力空虚的周景明更扛魔攻，可是，龙啸之后，他们两个受到的影响大小却是反过来的。 相辰有明显外伤，甚至一度昏迷，周景明却只是短暂地断片了一下。 这都是因为相辰不顾一切保护他的缘故。 这让周景明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周景明凝视着他，「相爷爷都告诉我了，你是你们白象族唯一的血脉，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白象族怎么办？」 相辰的眼睛黯下去，脑袋也耷拉下去，他苦笑道：「我本来打算忘掉这件事的。」 作为一族之长，一定会有很多危险的时候要冲在前面，如果时时记着自己是最后的血脉，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如果我们同时遇险，你应该优先保护自己，因为……我可以自保。」周景明语气笃定地说道。 相辰抬眼，看到周景明自信的神采，他微微扬起眉梢：「好，我听你的。」 「那我们就说定了，以后，遇到危险的话，我们都优先保护自己。」周景明举起手掌。 「好。」 手掌在空中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坐了一会儿，力气恢復了一些，周景明扶着相辰站起来。 相辰感到两腿间凉飕飕的，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周景明的外衣，腰带处打了个死结，衣衫下摆垂在膝盖下面，露出一截小腿。 相辰感觉右边耳朵上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血又要往外流了。 怪不得刚才做梦的时候好像躺在白蔷薇花丛里，原来是景明的衣服像花瓣一样轻薄，幽香阵阵。 相辰的脖子微微泛红。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相天居方向走。 他们落地的河岸距离相天居并不远，走了两步，就来到城墙下。 相辰心有所感，抬头看去，断裂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上方。 他感到心口被铁锤勐击了一下，之前那些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怔怔地望着城墙。 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城墙，就这样……毁坏了。 他们明明才庆祝过一次胜利。 明明才决定好好生活，要屯粮，要种地，要把相天居建设成赤月河谷第一强族。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相辰感到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他的族人们。 「相辰？」周景明注意到相辰情绪不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没事，城墙还可以再建。」 相辰却像失了魂一般，愣愣地望着破碎的女墙，开裂的石壁，还有光秃秃的角楼——兽皮旗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第147页 周景明无奈，正要再劝，忽然看到一抹红影从旁边走过。 「等等。」周景明没有好气地叫道，「二太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师襄讪讪收回开熘的脚步，转回头，像是刚看见周景明和相辰一样：「哟，这不是三弟和三弟媳妇吗。」 周景明已经对师襄章口就来的称唿麻木了，他盯着师襄，也不笑，就是冷冷地盯着他。 师襄被周景明盯得有点发毛，再加上他本来就理亏，下意识解释起来：「我就是听见这边动静大，路过，来看看，呦，这城墙怎么变成这样了？才建成两天，怎么就裂开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景明心中暗骂。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提了这壶，那这壶就你负责烧开了。 「二太子，您来的正好，您给评评理，您手下的大匠，大名鼎鼎的师无疆，给我们相天居建的城墙，这才两天就裂开了，是不是偷工减料？是不是敷衍了事？」 师襄一听这话，不依了：「小周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还不是你们激怒了大太子，大太子一个上头，就把城墙撞坏了，我们事前可没说这城墙能防住魔龙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激怒了大太子？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周景明捉住他的话柄，冷笑道，「该不会是，你带着大太子来的吧？」 周景明这么一说，相辰也觉出不对了，顿时像看着仇人一样怒视师襄。 师襄一向滑不留手，谁都不得罪，眼见着仇恨要拉到自己身上来，赶忙摆手：「这可不能怪我，是你们在庆祝的时候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才会——呸呸呸！」 师襄说到一半，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连忙「呸呸」，但已经来不及。 相辰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勐地冲上前，双手揪住师襄的红狐皮裘衣，将他甩在城墙下：「师襄，真的是你！你这么做，就不怕和我们相天居世代为敌？！」 师襄简直肠子都悔青了，今天他就不该穿这件红狐皮裘衣出来，先是被大太子揪，又被三太子揪，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招打的样子么？ 「误会了，老三，真的误会了，」师襄连连摆手，「我说实话行吗？说实话。」 相辰气得胸膛起伏，怒视着师襄：「说！」 师襄偷偷熘了一眼周景明，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真的很讨厌龙离那傢伙！但是，我又打不过他，先天条件不行，我是娘胎里带来的娇弱，没法跟他那副金龙之体相比。所以，我就想着，小周这么聪明，老三这么厉害，你们肯定有办法能整他，肯定能让他吃瘪！」 说到此处，师襄忽然兴奋起来，一拍手，一摊手：「怎么着，我猜对了！刚才那番空中追斗，真是精彩！精彩至极！看你们把龙离耍得团团转，撞得满头包，太有意思了！要不是他还有阳龙变，你们就赢了！」 师襄兴奋完，周围一片死寂。 周景明暗中摇头，你要是不说这个，相辰还能轻点揍你。 相辰抬起爆出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师襄，一把扭住他的领子，一边抬起拳头，微小的空气爆破声围绕着拳头不断响起： 「说完了吗？」 「等一下——」师襄见势不妙，赶紧举起手格挡，「我还有话要说，为了感谢你们帮我出气，我决定，免费派师无疆再来一次，重建城墙，这次，我们要建更好的，更大的城墙！」 相辰一愣，没想到师襄的觉悟竟然这么高，本来运足怒气的拳头，打不下去了。 周景明笑着拍了拍相辰的手臂，相辰将师襄的红毛领子松开，周景明把师襄从相辰的阴影中拉出来，替他拂了拂肩上并不存在的灰，笑道： 「二太子，您一开始就这么说多好，那我们也不留您吃饭了，您这就请师师傅来吧。」 师襄本来只是为了脱身才那么一说，现在看周景明态度转好，又有点后悔主动说了免费，他眼珠一转，道：「等等，我突然想到，你们现在还没有合适的附魔材料吧，就是没有附魔材料，城墙对魔力的防御才会这么低啊！要不然这样吧，我想办法从龙爪宫进点货，加一点辛苦费卖给你们……」 「那倒不必了。」周景明笑着打断师襄的如意算盘，「我们现在有足够的附魔材料，不需要从别处进货。」 「哦？」师襄一脸不信。 「现成的南山石，」周景明一指赤月河对岸，破碎的山头，碎石堆积的山谷，还有被龙炎融好的石浆……在师襄恍然的眼神中，周景明笑道，「不瞒你说，因为货源过于充足，所以我们打算开办一个相天居自己的石料厂，欢迎凌波居来採购。」 这回，不要说师襄了，连相辰都震惊地望着周景明。 在那恍如隔世的战斗前交谈中，周景明好像跟他说过，信他，往南山飞！ 难道说，那个时候开始，周景明就已经想好了，要用这种方式开採南山石，来修补被大太子撞坏的城墙吗？！ 第52章 二更 ◎。◎ 相辰又用闪闪发光的眼神望着他了。 师襄也是一脸惊异。 周景明笑道：「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 因为城墙毁坏, 所以押着破坏者去南山里采点石头，这个点子很容易想到吧？ 两人的反应，却不像是这么认为的。 第148页 「景明，你真聪明, 你又救了我。」相辰绿莹莹的眼睛充满倾慕地望过来。 「小周果然狡猾, 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师襄语气激赏, 用词却比较剑走偏锋。 周景明本想客气两句，低调做人，谁知还没开口，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背后有层层叠叠的虚汗发出来, 一时间竟站立不稳。 他吓了一跳, 刚才还没觉得什么,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 这就是灵力透支的反应么？ 周景明不敢再多耽误，等到状态缓和了一些，拉着相辰往相天居里去。 相天居的城门开了一条缝，不知何时, 族人们拥在门后，观察这边的情况，见相辰和周景明过来，他们立刻「呦呵」「呦呵」地拉开城门，给两人开出一条大道。 相辰和周景明互相搀扶着走进去。 相辰之前的忧心完全不存在，相氏族人没有一个因为城墙被毁就感到气馁。 相反，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相辰和周景明身上, 只关心他们是否安好。 一双双充满忧心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大家都不言语, 脚步追随着两人移动，松松地环绕在两人周围，一直把他们护送到太姑营帐前。 本来师襄还想再上来说两句的，却被相氏族人组成的人墙无情地隔绝在外，城门也在他面前「嘭」地摔上，落了门栓。 这下，他连相辰和周景明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嘿！」师襄摸了摸鼻子，他这玉树临风的山根差点被撞到，这些野人真是不知分寸……不过，有点羡慕相辰在相天居的人气啊，他们凌波居的人就不这样，只认钱，不给钱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唉！ …… 太姑升起藤椅，让相辰坐进去。 她麻利地用肥皂洗了个手，从头上拽出触角灯，扶着相辰的脑袋，看向他的右耳。 「啧，你们小两口真是患难夫妻，来我这里都是看右边耳朵……呦，小辰，你这伤得可够重的！」太姑毫不留情地拉起相辰血肉模煳的右耳，用魔力给他清理伤口。 「嘶……」相辰本想硬忍住的，但是太姑下手太快，没有一丝丝防备，他就疼得叫了出来。 「啧啧。」太姑又咂了两下嘴巴，「你可得小心点，要是变成独耳聋，就没有人要了，知道吗。」 相辰脸部肌肉僵硬，只希望太姑能少说两句，他毕竟还是部族首领，景明还在旁边坐着呢，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周景明看到太姑还有心情和相辰开玩笑，知道这伤是没有大碍了，他也差不多该回去吸灵石了。 「太姑，相辰，你们先忙，我回去休息一会。」周景明说道。 「好，你去吧。」太姑继续揪着相辰的耳朵清理血污。 「景明，你没事吧……嘶。」相辰有点担心，想起来看一眼，又被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夺走注意力。 …… 周景明脚步虚浮地走回自己营帐，发现随从们都不在，符欣荣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院子里只有鹿圆一个人。 「周尊者。」厨娘小姑娘向周景明打招唿。 周景明点了点头，自己走到营帐后面放行李的地方，找到放灵石的大箱子。 尴尬的事情来了，以前一下就能打开的箱子，这次他怎么使劲都打不开，也不好意思叫厨娘小姑娘帮他打。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周景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叫道：「佟九！」 佟九停了下来。 周景明还没有说要他干什么，他就径直走过来，弯下腰，将装满灵石的大箱子整个抱起来。 周景明震撼地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是差不多布料制作的仙界随从服，穿在佟九身上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能看到用力时后背隆起的肌肉线条，腰部的布料也收得特别好，显得猿背蜂腰，令人嫉妒。 佟九轻松地抱着大箱子走在前面，步速不快不慢，好像在等周景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营帐，佟九将大箱子放在床尾，一抬手拉开盖子，露出闪烁着白光的灵石。 周景明的目光立刻从佟九身上移动到灵石上，他就像在沙漠里走了一天一夜没喝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 口干舌燥的感觉愈发难以忍耐了！ 周景明激动地走上前，脚尖却被羊毛毯子的边挂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向前摔倒。 啊—— 晚节不保，这是晚节不保！ 今天的表现明明一直很好，竟然在最后出现失误，眼看着就要摔个脸着地，周景明闭上眼睛。 「嘭！」 颧骨撞在什么东西上，但是没有想像的那么硬，而且还有点热乎乎的。 一股蓝灵草的气息瀰漫开，让周景明想到赤月河堤，那里长了很多蓝灵草和木香花，他曾经用这两种植物做过香皂。 周景明胡乱想着，撑着身体想站起来。 「别动。」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火工师傅不容抗拒地收紧绕过周景明后背的手臂。 周景明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佟九的下巴，还有和脖子连接的地方，他的皮肤比想像中细腻，虽然是深麦色的，却意外的光滑，还有他的喉结，近看着好大一块！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视线盯的了，佟九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低下目光，和怀中人对视。 第149页 佟九：「……」 「对不起，我现在就起来……」周景明伸手抓了一把佟九胸前的衣服，他发誓他只是想找个着力点，「对不起……」 佟九没有再说话，他沉下左侧肩膀，手臂穿过怀中人的膝弯，将他像金贵的宝物那样抱起来。 周景明愣住，这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被地毯绊了一下，摔倒在火工师傅身上，然后，火工师傅不仅没笑他走路不看路，还把他公主抱起来？ 这一定是在做梦，是灵气不足造成的幻觉！ 周景明轻飘飘地浮着，舒服地窝在佟九的手臂间，肩膀抵在温暖的心口附近，甚至能感觉到强壮有力的心脏在很近的地方搏动，怀抱的热度，让他的脸颊也跟着微微发烫。 「我……自己能走……」周景明小声申辩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体落在床上，两腿被放下来，脚尖接触到地面。 「谢谢……」周景明略有尴尬地移开脸，不去看佟九，「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佟九却俯下身来，一手撑着床边，一手捻起周景明的一缕头髮。 周景明感到轻微的被侵入安全区的不适，他抬起头来，正想表达不悦，却看到佟九正盯着手中那缕头髮看，墨色的瞳孔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陷入困难的沉思。 周景明向他手中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的魂儿都要吓飞——「我的头髮！」 「怎么会这样！」 佟九拿在手心里的，是一缕纯白似雪的长髮。 周景明惊恐地拿出铜镜，对着自己的脑袋前前后后照了一遍，确认其他头髮还是好好的，只是这一缕，从中间到发梢都变白了。 唿，还好。 只要从中间剪掉，他还是拥有一头茂盛黑髮的健康青年。 他毫不犹豫地拿出随身空间里的剪刀，咔嚓咔嚓，剪干净。 白髮散落在脚边的地毯上。 好了，踢进去，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周景明在剪头髮的过程中，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头髮变白是灵体受损的徵兆，他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地用灵力了。 真是愁人。 周景明把两手插进灵石堆里，尽情地吸收灵气，绵绵不绝的灵气沿着经脉进入丹田，滋润着空虚的灵池气海。 灵力逐渐变得丰沛起来，皮肤表面都透出淡淡的白光，但周景明仍然没有停下，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以后不能为了图省事吸个差不多就结束，必须把灵气加满，以备不时之需。 魔界这样没有灵气的地方，就算坐着不动也会耗费灵力，如果不提高自身的警惕性，就会遇到今天这样危险的情况。 灵体受损是很难逆转的，需要精心的修復、闭关疗养，魔界显然没有这样的条件，周景明只能自己受着。 一箱子的灵石吸完了，周景明睁开眼睛。 他的思绪也整理得差不多。 总结这次的教训，他还是过于冒进了，一门心思想着要让大太子撞南山，给相天居的城墙添砖加瓦，却没想过大太子之所以能坐稳魔宫第二把交椅，他的实力绝不是用些小伎俩就能挟制住的。 「唿……」周景明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感觉到一双目光仍然停留在他身上，佟九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把灵气吸完。 「没事了。」周景明觉得应该安抚一下火工师傅，今天的火工师傅，似乎格外没有安全感，「放心吧，我的灵力已经恢復了，现在感觉很好。」 他抬起头，看向佟九，那张坑坑洼洼的黝黑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瞳，却深深地凝视着他。 「这确实是个教训，」周景明清了清嗓子，「你也要引以为戒，不要仗着自己是天火灵根，就为所欲为，一旦灵力亏空，后果是很严重的。」 佟九似乎对他后面这些话不感兴趣，走上前来，端起盛满灵石的箱子。 「诶，你干什么去？」周景明站起身。 「再拿一箱。」佟九站住身子，侧过脸对周景明说。 「别拿了，我已经吸够了。」周景明赶忙说，「你把灵石倒掉，空箱子放回原位就是。」 佟九还想说什么，外间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便「嗯」了一声，抱着箱子出去。 门帘掀开时，佟九正好和外面进来的相辰打了个照面。 相辰愣了一下，正想问这是什么，佟九已端着箱子健步如飞地走远了。 相辰探身进来：「景明，能进来吗？」 周景明笑道：「你不是已经进来了？」 相辰有些讪讪，想挠挠耳朵，又硬生生停住动作。 「抱歉，我……正好佟师傅出去。」相辰走进来，欣赏着周景明布置的营帐，素净典雅，空气里瀰漫着淡淡的香气，他想起什么，赶忙说，「你的衣服，我已经叫人拿去洗了，明天晾干了再还给你。」 「行。耳朵怎么样？」周景明好奇地打量他右边耳朵，太姑用白色的布带缠起厚厚一块。 「挺好，就是缠的有点厚，听东西朦朦胧胧的。」相辰笑着抱怨道。 「多久才能恢復呢？」 「太姑用了珍贵的草药，过几天就能拆掉这个了。」相辰指了指白色的大包。 「会影响飞行吗？」 「不会。」 第150页 「那就好。」周景明心里踏实了。 「你呢？」相辰打量着周景明的脸色，「太姑说你刚才出去的时候，脚步虚浮，是不是灵力使用过度了？」 「还好，刚才已经吸收过灵气了。」周景明笑道。 相辰见他脸色红润，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便没有多问。 「景明，我想跟你聊聊重建城墙的事，对了，还有……」 周景明拉过一把椅子，示意相辰坐下说，他也坐回到床沿上。 这次大太子来相天居这么一闹，惊动了魔宫那边，魔宫出动血魔、劫魔、寂天三位天魔使，联手压制大太子，如今已经把大太子捉回魔宫去受审了。 至于龙爪宫那边，也收到了魔宫的禁足令，勒令他们在大太子的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不得离开龙爪宫。 相天居的最大敌人已然失去威胁能力，他们可以抓紧这段时间，全力投入到部族建设中。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城墙建设。 相辰派人去凌波居督促进度，让师襄明天一早就把师无疆派过来。 至于建筑材料，等到师无疆过来，评估过城墙的损毁程度，以及需要修復的工程量，再去採集原石，制作加工，应该也来得及。 「景明，你认为呢？」相辰说完自己的看法之后，立刻询问周景明的意见。 周景明思忖道：「我不懂建筑设计，想来有师师傅坐镇，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们现在的城墙，可能需要推掉重建，就算看起来外观没什么问题，内部也存在隐患。」 「我也是这样想的。」相辰有些苦恼，「看来，工程量会很大。」 「我那里有句老话说，越怕麻烦、越麻烦，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我们还是现在就彻底做好，那些南山石，也应该均匀地嵌入到每一段城墙之中。」周景明说道。 相辰点头：「这句老话确实很有道理。」 「工程量大不怕，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地做，总会有做完的时候。」周景明摸了摸下巴，「对了，南山石都有现成的，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运过赤月河呢？」 相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本来，他的耳朵没有受伤的话，他可以带着南山石飞过赤月河的。 「只能派族中会飞的族人变化成原形，把南山石一点一点运过来了。」相辰说道。 「有多少族人会飞呢？」 相辰说了一个数，少得可怜。 其实会飞的族人是有一些的，但是需要负重飞过赤月河，并不是简单的事。 「他们一次能带多少石料过来？」周景明又问。 相辰想了想，又报出一个可怜的数字。 「嗯……」周景明有些苦恼了。 虽说按部就班也能完成，但是，完成之时，永夜也快过去了。 两人相对无言，都陷入了困局。 相辰漫无目的地移动着目光，不经意看到周景明鬓髮少了一截：「景明，你的头髮怎么截短了？」 周景明低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道：「哦，不小心被火燎到了，我就剪了。」 相辰笑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景明将头髮别到耳朵后面：「快想正事。」 相辰双手捂住额头，把额发往上撸，两边眉梢都飞起来了，一边痛苦地念叨：「想啊，想啊——」 周景明看他把自己的脸皮都快拉起来了，心中直想笑，但是刚才是他让人家想正事的，现在自己又笑，不太合适，他便硬忍住了。 「我想到了！」相辰忽然福至心灵，神采奕奕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诧异：「什么方法？」 「景明，上次我们去采丹砂和硝石的时候，你不是有一个叫什么……芥子袋的东西吗？可以把一筐一筐的石头装进去，带在身上也不会觉得重。」相辰道，「我们可以用那个！」 周景明豁然开朗：「对啊，我怎么忘了。」 不过，相辰说的并不是须弥芥子袋，而是周景明的随身空间，随身空间只有周景明能用，他不能拿出来借给别人。 「会不会不方便？」相辰注意到周景明犹豫的神色，「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只是，这东西只有我能用。」周景明摸着下巴考虑道，「看来，我得先飞过去一趟。」 「景明会飞吗？」相辰想起来，周景明就是会飞，才能带着他从空中飞到岸边，「那实在太好了！」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周景明带他飞到岸边之后，那亏空的状态，还有从太姑营帐中离开时，虚弱的声音…… 「算了，还是让老鸠他们慢慢驮吧。」相辰道，「你的灵力才恢復，不能再损耗了。」 「那要驮多久，」周景明摇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太子这么一闹，魔宫又派出三名天魔使联手镇压，动静实在太大，很难不惊动你们那位尊主大人，等到他出关之时，我们就有的忙了。」 相辰脸上微热，很腼腆地「嗯」了一声。 周景明在苦恼工程进度，倒是没注意到相辰的忸怩，他计算着一次御剑飞行需要花费多少灵力，吸多少灵石才能填补，算了一场，确定只要在单次飞行前，各补充一次灵力，就不会出现今天的状况。 于是，两人连夜将方案定下来，明天一早，相辰接待师无疆，周景明带着会飞行的族人过河採集南山石，其余精壮劳力，由相量和佟九带着，按照以前的分工採集石料、制作水泥。 第151页 相辰离开周景明的营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两人都累得够呛，相辰自去篝火旁觅食，周景明倒在床上便睡了。 翌日一早。 周景明早早起来，梳洗过后，来到院中，叫符欣荣把装着灵石的箱子再拿出来一箱。 符欣荣昨天运气太差，回来两次都和周景明错过，这会儿正心虚着，听说有任务派给他，立刻忙不迭地去了。 过了一会儿，符欣荣推着板车回来，板车上架着一箱灵石。 「大师兄，咱们可节省点用，我刚才清点了一下，只剩下三箱半灵石了。」符欣荣紧张兮兮。 周景明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喜欢符欣荣就是喜欢这一点，符欣荣考虑周全，没让他干的他也注意到了。 「还有，我发现有一箱本来是满的，现在空了，」符欣荣压低声音对周景明说，「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佟师傅偷偷在河边倒石头。」 咳咳，像是这种不必要的细节就不需要观察那么多了。 周景明跟符欣荣解释了一下，那些灵石是他用的，符欣荣立刻又追问，他为什么用了那么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周景明又站着跟符欣荣解释了一阵，不知不觉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我现在要去採集南山石了。」周景明截住符欣荣的新一轮发问，把灵石箱子塞进随身空间里，举步向河堤边走去。 在那里，他和飞行组的族人们会和，一同前往赤月河对岸。 面对滔滔河水，周景明忽然犯了难。 「周尊者，我们飞得慢，先过去了啊。」族人们纷纷向周景明打招唿。 「你们去吧，我随后就到。」周景明硬着头皮道。 族人们化形成兽态，展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翅膀，向赤月河对岸飞去。 虽然飞的不快，但人家都是天生的飞行家，一个比一个稳健，很快飞到了赤月河中间。 而周景明，还没有动。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冷静下来看看，赤月河好像比他想像的宽，而他的御剑术比想像中的烂。 这可怎么办！ 他究竟是怎么有自信答应相辰的！ 就因为昨天生死之际，突然实力爆发，成功御剑回到岸边，就觉得自己是脚踏飞剑遨游三界的剑仙了吗？ 他的平衡能力真的很辣鸡啊！这种无异于高空踩钢丝的活动，并不适合一个安静的手工爱好者！ 周景明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位还没得及起飞的小伙伴，搭一下便车。 可是那些族人都用崇敬的眼神望着他，似乎对他无比信赖，相信他一定能够「嗖」地一下飞到对岸！ 他们为了给他腾出空中道路，甚至避开了他周围的一大块区域！ 周景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个时候，相辰突然从草地上跑过来，大声叫道：「景明！景明！等一等！不用你过去了！」 周景明喜出望外，但还是绷住了嘴角，保持住御剑仙人的形象，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相辰。 相辰跑得很快，很快就来到堤上，稍微喘了两口气便说道：「景明，不用你去了，接下来龙爪宫会派人过来给我们干活，是尊主大人的旨意。」 相辰喜上眉梢：「景明，尊主大人他出关了！和你猜的一样！」 周景明的笑容凝固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晚了，本章掉落红包包，截止明天19点。 第53章 三更 ◎。◎ 魔尊出关了！ 这意味着大婚即将提上日程, 再没有两天逍遥日子可过了！ 周景明顿时感到胃部一阵紧缩：「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去魔宫了？城墙怎么办？」 「不，现在还不用去。」相辰笑道，「尊主大人一向通情达理, 知道我们的城墙被大太子毁坏, 命令龙爪宫派人来协助我们修补城墙, 修补好之后，再考虑下一步。」 周景明松了口气。 「对了，我还得把族人们叫回来。」相辰说着，往堤上跑去，冲着对岸发出一声长啸。 那是白象特有的气鸣声, 可以震动空气, 传播到很远的地方。 于是, 刚刚降落在对岸的族人们, 又纷纷拍打着翅膀起飞，往这边飞回来。 一去一来，半上午过去了。 正好赶着吃中午饭。 红月升到赤月河谷正上方，相辰在中心空地招待聚集于此的魔人们吃腊肉干。 今天的中心空地格外热闹, 挤挤挨挨坐了一地人，石锅石盆都不够用，一部分人不得不用手抓的方式进餐。 师无疆带着他的徒弟和杂役们，龙爪宫也派出行风、布雨二部中的精壮魔龙族人，再加上相氏部族的青壮族人们，不同种族、不同部族的魔人们聚集在一起，足有一百多号人, 畅快地吃着腊肉, 听相辰讲解城墙重建计划。 大家能够如此和谐地聚集在一起, 在昨天之前还是难以想像的，但是今天不同了，今天，魔尊出关了。 魔尊一出关，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同了：如果说之前的龙爪宫是趾高气昂的霸道大哥，今天就变成了踏实肯干的顶樑柱；之前的凌波居是狡猾多端的黑心奸商，今天就变成了诚实守信的商业伙伴。 第152页 周景明望着这一派和谐的氛围，也有些不敢相信。 「景明，你都看到了，他们就是来干活的，不用跟他们客气，直接分配最重的活给他们，他们能干好。」相辰看见周景明的表情，笑着对他说。 「我还以为龙爪宫会来闹事……」周景明诧异道，说实话，他都做好了准备，一旦龙爪宫开始闹事，立刻叫会飞的族人去魔宫告状。 「在这赤月河谷，没有人敢不听尊主大人的命令，」相辰正色道，「景明可能没有感觉，现在赤月河谷以外的地方，都处于永夜之中，没有光，没有生机，只有黑夜和大雪，是尊主大人给了我们这样优渥的生存环境，如果不珍惜的话，就会被丢到外面去。」 原来如此，相辰不提，周景明还没真没感觉，他望向空中，硕大的红月正升在天顶，将灿烂温暖的红光投射满地，他很难想像，幽炎结界以外的地方，正处于无边黑夜和大雪之中。 看来，相天居是可以消停一阵了，有魔尊罩着，短时间内能够体会到魔族大团结的虚假繁荣。 「既然这样，那我可要好好使用一把龙爪宫的廉价劳动力。」周景明扬起嘴角。 「廉价？」相辰立刻否认，「不，这就是免费。」 一顿饭吃饭，相辰将龙爪宫的人叫到一起，正式向他们介绍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领队，同时也是城墙重建工程的总负责人——仙界尊者周景明。 龙爪宫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露出庆幸之色，他们本来以为相辰会直接操练他们，顺便公报私仇，正头疼怎么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没想到，相辰竟然委託一个看起来像花瓣堆成的俊秀仙人来当他们的领队，这仙人看起来就脸皮很薄，说话温声细语的，在他手底下干活，应该很容易过关。 相辰交代完之后，就离开了，把场子留给周景明。 周景明目光扫过众魔龙，笑道：「我不是太了解各位的能力，听相辰介绍说，你们是龙爪宫行风、布雨二部的精锐，行风、布雨，是说你们会控制天气，颳风下雨吗？」 众魔龙笑起来，气氛十分轻松，一名五短身材的魔龙说道：「周仙人，你初来魔界，没听说过我们的名头也正常，我们龙爪宫虽说分成了行风、布雨、轰雷、闪电四部，但我们的魔力和那无关，各部名号，只是为了模仿魔宫的四大天魔使罢了。」 周景明听着扬眉：「竟是这样么？」也太随便了吧。 「是啊，」旁边一名身材瘦高的魔龙附和道，「仙人有所不知，我们大太子对尊主大人孺慕甚深，什么都要跟魔宫学，就连龙爪宫也是建在魔宫下面的山壁里，宫室甬道，都仿照魔宫的格局……」 周景明听着倒是觉得有趣，不过这扯得有点远了：「那你们的能力是和水有关么？风雨雷电，总不可能完全无关吧？」 「哈哈。」众魔龙又闹笑起来，还是先前那五短身材的魔龙说道：「仙人，你又猜错了，我们和大太子属同族，怎么可能是水龙。」 周景明恍然：「你们是火龙！」 众魔龙应和，一时间，许多龙炎从魔龙鼻孔里喷出来，五颜六色的火出现在空中，看起来十分热闹。 「真是厉害，」周景明贊道，「只是不知，你们的火能烧到什么程度呢？能融化岩石吗？」 「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一名魔龙扳住鼻孔，对着旁边空地上的石灰石喷出一大捧火焰，碧绿色的火焰灼烧着石灰石的表面，过了一会儿，便融出一层龟裂的岩皮。 可想而知，继续灼烧下去，定能融成岩浆。 周景明喜道：「真不愧是魔界第一厉害的魔族，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九重天上的洞玄真君擅长火攻，他的炎天之术也才能融化铜铁而已。」 「哦？你是说仙界的高人吗？能融化铁，那还是挺厉害的。」魔龙们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融化石头是不难啦，可是融化金属，尤其是铁…… 「融化铁怎么了！只是我们这些小喽啰做不到，使者大人们可以做到啊！」先前那五短身材的魔龙嚷起来。 「就是！」「就是！」其他魔龙听他一说，也壮起胆气，「我们的行风使、布雨使大人都能吐出炽焰龙炎，融化铜铁实在太简单了！」 周景明听到这里，心里有数了。 看来，烧制水泥这道工序，是可以交给魔龙去做的，把佟九解放出来，又可以节省不少灵石。 现在他们只剩下十三箱半（还有十箱在周景明的随身空间里）灵石了，得省着点用。 除此之外，魔龙们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压榨的价值呢？ 周景明又笑眯眯地跟魔龙们聊了半个时辰，把大家的家底差不多摸清了。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大太子的同族们，都是飞行好手，负重能力很不错，力量也相当强悍，无论是採集还是运输，碾压还是烧制，都能够胜任，简直是天生的搬砖天才！ 怪不得龙爪宫能开採石场，原来是术业有专攻，正好，龙爪宫现成的採石经验，也可以应用到相天居的南山採石工作中。 「感谢大家这么配合，让我深入了解到各位的才能，」周景明笑着结束闲聊，「接下来，我们就说说正事，如何更快、更好地完成魔尊大人交付下来的任务。」 魔龙们还没从轻松闲聊的状态中转换过来，一个个脸上还挂着笑模样，想来这位温声细语的仙人不会给他们派太过分的任务，就听听他怎么说好了。 第153页 「仙人，你是领队，你说吧，我们听你的。」众魔龙道。 「我觉得还是得大家自己提目标，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周景明笑道，「我们先分个组吧，就从我站的这个位置分，左边一组，右边一组。」 众魔龙有些迷惑，不过，听着周景明的意思，好像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干多少活，那也太轻松了吧，既然如此，就照他说的分组好了。 两组各自按照周景明的示意，分开来列队，周景明走到他们中间，又把他们按照行风、布雨二部分了一次，这样，就有了四组人。 四组人数不均，有的组多，有的组少，但周景明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让他们重新起了组名，按照他们的喜好来，又跟他们约定了每一组的记号，有火焰、有山峦还有波浪形的龙鬚…… 等到团队建设完成，四组各自有了各自的名字、记号、代表颜色和组花，周景明开始提任务。 任务有一个总的盘子，就是把南山中散落的石头装进筐里，运送到中心空地。 但是南山非常大，落石点非常多，需要进行地毯式的摸排，周景明叫人捡一根树枝过来，在沙地上现场画了一个南山的粗略地形图，画出几个大规模落石点。 「就是这些地方，工作量比较大，此外还有一些山谷，里面也有零散的落石，咱们也要给它捡回来，要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让魔尊看看咱们的实力。」 周景明一边画地形图，一边画大饼，把魔龙们煽动的晕晕乎乎。 「这个任务的盘子，大概就是这么多，时间么，比较紧张，需要在两天内做完，我相信以大家的实力是绝对没问题的，关键还是要考虑到大家自己，各人有各人的情况……你们内部商量一下，怎么分配区域。」 周景明顿了顿，以信任的目光看向众魔龙。 而众魔龙，已经在他这一顿说之下，渐渐迷失了自己……他们真的开始跃跃欲试，想要在其他组面前一展身手，同时向周景明展示他们的实力。 「我们人数最多，理应承担最大的区域。」火焰组率先说道。 「我们人数少，但组里有不少熟练工，可以包圆这两个採石点。」 「那我们剩下两组就分这部分。」 …… 四组一顿分割，竟然没有互相推诿，和谐地定下任务目标。 「太好了，不愧是龙爪宫的魔龙，分配任务就是爽快。」周景明笑着夸赞道，「既然大家都分配到了自己觉得差不多能完成的目标，接下来我希望每组组内能够做一个落实到人的kpi，呃不，任务量……」 周·血汗工厂·包工头·景明又分配了每个人的任务，让大家感觉每个人的压力都挺大，不存在划水机会，更没有可以推诿的余地，只要一个人松劲，全组都会失败。 龙爪宫众魔龙享受着赤月河谷第一强族的荣誉，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他们来说，荣誉非常重要，如果有人拖后腿，一定会遭受全组的谴责，回去就没法做龙了。 「那么，今天的任务分配就到这里，大家刚来相天居，可能还有些不适应，今天就放松一下吧，等会儿可以去中心空地上吃晚饭。」周景明直起身子，语气轻松地说道。 然而，刚分配了任务，跃跃欲试的四组魔龙却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任务压力这么大，干嘛放着大好的下午不干活，必须干活！提前完成一点，最后一点就可以少做一点，赶在其他三组前面结束，他们火焰/山峦/龙鬚/水流组才是最强的！ …… 晚些时候，周景明来到中心空地上。 「景明！」相辰坐在一群族人中间，看见周景明过来，立刻挥了挥手。 周景明绕过篝火堆，来到相辰身边坐下，他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坐着的是师无疆的学徒们，还有相量和几个相氏族人。 「今天怎么样？」相辰问道，「龙爪宫的人有没有好好干活？」 「还没有。」周景明答道，「下午才分配完任务。」 「什么？」相辰皱眉，「怎么会这么慢？是不是他们怠工了？」 「那倒没有，」周景明笑道，「你放心吧，他们会好好干活的。」 相辰将信将疑，这一天都过去了，相量他们的人马都运了两趟石料回来了。 很快，相辰的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 第二天一早，相量带着相氏族人准备上工，在中心空地上集合的时候，震惊地发现，已经没有他们站的地方了！ 空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山，质地坚硬，有乌黑、暗红两种颜色，正是可以附魔的南山石！ 相量和族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昨天晚上这里还只有他们辛苦运来的两堆石灰石，怎么忽然间就被南山石的群峦淹没了！ 相量和族人们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他们运回来的石灰石，那么不起眼的一小堆…… 「我们的石头不会被挪走了吧？」一个相氏族人气愤地说道，「怎么只剩这么一点了？」 「是啊，龙爪宫的人也太霸道了，这地面是我们先占上的，凭什么挪走我们的石头，给他们堆这大山小山的……」 「相量，你是头，你说句话！」 相量有些头疼，在族人们的吵嚷中，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两堆石灰石：「你们再仔细看看。」 第154页 族人们虽然火大，但相量这个头，他们还是服气的，于是大家把石灰石堆围起来，看了又看…… 发现好像是昨天那两堆，上面压的草叶都没动过，还是在那个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相辰惊疑的声音从石头山后传来，他带着师无疆和学徒们来看石料，没想到看到这样壮观的一幕，昨天，明明还没有这些大石山啊！ 「相量，这是谁做的？」相辰转过石山，看见相量他们挤在一起，便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相量如实答道。 「是啊，我们来的时候，这些南山石就堆在这里了。」 「不会是龙爪宫连夜运过来的吧？」 相氏族人们纷纷猜测道，除了这种可能，他们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相辰却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一拍脑门，立刻转身向一个方向跑去。 留下师无疆和学徒们、相氏族人们面面相觑。 相辰一路跑到周景明营帐前，犹豫了片刻，伸手去掀门帘。 周景明正好洗漱完，从里面出来，和相辰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吓了一跳，相辰连忙退后一步，打量着周景明。 「怎么了？」周景明迷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相辰问道。 「在这里睡觉。」周景明指了指营帐，不解，「问这个干嘛？」 「你跟我来。」相辰神色复杂地拉住周景明的手腕，牵着他往中心空地走。 周景明莫名其妙地跟过去，看到大山叠小山的南山石时，他明白了。 周景明失笑：「没想到啊，他们真的捲起来了。」 「什么？」相辰没听懂，不过，他刚才握住周景明的手腕，触手处是温热的肌肤，不像是灵力亏空的样子，周景明应该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没什么，看吧，我不是说吗，龙爪宫会好好干活的。」周景明笑道。 相辰有些不好意思，作为族长，他表现得实在太不淡定了，还把师无疆他们扔下，一个人跑到别处去。 不过，师无疆和族人们的反应好像还好，只是笑吟吟地盯着相辰拉着周景明的手。 「抱歉，我还以为是你……」相辰赶忙松开手，虚虚握住手心。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周景明摇头，他看起来是那种会一个人把活儿都干了的冤大头吗？ 正在说话间，空中传来什么东西飞过来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条条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魔龙从远处飞来，每条魔龙的爪子上都勾着一个装满黑色或暗红色石头的筐子。 这密密麻麻的魔龙阵，观之令人震撼。 倒不是龙有多么壮观，或是规模有多么庞大，而是一次性看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龙，周景明感觉思路一下子打开了。 原来龙不全是大太子那样金光灿灿、蔚为壮观的巨龙，还有一米多长的短龙，像水管一样曲里拐弯的管子龙，头大身子小、长着鱼尾的鱼龙，还有……胖胖的猪龙！ 怪不得老话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这千奇百怪的物种，像什么的都有，但要说他们都是魔龙族，周景明还真有点不敢相信。 魔龙们飞到近处，连招唿都没顾上打，就从周景明他们头顶飞过去了，找了个空地，把石头一卸，拎着空筐子，脚不点地地离开。 相辰和相氏族人们都看呆了。 这就是龙爪宫的效率吗？他们，果然小视了龙爪宫吗？！ 人家龙爪宫能成为赤月河谷第一强族，不仅仅是因为人家先天条件好，人家后天还超努力！ 最怕不是有天赋的人，而是有天赋的人比你更努力！ 相氏族人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族人们，」相辰凝重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龙爪宫办事的效率，他们给我们做事尚且如此勤勉，更不要说给自己部族赚营生了。」 相氏族人们深受触动，不再心浮气躁地抱怨这、抱怨那，什么都不说了，直接就是搂袖子干活！ 「等等，」周景明见势不妙，卷别人也就罢了，别把自己人也给卷进来，「龙爪宫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在受罚，我给他们定了很重的任务，所以他们才这样起早贪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相氏族人的脸。 「但是大家不一样，大家是为了保护相天居才辛辛苦苦干活的，归根结底，是为了大家每个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这样努力的，如果太拼命地干活，弄坏了身体，岂不是本末倒置？」 一番话听下来，相氏族人们先是迷茫，再是恍然。 他们刚才一门心思沉浸在竞争状态中，完全忘记了建城墙的目的。 是啊，他们是为了部族的平安，为了好好生活，才重建城墙的。 如果太拼命干活，超出身体能承受的程度，落下损伤，还拿什么来好好生活？ 相氏族人们被点醒了，相辰也清醒过来。 「我说的不对，」相辰承认道，「景明才是对的。」 连一旁的师无疆，听到这话，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他不是很贊同周景明的说法，不花费超出常人的苦工，是无法成就伟大的事业的。 当然，作为普通魔人，过上好生活就是一辈子的目标了，周景明这样对相氏族人说，倒也不算错。 第155页 …… 城墙重建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龙爪宫的第一天採石工作结束后，周景明将魔龙们聚集在一起，表扬了他们成绩斐然的採石工作。 但是，任务有变，不需要那么多魔龙去採石头，他要挑选出两个力量更强的组，和一个擅长喷火的组，去做别的工作，剩下一组来做採石扫尾工作。 魔龙们听到忽然又来其他任务，顿时有些不满，他们辛辛苦苦赶进度，就是为了赶在两天的截止日期之前做完所有工作，比拼出一二三四名。 卯足力气干了一夜一天，却忽然告诉他们，这摊不比了，要分配新的工作，本来吊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 周景明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等魔龙们抱怨完，才说道：「我知道，忽然变更任务，让大家很不愉快，很多事情没办法按照计划进行了，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生活中本来就有很多变化，很多不如意，大到行军打仗，小到朋友相处，不可能事事如意，如果闷着头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去看看周围在发生什么，那只能迎来失败，而且，还是很令人心碎的失败，明明我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越来越糟呢？」 「这……」魔龙们被周景明说懵了，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但是这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现在，上面研究发现，重建城墙不需要那么多的南山石，继续做下去，只会占据更多空地，让其他原料没地方堆，所以，我们要分出来一部分人去加工石料，制作粘合剂，两方配合之下，才能更高效更合理地完成城墙重建工作。」 魔龙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整体是个什么进度：「那为什么不早说呢？」 「现在就是最早的时候，」周景明说道，「计划的变更需要收集多方面反馈，就在大家採石的时候，其他人也没有闲着，师无疆师傅比大家开始得还早，他已经带着徒弟们勘探了两天现场，刚刚才得出变更计划的结论，我也是用最快速度来传达了。」 魔龙们没话可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周景明的行动无可指摘。 「大家要相信我，我做这个领队，不是因为我能力比大家强，而是我可以帮着大家看方向，帮大家节省力气，把力气用在正确的地方。」周景明笑吟吟道，「大家也不用气馁，没办法接受变化是人之常情，心里有牴触情绪是正常的，所以，在这种场合下，谁能更快地拥抱变化，谁就能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 本来低落的士气，在听到周景明这番话之后，又涨回来了。 确实啊，不光他们不适应，其他组肯定也面临着计划变更的不适，这个时候大家都不适应，那当然是谁适应的最快谁最厉害了！ 他们可是赤月河谷第一强族——龙爪宫！ 他们理应比别人适应得更快，效率更高！ 「好，领队，我们听你的！」 「你说让我们干什么吧！」 「领队，你可千万要比别家领队消息灵通，像这种变化，越早告诉我们越好！」 周景明笑道：「大家放心，我和大家是一队的，没有人比我更想咱们龙爪宫好。」 经过再一次的洗脑，勤劳朴实的原始人终究抵不过996资本家千锤百鍊的话术，将刚刚做好的任务抛在脑后，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任务。 就这样，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碾压石灰石、烧制水泥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 以赤月河石、南山石为主要建筑材料，以水泥为粘合剂的新时代魔幻科技融合城墙开始动工了！ 大家每天都忙得灰头土脸，周景明连热水澡都没顾上泡，每天和相辰只有早上碰面和晚上收工的时候说两句话，自从龙爪宫分成三个点，周景明需要监工的范围就变大了，他不得不在中心空地、建筑工地和河堤三个地方跑来跑去。 魔龙是很傲娇的种族，周景明经过这些天的监工，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他们虽然能干，但也需要更多关怀，如果不及时给与他们准确的表扬，他们就会脾气暴涨，变得相当难搞。 可惜，周景明身边只有符欣荣还算机灵，能看住场子，相量是个可塑之才，但不够灵活。 周景明一边培养接班人，一边控制局面，渐渐感觉疲惫，但又不敢松懈。 只要挺过这一阵就好了，他想。 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挺过这一阵，还有下一阵。 城墙完工之后，他就要去魔宫，等着举行仪式了，到时候还要面对大boss魔尊，四个听名字就很难对付的天魔使，还有至今没被逐出赤月河谷的大太子…… 魔尊根本就是言而无信的傢伙吧，说什么变回原形就要逐出幽炎结界，怎么，放到他的亲亲嫡长子身上就捨不得了？ tui！ 报着对魔尊的唾弃，周景明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换，就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周景明听到帐子外面有喧譁声。 似乎是什么人在争执。 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营帐里一片漆黑，现在应该还是夜里。 是谁大半夜的在他门口吵闹？ 难道……是工地上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周景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身上衣服还好好穿着，只是头髮压得有些乱，他简单梳理了两下，举步往外走去。 第156页 「景明，吵醒你了吗？」相辰正站在院子里，在他对面，栅栏外面，站着三个陌生人。 中间那个一身白衣，衣服上有深蓝色装饰条纹，一看就是上面的手艺，不是魔界之物。 另外两人是随从，刚才，就是他们在嚷嚷。 「既然人已经醒了，可以跟我们走了吧？」随从看见周景明出来，语气不耐烦道。 「我们寂天使尊也是奉命行事，请三太子不要为难我们。」另一名随从道。 周景明诧异地望向中间那白衣人，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寂天使尊，专司动静的那一位，目前主要负责的职务是……给魔尊传信？ 寂天始终没说话，只是目光从相辰脸上移动到周景明脸上。 他微微颔首，向周景明示意。 周景明也做了个拱手礼。 「这是怎么了？」周景明问相辰。 相辰脸色很不好看，只是盯着寂天：「魔宫突然传话要你去。」 周景明心中一坠。 从认出寂天开始，他就猜到，多半是那倒霉日子要到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拖了这将近一个月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我们明日收拾收拾就去。」周景明嘆气，信都传到门口了，他能说什么。 「不是明天，是现在，即刻启程。」随从强硬道。 「对，尊主大人的意思是，周尊者现在就去。」另一个随从补充。 周景明愕然，这么着急吗？ 他看向寂天，寂天点了一下头，他又看向相辰。 「怎么突然这么急？不是说要给我们时间重建城墙吗？现在材料都准备好了……」周景明满腹狐疑，借着跟相辰说话，向寂天提出自己的质疑。 「城墙不耽误，周尊者，只有你一个人去，其他人留在原地。」随从解释道。 「对，尊主大人的意思是，相天居的城墙继续建，但大婚也不能耽误了，所以请尊者先行前往魔宫，准备喜服，布置新房，学习婚仪。」另一个随从再次补充。 「……」周景明呆住，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让他一个人去老丈人家踩点。 「这于礼不合吧！」符欣荣也被吵醒了，出来就听见他们要强请周景明先去魔宫，「哪有媳妇先去公公家住着的呢，会被传闲话的。」 周景明有时候就很佩服符欣荣，能把这种粗糙的话直接说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指摘尊主大人？！」 「我——」符欣荣刚把嘴巴张开，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管他怎么发声，都说不出一个字。 周景明注意到符欣荣的异样，心中悚然，再抬眼看向寂天，眼中流露出警惕。 寂天看起来斯文安静，身份却是四大天魔使之一，和掌管因果的劫魔并列，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周景明不知道寂天为什么不说话，一直是两个随从在喧宾夺主，他本能地感觉这里面有古怪。 很快，他知道了原因。 寂天轻启唇齿，铺天盖地的噪音穿入在场每个人耳中，有些魔力低微的相氏族人受不了，抬手抱住脑袋。 在那类似电视信号中断后响起的糟心噪音中，周景明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在说话。 周景明听完之后，微微扬起眉梢，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寂天合上嘴唇，噪音中止了，周遭一下安静下来，那些抱着脑袋哼哼唧唧的族人还没来得及收住声音，等他们发现只剩下他们的声音后，他们尴尬地放下了手。 「好吧，我跟你们去。」周景明道。 他答应的这么快，相辰和符欣荣都惊了。 「刚才尊主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刚呃呃呃——」 「能不能把他的禁制打开，我还要跟他们说两句话。」周景明指了指符欣荣。 寂天点了一下头，符欣荣感觉喉咙里的棉花不见了，他试着「啊」了一下，发现声音洪亮有力，大大松了口气。 周景明转过身，示意相辰和符欣荣靠过来。 两人忙凑到他旁边，周景明道：「我想了想，还是先过去。」 相辰和符欣荣仍然一脸惊疑。 「相辰，你不是说过吗，在这幽炎结界里，没有人敢违抗魔尊的命令，所以，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周景明嘆了口气。 相辰垂下眉眼，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想问清楚，究竟为什么这么急，」相辰点了下头，似乎在为自己增加信心，他再度抬眼看向周景明，「要去的话，我们两个一起去。」 「可以吗？」周景明无奈地笑。 相辰又垂下了头，显然不行。 「大师兄，这可如何是好啊！」符欣荣急道，「要不我把佟师傅喊醒，我们两个陪你去，我们是陪嫁随从，也算是婚仪的一部分吧。」 周景明失笑，这个点子倒是不错，不过，他不能把符欣荣和佟九带走。 因为建城墙还需要他们。 「你们留在这，我还有事情要交代给你。」周景明想了想，将他手上未尽的事情，一条一条告诉符欣荣。 符欣荣的记忆里是没的说，尤其是这种杂事，他听完之后，跟周景明重复了一遍。 「相辰，要不然你派个人给符欣荣，我怕他一个人管不过来，」周景明道，「就是相量吧，他挺不错的，制作水泥的流程我都教给他了。」 第157页 「好，我把相英也派给符欣荣。」相辰应道。 「不管是什么石料，烧制出来以后，都让佟九把关，如果要补材料，龙爪宫的人又使唤不动的话，也让佟九去烧。」周景明叮嘱道。 「是，是，我知道了。」符欣荣点头。 周景明现场交接任务，交接出来一大堆，相辰在旁边越听越觉得心惊，之前干活的时候，他只知道交代给周景明的事情都完成得特别利索，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周景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整个重建工程，除了师无疆那边的设计，所有制作工序，好像都在周景明手里押着，相辰竟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周景明这临时一走，很多事情便变得不确定起来，看起来工期是要往后拖的，不过，也幸好周景明交代事情有条不紊，符欣荣又是个办事爽利的人，这番交接，算是稳妥落定。 相辰有些佩服，又有些惭愧，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把绿莹莹的眼睛望着周景明。 「我走了。」周景明转过身。 「对了，大师兄，那个破锣——咳，天魔使究竟跟你说了什么？」符欣荣连忙问道。 「他说……」 「我应该相信你们。」 在符欣荣茫然的表情中，周景明跟着寂天离开院子，来到外面的道路上。 寂天手指移动，两个随从变成了两只通体雪白的大乌鸦，来到一辆白蜡木制成的马车前，用嘴叼住车前的横木。 寂天站在马车边，等周景明先上车。 周景明看向黑暗中站立的相辰、符欣荣还有其他眼巴巴的族人们。 虽然对于未知的前途仍然感到忐忑，但至少这里有一个像家的地方在等他回来了。 周景明登上车，向夜色中的人们摆摆手。 乌鸦衔起横木，拉着马车飞向空中，飞过城墙，向魔宫飞去。 作者有话说： 晚了，这章也有那什么。 第54章 三更 ◎4.17重修版。◎ 马车停泊在天魔山主峰的山顶平台上。 周景明从马车上下来, 立刻有魔侍者上前搀扶。 「不必劳烦，我自己能走。」周景明不大适应这样的伺候。 他回过头，看向平台的另一端，云气浮动在悬崖边, 漆黑的夜色如同密不透风的铁桶, 什么都看不见。 唿…… 周景明吐出一口气, 让自己从紧张的状态稍稍缓解出来。 「尊者，这里就是魔宫调月台，我们把您送到这里，就算完成任务，」两只拉车的白乌鸦化作人形, 向周景明打了个躬, 「尊者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们不带我去见魔尊吗？」周景明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 向周景明摇头：「尊者如果想见魔尊, 可以告诉魔宫侍者，魔宫里的事务，我们无权过问。」 原来是这样，后面交给其他人接洽了啊。 「好吧……」周景明打量着随从的白色垂袖, 这应该是他们的羽毛变的吧？既然他们会飞，那能不能……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忙。」周景明道。 「请讲。」 「我这样突然出来，留下很多事情给我的副手，我怕他应付不来，耽误了工程进度，」周景明顿了顿, 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 能让他和我保持通信吗？」 两个随从犯了难：「这……」 「我来的匆忙，陪嫁细软还放在相天居，也只有我那位副手知道具体情况，还得请他帮忙整理。」周景明又看向寂天，寂天沉思片刻，冷若冰霜地点了点头。 「使尊的意思是……可以。」 周景明喜出望外，连忙跟随从约定了明天送信的时间。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和符欣荣保持通信，他在这边有个三长两短，相天居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周景明又蔫了。 算了，既然形势逼到这里，只能往前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景明硬着头皮转过身，向黑黢黢的魔宫走去。 这时，平台里侧如水波般的黑暗翻动起来。 周景明站住脚。 稳了稳心神，定睛看去，发现黑暗中竟站着整整齐齐两排魔侍者！ 有十几人之多！ 这些魔侍者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在黑暗中行动时简直像隐形了一样。 「恭迎尊者驾临魔宫。」 十几人一齐开口，声音清脆，气势惊人！ 周景明退了半步，大半夜的，在魔宫门口这么大声音迎宾，很容易招来是非啊！ 「不必、不必多礼。」周景明抬手示意。 一阵沉默之后。 「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周景明试着问道。 一名领班从魔侍者中间走出来，向周景明行了一礼，道：「我们是奉命伺候尊者在宫中日常起居的侍者，尊者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们一声就是。」 「怎么称唿？」 「青麋，青色的青，麋鹿的麋。」领班答道。 周景明微微舒了口气，目光端详着青麋，想来这位领班的原形就是麋鹿，乌黑的头髮间冒出两只小巧的鹿角，看起来十分可爱。 不过，人家能做到魔宫领班的位置，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仙宫那些大仙使、大仙婢，手中的权力比诸天衙署里的正经仙官还大，跟这些人精相处，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第158页 「青麋姑娘。」周景明点头，「既然没什么安排，那就劳烦你带我去客房吧。」 「尊者请。」青麋优雅地伸出手臂。 周景明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走上台阶。 青麋跟在周景明身边，比他稍稍落后半个身位，既可以为他引路，又不会挡住他的视野。 周景明来到魔界这么久，头一次有进入权力高层的感觉，训练有素的宫女，巍峨神秘的魔宫，高深莫测的大魔们……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坑在等着他。 台阶不知不觉走完，一行人来到魔宫正殿入口前的平台上。 周景明抬头望去，正殿大门气势恢弘，比相天居的城墙还要高，通体漆黑，是由两块整块的黑色巨石雕刻而成，石头保留着原本的纹理和风貌，既原始粗犷，又威严神秘。 「尊者请走侧门。」青麋侧过身，将周景明引向侧门。 「尊者请勿见怪，正门只有在召开大朝会、大典礼时才会打开。」青麋解释道。 「谢谢青麋姑娘，这我省得。」 两名魔侍者推开木制的侧门，里面是一片宽阔的门厅，黑色石头制成的穹顶高高挑起，垂下八幅挂画。 门厅中间的空地上，一座石头雕刻的火焰喷泉矗立着，跃动的火光照亮石柱、墙壁上的彩漆还有空中垂下来的巨幅编织画。 周景明诧异地抬头往上看，魔宫的内部和他想像中的阴森恐怖不同，虽然宫殿主体以黑色石料筑成，但内部墙壁上涂着温暖的漆色，照明以流动的火焰为主，让室内显得神秘而古老。 还有那一幅幅彩色编织画，像是用不同颜色的动物毛编织起来的，精工细制，很有魔界特色。 「这是魔界八景。」青麋注意到周景明在看那些编织画，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周景明注意到其中一幅，画面主体漆黑一片，但下方绽放着许多颜色灿烂的金红色花朵，这些花太有特色了，周景明一下认出来：「莫非这一幅是虞渊？」 青麋点头：「尊者慧眼。」 周景明又向其他画看过去，认出天魔山、赤月城，其他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尊者，请往这边走。」青麋提醒周景明。 周景明收回目光，跟上青麋，往门厅旁边的走廊上去。 走廊朝外的石墙上打通了很多圆形的洞口，唿唿的山风吹进来，掀起衣袍。 这是窗户吧，周景明想，之前从远处看天魔山，就看到很多亮着红光的窗口，原来里面是这样的。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外面，可惜夜里无光，什么也看不到。 「尊者，小心台阶。」青麋提醒道。 「好的。」 周景明跟着青麋七拐八拐，上了几次台阶，走了几次走廊，终于来到一处位于魔宫上层的房间。 「尊者，这里就是您休息的藏心阁。」青麋停下脚步，伸开手掌，一枚红色的石头出现在她青色的手掌中，她将这枚红石填进门上的空槽，石门「咔哒」一声打开。 「尊者，请收好，这是藏心阁的钥匙。」青麋取下红石钥匙，双手呈给周景明。 「谢谢。」周景明拿起钥匙。 魔侍者们从两边走上来，推开藏心阁的石门，分别侍立一边。 一座莲花纹屏风出现在周景明眼前。 整块墨玉般的石头雕成薄薄一片，上面镂刻着一朵莲花，室内的光从莲花纹中透出来，好像用浅红色的线条勾了一遍。 这手艺，还挺讲究。 周景明绕过屏风，移步换景，藏心阁的室内环境徐徐展开，墙面、地面是由天魔山的黑色石头砌成，空间由窄而宽，整体呈现一片桃花瓣一样的形状。 在花瓣最宽处，地面有一个抬升，向上抬起弧线形的三阶台阶，将室内空间分割成门厅和卧室两块。 门厅中放置着一座流火喷泉，为室内提供照明。 卧室里布置着宽大的石床、石台、石桌、石椅。 周景明走上台阶，抚摸着光滑平整的石桌表面，触手处温温凉凉，很是舒服，打造这间房间的工匠非常厉害，家具表面採用了和墙壁完全不同的加工方法，令它们呈现一种墨玉般温润的质地，摸起来完全没有稜角。 「尊者，冒昧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水？」 什么水？ 周景明回过神，看向青麋，她正站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 咦，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吗？ 「尊者请跟我来。」青麋推开石门，后面是个黑漆漆的房间。 青麋率先走进去，周景明跟上她。 他发现这里是一个楼梯间，螺旋的石制楼梯通向上面不知道什么地方，这个发现让他有点不安。 不过，青麋直接走过楼梯，推开了对面的小门。 夜风吹进来，带着山间草木的气息。 青麋回过头，让出通道，请周景明先过去。 周景明走出石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外面竟然是一个开放的露天阳台。 阳台地面上嵌着一块约三米长、三米宽的水池，水池边缘高出地面一个膝盖的高度，砌成平台，可以趴在上面，直接看到外面的风景。 高空无边泳池，你们魔宫花样真多啊。 水池边沿放置着许多赤晶雕刻的小灯，将一汪池水照成霞色。 「尊者沐浴时喜欢什么样的水呢？是热一点，还是凉一点？」青麋贴心地问道，「需要放花瓣和香草吗？我们魔界虽然没有仙草，但尊者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找到和仙草香气差不多的香草来代替。」 第159页 周景明的脸顿时热起来。 敢情这不是高空无边泳池，而是露天浴池啊！ 赤晶灯放这么多，阳台又是开放式的，在这里洗澡，岂不是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太羞耻了！ 「我……在房间里泡浴桶就行了。」周景明婉转地表达了他的抗拒。 「这是尊主大人特意为您安排的。」青麋诧异，「以为您会很喜欢，毕竟，安排这样一池灵泉并不容易……」 「我不……」周景明突然停下来，「什么？灵泉？」 他低头去看，发现清澈的水波间，浮动着丝丝白光，刚才他还以为那是水雾。 他弯下腰，手指划过水波，水是温凉的，不存在冒蒸汽的可能，这些白雾，真的是灵气！ 周景明已经感觉到，丝丝灵气渗入指尖，沿着手经向上输送，不一会儿，整条手臂都觉得很舒服。 「这里怎么会有灵泉……」周景明喃喃。 青麋没有回答，只是礼貌地微笑着，尊主大人从哪里弄灵泉，她还真不知道。 魔界没有灵气，更没有灵泉，所谓灵泉，都是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的仙山里，天时地利兼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凝聚成的一种天然自带灵气的泉眼，实在是非常罕见。 现在人间灵气稀薄，这样的仙山，只能在仙界找到，即便找到了，也是上仙才能享用。 周景明看着这池灵泉，心情十分复杂，不愧是魔界的大boss，出手如此阔绰，他在仙界都没有享受过的灵泉，竟然在魔宫享受到了。 「好吧……」周景明把眼一闭，把心一横，不就是露天泡澡吗，雪山温泉谁没泡过似的，「水温热一点，其他不用加……能拉个帘子吗？」 守在门边的魔侍者们偷偷笑起来。 青麋清了清嗓子，示意魔侍者们注意规矩，她继续微笑着，对周景明说：「尊者不必担心，这里位置高，没人能看见，如果尊者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把灯收起来。」 「那太好了。」周景明道，「灯就收在楼梯间吧，那里挺黑的，对了，楼梯上面是什么？」 想到房间里竟然还有个楼梯，通到黑洞洞上层，周景明就觉得很不安全。 「是幽炎顶。」 幽炎顶？ 青麋解释道：「就是幽炎结界的最高处。」 啊，对了，那个包住整个赤月河谷的幽炎结界，竟然到这里就到顶了吗？ 这样说来，青麋说这阳台足够高，倒是没骗人。 周景明的心又放下来一点。 「幽炎顶是开放的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别人也能上去，这样他们就可以随便从楼梯下到我房间？」周景明谨慎地问道。 魔侍者们又笑起来。 青麋责备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脸来，对周景明换上笑容：「幽炎顶只有尊主大人才能上去，他会定期对结界进行检查和修补，前几天刚检查过，短期内应该不会上去了。」 「原来如此。」周景明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工装裤、提着油漆桶和粉刷的形象，等到天晴的时候就上房去修补房顶。 这形象也未免太接地气了，和魔尊完全不搭，周景明很快把它掐灭了。 不管怎么样，周景明还是决定晚上用石头凳子把楼梯间的门顶住，再加一个坚甲术。 青麋吩咐魔侍者立刻收拾赤晶灯、烧水，布置洗浴用品。 然后带着周景明回到室内，向周景明介绍了一些日常用品的取用位置，隐藏式壁柜的开启方法，还问了他喜欢吃什么。 「劳烦青麋姑娘了，」周景明一一确认后，问道，「明天早上有什么安排吗？」 「尊者不必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青麋挺直修长的脖颈，落落大方地说道，「尊主大人的意思是，请尊者在这里好好休息，没有安排。」 咦？不是要训练婚仪，布置婚房，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做吗？ 周景明不敢相信。 可能行程表还没下来吧，等明天再看看，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过了一会儿，魔侍者们从浴室退出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周景明当着他们的面试过水温，表达了满意的态度，他们才告退。 等到所有人退出去，藏心阁里只剩下周景明一个人。 他不放心地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敲一敲墙上的石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走到门厅的一侧时，他忽然发现，对面还有一个房间。 这什么情况？ 刚才他还以为这里放着一个镜子，对面的景象是镜面反射，没想到有另外一个1：1复制的房间！ 周景明穿过月洞门，走进另外一个房间。 室内布置完全一模一样，连石床上铺的被褥颜色都一样！ 周景明背后毛毛的，立刻退出去，跟青麋问了问情况。 是不是魔宫有什么奇特风俗，每个房间必须搞个镜像，可以镇压风水什么的…… 魔侍者们又吃吃地窃笑起来。 青麋一脸淡定地告诉周景明，因为这间客房，它叫「藏心阁」啊！ 心有两瓣，所以藏心阁也有两间。 尊主大人在设计这藏心阁的时候，用了很多巧思呢。 青麋觉得说到这里，这位周尊者应该能体会到，尊主大人对他多么重视了。 第160页 温文尔雅的青年却愣了一下，喃喃道：「那应该是四瓣啊……」 青麋：？ 「没事，」周景明摆摆手，「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懂了，多谢青麋姑娘。」 「不、不客气……」青麋迟疑着说，他懂了什么？ …… 周景明返回阳台，静静关上石门。 赤晶灯全部撤走，灵泉水冒着热气。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周景明飞快地脱掉衣服和鞋子，踏在温热的砖石上，潜入灵泉水中。 好舒服！ 一进入灵泉，经脉就开始自动汲取灵气。 源源不绝的灵气熨烫着经脉，汇集到丹田气海，令人感到分外惬意。 这种感觉就像喝可乐，根本停不下来，吨吨吨一顿灌，等到反应过来，半瓶下去了。 周景明从头皮发麻的灵气爆炸感中缓过劲来，感觉自己就像饱饱地睡了一觉一样，五识六感都变得格外清晰。 他抬头看向天空，淡金色的幽炎结界就在头顶不远处。 他脚下一蹬，往阳台外侧游去，双手抱着水池上沿，眺望下面的景色。 青麋没有骗他，这阳台的位置非常巧妙，是从魔宫侧面伸出来的一块孤地，正对面是黑压压的大山，斜对面才是赤月河谷，同样高度上没有其他建筑，私密性还是很强的。 周景明转过头，无意间看见阳台右侧不远处，还有一个阳台！ 他悚然一惊，刚才怎么没看见，这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阳台！还有什么私密性可言！ 周景明把肩膀沉到水里，只露出脑袋，警惕地盯着对面阳台。 对面应该没人，黑乎乎的，但刚刚充满灵气的周景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阳台上的石栏杆、水磨石地面和石墙。 和这边的一模一样。 对了……是镜像房间的阳台。 周景明松了口气。 他双手撩起变温的水，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点。 水里的灵气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普通的热水，周景明从水池里走出来，拿起石头檯面上的浴衣，披在身上，往房间里走去。 经过黑黢黢的楼梯间时，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好怪，这个格局。 回到房间里，周景明反手关了门，把石凳抬过来，顶在门上，给桌子上了一道坚甲法术，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之后，他感觉舒服多了。 还有……那个镜像房间，也用相同的方法堵住门。 做完这些之后，周景明坐回自己床上。 在等头髮干的时间里，他琢磨起这两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来。 叫藏心阁，由两个看起来互相独立其实相通的花瓣形半圆组成，说是象徵心的两瓣，肉麻兮兮的…… 等等，这不会就是他和相辰的新房吧？ …… 周景明从短暂的恐慌中回过神来，不，不对，谁家新房会弄两个房间，两张床啊。 这房间怎么看都像是老夫老妻的养老房，互相打唿噜不干扰，需要的时候可以帮忙叫120。 真是太完美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多了个露天浴池，想来老夫老妻是没有需求的，搞这种情趣显得十分多余……但也不一定，新闻上也有刚死了老伴就出去蹦迪的案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周景明觉得还是不要武断地给予定论。 等等，他为什么要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合理性，跟他究竟有个一毛钱的关系吗？ 在cpu乱转的过程中，周景明的头髮也干了。 他向后倒在床里，拉上被子。 第二天一早，红光洒满室内，一直落到周景明脸上，把他晃醒了。 周景明睁开眼睛，触目所及，不是熟悉的营帐，他一时间有些迷茫，过了一阵才想起来，这是魔宫藏心阁。 对了，他搬到魔宫来了。 虽然昨天晚上过得有点稀里煳涂的，不过，他的居住环境好像又发生了质的飞跃。 如果说相天居的营帐是总统套房，那这里就是公爵的城堡，还是那种几千年不死不灭积累下无数财富的吸血鬼爵士。 恐怖如斯！ 周景明趴在窗户边上探看壮阔的魔宫外景时，心中暗暗惊嘆。 昨天来的时候黑咕隆咚，什么都没看见，今天红月升起来了，照在城堡般壮阔的黑色建筑群上，令周景明大开眼界。 原来这就是魔界权力的巅峰——魔宫。 周景明心惊肉跳地欣赏了一会儿这座黑色的庞然大物，目光才堪堪移开，移向晨雾笼罩下的群山和赤月河谷。 可惜这个角度看不见相天居。 相天居被横断山壁挡住了。 周景明退回床边，把石凳搬回原位，出去阳台上尽情地看了一阵风景。 这个角度看，红月真大啊。 红月的最后一点小角也跃出了东山，红光刺目到令人睁不开眼。 周景明从阳台回到屋里，梳洗一番，换好外衣，精神抖擞地走出藏心阁。 来吧，让婚仪训练来得更勐烈些，没有什么繁文缛节是他周景明应付不来的。 「尊者，早上好。」四名魔侍者分立两侧，向周景明行礼。 「早上好。」周景明还礼，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回禀尊者，没有。」四人齐声说道。 第161页 「不需要去见什么人吗？」周景明问道。 四名魔侍者面面相觑，接着，一齐摇头。 还是没有行程啊，亏得他这会儿精力充沛，自信满满，感觉可以应付任何复杂的事情。 「尊者想用早膳吗？」魔侍者问道，「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去端上来。」 周景明想到昨天青麋问他喜欢吃什么，非要他说一个，估计就是这个了。 「好啊。」周景明点头。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魔侍者端着一盘一盘的食物进来，依次摆放在房间里的石桌上。 盘子用的是瓷质的器皿，摆在墨玉一般的桌面上，会发出玉石相击般悦耳的声音。 周景明看着盘子的大闸蟹、龙虾和蚌壳，迟迟未敢动筷。 作为早饭，未免也太丰盛了吧！ 昨天，他跟青麋说他辟谷，但青麋非要他说一种喜欢的食物，他只好说海鲜。 何曾想，魔宫的厨房竟然给他上了豪华海鲜大餐！ 看起来还很新鲜，蟹子贴心地掰开了，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蟹肉和满满的蟹膏。 龙虾也精神地支棱着，饱满的虾肉盛满半透明的壳子，说明不久之前它还在海里愉快地划水！ 这是把伏鳞客栈的老巢捅了吗？ 周景明恶意地想。 他举起筷子，夹起一块蟹钳上的肉，放进嘴里，又鲜又甜，完全不用任何蘸料。 一口气吃完大闸蟹，周景明饱了。 他放下筷子，招唿魔侍者过来，把其他没有动的海鲜分掉。 「明天不用做这么多，我实在吃不下。」 魔侍者们本来还矜持一下，但领班不在，食物又如此诱人，他们忸怩了一阵，便露出馋嘴的本性，欢喜地端着盘子去吃。 周景明吃饱喝足，起身来活动，正在这时，一阵翅膀扑棱声从窗边传来。 是白乌鸦送信来了！ 白乌鸦伸出一只脚，示意周景明从信筒里拿信。 「多谢了，不知怎么称唿？」周景明一边拿出信筒里的纸卷，一边问道。 「嘎——白度！」白乌鸦回答。 白度，好名字。 有问题就问白度。 周景明将信纸展开，看见熟悉的字迹，是符欣荣写的。 符欣荣没写几句，大致是说，昨晚周景明走了以后，大家都没睡好，就在一起对了对手上的工作，相辰说今天白天要亲自监工龙爪宫，让周景明放心。 接着就是问周景明这边怎么样。 符欣荣很贴心地给周景明留了一大片空白，生怕魔宫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纸，不够周景明吐槽。 周景明拉开椅子，坐在桌前，铺开纸张。 「咚！」一枚沾满口水的炭笔从上面掉下来。 周景明抬起头，白乌鸦正歪头看他。 好么，符欣荣还让白乌鸦把笔带来了，这是多担心他在魔宫受委屈啊。 周景明失笑。 他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支2b铅笔，开始写回信。 大概就是生活日用，一应俱全，吃的也好，睡得也好，魔尊暂时还没理他。 如果工程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过来，他想知道工程的进度。 周景明停下笔，抬头问白乌鸦：「白度，每天早上这个时候都可以帮忙送信吗？」 「可以，可以。」白乌鸦爽快地说。 周景明在最后加上一句，白度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保持联络，还有，不用带笔。 周景明把纸捲起来，塞回信筒里，绑在白度脚上。 「完了？嘎？」白度扑棱翅膀。 「谢谢，明天给你带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周景明笑道。 「肉虫。」白度两眼放光。 周景明笑容微滞：「龙虾算吗？」 白度眼睛里的光更强烈了。 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白度展翅飞走，穿过晨雾升起的河谷，越过横断山壁，身影消失不见。 周景明站在窗边，十分羡慕地望着白乌鸦飞去的轨迹。 …… 无聊的白天开始了。 来到魔界这么长时间，周景明还是头一次体会无所事事是什么感觉。 他可以继续躺在床上睡觉，也可以去阳台上发呆。 甚至白天泡澡。 就是不能回到相天居，加入到热火朝天的城墙建设中去。 可恶。 周景明原地打转，觉得心里虚得慌，一种虚度光阴的自责感让他坐立难安。 他来到书柜前，从里面随便拿了一卷书，翻开，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人间文字写成的。 他读了起来，是一则游记，记述了作者旅途中的见闻。 有几段风土人情写的还挺有意思的，不过看一会儿也腻了。 他把书放回书架，又拿了一本，这回是一卷县志，记录了这个县的建制沿革，应该在衙门里藏着的卷本，怎么被魔尊偷了一册放在这里？ 周景明又接连拿了几本书出来，发现全是山川风物、旅游杂记一类的东西。 没劲。 又没有照片，比《国家地理》难看多了。 周景明对书柜失去了兴趣，他的目光转移到楼梯间的小门上—— 对啊，他可以上去看看，号称幽炎结界最高的地方，究竟长什么样。 十分钟后。 第162页 通往房顶的石板掀开了，一个乌髮浓密的头顶冒出来。 一双黑熘熘的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周景明走了出来。 他身穿月白色长衫，袖口用白锦带扎起来，满头乌髮高高束起，青丝在风中飞舞。 这般精神的打扮，依然不改仙气飘飘，只是，他肩上斜跨着的那把乌金制双管猎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景明谨慎地端着猎枪，向屋顶挺进。 没有什么异样。 屋顶中央有一个高起的台子，站上去，伸手就能够到金光流转的结界了。 周景明绕着台子转了一圈，跃跃欲试。 但终究没有上去。 谨慎的性格，让他不敢挑战这种传说级别的阵眼。 还是在下面看看算了。 周景明抬起头，端详着魔尊刚刚检修过的天花板，嗯……金光构成一个繁复的图样，绕着一个中心缓缓旋转，时不时向外发射一个金色的光点，像流星一样坠向赤月河谷。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忽然间，周景明发现，在结界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簌簌地拍打着结界壁。 是雪吗？ 周景明凝神去看。 相辰曾经跟他说过，永夜的时候，幽炎结界会把黑暗和大雪拦在外面，在里面的人很难想像，此刻外面正下着大雪。 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很大片的灰色雪片，正拍打着结界壁，甚至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是大片的雪花破碎的声音。 「沙沙沙——」 「啪！」 这暴风雪可真够厉害的，砸在结界上都能感觉到震动，不敢想像如果没有这个结界，雪花迎面扇过来，人都能被扇倒吧。 这样想着，周景明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圣父魔尊，感谢有你。 「啪啪啪！」 雪花拍击声更剧烈了，金色的法阵有明显的震颤！ 不对，这不是雪花！ 周景明攥紧猎枪，死死地盯着幽炎结界。 两只巨大的金色瞳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紧紧贴在幽炎结界外壁！ …… 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景明飞也似地跑下螺旋楼梯，冲出藏心阁。 「青麋呢？青麋在哪？」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声音，问魔侍者。 不一会儿，青麋出现在走廊尽头，快步过来。 「周尊者，出什么事了？」 「屋顶上……不，幽炎顶上，有个怪物，金色眼睛的怪物，」周景明咽了口唾沫，「它可能是想进来，一直在砸结界壁！」 青麋愕然地望着周景明。 其他魔侍者也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这个消息是不是太劲爆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动？ 周景明正要催促，却听见魔侍者们，又吃吃吃地偷笑起来！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周景明的腿现在还是软的！ 「那是大殿下，」青麋很努力地绷住脸，「尊者不必担心，大殿下进不来的，他被尊主大人关在外面了。」 诶……诶？ 周景明扬起眉梢。 竟然是大太子吗？ 对了，金色的瞳孔，庞然的身躯……可不就是大太子的原形——金色巨龙吗？ 因为随意变形，入侵相天居，违反了魔尊口谕，大太子遭到三位天魔使围攻，被拘在魔宫。 这件事后来就没消息了，周景明还以为魔尊放过了大太子。 没想到，这位圣父还是挺有原则的，不声不响就把大太子撵到结界外面去了。 名义上是修房顶，其实是一脚把儿子踢到外太空。 不错不错，奖惩分明。 但是…… 大太子蹲在他头顶上算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大太子为什么偏偏逮着这么一小块房顶蹲着？ 这让他还怎么安心住下去？ 等等，那岂不是他洗澡的时候，也…… 「尊者请放心，」青麋心思敏锐，觉察到周景明的不安，解释道，「大太子是看不到结界里面的情况的。」 「咦？」 「永夜期间，为了节省魔力，幽炎结界会转变成单向的，只有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这么神奇的吗？ 「可是，刚才我站在幽炎顶下面，大太子一直拍打结界，还把眼睛贴在结界上……」周景明迟疑道。 「大概是以为尊主大人会看到他吧。」青麋摇了摇头。 原来……是在卖惨吗？ 「尊者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请寂天使尊帮忙问问，如今尊主大人都与他单向传话。」 「这，下次吧。」周景明道，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量不跟魔尊打交道。 那种被看穿心事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 明明连面都没露，就能一语点出「你应该相信他们」，好像开着天网摄像头全天24小时观察周景明的变态一样。 周景明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杂念赶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安静地在书桌前看山水游记。 中间去阳台上研究了一下屋顶究竟能不能看到浴池，感觉上是不能。 下午，周景明躺在床上，无聊地睡了一觉。 睁开眼时，欣慰地看到暮色朦胧，一天结束了。 第163页 到了晚上，青麋过来问周景明要不要泡灵泉，周景明没经住诱惑。 反正幽炎结界是单向的，大太子看不到里面。 就算能看到，都是大老爷们，谁怕谁，你吹暴风雪，我泡热灵泉，怎么想都是我比较爽。 周景明泡在灵泉里的时候，望着天穹，豪放地想。 泡完灵泉，舒舒服服出来，周景明已经把大太子忘到脑后，开始琢磨——下午把觉睡晚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对了，还可以打坐，修炼啊！ 对于修真者来说，这是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 周景明当即盘腿坐在床上，五心朝天，开始修炼。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大亮！ 这些日子在魔界损耗的修为，都结实地补回来了！ 周景明下地照了照梳洗架旁边的琉璃镜，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神采奕奕，觉得非常不错，灵泉澡虽然奢侈，但效果出众啊！ 今天的早饭是蛤蜊汤和鱼翅，越来越奢靡了。 周景明一边用饭，一边打开白度送来的信。 符欣荣在信中写，城墙的地基需要挖出来重新打，师无疆的学徒和相量起了一次争执，不过还好，被他摆平了。 龙爪宫那边被相辰盯得死死的，目前还没出什么么蛾子，不需要佟九救场。 周景明摸了摸下巴，拿出铅笔，在下面批示：很好！技术上的事还是听师无疆的，不要图省事。 他想了想，他这边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又写了个一切安好。 「呃，今天没有龙虾，蛤蜊可以吗？」周景明推动盘子。 白度两眼放□□光。 「太好了，这些都是你的。」 用餐结束，白度抖了抖翅膀，像老鹰一样滑翔过山谷，飞向相天居。 周景明站在窗边放空了一阵，开始思考： 今天干点啥？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那个……就是那个……（忸怩 第55章 二更 ◎。◎ 想来想去, 也没什么好干的，还是打坐吧。 周景明回到石床上，开始修炼。 将灵泉提供的灵气全部炼化之后，周景明睁开眼睛。 天色还早。 他从床上走下地, 感觉脚步特别轻盈有力, 稍微一使劲都能跳起来似的。 这种感觉真不错。 周景明走到另外一边房间去, 把床褥掀起来，露出石头表面，然后在地面和石床之间练高台跳。 如此练习了一段时间，小腿肌肉热烘烘的，周景明才停下来。 他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 把筋拔开。 看一眼外面, 红月还在很高的地方挂着。 周景明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在书柜上挑挑拣拣。 太无聊了！ 他抓起红石钥匙, 往藏心阁外走去。 「见过周尊者！」外面的四名魔侍者齐声道。 虽然已经来了两天了，周景明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样隆重的见礼。 他向四名魔侍者点头微笑，目光却熘向前方的黑石头走廊。 自从前天夜里来到这里，周景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一步藏心阁。 他快憋疯了, 现在就想出去熘达熘达！ 「我能出去转转吗？」周景明问道。 四名魔侍者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你们做不了主？」周景明试探道，「要不然问问青麋？」 「不是的，尊者，」一名魔侍者赶忙解释，「您当然可以出去，不必问我们。」 原来是这样。 周景明顿时来了精神。 他的目光再一次——光明正大地落在黑石头走廊上。 他要出去，可是去哪儿呢？ 魔宫很大, 宫殿高低错落, 走廊四通八达, 还有许多漆黑深杳的楼梯、暗道，神秘莫测的房间…… 稍微有个行差踏错，碰到不能触碰的禁制，看到不能示人的秘密，他就惨了，放着好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在魔宫里冒险呢？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发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把脚收了回去。 「这样啊，我就问问，我不出去。」周景明说道。 「哦。」魔侍者呆滞。 周景明一手撑着门，一手握着红石钥匙，抛接抛接，终于，他想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主意。 打牌！ 现成的三个牌友，多出来一个可以当裁判，或者候补。 只是周景明手里没有牌，还得做一副出来。 不过扑克做起来简单，只要有54张一样大小的卡片就行。 周景明进入工作间，拉开转椅，打开编辑器，拉了一个长方形卡牌模型，在上面添加红心、黑桃、梅花、方片的a到k卡面，再加两张大小王，导出，列印！ 下一刻，现实世界里的周景明捧着一兜子塑料卡牌，哗啦啦倒在桌子上，招唿魔侍者过来玩。 魔侍者不敢擅离职守，但禁不住周景明要求，他们留下一个看门，其他三人围到桌边。 刚接触扑克牌的时候，魔侍者们就被上面奇怪的图案吸引了，有些是简单的图案，有些是异人像，还有带着奇怪尖顶帽、张牙舞爪的古怪人物。 周景明趁着他们心怀好奇，将扑克牌的名称和规则告诉他们，不厌其烦地教他们认了好几遍。 不过，有文化差异在，想要搞懂这些名称和规则，还是挺困难的。 第164页 周景明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他指着大王说：「这是魔尊。」 又指着小王说：「这是大太子。」 魔侍者们一下子懂了，连连点头。 接下来的四种花色，周景明假定为赤月河谷中四个水平差不多的部族，从小兵到族长各对应一个数字。 魔侍者们豁然开朗，指着一张卡牌，就能叫出这是谁谁谁。 大家叽叽咯咯地笑了一阵，差不多把扑克牌规则学会。 接下来，就是游戏规则了，周景明想了想，决定从最简单的排竹竿开始教。 时间如流水般哗哗过去。 红月落山之后，青麋来藏心阁给周景明放灵泉水，刚拐过一个弯，就听见藏心阁里大唿小叫的声音。 石门半开，门前守卫一个不剩，青麋大惊失色，急忙走上前，绕过屏风，一看，好么！ 魔侍者们围坐在地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张卡片，大家兴致高涨，眼神放光，时不时把几张卡片抛到中间，嘴里唿喊着青麋听不懂的密语。 「3个2带俩6！」 「炸了！」 「飞机！」 青麋目瞪口呆。 周景明笑着过来跟青麋解释，但是还是没能免除魔侍者们被揪着耳朵一顿训斥。 很快，房间里混乱的场面被收拾一新，魔侍者们飞快地布置浴池，拿出浴衣，挂在石栏杆上…… 「尊者，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请您休息吧。」青麋连连向周景明鞠躬道歉。 「不要责怪他们，是我拉着他们一起玩的。」周景明又解释了一遍，可惜，青麋仍然余怒未消。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魔侍者领班，她绝不允许手下这样玩忽职守，尤其是在贵客面前。 周景明无奈，只好说道：「青麋姑娘，我听说这魔宫里有一处藏书楼，我房间里的书都看腻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换几本过来呢？」 青麋一怔，道：「当然可以。」 「一本图本《魔界疆域考》，一本《魔族史》，一本《魔气本源》。」周景明清楚地说出书名。 这些都是他在打牌的时候套出来的信息，这不比自己亲自去探险来的方便？ 青麋没有多问，将书名一一记下：「我这就去拿。」 「劳烦青麋姑娘了。」周景明道。 今天晚上有事干了！ 周景明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便服，等到青麋搬来的一小箱书籍。 「竟有这么多。」周景明诧异。 青麋指挥着魔侍者们把书架上现有的书籍替换掉，一边微笑告诉周景明，这些书都是尊主大人请族中年长多识者口述后抄录而成的，上面还有尊主大人修正的笔迹，非常珍贵，请一定小心使用。 周景明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翻开书一看，果然是魔文写的。 可惜，他只会说一些魔界话，于魔文一道，实在是不通。 这件事是他想当然了，不能怪那些魔侍者，他以为书柜里的书都是人间文字写就，谁承想这些书是专门挑选出来给他看的呢。 夜里，山风唿唿吹着，藏心阁里亮着灯光。 周景明将几个赤晶灯垒在一起，放在案头照明，他一手撑着头，一手翻动书页，看得十分认真。 嗯……魔文看不懂，图他还是能看懂的！ 就比如这个疆域图，他在上面找到了天魔山脉、虞渊和西海，对魔界的版图有了整体的认知。 还有魔族史，里面画了很多大魔族的兽态，还有树形图讲解这个魔族和那个魔族是什么关系，十分生动有趣。 其中以魔龙族的篇章最为有趣，绘制这本书的插图的作者，似乎也对魔龙的各种造型很感兴趣，用生动的笔触将他们勾勒出来，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活灵活现，令周景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对应的魔龙的形象。 「噗。」周景明垂着眼睛，忍俊不禁，自言自语道，「不画漫画可惜了。」 他看完魔龙章，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翻到后面。 忽然间，一张熟悉的魔兽图映入眼帘。 周景明停下翻动书页的动作，盯着魔兽图。 图上画的是一颗牛头，面色青黑，两只粗壮的犄角向前方顶起，上有血色螺旋花纹，一直延伸到高高挑起的尖端。 据周景明观察，牛头魔人在魔界是一个数量相对庞大的魔兽分支，相辰身边就有几个相当可靠的牛头魔人，但是，他们和画上的这一头都不一样。 其他那些牛头魔人，给人的感觉是忠厚老实，像耕地的老黄牛。 画上这一头却像斗牛，野性粗犷，兇悍无匹，尤其是那双长着血色花纹的犄角，看起来随随便便就能把几个人捅成串糖葫芦。 但吸引周景明注意的，不是这颗牛头与众不同的兇悍，而是——他见过这颗头！ 就在前往虞渊的路上，曾经有一队来路不明的魔兽，打着三太子的旗号，越过人魔界限，想要冒名迎亲。 周景明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受谁指使，迎亲之后又想干什么，这件事想一想就感觉后背发毛，如果不是周景明多了个心眼，现在埋尸无嵴荒野的，可能就是他和陪嫁随从们了。 星羽卫副队长陈潇砍下了魔兽首领的头颅，将它呈到周景明面前，那颗头颅，就和眼前这幅画一模一样！ 第165页 周景明捻着书页的手指微微发麻，他放下书页，从桌前站起来。 不行，他得找人问问，这画上的牛头，究竟是什么魔族。 他有种预感，顺着这条线索，他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周景明来到门边，默默祈祷还有人在外面值班。 拉开石门，四名魔侍者齐声道：「见过周尊者！」 周景明放下心来，问道：「你们一晚上都在外面站着吗？」 魔侍者告诉他，他们半夜会轮班，不是一直站着。 但也要站很长时间，在黑洞洞的走廊里。 感觉真的很辛苦。 「反正隔壁还有一间房，你们晚上可以进来休息。」周景明提议道。 魔侍者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答应，听说上一班值班的魔侍者刚被训过，他们可不想体验青麋的「耳提面命」。 见魔侍者们不敢答应，周景明无法，只好拿出牛头画像，询问这是什么魔物，下面的介绍写的是什么。 魔侍者们围着画像看了又看，不约而同说出一个名字： 「这不是轰雷使吗！」 「轰雷使？」周景明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是啊，龙爪宫四部使者之一，轰雷使牛犇。」 周景明想起来了，大太子麾下有四部，行风、布雨、轰雷、闪电，每部都仿效天魔使，弄了个使者总揽大权，轰雷使就是轰雷部的掌管者。 想要害他的，竟然是大太子么？ 可是那时候他和大太子又不认识，大太子为什么千里迢迢派人拦截他？ 不对，他和大太子不认识，可大太子和相辰的积怨已经有些年份了，见不得三弟好，也算是一个动机吧。 不对不对，他没去魔界之前，大太子一直把相辰压着打，相辰每年都会高价买他的腊肉，他没道理劫相辰的亲、跟相辰彻底翻脸啊，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仙魔盟约，大太子再狂，也不敢掀魔尊的桌子吧。 周景明摇了摇头，信息不足，一时间想不明白。 他谨慎地问道：「这画上画的应该是一个魔牛族的分支吧？这一支难道只有轰雷使吗？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回禀尊者，这画上画的不是魔牛族的分支，而是啮铁，又名食铁兽，以砂石为食物，排泄出来的却是铜铁……呃，这是下面魔文里写的。」一名魔侍者念道，「食铁兽非常罕见，疑为上古魔神的坐骑……」 「流落到今天，只有龙爪宫的两名遗族血脉……」这名魔侍者翻了一页，继续念道，「牛犇和牛牲。」 「看，这里写了牛犇和他弟弟。」魔侍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原来牛犇还有个弟弟。」 在魔侍者们的帮助下，周景明逐渐描绘出真相的轮廓，如果魔界真的只剩下两头食铁兽，那伪装三太子拦截他的魔兽，就在这两头之中。 不是牛犇，就是他弟弟牛牲！ 听魔侍者们的意思，牛犇还活得好好的，那就只剩下牛牲一个选择了。 「牛犇和他弟弟牛牲的感情怎么样？他们住在一起吗？」周景明问道。 魔侍者们连连摇头，表示从来没听说过牛犇还有个弟弟，也没见过他们来往，不过，《魔族史》上这样写，那肯定是真的，因为这本书，是魔尊亲自勘定的。 周景明思忖道，这样说来，牛犇和他这个神秘的弟弟，感情可能并不好……？ 可是，从常识上说不通啊，魔界只剩下最后两个纯血族人了，他们之间还能反目成仇不成？ 不能被表象所蒙蔽。 也许，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好到可以为对方卖命的程度，所以一方平时隐藏起来，只有关键的时刻才会出来，这样，就算他犯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联繫到他的兄弟身上。 嗯…… 周景明觉得还是不要贸然下定论，他打算明天写信给符欣荣，让符欣荣问问相辰关于牛犇的事。 「谢谢你们，这些信息对我很有帮助。」周景明向魔侍者们道谢。 魔侍者们赶忙还礼。 周景明返回房间，想继续看书，心里却想的都是那双长着红色花纹的犄角。 他拿出相机，把有用的书页都拍下来，方便随时调用。 完成这些事后，周景明坐回床上，打坐炼化刚刚吸收的灵气。 来到魔宫的第三日。 符欣荣写信说已经遵照师无疆的命令打地基了，今天就能打完。 相量他们派了一部分人去跟龙爪宫学习给南山石附魔。 南山石运过来很多，建完城墙都用不完，符欣荣打算忽悠龙爪宫的人多附点魔，将来出售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工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无需担心。 周景明看到符欣荣颇有奸商潜质，监工的同时还能小赚一把，不禁笑出来，他之前的担心，真是多虑了。 周景明写下回信，将食铁兽、牛犇的事告诉符欣荣，让他抽空找相辰商量，能不能从龙爪宫的人口中套出些第一手的消息。 不过，这件事要捎带着做，不要耽误了正事。 第四日。 符欣荣回信，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 他和相辰假装请龙爪宫吃现煮肉，感谢他们的帮忙，等他们吃爽了，神志不清的时候再套话，得知了许多第一手的关于牛犇的信息。 牛犇确实有个弟弟！而且就在龙爪宫里藏着！ 第166页 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这个牛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不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而是他体弱多病，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最近牛犇情绪低落，大家都怀疑，是不是他弟弟出了事。 不过，大家也不敢问，因为牛犇从来不在人前提这个弟弟。 周景明看到这里，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就是叛军魔首，冒着三太子的名拦截迎亲队伍的人。 他这么做，就是怀着必死的觉悟，反正身体有病，活不了多少年，不如搏一把大的。 如果搏输了，他身死魂销，可能会引起一些风波，但不会掀起大风浪。 如果搏赢了，他就是挑动仙魔斗争的罪魁祸首，和他有关联的魔人，免不了会受到牵连。 为了保住哥哥，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藏起来，假装不存在，龙爪宫外面的人，没有几个知道牛犇还有个弟弟。 就连魔侍者都不知道，可见这信息隐瞒的力度。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龙爪宫内部的人还是会知道他们两个关系……这个消息还是传到了周景明这里。 「也就是说，牛家兄弟背后一定有一个幕后指使者，挑动仙魔大战，可以给他带来极大利益，而他会在事成之后，给予牛家哥哥很大的奖赏。」 「而牛家哥哥一定是知情者，为了这个奖赏，他可以牺牲掉他唯一在世的族人……好吧，就算他弟弟一定会死，但死在床上和死在荒野上还是不同的。」 「如果想知道那个幕后指使者是谁，就必须追寻牛家哥哥这条线索。」 周景明完成了线索的收束，现在，所有信息都繫于牛犇一身，他必须想办法抓住这个牛犇，然后逼问出幕后主使。 这件事，靠他自己当然无法完成，但是他可以举报啊。 他就是人证，还有物证……物证还在无嵴荒野的某个乱葬岗里埋着。 这就有点麻烦了，没有物证，劫魔使会接这个案子吗？ 周景明把这个意思写到回信里，让符欣荣问问相辰，要怎么做才好。 相辰已经知道了牛牲冒他的名拦截和亲队伍的事，符欣荣显然把细节都告诉他了，这才导致他们的追查效率这么高，相辰是真的气到爆炸，誓要追查出幕后主使。 不过，相辰不是莽撞的人，不会在事情确定之前就打草惊蛇。 第五日，相辰的回覆送到周景明手中。 看得出来，他犹豫了很久。 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和周景明差不多的决定——先拿到物证再说。 要拿到物证，就要等到永夜结束，从虞渊出去，找到当初埋葬牛牲的地方，把他的尸骨挖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才能掌握主动权，迫使劫魔使无法和稀泥，必须抓住幕后主使。 周景明有种预感，这个幕后主使，多半是仙界的人。 而且，说不好，还和那个「变数」有关。 …… 第五天夜里，周景明从「啪啪啪」的敲击声中醒来。 他疑惑地望向天花板，一度怀疑是楼上在装修。 忽然间，他彻底清醒过来，这里可是魔宫，是魔宫最高处的房间！ 大半夜的，魔宫顶上怎么会传来敲击声？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全身，周景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盯着天花板。 「啪啪！」 「啪沙沙！」 那个拍打声还在继续，周景明听过这个声音，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大——是大太子拍打结界壁的声音。 一开始只能在站得很近的时候听到，周景明就立刻告诉了青麋，可是青麋的反应，却是不以为意，让周景明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现在声音更大了！隔着屋顶、躺在床上都能听见！ 还说结界没问题，他是不信的。 周景明立刻转移到石门前，叫魔侍者立刻找青麋来见他。 魔侍者还有些迷瞪，在周景明的示意下，他们也听到了那个寂静中分外明显的拍打声，一个个都吓得清醒过来。 「我们这就去报信！」「尊者 请稍安勿躁！」 两个魔侍者跑去报信，两个留下来守着。 不一会儿，青麋出现在黑石走廊中，飞跑过来。 「周尊者，您听到什么声音了？」 「你听。」周景明侧头看向天花板。 青麋瞪圆黑熘熘的鹿眼。 「啪——砰砰！」 「砰砰，砰砰！」 拍打声越来越大，节奏也越来越急，如果说一开始像轻轻拍打，现在就像用拳头重重砸玻璃门。 「不好！我得去禀报尊主大人！不，寂天使尊！」青麋跳起来，化成一头青色的麋鹿，飞也似的奔向走廊尽头。 「尊者，请您随我们来。」魔侍者们也开始履行职责，把周景明安排到下面的宫室。 周景明跟着魔侍者们在黑石头走廊里七拐八拐，来到一间看起来朴素许多的卧房，魔侍者们飞快地为他换上新的被褥，请他暂时在这里休息。 周景明心跳仍然很快，躺进被子里，半天睡不着。 直到后半夜，他听到青麋的声音在外间响起，说尊主大人到上面看过了，已经没事了，明天一早，周尊者醒来之后，就可以搬回去。 第167页 「鬼的没事！」周景明勐然从床上坐起来，「我才不要回去！」 第56章 二更 ◎。◎ 周景明发完脾气, 外间一下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青麋用气声叮嘱魔侍者们，进出尽量小声点，不要打扰尊者休息。 之后, 周景明的房门就被严丝合缝地堵上了。 这算什么啊, 也没有人来跟他解释一下, 屋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大太子在作怪？ 为什么之前信誓旦旦说幽炎结界坚不可摧，大太子肯定进不来，这才过了短短五天，就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幽炎顶上那么大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马上要被拍碎了！ 这不是检查一下, 轻描淡写地说句「没事了」, 就可以煳弄过去的吧？ 毕竟，要住在幽炎顶正下方的是周景明，不是魔尊。 万一幽炎顶塌了，大太子掉下来, 那第一个惨遭烧烤的就是周景明，他还年轻，还有几千岁想活。 周景明毫不怀疑，如果他被大太子堵到，这头兇狠残暴的魔龙绝对会把他烤个外焦里脆。 「不行……」周景明抱着被子，「我绝对不会上去的，就算用灵泉引诱我, 我也不会回去了！」 其实这间较为朴素的客房也不错, 隔壁就是魔侍者们休息的房间, 听到外间人声进进出出，不仅不觉得吵，还有种安全感。 …… 翌日早起，外间叮呤咣啷的声音把周景明吵醒了。 房间没窗户，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 周景明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穿上外衣。 房间里没有洗漱架，也没有镜子，周景明想整理衣冠而不得，只好这么推门出去。 魔侍者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有的推着插满清洁用具的木制小推车，有的背着修建花枝的工具、提着洒水的净瓶，有的夹着修补房屋需要用的梯子。 看见周景明出来，魔侍者们连忙停下来问好，导致几个人撞在一起，工具器物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周景明赶忙摆手，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去，不要管他。 「周尊者，」青麋匆匆走来，「您起来了，休息的好吗？」 周景明点点头，正色道：「青麋姑娘，我不打算搬回去了，还烦请你跟我一起，去上面把书籍细软拿下来。」 「这……」青麋面露难色。 她试图向周景明解释，尊主大人已经去上面检查过了，结界现在绝对安全，没有一点问题。 可是周景明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在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信度。 「好吧，既然尊者心有顾虑，我们会为尊者调换客房，」青麋十分抱歉地说道，「不过，现在这间房是临时客房，又在侍者房隔壁，接待贵客实在是不合适，请尊者在此稍候，青麋为您调换一间。」 「好，麻烦你了，只要不在顶上，我都可以。」周景明说道，他对半夜敲屋顶的声音真是有阴影了。 青麋领命去办这件事，周景明暂居小客房，小客房里没窗户没什么的，他不喜欢在里面呆着，便留在侍者房，看魔侍者们忙忙碌碌，各自拿着不同的工具，负责维护魔宫里不同的领域，倒也挺有意思。 只是奢侈的海鲜早餐端过来的时候，面对那些魔侍者们巴巴的眼神，周景明稍稍有些尴尬。 他稍微进了些汤水，就把佳肴分给魔侍者们。 饭后，周景明收到新一天的工程进度，地基已经打完了，城墙进入地面施工部分，这一次规划建设的城墙，比之前的水泥城墙更高大、更气派，墙体以南山石填充，呈现华丽的暗红色。 末了，符欣荣信誓旦旦地写道，等到周景明回到相天居的时候，一定会被新城墙震撼到。 周景明读完之后，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堵暗红色的魁伟建筑横亘在横断山壁下的景象，不由得心驰神往，掩卷沉思。 心情变得好起来了。 提笔写回信时，周景明也捡了些魔宫中有趣的部分写，灵泉、风景、海鲜大餐……反正就是让符欣荣他们放心，他在这里过得不错。 至于屋顶上的大太子，既然已经没事了，就没必要说出来让符欣荣、相辰他们担心。 晚些时候，青麋安排好了新的客房。 「周尊者，请跟我来。」 青麋带着周景明在黑石头走廊里走了一段，上了两次台阶，来到一处正对着赤月河谷的客房。 周景明扫视房中，房型四方，大小适中，有窗户，家具该有的都有：「不错，就是这里吧。」 「尊者满意就好，」青麋欠了欠身，「那么，青麋现在带人去搬书籍细软，尊者要一起去么？」 周景明想了想：「我也一起去吧。」 他倒是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放在上面，不过，谨慎起见，还是自己上去检查一遍的好。 而且现在是大白天，他和青麋、还有这么多魔侍者一起上去，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尊者请。」青麋侧身让出通路。 周景明带着青麋、一众魔侍者，浩浩荡荡开向魔宫高处。 看着最后几阶台阶就要走完，上面走廊一转，就是通向藏心阁的那条笔直的黑石甬道。 周景明的心情忽然没那么紧张了。 红月的光芒从侧面的窗口洒进来，斜射在台阶上，能看到空气里的灰尘缓缓浮动，到处都是亮堂堂的。 第168页 不得不说，藏心阁确实是周景明住过的最好看的房间，里面的莲花屏风、琉璃镜、露天浴池……都蕴藏着无尽巧思，能感觉到这些设计背后，一定耗费了很多苦心。 可惜，出了一些意外，周景明不得不搬离这里。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上来藏心阁了，不知怎么的，周景明心里竟有几分恋恋不捨。 「这是藏心阁的钥匙。」周景明低下头，从袖子中取出红石钥匙，「青麋姑娘，你请收好……」 「嘭！」 就在这时，什么东西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钝响。 周景明愕然抬头，只见一头将近三米高的魔兽出现在他面前，阴影笼罩住他的视野。 「你是何人！胆敢乱闯魔宫！」青麋厉声喝道。 众魔侍者也纷纷化出兽形，一拥而上，挡在周景明和青麋前面，充满敌意地打量着这不速之客。 一时间，黑石楼梯上，挤满了各种形态的魔兽，兽角与兽角相撞，鼻息与咆哮交织。 气氛剑拔弩张，争斗一触即发。 周景明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头魔兽。 魔兽缓缓抬起两只印刻着血红花纹的犄角，露出凶戾阴沉的面庞。 和周景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轰雷使——牛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景明还没有去找他的麻烦，他竟然自己上门来了？ 难道……他知道周景明在查他了么？ 信息是从哪里泄露的？相辰、符欣荣是不可能，白度？ 周景明心跳骤然加快，脑海中闪过数种猜想，但他面上依然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目光平静地凝视着牛犇。 「轰雷使？你来这里干什么？」 「魔宫可不是你随便乱闯的地方！」 「等等，你不会是来找大——」 青麋和魔侍者们也认出了轰雷使，语带责备地质问起来。 其实轰雷使这双犄角长得很有特色，他们本该第一时间认出，但谁都没有想到，龙爪宫一个一向低调的使者，会突然出现在魔宫最高层！ 轰雷使合拢一双钵大的拳头，敷衍地向众人行了一个抱拳礼：「诸位侍者，小使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说，告辞。」 说罢，他摇晃了一下宽阔的肩背，毫不客气地将魔侍者顶开，兀自下楼去了。 众魔侍者面面相觑，感觉轰雷使就像一阵狂风一样刮过去了，留下他们东倒西歪地呆在石阶两边，就像狂风过境之后的甘蔗林。 「这个牛犇，也太过无礼了！」 「这可是魔宫，不是他家后院！」 魔侍者们回过神来，但牛犇已经走没影了，他们只好变回原形，马后炮地撂着狠话。 青麋也感到面上无光，但眼下不是攀扯杂事的时候。 「尊者，我们……」青麋转向周景明，正待继续正事，却发现周景明脸色不对，「尊者，您怎么了？」 「龙爪宫的轰雷使，为什么会出现在藏心阁？」周景明深吸一口气，让快速跳动的心脏平復下来，「这件事不是很可疑吗？我觉得应该尽快禀报魔尊。」 青麋不觉扬眉：「尊者，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不过，龙爪宫的人出现在魔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龙爪宫本来就在魔宫下面……」 「我知道龙爪宫在魔宫下面，可是，你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能说服我，这个轰雷使会出现在我还没正式退房的房间外面？」周景明火气上来了，「上次也是，告诉我结界没问题，结果还没有几天，屋顶都快给我砸穿了，现在还有可疑的人在我房间门口的走廊上晃悠，你还说没事！这让我怎么能安心住下去，你们魔宫的安保就是这个水平吗？」 青麋呆住，大概没料到，这个一向温文尔雅、客客气气的仙人尊者，发起脾气来竟然这么凌厉，一句句都说到点子上，让她无力反驳。她想解释什么，又抿住了嘴唇。 「周尊者说的也没错……昨天半夜，屋顶上那么大声音，咱们听了也害怕。」「是啊。」魔侍者们议论纷纷。 「尊者，实在是抱歉。」青麋连连向周景明道歉，一边眼神示意魔侍者们也别拱火，赶紧过来赔罪，让人消气才是最重要的。 「罢了，」周景明发完火，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一些，他举步向藏心阁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这也不能怪你们，幽炎结界不是你们设的，大太子也不是你们撵出去的，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也控制不了，还不是魔尊说什么，你们就传什么。」 青麋和魔侍者们跟在周景明身后，也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一个个静悄悄地听着。 「他那样刚愎自用，觉得自己法力无边，创造的结界也是坚不可摧，来来去去就是一句——不必担心，没什么问题。想来你们也是不敢质疑的……」周景明推开半掩的石门，绕过屏风，走进熟悉的房间里，「但是我觉得吧，咱们做下属的，也不能全顺着上司的意思，得让他知道这里有问题，没有他想的那么牢不可破，总比什么都是是是好好好，把他吹捧得自以为天下第一厉害，结果一脚踩空，从云端摔下来，摔个狗啃泥来的好吧？」 藏心阁里一片安静，青麋和魔侍者们都惭愧地垂下头。 如果说一开始，周景明的指责，还让青麋有些委屈，听到现在，她只剩下惭愧。 第169页 她以为的尽职尽责，就是听从尊主大人的命令，伺候好贵客，给他们魔宫挣面子，现在想来，其实她连贵客最基本的安全需求都没保证到，只是一味相信尊主大人法力无边，幽炎顶绝对不会出问题，并没有真的亲自去确认过。 「抱歉，尊者，这些事情，确实是青麋没有处理好，青麋向您保证，一定下去追查清楚轰雷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关于幽炎顶，青麋现在就上去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景明看见魔宫大宫女这样积极地向他承认错误，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青麋已经超出他的期待了，如果是仙宫，这些话大宫女都不会听他说完，更不要说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指出她的错误。 「罢了，你也不要去看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呢，」周景明止住青麋，「反正我也不住在这里了，就算幽炎顶塌了，或是房间里突然冒出个牛头人，也不关我的——」 周景明话音未落，隔壁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周景明哽住，青麋的脸色也变了，其余魔侍者更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什么情况！ 难道他变成言灵了吗！ 怎么就、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周景明有点崩溃地想。 隔壁房间的响动并没有因为这边突然安静下来而停止，那个突然冒出的蟊贼仍在堂而皇之地行动着。 周景明至少听到袖子和衣服的摩擦声，鞋子落地声，重物落在床褥上的声音……这傢伙甚至干咳了一声，扱着不跟脚的木板鞋在石头地板上走来走去。 青麋正想说什么，被周景明伸手拦住。 不管怎么说，青麋都是女孩子，这种时候让她沖在前面不合适。 周景明一沉袖子，一把乌金质地的双管猎枪贴着手腕滑出来，他轻盈而迅速地抽出奶酪，拉开保险，向通往隔壁的月洞门走去。 管你是牛头人还是蟊贼，今天就要让你毙命于此！ 「尊者……」青麋跟上前，拽拽周景明的衣角。 「嘘！」周景明沖她摇了一下头。 枪口潜入门边，转过一个角度，周景明的身形随之现出半边，他用月洞门当做防御掩体，侧面瞄准房间里的身影。 这个蟊贼还真是大大咧咧，完全没有想着隐藏身形啊，周景明想。 手指扣上扳机，目光穿过准星—— 接着，他睁大了眼睛，从瞄具后抬起头。 「佟九？」周景明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换上木拖鞋，端着茶杯站在房间里的高大男人，不就是火工师傅吗？ 周景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火工师傅这会儿应该在热火朝天的掏火炉、烧水泥，汗水混合着菸灰从他黝黑淳朴的脸颊边滚落而下，留下一道道灰白痕迹，而他根本顾不上擦脸，因为他必须全神贯注地从狭窄的通风口里观看火焰的颜色，从而判断炉温。 这就是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是他们创造了…… 「安排在这里了。」佟九闷声答道，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这么多天没见，周景明感觉自己都不认识火工师傅了。 之前一直忙着建城墙的事，两人各自分管一块，几乎都没怎么打照面，周景明印象中，佟九一直坐在窑炉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蒲扇，嵴背宽厚结实，总是背对着外面，而他只有在马不停蹄跑过中心广场的时候，才会匆匆看一眼窑炉那边，看到佟九的背影，他心里便想：哦，那边没问题。 事实上，佟九负责的烧炉工作，一直没什么问题，周景明也不知道不善言辞的他，是怎么把师无疆的学徒、相氏族人和龙爪宫的喷火龙协调到一起的。 但是，他们确实协调到一起了，神奇地配合无间。 周景明能放心离开相天居，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相信佟九能兜住烧制石料这块，就算龙爪宫突然搞事，也有他的心腹火工师傅兜底。 可是现在，佟九却出现在了藏心阁！ 那相天居怎么办？ 「不是，你来了这里，相天居怎么办？城墙怎么办？」周景明抬手将枪收回去，来到佟九面前，有些焦灼地抬头看他。 佟九垂下目光，定在周景明脸上，静默了片刻，才说道：「相量可以做到。」 周景明疑惑地抬眉，为什么他能这么确定相量可以做到？看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相量还要调动族人做别的事，龙爪宫那边也…… 「不必担心。」佟九的手掌放在周景明肩膀上，很重地压下来。 周景明感觉自己心里躁动乱飞的思绪，都被这一压，定住了。 他怔怔地望着佟九，那张黝黑的、轮廓深邃的脸庞，竟有几分令人心动的魅力，是因为他的心很坚定吗？像沉重的锚一样，不管水面如何翻滚，他都能定在下面，成为船只的重心。 目光相接，万籁俱寂。 周景明的心也慢慢定下来。 「抱歉，尊者，我正要告诉您，您的朋友也搬到魔宫来了。」青麋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插入，但是没找到，所以她就直接插入了，「因为之前协调的时候，还不知道您要搬走，所以把这位佟师傅安排在藏心阁了，您看，要不要换一间？」 周景明想起来这茬，立刻拉住佟九的袖子：「对了，你不能住在这里，这屋闹鬼！」 第170页 不能住在这里的理由解释起来很复杂，周景明脱口而出就是「闹鬼」，说出来了，他才发现形容的非常精准。 佟九似乎有些不解。 但是，没妨碍他指了指床：「舒服。」 舒服个头啊！ 有时候周景明就觉得佟九的想法非常离谱，不知道他是怎么能爱上一张鬼屋的石头床的，平时也不见他对日常起居用品有挑剔，这会儿突然拽起品位了。 「下面的床也舒服，你要是喜欢这被褥，就一起带下去。」周景明劝道。 然而佟九今天就认在这了。 他绕过周景明，去桌前拿回他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优哉游哉地往阳台上去。 喝，这火工师傅，倒是很会享受！ 这么快就发现全景小阳台了！ 不得不说，第一次在白天走上阳台的时候，周景明也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朝雾中的群山、赤月河还有开阔平缓的河谷，盛开的小花，都令人有种长居于此的冲动。 罢了，火工师傅小半辈子都窝在火房里，为了一个铁饭碗每天干的灰头土脸，看到这样精美、奢华的居所，当然会流连忘返，不愿意换别的房间，自己应该体谅他的心情。 「好吧，虽然我们不能住在这里，但你可以多看一会儿。」周景明扒在窗口，对阳台上的高大背影大声说道，凛冽的山风唿啸着吹过云崖，掀动着佟九的发梢。 …… 半个时辰后。 周景明有些抱歉地对青麋说：「我们的东西先放在这里吧，你如果有什么要忙的，就先去忙，别在这里等了。」 青麋笑道：「尊者不必担心我的时间，如果尊者现在不搬的话，我就带人去上面看看。」 青麋还记着这件事。 周景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想来现在是大白天，又有这么多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既然如此，我正好也想看看，魔尊修补后的幽炎顶有什么变化。」周景明道。 青麋喜道：「这样才好，就算不住在这里，也可消除一件心结。不知那位佟师傅是否也要上去看看？」 周景明想了想，这倒是个一箭双鵰的主意，只要让佟九看到屋顶上有那么大一条金龙贴脸，他肯定不愿意住了。 「好啊，我去叫他。」周景明展颜笑道。 第57章 二更 ◎。◎ 一行人前往屋顶, 查看幽炎结界的修补情况。 周景明还有点心里阴影，不敢走近，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佟九身上。 佟九不是胆大吗，不是觉得鬼屋的石床舒服吗？那就让他去看看。 「佟师傅, 这上面就是幽炎结界的顶端, 法阵阵眼所在, 魔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站到那上面去修补法阵。」周景明指着前面的台子，怂恿佟九，「你要不要站上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到游离在结界外的好东西。」 周景明说得神神秘秘，好像很诱人的样子, 青麋在旁边听得奇怪, 睁圆一双小鹿眼, 疑惑地望着周景明, 欲言又止。 周景明暗中沖她比了个噤声。 青麋抿住嘴唇，虽然不明白尊者自己害怕幽炎顶，却引诱朋友去上面看是什么意思，不过, 幽炎顶如今已经修补过了，谁上去看都一样。 佟九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上面有什么东西兴趣不大，不过，周景明叫他上来，就是要给他看这个，他也不多问, 径直往石台上走去。 周景明也没想到他这么莽, 赶忙跟上去, 站在石台旁边，随时准备接住惊吓踩空的火工师傅。 火工师傅身量高大，衣服下面的肌肉也相当可观，周景明有幸见过，不认为以自己的臂力能随随便便接住火工师傅，于是，他利索地给自己上了个坚甲，微微抬起两只手臂，护着佟九。 佟九登上石台，脸几乎贴到金色的法阵上，仰脸往上看。 周景明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听到佟九闷声说：「看不到外面。」 咦？ 「你再仔细看看，应该能看到很大的雪片的。」周景明提醒。 「看不到。」佟九回答。 他低下头来，看向周景明：「你上来看看？」 周景明退后一步，顺着佟九脑袋的边缘看上去，幽炎顶外是一片漆黑，就像一口乌黑的铁锅叩在结界上。 佟九向周景明伸出手。 周景明连忙道：「不必了，我在下面看看就是，既然什么都看不到，你也下来吧。」 佟九却仍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周景明疑惑地扬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哦，原来他还保持着准备接住佟九的姿势。 火工师傅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周景明脑海中的吐槽一闪而过。 他扶住佟九的手，感受到那只宽大温暖的手掌一下覆住他的，重量压下来，却又没有超过他能承受的限度，转眼之间，佟九从台子上下到地面，松开了他的手。 「什么都看不到么？」青麋走近来，仰头观察着幽炎顶，「看来尊主大人是把单向透视也封住了。」 之前青麋跟周景明介绍过，为了节省能量，幽炎结界进入永夜之后，就会变成单向透视，只有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现在单向透视也关了，等于彻底隔绝内外，不管大太子在外面闹什么么蛾子，里面都看不见，听不到。 第171页 早该这样做了！周景明暗中击节，外面狂风暴雪乌漆嘛黑有什么好看的。更棒的是，大太子在外面撞破头也没人能听到了，这样一想，他还真的挺惨的，配得上他犯下的罪孽。 保险起见，青麋又亲自上去确认了一遍。 「这下尊者可以放心了。」青麋微笑道，「我们现在开始搬么？」 对了，还有搬家这茬，周景明差点忘了。 他坚决要搬，是因为幽炎顶上的大太子不断作怪，现在幽炎顶彻底封住，这个搬家理由便站不住脚了，他没办法跟佟九解释，为什么放着藏心阁不住，要去下层的普通房间住。 周景明侧过脸，看向佟九，佟九正无声地站在一边，目光越过众人，眺望着结界内的山峦、河谷。 他是真的很喜欢高处的风景啊。 周景明心中暗嘆，佟九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还没有给过佟九像样的奖赏，就随他的意，在藏心阁住下吧。 「先不搬了。」周景明转向青麋，「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青麋向周景明欠身行礼：「尊者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青麋这就下去查明轰雷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晚些时候，青麋带回消息。 轰雷使果然有问题。 魔宫的侍卫和青麋他们的想法一样，都以为轰雷使是为了大太子的事进入魔宫，便没有仔细盘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幸而轰雷使除了上来顶层，并没有做其他越线的事，否则，今日轮值的魔侍卫都要遭到重罚。 经此教训，魔宫警戒大大加强，守卫们都打点起精神，会仔细盘问每一个出入魔宫的人，尤其是龙爪宫的人。轰雷使更是被他们列上禁入名单，除非尊主大人口谕召见他，魔宫不会让他踏入一步。 周景明听到这个结果，不算很满意，看来，轰雷使比他预计的还要狡猾，乱闯宫禁都能脱身。 「他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呢？」周景明沉吟。 青麋汇报完后，就带着众侍者退出去了，藏心阁中只剩下周景明和佟九两人。 「对了，」周景明看向佟九，「你之前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闯进来？」 「没有。」佟九道。 周景明又问了佟九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两下里时间一对，轰雷使应该是闯到藏心阁前的走廊了，只差一步，却发现藏心阁里有人，徘徊之际，又听见周景明带人上来，只好慌不择路地离开。 「奇怪的人，你说的是牛犇么？」佟九问道。 「是的。」周景明有些意外，佟九能这么准确地说出轰雷使的名字，看来，符欣荣、相辰他们的调查，佟九也有参与。 「你怀疑牛犇是来找大太子的？」佟九又问。 「不错。」 佟九陷入沉思。 周景明看着火工师傅苦思冥想的样子，想到了自己之前为这些事苦恼的时光。 太好了，终于不用一个人发愁了！ 火工师傅来得太及时了！ 虽然以火工师傅的推理能力，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个人和周景明一样困扰，这件事本身就使人安心。 「大太子被封在结界外面了，」佟九说道，「刚才青麋不是这么说的么？」 周景明点头。 「既然这样，牛犇就不是来找大太子的。」佟九道。 周景明本来一手撑着下巴，听到这话，下巴抬起来了，扬眉望向佟九，等着他说下去。 「结界坚不可摧，他上来也见不到大太子。」佟九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还需要解释？ 周景明等了半天，就等到佟九这么一句，果然，他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火工师傅身上么…… 「那是今天你来的时候，结界已经修补过了，昨天晚上大太子还在上面敲房顶，敲得我半夜睡不着。」周景明吐槽。 「……」佟九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算了，反正现在结界修好了，我们就不想这件事了。」周景明见火工师傅哑口无言，也不想让他哽在这里，便换了个话题，「你来的时候，城墙修得怎么样了？」 说起城墙进度，算是佟九的业务范围，他简单说了两句，就在周景明心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大概了解进展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多少天能竣工，倒是比符欣荣写信写一大篇来的有效率。 「这样说来，他们最多再干个三四天，就能封顶了。」周景明喜道。 「嗯……」佟九忽然凝视周景明，「有没有想过，牛犇是冲着你来的？」 「我？」周景明被问个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个可能，我也想过。」 牛犇不一定是因为被周景明怀疑了，才开始行动的，周景明能出现在赤月河谷，已经说明牛牲的行动失败了，如果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幕后主使，现在牛犇就该接下弟弟的任务，继续刺杀周景明。 如果周景明死在魔宫，消息再传出去，那挑动仙魔大战的效果，比死在和亲途中要好得多。 「你要小心。」佟九郑重道。 周景明点点头：「我知道，现在魔宫已经加强了守卫，牛犇也被列为禁入人员，他想接近我没那么容易，不过，我也不会放松警惕，尽量不落单。」 「不错。」佟九眉宇微舒，似乎对周景明这个回答很满意。 第172页 为了保证不落单，屋里最好有个同住人，现在佟九来了，这个问题也解决了。 周景明心里踏实不少，情绪上也没有前几天那么压抑了，他从石床上起来，背着手，笑吟吟地来到佟九面前。 佟九疑惑地看着他。 「佟师傅，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间藏心阁，那就让我为你好好介绍一番，这房间究竟好在哪里！」 周景明拉起佟九的衣袖，带着他来到入口屏风处，从两瓣桃花形对称房间的寓意讲起，再到室内的墙壁、家具的讲究，再到一系列珍品器用的工艺……将这些天他生活在里面，发现的大小玄机一一告诉佟九。 佟九也很配合，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黝黑面庞，会在听到周景明夸奖的内容时，露出明显是愉快的神色；有时周景明说到一半，他还会点点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周景明，表现出一副期待听到更多的态度。 这种有人认真聆听的感觉真的很好，周景明忍不住说了许多，还提到对魔宫整体建筑风格、内部装潢的评价，以及对魔尊个人爱好的揣测。 而这些，佟九没有分毫不耐烦，眼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周景明长篇大论。 最后一站，就是露天浴池了。 最好的当然要留在最后面。 周景明牵着佟九的衣袖，带他来到自己房间的小阳台门前，神神秘秘地打开门，推着佟九的手臂，让他快出去看看。 红月西斜，霞光万丈，整个赤月河谷沉入壮美的暮色之中。 而这些景色，都收在小小的一方水池里，水波清净，比上好的琉璃镜反射得更清晰。 「怎么样，美吧？」周景明笑道，「这就是我在信里提到的灵泉浴池，魔尊真的出手很大方，灵泉水不要钱地往屋里送，等会儿青麋过来了，我让她给你加一池子，你也试试。」 佟九望着水池看了一阵，反应倒不似周景明想像中的那样强烈：「不用了。」 「什么叫不用了？」周景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是天然灵泉，只有仙界才有的，以前我在流明书院都享受不到！」 佟九不为所动：「你泡就好。」 周景明打量着佟九：「佟师傅，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偷偷修魔了？」 佟九目光微闪：「怎么可能，我只是思量着，这样珍贵的灵泉，应当不是给我准备的，我一个人泡，浪费许多，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不用担心，」周景明豪爽地拍拍他的上臂，「我今晚不泡就是，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池灵泉水是谁用了呢？」 佟九的表情似乎僵住了，直到周景明唤青麋来准备热水，他也没有想出推託的说辞。 「佟师傅？」周景明注意到佟九僵硬的面色，怎么泡个澡像是要他的命一样，他的牴触情绪这么强烈呢？ 不过，转念一想，周景明第一次上阳台泡澡的时候，也挺尴尬的，还逮着人家青麋问了半天，确定周围没有别的窗口能看到这边，才摸黑下池子泡了澡。 想来佟九这样受伤了都不愿意脱衣服的保守男人，肯定没办法那么快接受在露天阳台上洗澡。 「其实这里很隐蔽，因为在魔宫最高处，没有房间再比这里高了，所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周景明试图缓解佟九的疑虑，「我泡了好几次了，没有一点问题，啊，对了，唯一能看到这里的就是隔壁阳台，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偷看你的。」 然而周景明的解释和保证，并没有让佟九放下抗拒。 他好说歹说，佟九也不为所动，实在没办法，再说下去水都要凉了，周景明只好自己去泡。 「你实在不喜欢露天泡澡，我们请青麋姑娘带一个浴桶过来，你在房间里泡灵泉，总可以吧？」周景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就不信了，这次，他一定要让佟师傅享受上灵泉，泡一次就能把这么长时间亏空的灵力补回来，这样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周景明经歷过灵力亏空的失控感，还差点留下后遗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火工师傅也承受这份风险。 不等佟九表态，周景明就到门外去，叫魔侍者们抬一个浴桶过来，给佟九准备热水沐浴。 事情安排完，周景明去泡澡了。 佟九守在大门口，等着魔侍者把浴桶拿过来。 他的听力格外好，今夜尤其如此，衣服落下的碎响，脚步踏进水中的波动，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两个魔侍者抬着浴桶，从走廊一边过来时，佟九转身出来，将背后的石门关上，吩咐道：「桶放下，我会拿进去。」 「是！」「是！」 魔侍者齐声应道，恭恭敬敬地放下浴桶，躬着身子快速退开。 等佟九把浴桶拎进去，他们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咦？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体先一步做出了无条件服从的反应，对方应该和他们一样，只是个随从啊！ 周景明美滋滋泡完澡，换上浴衣，身心放松地回到室内。 大房子还是要和人一起住，一个人空荡荡的，未免疑神疑鬼，现在有佟九来跟他一起住，他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灵泉浴也泡得特别尽兴。 佟师傅的人品他是绝对相信的，他们一起经歷了这么多，早不是当初那样表浅的关系，他不会再被佟师傅突然的表演吓到，佟九也不会用那种方式试探他。 第173页 他们是可以互相託付后背的好战友—— 周景明一走进室内，就看见流动的火焰喷泉旁边，屏风后面，佟九从浴桶里站起来，用水瓢舀水往精壮的后背上泼。 周景明：…… 啊啊啊佟师傅你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洗，非要在大门口洗！ 而且把屏风放在外侧，根本起不到遮挡视线的作用！ 周景明立刻转过身，抽紧浴衣的带子，将领口紧紧拽住。 好可怕，怎么会有人的后背肌肉那么发达，火光一照更加触目惊心，周景明怀疑，佟九不需要用火灵，只要抡起拳头，就能物理击败赤月河谷的魔人。 有这样一身视觉冲击力惊人的腱子肉，怎么可能羞于示人，如果这身材长在周景明身上，他也可以大白天跳河里游泳，受伤时毫不犹豫地脱掉外衣…… 等等，他在想什么，刚才不是还说要信任佟师傅的人品吗，佟师傅一定不是故意在门前炫耀身材的，他肯定是有特别的理由才这样做。 身后传来哗哗水声，浴桶里的人似乎调整了一个姿势，沉闷的声音朝着周景明传来：「你洗好了？」 周景明绷紧后背：「嗯……为什么不进去洗？」 「怕有人进来。」佟九道，「他们手里都有备用钥匙……应该。」 周景明心想，那你堵在门口，人家进来，还是会看到你啊！ 「我出来了。」 哗啦啦的水声变得剧烈，脚步迈出浴桶，踏在黑石地板上。 周景明甚至感觉到一阵水汽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天啊，和人共住一间房真是太尴尬了，还是一个人住一间比较自在！ 周景明的思绪在左右互搏中曲折前进着。 衣服披在身上的声音，木屐拖在地上的响动，佟九闷不吭声地走回隔壁房间。 等到周景明转过身来，屏风前只剩下亮晶晶的水迹，连浴桶都搬到里面去了！ 周景明轻舒一口气。 但是换中衣的时候，周景明还是战战兢兢的，他将挂衣服的栏杆推到室内，先在上面挂上外衣，借着遮挡飞快褪下浴衣，再穿上中衣，只要隔壁有一点动静，他就会停下来戒备地听。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奇葩的魔尊在藏心阁中间设了一道没有门扇的月洞门，连个遮挡都没有，只要走到月洞门前，就可以一览无余对面房间的情况。 万幸的是，佟九也需要换衣服，不需要说，两人各换各的，互不打扰。 周景明披上便服披风，将带着湿气的头髮从交领里抽出来，总算完成了出浴后的服装整理，那种紧绷绷的感觉也缓解了一些。 他收好换下来的浴衣，放进需要清洗的木盆中，将洗澡用品归置到原来的位置上，又拿起长巾擦头髮。 时间已经过去挺多，对面房间没什么动静，周景明一边擦头髮，一边靠近月洞门。 「我收拾好了，你有什么要洗的衣服吗，等下一起拿出去。」周景明问道。 隔壁终于响起木屐在石头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佟九穿着黑色的浴袍，一手捏着茶杯，出现在月洞门后。 「让他们来收便是。」佟九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一丝丝尴尬令它们互相滑开。 周景明想，佟九的头髮果然干了，他会用火灵给自己烘头髮！ 「要睡了么？」佟九问道。 「不……时间还早。」 「哦。」 话题再次僵住。 「我是想问问……」 「其实我晚上……」 两人同时找话题，然后又同时停住。 目光再一次对上，对对方话题的好奇，让他们这次没有错开。 「其实我晚上打算修炼，把吸收的灵气炼化。」周景明说着，笑了一下，「明天你也可以试试。」 佟九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这件事无法再推託下去，必须明确给周景明一个说法才行。 「我快破境了，」他说道，「吸太多灵气会引来劫雷。」 周景明：？？？ 什么意思，破境，劫雷？ 根据周景明在流明书院的记忆，只有修炼到分神、合体、飞升三个境界的大能才需要渡雷劫，《无情道》这本书的世界观里，灵气资源走向枯竭，连仙界的仙人都未必有这三个境界。 流明书院默默无闻的火工师傅，却突然告诉周景明，他快渡雷劫了，所以不想吸收太多灵气，周景明都不敢问他渡的是哪一个雷劫！ 很惭愧，周景明自己都没有渡过雷劫呢。 这个消息太过劲爆，周景明一时消化不了，他盯着佟九，等着佟九先笑出来，说他在开玩笑——但是佟九没有。 「是……真的吗？」周景明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嗯。」 如果这个消息，放在别人身上，周景明绝对就笑出来了。 可是，这是佟九，很多想不通的细节，实力和境界的不匹配，在这一刻都合理了。 同时，又有很多事不合理了，比如，一个快要破境的大能，为什么要在火房埋头烧炉？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没人想要的铁饭碗耿耿于怀？最想不通的是，他这身修为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练的？按照周景明的记忆，佟九出身低微，连修真世家都不是，上界测试时，也没有引人注目的成绩…… 第174页 周景明越想越觉得心惊，看向佟九的目光，再一次带上疑惧，一连串问题已经涌到唇边。 「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不要问，」佟九垂下目光，指间的茶杯缓缓转动，「这样，我们还能合作下去。」 周景明的无数问题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如果佟九真的是元婴即将突破分神期的大能，他不需要周景明也能轻松回到上界去，如此一来，两人的需求关系就倒转了，佟九不需要仰赖周景明才能活命，周景明却需要佟九为他造枪。 可恶，被拿捏的感觉真不好。 周景明有些不爽地看向别处，不问就不问，不就是个元婴后么，他还是元婴前呢！ 你知道五灵根修到元婴需要多么可怕的勤奋吗！ 佟九走过来，将茶杯放在柜子上： 「要不要烘干头髮？」 第58章 二更 ◎。◎ 周景明刚想说「不用」,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灵力充沛，多得要溢出来，干嘛替人家省着。 不用白不用！ 「好啊, 」周景明转过身, 「来吧！」 一股温暖的感觉, 沿着周景明的后背攀上来，本来在夜风中吹得有些湿冷的头髮，仿佛接近某种暖风机般，在干燥温热的气流中摇曳。 周景明回头看去，佟九在他身后, 宽大的手掌距离他的头髮有三寸距离, 火灵控制得非常精妙, 没有火焰冒出来, 却可以让周围的温度升高。 「佟师傅，你这手功夫究竟是怎么练的？」周景明好奇问道，「怎么才能做到提升温度，又不烧到头髮？」 「和烧炉子差不多。」佟九简短地解释道, 「集中注意力。」 「怎么集中呢？」周景明继续追问，「是集中在手上，还是头髮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想要变热的地方。」 「想要变热的地方？」周景明转回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一缕发梢垂在其间，他盯着髮丝, 想着要让这里变热, 想了半天, 温度也没有任何变化，「为什么不行？」 「集中注意力，心无杂念，形成一种感觉。」佟九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景明又试了试，还是没反应，他抛下发梢，有些不爽地说道：「佟师傅，我教你枪械理论和炸药配方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敷衍。」 「……」佟九沉默片刻，「你教人更厉害。」 那是，他的理论都是成体系的，能说清的，哪里像佟九的火系法术这么含混。 不过，修炼、仙法这些东西，确实是更偏向于心证，或者说天赋，周景明在流明书院这么多年，虽然致力于建立的仙法体系，但他也清楚，这个体系只是理论上存在，对于个人修炼者来说，知道这个体系，不代表能一路练上去，还是得靠天赋和感觉。 「佟师傅，我不问你你的那些秘密，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在我身边，究竟是什么感觉？」周景明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 「有意思。」佟九没怎么想，便回答道。 「还是有意思的吧。」周景明愉快地说，「那如果让你选择，重新回到流明书院火房，和留在我身边，你会选哪个呢？」 佟九沉默片刻，道：「这种可能不存在。」 「诶，就是假设嘛，闲聊。」周景明被暖烘烘的气流吹得昏昏欲睡，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娇赖，一定要他说出个定论。 「我……」 佟九刚说出一个字，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周景明一下坐直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上面的声音。 上面一片安静，只有唿唿的风声掠过窗口。 周景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刚才那一声真真切切，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屋顶上，「咚」的一下。 他转头看向佟九，佟九也正往屋顶上看。 果然，佟九也听到了！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叫青麋过来？」周景明压低声音。 佟九摇了一下头，道：「我去看看。」 「不行。」周景明立刻否决，「你不要逞能，那上面可是大太子——」 话音未落，屋顶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它连续不断地响了一阵，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 这回周景明听出来了，屋顶上有人！ 这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因为身体本身过于沉重，不可避免发出声音，夜晚又安静，周景明和佟九都是身怀修为之人，自然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不是大太子。 大太子做事从来无所忌惮，不会像这样偷偷摸摸地前进。 这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屋顶上，说明他在忌惮什么，但是又不得不来到这里。 再结合他的脚步，判断他的身形体重，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身量魁梧的人物，即便收着脚步，也会发出沉重的声音，步与步之间的间距也较普通人大很多。 一个名字唿之欲出——轰雷使牛犇。 「不行，不能让他再次熘掉了。」周景明决断，他沖佟九使个眼色，让佟九去门前报信。 佟九却没动。 他从床边站起来，无声无息地走向楼梯间。 周景明无法，只能取出奶酪，在肩上挂好，快速跟上佟九。 第175页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接近屋顶出口。 周景明拉了拉佟九的袖子，示意他让开。 佟九却像石狮子一样堵着门口，甚至还抓着出口边缘，先一步爬上去。 周景明发现他根本指挥不动佟九，想想也是，人家毕竟是元婴后的大佬，不把他这个修为低微的小仙放在眼里，实在是太正常了，呵！ 那就让他沖在前面吧，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个什么劲。 周景明放下奶酪，双手扒住屋顶，一个引体向上，将半个身子撑到上面。 视野骤然打开，幽炎顶的金光洒在屋顶上，朦胧中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背影。 轰雷使牛犇正站在屋顶中央的台子上，一只手臂伸向空中，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破坏金光闪烁的法阵。 果然是他！ 他是来破坏幽炎顶结界的！ 怪不得结界会无缘无故地损坏，本来能封住大太子的法阵，隔一段时间就不行了。 原来是牛犇在使坏！ 可是，他是怎么上来的？怎么突破魔宫封锁的？又是怎样突破魔尊亲手设下的法阵的？ 周景明的目光凝向牛犇手中，银光闪处，一支两指宽的钩子缓缓刺入金色法阵。 周景明豁然睁大眼睛。 他明白了，明白牛犇是怎么做到的了，因为这件法器，有着刺破星河的威名，它与仙君御宝「画星河」是一对，叫做「破星河」。 如果说「画星河」能设下世间最牢不可破的结界，那么「破星河」就可以穿过这结界，轻易地在上面勾出一个洞。 这件宝物，应该在九重天上的洞玄真君手中。 而这个洞玄真君，说起来也是一位颇有来头的人物，他就是主角攻周承业的授业恩师。 周景明心神巨震，他只道挑动仙魔斗争的是一个藏得很深的仙界叛党，没想到竟然是法力强大、有仙界第一火系大能之称的洞玄真君！ 周景明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洞玄真君，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洞玄真君为人耿直，一心修炼，是那种不问世事的高人……不过，不问世事的高人，在周景明这里，已经有过一次塌房经歷了，就是他的养父周见微。 他们明明都是正派人物，无论是剧本里寥寥数语的简介，还是周景明记忆之中的形象，都是德高望重、值得仰赖的前辈，无论如何也不该做出这样有违道义的事情。 可是，一件一件的事实摆在他面前，都无情地表明，这些前辈高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磊落，至少，在处理跟周景明有关的事情时，下手非常狠辣。 为什么…… 周景明有短暂的失神。 而就在这个时候，牛犇也看到了他，那张狰狞的青黑面庞上，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周尊者，你终于来了，」牛犇狠狠划开结界，强风唿唿灌进来，灰色的雪片落满他的头脸和双肩，「阿牲，我很快就送他下来见你。」 周景明回过神，端起乌金枪管，对着牛犇的右手就是一枪！ 「嘭！」 牛犇的右手轰飞了，血肉模煳的残肢和破星河一起飞出去，「噹啷」一声滚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牛犇的身体跟着晃了一下，痛觉骤然传遍全身，他痛得咆哮起来，转头去看，想知道痛觉的源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嘭！」 第二枪打在牛犇左腿上，粗壮的牛蹄被霰弹打出许多空洞，瞬间废掉，庞大身躯失去平衡，从石台上歪斜着倒下来，轰然落在地面上。 牛犇痛得翻滚起来，他甚至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战斗力。 血花溅开，他挣扎的幅度也渐渐小了，很快只有喘息的力气，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开。 「呜……」牛犇埋着脸，喉咙里发出模煳不清的声音。 周景明仍然保持着侧身瞄准的姿势，目光穿过准星，紧盯着小山一样塌在地上的魔兽。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或许是这么长时间一直被惊吓，被蒙在鼓里，被牵着鼻子走，让他什么也不想说，直接两枪干倒牛犇，让牛犇去血泊里反思，究竟该不该惹他周景明！ 牛犇的肩膀抖动起来，喉咙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失去血色而变得更加青黑的兽面从地上抬起来，他竟然在笑。 「哈哈，哈哈哈……」牛犇笑得胸腔震动，气息几乎供不上来，他的笑容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可是，剧痛之下，他竟然还在笑。 「牛犇，你笑什么，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周景明冷声道，「你和你弟弟为洞玄真君卖命的事，我都知道了，等我把这件事告诉劫魔使，你猜他会怎么处罚你？」 牛犇笑声一噎，似乎想到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他挣扎着爬起来，又摔回地上，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 「我不杀你，魔窟地狱的刑罚你比我更清楚，好好下去体会吧。」周景明冷酷地俯视着他。 牛犇哆嗦起来，似乎畏惧到了极点，他挣扎着向前爬了两下，在地上留下许多血痕，忽然间，他那绝望的表情中，再次绽放开狰狞的笑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他再一次纵声大笑： 「周景明，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你抬头好好看看，结界已开，大太子很快就会出现！」 第176页 「到时候，你一定要慢点死……咳咳……多享受一会儿龙炎焚身之苦，那可是连灵魂都能焚化的极品魔炎！哈哈哈哈……想必那时候，你叫得一定很好听！」 周景明咬牙，他强忍住扣动扳机的冲动，牛犇的脑袋还有用，不能现在就打碎，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幕后主使的信息，真的是洞玄真君吗，还是另有其人呢？ 他退后一步，叫道：「佟九，我们走！」 结界已破，狂风和雪片像是从破布口袋里漏出来一样，不要钱地泼洒在屋顶上，站在这里，透过破星河划出的洞口，可以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的永夜。 现在局势已经不是周景明和佟九能控制得了的，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找青麋—— 忽然间，一道金光划过地面。 「哈哈哈哈哈！」牛犇狂笑不止，「大殿下来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大殿下，轰雷使尽忠于您座下，不惜一切代价为您开路！」 随着牛犇的唿叫，金鳞擦着破洞口掠过，巨大的龙躯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中翻滚，坚硬的鳞片摩擦得铮铮作响。 「嘭！」 庞然之物撞击在结界壁上，更多金色粉末从空中落下，像雨一样，落在幽炎顶正下方的台子上。 「嘭！——」 「嘭嘭！」 更多裂痕像水波一样扩散开，细小的龟裂纹布满结界壁，结界开始下沉，压出巨龙的轮廓。 「佟九，你在干什么！」周景明已经跑到楼梯入口，却发现佟九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发现佟九还站在原地，黑色浴衣在狂风中翻飞不休，露出结实的小腿和穿在木屐里的赤足。 他的头髮也被吹起来，露出坑坑洼洼的额头，深邃立体的脸部轮廓全部显露出来，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专注地盯着头顶坠下来的巨大肢体轮廓。 「你想死吗？」周景明的火气噌地一下上来了，这个呆子，天快塌了，他还在那里研究。 周景明把枪往后一甩，运足灵力，向佟九狂奔而去。 他就像一只掠过水面的燕子，几乎没有怎么点地，就蹿到佟九身边。 正在这时，巨大的断裂声从顶上传来，金色竖瞳终于找到正确的出口，凑在破洞口转动几轮，最后定在周景明身上。 「吼——」 金龙发出一声怒吼，对着洞口喷出一股火焰！ 周景明感到背后发热，火焰吹来的热流掀起他的头髮。完了，他想，如履薄冰走到今日，竟然要交代在这种地方？！ 佟九！！！ 周景明勐地扑向佟九，抱住他的腰，像转电线桿那样，勐地盪出去，瞬间转过半圈，来到他背后。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关键时刻掉链子！ 就算要一起死，也该你在前面，多承受点火力！ 周景明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拽着佟九的衣带，他感到光芒越来越强烈了，临死前脑袋里闪过丧心病狂的想法，如果佟九烤熟了一定是很大一只，够吃好几天的…… 等等，他可以回随身空间啊！ 可是随身空间不能带活物，也只有暂停时间的功效，这把火终究还是要烧过来。 不管了，先试试！ 周景明摸索着环住佟九的腰，双手在前面扣住，身体尽量贴合他的后背。 走！ 短暂的凝滞。 周景明仍然站在原地，维持着从后面抱住佟九的腰的姿势。 活物果然不能带进随身空间。连带着周景明都没能过去。 失败了。 他感到绝望。 下一刻—— 眼皮上的强光忽然一下子暗了下去，吹在脸庞边的炙热气流冷却下来。 预想中灼热的龙炎并没有到来。 周景明把脸埋在佟九的后背衣服里，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烈焰焚身的疼痛。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他的心跳异常清晰，咚咚撞击着骨膜。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覆上周景明相扣的双手，缓缓用力握紧。 「没事了。」沉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隔着高大的身躯，周景明能感到他说话时胸腔到后背的震动，这是佟九，是佟九在说话吗？ 是佟九解决了龙炎吗？那可是能烧穿山体的龙炎！ 周景明心中充满迷茫、不解、难以置信，他的两条腿还在发软，努力了一下才撑起身体，从佟九宽阔的后背旁边探出头去。 夜晚的魔宫之巅，一片安静，连风吹到这里都放轻了力度。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动，不管是牛犇还是破洞口的金龙，都呆若木鸡地瞪着佟九。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个人是谁？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刚才房顶上有这个人吗？不是周景明一个人上来的？哦对了…… 牛犇在模煳的记忆中，找到了佟九从屋顶出口爬出来的画面。 看起来好像是周景明的随从，干体力活的那种。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注意过这号人。 刚才火焰明明冲着他们去了，牛犇期待中的画面就要成真，可是，火焰在喷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下子消失不见，一点不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周景明搞了什么鬼，总不能是那个粗使杂役做的吧？ 第177页 金龙的心情比牛犇起伏还大。 他的瞳孔几经收缩，剧烈地情感在他心中翻腾。 在发现周景明这个眼中钉时，大太子怒火上头，当即喷出一口龙炎，要把这个耍弄他的仙人火化成灰！ 但是，转念一想，直接就这么把周景明烧死，爹爹肯定会大发雷霆，毕竟周景明是爹爹请到魔界来的。 这样会破坏他们和谐的父子关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太子硬生生收住龙炎，换上一捧看起来吓人，其实只能把人烧掉一层皮的普通火焰。 仙人不会连这点火焰都经受不住吧，大太子轻蔑地想。 可是，下一刻，他看见一个皮肤黝黑、形貌丑陋的高大男人挡在周景明前面，仅抬起一只手掌，就把熊熊烈火收进掌心。 那可是他喷出来的火！ 就算是普通火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走的！ 更可怕的是，那个男人收完火焰，没有半点不适，很快放下手臂，去安抚躲在他身后的胆小鬼。 金色的竖瞳死死盯住那个男人，可以洞穿黑夜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分析一遍。 丑丑的脸——别来沾边！ 黝黑的皮肤——一点都不像！ 高大的身材——穿的这什么粗布陋衫，还有这可怕的夹脚拖鞋！ 可以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但是，为什么！ 他的喉咙里涌动着一股冲动，一个充满深情的称唿唿之欲出！ 爹—— 「没事了。」男人低下眉眼，用一种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哄着躲在背后的人，「别怕。」 大太子怔住，硕大的眼睛贴在洞口，死死盯着地上那两人。 只见男人黑色的浴衣腰间，露出一双雪白刺眼的小臂，还很不要脸地在前面双手扣紧，僭越之心昭然若揭。 更过分的是，他还紧贴着男人的后背，简直恨不能把整个身子都嵌进去。 那个人身边，有三尺禁区，就算大太子，也不敢这样接近他。 大太子感到一口没吐出去的龙炎，变成了焚烧五内的酸水，快要把他的肚子都烧穿了。 不，不会的，这个男人肯定不是爹爹，他只是擅长火系法术而已，和爹爹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相像。 哼，无关之人，根本不配浪费他的时间！ 眼看着动静闹这么大，劫魔叔估计也快来了，他还是赶紧跑路吧！ 大太子一摆龙尾，无声无息地掉转头，向永夜中飞去。 只剩下牛犇呆滞地躺在地下。 一眨眼的功夫，一白一黑两道光弧从远方射来，降在魔宫顶上。 身穿白色绣蓝边长袍的寂天和黑白纵分长袍的劫魔出现在动乱现场，两位天魔使齐齐看向佟九，手臂都从袖子里伸出来，准备行参拜礼了，却突然发现，好像认错人了！ 「呃……周尊者？」劫魔使探头向佟九身后望去。 周景明侧身站着，收起猎枪，整理弄乱的衣襟袖口，他的心绪仍然纷乱，无法从刚才突然的变故中平静下来。 勐然听见一个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叫他，周景明转过头，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和探究的眼睛。 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斯文男子，在周景明以前的世界挺常见，就是那种什么都懂一点、很有成熟男人魅力的销售总监。 「是我，」周景明望着他，不认识，但旁边有一起来的寂天，大约可以猜测出他的身份，「您是……劫魔使？」 「对喽！」劫魔使笑吟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景明微怔，不知道他看出什么名不虚传了，不过，这种商业吹捧不必当真就是。 「劫魔使尊，您来的正好，我们抓住一个破坏幽炎结界的蟊贼，正想扭送到使尊那里审问。」 「好说好说。」劫魔使凌空一点，几道墨线向下滑去，化作一道无形囚笼，将地上的牛犇锁起来。 这倒是方便。周景明看着牛犇。 牛犇看起来已经撑不住了，两眼翻白，脸部时不时抽搐一下，流了这么长时间的血，就算是血牛也快干了。 他又看向佟九，刚才惊艷出手，大展神威的元婴巨佬，这会仿佛又藏进火工师傅的壳子里，一声不吭地去一边地上捡东西。 演，继续演，就差一个编织袋了。 周景明冷眼旁观，劫魔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佟九倒是浑然不觉，拎着一只血煳煳的断手回来，递给劫魔使：「还有这个。」 断手中银色一闪，周景明才想起来，低声道：「破星河。」 第59章 二更 ◎。◎ 「这是……仙家法宝？」劫魔神色微变。 劫魔毕竟还是识得货的, 一眼看出这银钩必非凡品。 「不错，这件法宝乃是专门破结界的神器，叫做破星河。」周景明说道。 劫魔来了兴致，向周景明细细询问了一番这件法宝的功用、来由。 周景明有求于他,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他知道的关于破星河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劫魔。 「我们的轰雷使可真有本事, 竟然拿着仙家法宝，在这里私破结界。」劫魔笑起来，笑意却不到眼底，冷森森的光芒在他暗红色的瞳孔中流转。 周景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旁敲侧击地告诉劫魔, 这件事一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第178页 「哦？莫非周尊者知道其中的隐情吗？」劫魔问道。 「其实, 我来和亲的路上, 遇到过一次袭击。」 劫魔的神色严肃起来了。 周景明将有人冒充三太子拦截他的队伍, 冒充者和牛犇相貌一致，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包括牛犇自己供述的，冒充者就是牛犇的弟弟牛牲，也一併告诉劫魔。 「明白, 我一定会好好审问他。」劫魔正色道，特意将「审问」二字加重读音。 周景明想到相辰对他说的，劫魔和稀泥的那些黑歷史，脸上流露出些许怀疑。 「怎么？尊者还有什么顾虑吗？」 周景明仰仗着劫魔办事，自然不能表现出怀疑，他解释道：「我是担心，遇袭这桩案子只有我的人证恐怕不够, 牛犇诡计多端, 未必肯承认他刚才说的话, 如果能拿来物证，使尊您审案子也更方便些。」 「有物证那是最好不过的，在哪里？」劫魔錶现出积极的态度。 周景明告诉劫魔，物证就是牛牲的首级，眼下正埋在某个地方，距离此处实在太远，得等到永夜结束才能拿回来。 周景明的本意是，如果劫魔审不出来的话，完全可以等到拿到物证再说，不要匆忙结案。 没想到劫魔听到之后却说：「拿到物证还要费这么大力气，既然如此，没有物证，我们先审着便是。」 这时魔宫守卫、青麋及魔侍者们先后赶来，两位天魔使的手下也来到在屋顶上，屋顶上乌泱泱站了一地人，简直比大殿里开典礼还要热闹。 周景明看到劫魔带着他的手下跟魔宫守卫交接具体情况，仔细调查了轰雷使近日的行动轨迹，还亲自上幽炎顶上去，用法术幻化出长长的墨线，探到结界外面去，把试图熘走的大金龙拽了回来。 「尊者，你放心吧，这件事交到劫魔手上，肯定会审个水落石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度出现在周景明身边。 周景明已经发现了，白度在有些时候是可以表达寂天的意思的，比如现在，他就没有尊称劫魔使尊，而是直唿其名。 所以现在，是一直旁观的寂天看出他的疑虑，想替劫魔解释吗？ 「我不是不相信劫魔使尊，而是听说劫魔使尊能够看到因果，他对于案件的判断更多的是和影响有关，如果他觉得审理下去影响不好，可能就会不了了之吧。」 毕竟这桩案子事关三界和平，如果追查下去，幕后黑手真的是仙界大能，劫魔会不会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把这个案子压下去呢？ 「尊者误会了，劫魔不是怕事的人，他只是遵从天道气运行事而已。」 周景明还是头一次听说魔界的人也会遵从天道气运行事。 「尊者没有发现吗，劫魔对尊者的事很上心。」寂天透过白度说道，「劫魔只有在面对大气运之人的时候才会这样殷勤。」 这回轮到周景明诧异了：「我是大气运之人？」他怎么不知道？ 「尊者是尊主大人选中的人，自然是气运所钟。」 哦，周景明明白了。敢情魔尊才是大气运之人，他是沾上了锦鲤的光。 那这话也说不通啊，难道相辰不是魔尊选中的人吗？ 白度不再提这件事，周景明便也不再问下去。 事实证明，劫魔是真的很上心地在审这个案子。 隔天早上，他便修书一封，托白度带来给周景明，告诉他案子审理的情况。 牛犇划破幽炎顶的目的就是为了放出大太子，但他放出大太子并不是出于忠心，而是为了让冲动之下的大太子攻击周景明，把自己从中间摘出来。 这样一来，只要他及时离开，就没有人知道大太子攻击周景明，是因为有人暗中破坏了幽炎顶。 这件事也将被归结为大太子为泄私愤，烧死仙界派来和亲的尊者，而大太子作为直接的兇手，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在推脱罪责，没有人会怀疑小小一个轰雷使策划了这个案子。 和亲失败，又是以这种方式失败，必然会引起仙界不满，要求惩罚大太子。魔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惩罚，让大太子偿命，魔界的实力也会大大削弱；要么拒绝惩罚，仙魔战争一触即发，正合了某些幕后主使的心意。 以上这些，都和周景明猜测的差不多。 一晚上就能审出这么多关键信息，劫魔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过，劫魔在审问幕后主使的时候，遇到了困难。 他先动用搜魂术，搜索牛犇的魂魄，试图在他的记忆里找到授意他划破结界的人，但是失败了。 对手的法力相当强悍，早就在牛犇灵魂深处下了禁制，只要有人触及，牛犇的灵魂就会立刻受损，强行突破，牛犇只会先一步魂飞魄散。 劫魔不得已，又用牛牲袭击事件作引，催眠牛犇，寻找有效线索，这一次他倒是有所得。 周景明看着随信附上的半片玉牒。 「此物藏在牛犇灵魂之中，我搜魂的时候，多次看见他从这块玉牒上读消息，我据此找到玉牒，试着用各种方法激发上面的文字，都没有成功。尊者久居仙界，见多识广，或许知道如何使用此物，故送来请尊者鑑定。」 周景明将玉牒翻过来覆过去，研究了一回，他发现这玉牒应该是加密的，或许找到另外一半，将两块对在一起，就能找到破解秘密的方法。 第179页 另外一半在哪里，劫魔倒是没有提，但周景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如果这玉牒是一个接收命令的载体，牛牲那边应该也有一半。 归根结底，周景明还是得去一趟无嵴荒野，找牛牲的尸体。 他将他所知道的信息写在回信里，塞回白度右边爪爪上面的信筒。 再从左边爪爪上的信筒里拿出相天居的每日例报。 相天居的城墙建设工程还在有序推进中，不出意外，竣工也就在这两天了。 只是工地上发生了一次事故，一名族人不小心引燃营帐，火势一下子蹿起来才发现，周围三顶营帐也连着烧起来，大家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大火扑灭，四顶营帐都烧毁了，幸而没有人员伤亡。 这短短一段文字，不足以尽述当时的惊险，但周景明看着，依然感觉心惊肉跳，毕竟是熟悉的地方发生了火灾，不知道火灾现场现在情况如何，住在那四顶帐篷里的人肯定很难过。 万幸的是，没有人受伤，估计是白天发生的火灾，大家都在外面忙碌。 「发生什么事了？」佟九从后面过来。 「相天居发生火灾了，烧掉了四顶营帐。」周景明把信给他看，「幸好没有人受伤。」 佟九目光扫过信纸：「嗯……估计是炉子起火，烧到旁边的营帐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最近用火的地方比较多，稍不留神就容易出事故，相天居的营帐又都是兽皮、树皮和干草扎成的，都是易燃物。」周景明分析道。 佟九也同意周景明的说法。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意外事故，里面却藏着安全隐患，将来相天居要发展，免不了需要冶炼铁器，烧制石料，用火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果不早点想办法规避，以后可能会出现更大的火灾。 「必须强调安全生产。」周景明思忖道，「得规范生产流程，火炉周围不能有易燃物，还要建立一些消防设施。」 周景明将这些写在回信里，请符欣荣转达相辰。 可惜他现在没法回去，如果他在的话，就可以立刻督办这些事，水火无情，安全生产绝对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不必担心，相辰他们就在现场，肯定比你更上心。」佟九安抚道。 佟九不说这茬也就罢了。 周景明将回信放好，投餵了白度，把白度送走。 这才迴转身来，瞟一眼佟九，没好气地说：「你还说别人，这里面就数你最莽撞，大太子吐的火是随随便便就能去接的吗？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两个差点被你害死！」 佟九闭上嘴巴，端起茶杯，默默喝了口水。他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周景明一晚上都没给他好脸色，今天早上才开始跟他说话。 「你还觉得自己特厉害是吧，」周景明抖开劫魔的信，亮在他眼前，「劫魔使都在信里说了，昨天大太子差点吐出龙炎，关键时刻怂了，才换成普通火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太子吐的是龙炎，我们两个这会儿都化成灰了。」 龙炎的威力，周景明可是亲眼见过的，他不认为佟九能随随便便接住，就算他是元婴或者分神大能也不行，那可是能焚烧灵魂的顶级魔焰，在那么近的距离里冲过来，只有仙君和魔尊这种站在造化巅峰的强者才有底气去硬接，佟九也太托大了。 想到这里，周景明就感到后怕，昨天受到的惊吓，又化作熊熊怒火，烧起来了！ 佟九端着茶杯的时间有点长，他本想煳弄过去，但周景明又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了，他只好把茶杯放下，轻咳一声：「喝点热水么？」 喝——喝你妹啊！ 「我发现你这个态度真的是有问题。」周景明堵到佟九跟前，一手拽住他腰间的布料，不让他逃跑，「为什么不听我的，自己行动？」 佟九知道今天不交代出个一二三，就不能轻易过关，他想了想，说道：「轰雷使狡猾，要抓现行才行。」 周景明一愣，原来他一直记着这个，他缓了语气：「那也不值得用我们的命去换，牛犇贱命一条，不过是别人的牵线木偶，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他背后的人。」 「我知道，不会有事。」佟九又用那种笃定的语气说。 「什么不会有事！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什么啊！劫魔使信上说，大太子临时变卦，吐的不是龙炎，我们才逃过一劫！」周景明火大，使劲拧佟九肚子上的衣服。 「我不怕火，龙炎也是火，」佟九回答，低眉看向周景明，眼里含着淡淡笑意，「你既然害怕，又为什么要过来抱着我？」 「因为我……因为……」周景明被勐地一问，猝不及防，把实话说出来了，「我想把你抱走。」 佟九的眉宇变得柔和，眼里的笑意愈发深浓。 周景明没有抬头，也就没看到火工师傅难得一见的笑容，他在苦思冥想，自己当时脑袋到底哪根筋抽了，才会跑回去和不听话的火工师傅一起面对龙炎。 「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周景明自己都不相信，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佟九一个人留在那里，接着才想到随身空间，然后把人抱进随身空间的行动又失败了，他…… 「我相信。」佟九的手掌抬起来，托住周景明挂在他衣服上的手，连同手腕一起，包进掌心，不松不紧地握住。 周景明看到佟九宽大的手掌包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好热，自己的手好像放进了暖炉里一样。 第180页 不知怎么的，明明只是握手，视觉冲击力却有点大，周景明心跳着收回目光，稍稍挣扎，想把手从深色的手掌中拿出来。 那五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刚才还是客客气气地握着他，这会儿却突然强硬起来，不肯放松禁锢，害得他手腕疼起来。 「你干什么，你捏我干什么？」周景明一边挣扎，一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佟九。 佟九似乎在笑，他的脸上依然坑坑洼洼的，没有明显的表情，看向周景明的眼睛却含着柔和的笑意。 周景明明白了。 佟九在笑他，笑他这点力气还好意思说自己想把佟九抱走！ 「我跟你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就算了，还这样揶揄我，」周景明使劲把手抽出来，气道，「下次你就自己杵在那挨烧，我肯定不过去，等到你烤熟了，我再给你撒点孜然。」 佟九的目光停滞了一下，孜然似乎是一种调料，周景明总是会不经意蹦出一些新鲜的词彙。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好像走上了一条正确的歪路。 留在流明书院火房，还是跟着周景明下来，这二选一的假设并不存在，因为他早就已经选了。 …… 最后，在周景明的连翻强调下，佟九终于认识到自己单独行动是完全错误的，经过深刻内省，周景明才让他拿回自己的茶杯。 过了两日，劫魔发信来告诉周景明，搜魂术没法用在死得透透的尸骨上，所以牛牲的尸骨拿回来也没什么用，不过，周景明可以试试直接在牛牲身上找另外半块玉牒。 至于牛犇这边，因为用了太多次搜魂术，他的神智有些不清醒了，可能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牛犇划破结界，挑拨大太子喷火袭击贵客这件事，应该就这么结案了，牛犇犯下大罪，受极刑处罚，大太子直接喷火袭击周景明和佟九，也有不可饶恕的罪过，加上他正在因为入侵相天居而受罚，估计会罪加一等，具体如何判决，还要等到魔尊亲自来决定。 周景明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就等着看魔尊怎么判了，不过，大婚当前，判决应该会推迟一些。 大婚……他真的是不想记起这个词。 可是，随着相天居城墙一步步封顶，竣工，不想它来的大婚，还是终究要来的。 第三日的傍晚，陪嫁随从们来到魔宫，带着一车一车的陪嫁行李，挤满藏心阁里台阶下面的空地。 「大师兄！」符欣荣激动的声音响彻黑石走廊，他张开双臂，飞快地跑向周景明，「我来了！」 「小心脚下。」周景明笑着接住他。 符欣荣抱着周景明的手臂，眼圈不争气地红了，他哽咽着说：「大师兄，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呜呜……我这条命都要交代在老相家了，有些话不方便在信里讲的，我只能说，老相家会出来相伯这样的奇葩，并不是偶然！」 周景明知道符欣荣有无数的槽要吐，看着他的皮肤都被晒黑了几个色号，这些天真是辛苦了，他引着符欣荣进入藏心阁，拉着他在床沿坐下，洗耳恭听他的倾诉。 符欣荣可算有个倾诉的出口，连环境都没顾上看，直接跟周景明连续不断吐槽一个时辰，从老相家的老刺头，说到龙爪宫的傻x龙，再到光会说好听话、不擅于决断的好人族长相辰，反正城墙建设工程里面，没有一个省心的，而符欣荣不得不周旋在这些奇葩中间，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场面控制住。 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都是为了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魔尊，动动嘴皮子就让三个部族的人一起重建城墙，动动嘴皮子就把周景明调走，反正他高高在上，是一点都不懂人间疾苦，可怜符欣荣一个流明书院管帐的，到这边硬是变成了建城总管，这搁在仙宫都要封一个神工的。 「符欣荣，你实在是辛苦了，这次真的出乎我的预料，你能把本来应该我做的事，完成的这么好。」周景明盛赞道，「多亏有你，要不然这城墙绝对建不了这么快，这么好。」 「嘿嘿。」符欣荣得意地挺胸，「那是自然，大师兄，你还没看到相天居现在的样子呢，等你和相辰结完婚，回去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周景明笑容微滞，但很快又恢復到开心的样子，笑吟吟地听着符欣荣继续说。 天色暗下来了，最后一缕红月的光芒从西山顶斜射下来，穿过整个赤月河谷，照在横断山崖的石壁上。 「嚯，这景太绝了！」 周景明带着符欣荣和随从们参观了全景小阳台，从楼梯间走上去，站在魔宫顶端俯瞰魔宫的各个部分，还将修补后的幽炎顶结界指给他们看，告诉他们大太子就在外面封着。 随从们果然露出害怕的神色。 周景明笑着告诉他们，不用怕，这是魔尊修补过一次、两大天魔使合力修补过一次的结界，绝对结实，大太子绝对进不来。 符欣荣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又没敢说，直到他们忙不迭地回到藏心阁，符欣荣才拉着周景明，偷偷跟他说，还是小心点好，如果真有那么结实，魔尊和天魔使干嘛修补那么多次。 周景明忍笑，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憋住，没告诉符欣荣他和佟九前几天的刺激经歷，否则符欣荣非得吓死不可。 晚些时候，青麋过来为随从们安排了新的房间，在下面几层的位置，符欣荣看起来大大松了口气。 第181页 这就是周景明爱他的地方，他在人性的弱点方面，总能表现得比周景明更夸张，当周围环绕着如相辰、佟九这样的人中龙凤时，只有符欣荣能让周景明感觉，啊，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同类的！ 婚期越来越近。 魔宫各处悬挂起充满喜庆气氛的装饰，七部送来的珍稀兽骨也都漆上了朱红的颜色，凌波居储藏的红锦缎如流水般运进黑石走廊，大厅中、甬道中的流火喷泉也调亮了许多，把每个角落都照得红彤彤的。 传说中的婚仪师傅终于现身，带着周景明熟悉了一番婚礼流程，其实也没什么好教的，就是人间的婚仪拿来改了改。 魔界人基本不搞这些繁文缛节，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想干什么就直接干，至于约定终生的也有，比较少，像这样大张旗鼓宣告天下的就更少了。 周景明发现，魔界人比他更不熟系大婚这一套时，稍微松了口气，在他们眼中，这应该就是仙魔盟约的一部分，走个过场也就罢了，至于那些整人的恶俗，淳朴的魔界人肯定不会。 终于，大婚之日到了。 正殿正门洞开，金杯银盏送进大殿之中，兽骨筷子摆上桌案，七部受邀宾客鱼贯进入侧门，聚集在火光闪耀、红缎漫天的殿堂中。 第60章 二更 ◎。◎ 管弦齐鸣, 周景明从正殿里侧的准备房间里走出来。 「尊者，小心。」符欣荣扶着周景明。 周景明今天穿的是天女织成的天衣，代表仙界最高工艺水平，衣摆长长拖在地下, 他每迈一步, 都担心踩到下裾。 好不容易走到正殿门前, 通红的火光、摇曳的红纱一股脑涌进视野，喧闹的声音震动着广阔的黑石宫殿，周景明努力端住仙界尊者的仪态，跨过门槛，一步一步向殿中走去。 他努力克制着不去分辨两边桌上坐着的都是什么魔兽, 集中注意力在红纱铺成的道路上, 婚仪师傅告诉他只要沿着红纱路走, 就能走到正确的站位。 前面的人群簇拥着什么, 意识到周景明过来，他们纷纷回过头，沖周景明露出笑脸。 周景明认出其中几张脸，那是太姑, 那是相量，他意识到这是相天居的人，他们挤在红毯中间干什么呢。 很快，周景明知道了答案。 相天居的人群散开，他看到年轻英俊的首领站在红毯中间，一手牵着白髮苍苍的矮小老者，两人面上都洋溢着红彤彤的光彩。 相爷爷也来了, 周景明想道, 他迈动步伐, 小心地维持着头上的金莲花冠和垂下来的金玉流苏在礼仪允许的范围内摇晃。 「景明！」相辰伸手接住周景明的手臂，举目端详过来，浅碧色的眼睛含着无尽痴迷，白皙的面颊上泛起红晕，「你真好看。」 周景明也许久没见到相辰了，他似乎瘦了一点，原本婴儿肥的脸颊清减了些，想来这些天是累得够呛。 「你来了。」周景明笑道，「我在这里每天睡觉，自然会精神一些。」 「景明啊，小辰每天都念叨着你呢。」相爷爷笑呵呵地说。 周景明俯身向相爷爷问好，相爷爷把相辰的手交到周景明手中。 两人转过身来，面向正殿正位，空中飘下来纷纷扬扬的花瓣，他们穿过花雨和祝福的声音，来到魔尊的御座下。 一声高亢的鸣响，划破整个大殿的喧嚣。 宾客们安静下来，目光向上，注视着御座上的魔界尊主。 周景明也是第一次见到魔尊本人，心情不可谓不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连着流苏的金莲花冠，运足目力，想要把魔尊看着清楚。 魔尊没有想像中高啊，大概也就是正常魔人的高度。 也没有长犄角和翅膀，脑袋也只有一个。 脸看起来也相当有人样。 整体形象合起来，却在周景明心中激起奇怪的熟悉感，他睁大眼睛盯着魔尊，看了又看。 魔尊披着暗红色的长袍，长袍上有黑色的花纹，会随着他姿态的改变而变化，虽然不明显，但能看出来，是堪比天衣的稀罕之物。 他里面穿着纯黑的礼服，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腰间挂着一枚黑色的兽骨带钩，偶尔有一丝暗红色的光芒透出，如果不是光芒不同，周景明也不会发现他腰间还带着装饰。 还有他的肤色，就像终年不见阳光一样苍白，完全符合周景明脑海中关于吸血鬼的刻板印象，连城堡形状的黑石魔宫也变得合理起来。 最后，是那张脸。 脸是最陌生的地方，无法激起周景明的任何联想。 他的头髮向后梳起，将整张脸露出来，任何人长着这样一张脸，想必也不愿意让配饰或者头髮挡住。 周景明大脑放空，目光在魔尊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直到魔尊的视线扫过来。 他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瞳孔，像夜晚的黑石甬道，深不见底，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一样。 立刻移开目光，心砰砰跳。 魔尊巡视全场后，寂天来到阶前。 噪音一开，全场私聊全部屏蔽，只能听到一个声音说话。 大概是说了些场面话，什么魔仙盟约就此订立，仙界的文化、技术传到魔界，是魔界发展的机遇，相天居要承担促进传播的重任，其他部族也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跟相天居交流，往后赤月河谷的主流应该是合作发展，而不是纷争倾轧。 第182页 周景明皱着眉头听完，他一开始还不理解魔尊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说话，现在他明白了，只要寂天一开口，大家的注意力就都在他那，每句话都像猴子抓黑板一样刻进脑袋里。 但这不妨碍周景明自动免疫场面话，以前开会实在听得太多了，没有什么新鲜的……魔尊也太无聊了吧，白长了那么一副酷炫的样子，婚礼致辞说得跟工地剪彩一样，对了，他是圣父人设呢，外表看起来没少干坏事，其实是个正经人么。 「……至于三太子妃，博闻强识，钟灵毓秀，吾心甚悦。」 周景明正在单线吐槽，突然听见一句奇怪的话唿啦啦地飞过去了，他哽了一下，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是真的说了，还是噪音听太多产生幻觉？ 什么，什么的三太子妃，吾心甚悦，难道是在说他吗？ 他待细听，寂天却闭上了嘴巴，噪音一瞬间结束，大殿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大家都大气不敢出，静了片刻，才纷纷下拜，齐声赞颂尊主大人，英明神武。 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开开心心地带他一起跪拜魔尊。 别人都是小礼，相辰这行的却是大礼，周景明想起来，婚仪师傅跟他说过，魔界婚礼不拜天地，只拜魔尊，看来，仪式这是进入正题了。 周景明跟着相辰跪拜魔尊，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三叩首，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头上的金莲花冠上，为了防止它歪掉，他还使了点灵力。 直起身时，他听到司仪高唿礼成，整个大殿再次喧闹起来。 「景明。」相辰扶起周景明，目光凝注在他脸上，浅碧色的眼睛里，喜悦像阳光一样透出来，「我听说人间的婚礼，会互相许下一辈子的承诺。」 周景明的胃顿时收紧了，他张了张嘴，想提醒相辰，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知道你心事未了，所以，承诺就留到以后再说吧。」相辰笑了笑。 紧张的感觉一下子松懈了，周景明却并没有觉得好过，现在，浓浓的歉疚像藤蔓一样生长起来。 「我先说我的，我希望以后能成为景明的武器，常常陪伴在你身边，为你除掉那些可恨的人。」 「保护你，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周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浅碧色的眼瞳在暗地里闪着光，专注地凝望过来。 周景明感到心跳空了一拍，他愣愣地望着相辰，相辰是认真的，他能感觉到，这种感觉让愧疚的藤蔓成倍生长，直到爬满心房，让每一次心脏跳动都变得沉重。 「你不是答应过我，遇到危险，要优先保护自己吗？」周景明的目光移向相辰受伤的右耳，包扎已经拆掉了，白皙的耳廓上还留着红色的痕迹，可见当时伤得多么重。 相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周景明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约定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要说什么粉身碎骨的晦气话。」周景明冷下脸来。 「好，不说。」相辰连忙答应，肩膀挨到周景明身边，手指扣住他的手，「我们去敬酒吧。」 两人离开御座下的红毯，向宾客席走去。 流火喷泉里的火焰又升起来了，大殿中的光亮再次恢復到先前的程度，没有人深究那一瞬间的光线变暗。 分立御座左右的劫魔向寂天使了眼色，寂天面无表情。 …… 周景明本来以为，魔界不酿酒，喝喜酒这个环节就可以省略了。 事实上，是他想当然了，魔界这样热衷享乐的地方，怎么可能不酿酒，只是相天居不酿酒而已。 龙爪宫和凌波居都有各自的酒麴，酿出来的酒各有风味，龙爪宫辛辣，凌波居清甜，再加上魔宫地窟里藏的美酒，足够今天的宾客喝到尽兴。 青麋端来两只金杯，一壶琼浆，随在周景明和相辰身后，他们每到一桌前敬酒，都会有斟满的两杯等着。 周景明心想，这也太实在了，顿时压力陡增。 谁知相辰比他更不能喝，刚走了两桌，酒气就爬上脸颊，连脖子一起红得发亮。 「恭喜三太子，恭喜三太子妃！」一桌长着卷卷熊耳朵的魔人站起来，举起酒杯，向两人说着吉利话。 相辰爱听，听完就说好，拿过酒杯，一仰而尽，还跟宾客展示空杯底。 周景明躲躲闪闪留个杯底，放回托盘上时，沖青麋使个眼色，让她下回少倒点。 青麋笑着摇摇头，指一指正在跟人大拼酒量的相辰，表示这都是三太子要求的，不能倒少了。 周景明无语，喝吧，喝晕他，晚上也省事。 挨桌酒敬过去，终于到了相天居。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说的，周景明也结结实实干了三杯。 「好！」相氏族人们齐声唿道。 相爷爷在大家的搀扶下，来到前面，笑眯眯地看看相辰，又看看周景明。 「小辰，景明，今天是你们两个大喜的日子，相爷爷代表相天居大家，恭喜你们。」 大家啪啪啪地拍起巴掌。 「景明啊，爷爷还要代表相天居，送给你一件礼物。」 周景明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天啊，千万不要送相辰爹妈的遗物给他。 相爷爷叫人把礼物抬上来，人群分开，四名族人哼哧哼哧抬着一整块黑不熘秋的石头上前来，「铿」地一下放在地上。 第183页 周景明感觉脚下的地板都抖了三抖。 「这、这是什么？」周景明惊讶。 「小辰，你说。」相爷爷笑眯眯道。 「能挖到这件宝物，还多亏了景明你，」相辰笑着介绍道，「这是魔母金，可以打造成任何形状的兵器，而且有记忆能力。」 「记忆……能力？」周景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块石头有记忆能力？！ 「对，他能记住对它施放的魔力攻击，并把这个攻击施加在附魔石上。」相辰解释道。 咦？ 「比方说，龙爪宫的魔龙向它喷火，它就会记住喷火这个攻击动作，并把这个攻击动作附在每一块接触到的附魔石上，这些附魔石就会拥有喷火能力。」 周景明仿佛明白了，相当于一个储存魔力攻击的u盘，可以把攻击拷贝到附魔石上，让每个附魔石都拥有这种魔攻能力——怪不得叫魔母金呢。 那拷贝一个魔界最厉害的大招，再带上一兜子南山石，岂不是可以称霸三界了？ 周景明陷入了幻想之中。 「这件礼物太贵重了，谢谢相爷爷。」周景明感激地收下了魔母金，把它放进随身空间。 「呵呵，要不是景明你发掘南山，我们也不会找到这块魔母金，」相爷爷笑道，「说起来这个礼物挑选的还真是偷懒啊，不过，我们相氏部族合族上下，也找不到第二件比魔母金更有实用价值的宝物了。」 「景明，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提供帮助。」相辰朝空气里比划了一下拳头。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用。」周景明扬起眉梢，这件礼物来的太及时了，有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谢谢你们，这真是我来到魔界最开心的一天。」周景明向相天居的大家道谢，刚才还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相氏族人们都是简单地希望他过得好，这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在相天居的宴席边，大家热热闹闹地欢聚一番。接下来还有几桌酒要敬，周景明和相辰不得不暂时辞别。 「相天居真是大方啊，好不容易捡到一块魔母金，竟然就送给三太子妃了。」 下一桌，阴阳怪气的笑声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狐狸似的二太子师襄站在凌波居众人中间，大家身上都穿的十分奢华，绫罗遍体，珠宝生辉，凌波居的人往外一站，就像盐商聚会。 而二太子披了一身不知什么毛的红色大氅，仔细看去，每根红毛还闪着金光。 「这是魔凰羽毛集成的大氅，怎么样，没见过吧？」师襄转过半身，向周景明和相辰展示他的豪华大衣。 「魔界还有凤凰吗？」周景明奇道。 「当然有，要不然怎么会有魔凰羽毛。」师襄随口说道。 「就是说你没见过魔界的凤凰，只是捡到这些亮闪闪的羽毛，集在一起做了这件大氅。」周景明思忖道。 师襄闹了个大红脸，很不高兴：「我又不做衣服，又不捕猎，干嘛要见过魔凰？弟妹这话说的可真是让人不爱听。」 「我就是好奇，还请大姨子不要见怪。」周景明笑吟吟地拿起酒杯，「我自罚一杯。」 师襄愣了片刻，什么大姨子，这叫谁呢？等他回过劲来，周景明已经喝完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呵，亏你还是流明书院的仙人，怎么连人间的称唿都不懂，胡乱叫起来。」师襄轻蔑地端起酒杯，凑近唇边。 「没叫错啊，相辰是我媳妇，你不就是我大姨子吗。」周景明不紧不慢道。 「噗——」师襄喷了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周景明，「不是，我是男是女你分不清吗？」 「啊，原来你能分清吗。」周景明扬起眉梢。 相辰在旁边听得一脸懵，压根没转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倒是符欣荣和凌波居的几个人精笑个不住。 师襄手指点着周景明，颇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他说不过周景明，便转向相辰：「相辰，你听见他说你什么吗？你都不管管吗？」 相辰脸颊红彤彤的，不说话。 「他叫你媳妇，他——」 「听见了。」相辰低声说，从托盘上拿起酒杯，向师襄遥敬，连喝三杯。 「人家美着呢。」凌波居的人精凑在师襄耳后，提醒他。 师襄无话可说，摆了摆袖子，端起酒杯，给相辰还了一杯。 「行吧，二哥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天这场大婚，凌波居包圆了全场的红纱红缎，就算是送给二位的新婚礼物吧。」 这礼物送的真没有诚意，跟相天居不能比。 当然，凌波居跟周景明也没什么感情在，表面文章做一做，在魔尊那能走个过场也就罢了。 「咦，原来这些红纱红缎，都是凌波居送我们的礼物么？」周景明诧异，「二哥真是大方，那我们就不客气地打包带回去了。」 师襄一哽，虽然红纱红缎不是什么珍贵礼物，但加起来也值不少钱，而且现在仙魔盟约订立，到人间进货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些人间才有的工艺，能抵一大笔钱呢！ 「不是，我——」师襄还想争辩什么，周景明拉着相辰扭头走了。 师襄望着周景明的背影，心如刀割，这小狐狸，怎么每次遇到他都要少块肉，再这样割下去，凌波居就要破产了啊啊！ 第184页 周景明牵着相辰，疾走出几步，方才窃笑着跟他说，刚才又盘剥了凌波居一把，这回大婚真是没白来，等会儿再去大太子那边拔点龙鬚。 相辰的脚步有点乱，他的思绪也变得飘飘然，景明刚才说，相辰是我媳妇，相辰是我媳妇，嘿嘿。 嬉笑间，两人来到最后一桌。 龙爪宫的宴席桌！ 龙爪宫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如临大敌地盯着周景明。 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前，一杯一杯喝着闷酒，连头也不抬，他就是假释期的大太子。 大太子脖子上、手腕上都挂着禁制，有防止他变形的，有防止他动用魔力的，全方位无死角控制住这名危险分子。 「大哥。」相辰上前来，还是照着应有的礼数，向他行礼、敬酒。 周景明也跟着行礼，眼睛偷瞄这位浑身冒着丧气的大太子，他好像都没怎么看过大太子的人形，每次见到都是暴暴龙吐火，现在近距离一看，有种奇异的感觉。 大概就是，啊，原来他还是个人啊。 「大殿下，他们来了。」一名长得和龙老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提醒大太子。 大太子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抬起头，他的相貌亦是堂堂，瞳孔是金色的，显得张扬，此刻这张稜角分明的脸上，却浮着一层自暴自弃的颓靡之色，涣散的目光在周景明和相辰身上扫了一下，便又垂下头去。 「大殿下喝多了，」那年轻魔龙抱歉地对周景明和相辰说，「就当大殿下喝过两位的喜酒了吧。」 「好吧，那我们走了。」周景明说道，拉着相辰就撤。 他对这位狂暴大哥本来就没什么期待，在他面前多停留一分钟都很危险，能相安无事是最好的。 「景明，你刚才不是说要拔点龙鬚？」相辰晕晕乎乎地说。 周景明勐拽一把相辰，让他醒醒，分清玩笑话和现实。 「等等。」身后传来大太子充满醉意的声音，「站住……给老子站住！」 完犊子，周景明后背发麻，私底下掐一把相辰，都怪他。 相辰哆嗦了一下，似乎清醒了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相辰往一侧偏了一下头，示意继续走，当没听见。 「周景明……嗝！送、送你个好东西！你要不要！」大太子扯着嗓子喊道。 半个大殿安静下来，都往这边看来。 不要，我不要。周景明心中说。 但是这场合，容不得他说不要。 周景明拽了拽相辰的袖子，两个人转过来，往前走了两步，和大太子的保持一定距离。 「不知大殿下要送我们什么礼物？」相辰不卑不亢地问道。 大太子面颊飞红，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们两个，笑起来：「哈哈哈哈，把本太子的礼物端上来！」 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周景明就更不期待了。 那年轻魔龙欠身后退，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木匣子过来。 周景明看见这个雕刻精美的木匣子，倒有些诧异，怎的像是个正经玩意？ 相辰想上去接，年轻魔龙却让过了他，把木匣子端到周景明面前，低声说道：「这件礼物是大殿下指名送给三太子妃的。」 周景明盯着木匣子看了两眼，谨慎地说道：「能否请你帮我打开？」 年轻魔龙似乎有些犹豫。 大太子却耳朵很灵，在后面嚷嚷起来：「胆小鬼！本太子难道会暗算你吗？明明是好东西，真是不领情！龙慧，你把盒子打开，给他看！」 名叫龙慧的年轻魔龙应声道：「是。」 他伸出灵巧的手指，打开木匣上的机关，盖子自动弹起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支两尺长的柱状物，看起来像兽角，但顶端是圆形的。 周景明愣了一下，接着，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简直失去了语言能力，任何脏话都不足以描述大太子人品的万一。 「龙慧，你不是还做了机关吗！展示给他看，叫他开开眼！」大太子又在后面嚷嚷。 龙慧薄薄的脸皮上泛起红晕，嘴里模煳地咕哝了一声，手指在盒子下面波动了两下。 柱状物从盒子里立了起来，开始做往復运动。 「啪！」 相辰一巴掌抽飞盒子，盒子摔在地上，零件掉出来几个，但没有影响机关的运作，柱状物仍然坚强地顶着盒子，在地上画圈。 周景明：…… 众人：……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后。 大太子暴发出一阵恶作剧得逞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相辰气得双拳紧攥，上去一脚踩断还在画圆的柱状物，盒子终于消停下来。 周景明看了一眼龙慧，这可怜的年轻人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他摇了摇头，拉住相辰，把盒子从地上捡起来，递还给龙慧。 龙慧愕然抬头。 「这机关是你做的吗？」周景明笑着问道。 龙慧点点头。 「真厉害！」周景明拍了拍龙慧的手臂，「不要放在心上。」 龙慧默默合上木匣子。 大太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从桌案前站起来，叫道：「龙慧，干什么呢，不许听那个姓周的说话，给我回来！」 龙慧低下头，跑回龙爪宫的阵营里。 「哼，」大太子提起腰带，从桌案前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前面来，拨开挡路的相辰，冲着周景明喷出一口酒气，斜着眼打量他，「怎么，本太子的尺寸，你不满意？」 第185页 周景明稍稍后退，避开他的酒气，正要说话，大太子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打断他。 「大家不要误会，这件礼物是本太子精挑细选的，想来三太子妃从天上带来那么多陪嫁，也不缺什么了，就是老三这品种不行，恐怕不能令三太子妃满意，」大太子一边嬉笑，一边躲开相辰全力打来的气爆，腾挪之间，迅捷无比，完全看不出喝多了，「万一因此看轻了我们魔界，老三，你可就是千古罪人！」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61章 二更 ◎。◎ 龙爪宫的席位上, 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闹笑之中，大太子似乎十分得意。 相辰紧握双拳，额角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和大太子拼命。 周景明稍微后退一步, 给相辰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即, 他上下打量起大太子。 「你看什么？」大太子见周景明没有想像中那样受辱的反应, 不觉奇怪，他们仙界人不是保守得很，特别注重名节吗？这时候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表现自己纯洁无瑕啊！ 周景明轻笑道：「看不出来啊。」 大太子：？？ 大太子先是迷惑，再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表面上白莲花一样不可亵玩的仙人, 竟然会用那么赤果果的眼神打量他那里！ 还用那么轻蔑的语气, 轻描淡写地评价——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这是对一个雄性最大的侮辱！ 大太子根本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作为一个资本雄厚、生性高傲的魔龙，他张开嘴就想喷火，但是身上挂着的诸多禁制, 让他只能吐口水，这么弱的行为大太子做不出来，所以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龙爪宫的席位上产生一阵骚动，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想替自家主子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种尺寸方面的事, 咱也没见过, 咱也不敢说。 「啊, 我知道了，你是想吹你变回原形时候的大小吧？」周景明摸了摸下巴，好像明白过来一样。 大太子「哼」了一声，脸色却稍微好转了些：算你识货！ 「可是你变回原形的时候，至少有十几米长吧，用身高来算，是普通人的十倍，」周景明算道，「刚才那物什也不过二尺长，换算成人形，也就区区两寸，啧啧。」 周景明望着大太子身下，遗憾地摇了摇头。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声来。 龙爪宫的人接二连三破功，「哈哈哈哈」地捶桌大笑，你推我挤，有的笑得翻到在地上，「嘭」地变出尾巴，在地上拍打不休。 大太子的脸色像开了染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甚至没有立刻动怒，而是眼睛朝上，掰着手指算了一会儿，神色间有些许惊慌。 相辰本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听到周景明这么一分析，不仅没再气了，还有些同情地看向大太子，这么高大魁梧一个人，没想到只有两寸，也太惨了吧。 「不可能，你肯定是算错了！」大太子又是惊慌，又是恼怒，两手紧紧抓住腰带，一脸羞愤地瞪着周景明，「你冤枉我，玷污我的名声，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澄清！」 「我怎么冤枉你了，是你自己说的……」周景明就觉得大太子身上是有几分搞笑在的。 「不行，我有物证，你过来看看，证据确凿！」大太子嚷道。 「我不看！」周景明当即拒绝，「你觉得我算错了，那就是我算错了吧！」 「不行！你、你这是敷衍！别人不会信的！」大太子提着腰带快步跟过来，委屈地嚷道，「你是仙人，必须为自己的话负责，我就给你一个人看，你看完以后帮我澄清，好不好？」 「不好！」 「好仙人，求求你了！」 「不行！」 大太子追着周景明跑出几步，忽然一头撞在墙上。 他抬起头，眨眨眼，奇怪，前面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撞到头？ 一些细小的滋滋声在空气中响起，暗红色的波纹在透明的壁垒上扭曲旋转，仿佛闪电在云山里穿梭。 大太子瞳孔勐然收缩成一条竖线，他感到颈间、四肢上的禁制突然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就像一条落网的大鱼，越是挣扎，渔网就越深刻地勒紧肉里。 大太子发出一声痛号，身体骤然向后飞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砸向空中。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黑石穹顶上，眼前一花，又迎面撞在支撑宫殿的石柱上，连着被抛摔几次，最后软绵绵地从墙壁上滑下来，如一滩烂泥般摊在墙角。 大殿里一片死寂。 所有魔人大气不敢出，喝在嘴里的酒不敢咽，悬在空中的筷子不敢落，就连退了一半的袖子都不敢拽，这么僵硬地杵在空中。 魔尊仍然坐在御座上，手中拿着一支犀角杯，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是谁都知道，能在顷刻间把大太子揍成这个德性，魔尊是真的发怒了。 魔尊的脾气不算好，但也很少在人前动怒，他似乎更愿意把不守规矩的人交给规矩去磋磨，而不是亲自动手，能把他激到当众出手的份上，也就是大太子独一份了。 寂静中，寂天来到台阶前。 「龙离屡次犯错，屡教不改，今日魔宫大婚，本座本不欲降罪，奈何龙离冥顽不灵，非得施以雷霆手段，才能收敛一二。」 第186页 「即日起，将龙离逐出幽炎结界，三年不得进入。」 这判决一出，龙爪宫顿时慌了，一帮元老顾不得什么，急忙从席位上起来，跌跌撞撞扑到御座阶下，连连磕头，求魔尊网开一面。 周景明听着这刑罚并不如何重，只是三年不让进幽炎结界而已，又不是要剥他龙鳞。 但仔细一想，这刑罚对龙爪宫来说无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整整三年，他们的龙头都回不来，龙爪宫在赤月河谷中的势力相当于大大削弱，只能看着别人发展。 再说大太子自身，他离开龙爪宫，没了下面那些人的服侍，享受不上大太子的优渥资源，就算魔力再强，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生活质量肯定会大大下降。 再加上三个永夜，他都得在外面吹风挨冻，一点光都看不见，就像蹲了九个月小黑屋一样，还没吃没喝的，想想也是挺惨。 嗯……作为魔界第二强人，魔尊的嫡长子，能受到这样的惩罚，可以说很难得了，算是王子凡法与庶民同罪吧。 周景明抬眼看向御座上的魔尊，发现他的眉头皱着，虽然目光还停留在手中的酒杯上，却能感到一股烦躁之气萦绕在他身上。 看来不管在什么世界做熊孩子的爹，都不容易啊。 龙爪宫的人磕到脑门流血，也没能等来魔尊松口。 两名周景明没见过的天魔使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左一右驾起大太子，将他带到外面去。 大太子看起来是摔晕了，脑袋歪在一边，过门槛时，还掉下来一只靴子，简直不忍卒观。 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么丢脸的性子的，周景明暗中摇头。 这段闹剧过去，黑石大殿消停了不少。 宾客安生落座，各色佳肴流水般地送上桌。 周景明和相辰也回到相天居的席位上，等着司仪宣布开宴。 吃完这一顿，婚礼流程也就走完了——公众的那部分。 至于私底下的，大家都是熟人，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周景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宴席上五颜六色的虫子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司仪却迟迟没有宣布开宴。 大家这时候都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魔尊心情不是很好，生怕哪里又惹他生气，于是坐得一个比一个规矩，放着面前的美味看也不看。 等了半天，魔尊才站起来，酒壶自动在空中倾斜，将琼浆玉液注满犀角杯。 他向前方举起酒杯。 整个黑石大殿中的席位都开始响动起来，魔人们纷纷从座位上起来，站直身子，向魔尊回敬。 「诸位宾客，欢迎来到魔宫，共证魔仙约成。」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没有刻意放大，大殿中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共证魔仙约成！」众魔人齐声高唿，纷纷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周景明一边喝酒，一边想，原来魔尊自己会说话啊，不过，他的声音也有点耳熟……倒不是音色，而是这个语气。 他还想再听听，可惜，魔尊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派寂天牌收音机过来传话。 寂天直接面向相天居这边，张开嘴巴，滋滋啦啦的噪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祝贺相辰和周景明喜结连理，说了一些套话，听起来很没有诚意，周景明麻木不仁地听着，相辰则挺激动，不知是不是喝酒上头了。 末了，寂天提到，魔尊也要送给相辰和周景明一件礼物。 周景明顿时精神起来。 不知道魔尊会送什么呢，他这样的大人物，随便抖抖袖子，漏下来的都是好东西啊。 至少，应该比，魔母金厉害很多吧。 不仅周景明在猜，其他宾客在也猜，尤其是热衷收集珍宝的师襄，看起来脖子都快抻到桌案外面了。 在揭开谜底之前，寂天顿了顿。 不是他故意要留悬念，而是他刚刚同步到的信息，实在太惊人了。 寂天一向波澜不惊的冰霜脸，这会儿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努力克制住微微发抖的声线，将消息原原本本传递给在场所有宾客。 「本座前日炼出第二座幽炎结界，现赐予相辰与周景明。」 「请二位为魔界开疆拓土，建立第二座不囿于永夜的庇护所。」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御座，语言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震惊，空气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魔尊赐给三太子和三太子妃的新婚礼物，竟然是第二座幽炎结界！ 为什么！这未免太大手笔了吧！ 相辰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魔界，才能一得魔尊赐婚，二得幽炎结界！ 作为获得豪礼的当事人，相辰头一次认为自己是真的喝醉了，才会幻想出这样离谱的情节。 相天居的族人们，也都惊喜得晕晕乎乎，几个老人甚至站不住脚，不得不坐回席位上。 除了相天居之外，其他魔人却没有一个乐意的。 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把幽炎结界赐给相天居，那可是幽炎结界啊！足以制造另一个赤月河谷的大法宝！ 就算是魔尊也足足炼了一百年，才炼出来一个。 要等到下一个，岂不是还得等一百年？ 那个时候，魔界的格局早就被相天居改变了，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第187页 黑石大殿顿时骚动起来，魔人们纷纷议论，声音快要把穹顶掀掉。 这些议论自然不是什么正面议论，里面都带着情绪，不满的情绪，嫉妒的情绪，各种负面情绪，如果不是大太子遭到惩治的惨状在前，魔人们早就闹起来了。 魔尊注意到大家的情绪，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意念传达到寂天意识之中，寂天再度开口，请七部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 凌波居第一个站起来表达抗议，师襄毫不客气地指着相天居，问：「尊主大人，您一向公平正确，我不是质疑您，但，相天居怎么配？怎么配占据您花费百年心血才炼成的幽炎结界？」 「对啊！」「就是！」众魔人纷纷附和，不光是凌波居的人，还有其他五部魔人。 相天居的人其实也不大明白，为什么魔尊会把幽炎结界赐给他们，这种时候，他们只想低调做人，占便宜的事都做了，其他部族感到不满，就让他们不满吧！ 但是这个问题，魔尊不能不回答。 寂天开口道：「本座赐予的对象并非相天居，而是相辰和周景明，他们二人代表魔仙两道文化与技术的结合，新疆土交由他们去规划治理，更有利于新的生产方式推广实践。如果有其他部族想要加入，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 周景明心想，原来魔尊是这意思，他做的这一系列动作，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事先规划好的：从流明书院选人和亲，到将新的疆域交给相辰和仙界来人治理，不管来的人是不是周景明，他们这块实验新区都会上马……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魔界的长远发展。 奇怪，剧本里倒是没有写这些内容，在那句一笔带过的梗概里，只提到孟晓棠来到魔界后吃了很多苦头，好不容易才离开…… 罢了，那不靠谱的剧本，从一开始就脱纲了，他还想它干嘛。 听到魔尊讲出其中原由后，群魔的情绪消减了一些，尤其是七部中势力较弱的部族，对他们来说，幽炎结界落到龙爪宫、凌波居手里，还不如拿在相天居手里，至少相辰是个比较好说话的首领。 师襄一见本来群情激愤的状态，被大大分化，顿时急了。 「可是，」师襄眼珠一转，换了一个角度来说，「仙界的生产方式，未必适合我们魔界，万一实验失败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如今四海魔域虎视眈眈，觊觎我中原沃野已久，若是我们不能在有限时间内发展起第二处庇护所，恐怕难以应付成长起来的强敌。」 师襄不愧巧舌如簧，这样拿着大家的安危煽动了一番，其他弱部也觉得应该审慎考虑，把幽炎结界的控制权交给更强大的部族，或是干脆还是归属魔尊，这样大家都放心， 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周景明听到师襄这番论辩，确实挺能煳弄本土魔人的，说到底还是借着他是个外来者这件事，挑拨魔人们的排外心理。可是魔尊早就说过了，不是周景明一个人决定如何发展，而是和相辰商量着来，相辰这样土生土长的年轻首领，还不能代表本土魔界吗？ 但是情绪上来了，很多时候就会带来偏见，不管相天居说什么，他们都会先怀疑一番。 魔尊似乎也考虑到这一点，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寂天问出，师襄觉得应该怎样分配。 高杆！周景明心中暗暗赞嘆，抗议的时候一个个都正义的不行，真让他们分蛋糕，才能看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师襄强自按耐住喜悦，但扫向龙爪宫的兴奋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如今老大不在，正是他老二坐庄的好时机。 「这个嘛，长幼有序，本来应该大哥先来的，可是如今大哥犯下大错，正在外面受罚，只好让我代为管理了。」师襄说道。 谁知他话音未落，其他四部就抗议起来，声音比相天居掌握幽炎结界时还要大些。 不用想，幽炎结界的控制权若是落在师襄手里，每个想进去生活的部族，都会被狠狠盘剥一番，多半在结界内辛辛苦苦干活的收成，正好够抵师襄的进门费，榨干之后还会被无情地一脚踢出，更不要说没有什么劳动力的老弱病残了。 「大家不要吵，不要吵，难道你们希望新的家园落在外来者手中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师襄见场面控制不住，气急败坏地说道。 可是他狐狸尾巴漏出来了，便没人再会相信他。 「好吧，好吧，既然大家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那就还是由尊主大人掌管，这总行了吧？」师襄无奈地说道，紧接着，又添了一句，「我可以协助尊主大人管理，保证让这块地发挥最大价值！」 寂天再次开口，问其他四部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其他四部不敢觊觎此等宝物，也没本事吃下一整块地，都说魔尊决定最好，他们只相信魔尊。 「既然如此，」寂天说道，「我们就举办一次公平的比试，由比试结果决定幽炎结界由谁来管理。」 魔尊这样一宣布，所有魔人都精神起来了。 竞争啊，能者居之，听起来挺公平，可是，怎么竞争呢？比武力、比财力，他们可是比不过龙爪宫和凌波居的。 「民以食为天，我们魔界人一年到头，无非为吃饱肚子奔波忙碌，这场比试的主题就是『吃』。」 咦？魔人们的眼睛亮了，吃！那可是他们看家的本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吃，是比赛食量吗？几个魔猪族占据主要组成部分的部族都兴奋起来，就算赢不了，也可以饱餐一顿，在永夜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里，能吃一顿是一顿。 第188页 「永夜结束后，万物生发，有节气名为春生，春生之日，魔宫将举办三场宴席，款待所有即将离开赤月河谷，前往四野八荒狩猎魔兽的英勇猎手，到时候，就由有志于掌管幽炎结界的部族来筹备宴席。」 「能让猎手们吃得满意，说明这个部族具有生产富余口粮的能力，他们的生产力便比其他部族更强，更有底气带领大家一起开疆拓土。」 「这场比试，就定名为『春宴』。」 魔尊说罢，殿内再次响起议论声。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带有情绪的议论，而是纯粹讨论这场比试，有没有可能取胜，要不要举全族之力去参加。 师襄这边气顺了，他傲然抬头，目光扫视全场，等着把，他凌波居一定会得到幽炎结界的掌控权。 准备口粮这种事，难得倒其他小部族，却难不倒他凌波居，他有钱，有门路，不光能从魔界其他地方进货，还能搞到人间的新鲜菜色，保证是这些土鳖没吃过的。 听说相天居这次狩猎大赛的成果斐然，带回来不少腊肉干，可惜腊肉干太过单调，自己在篝火边吃吃也就算了，拿出来招待宴席，实在太寒碜，师襄有信心把他们比下去。 至于唯一劲敌龙爪宫么……虽然大太子被赶出去了，但龙爪宫中还是有很多厉害角色的，他们的肉食储备也非常丰富，把七部猎手餵饱是没什么问题，而且，说实话，大太子被放逐之后，龙爪宫可能变得更加难搞，因为没有一个愚蠢的首领拖他们后腿了。 龙爪宫这边必须谨慎对待，有必要的话，可以稍微用些手段，拉拢其他四部，让他们在春宴上说凌波居的好话，这样一来，群众基础也占住了，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就算魔尊有意见，也不能收回成命。 …… 周景明看着师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忧，总体来说是非常自信，就知道他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再看龙爪宫那边，群龙无首，大家脸色都不好看——谁能想到这个决定未来百年发展大势的节骨眼上，他们主子因为当众耍流氓被扔出去了呢？！ 龙爪宫的人充满敌意地看向凌波居，这就是他们的劲敌了，以往他们都没把凌波居放在过眼里，这次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被狠狠地削了一波，不得不重新把手下败将摆上檯面，思考对策。 还有相天居，拥有魔尊偏心的万年老三，也气势汹汹地追上来了！ 行云使、布雨使和闪电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表情忽明忽暗，看起来是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 周景明就是很喜欢大家这样把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样子，可以让他快速判断出他的竞争对手打算打什么牌。 「景明，我们一定要参加春宴，这是尊主大人对我们的考验。」相辰态度积极地说道，「尊主大人还是偏向我们的，只是需要我们拿出实力，让大家心服口服。」 「你说得对，」周景明笑道，「就是这个心态。」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符欣荣问道，「论屯粮，我们不如龙爪宫，论买粮，我们不如凌波居。」 相辰哽住，缓了一下，才道：「永夜结束后，到春生日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出去狩猎……」 「那也比不过龙爪宫啊，何况人家大太子在外面虎视眈眈呢，」符欣荣警惕道，「我怀疑我们一出去，就会受到伏击。」 相辰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我们回头私下里说。」周景明拽了拽相辰的衣袖，一边对符欣荣摇头示意。 相辰和符欣荣立刻明白过来，这大庭广众的，不是讨论机密的地方。 之后的宴席上，他们便没有再提这件事，相氏族人们也只管把酒言欢，祝福三太子和三太子妃新婚愉快。 不知不觉间，时间流转，霞光斜射进正殿正门，将门廊的影子投射在东墙上。 红月落山，光格一点点暗下来，宴席还将持续到晚间，但一对新人该送入洞房了。 在相天居众人的簇拥下，周景明和相辰穿过后殿的黑石走廊，来到装饰一新的新房，举目看去，到处都是红纱红帐，一支支红烛插在金制的灯台上。 石门落下，将喧闹隔绝在外。 两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流程总算走完了，波折不算少，仪式也相当累人，但他们都完成了。 在人前绷着的笑脸终于可以放下来，喝多了呈现浆煳状的大脑也可以自由放飞，反正都是自己人。 相辰歪歪斜斜地走到床边，「咚」地一下倒在床上，整个人都像烧红的虾子一般，透着亮。 周景明理智尚存，来到琉璃镜前，先把金莲花冠、各种配饰一件一件取下来，再把头髮松开，喜服外衣、鞋袜脱掉，换上舒服的外袍、鞋子。 他绕到床边，往床上看了一眼，相辰睡的很香，还打起小唿噜。 第62章 二更 ◎。◎ 「咚咚咚。」 周景明的姿态停滞了一下,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洞房的石门竟然响起来了。 谁会在新人入洞房之后, 还过来敲门的？ 他迟疑着直起身, 来到石门前：「有什么事吗？」 外面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是我。」 第189页 周景明微微扬眉, 打开石门，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流火喷泉照亮他背后的黑石走廊，唯独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 面色黧黑、皮肤坑坑洼洼的火工师傅垂下头来，目光停在周景明刚刚换好的便服上, 柔软的白色外袍松松敞着, 露出里面鲜红的天衣内衬。 大约是目光停留的太久了, 周景明微有不适, 敛起便服衣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佟九今天一天没见人，到了别人洞房的时候，又出现了！如果他是来补礼金的，周景明就原谅他了。 「你答应过陪我一夜, 」佟九的目光上移，如有实质般描绘着周景明的脸颊轮廓，下唇、鼻尖、眼睑下面隐现的小痣、白璧般温润的眉心，「直到红月升起，今夜，就是履约的时候。」 清秀的眉头向上扬起，薄红的唇瓣微微张开, 连受惊的样子都那么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 佟九凝重地想。 周景明心想, 真见鬼，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什么奇葩事都赶上了。不对，不是他的错，是魔尊选大婚日子的时候没看黄历，偏偏选到了佟九的那个日子！ 「你不是来真的吧？」周景明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佟九，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赶巧了吧！ 佟九的气场有些低迷，一股阴郁之气环绕着他，他沉默了片刻，道：「能进去说吗？」 excuse me？您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人话吗？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响动，相辰好像醒了。 周景明悚然一惊，抬手就要推上门，石门推到一半却卡住了，留着一只手掌的宽度，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他现在就像新婚夜出轨的人渣，借着老婆喝醉酒的机会，在门口跟别人勾勾搭搭，沉重的负罪感让他使出十成力气，勐地把门往合页上摔。 「嘭！」 石门仿佛发出「嗡嗡嗡」的弹簧音，颤抖着弹开了。 怎么回事这门！什么劣质装修！ 周景明低头看去，却看见一只穿着木屐的大脚，正伸在门缝里。 周景明：…… 不敢想，刚才他摔门那两下，是个铁棒锤都凹进去了吧！佟九这只肉脚，可还行？ 「你究竟想干什么？」周景明拽着门边，压低声音，恼火地沖佟九发脾气。 黝黑的眉间微微皱起，佟九没什么表情，语气间却有些许委屈：「脚疼。」 「你还知道脚疼？我以为你不想要这只脚了！」周景明飞快地说，打开门，闪身出去，和佟九一起来到走廊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流火喷泉涌动着红彤彤的光彩。 周景明什么都没说，拉起天衣下摆，窝在膝弯后面，蹲下身，检查佟九被夹到的右脚。 木屐上有明显的裂纹，底部的屐齿噼里啪啦地脱落，可是穿在里面的那只大脚，却连红印都没留下一个。 周景明戳了戳佟九大拇指下面的骨头，抬头：「疼吗？」 「有点。」佟九撩开随从服下摆，露出劲瘦的脚腕和结实的小腿，往周景明面前伸出些。 周景明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侧目看着他：「演，继续演。」 佟九默默收回脚，放下衣摆。 周景明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正色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其他日子我都能陪你，但是今晚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忙着呢。」 佟九周身的气压又低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周景明转身要回去的时候，拉住他的肘弯。 周景明前进到一半，忽然动弹不得，胳膊就像被铁钳夹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你到底想干什么？」周景明急道，「这里可是魔宫，如果被人看到我们两个在门前拉拉扯扯，你猜魔尊会不会勃然大怒，今天你是没看见，大太子激怒了他，他都分毫不曾手软，如果同样的惩罚用在你我身上，我俩肯定当场毙命！」 佟九的手放松了些，周景明把自己的胳膊拽出来，把拽开的领子往上拉了拉。 「可你答应我了。」沉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景明心头一沉，佟九竟然还没放弃。 「我是答应你了，但我也提前跟你说过，有些时候我身不由己，没办法优先你，现在就是那个身不由己的情况。」周景明觉得话已经跟佟九讲得够明白，他要是再纠缠，就是……就是…… 等等，佟九不会是专门挑今天晚上来搞事吧？ 周景明心中产生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在他和相辰的新婚之夜搞事，佟九，该不会是——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周景明打量着佟九。 「嗯？」佟九的眼神微动，微妙地避开了周景明的审视。 「还需要我挑明吗？」周景明扬眉。 「什么？」佟九稍稍站直身体。 「好啊。」周景明背靠着石门，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佟九，「那你就说说，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你非要让我陪你。」 佟九沉默了，看起来是无言以对。 周景明心中的猜测愈发确认。 故意报復他吧？ 因为他弄丢了佟九的铁饭碗，所以佟九也要破坏他的政治联姻！ 看起来就是这种可能了！ 亏得佟九在那么久之前就埋下了伏线，他们还没到相天居，就约定下陪聊一夜的补偿，简直气量狭小到可怕！ 第190页 而且执行力也非常惊人，他和佟九之前在一起这么多天，也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佟九竟然还坚持要报復他，不得不说，这让周景明有些伤心。 「说不出来是吗？」周景明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知道该陪你聊什么，我先进去了。」 「不，其实，今天是我……老家的……外甥结婚的日子。」 佟九像挤牙膏一样艰难地说道。 周景明仿佛听到了一串十八桿子打不着的亲戚的故事，蛤？ 「这件事很重要吗？」周景明怀疑地问道。 「嗯。」佟九应了一声。 周景明观察他片刻，从石门上直起后背，飞快地说道：「那你等我一下。」 周景明拉开石门，走进新房，石门在佟九面前合上。 佟九的面色有一瞬间阴郁，但他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石门打开，周景明重新梳了头髮，扣好了外衣，出现佟九面前。 「嘘。」他在唇上比了下噤声，将石门轻轻带上，拉着佟九，快步走向黑石走廊一端。 两人拐了个弯，来到通往大殿的门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今天晚上应该没有人再会从这条大殿通往新房的专属通道上走。 「说吧，你老家的外甥怎么了？」 暗影中，周景明扬起脸，目光凝视着佟九，安静地等待着他倾诉那个让他感到难过的故事。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佟九地目光变得渺远，似乎穿过时空，注视着一片充满回忆的故土，这片土地上的家家户户都由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联结在一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对邻居家的八卦如数家珍。 就是在这样一片大家都互相熟悉的土地上，有一天，闯进来一个陌生的年轻旅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是他身上的衣服特别白，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白的布料，好像传说中的天衣。 周景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金蚕天衣，红艷艷的，人总是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存在幻想，可以理解。 村里的小孩对外面来的人都抱有强烈的警惕心，只有佟九是个例外，他很嚮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整天跟在那个年轻人身后，想让他跟他多讲一些关于外面的故事。 周景明仿佛看到了一个黑皮肤的憨憨小孩追在白衣旅人身后的画面。 结合佟九的语气、预先知道的be、十分难受的日子这几个限定条件，周景明大概猜到故事的走向。 佟九喜欢上了那位白衣姑娘！ 小男孩对于初恋的印象总是特别深，狗屁不通的年纪，甚至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只是喜欢跟在那个人身后，看不到他的时候心里就难受，看到他了又会患得患失，做一些很蠢的行为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但是很显然，对方没看上他，能在人间随意行走的年轻姑娘，绝对不是简单之辈，不管是眼界还是实力都非同一般，才能保证她自由如风。 初恋失败的故事么，是会记得长久一些，如今人家的孩子都结婚了，佟九还是光棍一个，在流明书院的火房里炼丹，免不了心里会苦楚一些。 周景明已经脑补完了佟九的情殇，佟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为意外。 那位白衣旅人被佟九深深吸引住了，还说要带他一起修炼。 「不会是仙人跳吧？」周景明提出质疑。 佟九顿了顿，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很简洁，大概就是他们一起修炼一种秘籍，但是他修炼的特别快，很快就超过了白衣人，过了一段时间，白衣人说仙界有个选拔年轻修士的机会，可以去试试。 然后佟九就选上了。 周景明：「……」 这什么无聊的平推流，连一点波折都没有，网文都没有这么水的，你怎么不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讲呢。 这时候佟九就面临一个抉择，他是一直想探索仙法奥秘的，能够成功选上流明书院的粗使杂役，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了，可是，去仙界，就意味着要和白衣人告别。 「确实，白衣人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就这么抛下她，是有点不厚道。」周景明问道，「对了，这个白衣人到底是男是女？」 佟九用「这重要吗」的眼神看向周景明，周景明就知道，他又多想了，这分明就是一个龙傲天升级流爽文。 黑皮龙傲天在关键时刻一点不含煳，果断选择进入流明书院，和白衣人白白。 这火炉，一烧就是许多年，佟九的修为一日千里，每天都在疯狂升级，逐渐变成了流明书院隐藏大佬。 周围可以接触到的环境里已经没有人比他更强了，他可以不用再那么紧张地修炼，只要等待一个顿悟的机会，就可以突破到更高的境界，这个时候，他想到了白衣人。 尼玛的竟然是一个事业男吃回头草的故事……吗？周景明不太确定了。 佟九回到故乡，再次见到了白衣人，这个时候，白衣人却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佟九的外甥！ 结婚的外甥出现了！ 竟然是在这个时机！ 不过，听佟九只是寥寥数语，但期间流逝的年月应该不少，修仙之人不容易老，白衣姑娘的眼界气质又非同一般，能俘获小一辈的少年芳心也是正常。 第191页 「然后呢？」周景明已经不敢妄下推断，鬼知道这个剧情会怎样发展！ 「……我送了他们一件礼物，是可以两个人一起修炼的秘籍，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通过选拔，对他们的将来也有好处。」 可以，真不愧是有责任心的舅舅！ 刚才还在乱猜测佟九和白衣人关系的周景明，感到非常惭愧。 「这样很好啊，知恩图报，白衣人也可以去仙界了。」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手臂，赞赏道。 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吧，如果故事就这样完满结束了，佟九今天晚上还找他倾诉什么呢？ 「我把礼物送给他们的时候，」佟九望着黑漆漆的石壁，眼中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忽然产生一种想法，为什么要让外甥和他一起修炼呢？如果我和他一起修炼，不是更快吗？」 一片安静。 只有火焰燃烧时偶尔发出一声「噼啪」。 佟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周景明已经惊奇地咬住了手指，肩膀微微后仰，一双灼灼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佟九，不愧是你！ 论深藏不露，无人能出你之右！ 「所以你说了吗？」周景明紧张地问道，他已经无法判断剧情走向——他错了，有佟九这个奇人在，这段乡村修仙爱情简直反转不断，狗血迭起！ 「我……」佟九的嘴唇动了动。 周景明的心跳加快，情不自禁捂住心口，倾身靠近佟九，生怕漏听一个字。 佟九的目光垂下来，落在周景明脸上，看到他一脸吃瓜乐子人的表情，眉头不由拧起。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反应。 「我没想清楚，所以才想问你，」佟九话锋一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根本就不会搞出这种狗血的状况好吗？ 周景明直起身子，坦荡道：「我没有外甥。」 佟九被他说的一愣，接着用谴责的眼神看向他，他在认真提问，他却在乱打岔，说好了要陪他一晚，真诚地开解他呢？ 「而且，也需要知道对方的心意吧，万一对方不想跟你双修呢，」周景明努力思索起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大家条件都不一样了，你修为是高，但年纪也大啊，中间又放过了那么多机会，就算曾经有想法，现在也没了吧，现在人家有年轻又热情的外甥，可能根本对你没兴趣呢……」 周景明越是说，佟九的脸越是黑。 周景明觉得差不多可以收一收，把火工师傅惹急了没有什么好处：「我是这样想的，但也不排除她对你还有感情，所以你怎么选择不重要，关键的是对方怎么想。」 说到这里，佟九似乎认同，微微颔首。 周景明见他能听进去，忍不住又唠叨一句：「你不能一声不吭就拿出一本双修秘籍，把外甥媳妇拐跑对吧，那你成什么人了？」 佟九的脸立刻又黑下来，正要说什么，走廊那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这一下可把周景明的魂儿都给吓飞了，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走廊上会有人过来呢？ 他们面前是甬道的入口，左边有一扇门，通往正殿，右边是黑乎乎的石头墙壁。 这个时间，正殿上多半还有人，不能从门出去。 但其他两面又是石壁，死路，无处可去。 「这边！」佟九推了推周景明，示意他往右边墙壁上靠。 周景明不知他有什么主意，不过他一向靠谱，眼下又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他便听从佟九的，靠进右边的墙壁。 谁知这墙壁看起来平平无奇，里侧却有一个凹槽，正好能挤进一个人。 这凹槽很浅，躲不了两个人，周景明后背紧紧贴上去，也无法给佟九空出足够的空间， 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随时都会被发现。 「你先从门出去！」周景明指指通往正殿的石门，向佟九做口型，一个随从从这个门出去，应该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佟九却朝他走过来，面朝他站着。 「我让你出去，这样太明显了，会被看到的。」周景明着急地说。 「不会。」佟九沉声道。 脚步声转过来了，稍稍停顿，又大步走起来。 周景明的心提到嗓子眼。 佟九今天穿的是深色随从服，不仔细看的话，是可以和墙壁融为一体。 但，那得多不仔细啊，魔宫侍者一个个经过训练，耳聪目明，很难不发现这里有个人面壁站着吧。 这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住。 周景明睁圆了眼睛，用目光杀死佟九。 敲门声传来。 又一个来敲新房大门的奇葩！ 半天没有人应门，那奇葩等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周景明才恢復了唿吸能力。 佟九挪开身子，周景明从墙壁凹槽里出来，快步走向新房门前。 「我要回去了，你的故事我也听完了，建议也给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周景明头也不回地对佟九说，伸手去推石门。 忽然间，他看见石门上留着一个淡蓝色的光纹，还在徐徐转动。 「这是……」 「谁啊？」一个睡意朦胧的熟悉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石门向后拉开一条缝，露出门后相辰的脸。 第192页 周景明差点心梗过去，他强作镇定：「是我。」 相辰绿莹莹的眼睛有些茫然：「景明，你怎么在外面？」 「呃……」周景明的目光落在蓝色光纹上，「刚才有人敲门，留下了这个。」 相辰抓了抓压的炸起来的头髮，将石门全部拉开，看向门后的光纹，一惊：「这是寂天使尊留下的声音。」 原来刚才是寂天……周景明一阵后怕，寂天竟然没看见他和佟九，这得多走运啊。 接着就是要跟相辰解释，为什么佟九也在外面站着了。 周景明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的走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佟九的影子！ 他先是一愣，接着想到，佟九也不是笨蛋，看见相辰出来，肯定回石槽里躲起来了。 「我们快听听，是不是尊主大人有什么消息要传给我们。」相辰把手掌覆盖在蓝色光纹上，一段嘈杂的声音响起。 相辰微怔，看向周景明。 「怎么了？」周景明问道，「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到？」 蓝色光纹一圈圈消失，石门背后恢復如常。 「是叫我去。」相辰听见了。 周景明顿时紧张起来，魔尊为什么突然召见相辰，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对啊，这里可是魔宫，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石走廊，谁知道有没有远程监控呢！ 佟九这个垃圾人，竟然在他新婚之夜叫他出去讲乡村狗血故事，他要被他害死了！ 「景明，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白。」相辰这会酒也醒了，睡意也没了，注意到周景明脸色不对，忧心地问道。 「没什么，刚才我碰到佟九了。」周景明觉得还是需要铺垫一下，「他在老家有个喜欢的人，也是今天成亲，大概是几年前的今天吧，他觉得挺遗憾的，就跟我抱怨了一番。」 「哦。」相辰眸色微暗，「是那个烧火的师傅么？」 「对。」 相辰没说什么，进屋去洗漱一番，周景明跟在他后面，帮他挑选见魔尊时穿的衣服。 两人合作，效率很高，相辰很戴停当，向门外走去。 周景明把他送到门边。 「既然他在老家有喜欢的人，不如我们送他回去吧。」相辰顿了顿，道，「心不在这里，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周景明觉察到相辰好像有点生气。 「嗯……目前还没有可以替代他的人。」周景明直言道，「他也只是抱怨一句，毕竟那个人都结婚了。」 「结婚这么多年才来抱怨，早干什么去了，」相辰冷笑一声，「我看他不像什么安分的人，景明你要留着他的话，一定要小心些。对了，我们之后不是还要去无嵴荒野找牛牲的尸骨吗？那个时候把他送回去正好。」 周景明一阵无奈，相辰是真的生气了，今晚情况特殊，他安抚了相辰几句，但没有同意送走佟九。 「相辰，我们需要佟九，你清楚的。」 分别时，周景明留下一句，相辰终究还是默默闭口，他确实清楚，建城墙的全程他都有参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佟九的重要性。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不爽。 相辰走后，周景明回到新房里，摊到在床上，望着红纱笼罩的床顶。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好吧，乱麻一般的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就在这时，柜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周景明勐地坐起来。 柜门徐徐弹开，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抱膝坐在里面，见门开了，他便伸展开长腿，自然地走下来。 「你怎么会在那里！」周景明摸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我都听完了，你还想怎样！」 佟九站在床尾的空地上，指了指天花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愉悦：「红月还没升起。」 第63章 二更 ◎。◎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赶紧给我出去！」周景明翻身下来床, 被床边的脚凳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佟九想上来扶他，被他先一步扶着床沿站起来，躲开佟九的手。 「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万一相辰回来了, 咱俩都得完！」周景明推开佟九的胳膊, 推着他，往门口使劲，「快出去，趁着现在没人——」 「我知道你和相辰是什么关系。」佟九站住脚，就像千斤坠一样纹丝不动。 周景明稍微松了劲, 疑惑地抬起头。 「符欣荣跟我说过。」佟九眼底带着笑意, 看向周景明。 符欣荣是跟佟九说过, 说的时候, 周景明还在屋里听见了来着。 有符欣荣这个大嘴巴在，周景明的秘密总是被同屋共享，wifi都没有这么强。 周景明瞪佟九：「那又怎么样，这里是魔宫, 魔界的高层都看着呢，万一我和你在这房里被人撞见，咱俩都得死。」 佟九轻松道：「不会的。」 周景明松开手臂，他推得手腕疼，也没能推动佟九，干脆放弃：「行，那你就别走, 你知道魔尊把相辰叫去干什么了吗？」 佟九微怔：「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新婚之夜把新郎之一叫走,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就继续在这呆着吧，看看到时候劫魔使抓咱俩的时候，会不会相信你只是给我讲乡村爱情故事。」 佟九听到周景明气急败坏的说辞，不仅没有慌张，还笑了一下。 第193页 「不必担心，不是说劫魔使能看到过去未来吗，他看一眼不就知道我们在屋里干什么？」 周景明就是讨厌佟九这个轻飘飘的态度，好像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 「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完了，你还想怎样？」 佟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来到屏风前，这里放置着一个浴桶，里面本来是热水，现在已经放凉了。 「要不要泡澡？」 周景明心中一动，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浴桶。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好像被佟九拿捏住了。 看到周景明的反应，佟九低笑一声，绕到屏风后面去，过了一会儿，热气从屏风上面冒出来。 周景明想了想，给石门上施了一个坚甲术，虽然不具备实战防御能力，但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可以挡一下，给他一些缓冲时间。 周景明走向屏风，身侧的手狠狠捏进掌心。 可恶，他还是屈从于原始的欲望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周景明恋恋不捨地从浴桶里出来，披上浴袍，来到外间，佟九正坐在床脚拿来的小凳子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周景明难得见他放空，多看了两眼，便转身进里间换衣服去了。 同一时刻。 天魔主峰背面，无应洞。 相辰一人来到巨大的天然洞窟入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这里就是魔尊闭关的所在，也是寂天传信叫他来的地方。 相辰不知道为什么魔尊会在这个时候叫他过来，他心下惴惴，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不要乱想，相辰告诫自己，他挺直肩膀，保持庄重的仪态，走进黑暗中。 白影出现在洞窟岩壁下，是寂天！ 相辰心中一喜，有寂天在此，他就不必直接面对魔尊了，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寂天使尊，尊主大人唤我到此，不知道是什么指教？」相辰向寂天行礼。 寂天摇了摇头，目光向里侧看去。 相辰的那点庆幸像气泡一样被戳破了，他还是得去见魔尊。 罢了，见就见，他可是魔尊寄予重望的人，怎么可以怯懦徘徊呢。 相辰刚要往里走，一支白袖升起，拦住他。 相辰疑惑地看向寂天，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让他进，还是不让他进？ 然而寂天除了传话，平日寡言少语，问他就跟问石头没什么分别。 相辰在冷风里吹了一阵，想起红烛摇曳的新房里，景明正在等他。 他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表现得太小气了？那个佟九，确实有点本事，但无论外形还是身份，都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他干嘛要在意那个人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景明不在身边，相辰就有种心慌的感觉。 「诶……」相辰不禁嘆了口气。 洞窟里寂静如死，这一声嘆气便被放大。 脚步声响起，相辰感到后背蹿上一股寒意，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收敛起散漫的心思，凝神向洞窟中看去。 暗影里，有人站在那里，相辰认出了暗红色的披风，上面的纹路在黑暗里如同流星，一会儿闪动一次。 是魔尊！ 「相辰。」噪音响起，虚幻中有声音传来，威严而冷淡。 「相辰拜见尊主大人！」相辰立刻向魔尊站立的方位行大礼。 魔尊静静站立在黑暗里，接受相辰的跪拜。 「你来的正好。」寂天开口，嘈杂的声音迴荡在洞窟里，一时间仿佛无数砂砾打在岩壁上，又像大雨落在空寂的夜里，「本座问你，春宴的事，你有想法了么？」 相辰僵住，仿佛被人照着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没有派上用场，尊主大人叫他来，竟然是要考他——可是他完全没有准备啊！！ 为什么，他回到新房就睡了，应该抓紧时间跟景明探讨春宴的对策才对啊！ 漫长的寂静，相辰搜刮着自己浆煳一般的脑子，必须得立刻挤出点什么才行，如果什么都不说，尊主大人会认为他是个草包，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 「儿臣的想法是，可以利用永夜结束到春生日之间的这段时间，外出狩猎……」相辰一边说，一边觉得这主意很烂，但是又要修饰得很厉害一样，「如今相天居的狩猎技术不同以往，我们已经能将炸药、陷阱、围栏很好地结合，更有效率地打到大量猎物……」 相辰陈述了一番，心中又生出些许自信，对，这方法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可以保证完成春宴的任务，餵饱千八百号猎手。除了这个，他们也没别的谋生方式了。 洞窟里安静下来，魔尊沉默不语。 相辰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终于，寂天再次开口：「你好好想想，想好再说。」 相辰感到胸口被大石头压住，喘不上气，他的主意真的有这么烂吗？尊主大人都不屑于点评。他觉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啊，不可能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吧？叫他想好再说，岂不是暗示他根本没动脑子，张口就来？ 亮晶晶的汗液从相辰的额边沁出来。 另外一边。 「春宴吗？」周景明在床边坐下，身后一只大掌撩起他湿漉漉的头髮，一直摸到髮根，松松地握着，白色的蒸汽浮起来。 第194页 在佟九再三保证可以及时消失后，周景明同意他留下来帮忙烘头髮，温热的气流按摩着头皮，弄得人很是舒服。 周景明惬意地阖起眼帘，跟佟九说今天婚宴上发生的大事，魔尊又搓出了第二个幽炎结界，要赏赐给他和相辰，但是无法服众，所以改成了比赛的形式。 反正吹头髮的时候也是闲着，周景明就跟佟九说起他的想法。 「我想趁这个机会试试种地，魔尊让我来不就是为了发展新的生产方式嘛，现在各种条件都有了，相爷爷的育种园，炼铁质农具的炉子，保护相天居不受侵扰的城墙……不试试简直浪费机会。」周景明轻松地说。 佟九「嗯」了一声，表示贊同。 周景明倒是不在意他贊同还是反对，反正他听着就是了，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种地也有风险啊，从来没种过，不知道一次能不能成功，如果失败了，可就没有时间补种，春宴很可能会失败。」 「就算成功了，能包揽那么多魔人的口粮吗？光是相天居就有一百多名猎手，赤月河谷可是有七个部族啊，怎么也得上千人了！」 「你说魔尊为什么会出这么一个比试，他究竟是想给还是不想给啊？」 佟九轻咳一声：「不想轻易託付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从现在到春生那天，也就区区三个月，人间小麦从播种到收穫怎么也要半年吧，三个月够干什么啊，」周景明「啧」了一声，「我怀疑他是想给我们来着，但是他根本没种过地，所以就随便说了个日子。」 佟九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唉，只能寄希望于相爷爷的育种园了，看看有没有三个月就能成熟，还亩产万斤、量大管饱的粮食作物。」周景明嘆气道。 佟九沉默着，捧起周景明的头髮轻轻打散，直到它们蓬松顺滑地贴着他的嵴背披下去，垂落在腰间。 「谢谢你，佟师傅，你这手真是绝了。」周景明伸手摸摸耳边干透的头髮，两指折起一缕，捋到肩膀前面来。 佟九闷声道：「不客气。」 周景明探头向外间看：「奇怪，相辰怎么还没回来？」 无应洞中。 相辰如芒在背。 他苦思冥想了一番，也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还不说点什么的话，幽炎结界可能真的和他无缘了。 就在这时，相辰想到周景明曾经说，可以把相爷爷种植园里的植物推广开，大家靠种地生活，就像人间世家那样。 难道，魔尊所谓的新的生产方式，就是指种地吗？ 「儿臣想……或许也可以试试种地？」 黑暗中，轻微的窸窣声传来，魔尊似乎改变了姿态。 「哦？」寂天开口，「怎么说？」 相辰精神一振，猜对了吗！ 也是，魔尊怎么可能看得上传统的狩猎方式，就算加入一些环节的革新，也还是传统的谋生方式，不能体现魔仙结合的先进性。 回想魔尊在宴席上说的那些话，第二座幽炎结界是实验区，实验什么，当然是新的生产方式。 魔尊在等待相天居先实验成功，再带着经验推广到第二座幽炎结界，只要相天居能把地种出来，完成春宴的比试，幽炎结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传到相天居手中。 相辰的大脑飞快运转，在没有周景明帮助的情况下，独立思考完成种地工程的价值推导。 「其实我爷爷有一座种植园，一直在尝试培植各种不同的可食用植物，所以我想，可以把这些植物大规模种植，像人间世家那样，定期收穫，制作成各种食品……」 相辰回忆着他在人间见过的农田、农业，模模煳煳地勾画出一个轮廓。 「嗯。」 魔尊果然又有反应了，他又猜对了！ 相辰心潮一阵澎湃，尊主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定下春宴比试的时候，就考虑到如何体现魔仙结合的长处了。 「如果……真的能像人间世家那样种地，我们魔族也不必到处迁徙，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强化营地，制作衣物、生活用品，盖坚固的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通百通，相辰很快找到一系列种地的好处，是啊，只要解决了安全问题和永夜的难题，种地完全比游猎先进，看看人间世家发展得那么好，已经有成功经验了，他们完全可以坚定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不错。」寂天带来魔尊的赞许。 相辰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一向高不可攀的尊主大人，竟然在夸奖他，相天居復兴指日可待，成为魔界第一强部不是梦！ 「不过，时间只剩三个月了，」魔尊话锋一转，「确定能种出足够的粮食么？」 相辰哽住，这……说说理论还行，说具体细节，他还真不知道，连人间地里种的绿油油的苗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该怎么回答？如果托大说可以，到时候种不出来怎么办？如果说不行……那还提这茬干什么，脑袋坏掉了吧！ 既然魔尊贊同他的想法，说明执行起来肯定行的通，魔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界万象无所不通，肯定能找到一种植物，既能在三个月里收成，又能餵饱一千人的肚子。 「当然！」相辰自信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品种的，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也会赶在春宴之前做出足够的口粮。」 第195页 「很好。」魔尊再一次肯定了相辰的回答。 相辰热血澎湃，恨不能现在就回相天居种地，对了，他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相爷爷，爷爷一定会很高兴的，他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尊主大人，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请尊主大人允许。」相辰拜道。 「说。」 「儿臣想明天就回相天居去，早些着手准备，心里也踏实些。」 「好。」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起，相辰放下手臂时，惊讶地看到暗影中走出来的高大身影，那个总是在遥远的高处独自坐着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相辰心脏勐跳，不敢直视。 一只苍白的手从墨色的袖子里伸出来，停在相辰肩膀一侧，拍了一下。 「记得，这是关乎魔界未来的盟约，如果你接不住，本座只好换人来接。」 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影，都像风一样转瞬即逝。 相辰僵在当地，刚才还飘飘然飞起来的心神，又被重重压回地面。 他清醒过来，魔尊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才赐婚给他，今夜这一次，无异于再次提醒他，这只是一桩政治联姻，如果他无法接下周景明带来的仙界的文化和技术，魔尊随时可以换掉他。 说不伤心是假的，可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从来不是靠感情维繫关系，他也不是尊主大人的亲生孩子，无权要求偏爱。 相辰无声握紧双拳，他会做到的，他会向魔尊证明，将周景明赐予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决定。 …… 周景明不知道佟九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们好像聊了很多，从种地聊到农具，又从农具聊到魔母金。 周景明将魔母金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直接给佟九看，问他能不能锻造这种神奇的矿石。 佟九说可以试试。 周景明心花怒放，他立刻告诉佟九，他有一个主意。 他要用魔母金打造一把新枪。 因为魔母金具有给每块接触到的附魔石附加魔攻的效果，如果把它打造成枪，再在子弹里掺上南山石，岂不是可以给每颗打出枪膛的子弹都附上魔攻效果？ 这就不是普通的枪了，这是一把魔法枪！ 周景明在听到魔母金的功效时，便立刻想到了这个主意。 他得意洋洋地问佟九，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可以参与这种尖端武器的制造，对于佟九来说也是一个考验，是火房无法提供给他的技术挑战。 眼看着佟九被吊住，抱着魔母金去一边小板凳上研究，周景明也得以脱身，靠着床头休息。 实在太疲倦了，也不知道佟九哪儿来的精神，一直拉着他说个不住，估计佟九白天跟本没起床吧。 然后他的身体渐渐滑到被子里，脑袋歪到枕头上…… 周景明睡的很香，迷迷煳煳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屋里的光线和想像中不同。 仿佛红彤彤的油彩涂满床头，红月的光芒落在枕头、被头上，连阖着的眼皮都透出橙红色，没睁眼就感觉到屋里很亮堂了。 什么时候了？ 等等，他睡着了！ 周景明勐然间清醒过来，从被子里一个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仍然好好地穿着昨天沐浴后换的那件便服，扣袢都系得好好的。 唿，还好，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周景明松了半口气。 还有半口气提着——他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佟九呢？相辰呢？ 环视房间，没有佟九的影子，昨天他坐过的脚凳正在床下好好放着，魔母金则是隔着床头柜子上，他藏身的那只立柜倒是关得严丝合缝。 周景明盯着立柜看了一阵，走下床去，小小拉开条缝，往里面看看，没人。 现在另外半口气也松下来了，佟九应该是走了，看看房间里摆设齐全，没有打架斗殴的痕迹，应该是没被发现。 周景明转回身，回到床上，里侧的被子里，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相辰。 相辰睡得很安分，规规矩矩地压着被子边，守着床的中线，额头稍微越过一点，下巴埋在被子里，眉头紧紧拧着，仿佛在梦里也在忍耐什么。 周景明知道他是累狠了，便没有惊动他，只是把他压住的被子扯出来一点，让他放松些。 「嗯……景明……」相辰呢喃着，「我们……吃草吧……」 周景明：？ 相辰的表情好像很痛苦，没办法接受吃草这件事。 大象不是吃草的吗？还是他记错了？ …… 天黑之前，相辰终于睡醒了。 他揉着脑袋，昨晚没休息好，外加喝了很多酒，让他有些晕。 对了，景明呢？ 相辰看向身边已经叠好的被子，心里产生微妙的感觉，他和景明一起睡了啊。 虽然，虽然完全没有实感…… 外间传来响动，周景明探身进来，他已经换上正式的礼服，底色是白的，但有一些红色的花纹，看起来是介于常服和喜服之间的样式。 「相辰，你醒了？」周景明惊讶，「我以为你会睡到明天，刚才跟青麋说不要收拾。」 「嗯？现在什么时候了？」相辰揉着脑袋，从被子里爬出来，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出去时穿的那件锦衣。 周景明告诉他，红月快要落山。 第196页 「什么？！」相辰勐地清醒过来。 周景明看到他惊吓的样子，不觉好笑。 「我中午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周景明来到床前，挽起床帘，「你饿吗？要不要叫人送饭来？」 「我睡过头了。」相辰懊恼地说，「说好今天就回相天居的。」 「嗯？」周景明疑惑，这么快？ 「昨天晚上……尊主大人跟我说了很多。」相辰顿了顿，抬起头，「景明，我们是盟友，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帮我的，对吧？」 周景明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当然。」 「好，那我们回相天居吧，」相辰的神色变得坚定，「回去的路上我再跟你说，这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赢得春宴比试。」 第64章 二更 ◎。◎ 「什么？魔尊真的这么说？」 「如果我们输了, 就把我指给别人？」 离开魔宫、返回相天居的路上，马车里传出周景明震惊的声音。 明明魔尊看起来是个正经人，竟然会提出这么荒诞不经的条件。 相辰将昨天晚上，魔尊跟他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周景明听明白了, 敢情魔尊根本没把他当人, 就是当仙界送来的资源, 能者居之。 如果相辰发挥不了他的作用，那就换个人，可能是大太子，可能是二太子，也有可能是其他部族随便哪个族长。 这特么根本就是原始部落的风俗习惯啊！ 亏得这些日子在魔宫居住, 周景明对魔尊的印象还有所改观。 原来准备灵泉给他泡澡、半夜上房修屋顶, 都是为了保证他这块资源安全稳定, 能够在更好地发光发热。 「景明, 你不要怪尊主大人，他一心扑在经营魔界上，所思所想都是围绕着魔界的利益来，」相辰苦笑道, 「不要说你了，就连我……也不配他施捨一点亲情。」 周景明默然片刻，轻拍两下相辰的手臂，摊上这么个新婚之夜拉人出去讨论魔界发展的君父，确实挺难的。 还好大婚顺利结束，他们现在离开魔宫，返回温暖老家相天居了。 「既然如此, 春宴比试, 我们就只能成功, 不能失败了。」周景明压力陡增，他回忆了一下七部首领，得出结论是，换个人不如自鲨，「魔尊真的看好咱们种地吗？」 「是的，尊主大人的态度非常明显，我提到景明你说过的那些种地的优势，尊主大人都很认可，还鼓励我来着。」相辰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喜滋滋的，「想来赢得比试的方法就是种地，我们在这个方向上投入准没错，所以，回去之后，我打算狩猎、放牧都停止，大家全部集中到种地上来。」 周景明也没想到，他一直提倡的用种地代替狩猎，竟然这么快就进入实践了，而相辰就是其中的主力推动者。 这让他有一点慌。 「你确定能找到三个月就成熟的作物？」 「我不知道，但尊主大人既然指了这条路，说明魔界存在这样的作物，只要我们拼尽全力去找，就能找到。」相辰笃定地说。 「可是相天居的地面够大吗？能产出那么多粮食吗？」 「我们先把地面都清出来，我想好了，魔牛、魔羊就借给其他部族去放牧，这期间产生的蛋奶有归他们，我们相天居的土地，除了住人的营帐，全部种上作物。」 周景明沉默了。 看得出来，相辰对魔尊有一种近乎痴狂的崇拜，只要是魔尊说的，他都奉为圭臬，只有是魔尊肯定的，他都全力去做。 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动力，推动相天居在变革生产力的道路上走得更快。 但是如果失败了，也会跌得更惨。 「我明白了，我们回去就好好求教相爷爷吧。」周景明说道。 说话间，马车行驶的速度放慢了。 外间有喊话声，似乎是带队的相英。 周景明奇怪地掀起帘子，向外看去。 一开始，他感觉马车驶到了一座大山前面，黑黢黢的山壁横亘在空中，什么都看不到。 接着，他意识到那不是大山，而是相天居的新城墙。 在上方很高的地方，有火光摇曳，那是巡逻的卫队，还有矗立在城墙上的门楼和角楼。 「嚯，这是我们的城墙？城墙变成这样了？」周景明震撼。 相辰和外面坐在马夫旁的符欣荣都笑起来，笑声中不乏骄傲之意。 终于，他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到了！ 周景明看到了他们花费无数心血建成的新城墙！ 「真的假的，有这么高吗？」周景明看一眼相辰，又看一眼外面的新城墙，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相辰坐直身子，两手放在膝盖上，摆出大马金刀的架势：「现在是黑了，白天更壮观。」 周景明拉着帘子，凝望着黑暗中的庞然大物，这时候，城门上的巡逻卫队操作一个卷链机器，牵动着城门徐徐打开。 许多火把拥在城门后，星星点点，照亮一张张热情的脸。 相氏族人们听到三太子和三太子妃回城的消息，纷纷涌到城门前，夹道欢迎他们回家。 相英驾驭着领头的马匹，进入城门，后续车队跟着进来。 火把的光芒照亮城门洞，每一块砖石都照得分外清楚，看起来平整崭新，有些砖石还流转着神奇的黑雾，周景明知道那是附魔的南山石。 第197页 怀着无限好奇，周景明扭着头看过去，直到马车穿过城门，进入相天居，城门洞彻底看不到了，他才收回脑袋，坐回车里。 「怎么样？」相辰笑着问道。 周景明向相辰竖起大拇指。 虽然不知道竖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相辰接收到了赞赏的信号。 「还有呢，你看看脚下的路。」相辰笑道。 从刚才开始，周景明就感觉到了，马车行驶的平稳程度上升了一个等级，简直就像在公路上坐车一样，他掀开帘子，向地面看去。 一条平整的水泥直道，从城门进入，通往前方的中心广场。 「这是……以前相天居中间那条路？」周景明意外。 「是的。」相辰道，「城墙建城之后，还有多余的水泥，我们就把原来这条路抹上了，没想到吧？」 「你们太强了。」周景明由衷地赞嘆，所以说只要技术达到了，人总能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应用到改善生活的方方面面，根本不需要教。 「其实是建城墙的时候，拉水泥、拉石头，把原来的土路压得坑坑洼洼的，很难看，相量就说，要不然我们试试像垒城墙那样把大石头垫在下面，上面浇上水泥抹平。」相辰介绍水泥路的来由，「我说，那就试试。」 相当专业的做法了，水泥路下面确实需要垫材，否则水泥强度不够，迟早也会开裂。 一路驶进中心广场，周景明又有新发现。 「咦，这些是……」 中心广场一侧，一排水泥平房矗立在那里，灯光从窗口透出来，夜色朦胧之中，周景明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喔，他们建好了啊，我走的时候还在建呢。」相辰靠近车窗，看向外面的景色，「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给你写信，说营帐被火烧了吗？」 「当然记得。」周景明点头，他回过头，诧异道，「所以你们就在原来的地方建了水泥房子？」 「是啊。」相辰本想仔细解释一番这个神来之笔的构想，却意识到周景明回头之后，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稍微往前一点，就可以碰到对方的脸，他稍稍有些恍神。 「相辰，你们实在太聪明了！」周景明却分毫未觉，再次转回身，探看外面的景色。 「大师兄，你也夸夸我吧，这个主意是我想的。」符欣荣在外面争宠。 「符欣荣，你真是我的宝！」周景明笑道。 符欣荣「嘿嘿」笑着，他确实有个小名，叫福宝来着。 相辰从恍神中醒过来，用力攥紧手指，现在还不可以，不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不管是他还是景明，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马车停在院子里，终于又回到这片熟悉的家园。 周景明从车上下来，环视四周，他的营帐还和他走的时候一样。 相英指挥着族人们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符欣荣引着他们去后面仓库放下。 「你休息吧，现在也晚了。」相辰说道。 周景明摇摇头：「我也睡了大半天，这会精神得很，不如我们现在就来盘一盘手上的事情吧。」 「好啊，不过爷爷应该累了，我想明天早上再跟他说选种的事。」 「不着急，今天晚上说了，也不能立刻种啊。」周景明笑道。 相辰顿了顿：「那是去我那里，还是在这里？」 「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过会我去你那找你，我们在中心空地上一边熘达一边说，正好我也想看看水泥房子建的怎么样。」 「好。」 晚些时候，两人收拾停当，在相辰营帐前碰头，一起来到中心空地上。 周景明走进一间亮着光的水泥房子，里面没人，只是墙上插了火把，屋里有一股馊味，中间积了一滩水。 至于看起来像窗户的地方，其实是掏了个洞，风直接灌进来，并没什么遮挡。 周景明想到魔宫的窗户，每一扇都是用半透明的蚌壳盖起来的，需要通风的时候可以打开。 看来水泥房子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改进啊，现在看起来就像田地中间随便盖的公共厕所…… 虽然不容易烧起来了，却也没法住人。 现代的水泥房子，就算是最简单的平房，也需要做排水、通风，至于水电、光纤入户，需要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行，现在不用想。 不过，对于相氏族人来说，即便房子没法住，也是成功的尝试，在技术革新上迈出了一大步。 「景明，我想，明天一早就把相天居养的牲畜牵到孙氏部族去，他们擅长放牧，和我们的关系也不错……」 相辰急急地跟周景明说起他的计划，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在中心空地上绕了两圈，相辰终于把他的初步构想说完了。 「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先准备起来，但我们毕竟没什么经验，最好还是找一些有经验的人来做规划。」周景明说道。 「你是说爷爷吗？」相辰问道。 「不一定，只要有经验都可以啊，就像我们建城墙要找师无疆一样，种地也是专业的工作，应该找专业的人来做规划，我们照着执行，成功率比较高。」周景明说道。 其实，他早就在想了，相天居要发展，就需要人才，像是仙界有流明书院、现代有大学一样，应该有这么一个机构。 「我们明天先不急着开工，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看看哪些人有种植的经验，哪些人会用植物烹饪食物，哪些人擅长打造工具。」 第198页 「好！」相辰点头，看到周景明有条不紊地分解任务，他心下安定了不少。 「就在这里吧，准备一些兽皮，找些擅长记录的人，让他们把每个人擅长什么记下来。」周景明来到之前搭建的水泥台子前，双手扶住台子边缘。 两人就细节又讨论了几句。 「对了，我想，我们就先不要合住了。」相辰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有些诧异……是因为他压根没想起来，他们现在已经成婚了，照理来说应该住一起。 「尊主大人说得对，大业未成，不该沉迷于儿女私情。」相辰自言自语。 周景明心想，这个魔尊的说辞怎么这么耳熟，他好像也用这样的理由搪塞过相辰，不过，他是真的有大事没做，魔尊却只是不想让相辰对一个资源浪费太多感情。 不管原因是什么，反正给他省事了。 「嗯……相爷爷那边，可能需要解释一下。」周景明说道。 「爷爷会理解的。」相辰道。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 周景明觉察到相辰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来他现在压力是很大的，不如说一些进展顺利的事吧。 「轰雷使已经抓住了，牛牲伪装成你伏击我们的事情，劫魔使也知道了。」周景明说道。 相辰诧异地抬头：「怎么回事？」 周景明掠去他和佟九在屋顶的惊险经歷，只简单说了下，轰雷使想破坏幽炎顶，把大太子放出来搞事，还好他及时发现，报告给劫魔。 「牛犇竟然如此大胆，连幽炎顶都敢破坏？」相辰又惊又怒，那可是幽炎顶啊，维繫幽炎结界的阵眼，如果真被牛犇弄坏了，整个赤月河谷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嗯，劫魔使相当重视这个案子，我就把牛牲的事压根他说了，他用一种可以直接看到人灵魂记忆的法术……」 「搜魂术。」相辰脱口而出。 「对，就是搜魂术，他用搜魂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牛家兄弟确实受仙界人指使，只是，这个仙人是谁，还不知道。」周景明将劫魔给他反馈的结果都告诉相辰。 相辰神色凝重：「这案子果然牵连很广，怪不得劫魔使尊会亲自上手，还用搜魂术这样危险的禁术。」 「咦，是禁术吗？」其实周景明从劫魔的描述中，大概也能猜出来，这法术不是随便发动的。 「是的，搜魂术会破坏灵魂，对使用者的精神也会产生一定反噬，劫魔使尊可能需要休息一阵了。」相辰说道，「不过，轰雷使也太过分了，竟然去破坏幽炎顶，这样影响到尊主大人的大事，劫魔使尊肯定会细细地查……景明，这对你来说，倒是方便了许多。」 「确实，不过我还得去无嵴荒野一趟。」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半块玉牒，给相辰看，「这是牛犇身上拿到的，还有另一半流落在外面，多半在牛牲身上，两半合在一起才有可能解开禁制，看到他们背后的主使是谁。」 「原来是这样。」相辰嘆了口气。 周景明发现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并没有因为牛犇的案子解决了感到轻松。 「有什么不对吗？」周景明疑惑道。 「没有，只是，景明要去无嵴荒野的话，一来一回又是很久，如今我有这么多事情在身上，恐怕没办法陪景明上去了。」相辰心事重重地说。 「这没关系啊，你是魔三太子，本来就不能越过边界的，我和佟九去就是了。」周景明恍然，原来相辰是在担心这个，这完全不需要担心啊。 「佟九」这个名字一出现，相辰神色微变。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变得强硬：「这件事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还是先准备春宴的比试，这三个月，景明就安心留在相天居吧。」 周景明张了张嘴，想要分辨，种地这种事，好就好在农闲的时候完全不用管。 不过，相辰看起来真的很紧张，还是不要说了吧。 …… 翌日清早。 周景明去相爷爷帐子里问安，遇到在那里吃早饭的相辰。 相辰已经迫不及待把他们昨天晚上商量的计划告诉相爷爷，相爷爷什么都没说，直接出门去找他那些老伙伴，把他们全都叫到营帐里来。 「景明，你来得正好，来来来，快过来。」 在相爷爷的唿唤下，周景明来到营帐中间，相爷爷拉着他在床边坐下，骄傲地给老伙伴们介绍。 「这就是我孙媳妇，魔宫大婚，你们知道吧？」 老人们也纷纷应声： 「知道，这还能不知道，都在这片地上。」 「我们老了，不喜欢走动，未能参加宴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好吧？」 「相天居这城墙不就是他来了才修的，是你们相天居鼎鼎大名的人物哪！」 周景明一听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发觉他们竟然不全是相氏族人，还有外面来的，也不知道相爷爷怎么联繫上的，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叫到营帐里来了。 他露出微笑，向老人们问好。 「景明，你别忙问好，这些老傢伙都是有来头的，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小辰也听着。」相爷爷正色道。 周景明和相辰见状，都认真起来。 「他们啊，和我一样，都是对种植感兴趣的老人，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大家聚在一起，就研究这些，」相爷爷说道，「有咱们制酒麴的太酿师傅，种饲草的太牧师傅，自己经营园子的孙植、孙秧，用果实做口粮的葛嘭，自制种植工具的乐嫂。」 第199页 周景明心中暗暗吃惊，昨天他还说要找人才，看看人家相爷爷，完全把农业相关人才市场拿捏了。 不过想想也是，相爷爷这样举足轻重的前族长，就算退下来搞一些兴趣爱好，也是相当有号召力的，能请到两个「太」字辈的师傅，还有孙氏、葛氏部族的老人，也不奇怪。 「这几位，就是咱们相天居的老人了，跟着我一起养护园子的。」相爷爷拍了拍老伙伴们的手臂，面露得色，「看看某些年轻人，不把老年人的爱好当一回事，现在知道了吧，关键时刻还得看我们这些老傢伙。」 相辰讷讷：「爷爷，你就别揭我的短了，往后爷爷奶奶们对我有偏见怎么办？」 老人们一齐笑起来，连连说「宝贝还来不及」「哪里捨得对这么个出息的大孙子有偏见」。 看得出来，相辰是真讨老人家喜欢，大家围着他摸了一阵脑袋、肩膀，才开始继续讨论正事。 「要找一种三个月就能收穫的作物？」 相爷爷点头，大家都陷入思索。 周景明和相辰都紧张起来，成败就在这一刻了，如果老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作物，那他们找到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嘶，这也不是没有，关键是想要什么样的。」太酿先说道。 「太酿先生平时是用什么作原料来酿酒呢？」周景明灵机一动，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酿酒的原料很多，但粮食绝对是其中最常用的一种！ 既然能酿酒，说明太酿掌握着种植多种原料的方法，天然就是一位选种专家！ 「紫穗、夜果、百日菜……」太酿数出一系列原料。 「紫穗是什么？」周景明立刻问道。 「是一种饲料，长着紫色的穗，果实很小，一粒粒结在穗里，牛羊爱吃。」太牧告诉周景明。 「多久能成熟？」周景明又问，「产量如何？」 「这……至少要四五个月吧。」 周景明不觉失望，果然，粮食作物的成熟时间都这么长，魔界也是一样啊。 「但如果气候条件合适，也有可能三个月成熟。」太酿说道。 他介绍起几十年前，他曾经路过崖海，在那里找到一种三个月成熟的紫穗，崖海气候炎热，雨水丰富，经常早上起来下一阵雨，下午又来一阵，到了傍晚，红月澄澄照着海崖，风里都是水气。 就是海南岛那感觉，周景明想，确实，热带的作物可以一年三熟，可是赤月河谷的气候让人感觉就是温带的春秋天。 周景明向头顶看去，在帐篷之上的，是可以模拟天气环境的幽炎结界。 「有没有可能请魔尊进行小范围的气候调整呢？」 老人们都被周景明大胆的想法惊到了，就为了种块地，去惊动尊主大人，让尊主大人改变幽炎结界的气候，这……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吧。 周景明也不想的，可是，紫穗能不能按时成熟，可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可不想嫁给缺心眼大哥、心眼太多的二哥或是其他部族的老头族长。 作者有话说： 俺想去三亚旅游~（x 第65章 二更 ◎。◎ 「把紫穗记下来。」相爷爷吩咐一旁的老人。 「是, 老族长。」老人应道。 「我来记吧。」相辰接过兽皮和炭棒。 接着大家又开始讨论其他能够快速成熟的植物。 周景明认真听着，每听到一种符合心中预想的植物，就请他们展开讲讲，这植物的果实是什么样, 能做什么。 毕竟春宴准备食物, 只有主食可能不够, 还需要油料作物、调味料、绿叶菜等等。 经验丰富的老人们讨论一番，相辰在兽皮上记下长长一串。 有用来榨油的金花菜，榨糖的甜菜和紫毛甘蔗，各种豆类，各种菇子, 最多的就是绿叶菜。 这些植物都长得很快, 尤其是雨水丰富的日子, 菇子和绿叶菜漫山遍野, 一茬茬地长，根本不需要精心照料。 其中长得最慢的就是作为主食的紫穗，可是，任何一种其他植物都可以不种, 紫穗却必不可少。 如果魔尊不能或者不愿控制天气，他们的种植计划就完蛋了。 就算魔尊愿意帮忙，能不能成功创造出热带气候，缩短紫穗的生长周期，也相当值得怀疑。 正在焦灼之时，相爷爷忽然提到，他种植园里培育出来的一种球形根茎植物, 煮熟之后也可以填饱肚子, 就是味道不怎么样。 「红薯, 或者土豆？」周景明顿时来了精神。 「因为没人见过，所以我给他取名叫地宝。」相爷爷骄傲地说，「它是地里长出来的宝，所以叫地宝。」 可以，反正在魔界，植物都奇奇怪怪的，想叫什么都可以。 关键的是，它究竟能不能作为主食。 「地宝长得很快，一两个月就能成熟，而且一个植株能长出很多块球茎，产量很高。」相爷爷介绍道。 「您能带我去看看吗？」周景明问道。 「当然，刚才提到的这些植物，种植园里都有，等会儿就带你去看。」相爷爷笑眯眯地说。 「太好了！」周景明喜道，如果能看到实物，基本就可以确定这种作物的食用价值。 有相爷爷的地宝作为补充作物，大家心里也就有底了，就算没有紫穗，也有地宝可以填饱肚子。 第200页 只不过，地宝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吃起来口感不怎么样，可能会降低猎手们的印象分。 初步确定选种范围后，相爷爷带着大家一起去参观种植园。 当族人把一大把地宝从地里拔出来的时候，周景明确定了，这就是土豆！魔界土豆！ 口感不好，可以用调料和烹饪方法来弥补，不管什么东西，撒上一点糖，对古代人来说都有致命吸引力。 有了兜底的主食，大方向上没差，就是怎么烹调这种细节问题了。 周景明稍稍松了口气。 相爷爷又带着大家参观了紫穗、金花菜、紫毛甘蔗，还有各种豆子、菇子和绿叶菜。 周景明和老人们商量着选定几种，都是生产迅速，产出稳定的作物，可以覆盖食物制作所需的原料品类。 接下来的问题就比较严峻了，大家手里究竟有多少种子？要种植出足够一千人吃饱肚子的粮食，所需的种子量会相当大。 相爷爷将大家带到山壁下的洞穴里，将一口袋一口袋叠放在一起的紫穗种子和地宝球茎指给大家看。 「爷爷，您什么时候弄了这么多种子？」相辰惊讶。 「没想到吧，爷爷就等着这一天呢。」相爷爷笑道。 周景明想到相伯曾经跟他说，他们在外游猎的时候，相爷爷带着一帮老人尝试在相天居里种地，想来，这些种子和球茎就是上个季节的收穫。 「相爷爷，您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周景明由衷地赞嘆道。 「那你们可一定要赢啊，」相爷爷笑眯眯道，「相天居的未来，就看你们了！」 身怀这样的重任，周景明和相辰都感到了紧迫。 选种确定后，就是选人。 周景明和相辰按照原定的计划，将族人们召集在中心空地上。 「大家前段时间辛苦了，我们的城墙终于建起来了，现在，相天居的安全不再是问题，我们的发展也该进入下一阶段。」 「前天夜里，魔宫大婚，尊主大人宣布一场比试，赤月河谷的七支部族都可以参加，奖励的级别是空前的，获胜的部族将会获得一座全新的幽炎结界！」 相辰这话一出，中心空地顿时炸开了锅。 惊唿声此起彼伏，惊飞了两边树上的鸟雀。 他们不敢相信，尊主大人竟然会把这么重量级的奖励送给某个部族！ 一座新的幽炎结界，那岂不是意味着一整座赤月河谷这样四季如春的根据地？ 究竟是怎样的比试，才配得上这样的奖励？ 大家的耳朵纷纷竖起来了，一张张紧张的面孔朝向相辰，等待他说出比试内容。 相辰看到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直言道：「这场比试叫春宴比试，时间是三个月后的春生日，那一天，按照习俗，猎手们会离开赤月河谷，开始新一年的游猎生活，为了给他们送行，我们要准备三场宴席，让他们吃饱饭出发。」 春生日的习俗，族人们也知道，以往的惯例都是各部自己筹备自己的送行宴，现在要把猎手们集中在一起……那得有多少人啊？ 「哪支部族能餵饱出行的猎手们，哪支部族就会胜出。」 「我们已经从可靠的渠道了解到，取胜的关键就是食物的生产方式。」 生产方式？相氏族人们面面相觑，不是打猎吗？ 相辰直接揭晓谜底：「就是种植！我们要在三个月内种出足够的粮食，按照最大量来算，够一千名猎手吃一顿的，这一千顿饭，就是我们要准备的，每顿饭的原材料，都来自我们脚下的土地。」 大家明白了，要种地！ 种地啊……可是，他们大部分人没种过地，万一粗手笨脚的，把那些精细的小植物弄坏了怎么办？ 大多数族人们面上露出心虚神色，议论纷纷。 相辰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向旁边转过身，让出中间的位置，露出他身后的一排老人们。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种植足够的粮食，对大家来说可能有点难，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请到了经验丰富的前辈们，也选好了种子，大家只要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相辰向大家一一介绍这些老前辈的来歷和擅长的领域。 族人们这么一听，心虚的情绪缓解不少，如果只是干活，不用动脑子，那他们还是能胜任的。 「头儿，您放心，让我们动脑子我们不行，照着干还是可以的！」 「三太子，请您尽管吩咐！」 相辰笑着抬起手，再次示意大家安静。 「不管做什么，不动脑子都是不行的，就像建城墙时一样，要多学多看，学会了本事，就是一辈子的富足，走到哪里都不怕了。」 相辰说罢，转向周景明。 他在发挥领导艺术的时候，总是显得光彩耀目，此时此刻，更是如此。 「景明，具体的流程，就由你来说吧。」年轻的首领向周景明微微倾身，表现出他的信赖和喜爱，「种植方面的学问，我还要请教你，不如由你来告诉大家，需要什么方面的才能，怎么分工。」 「好。」周景明接过任务，走上前台。 他眉宇温和，笑容舒展，身上透出一种轻松亲切的气质。 刚才由相辰带来的压力无形之中消除不少。 第201页 「我知道大家之中，有些人在种植方面是有经验的，我们把大家召集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发挥才能。」 周景明顿了一顿，目光扫视人群，果然看到几个跃跃欲试的面孔。 「我们会把有经验、有才能的人挑选出来，跟在前辈们身边，做他们的帮手，就像凌波居的师师傅身边的学徒和帮手一样，可以学到前辈们丰富的经验和知识，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听到周景明的话，更多族人露出期待的神情，搜肠刮肚地想，自己究竟有什么和种植相关的经验，能在这个时候拿得出手呢？ 「种植其实是一门需要多种技术配合的综合学问，我现在就来简单介绍一下，我们需要的技术究竟有哪些。」 族人们伸长脖子，屏息以待。 周景明将种植过程中所需要的技术一一说出，再加上制作农具和烹饪，相关的领域可真不少，只要在这些领域中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站出来报名成为前辈们的帮手。 周景明说罢，笑吟吟地看向族人们，轮到他们表现了。 「尊者，我种过蘑菇，算有经验吗？」一个身材矮小的族人垫着脚问道。 「当然算，这算是种植经验，可以跟着咱们经营过种植园的孙氏前辈打下手。」 「太好了！」那矮小族人一熘烟跑到前面，小心翼翼地走向孙氏兄弟，向他们问安。 孙氏兄弟简单问了他两句种植蘑菇的经验，便从手中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绿毛兽皮递给矮小族人。 「这代表两位孙前辈对你的认可，你可以去水泥台子那里找相伯登记。」周景明指向水泥台子。 相伯、符欣荣正站在水泥台子后面，相伯拿着兽皮和炭棒，等着记录名字。 这流程都是设计好的，由前辈们来「面试」，通过的族人会拿到对应颜色的兽皮，再去相伯那边登记，最大程度地简化需要沟通的步骤。 看到矮小族人登记成功，这就可以跟着孙氏兄弟学习种植了，其他族人们顿时热切起来，纷纷吵嚷着说自己也会这个，也会那个。 场上的气氛变得热烈，族人们积极地参与到可以贡献才能的工作里，因为这只是「帮忙」，而不是「带领」，有那么多帮手一起行动，心理上就没那么大压力，而且还会产生竞争心态，想要在前辈面前表现得更好。 「前辈，我叫相马，我会做帐篷，我、我觉得我应该也能学会做农具。」 「前辈，我以前是种饲草的，我还会插牛粪！」 「前辈，我在人间种过地，啊……因为抢掠的时候被抓住了，被打了一顿，然后就留下来种地了。」 …… 周景明转过身，将场子还给相辰。 人才遴选工作一直进展到红月开始西斜。 一百多位族人，基本都向前辈们展示了自己的才能，搭边的、不搭边的，大家都想试试。 最后的结果是，擅长选种、育种的人就跟着太酿和太牧，他们要挑选出第一批播种的作物。 擅长种植、耕作的就跟着孙氏老兄弟。 擅长制作工具的，跟着乐嫂。 擅长烹饪的，跟着葛嘭。 人才分配完毕，剩下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擅长的族人，就去丈量土地、挑水、施肥，或是机动待命。 分工就这样定下来，种地的任务分解到人，听起来比狩猎还要轻松许多。 相辰在中心空地上招唿大家吃午饭。 晚些时候，另外一个艰巨的任务等待周景明和相辰去完成。 就是跟魔尊谈判，调整幽炎结界的局部小气候。 …… 洁白的大象翩然落在天魔山主峰顶部的调月台上。 「轰——轰轰！」 降落时助跑的震动令魔侍者们站不稳身体，不由自主退开。 更加令他们惊讶的是，一向高傲尊贵的白象，小心翼翼地扬起长鼻子，从背上抱起来一个人，轻轻放在地上。 长鼻子松开，收回去。 周景明笑吟吟地看向魔侍者们，向他们问候。 「那个，不好意思，能不能迴避一下？」他紧接着说道。 半炷香的时间后。 周景明给相辰挡着，相辰在台阶后面的阴影里飞快穿上衣服。 「所以我说，我们从山下大门上来多好，」周景明嘆气，「这样兴师动众，所有人都看到我骑着你……未免太过高调了吧。」 相辰不说话，嘴角却扬起来。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让整个赤月河谷的人都看见，他允许周景明骑在他背上，他们两人如胶似漆，谁也别想插进来。 「对了，我一直有件事挺好奇的，」周景明摸了摸下巴，「为什么同样是变成原形再变回来，寂天的两只白乌鸦就好好地穿着衣服呢？」 相辰一哽。 他换好了带着红色纹路的白锦衣，和周景明之前穿的那件礼服是一对，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们是用羽毛变化成的衣服，我穿的是真的衣服。」相辰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今天穿的却是一件月白色莲花纹的罩袍，在调月台的风里，飘然欲飞，「你更讲究一些。」 相辰喜欢这个夸奖，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衣服，固然方便，但不能换更多款式，看多了会腻。 「我们走吧。」相辰振一振衣襟，向魔宫走去。 第202页 正在这时，前去宫中传信的青麋，快步从黑石台阶上下来。 「三太子，三太子妃，」她向两人行礼，而后有些抱歉地说，「你们来的不巧，尊主大人已经闭关了。」 「什么？」周景明和相辰齐声问道。 魔尊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五十天都在闭关吗？ 不过，他刚一出关，就又是送幽炎结界，又是修幽炎顶的，可能魔力耗费得特别厉害吧。 周景明心中暗自揣度着。 要么，就是更直接的理由，魔尊是个修炼狂魔！ 没有任何休闲娱乐活动，也不通人情世故，一心只知道修炼和建设魔界，这样想来，他会把周景明当成资源送来送去也能说得通了。 诶。 「既然已经闭关了，那就……」周景明心生退意。 青麋却接着说道：「如果两位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去寂天使尊那边，他可以代为沟通。」 「咦？」周景明和相辰对视一眼，还可以这样吗。 那太好了，他俩都不想当面跟魔尊交流，隔着一个寂天，压力顿时减小了。 …… 夕霞光芒布满天空，两人来到寂天所在的跫音台。 不愧是寂天这样清冷挂的大佬居住的地方，跫音台空旷孤寂，独立于魔宫之外，以石栏杆围成，中间有一座台子，一身白衣的寂天就坐在台子上冥想。 白度和另外一名随从停在石栏杆上，看见两人来到，便化形为人，走下来迎接两人。 「周尊者，有什么吩咐吗？」白度在之前送信的时候，已经和周景明熟悉了，这会态度也热情不少。 周景明说明来意，白度点点头，转过身，面朝寂天站了一会儿。 接着，他转过来，已经换了一副态度，周身气质变得清冷孤高。 「你们的来意，使尊已经知道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和魔尊沟通，必须是很紧要的事，你们确定要跟魔尊沟通么？」 周景明知道他们主僕可以同步思维，点点头：「不错，我们要请求的是非常紧急的要事，事关春宴。」 白度目光放空，很快又凝聚起来：「你们谁来沟通？」 周景明和相辰对视一眼，看起来，只能有一个人上去沟通啊。 相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寂天走去。 周景明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我来，这件事太多细节需要确认，还是我来说吧。」 相辰站住脚步，有些担心地看向周景明。 「重要的是结果，不是么？」周景明轻松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行就算了，不要激怒尊主大人。」相辰肃然道。 「嗯，我明白。」周景明心想，你也把我想的太有种了吧。 如果不是来都来了的惰性在作祟，他现在扭头回去就能开发糖蒸地宝。 一阵阴风吹过身体，周景明打了个激灵。 白度和另外一名随从让开条路，直通向寂天冥想的台子。 周景明抚平心绪，举步向寂天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寂天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要怎么沟通呢？周景明心中怀疑，寂天不会是睡着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周景明脑海中响起。 「说罢，找本座什么事？」 周景明悚然一惊，站住脚，惊疑不定地竖起耳朵。 与此同时，跫音台上的寂天睁开一双淡蓝近乎白的眼睛，望向周景明。 是……魔尊在通过寂天，直接跟他沟通？ 这也太可怕了，怎么能钻到人脑袋里，那他的想法，不会也…… 「不错。」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座能听到。」 周景明慌了，没人提醒他还有这种侵犯思维的沟通方式啊，这也太过分了，完全无视个人隐私，怎么能钻到人脑袋里跟人说话呢？ 哪里能学大脑封闭术？他需要一个黑魔法防御术老师啊尼玛！ 没有，他绝对不会去想，魔尊要把他当成资源送给别的老头这件事，这样践踏人权的邪恶轴心，当然不会把他的终身大事当一回事了，他就是一个资源，呵呵…… 他没抱怨，真的，他只是太紧张了，随便想一下。 「……究竟是什么事。」那声音似乎有些无语。 周景明拿出全部意志力，把思维集中在种植紫穗这件事上。 「我们需要在小范围内模拟崖海气候，以便让紫穗快速成长，满足三个月内收穫的时间限制。」 「嗯……因为紫穗是一种以淀粉为主要构成元素的粮食，它制作的主食富含碳水，可以提供人们生活必须的能量，以及饱腹感。」 「要餵饱一千名猎手，紫穗不可或缺，而且必须大量种植。」 「简单来说，紫穗就是相天居的主菜，没有这个，别的菜种的再好也没用，但是紫穗的成熟期是四到五个月，我们等不起。」 「所以，我们想着来请求您，小范围地改变幽炎结界的气候，让相天居变得炎热多雨……不知是否可行？」 周景明想完，就开始盯着地上的石头缝看。 这石头缝没对齐啊，容易绊到人…… 低沉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回答：「可以试试。」 咦，真的吗？ 周景明精神一振，他听到的最天籁的声音，就是这四个字。 第203页 魔尊的「可以试试」，那就是一定能办到了。 他猜魔尊要给永夜搓个太阳的时候，也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可以试试」，然后红月就升起来了！ 「那不一样。」低沉的声音平和地解释道，「本座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厉害，一切行动不过顺势而为，改变造化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座也不会去做。」 周景明扬起眉梢，这是什么意思？红月不是你搓的吗？ 「那是……罢了，你理解不了，就说改变气候这件事吧，本座可以做到的是，改变结界内的温度，让结界外的雪转化成雨落进来，你明白本座的意思么？」 「就是说……如果那天没下雪，就没办法转化成雨。」 「不错。」 周景明懂了，他们种地，还是得靠天吃饭。 不过，魔尊能帮忙提升温度，将大雪转化成大雨，已经很大程度的帮上忙了。 以周景明观察所得，永夜的降雪量还是非常大的。 「多谢尊主，只要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周景明心情愉快地拜谢道。 他一出声，站在他后方一段距离外的相辰也精神一振，明白这次冒险尝试，应该是成功了。 景明是真的运气很好呢，无论是牛犇的案子，还是这次申请改变小气候，都得到了尊主大人的关照。 可惜他听不到尊主大人究竟说了什么，只能等会再问景明了。 周景明顺利完成了向上管理的高难度任务，心情格外爽快，向寂天拜了两拜之后，便告退出来。 转身走向相辰时，他听到那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似乎嘆了口气。 「不是相辰理解的那样。」 第66章 二更 ◎。◎ 不是相辰理解的那样？ 周景明反应了一下, 才醒悟到魔尊指的是什么。 魔尊的意思是，相辰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并没有把周景明当资源？ 还是，他并不打算把周景明指给别人？ 周景明放慢脚步, 想等魔尊进一步解释。 可是却没有等到。 相辰上来拉住他的手臂, 两人一齐往跫音台下走去。 估计已经走出寂天可以共振的范围, 周景明再没听到魔尊说话。 「怎样？尊主大人同意了吗？」相辰兴致勃勃地问道。 相辰已经听到了，结果是好的，他迫不及待想听一遍细节。 周景明还没从直接跟魔尊对话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他定了定神，道：「怎么会有这种沟通方式？我以为是寂天跟我单向通话, 就像以前那样……」 「尊主大人法力无边, 」相辰笑道, 安抚周景明, 「是我没提醒你，也有这样的沟通方式，你受惊了。」 「这也太过分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什么啊, 越是压抑就越是想。」周景明还处在炸毛中，跟相辰狠狠抱怨了一番。 「这……也不能怪你。」相辰听到周景明和魔尊沟通的过程，也有些尴尬，「是我不该把什么都透露给你，毕竟那是我和尊主大人单独沟通的内容……」 「我们都已经成婚了，肯定会信息共享啊。」周景明理所当然地说道。 相辰感觉通体舒适，背后说尊主坏话还被正主发现的尴尬感消失无踪, 是啊, 他和景明是一体, 尊主大人私下里跟他说的话，他透露给景明知道，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过，理解错了是什么意思……」相辰迟疑。 「他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你？」周景明猜测道。 「尊主大人言出必践，从无虚言。」相辰将信将疑，「但愿是我理解错了。」 但，只要有一丝失去景明的可能，他都不会松懈，春宴比试，他必须成功！ 两人完成任务，返回相天居，向大家报告这个好消息。 相爷爷和一帮老人听说尊主大人愿意为了相天居改变天气，一个个都感动不已，纷纷向魔宫方向拜了又拜。 「还是年轻人厉害啊，比我们这些老人有闯劲多了。」太酿先生笑道。 老人们又夸奖了一番周景明和相辰。 有了魔尊的帮忙，大家都士气满满，这次誓要拿下春宴比试的头名！将来，他们就是第一批进驻幽炎结界的比试功臣，可以大规模推广农耕种植，想想就很激动。 当天晚上，淅淅沥沥的小雨降落在相天居的地面上，一直下了一整夜，本来干燥的土地，变得湿乎乎滑熘熘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相辰、相量带着人手去丈量土地，孙氏兄弟带着相天居的牛羊迁往孙氏部落，给种田腾出地方。 丈量持续了一天，到了晚上，周景明带着符欣荣紧急加班，把图纸绘制出来，田地分好。 到了第三天，他们和前辈团商量田地规划，如何更好地利用土地的边边角角，规划出足够的位置给多种作物。 最后，太酿和太牧两位经验丰富的专家，给相天居的三个月农耕计划做了日程表，什么时候播种，播什么种，种在哪些地上，统统画在兽皮上，钉在木板上，挂在相辰的营帐外面。 同一时间，乐嫂带着擅长手工的族人们制作农具，很快，锄头、牛鞍、犁、镰刀等等农具的规格都画出来了。 图纸送到周景明手中。 周景明是不懂农具，不过，人家专业制造农具的人画出来的，想必没什么问题，他粗略地扫了几眼，交给相马去做。 第204页 相马是当初说自己会扎帐篷，所以应该也会做工具的那一个。 他拿到图纸后，却犯了难。 「尊者，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相马抓了抓脑袋：「乐嫂跟我描述的是，一种磨石制成的锄头，磨石是没什么问题啦，我们也经常磨饭盆，但是，咱们之前建城时做的十字镐，不是铁头，木头手柄的吗？」 周景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凡用过铁器的，都知道比石器好用。 乐嫂应该还停留在石器工具阶段，所以她规划的农具都是石制的。 「是啊，你想做铁质农具吗？」 「我想做来着，可是，打铁并不容易，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铁矿石。」相马说出他觉得困难的地方。 周景明赞赏了相马，因为他动脑子了，而不是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铁矿石，我行李中还有一些，」周景明说道，「如果还不够，可以想办法去赤月城里买一些。」 「那太好了，这样铁矿石就有了。」相马喜道。 「至于打铁……」周景明的目光飘向一旁矗立的高炉。 他回来之后，一直很忙，似乎还没有和佟师傅聊过。 佟九这个可恶的傢伙。 想想大婚那天晚上的事，周景明都觉得牙痒痒。 「我来找佟师傅吧。」周景明对相马说。 「那实在太好了。」相马大大松一口气。 周景明穿过中心空地，来到随从们的营帐前。 佟九正坐在小板凳上，对着那颗黑熘熘的魔母金转过来转过去地研究，时不时用手上的小凿子砸一下。 对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在研究这个。 看到佟九兢兢业业地为他造枪做准备，周景明心里的气儿顺了些。 不过，他还是没打算给佟师傅好脸色。 今时不同往日，周景明欠佟九的已经还了，但佟九在他新婚夜上奇葩的操作，没有那么轻易过去。 「佟师傅。」周景明勐地凑近佟九，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处，低声在他耳边说，「双修秘籍给外甥媳妇了吗？」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变得紧绷，佟师傅明显是被吓到了，呵呵，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佟九放下手中工具，稍稍侧过脸：「还没有，怎么了？」 有时候周景明就是佩服佟九的心理素质，跟他相比，符欣荣只是嘴上没把门，什么都敢说，佟九却是真的敢干。 「那实在太好了，希望你早点醒悟，做个人吧。」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肩膀。 佟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人有七情六慾，意志薄弱，容易受本能驱使，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去找他？」 周景明愣住，万万没想到佟九会这样理解。 「不是！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周景明拧住佟九肩膀上的衣服，「起来，我有正事跟你说。」 佟九面上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站起来。 周景明跟佟九交代乐嫂那边需要制作铁制农具的事，让佟九带带相马。 「带人是没问题，但最近雨多，炉子容易受潮。」佟九说道。 「那怎么办，会影响什么吗？」周景明担心起来。 「最好能建一座专门用来冶炼的火房，这样以后打铁、炼制石料也方便，不是有你的水泥么？建起来应该快。」 周景明一想也是，在露天空地上烧炉子，免不了有安全隐患，还是建一座专门的火房比较好。 虽然会花一点时间，但以后都方便了。 「听你的。」周景明爽快道，「你知道规格，你来牵头，我帮你找人和材料。不过……播种用的农具得先炼出一些，给他们用着。」 佟九「嗯」了一声，这事就这么敲定。 中心空地上再度响起唿啦啦的风箱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在佟九的指导下，族人们热情高涨地打造第一批铁制农具。 「今年这永夜怎么这么热啊。」 「是啊，雨水还特别多，早一次晚一次的！」 「听说是尊主大人专门为了我们相天居改变的天气！」 「嚯，真的吗？！」 …… 尊主大人鼎力相助相天居，誓要拿下春宴比试的消息不胫而走，相天居里的人们干活更有力气了，日子过得充满希望，相天居之外的部族，一个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位于赤月河谷西边的凌波居，拥有一片较为和缓的河滩，水草和松林淹没在河滩的浅水中，景致十分奇特，凌波居的近水阁就架在这片水上。 二太子师襄命人推开水阁的八扇门，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吹进阁里，即便如此，师襄还是热得坐不住，从凉榻上起来，摇着扇子，走到门槛边。 谋士师无波正站在门边，看见师襄出来，向他微微欠身。 师襄抬手示意师无波不必多礼，他跨出门槛，来到外面的凌波台上，向东边看去。 相天居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雨中，雨打在宏伟的城墙上，腾起一片雾气，远处看来，十分壮观，仿佛隐现在云中的古城。 每次看到相天居的城墙，师襄都会感到一阵肉痛，为什么这么好的城墙，却不是建在凌波居！他花大价钱养了师无疆这么多年，结果却是在给他人做嫁衣！ 第205页 「咱们凌波居的防御工事也不比相天居差，而且，凌波居主打的是轻灵流动的风格，功能上也更偏重于交流，」师无疆解释的头头是道，「如果建一座高大的城墙，想跟二殿下您来往的那些旅客异人，可能就望而却步了。」 师襄没办法，为了风格的统一和凌波居的开放性，他不得不放弃那么大一座奇观。 每天早上起来，站在凌波台上，他都会长吁短嘆一阵，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相天居更过分了，竟然还搞起大雨效果了！ 「二殿下，您看相天居这雨如何？」师无波捻须问道。 师襄「哼哼」两声，他知道师无波从来不会说废话，更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聊天气：「你也相信那传闻？」 「人间有句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师无波说道，「属下思量着，那些传闻很有可能是真的，相天居的天气如此异常，幽炎结界内的气温又有明显上涨，说这里面没有尊主大人的参与，您信吗？」 「尊主大人确实出手了，」师襄眯起眼睛，「不过，这不代表他会帮助相天居取胜。」 师无波顿一顿道：「尊主大人既然出手帮助相天居，说明他看好相天居的种地计划，魔宫宴会上，尊主大人曾经亲口说过，要把幽炎结界奖励给拥有更先进生产方式的部族，很明显，种地是比狩猎更先进的生产方式。」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到了。」师襄冷笑道，「只是，地人人都可种，却不是人人都能满足猎手们的胃口，猎手们的满意度才是最终评价标准。」 「莫非二殿下已经有对策？」师无波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相天居之所以弄出这么大阵仗的气候变化，为的是种植一种饱腹感很强的作物，叫做紫穗。」师襄气定神闲道。 师无波点头，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毕竟相天居里出入的不止有相天居的人，留心打听的话，还是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的。 「这紫穗有一个特点，就是成熟的特别慢，只有气候变得湿热多雨时，才能在三个月内成熟，相天居就是为了争取这个时间，才请求尊主大人为他们改变气候，」师襄说道，「可是，紫穗同时也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能淹水，相天居的人既然求来了多雨，他们就得每天在旁边守着，及时把水排干。」 「二殿下知之甚深，不过，这和我们凌波居有什么关系吗？」 师襄瞥了师无波一眼，狡猾地坏笑道：「如果他们种失败了，我们不就成功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怎么会失败呢？」师无波不解，「他们恨不能一天到头都在田边蹲着，晚上还有人守夜，相天居的城墙又牢不可破，我们根本没有插手的空间啊。」 「哼哼，我们是没有，但有人有。」师襄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有人……？」师无波不知道赤月河谷里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突破相天居的城墙，去把他们地里的紫穗全搞坏，就算龙爪宫有这个本事，他们刚被魔尊狠狠削了一波，根本不敢动。 「不错，有人，」师襄目光放远，越过相天居的城墙，看向半空中，「你等着吧，等到永夜结束的那一天，就会有一个大大的惊喜，降临在相天居头上。」 …… 「抽芽了，紫穗抽芽了！」 族中负责种植的族人相根一路跑过田埂，向中心空地跑来，欢喜地喊着好消息。 前辈团的老人们正聚集在空地旁新建好的水泥火房里，观看冶炼炉运转，顺便还可以避雨。 听到相根的声音，大家忙站起来，不一会儿，门上一响，一个黝黑精瘦的小个子沖了进来。 「相根，怎么了，你慢慢说。」管着种植分工的孙氏兄弟问道。 相根撑着墙壁喘了一会，直起身子，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地向前辈团汇报，他们种下的紫穗已经成功发芽，顺利进入下一生长期。 「好，真是好，」老人们也面露红光，「这样说来，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到位了。」 「是啊，抽芽之后，紫穗就会快速成长，进入一个稳定期了。」 「对于水土方面的要求也没有播种后那么严格。」 「太好了，这可是一个决定生死的关口，我们度过去了！」 老人们纷纷议论，火房里洋溢着喜气。 「排水可不能停啊，还有咱们的牛粪土，都围好了，大雨的时候可不能沖走，那就前功尽弃了。」孙氏兄弟叮嘱道。 「是，是，您就放心吧，下雨的时候，兄弟们都盯得紧呢。」相根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相天居发动全体族人，投入到种地大业中，从翻土、犁地到播种，一路勤勤恳恳地劳作过来，这些田地就是大家的心头宝，一百多双眼睛盯着，是分毫差错都不能有。 第一次参与种地的相氏族人们，展现出惊人的效率，没有人喊苦喊累，每块田都扎扎实实地翻了一遍。 大家私下里的感觉是，种地比狩猎安全多了，也不需要太强的爆发力，只要按部就班地出力气就行了，花费的力气相较于狩猎也少一些。 因为感到轻松、安全，所以种地的效率也特别高，大家的积极性也特别强。 如果这条路能走得通，他们往后都可以过上这样安稳的日子，听说正常的种地流程里，不追求种地的效率，只要把种子撒进地里，在特定的时节关注一下雨水，坐等植物自动成熟结果，最后一收穫就行了——这对于相天居的猎手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像的悠闲日子。 第206页 他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种地的好处！ 不过，种地之所以能显得这样轻松，也是因为有一群经验丰富的前辈辅助，还有提前准备好的种子……这些对没有经验的人来说，是很难得的，必须经歷很多次失败，才能获得成功，而这中间的时间成本也非常大，所以，生产方式的变革需要多方面的条件一起满足，并不是想到就能立刻实现的。 现在，相天居变革的时候到了。 时光如流水般推移，紫穗一日日长高，周边的其他作物也收割了一茬，开始种植下一茬。 站在河堤上，往日杂乱无章的相天居，此时变成一片紫色的海洋，植物在温热充足的雨水一截一截地往上蹿，不知不觉间，连营帐的边角都没过去了。 永夜即将结束，紫穗的生长期也到了关键时刻。 清晨，一阵骤雨之后，相辰将族人们聚集在中心空地上。 「大家，我们已经度过了永夜，从明天开始，真正的红月会取代幽炎结界上的红月，从东山升起。」 相辰的声音有一种感召力，让相氏族人们仿佛能看到真正的红月升起时，那壮观的景象，红光万丈，穿过巍峨群山，照耀在魔界广袤的大地上。 世界为之一开，赤月河谷不再是唯一的栖息地。 到了这个时间点，幽炎结界就会解开屏蔽，变成完全透明的，而结界中的魔人，也将会看到更广阔的外界，他们的心情和永夜中完全不一样了—— 想要征战四方，追逐復甦的魔兽，在长着茂盛草木的原野上驰骋！ 一种澎湃的情绪从族人们血液中升起来了。 这是印刻在本能中的钢印，族人们会自发地做出一些行动，来庆祝永夜结束，新一年开始。 比如聚集起来饱饱吃一顿腊肉，在红月升起时爬到横断山崖上，观看月出。 「但是这一次，永夜结束，红月升起，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同了，」相辰正色道，「我们已经改变了生产方式，所以，不需要准备出去狩猎，而是要准备在这里，在相天居里，迎接空前的挑战！」 「尊主大人不会再通过幽炎结界给我们降雨，因为，永夜的大雪结束了！」 「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自己挑水灌溉紫穗！」 这就是相辰和周景明这些日子来一直在讨论的核心问题，永夜结束，大雪没了，自然也化不出大雨，降水条件又要变回以前那样。 而正处于生长期的紫穗，很需要水，不能受旱，含水量决定着成熟期的产量。 还好他们旁边就有一条赤月河，水是管够的，关键是要从河中引水，引到地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赤月河水流太急，想挖一条水沟引到相天居里，都很难，稍不留神可能会沖塌河堤，那就毁了。 何况这些天幽炎界内每天都在降雨，赤月河的水位也涨高不少，河堤是绝对不能碰的。 那就只能从河滩上挑水，需要大量人力扑在这块，这也是相辰和周景明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相辰将挑水的任务告诉族人们，又讲明了重要性，族人们自然没有不接受的。 「三太子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幽炎结界，势在必得！」 「春宴比试，我们一定会赢！」 族人们士气高涨，正在兴头上，一个个摩拳擦掌，接到命令后，就立刻散入各自营帐中，提着水桶、扛着浴桶，往河边走。 今天就先准备起来，这样，明天就可以直接浇地了。 看到族人们这样勤劳配合，相辰心中甚慰。 看来，春宴比试，他们相天居定会拔得头筹！ 动援结束后，相辰和周景明碰了个头，盘点各自手上的事情。 如今种地上了正轨，可以全部交给相辰，周景明得以分心干点别的。 他要做的事还真不少，想给水泥房子烧个玻璃窗，给自己做个镜子，还有，最重要的—— 魔法枪！ 这些事情都需要找佟九。 「景明，明天早上，一起去看东山月出么？」相辰问道。 周景明一想，还要爬山，还要早起，就拒绝了。 「最近挺忙的，早上就不要那么累了吧。」他说道，「对了，我还要去一趟厨房！」 相辰只好作罢。 周景明走出一段，才反应过来，刚才，相辰是想跟他一起过魔界的新年吗？ 算了，等会儿跟佟九说完正事，再去田里找相辰吧。 周景明这样想着……想着想着就忘了。 第67章 二更 ◎。◎ 如今相天居的第一波菜已经收成上来了, 周景明昨天刚去厨房看过，一筐筐新鲜清亮的绿叶菜，白弹圆润的菇子，红彤彤的辣椒果都整齐地码放在帐篷四周, 等待大厨们烹饪成菜餚。 这可是刚从地里收上来的新鲜菜啊, 一棵棵都水灵得很, 凝聚着相天居族人们的心血，自然要好好料理。 怎么使用这些菜，两位主厨发生了意见分歧。 至于两位主厨是谁—— 一位是来自葛氏部落的果蔬烹饪专家葛嘭。 一位是来自仙界的食修厨娘鹿圆。 两人都对食物的烹饪方式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让谁，于是, 他们决定分头做菜, 再让部族中闲着没事的人试菜, 根据大家的想法来决定春宴指定用菜。 第207页 而周景明, 就是今天的闲人。 周景明走进厨房，这是一座营帐，顶部的兽皮可以捲起来，烹饪的时候, 直接变成露天，烟气可以直接排出去，十分方便。 现在，厨房就是露天状态，两位主厨正在石锅前面忙活。 「滋啦——」 鹿圆往石锅里倒上红彤彤的辣椒果，一阵炝炒，刺激的辣椒味充满营帐, 旁边的人都咳嗽起来。 另外一边, 肥胖但灵活的葛嘭正把一整条鹿腿放进锅里, 和菇子、地宝以及一些调味料一起煮。 周景明凑到这边看看，又探头到那边看看。 两位主厨都很厉害的样子，没有什么他这个黑暗料理组成员可以置喙的地方，那就……坐等开吃吧。 「尊者，您来了。」鹿圆忙活之中，跟周景明打了个招唿。 周景明摆摆手，示意她忙，不用管他。 他找到个小板凳坐下，跟其他人一起洗菜、摘菜，看着鲜亮的绿叶菜从泥里洗出来，心情就会变好。 「今天还有雨水，洗菜还方便，等明天就要去河边洗了。」 「是啊，水得省着用，咱们可以不洗，地里的紫穗不能不能浇。」 周景明听着打下手的族人们议论纷纷，心想，消息传得倒是快。 「出锅了出锅了！」 忙活了一阵，有人嚷道。 打下手的族人们纷纷站起来，眼馋地望着灶台边，两位主厨的新创菜都端出来了。 一锅是菇子、地宝焖鹿腿。 一盘是三色腊肉小炒。 「大家排着队来尝啊，觉得哪个好吃，就在对应的兽皮上用炭笔划一道。」一位组织试菜的相氏族人说道。 族人们很快涌到灶台边，抓起盘子里的菜就往嘴里塞，那位组织试菜的相氏族人费了很大力气，才维持住秩序，让每个人只吃一口就赶紧滚蛋。 周景明眼看着抢不上了，在最后面垫着脚看了看。 这时，鹿圆从前面绕过来，端着一盘三色腊肉小炒，递到周景明手中：「尊者，这是给您留的。」 周景明笑起来：「多谢了，鹿圆。」 圆圆脸的厨娘露出不好意思地神情：「尊者快尝尝，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周景明接过鹿圆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口水顿时分泌出来，这魔界辣椒果的味道相当窜啊。 「很开胃，我觉得作为前菜没问题。」周景明评价道。 鹿圆开心地弯起眼睛。 「我可以端走吗？」周景明问道。 「再尝尝我的。」一个粗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浓稠的焖汁裹着块状的地宝、菇子，中间陈列着一条被切开的鹿肉，看起来就是一道硬菜！ 主厨葛嘭不甘示弱，一定要周景明品出个谁强谁弱。 盛情难却，周景明也尝了葛嘭的作品，并且给予相当认真的点评。 「这道菜饱腹感很强，可以作为主菜。」 主菜和前菜，都是宴席上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也就无法分出个谁强谁弱。 一番和稀泥的言论，把葛嘭和鹿圆都绕得七荤八素，周景明连忙端着两盘菜跑路，避免了必须在兽皮上划一道的尴尬。 他来到厨房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试菜。 而是为了借花献佛。 「快，试试这个，刚出锅的。」周景明端着盘子，飞快走进自己营帐前的院子。 一阵辛辣刺激的香味传来，佟九已经很久没闻到过正经炒菜的味道了，他动了动鼻子，放下手中工具。 「佟师傅，这半个月辛苦了，请用。」周景明将两盘菜放在院子中间的石头墩子上，抽出一双筷子递给佟九。 佟九起身来，拎着小板凳，来到石头墩子旁边，向木盘中看去。 只见碧绿的小油菜、鲜嫩的白菇和红彤彤的辣椒果盛在盘中，还有翻炒到表面焦黄的腊肉干，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佟九的喉结微微滑动。 他没动筷，而是看向周景明。 「我吃过了。」周景明撑着下巴，「你吃。」 听到这话，佟九才夹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他的表情变得专注。 接着，又是一筷鹿肉，肉质稍微粗糙了些，但炖得时间长，还比较入味。 「我就知道你会先吃肉，味道怎么样？」周景明问道。 「不错，」佟□□价道，「这是为春宴准备的？」 周景明点头。 「不是要用种出来的菜做主菜么？」 「是，我们会用紫穗做主菜的，但紫穗成熟时间长，还要等一个月才能收成。」周景明解释道。 「嗯……只是这些菜，确实吃不饱。」佟九夹了几筷子素菜，每个菜都有它自己的风味，细品起来不错，但想要餵饱猎手，却远远不够。 「毕竟这都是纤维，没有碳水，」周景明摸摸下巴，「等到紫穗收成了，我给你做一摞锅盔，保证把你餵饱。」 「好。」佟九显然不知道什么是锅盔，实诚地点了点头。 周景明笑起来。 「笑什么？」佟九觉察到不对，「不是吃的？」 「是吃的，做好了也挺香，就是有点硬，难嚼。」周景明比划了一下锅盔的大小，「一个有这么大，打仗的时候，士兵可以顶在头上，挡冷箭，休息的时候，可以拿下来掰着吃。」 第208页 佟九被这种战吃两用的神奇食物吸引住了。 「撒点芝麻，和着油做，再加上剁得烂烂的腊汁肉一起吃，可香了。」周景明形容道。 那是他老家的特产，歷史悠久，不是本地人很难接受这种食物，不过，知道吃法的本地人都爱得不行。 佟九盯着周景明的脸看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说起这食物时，周景明容光焕发。 「就做这个吧。」佟九说道，「春宴上。」 周景明愣了一下，发现佟九是认真的，他想了想，没有立刻表态。 毕竟做什么，还需要大家一起讨论、试做之后才能决定。 吃完菜后，两人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了一会，空气里饱含水气的风吹过来。 「永夜就要结束了啊，」周景明感嘆道，「时间过得真快，魔母金炼制起来还是很艰难吗？」 半个月前，周景明将魔母金和新□□型交给佟九，佟九就闷头开始研究，一直没给他回復。 想来是困难重重，连元婴巨佬佟师傅也被难住了。 有一天的晚上，周景明路过中心空地，看到空地旁边新建起来的火房还亮着火光。 那时候农具已经造完了，火房空闲下来，会在里面继续开火的只有佟九。 周景明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却在走近火房的时候，被里面惊人的热浪逼退了。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冶炼温度，难以想像身处其中的佟九是怎么待住的。 雨水落在火房上的时候，都会变成滋滋的热气蒸发。 周景明不禁担心，透过窗洞往里望一望，看见佟九高大的身影，正在燃烧成白金色的火焰前徘徊。 因为气温实在太高了，连眼睛都会觉得灼痛，看了一会儿，周景明不得不从窗洞前退下来。 佟师傅虽然是修为高深，这样用火灵也会榨干吧。周景明担心地想。 那天之后，他便格外留意佟九的状态。 佟九却行事如常，大多数白天，默不作声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用各种工具在石头上磋磨。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皮肤又变黑了一点。 在那样的高温燻烤下，一块石头都燻黑了，何况一个人呢。 大约是注意到了周景明的担心，有一次，佟九若无其事地提到，说吸收了大太子的火焰之后，感觉体内的火灵又变多了。 担心会引发雷劫，所以每天晚上都在火房释放掉一些，正好冶炼魔母金也需要高温，这些火灵才没有浪费。 听到他这么说，周景明才放心了一些。 大约这样过去了半个月，佟九依然没有跟周景明汇报任何进展。 周景明猜到魔母金会很难炼，但没想到，佟九这样大功率输出了半个月，竟然还没有进展。 他再次担心起来，就算大太子的火焰可以转化成火灵（这件事他一直没想清楚原理是什么），连续用了半个月，也该用完了吧？ 不行，今天，一定要启开佟九这张嘴，问出他到底卡在哪一环了。 这样打算着，周景明坐直了身子。 「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说啊，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他正色道，「我把魔母金和新武器的模型交给你，并不是让你一个人闷头做，毕竟这是我提的需求，其中可能有不合理的地方，没有考虑到现实条件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根本做不下去……」 佟九垂着头，手指轻轻捻动，闷不做声。 又是这样，又是一脸蛋疼的样子。 但却什么也不说。 「你不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怎么帮你？怎么判断是再坚持一下，还是放弃？」周景明有些着急了。 佟九沉默了片刻，道：「可以做下去。」 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周景明皱着眉，盯了佟九半晌，接着，他伸出手臂，压在佟九胳膊上，摊开手掌，挡住佟九向下看的视线。 「模型还我，」周景明说道，「不做了。」 佟九微怔，抬起头，意外地看向周景明。 他在那双褐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认真。 周景明是真的不打算做了？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把新武器不仅仅是一把特殊材料打造的附魔枪，它的结构、功能都远远胜过那把双管猎枪，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种类的武器了，差别之大，就像修真者的本命飞剑和小孩玩的桃木剑一样。 刚看到这把武器的时候，佟九都被其中精密的结构所震惊，不敢相信这是此世界的产物，只有对材料、冶炼、物质的化合技术达到很高水平之后，才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新式武器，而三界之中，佟九不知道哪一股势力有这样的水平。 有这样的技术在手，周景明却能说出不做了，论这份克制力，佟九自愧弗如。 「为什么？我说了可以做。」佟九的语气加重几分。 「好，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做到什么程度了，还需要多少天？」周景明眼眸微微转动，紧盯着他的脸。 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目光在空中交锋。 下一刻，佟九的眼神躲避开。 「说不出来吧？」周景明抓住佟九的手腕，灵力探向他脉门，「那我问你，你的火灵还剩多少？够不够掉一个境界的？」 感觉到温凉的灵力进入脉门，佟九瞳孔皱缩，抽出手臂，站了起来。 第209页 小板凳翻倒在地，筷子也滚到了脚边的泥土里。 周景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红，他有些不敢相信，又搓了搓指尖。 「怎么会……这么多。」周景明震惊了。 火灵多到快要溢出来，他只是那么搭了一下脉门，就连手指都差点烧着！ 丝丝刺痛感开始从指尖传来。 后知后觉的灼烧感，逐渐变得清晰，周景明心中暗道不妙，他的手指好像被烫到了。 就算他没有加防御，护体灵力也会自动形成防御，就是这样，还被佟九经脉里的火灵灼伤……恐怖如斯。 「别动。」佟九上前一步，捏住周景明的手掌，对着光看指尖，他的神情极为凝重，就像在研究猎枪的撞针时那样仔细，转着角度看了一遍，方才松开。 周景明不敢说话。 佟九在身上摸索，摸出一瓶黑色的小药瓶，打开瓶塞，里面有一种绿色散发苦瓜味的药膏，他往手心里倒了两下，倒出一坨，双手揉开。 周景明举着手指，等待佟师傅的烧伤药膏。 他知道，火工师傅身边一般都会带很管用的烧伤药膏，这时候什么都别问，就让人抹上就对了。 佟九张开手掌，将热乎乎的药膏揉到周景明手指上。 周景明感觉自己整只右手都被火热的手掌夹住了，布满硬茧的皮肤不断擦过他的指尖、指节，粘腻的药膏均匀地抹开，甚至连指缝间也…… 周景明感到耳根莫名发热，不管怎么说，被这样一双常年和铁器、矿石和高温打交道的粗粝的手掌，用这样温柔的方式对待，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谢谢。」当佟九停下来，周景明飞快地抽回手，缩进袖子里。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火灵这件事。 至于新武器的炼制…… 「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什么困难了，不过，你应该有自己的节奏，我就不问了。」周景明说道。 「嗯。」佟九也没有解释。 「我只是想跟你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景明顿了顿，「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我多虑了。」 「……好。」佟九应道。 之后收拾洗碗的活，就全都丢给了佟九。 周景明在旁边撑着手看着，看到那么大个子的佟九弯在水缸边洗盘子，有种莫名的喜感。 木盘和木盆叠在一起，发出清润的声音。 佟九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木制器皿，目光看向水缸，问道：「今晚有空么？」 「嗯？」周景明不解，晚上肯定有空啊，不都用来睡觉吗。 「赤月城东边有一座山，叫观月山。」佟九说道，「听说正适合看新年的第一次月出。」 「咦？」周景明好像明白过来佟九想说什么了。 不会吧，摸黑上旁边的横断山他都觉得累了，还要专程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上什么观月山？ 而且大家都知道观月地点，新年第一天，那肯定人满为患啊，上去也是看人头，有什么挤的必要吗？ 周景明正待一口回绝，就看见佟九眼里含着笑意，望向他：「据说被新年第一缕月光照射过的武器，会获得红月的祝福，就像人间所说的开光一样。」 周景明的眉稍扬起来了，浅褐色的瞳孔因为惊讶而变得像水晶一样明亮。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 当天夜里。 周景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睡不着。 他跟佟九约好了，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院子里集合，一起出发去观月山。 想到登顶之后，很有可能看到成品新武器，周景明就非常激动，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睡不着。 成品可能太贪心了，毕竟那件武器非常难做……半成品，半成品也可以！ 想到此处，周景明又捏起拳头，这可恶的佟九，竟然这么能演，连他都骗过去了。 「嘶。」手指又捏得疼起来，周景明连忙把拳头松开。 这可恶的佟九，他绝对是故意的，半个月来，每次周景明见到他，他都是一副阴郁的样子，闷不吭声，时而望着一个角落发呆，还会故意迴避他的目光。 你说这能不叫人担心吗？ 不能怪我方没防备，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这时，营帐外传来敲打声。 周景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迅速穿鞋下床，他早就换好了衣服，一身适合登山的紧袖短打，小腿扎着绑腿，脚下蹬着轻便的步履，这样走路带风地走出营帐，和等在那里的高大身影汇合。 佟九手里拿着一块赤晶，红光柔和地照亮三米半径内的景物，再远一些，就变得模煳。 不过不要紧，两人都是修真者，运转灵力，就可以获得夜视能力，借着一点光，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东西带了吗？」周景明上下打量佟九身上，没看到哪里能装他的枪啊。 「放山顶上了。」佟九手掌轻推周景明后背，「走。」 「你猜我信不信你。」周景明往前快走两步，一边走一边吐槽，「你就是个骗子。」 似乎有沉沉的笑声在夜风中散开。 两人穿过相天居的中心空地，来到城墙前。 「这怎么过去？」周景明指着横亘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 第210页 「等我。」佟九将赤晶塞到周景明的左手中，转身走上通往顶部的台阶。 过了一会儿，城门打开。 佟九飞快地下来，同周景明一起出去。 「这随便说一下就能开？」周景明奇道。 「今晚是新年夜，想出去看月出的不止我们。」佟九笑道。 周景明发现他今晚笑得特别多，好像特别开心似的。 「我能问个问题吗？」周景明到处看，「马车停在哪里？」 「没有马车。」 「什么？」周景明震惊了。 「我们走过去，所以才这么早出发。」佟九向周景明介绍他的魔鬼徒步计划。 周景明已经感觉到腿在抖了，是，他是有灵力的修士，但这么乌漆嘛黑地在大草原上走，也是相当费劲的。 「如果等会爬上山顶，我没看到成品武器，」周景明后槽牙痒痒地说，「你也不用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确实，魔界没有太阳。」佟九点头，他伸出手臂，「你要是走不动，可以拉着我。」 周景明会拉才怪，他又不是需要人牵的小孩。 但是佟九越走越快，草丛也越来越深…… 周景明拽住佟九的袖子，把重量压在他身上。 佟九依然健步如飞，脚步掠过草丛的时候，甚至发出咻咻的风声。 走出一段后。 周景明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佟九胳膊上，感觉自己正挂在一架低空飞行的割草机上，飞快地掠过草丛顶端，甚至能感到草叶从脚底扫过去。 「看前面。」佟九提醒道。 周景明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也完全不同了。 他们从横断山的阴影里走出来，前方是开阔的河谷草原，一颗颗红光在草原上游荡，光芒里映出人影。 那是许多像佟九一样举着赤晶的赏月人在草丛间漫步。 眼前的景象，就像繁星落在地面，一直绵延到远处红光沖天的赤月城。 欢笑声、嬉闹声在风里飘散。 这是除夕夜啊。 周景明头一次在这个世界体会到过节的感觉。 「好漂亮，」周景明词穷，「就像人间过年一样。」 「过日子，哪里都一样。」沉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多了几分引人深思的哲思。 第68章 三更 ◎。◎ 什么浪漫, 什么哲思，都是狗屁！ 周景明一边吭哧吭哧地爬着陡峭的山坡，一边痛苦地想道。 佟九以最快速度带着他穿过草原，来到观月山下。 幸运的是, 这座据说很知名的观月最佳地点, 此时并没什么人。 接着, 他们就开始爬山。 爬山……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沉重不已，还要小心翼翼不要踩空，毕竟是乌漆嘛黑的夜里。 这种经歷, 周景明以前的人生中还真没有过。 像是什么黄山光明顶观日出, 泰山拱北石观日出, 庐山含鄱口观日出, 周景明都没参加过。 大好的凌晨，在宾馆床上睡着不好吗？ 不过，周景明一向敬重夜里登山就为看个日出的驴友，这种毅力, 干什么都能成！ 现在，他变成了狠人中的一名。 「能上来么？」赤晶的光芒中，站在高处的佟九回过身来，查看周景明的情况。 这段确实有点陡。 周景明抬起头，迟疑地看着侧身站在一小块山坡边缘的佟九。 「你确定是这条路？这看起来好像不是一条路。」周景明怀疑道。 「是这里，」佟九顿了顿，「我问过附近的山民。」 我信了你的邪！这种路是能通过问、问出来的吗？ 周景明脑海中反覆回放着驴友不听劝阻、进入深山、下落不明的新闻。 「还有多远？」周景明仰头往上看。 上面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到, 时而有一阵山风吹过, 吹着黑暗里的林子发出簌簌声响。 「快到了。」佟九回答。 「你刚才就说快到了，」周景明活动了一下手脚，扒住山坡上的一块树根，撑着身体往上爬，「喝——这也太难上了。」 不是周景明不想用灵力，而是，他前面已经用了很多次，如果不是灵力支持，他肯定爬不到这里。 不知道前面还要走多远，他的灵力储备够不够，佟九的话不足为信，他只好放弃灵力，改用体力。 往上挪动的过程极为艰难，尤其是在右手手指还在疼的情况下。 「嘶——」周景明终于爬到和佟九同一高度，甩了甩擦疼的手指。 「我背你吧。」佟九闷声说道。 「什么？」周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背你。」沉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大哥，这是在陡坡上，不是悠闲的林间小路，你敢背，我也不敢上啊。 「怎么会突发奇想到这个的？」周景明奇道。 赤晶的光芒中，高大的男人转过身，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站住，示意周景明上来。 他是当真的？ 「不、不了吧。」周景明摆手，「我怕我们两个一起滚到山底下。」 「不会，」佟九侧过脸，「来。」 周景明从他身边走过，走到前面：「不要开玩笑了。」 佟九的手掌攥住他的小臂。 第211页 山坡上只有这么点空间，周景明被带的往后退了一步，就停在了佟九身前。 他感觉自己的视野被笼罩住了。 佟九的肩膀很宽，往上看，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一股灼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到他的嘴唇动了，沉闷的声音震动胸腔，环绕着周景明耳畔：「你忘了，我也是修真者。」 不止会烧炉子而已，还会在草上飞。 火灵多到用不完，再背一个人也没问题。 可是……周景明还是有些犹豫。 「这样太慢了，我们会赶不上月出的，」佟九又换了一种说法，「你应该不希望武器错过开光。」 周景明张开嘴，想分辨，佟九发现这句在他身上有效果，又加重语气说：「月出不拜也就罢了，明明上来，却没赶上，也有不吉利的说法。」 周景明心中一紧，真的假的？ 「让我拉着你就是了，没必要……背吧。」周景明不喜欢这种完全依靠他人的感觉。 「……你受伤了。」佟九垂下眼睛。 听语气就像什么半身不遂的重伤。 「手指而已。」周景明在他面前摇了摇右手，「再迟一点就完全康復了。」 「你还想试枪么？」 很好，再次戳中了周景明的痛点。 周景明的脑袋垂下去，松了口：「好吧……」 片刻后，陡峭的山坡上。 佟九运步如飞地向上奔驰，周景明双手抱着他的肩膀，左手死死捏着右手，挂在他脖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趴在佟九后背上，还是有种爬山的感觉。 好大……好大的山！ 而且还很颠簸！ 周景明的肚子快要被佟九坚硬如石的后背肌肉撞青了。 还有……还有他的肩膀，怎么会那么宽，把前面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无论从左边还是右边都没办法看见。 他就像骑在一匹巨大剽悍的野马背上。 只能死死抱住马脖子，把身体更大面积地贴上去，希望不会被甩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到了。」 佟九勐地停住脚步。 周景明感觉自己撞得七荤八素，两脚悬在空中，全靠胳膊使劲，挂在佟九背面，才得以存活下来。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佟九之前说的「快到了」，果然是在骗人。 刚才那些路，如果让他自己走的话，还不知道走到猴年马月。 不，不用灵力的话，他根本走不上来，用灵力的话，太浪费了，他宁可放弃。 「怎么样，是不是快多了？」佟九侧过脸来，对着探出肩膀的一片洁白的额头说。 周景明仍然保持着挂着的姿势，有气无力道：「你……是不是没背过人？」 佟九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背人，要抬着腿啊！」周景明无奈地说。 从爬上这个后背开始，他的腿就一直悬空着。 就像甩在后背上的围巾一样，随着主人的上蹿下跳而颠簸起伏，在风中惨澹地飘荡。 佟九陷入沉思。 抬着腿……好像是这样的。 「明白了。」佟九闷声道，「下次记得。」 「放我下来。」周景明用仅存的力气踢佟九的小腿。下次什么的，还是算了。 他其实努力过的，为了活下去，他试图主动夹住佟九的腰，但是失败了。 这头桀骜不驯的野马，拥有一条异常有力、难以驾驭的腰。 佟九降低高度，让周景明的双脚落在地面上。 周景明又找到了凭自己双腿站立的踏实感。 他缓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手还疼吗？」佟九试图关怀。 「不疼。」周景明说道，「但是肚子、颧骨和腿都疼。」 人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得到手的完好无碍，就会失去身体其他部位的舒适度。 但是周景明已经心平气和。 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稳定过，问就是服了。 「颧骨疼？」佟九端详着周景明的脸，「怎么回事？」 刚才撞在你背后肌肉上，用专业学名来说，应该是斜方肌，呈现倒三角形的那个。 但是周景明已经心平气和。 「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现在到山顶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佟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适意，「其他人上不来。」 是了，山民一定是因为这个才推荐你来观月山的。 …… 不管怎么说，都到山顶了。 周景明感觉到唿唿的山风吹在脸上。 只要登顶成功，路途中的一切不爽都可以被原谅。 因为——山顶的风景实在太好啦！ 周景明面向赤月河谷那一边，望着草原上「星河」流动，心神被深深吸引。 来到魔界之后，就再没看过星空，没想到，今天在观月山顶看到了。 看得出来，今晚大家都很兴奋，都在提灯等待新年月出时刻。 而观月山的另外一边。 这个时候，幽炎结界已经变成双向透明了。 天色还是茫茫一片混沌，只能勉强分辨出哪里是山，哪里是云海。 其他大大小小的山峰前都挡着山，只有观月山前面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第212页 确实如佟九所说，观月山是非常适合观看月升的地点。 但寻常人也不会爬过那么多险路，到这孤峰绝顶上来。 周景明盯着云海看了一会儿，又转到第三面去。 「佟九，你说观月山是最适合看月出的地方？」周景明指着天魔主峰绝顶上，黑漆漆的魔宫宫殿，「那魔宫比这里高啊，应该更适合！」 佟九回过头，山风唿唿地吹。 「魔宫比这里更适合看月出——」周景明大声说。 佟九听明白周景明的找茬之后，面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他稍稍侧了一下头，仿佛在点头同意周景明。 又像是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周景明从第三面走下来，小步快跑到佟九这边。 「魔宫遮挡太多了。」佟九说道，「建设的时候只考虑到看赤月河谷和北边的群山，东西向没有合适的观景台。」 周景明一寻思，好像还真是这样。 魔宫是南北向的建筑，东西向，大面积都是封死的黑石墙壁，就连调月台也是朝南的。 佟九观察的还挺细緻的。 「这边又有什么？」周景明从佟九的手臂旁边探出头，三个方向都看过了，佟九这面还没看过。 是绵延起伏的山嵴，高低错落，一直延伸到相天居。 从这个角度，好像能看到相天居的城墙啊。 不，不能，只能看到横断山崖。 等会儿月出天亮，就可以看到相天居的人们了。 「诶，」周景明突然想起来一件被他遗忘的事，「完了。」 佟九疑惑地向他看来。 「都怪你，一打岔，我把相辰约我看月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周景明拽住佟九的袖子，扭住。 佟九的眉宇舒展开，显然没当回事。 「你不知道这有多过分，最好祈祷相辰千万别看见我。」周景明心虚地往横断山崖那边看，「下面应该看不到上面吧？」 「不好说。」佟九抬头往别处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周景明更紧张了。 他调转身来，躲到朝着魔宫的一侧去。 「你也过来，快点。」周景明急急叫道。 佟九站了一会儿，才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过来。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看月出，在哪里看有什么关系。」佟九不以为意。 「有，」周景明凝重，「我拒绝他的理由是……我起不来。」 佟九又笑了。 这次笑得更明显一些。 周景明知道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很难得，但是佟九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所以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用新枪引诱我，我也不会欺骗相辰。」周景明精准甩锅，嘆气道，「本来我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唉，难道骗人也会传染吗？」 佟九还在笑，身体微微往前欠着，看得出来是笑得很厉害了。 被人说是骗子传染源，很高兴么？ 算了，他开心就好。 「佟师傅，」周景明走到佟九身边，压住他的胳膊，摊开手掌，做了两遍握拳再打开的动作，「东西，东西，快点拿出来。」 传说中放在山顶的东西，今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登山的缘由——新枪，他现在就要看到。 佟九侧脸看向周景明，眉眼仍是舒展开的，笑意未褪，他低下头，把手伸进衣襟里摸索。 周景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只手。 很难想像，那么大一把枪，能塞进佟九的衣襟里。 不紧不慢的，佟九的手抽出来了。 手指间还握着一把直径约有两厘米的黑色管子。 周景明的眼睛瞪大了，心跳骤然加快。 可是……不应该这么短吧？他的那件武器，可是足足有130厘米长啊。 佟九的手完全抽出来了，黑色管子也露到了底。 什么啊，只有不到20厘米！ 周景明失望了。 「这是什么东西？」周景明将黑色管子拿在手中，借着赤晶的光朝里面看，「有膛线？」 有膛线，那就是枪管，可是，这么短的枪管……等等，这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发射助推器！」周景明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佟九转身走向一旁的大石头，将石头搬开，露出下面一只一米五左右长的黑铁盒子。 他把黑铁盒子捞出来，放在大石头顶端，手指在盒子开口处划了两下，几道红光迸出，盒盖打开。 竟是在盒盖上布了一个小型法阵，就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 佟九侧过身，给周景明让开地方。 周景明若有所觉地走向黑铁盒子，看向里面陈列的东西。 那是一支一米多长的狙击步枪，结构比双管猎枪复杂的多，枪身发射部分由多重结构组成，保证步枪弹能够在800至2km的射程内准确击中目标。 没错，同样是枪，这把狙击步枪的射程能达到2000米，从观月山的山头射击赤月河谷中步行的人也不是难事，只是，需要非常精确的瞄准，以及专门配备的步枪弹。 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得到2000米射程的狙，就会失去40米射程的双管猎枪。 …… 那当然是非常的值！ 不过，话也不能说绝对，狙/击步/枪和猎/枪各有专场，比如打猎，还是猎枪更实用，但是打一些高级的猎物，比如撺掇周见微和仙君把他联手踢出仙界的幕后黑手，用这把狙击步枪更趁手。 第213页 周景明将手放在乌黑的枪/管上，感受这高级品的质感，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上来，是获得至宝的爽感。 直到摸到这把狙，周景明才敢相信，在这个异世界里，他真的把现代武器造出来了！ 不，应该说，功劳归于佟九，他只是出了模型，佟九却能一比一还原，这实力，恐怖如斯！ 周景明转过身，目光看向身后静默站立的佟九。 「你真的做出来了……」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佟九的脸依然那样黝黑，难辨情绪，他的眼睛里却分明透出笑意：「喜欢就好。送你的新年礼物。」 周景明扬起灿烂的笑容，今晚的晦气一扫而空。 为了这把狙，吃这点苦头不算什么。 火工师傅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尊重一下他的个性和癖好，也是应该的。 「试试么？」佟九沖狙示意。 「好。」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个空包弹，装进枪/膛里。 这么黑的夜晚，往哪儿瞄呢？ 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前面无人的山嵴端起130厘米的狙。 130厘米，相当于一个小孩的高度了。 这狙又是魔母金材质，重的一比。 周景明才把枪/管抬起来，就感觉胳膊一阵抖。 糟糕，这需要枪架啊。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魔母金比乌金重多了。 想一想相氏族人送他魔母金的时候，是几个人一起抬上来的。 那重量，能把魔宫的黑石地板砸个坑。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将沉重的金属疙瘩举起来。 他把眼睛对准枪后面的缺口，目光穿过瞄具，与目标物成三点一线。 「嘭！」 「小心！」 一声巨大的炸响在周景明耳边响起，他太激动了，忘了带耳塞。 不过，预想中的震耳欲聋并没有来，一双宽大有力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耳朵。 是佟九。 他不仅捂住了周景明的耳朵，还接住了因为后坐力而向后仰的身体。 周景明结结实实跌进佟九怀里。 他还处于被冲击到的怔忪中，一时间呆住了。 等到知觉恢復，他意识到自己正被佟九拥着，耳朵以及侧脸都在温热的大掌中罩着。 「多、多谢。」周景明的声音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也是老枪手（爱好者）了，怎么会犯这么初级的错误。 狙的后坐力远远超过猎/枪，毕竟是2公里射程，要把小于20毫米口径的步/枪/弹发射到那么远的距离，所产生的反向推动力也非常惊人。 一般来说，都没有直接站着用狙的，后坐力就能把人震翻。 要么是枪架，要么是防御工事，要么是队友，反正得有个卸力的东西。 现在，佟九充当了这个肉垫。 周景明从他怀里站起来，将狙靠在臂弯里抱着。 「没撞坏你吧。」周景明抱歉地说。 他的后脑勺刚才撞在一个有弹性的东西上，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冒昧地评价一句就是……佟九的正面比背面软。 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明明看起来那里肌肉也挺大的，其实并不是像石头一样吗。 「无妨。」佟九闷声道。 周景明盯着视线水平高度的位置看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把那个冒昧的问题问出口。 短暂的无话之后。 「这把狙已经很完整了，那支发射助推器又是做什么的？」周景明问道。 发射助推器就是佟九一开始从衣襟里拿出来的黑管子。 不到20厘米的长度，安装位置是枪/管前面，主要功能是束流，增加准确度。 外表看起来像消音器，但其实不是，很多人都以为枪管前面加的一截是消音用的，其实有很多种配件可以加，比如火焰喷射器，束流器什么的。 但这支黑管的功能就很普通，增加准确度的，周景明看过了。 要把这支黑管加在本来就很长的狙前面，那岂不是长度搞到150厘米，举起来瞄准需要花费更多力气，完全没必要啊。 「这是魔母金剩余的边角料做的，效用不如整块魔母金那么强，不过也有给南山石附魔的作用，」佟九说道，「可以加在其他枪上。」 其他枪……对啊！双管猎/枪是两支管不行，但以后开发了新的单管枪，就可以用这个发射助推器，安在哪支枪上，就能给哪只枪魔攻效果！ 「厉害了，佟师傅！」 周景明由衷地赞美道。 佟九果然不会做没用的事。 想一想之前他对佟九的担心，果然是多此一举。 有了这支发射助推器，相当于有了无数把可以加魔法攻击的枪！这也太聪明了吧！ …… 微光从天际蔓延开。 先是一缕金红色出现在云海间，接着，金红色的线条越来越粗。 天空亮起来了，从一片漆黑，变成朦胧的红。 新年第一轮红月正在升起。 周景明转过脸去，望着天边。 出来了！ 周景明向前一步，双手托着他的狙，接受新年第一缕红月光辉的祝福。 与此同时，横断山崖上，城墙上，天魔山主峰旁边的众多山头上，密密麻麻挤着许多观看月出的魔人。 第214页 红光碟机赶黑暗，将一缕缕光辉拉长了，横贯过头顶的天空。 永夜节节退后，让出赤月河谷乃至无数河谷与平原的领地。 明亮的红光均匀地洒在每座山头上，永夜残留的厚厚积雪在光辉中晶莹反光，上下交辉，仿佛打开一片纯净的新世界。 「好美啊。」周景明抬头望着这样的美景，眼睛一眨不眨，不想放过月出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 此刻观看月升的所有人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山影里，阴暗蛰伏的巨大肢体摇曳着升起来了。 直到附近的山嵴上有人发现，指指点点。 「那是什么玩意！」 「嚯嚯！」 「怎么回事，怎么有那么大的——」 鳞甲因为长期照不到光，而变得灰暗，本来精神的爪牙也怨恨地蜷缩起来，一头巨大的魔兽从山谷中直立起来，像一座凭空拔起的孤峰，又像一头骯脏的巨蛇。 它摇晃着硕大的头部，贴着幽炎结界的外壁，不断往上爬，直到来到相天居的斜上方，正对着横断山崖的位置。 所有目击到这一场景的人都惊呆了，更不要说站在横断山崖上的相氏族人，他们辛辛苦苦起个大夜过来爬山，就是为了看到新年的红月。 可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歷经永夜风霜，充满怨恨的硕大龙头！ 大太子！ …… 「呵呵呵呵呵，没错！」 就在前不久的某个早上，凌波居近水阁外面的平台上，二太子师襄握紧手中的栏杆，阴笑着对他的谋士师无波说。 「等到永夜结束，幽炎结界就会变成双向透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也能看见里面。」 「等到那一天，相天居的人就会去登山赏月，然后，他们就会发现……」 「大太子也在外面！」 师无波想了想，这个场面是挺吓人的。 可是，大太子被放逐了，又进不来，就算他现身，又能怎么样呢？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大太子进不来，什么也做不了，对相天居根本全无影响，那你就错了，相天居那帮胆小鬼，和相辰一样，多年来被大太子欺压，畏惧大太子，就像畏惧天敌一样，不需要大太子干什么，只要他原身往那里一杵，保证相天居的人什么也干不了，只会瑟瑟发抖。」 师襄信誓旦旦地说道，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那个画面。 「哼哼，而那个时候，正值紫穗需要呵护的关键期，相天居的劳动力却都被吓得不敢出来，你猜，会发生什么？」 师无波扬起眉梢，若有所悟。 「二殿下不愧是二殿下，真乃三界第一智慧之人。」师无波捋了捋鬍鬚，毫不吝惜地吹着彩虹屁。 师襄面露得色，这是他应得的。 过去两个月，因为相天居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而打乱的步调，是时候找回来了，他二太子师襄才是赤月河谷智谋第一人。 「走，我们现在就去龙爪宫。」 …… 周景明看到大太子出现，第一反应是举起狙击步枪，瞄准！ 瞄具里，那不断骚气扭动的巨大龙身，仿佛一个欠射的活靶子。 可是，他的步枪弹还没做好，附魔攻击也没加上。 他知道，现在贸然开枪，打飞的概率很高，而且还会惊动大太子，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是很不划算的。 但是，要他看着大太子向相天居的横断山壁逼去，他也做不到。 就在大太子出现的那一刻，横断山壁上观月的族人，起了一阵骚动。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族人拔腿就跑，还有三分之一被吓得傻在当地，这都不算什么，最危险的是，站在悬崖边上的那些最早上去的族人，他们无处可逃，就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几个相天居的小孩「嘭」地变成原形，越过崖壁边缘的栅栏，慌不择路地逃跑。 他们有些成功地从悬崖边上绕路回到大路，有些却失败了。 一个胖胖的黑糰子在跳跃的时候扑了个空，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周围的大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拉。 黑糰子哧熘一下就掉了下去，连影子都不见了。 尖叫声四起，一直传到许多山头外。 周景明咬牙，取出静音耳塞，飞快戴上，一个俯冲跪在大石头前，将狙击步枪架在上面。 死吧！ 他瞄准大太子的头部。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 「等等。」佟九沉声说道，「你再看看。」 周景明疑惑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瞄具，看向横断山壁。 几只红色的大鸟展开翅膀，环绕着横断山壁飞翔，不断发出厉声长鸣。 其中一只长长的喙部叼着一个耷拉的黑糰子，把它扔到悬崖边伸臂去接的族人怀中，族人用力抱住黑糰子，场面十分感人。 但是很快，黑糰子被揍了，其他小孩也纷纷变回人形，不敢再乱跑。 周景明松了口气，他差点忘记，族人中间有会飞的成员。 「他进不来的。」 在佟九的提醒下，周景明抬起目光，向大太子看去。 巨龙架势惊人，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进相天居，可是，它摇曳着巨大的龙身，摆出各种吓人的姿态，却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第215页 周景明这才想起来，大太子被放逐中，进不来幽炎结界。 也就是说，他在故意虚张声势。 恍然觉悟后，再看大太子的种种行径，就十分可笑了。 他就像趴在玻璃罩子外面的一条貂，眼馋玻璃罩子里的小点心，不断扭动身体、变换角度，眼神炽热地盯着小点心，却无法穿过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只能眼巴巴看着。 「大太子是沙貂吗。」 …… 周景明和佟九快速完成狙击步枪开光仪式，收拾收拾，下山。 两人赶在新年第一餐之前，回到相天居。 远远就看见大太子那么大一颗龙头，横亘在山头上，有种怪兽灾难片进入现实的冲击力。 来到城门前，果然，城门紧闭。 就连城墙上的巡逻队都没影了。 周景明拿出一支烟花弹，向空中发射，这是相天居约定的信号。 过了一会儿，周景明看到相英出现在城墙上。城门打开了。 相天居里的情况比周景明想像的更糟，到处都是抛洒的杂物，跑掉的鞋子，歪在田沟里的水桶，就是看不到人。 相英从城门上下来，快步跑到周景明身边。 「尊者，您刚才去哪儿了，三太子找不到您，正着急呢。」 「我出去有点事。」周景明简短地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相英一直低着头，目光在地上移动，听到周景明这话，他忍不住望天上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尊者有所不知，刚才大家去横断山上看月出，大太子却突然出现，吓得大家连忙跑下来，现在都躲到地窟里去了。」 「什么？」周景明惊讶，「可是，大太子进不来啊。」 相英脸色发白：「尊者神勇无敌，无所畏惧，自然不怕大太子，可我们族人，看见大太子就害怕，什么也做不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景明心想，相英在平时属于很勇敢的那类战士了，不管是狩猎还是和西海魔兽作战，都沖在最前面，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只是勉强走出来，根本不敢抬头看。 大太子对相氏族人的威慑力，远远超过周景明的想像。 他再次抬起头，向上看去。 金色的龙身在红月光芒照耀下，逐渐恢復了光彩，每一块鳞甲都有一座帐篷那么大，在幽炎结界上方缓慢滑动。 这景象，确实吓人，就算知道幽炎结界能挡住，也会产生心理负担啊。 周景明不禁想起住在藏心阁的那些日子…… 「相辰在哪里？」他问道。 「三太子在中心空地上。」相英苦笑道，「他还在努力把大家召集起来，唉……」 「多谢。」周景明拍了一下相英的手臂，快步向中心空地走去。 穿过茂盛的紫穗田，周景明和佟九来到中心空地上。 青年首领正站在通向地窟的路口上，张开手臂，阻拦想要逃跑的族人们。 「三太子，求求您了，让我们过去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都在地窟里等着我呢，我不能不过去啊！」 「三太子，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想吐。」 一个脸色发白的族人，「呕」地一声吐了出来，脏兮兮的东西溅到相辰身上。 相辰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身体却没有挪动分毫。 「他进不来！有幽炎结界，他根本进不来！」相辰大声说道，「他就是想影响我们，我们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上他的当呢？」 「我已经派人去魔宫报信了，相信尊主大人一定会重重惩罚大太子，给我们一个公道！」 「只要挺过这段时间就好，大家还再坚持一下，下地去浇水吧！」 相辰的声音依然像以往那样具有感召力，可是，族人们却不吃这一套了，他们要么抱头痛哭，要么想着法地从相辰够不到的边边角角熘过去，要么直接就地瘫倒。 相辰控制不住场面，心内仿佛有火焰在烧，他成为族长已经有些年月了，可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极端的情况。 紫穗在地里等着浇水，错过这个时机，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族人们却被吓得手脚发软，明知没有危险，却无论如何不肯干活，就算他苦口婆心，他们都不肯留下。 这要让他怎么办？！难道把他们铐起来，押到地里去干活吗？ 还是眼睁睁看着紫穗缺水干枯，等到收穫那一日，只收到干瘪的空壳？ 「你们难道想输吗？想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吗？」相辰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是我不想输！我不想！这是我们最接近翻身的一次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能拥有自己的幽炎结界，算我求求你们了，下地去浇水吧！」 相辰痛苦的喊叫迴荡在空地上，族人们愣住，站在当地，不知是进是退。 「三太子……」一个族人弱弱开口，「我真的很想下地浇水，可是我这手，这脚，都是软的，连水桶都拎不动。」 「是啊，三太子，我们也想翻身，可是……可能这都是命吧。」 族人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沮丧之气在彼此间传播。 就在这时，一个族人指着天空，发出一声尖叫。 不知何时，金龙爬到了他们头顶正上方，巨大的龙头正趴在透明的结界外壁上，一双金色的竖瞳鬼魅般地俯看下来。 第216页 尖叫四起，本来还迟疑一下的族人，顿时被吓得四散奔逃。 空地上只剩下相辰一个人，他垂着头，颈侧的青筋爆起来，双拳紧紧捏在身侧，仿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失败到来的过程。 「相辰，」周景明旁观着，看到这里，知道这局面下，族人们是劝不回来了，他走上前，想要安抚相辰，「不要急，肯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想……」 相辰勐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瞪着周景明。 周景明情不自禁退了半步，他还从来没见过，相辰这样情绪失控的样子。 相辰的眼睛向他斜后方转了一下，他看到了，坐实了，他一直猜疑的证据。 「你还回来干什么？因为我好欺负吗？」痛苦和愤怒一齐袭上心头，相辰向前走上一步，重重推在周景明胸口，「输掉比试，你也无所谓吧，反正你根本不想嫁给我！」 周景明一个愣神，只来得及压住护体灵力，被相辰推个正着，向后跌去。 他跌进一个充满灼烧味的怀抱，佟九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覆盖在他胸口受到冲撞的地方。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慢慢唿吸，唿吸给我看。」 周景明这才感觉到，胸口一阵麻痹，好像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唿吸也变得特别困难，他听从佟九的话，尽量放缓唿吸的频率，不求一次喘上气。 相辰站在原地，剧烈地喘着气，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刚才被族人遗弃还要难受，他瞪着周景明看了一会儿，鲜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过头，跑了。 周景明愣神的功夫，气息不知不觉恢復了，胸口暖融融的，好似有个小火炉在烧。 他垂下头，看见佟九的手正压在他身前，丝丝火灵从他指缝间飘扬出来，逸散进空气中。 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手：「没事了，让我起来吧。」 佟九收起火灵，双手托在周景明肋下，像抱小孩子那样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相辰肯定气疯了。」周景明喃喃道，「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大太子轰走才行。」 佟九垂下目光，望着周景明乌黑的发顶，眼神间闪过一抹戾色。 「对了，刚才相辰好像说，派人去魔宫报信了……」周景明回想起来，「大太子这样乱来，魔尊肯定会把他轰走，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吧。」 然而相伯带回的消息，却和预期中截然不同。 「大太子没有违规，」相伯战战兢兢地重复着魔尊的回覆，「三太子蠢笨无能，令人失望，尊主大人不会再予以相天居任何帮助。」 相氏族人藏身的地窟中，一时间气氛凝滞，哭泣声、哀嘆声此起彼伏。 尊主大人要放弃他们了吗？ 相辰跪在地窟墙角下，眉眼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腮部隆起的肌肉，显示他正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 第69章 三更 ◎。◎ 「相辰, 你过来。」 地窟石壁下，坐在那里的相爷爷说道。 相辰抹了一把脸，闷不吭声地站起来，来到相爷爷坐着的地方。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说出来。」 相辰咬紧牙关, 一言不发。 「爷爷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心里想什么，爷爷还能看不出来？」相爷爷嘆道，「是和周景明有关吧。」 如果仅仅是大太子搞事，相辰还不至于这样难过。 他来到地窟后，就噗通一下跪在石壁下, 什么也不说。 相爷爷一开始以为是紫穗浇水的事情, 这关乎春宴比试的结果, 相辰心焦可以理解。 但是, 当他和几个族中老人去劝说大家，试图调动起大家的行动力时，相辰依然没有反应，相爷爷就觉出不对了。 「如果是跟他有关, 爷爷就不担心了。」相爷爷继续说道，「景明一向通情达理，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跟他说。」 相辰胸口憋闷到快要爆炸，如果再不说点什么，他可能要发疯。 「爷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自作主张替他说话了！」相辰捏紧拳头, 大声说道, 「他根本不可能通情达理的, 因为、因为是我推了他！」 相爷爷惊讶地抬起眉毛。 「是我……是我说好了要做他的武器，可是，可是……」相辰满面通红，眼眶里再次溢满泪水，「可是我用这双手，推了他，害得他跌倒，差点喘不上气。」 当他这么做了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可是，那个佟九，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好出现在周景明身后，接住了他，还牢牢地抱着他，根本没有给相辰挽回的余地。 「你推了他？」相爷爷讶异，「没有被护体灵力反震吗？」 「没有……」相辰根本就忘了这一茬。 相爷爷沉默了。 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相爷爷沉下脸，语气变得冷峻，「景明呢？不会被你扔在外面了吧？」 相辰使劲揉了一把脸，鼻间发出抽气的鼻音：「他和佟九在一起，就是他从天上带来的那个随从，他们……刚刚从外面回来。」 这短短几句，信息量非常大，相伯和周围几个老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相爷爷捻须沉吟，过了一会儿，才说：「还记得你第一天带着景明回相天居，我跟你说什么了？」 第217页 「不要心急。」 那时候，相爷爷就看出来了，相辰和周景明的感情，完全是相辰一头热，相辰当时也非常迷茫，就问相爷爷，当初他的父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相爷爷告诉他，他的父母会在一起，就像花苞会开放一样自然，因为他们两情相悦。 喜欢这种事，无法强求，对方不会因为你优秀就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付出的多就回心转意。 「那我就没有机会了吗？」听到这样的话，当时的相辰沮丧地问。 「当然不是。」相爷爷说道，「爷爷给你四个字，只要能守住这四个字，你就能收服他的心。」 那四个字，就是——不要心急。 相辰不知道相爷爷为什么那么有把握，不过，他一向相信相爷爷，便照着相爷爷说的去做，他不急，他愿意慢慢等景明。 可是，大婚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时候，他开始着急了。 或许是所有人都来祝福他们的场景，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他们真的更进一步，结成了更深入的关系。 或许是称谓上的变化，让他觉得可以把周景明据为己有，周景明和谁走得近，都会让他感到不快。 或许是表面的夫妻一体，让他更加难以忍受私下里的距离，每次看到周景明因为可以和他保持距离而松了一口气，他都会感到心上割了一刀一样难受。 今天，埋下的心结，终于爆发了，他好像被嫉妒的恶鬼控制了一样，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 「那为什么心急？」相爷爷问道。 「我……」相辰捂住额头，沮丧的声音从手掌下面传来，「是我蠢笨无能，带不好相天居，也配不上景明。」 「大错特错，」相爷爷说道，「你是白象一族的血脉，继承了魔界最好的血统，你自小受到我们几个老人精心的教养，你的人品性格，都是一等一的。」 相辰迷惑地抬起头，看向相爷爷。 相爷爷要说的话，和他想像的有很大出入。 相爷爷正色道：「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叫你不要心急吗？」 相辰不解，不要心急……还有为什么吗？ 「因为爷爷相信我的孙子，无论人品相貌，还是性格脾气，都是很招人喜欢的，尤其是相处的时间长了，更加能体会你的好处，到时候，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对你产生依恋。」 相辰心中剧震，惊讶地望着相爷爷。 相爷爷也严肃地看着他：「你要知道，世上有两种喜欢，一种是天生的喜欢，一见面就会心动，这与很多方面的原因有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很明显，景明对你，没有产生这种喜欢。」 「但是还有第二种喜欢，就是细水长流的喜欢，在潜移默化中产生，后劲很大，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们魔界人是天生的捕猎人，血脉中流淌着狩猎的本能，狩猎最高的境界不是追逐和碰撞，而是布网和收网，就像蜘蛛静待在蛛网中央，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来，不要心急，让他自由地在你的网里行动，直到沾满你的粘液，再也无法逃走。」 「小辰，你要相信自己，只要你相信自己，你就是无懈可击的，谁也不能把景明从你身边带走。」 相辰感到心灵仿佛经歷了透彻的清洗，变得通透起来，他喃喃道：「相信自己……可是，如果春宴比试失败了，他们还是会把景明带走啊。」 「不，没有人能把两个互相喜爱的人分开，」相爷爷笃定道，「而且，你也太小看景明了，他是那种会随便被人带走的人吗？」 相辰彻底明白了，他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周景明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就算是仙君强行把他嫁到魔界来，他照样能跟相辰签订战友盟约，如果他的心是向着相辰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走。 相辰抓住自己的头髮，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明明是害怕失去景明，才要拼命赢得比试。 可是，在比试过程中遇到不顺，却把脾气发到景明身上，把景明推到别人怀里。 还就这样扭头跑了！ 简直蠢不可及——尊主大人倒是没说错。 他使劲抓着头髮的时候，地窟门前传来一阵响动，族人们像水波一样散开，给来人让出一条路。 「小辰，你看看，谁来了。」相爷爷轻拍相辰的后背，相辰抬起头。 逆光之中，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四面张望着，寻找着什么。 相辰怔怔地望着洞口光芒耀目的地方，感到眼睛一阵酸涩，差点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 被景明看到这样子可不好，他是强壮的首领，是要成为景明的武器的人。 相辰抓起袖子，使劲地在脸上抹了一番，又捋了捋头髮，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他转过头，面朝相爷爷：「爷爷，你看我这样行吗？」 相爷爷慈祥地打量着相辰：「很好，很帅。」 相辰有些不信，又找到年轻族人确认，确认仪表无碍后，他转过身，朝洞口走去。 「相辰，相辰，」周景明沖他招手，生怕他跑了一样，快步走过来，「你猜怎么着，我想到办法了！」 相辰一愣：「什么办法？」 「稍微有点麻烦，但是绝对有效，我需要召集一些勇士，跟我一起去火房。」周景明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相辰的脸，不管相辰怎么抹，还是会留下掉金豆豆的痕迹，「呃……这件事我必须得跟你道歉，我忘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了，想起来之后，又忘记跟你说，佟九他炼了一把新武器，非要去山顶开光，所以我们才去了观月山。」 第218页 相辰怔怔地望着周景明，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明明是他想道歉的，却听到了周景明的道歉和解释。 「不管怎么样，在最关键的时候，没能和你站在一起，你会生气也是正常的。」周景明搓了搓右手指尖，「所以，轰走大太子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算是给你赔礼道歉。」 相辰半晌没有回应，周景明担心起来，他看向一旁的相爷爷和其他族人：「不会是……魔宫已经出手，把大太子赶走了吧？」 「没有！」相伯立刻说道，「没有的事！」 「景明，你打算怎么做？需要相辰配合，就尽管说。」相爷爷也在旁边说，一边推相辰。 相辰往前跌了半步，正好停在周景明面前：「景明，我……」 「你还想不想赢了，快点召集人手吧，我需要肺气足的，不怕热的，能召集多少就召集多少。」周景明笑着说道。 相辰望向周景明，看到他明亮无碍的笑容，显然，刚才的事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景明这样大度的样子，相辰并没有更好受一点。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相辰在内心警告自己，他应该回到那个积极正面的状态，凡事从大局出发，有个首领的样子。 「好，我现在就召集人。」相辰转过身，面向地窟里的族人们，「大家都听到了，景明有赶走大太子的方法。」 「嗯，而且这方法不用和大太子正面对抗，甚至不用看到大太子。」周景明说道。 相辰大声重复了一遍，族人们纷纷抬起头，看向这边，眼中闪动着好奇的目光——不用看到大太子？那要怎么赶走他？ 「这可是大家立功的好时候，景明智计无双，他出的计策，还没有失败过，谁愿意跟着出来一起干，将来就是力挫大太子的英雄，走到哪儿都有吹嘘的资本！」相辰精准拿捏住年轻族人们的心理。 从负面心态中解脱出来之后，相辰的领袖魅力又回来了。 他变得自信，从容，面上浮现出掌控全局的光彩。 而族人们经过相爷爷和老人们的劝说，也重新拾起勇气，打算出去闯一闯。 「不就是一个大太子吗！他又进不来，我们怕什么！」 「是啊，我们相天居的人，不能就这样认输！」 「什么都不做的话，肯定会被看扁！」 年轻族人们唿喝起来，纷纷壮起胆子，重新走到前面来。 相辰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一次站出来的人，有二十多名。 「好，各位都是相天居的英雄，来日分得幽炎结界，我相辰定会记得诸位的功劳！」相辰说道。 接下来，周景明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要求，筛选出适合参与他的计划的人手，一共有八人，两人一组。 「大家跟我来，我们要快一点，目的地是中心空地旁边的火房。」周景明说道。 「我们戴上草编的帽子，遮住视线就行了，不往上看，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相马提议道。 「对啊！」「没错！」 「相马说得不错，我们也可以这样做，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提桶浇水，只要戴上草帽，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吗！」相根也触类旁通，提醒其他没有中选的年轻族人。 如此一来，剩下的族人也可以行动起来了，田地里还有那么多紫穗等着浇水，他们没有闲下来的道理。 两边人马分头行动。 与此同时，凌波居内。 作为消息灵通人士，二太子师襄总是能收到魔宫传出来的第一手消息。 听说相天居再次向魔宫求助，结果被尊主大人无情驳回的消息，师襄简直要把肚子笑破了。 相天居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什么事都找魔尊解决，魔尊一开始是看在仙界技术的份上，帮了他们两把，他们就真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魔尊，为的还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魔尊刚刚闭关，需要专注修炼，这时候不管是谁打扰他，都会打断他修炼的进程，想要再次投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就像人有起床气一样，这样三番两次被打断，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会火大了，偏偏相天居用的还是——大太子吓得他们不敢出来干活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也怪不得魔尊会留下那样的口谕。 「相辰蠢笨无能，哈哈哈哈哈……」师襄再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手撑着凌波台边上的栏杆，一手擦眼泪，对一旁的师无波说，「尊主大人终于认清老三的本质了，看来相天居大势已去。」 师无波点头：「二殿下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如今大太子和三太子都算淘汰出局，幽炎结界就是咱们凌波居的囊中之物了。」 师襄笑道：「那是自然。」 师无波又道：「要说还有什么变数，那就是那位天上来的周尊者了。」 师襄敛起笑容，转向他：「哦？这话怎么说？」 师无波捻须道：「二殿下可还记得，那周尊者有一件法器，指哪打哪，很是厉害，曾经在山口平原立下赫赫战功。」 「你说的是那根……棍子？」师襄不想用这个称唿，但是，他获得的第一手消息里，传信人就是这样形容周景明的法器的。 「不错，那棍子很是厉害，据说连大太子的龙头都差点被它打破。」师无波沉声道。 第219页 师襄哪能听不出师无波的暗示：既然当初城墙一役，周景明都能打破大太子的龙头，现在大太子受限在幽炎结界外壁上，没有攻击力，等于一个靶子立在明处，等着周景明打，周景明焉有不打之理。 「哼哼，」师襄狡猾地笑起来，「你以为我连这点都算不到吗？」 「原来二殿下早有计划，属下愿洗耳恭听。」 「如果周景明真的按耐不住，用棍子攻击大太子，那才是真的如我所愿。」师襄笑道，「他最好穿破幽炎结界，打爆大太子的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一天之内，除去两个强有力的对手。」 师无波恍然。 打破幽炎结界可是重罪，之前龙爪宫的轰雷使就是破坏了幽炎顶，才遭到劫魔使尊的亲自审问，据说还用上了搜魂术。 如果周景明一时情急，用法器攻击结界外的大太子，要么攻击失败，仍然保持现状，要么攻击成功，击中大太子的同时必然破坏了幽炎结界，犯下重罪。 这两个结果，对于师襄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 「二殿下不愧是二殿下，真是天纵奇才，三界第一聪明人也！」师无波全力夸赞道。 …… 相天居，中心空地。 周景明带着八名族人来到火房前，命令他们立刻收集空地上堆放的河砂，用小推车推到火房里。 火房里，炉子已经烧起来，佟九正在炉子前守着，控制着火力，以便随时投入材料，开始熔炼。 族人们将河砂堆起数堆，直到周景明告诉他们可以停下了。 大家进入火房之后，因为有屋顶的存在，恐惧心理减少不少，也能主动配合周景明行动了。 「周尊者，我们还用收集其他材料吗？」一名族人问道。 「不用了，只要河砂就可以。」周景明说道。 族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河砂能用来做什么，这些都是之前做砂浆剩下的废料，填砖头缝都嫌太松散，竟然可以用来制作赶走大太子的神器么？ 实在是想像不来！ 「现在，大家听我说，一定要听仔细，记牢了。」周景明正色道，「我刚才把你们分成了两人一组，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每组两人轮流做事，一个人负责用管子往液体里吹气，另一个人负责帮他看着有没有吹到位，一个人气竭之后，换另外一个人吹。」 「吹气？」年轻族人们不太理解，「要吹多少呢？」 「能吹多少吹多少，河砂融化后的液体会变得黏黏的，用管子往里吹气，就会鼓起来，变成泡泡，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 「牛尿泡！」立刻有鲜活生动的例子被举出来。 「对！就是像牛尿泡那样的东西，你们要用力吹大，吹得越大越好，但是注意不要吹破，当气泡变得太薄了，就停下来，把它放在一边冷却。」 年轻族人们满脸诧异，这工作实在太诡异了，首先，河砂能融化成粘乎乎的液体，他们就闻所未闻，其次，河砂融成的液体竟然还能吹成泡泡，这简直匪夷所思，最离谱的就是，这些泡泡竟然能用来赶走大太子——难道周遵者要把泡泡放到空中，挡住大太子吗？ 不管了，现在时间紧张，干就是了。 反正周尊者的计策不会错！ 大家立刻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熔炼工作中。 …… 没错，周景明要做的正是——玻璃。 制作玻璃的方法听起来很简单，只要在火炉里灼烧河砂，直到融化，就可以获取液体玻璃。 这是因为河砂这种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废料，其实里面富含二氧化硅，是制作玻璃的原材料。 在古代，玻璃是非常罕见、珍贵的宝物，这其实与玻璃制取所需要的温度极高有关。 硅石的熔点比铁还高。 对于古代人来说，费尽心思把炉温提高到一个新层级，却只制作出一种易碎、不隔热的材料，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实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玻璃都是作为上层赏玩的贡品存在的。 周景明在想到这个主意之后，就立刻和佟九沟通，告诉他需要把火焰温度升到什么程度，河砂融化到什么程度。 有佟九和火炉在，炉温上的技术壁垒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 火焰熊熊的炉子里，河砂开始冒泡。 等到泡泡全部冒完，剩下半透明的液体，就像黏煳煳的糖浆。 佟九将玻璃液体从炉子里弄出来，放进地上的灌注槽里。 热浪扑面，族人们两人一组，分别靠近各自的灌注槽，拿起旁边的铁管子，按照周景明的指导，往玻璃液体里吹气。 年轻族人们卯足力气，吹得两个脸颊都鼓起来。 他们的肺活量确实够大，不逊于专业吹玻璃的工人，一次两次，就吹起一个个不规则的球形。 他们吹几下，旁边的组员喊起来，就停下来，努力转动铁管子，把橙红色的糖浆状玻璃转圆。 不一会儿，一个个大玻璃泡出现在火房中。 「景明，怎么样了？」门上一响，相辰走了进来。 他刚刚带了一批族人下地浇紫穗，跑得头上都是汗，这会儿打算回地窟动援剩下的族人，路过火房，便进来看看周景明的进度。 看到佟九的身影时，相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第220页 「在做了！」周景明顾不上跟他解释。 相辰盯着一名族人吹玻璃泡，忽然道：「让我试试。」 族人正好吹得没力气，让出铁管子。 相辰走近铁管子，鼓动周围的气流，直接灌进玻璃泡里，玻璃泡顿时膨胀了三四倍。 「要、要爆啦！」盯着玻璃泡的组员喊道。 相辰停下动作，不再灌注气流进去，族人连忙上去封住玻璃泡，放到一旁晾着。 接下来，相辰如法炮制，又帮着其他三组吹圆了玻璃泡。 「老大真厉害！」「三太子威武！」 族人们卖力地吹着彩虹屁。 周景明喜出望外，他刚想起来，相辰是会控制气流的。 这样一来，制作玻璃板的进度提高不少。 他拉着相辰帮忙，把剩下的玻璃泡也吹了。 这样其他族人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切割玻璃泡。 这是玻璃板、玻璃窗的制作方法，先吹出一个大玻璃泡，再从中间割开，分成两半摊平，就变成了一面玻璃。 当然，周景明需要的也不仅仅是玻璃。 他需要的是镜子！ 趁着玻璃温度尚高，还在可塑状态，周景明让族人们去切割玻璃球的上下两端，变成一个圆柱形，再对切一半。 长方形的玻璃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看到了，我们需要这样的玻璃板。」周景明说道，「先做二十个。」 「好！」「遵命！」 族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按照步骤，切割玻璃泡，摊成玻璃板，放在一边冷却。 相辰见玻璃泡吹得差不多了，便向周景明告辞。 「多谢你了，真是大大加快了我们的进度。」周景明由衷地说道。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相辰笑道，「景明，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族人们搓起胳膊，三太子这话说得真麻人。 周景明也有些意外，他以为相辰会缓和一阵才能恢復状态，没想到这么快。 相辰向众人挥了挥手，说了几句打气的话，转身跑出火房。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周景明把腊肉拿到火房里，给族人们吃，他和佟九继续忙活接下来的事情。 要做镜子，还需要在玻璃的一面安装上铜板。 周景明的陪嫁品里有很多铜制品，铜镜、铜盆、铜灯架，都可以融了做铜板。 铜的熔铸比铁、玻璃容易很多，延展性也强，只要周景明和佟九两个人打配合，很快就做出二十块铜板。 这个时候，玻璃板也冷却的差不多了。 族人们吃饱喝足，恢復体力，继续上工。 他们把铜板固定在玻璃后面，制作出一面面镜子，映出的人影竟比铜镜还要清楚很多。 族人们对着这些大镜子啧啧称奇，可是，他们仍然不知道，究竟要怎么用这些镜子赶走大太子。 铜和玻璃看起来都不是很坚硬的东西，对上大太子的庞大身躯，根本就没有胜算吧。 周尊者还告诉他们，不用正面迎战，甚至不用看到大太子，就可以赶走他！ 这简直难以想像。 「这里有二十面镜子，」周景明说道，「我们只有八个人……还缺人手。」 一名族人自告奋勇：「我可以回去叫人！」 「我和你一起去吧，这次要胳膊有力气的。」周景明道。 「我们族人没有胳膊没力气的。」年轻族人们笑起来。 「那太好了。」周景明道，「等会儿你们可别喊累。」 周景明和那名自告奋勇的族人一起往地窟走，这次，没走到一半，就碰见从田埂上浇水回来的人，他们还带着草帽，但看得出来，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行动神态都比较正常。 「你们的胳膊还有力气么？」周景明打量着这些年轻族人壮硕的手臂，「能不能跟我去赶走大太子？」 这些族人都是第一批自告奋勇的勇士，因为肺活量不够大，被周景明淘汰了，这才跟着相辰去浇地。 现在一听说，可以参加到赶走大太子的行动里，立刻精神起来，把手中的空桶往地上一放：「走！」「走！」 周景明带着一大拨人回来，人数竟然还多了五个，他便叫刚才那些吹玻璃的熟练工留下五个，继续吹玻璃。 剩下二十个人，来到中心空地上，每个人发一块镜子，抱在手中。 大家先是感到新鲜，互相照来照去。 从来没见过照的这么清楚的镜子，从其他人的镜子里，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 接着，很不幸地，有人不小心往天上照了一下。 「我的天魔使啊！」「哎呀妈呀！」「吓死人了！」 巨大的龙身出现在镜子中，金光闪闪的鳞片格外刺目，还有那可怕的龙爪，尖利的爪锋看起来能把成年族人捅个对穿！ 「镜子拿稳了！」周景明立刻喊道。 族人们歪七扭八了一阵，险险地拿住镜子，竟然没有一个打碎，可见心里素质和手臂力量确实不错。 「现在，听我的调遣。」周景明朗声说道，「五个人排成一队，一共四队，首尾对齐，组成方阵，跟我过来。」 族人们反应了一下，还好他们的集体意识都很好，按照周景明的要求，很快排成一个5x4的方阵，跟着周景明移动。 第221页 周景明一边仰头看上面，一边向中心空地中央走去。 这里视野最为开阔，从空中俯视，也没有遮挡，是最显眼的地方。 周景明将族人们带到中央之后，叫他们分别以一丈距离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方阵。 他再次抬头向上看，一边出声调整每个人拿镜子的角度。 终于，所有人手中的镜子，将红月的反光，集中在了一个点上。 而这个点，正是大太子的金色眼瞳！ …… 时间度过正午，红月开始西斜。 金色巨龙趴在相天居斜上方，幽炎结界的外壁上。 天知道，他要保持住这个姿势，有多么不爽！ 但是，就在昨天夜里，永夜一过，龙爪宫就出来送信，告诉大太子，春宴比试的事。 大太子一听，勃然变色，爹爹赐下的幽炎结界，本该由他这个嫡长子来继承，怎么轮得到相辰那个野种！ 可是，相辰不知用什么伎俩，骗到爹爹的偏心，不仅当众说要把幽炎结界送给他，还在大家抗议之后，用另外一种方式婉转地帮助相天居获取胜利，等于兜了个圈子，还是要把幽炎结界送给相辰。 就连凌波居那个狐狸劝说，都不顶用。 既然如此，还是得靠他这个大太子出手。 于是，大太子连夜潜伏到相天居附近的山谷，在红月升起的第一时间，爬到结界上面，恐吓相氏族人。 效果非常不错，胆小鬼族人四散而逃，全都躲到阴暗潮湿的地洞里去了。 大太子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其中比较精彩的大概是在中心空地上看着相辰和周景明起冲突的时候吧，大太子看得津津有味，可惜他们没有打两下，相辰这个没用的哭包就哭着跑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打的人。 喔呦，不看不知道，仔细看吓一跳。 大太子又看见了那个收他火焰的男人，还抱着周景明给他治疗。 大太子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可惜失败了，他们也没有留多久，一起走进火房。 野种的日子似乎过的也不怎么舒服嘛。 说到底还是品种不行，要不然也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大太子津津有味地吃着瓜。 可惜，后续的精彩剧情都不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演了，相天居的族人们也狡猾地戴上了草帽，故意不往上看。 大太子在幽炎结界上表演了几次瞪眼和呲牙，都没有人欣赏，让他觉得很空虚。 终于，又有人出来了！ 这次不是三个五个，而是十几、不，二十多个！ 他们还排成了阵列，手中拿着奇怪的东西，在周景明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中心空地中央。 好么，这是打算跟他叫板？ 大太子活动了一下腮帮子，抻了抻下牙，感觉状态不错，保证能摆出最狰狞的姿态！ 吓哭他们，吓得他们屎尿齐飞，夜夜被噩梦惊醒！ 大太子兴奋地抖动龙鬚。 正在这时，一缕光从他眼前划过，晃了他一下。 大太子以为是巧合，便没当回事，有些时候，他飞过河面的时候，也会被河面反光晃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感觉不太妙。 接二连三的光晃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变得酸涩难受，不得不闭起来一会儿，把脑袋扭过去，才舒缓一些。 「吼——」大太子不爽地拍打着结界壁，调转龙头，换了几个位置，沖地面上的相氏族人呲牙咧嘴。 可是，那些相氏族人都躲在一块块发光的板子后面，连头都没冒！ 只有周景明一直在往天上看。 也好，吓唬吓唬周景明也不错，大太子还记得他给他留下的那份耻辱！ 一想到魔宫宴会上惨无人道的污衊，大太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新仇旧恨交加，大太子甚至在空中打了个滚，给周景明表演了一个饿龙扑食！ 周景明似乎被吓了一下，但很快又转过头去，指挥着那些拿着刺眼板子的相氏族人，调整姿势，转动板子，许多耀目的光芒晃过来，再次刺痛大太子的眼睛。 这一次比前面几次更加强烈，大太子感到视野短暂地变黑了，他吓得闭上眼睛，更可怕的情况出现了，明明闭上眼睛，他却仍然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形状，印在他的视野中。 因为那个位置太黑了，以至于其他部分都变得亮起来。 这让大太子感到晕眩，龙头在空中甩了两下，差点从结界壁的斜面上掉下去。 什么鬼东西！ 「吼——」 幽炎结界外，一声震动天地的龙啸响起。 然而传到结界内，只是一些隔着一层的响动罢了，并不能对相氏族人产生多少冲击。 反而让相氏族人意识到，他们的驱赶行动，似乎生效了！ 不知是谁先从镜子后面探出头，瞄向空中。 「嚯！」 相氏族人发出惊嘆中。 他们一直不明白周景明让他们变换举镜子的姿势，究竟是在干什么，怎么就能驱赶大太子了。 直到他们把头从镜子后面探出来，壮着胆子往天上看，吓一跳，再看。 恐惧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惊奇和震动。 他们手中拿着的镜子，竟聚集起一道明晃晃的光，正照在金色巨龙的头部，反覆从他眼睛前晃过去。 第222页 那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把大太子眼睛那一块都照亮了，连竖瞳都缩成了一条线。 本来狰狞猖狂的大太子，此刻左躲右闪，就像害羞的大姑娘，拧来拧去，陪着他那颗充满威慑力的龙头，反差巨大！ 「嗷——」 大太子不堪其扰，想看清楚相氏族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却又睁不开眼睛，气得他用龙头勐撞结界壁。 这结界壁属幽炎顶最薄，越接近地面越厚，大太子撞了一下，脑门都弹飞起来，这下子，他更晕了。 「哈哈哈哈哈，看啊，快看！」 「大太子受不住了！」 「晃他，别停！」 族人们一个个脑袋从镜子后面伸出来，脸上的畏惧之色逐渐消失，大家互相唿喝配合着，不需要周景明再去指挥，他们也能调整手中的镜子，准确地把光集火在大太子眼睛上。 大太子再怎么躲闪，也躲不过族人们动一动胳膊的速度。 他痛苦地在空中翻腾，在结界壁上打滚…… 这个时候，更多的镜子从火房中送出来，更多的族人从田地中走出来，加入到镜面反射的队伍里。 终于，巨龙从空中翻滚掉落，沿着结界壁，一直滚到东山后面的沟沟里。 一阵烟尘腾起，无数鸟雀惊飞。 相天居中心空地上，族人们安静了片刻，勐然爆发出一阵欢唿。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那可是大太子，是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只是看一眼就会腿软的恐怖存在！ 现在，他们竟然战胜了大太子！ 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第70章 二更 ◎。◎ 「掉下去了！」 「大太子掉下去了！」 「我们把大太子打下去了！」 空地上, 田野边，喜讯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递开。 族人们纷纷扔下草帽，向空中看去。 一直横亘在那里的可怕存在，真的不见了！ 此时的相天居上空空旷无碍, 能直接看到魔界穹顶, 红月的光芒照在黑天上, 仿佛涂上一层金红色的油彩。 「真美啊。」年轻族人们仰望天空，情不自禁发出感嘆。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天空这么美。没有大太子的天空，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族人仰视天空，心中的血液逐渐澎湃起来。 这片天空，是他们清扫出来的！ 大太子, 是他们驱赶走的！ 今天发生的事, 都将在后世成为传奇, 等到他们老了, 走不动路了，也能成为吹嘘的资本！ 「怎么回事？怎么打下去的？」 消息传到田地里，相辰从泥里拔出脚，快步走上田边的小路。 相根正站在田边等他, 跟他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等到两人走到中心空地，相根讲的差不多，相辰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大太子被一束金光追着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结界壁上翻下去了。 这过程有点离奇，相辰听完之后, 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像不出, 究竟是什么样厉害的法术, 才能赶走大太子，又和他吹的玻璃泡泡有什么关系。 相辰满腹好奇，却没找在火房里找到周景明。 火房里，只有火工师傅一个。 相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声：「佟师傅，景明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火工师傅没有回答，炉子里的火焰骤然亮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将热风灌满火房，热浪催逼之下，相辰不得已退出火房。 不是错觉，火工师傅真的很讨厌他。 相辰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正看见相马跑过来。 相马来的及时，带来周景明在空地中央的消息。 相辰快步走去，临到近前，才发现空地中央那群族人簇拥着什么，就是周景明。 「景明！」相辰叫道。 族人们这才停止庆贺，给相辰让出点地方，让他能走到周景明面前去。 周景明现在，俨然成了年轻族人崇拜的对象。 不用问，一定是他的方法顺利生效了。 「相辰，大太子已经赶走，现在我们可以叫大家出来浇水了！」周景明喜气洋洋地说道。 「我正想问你，究竟是怎么把大太子赶跑的？」相辰的好奇已经绷不住了。 「是镜面反射。」周景明解释道，他叫一名族人拿起手中的镜子，对着红月，调整角度，很快，一道红光扫过地面，停留在水泥台子上。 其他族人也纷纷举起手中镜子，刚才的操作已经让他们学会了通过调整镜面的方式，把反光集中在一点上。 现在，七八道反光集中在水泥台子上，水泥台子就像被火把照亮了一样，比周围的景物都要晃眼。 「原来大太子眼睛上那道光是这么来的！」相辰捶手心，醒悟过来。 「是啊，眼睛是薄弱环节，大太子也受不住用强光晃眼睛，如果他再敢来，我们就继续用这招，保证他从今往后都对我们相天居这块地面敬而远之。」周景明笑道。 「景明，你怎么想到这主意的？」相辰惊嘆道。 「这个嘛，」周景明用食指指节抵住唇下凹陷处，「我本来就想做镜子来着。」 「仙人尊者见多识广，智慧过人！」族人们发自内心的夸赞起来。 第223页 「是啊，想到主意容易，要做出来，却很难。」参与制作玻璃的族人说道，「就是这叫做『玻璃』的东西，我们就闻所未闻。」 「不愧是仙界的技术。」其余族人听到做玻璃的族人讲述制作过程，都感到非常神妙。 「想出这主意也不容易啊，我们知道水面有时会反光，却从来没想过能用反光碟机赶大太子！」一名族人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贊同。 族人们望着周景明的目光分外热切，以往，他们只知道天上来的仙人狩猎很厉害，学问很大，懂得很多仙界的技术。 可是，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效果像今天这样直观。 周景明只是用二十多面镜子，就带着他们击退了大太子，那可是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景明，我们快去地窟找相爷爷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相辰热切道。 「好，走！」 地窟中。 外间传来「大太子掉下来了」的叫喊声，地窟里的族人们一阵悚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太子怎么会掉下来？幽炎结界不是牢不可破吗？」 「这也不好说……大太子也很强。」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外面喊：「大太子被赶跑了，快出看啊。」 族人们一时间陷入迷茫，这，大太子到底是掉下来了，还是被赶跑了？他们应该信哪个？ 相爷爷站起身，带着几个老人，举步往地窟洞口走去。 族人们赶忙上来阻拦，相爷爷可是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相天居就没了主心骨，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相信小辰和景明，」相爷爷坚持要出去，「我们躲得已经够久了，难道连走出洞口，看个究竟的胆子都没有了吗？」 听到相爷爷这么说，躲在洞窟里的族人们不禁有些惭愧，自动让开条路，让相爷爷和老人们通过。 相爷爷走在最前面，走出地窟洞口。 他定了定神，抬头向空中看去。 什么也没有！ 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丝毫遮蔽。 相爷爷精神一振，捻须长嘆：「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小辰和景明一定能做到的。」 正在这时，有族人跑过，被相爷爷叫住。 相爷爷拉着这人，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到周景明和相辰返回地窟时，相爷爷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弄清楚了。 地窟前围着一群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听镜子大战大太子的故事，还不住地询问细节。 周景明笑道：「看来，我们是不用再复述一遍了。」 「那可不一定，这种事情大家听不厌的。」相辰犀利指出。 两人来到地窟前，众人果然围起周景明，让他详细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爷爷却咳嗽两声，把围在周景明身边的人赶开，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是说闲话的时候吗？」 他又转向相辰：「相辰，你刚才不是还着急忙慌的吗？地里的紫穗都浇完了吗？」 相爷爷这么一解围，众人方才散开些，相辰叫上手脚便利的族人，都跟着他下地去浇水，剩下的年长族人，由周景明带着他们返回营帐，各自歇下。 相氏族人们有条不紊地行动，在日落前，终于把地全都浇完了。 夜间，族人们聚集在广场上，点起篝火，一边吃腊肉，一边载歌载舞地庆祝，声音一直飘散到夜空中。 经此一役，相天居族人们的自信心又拔升到新高度。 既然大太子都成了手下败将，那还有什么能阻拦他们在春宴比试中取得胜利呢？ 翌日，凌波居中。 二太子师襄怒气沖沖地走进近水阁，将一包宝物撂在桌上，人往坐榻上重重一坐。 师无波和手下人对视一眼，走上前来。 「二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师无波小心地询问道。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龙爪宫怎么了！他们是不是脑子没长好，听不懂人话！」师襄大发脾气。 「您可是说大太子干扰相天居的事？」师无波问道，「很多人都看到了，新年第一天，红月升起的时候，大太子的原形出现在横断山崖上空……」 「那都是昨天的事了！」师襄道，「你们能不能了解点新鲜消息？」 「请二殿下赐教。」师无波赶忙道。 「大太子昨天是去相天居搅合了一番，大家都看到了，可是，结果呢，相天居什么事都没有，大太子却跑到葛氏部族去了！」师襄火大。 「怎么会这样？」师无波确实没听到这个消息，「大太子跑葛氏部族去干什么，他们对龙爪宫又没有威胁——等等，二殿下，您今天不是也去葛氏部族了吗？」 「是啊！」 「您是去游说他们的？」师无波记得这茬，二太子要用钱买票，买遍其余四个部族，今天刚到葛氏部族，「游说的还顺利吗？」 「你说顺利不顺利。」师襄没好气，「这么大一堆宝物，一点没送出去！」 师无波惊讶：「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龙离那个蠢货！」师襄气得直往胸口扇风，要不然他得背过气去，「不知道他脑袋里哪根弦搭错了，放着相天居不去，却到处乱窜，我本来好好地去葛氏部族游说，谁知他突然出现在幽炎结界外，把葛氏部族的人吓得不敢出来！」 第224页 师无波懂了，怪不得二殿下如此生气，原来是自己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殿下，您且消消气，属下也有一个消息，可能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太子会出现在别的地方。」师无波说道。 师襄瞪着他：「快说！」 师无波将相天居用镜子反光，赶跑大太子的消息告诉师襄。 「竟有这等事？」师襄大惊，想了想，又觉得可笑，「大太子号称一人之下，赤月河谷第二强者，竟然会被几个镜子打败？」 「是啊，大太子在相天居待不下去，只能游走到别处，想来龙爪宫告诉他七部比试，只有我们凌波居和三太子的相天居是劲敌，他就跑到二殿下您那头去捣乱……」师无波说出他的推测。 师襄又惊又气，半晌，方才道：「该，就该晃瞎他的眼睛！」 他原地转了几圈，又说：「不就是镜子吗，我们也有，明天去孙氏部族的时候，把凌波居的镜子都给我带上！」 「欺软怕硬是吧，行，那我也不对你客气了。」 师襄这边喃喃自语，师无波咳嗽两声，又道：「二殿下，只是，听说那镜子是用特殊手法制作的，每块都有一张桌子这么大，表面非常光滑，就像冰、像玉一样，我们没有这样的技术啊！」 师襄一噎，自语道：「又是周景明的手笔。」 师无波点头：「正是。」 「呵，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买不到同样的镜子了，你们都杵在这干什么，给我打听去，哪里能买到桌子一样大、表面像冰、像玉的镜子，我凌波居要高价收货！能从相天居买也行！」 师襄将宝物袋打开，露出里面光华夺目的各种宝石、首饰：「谁能买到，就把这一袋宝物拿去！」 师无波和其他谋士都犯了难，镜子是周景明做出来的，说明这技术是相天居独一份，让他们怎么去别处买？跟相天居买的话，人家肯卖给竞争对手吗？ 但是没办法，师襄既然下令了，他们只能行动起来。 师襄这边大为光火，龙爪宫也相当不爽。 他们大殿下冒着失明的风险，去恐吓相氏族人，谁知出这个主意的二太子，却在偷偷贿赂其他四个部族的人，背着他们龙爪宫，想要独自夺取春宴比试的头筹。 这不是挑动龙爪宫和相天居相斗，自己坐收渔利吗。 幸亏他们大殿下从相天居退走之后，郁闷之下绕着幽炎结界乱转，正好撞见二太子暗中联络葛氏部族的人，要不然还真被他给耍了。 大太子一肚子邪火发不出去，就蹲守在凌波居附近，只等着师襄一出来，他就跟上，师襄去找哪个部族勾勾搭搭，他就去捣乱。 其他部族都没有相天居那样讨厌的招数，一个个被大太子吓得屁滚尿流，师襄那狐狸的计划也一次又一次失败……大太子终于从这件事上找回了对自己外貌的自信。 他，果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并不是他不行，而是相天居那个姓周的太狡猾，竟然能想出晃眼睛这么卑劣的招数！ 不过，周景明都能当众污衊他的尺寸，会用晃眼睛这种下流招数也不足为奇。 就像龙老早先跟他说过的那样，周景明其人，极为狡猾，有机会一定要一下拍死他，绝对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份仇怨，和上次那份，以及上上次那份，他龙离全部记下了！ 只要周景明敢走出幽炎结界一步，他就会让他知道龙炎焚身的厉害！ 大太子一边恼火地想，一边张开嘴巴，往幽炎结界上啃去。 「啊啊啊啊啊——」 「我的天魔使啊！」 「救命啊！」 孙氏部族的人四散而逃，空地上只剩下身穿红狐裘的师襄一个人。 师襄转过头，看向伸出红色大舌头、一遍遍舔着结界壁的大太子。 他面无表情，心中疯狂吐槽：这傻x，究竟为什么那么多人怕他啊！ …… 相辰等在周景明回营帐的路上，见他过来，便迎上去。 「景明，虽然你没在意，但是我还是想跟你道歉。」相辰垂下头。 周景明站住脚，他感觉到了，这些天相辰都处于惶惶之中，如果不给他一个机会把话说出来，他可能很难平静下来。 「你是故意撤去了护体灵力，怕震伤我吧。」相辰的声音有些发闷。 这件事一直徘徊在他心中，相爷爷的提醒，让他想起来，周景明有护体灵力，本不该那么容易被推倒。 可是他却被推倒了。 说明那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相辰。 这就让相辰更难受了。 「明明说要成为你的武器，却用这双手打伤你，我……」相辰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得说不下去。 「我没事啊，」周景明拍了拍胸口，「真的，当时只是没站稳，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相辰抬起头，不大相信地望着周景明身上：「可是你差点喘不上气。」 「是佟九太大惊小怪了，」周景明有些无奈，「我好歹也是修真者，难道会因为被你推一下就气绝身亡吗？」 相辰稍微放松了些，但他的目光仍然在周景明身上移动，尤其他胸口停留最多。 「谁都会有个气上头的时候，你真的别在意。」周景明笑道。 第225页 见他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的样子，相辰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在两人之间留下裂痕。 他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景明，那块魔母金，你已经炼成武器了吗？」 周景明点头，他正想跟相辰说这个。 「我拜託佟九帮我炼了一把新武器，和我以前用的枪属于同一类，但威力更大，攻击范围更广。」周景明大致描述了一下，「只是，附加什么样的魔力攻击，我还没想好。」 枪需要什么样的魔攻呢？喷火？放毒？感觉都华而不实。 枪就是用来一击毙命的，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反而显得对枪没自信。 「和『奶酪』属于同类？」相辰知道他那把枪的名字，思索起来，「那就是一件远程投射武器了。」 「不错。」 「我有一个主意。」 「咦？」周景明好奇了，「是什么？」 相辰的魔力是控制气流，他可以对敌人打出气爆，也可以驾驭气流、用耳朵飞起来，但是还有一招，相辰从来没跟周景明说过。 「我可以控制投掷物，更快、更准确地打出去，击中目标。」相辰说道。 「真的吗？怎么做到的？」周景明兴奋了。 「只要把投掷物周围的空气排空，投掷物就能飞得更快、更笔直……不过、这更多的是一种感觉，不知道你能理解吗？」 相辰从地上捡起两颗差不多大小的石子，分别对着远处的大树打过去，一块擦过树叶，就掉下地去。 另一块则接连穿过几片树叶，直飞过大树。 周景明睁大眼睛，不是亲眼看到，他还很难相信，相辰对空气的控制力竟然这么强，这是人为制造了真空环境啊！ 没有空气的干扰，投掷物就可以减少摩擦，飞行速度更快，射出距离更远，也更有力量。 虽然仍然会受到重力影响，但，已经比有空气的状态好很多了！ 对于狙击步枪这样高精度的武器来说，任何能加精准度的方法，都值得一试，这会让这件武器的核心功能大大提升。 周景明心跳加快，原来他困扰了这么久，需要的魔力攻击就在身边！ 「这就是我需要的魔攻！」周景明心情振奋，恨不能拉着相辰立刻把魔攻加进魔母金里。 「太好了。」相辰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我总算能当一次你的武器。」 周景明微怔，心中有所触动。 晚些时候，周景明将相辰带到火房。 给魔母金附魔，需要对狙击步枪的枪身发起魔力攻击，周景明不确定究竟对着枪身的哪一部分，以及，这样做会不会把枪打坏，他需要场外技术指导的帮助。 这个场外技术指导，就是狙击步枪的制作者——佟九。 佟九对着火炉站着，火光照在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周景明像是没看到一样，愉快地拉着相辰来到佟九面前，对他讲明附加魔攻的需求。 听到「排掉周围空气」这种魔攻效果时，佟九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 仿佛在说：这有什么用？ 「可以让子弹打出去更远、更准确，射速快，攻击力也更强。」周景明解释道。 佟九仍然不为所动。 相辰站在旁边看着，他发现，周景明和佟九的相处模式，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他们会更热络一些，可是并没有。 他以为私下里的佟九会更热情，更上赶着给周景明解决问题，可是实际上，却是周景明在一本正经地跟佟九讨论问题，这个黝黑古怪的火工师傅，只是冷笑一下，或是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声。 相辰稍稍恢復了些自信。 他向佟九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说道：「景明，你说得太复杂了，佟师傅可能很难理解，不如让我来演示一下。」 周景明展颜：「那实在太好了。」 佟九一直面对火炉，侧对周景明，只在听周景明说话的时候，偶尔看他一眼。 而相辰这个人，在佟九这里，就像不存在一样。 他走进火房这么久，佟九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直到此刻，相辰主动在周景明面前展示他体贴的一面。 佟九方才放下手中的拨火棍，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相辰。 他仍然没说什么，目光却在掂量相辰，似乎想看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 这目光让相辰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这火房太小了，」相辰笑道，「不如我们出去演示？」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葱葱的假期挑战：如何在亲戚环绕之下日六。 第71章 二更 ◎。◎ 石头穿过叶子, 「噗」地落在树丛那头。 相辰演示完毕，退回到周景明身边。 「这就是相辰的魔力，他可以控制气流，可以把石头周围的空气排开, 让石头飞得更快, 更远。」周景明解释道。 真空这件事有些难解释, 空气摩擦在古代人的概念里也不存在，周景明只好简单地概括。 佟九沉默片刻道：「有什么区别么？」 呃？ 这么大区别看不见吗？ 用魔力的时候，石头笔直穿过叶子，能把叶子打个大洞，不用魔力的时候, 仅仅擦一下就掉下去了啊。 第226页 「可能是距离太远, 看不清, 没关系, 我再演示一次。」相辰今天的耐心倒是出奇得好。 这一次相辰学了个聪明，让周景明和佟九站在树下，他站在空地上，往树冠上扔石头。 飞出去的石子像一个小炮弹一样, 准确地打穿树冠，留下一个空洞。 相辰满意地看着树冠上的空洞，他的准头一向不错，除非佟九瞎了，否则不可能看不出区别。 相辰活动了一下肩背肌肉，快步向周景明走去。 「景明，怎么样？这次应该够明显了。」相辰笑着说道。 周景明无奈看向佟九。 佟九注视着树冠上的空洞, 闷声道：「有什么区别么？」 相辰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 这火工师傅, 绝对是故意找茬！ 他要向景明点明这一点！ 景明向来不喜欢在做正事的时候夹带私人感情, 佟九这样赤果果地找茬，肯定会被讨厌。 「佟师傅，你……」相辰正要发表意见，佟九又说话了。 「不过是力气大点，」佟九闷声道，「和魔力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又转过脸去，对周景明说：「这样没用的魔力攻击，加不加有什么区别么？」 这样、没用的、魔力攻击。 相辰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笑容也渐渐扭曲。 这个看起来身份低微、沉默寡言的火工师傅，怎么一张嘴就能噎死人。 景明肯定不会喜欢他的！肯定不会！ 「如果你一定要加，我也没办法。」佟九搓了搓指节上的老茧，低下目光。 相辰的笑容彻底没了，气唿唿地看着佟九。 局面僵持不下之时。 「我知道了！」周景明神采奕奕，「我有一个主意，保证能看出相辰魔力的效果。」 「什么主意？」相辰立刻问道，「景明的主意，那肯定是很好，不过我觉得我的魔力效果还是挺明显的。」 「是啊，这不是有人看不出来吗。」周景明笑道。 他捡起一片树叶，又捡起一块石子，交到相辰手中。 相辰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拿住了这两样东西。 周景明转过脸，笑眯眯地问佟九：「猜猜哪个会先落地？」 佟九不解。 周景明又对相辰示意，让他把树叶和石子举到同一高度，同时松开手，让两边一起掉下来。 结果自然是石子先落地，树叶后落地。 相辰仿佛明白了什么。 再反观佟九，仍是不解的样子。 「这次相辰用魔力，」周景明说道，「你再猜，哪个会先落地？」 佟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透出好奇之色。 结果如此明显，周景明还让他猜，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周景明示意相辰开始。 相辰同时松开双手。 树叶和石子几乎同时落地。 一个很简单的小实验，却足以推翻普通人的常识认知。 「这是什么道理？」佟九认真起来。 周景明和相辰互视一眼，两人眼中默契地流露出笑意。 「这就是魔力的作用啊。」周景明笑道，「佟师傅你肯定看出来了吧。」 佟九其实从相辰第一次扔石子就看出来了，但是他不说，因为他觉得没用。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办法装作没看见了。 「为什么排除空气，就能同时落地？」佟九不解地问道。 「相辰能控制空气，肯定有这种感觉，空气就像水流，我们走在空气里，就像鱼游在水里，」周景明说着，「水流会对鱼形成阻力，空气也会对下落物体形成阻力，如果没有空气，就没有阻力，树叶和石子就会同时落地了。」 相辰点头，他虽然不明白一些事情的道理，但是在日常运用中，他有很直观的感受，知道用了魔力之后，树叶下落的速度会变快。 「为什么？」佟九仍然不解，「树叶比石子轻，为什么会和石子差不多时间落地？」 那是因为……重力加速度和质量无关啊。 周景明试着跟佟九解释了一番伽利略的比萨斜塔实验，佟九的眉宇扬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类似的经验，神态间有豁然开朗之意。 相辰在旁边听着，感觉更加迷惑了。 「这样说来，相辰的魔力攻击确实有效果。」佟九不得不承认，「只是，你确定要加这样的魔攻在魔母金上么？」 「确定以及十分肯定。」周景明正色道。 见周景明如此坚持，佟九没话说了。 相辰笑道：「景明，你真是重视人才，连魔母金上加什么魔力都要徵求佟师傅的意见。」 周景明隐隐觉得他这话有点阴阳，不过，相辰一向阳光正面，有什么说什么，想来是他的错觉吧。 周景明将狙击步枪拿出来，放在水泥台子上，展示给相辰看。 相辰走上前去，一脸惊讶，好奇地抚着枪身，啧啧称奇。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巧又壮观的武器。 精巧是精巧在每个部件的衔接，都严丝合缝，但又不是定死的，它们可以无障碍地活动，互相带动，最终将暗器从管子里打出去。 壮观则是武器的整体，长度大约和一个小孩的身高差不多，枪身也更加厚重复杂，再加上通体以魔母金打造，呈现暗红色的光泽，气势十分惊人。 第227页 相辰见过周景明使用双管猎枪，知道那乌金质地的武器多么厉害。 可是，和现在这把新武器相比，双管猎枪就像轻盈小巧的软剑，在规模上远远不如。 「景明，这件武器看着就很厉害，比以前那把威武多了，」相辰夸赞道，「魔母金做的枪，果然漂亮！」 周景明笑道：「这是佟师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狙击步枪，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 相辰诧异：「佟师傅竟有如此本事。可惜了，如果我不是魔人，也能帮上一二。」 「你也会锻造吗？」周景明意外。 「会一些吧，烧炉的水平可能不如佟师傅，不过我会用空气塑形，不需要藉助外力。」相辰解释道。 周景明恍然，他想起吹玻璃泡的时候，相辰确实效率很高。 「只是用空气塑形，也属于魔力攻击的一种，会污染魔母金。」相辰道，「所以魔母金的锻造，对于魔界来说尤为困难，只能採用一些原始手段。」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佟九用的是火灵，属于仙法，所以不会影响魔母金。」 「是的，景明，我的意思是，如果下次再有锻造的工作，也可以找我做，」相辰顿了顿，「万一佟师傅不在了，你也不用担心。」 周景明差点喷出来，相辰这个阳光正直的年轻首领，竟然也学会阴阳了！ 他刚才是真的在阴阳，现在周景明可以确定。 相辰仍然没有放弃赶走佟九的心思，只是把这层心思包装得更加隐秘了。 「这个嘛，以后再说吧。」周景明和稀泥。 相辰变得高兴起来，只当周景明在考虑了。 佟九在旁边看着俩人讨论，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佟九，你告诉他该往哪里加魔攻，把魔母金含量高的部分拆下来吧。」周景明转过头来，对佟九说。 佟九「嗯」了一声，埋头拆卸狙击步枪。 不一会儿，威武的暗红色武器变成了一块一块，长的短的零件整齐地码放在水泥台子上。 相辰起初还能看得过来，越往后，越看不清……这究竟有多少零件，究竟是怎么装在一起的，仅凭外力塑形，怎么能做出这么精密的武器？！ 他强自压制心中惊讶，表面上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心底里却在发虚了，这么复杂的零件，他真的能做出来吗？ 相辰暗暗咬牙，抬眼盯向佟九，看来，他想取代这个火工师傅，没有那么容易。 佟九拆完狙击步枪，从中间取出几样零件，放在相辰面前。 「与南山石接触的就是这几件。」佟九说道，「先往这里加。」 「好。」相辰搂起袖子，露出白皙精壮的小臂，到他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周景明退后，看着这两人围着水泥台子一阵忙活，佟九指到哪里，相辰的魔攻就放到哪里，两人配合得竟然还挺默契。 周景明用指节蹭了蹭唇下凹陷处。 或许，他应该多找机会让他们亲近亲近，加深一下了解？ 毕竟都是盟友，闹得太僵，不利于团结啊。 而且，他有这个信心，两人本性都不是坏人，只是佟九性格古怪了些，相辰又在闹别扭，如果他们互相熟悉的话，肯定会被对方的人品才华吸引…… 周景明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靠谱，并且有些懊恼，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 相辰花了半下午时间，按照佟九的指示，给几乎每个零件都加上了魔攻，只是有些零件多一些，有些零件少一些。 佟九从袖子里拿出一包南山石磨的小石子，一粒一粒对着零件打过去，测试相辰加的魔攻够不够，不够再让相辰补。 两人聚精会神地摆弄了半天，终于在红月落山前，完成了全部的魔攻加持。 「试试么？」佟九将组装好的狙击步枪放在水泥台子上，问周景明。 「好。」周景明活动了一下手脚，来到水泥台子前，单膝点地，拿起狙击步枪，换上装有南山石碎渣的塑料弹壳，戴好耳塞。 打哪儿呢？他观察四周。 就城墙上的火把吧，看着比较明显。 他顺着瞄具看过去，缺口、准星、目标三点一线。 「嘭！」 强大的后坐力让周景明肩膀往后震了一下。 城墙上的火把打没了！ 他一身轻松，从狙击步枪后面站起来，卸掉耳塞：「怎么样？」 佟九闷声应道：「不错。」 比起之前在观月山顶打的那一枪，魔攻加持之后的这一枪精准度和射程明显增加。 要知道，这只是临时制作的塑料弹壳，里面加了些南山石碎末而已。 和上次发射的空包弹基本没区别。 如果换上步枪弹，那射程至少能增加一倍，达到两到三公里，相当于七八个国家体育场的长度。 再占上制高点，基本上是指哪打哪，辐射小半个赤月河谷不成问题。 周景明爱惜地抚摸着他的新武器，在这个仙魔乱飞的世界里，又多了一分安全感。 「景明，」相辰有些迷茫，「你打的是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他对这类法器的印象还停留在狩猎大赛的时候，对射程的认知也就是40米左右。 不过，这件武器明显比之前的双管猎枪厉害些，再加上他的魔攻效果，相辰把预期放在了一百米左右。 第228页 他盯着一百米开外的树冠看了又看，也没看出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周景明笑着指给他看城墙上插着的那排火把。 「少了……一根？」 相辰不敢相信，他惊诧地转过头，看向周景明。 「你打的是城墙上的火把？」 周景明笑着点点头。 相辰一脸震惊，再次转回头去看城墙。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怎么会有武器能打到那么远的地方！ 那还是武器吗！ 相辰自己用魔力攻击，都达不到这武器射程的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 「我不相信，」相辰摇头，「除非景明你再来一次。」 周景明拍拍相辰的肩膀：「满足你。」 他重新戴上耳塞，单膝跪在水泥台子下，将枪管举起来，指向城墙方向。 反正空包弹不值钱，南山石的储备也相当丰富，相辰想看几次都可以。 「嘭」！ 狙击步枪再发一枪，城墙上的火把应声而灭！ 这次，相辰看了个分明，心中产生深深震撼，感觉以往的认知都崩坏了。 这就是景明的武器，和他认知中的武器，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在相氏族人们挥舞着柴刀做武器，为地里的紫穗发愁时，周景明已经可以从几百丈外打掉城墙上的火把…… 怪不得尊主大人非要请他下界，来教导他们魔界人，还拿出幽炎结界来赐给他们，让他们能够专心在一片地上发展仙界的技术。 相辰渐渐体会到了魔尊的用心，又想到之前魔尊说他「蠢笨无能」，不觉面红耳赤。 他只想到了相天居的荣誉和利益，却没想过，如果能将仙界的技术推广开，将会给魔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仅仅是为了相天居一部。 「景明，我们一定会赢的，对不对？」相辰语气郑重地说道。 周景明还沉浸在武器叠代的喜悦中，没想到相辰的反应是这样，大概……新武器的威力，激励到他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 「当然，」周景明笑道，「我们一定会赢。」 「那……我们去人间一趟吧。」相辰目光悠远，望着城墙上面。 「什么？」周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间世家，世代以农耕为生，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肯定比我们现在请到的智囊多，而且紫穗收穫之后，还要制作成各种食物，这中间的步骤，也需要人指点。」 周景明扬起眉梢。 相辰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我说的对吗？」 「很对，非常对。」周景明抚掌，「是有大格局的首领才能说出的话。」 相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景明过誉了。」 「不过，你确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人间吗？」周景明谨慎问道，「春宴比试在即，不知凌波居和龙爪宫还会搞出什么事端，相天居离不开你。」 「所以，我想请景明代我去，」相辰目光诚挚，「我相信景明。」 咦？ 那岂不是……又可以按照原计划行动了？ 喜讯来得太快，有些猝不及防。 另外半块玉牒，终于有希望拿到了！ 「那……我能带佟九一起去吗？」周景明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相辰点头，「佟师傅是你的随从，你想带就带。」 周景明这回真的对相辰的格局刮目相看了。 是什么让他在短短几天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难道是狙击步枪吗？ 狙击步枪只是一个催化剂，真正的原因，应该是别的。 周景明猜测是相爷爷开导了相辰。 也只有相爷爷有这么大的能力。 「佟师傅，那路上就麻烦你多多担待，保护好景明，」相辰主动转过身去，跟佟九交代起来，「景明一向小心谨慎，但莽撞起来也很吓人，你性子沉稳，正好可以拉住他。」 佟九俯视着相辰，目光沉了沉。 相辰交代完，亦抬起碧绿的眼眸，直视佟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微妙地较着劲，谁也不肯先转开。 相辰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佟九身量的压迫性，他的个子在魔人中算是正常，却比佟九还矮上一些，男人若是矮了一分，从气势上就弱了九分，就算他是部族首领也一样。 相辰暗中把空气挪到脚底，托着自己往上「长」了一点，差不多和佟九平视。 可是，那种气势上被压制住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还更强烈了！ 他的心跳勐然快起来，初见时那种认错人的濒死感又出现了！ 佟九也在打量相辰。 不得不说，相辰这次的表现比以往高明许多，能在短短几天成长到这地步，已经相当惊人了。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某人曾经说过的话，正在他耳边反覆迴响。 「你修为是高，但年纪也大啊！」 「现在人家有年轻又热情的外甥，可能根本对你没兴趣呢！」 佟九的眼神逐渐阴暗。 他看着相辰转开目光，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一种天真活泼的神情，愉快地跟周景明说话。 而周景明也语气轻快地同他交谈。 这种情 第229页 形，似乎很少发生在佟九和周景明之间。 因为他说话太沉闷了吧，又找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 经常冷场，而且从来不会救场。 佟九陷入深深的自我反思。 「景明，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相辰从刚才那股濒死的压迫感中缓过劲来，跟周景明说话时笑得还有些勉强。 「什么？」周景明问道。 「我想你们这一来一去时间耽误得太久，虽然景明你会御剑飞行，但是魔界毕竟不能多用灵力，还是我来送你们比较好。」相辰说道。 「你送我们？」周景明诧异，「这要怎么送？」 「我变成原形送你们去虞渊，也就是半天时间。」相辰道，「上半天送你们过去，下半天我再回来，不耽误什么。」 「咦，这么快的吗？」周景明精神起来了，如果有相辰送，那这趟出行一定会便利不少，「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相辰可是尊贵的白象，不能随便让人骑的，带周景明一个也就罢了，带佟九恐怕不行吧。 相辰笑道：「景明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带佟师傅，保证把你们一起送过去。」 接着，相辰便说起往返的时间来，跟周景明约定好他们回来的日期，好过去接。 周景明的注意力被引到回程日期上，也就忘了问究竟是怎么个带法。 捡日不如撞日，出发日期就定在第二天。 周景明火速收拾了必须品。 第二天一早，相天居城门打开，葛嘭带着三个葛氏部族打扮的人出来，一路往幽炎结界界门行去。 这三个葛氏部族打扮的人，正是相辰、周景明和佟九。 为了不引起大太子的注意，他们做了变装，一路平安无事地行至界门，没有看到大太子的影子。 「三太子，你们多加小心，我就送到这里了。」葛嘭下了马车，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向相辰行礼。 相辰接过缰绳，向葛嘭点点头：「多谢葛师傅。」 前路尚远，他要走出一段，才好变回原形。 相辰望向前面的山路，积雪融化了不少，山坡逐渐恢復了草木的颜色，红月照在山道上，看起来一派平和。 「驾！」 车轮碾过湿润的土地，向前面驶去。 第72章 二更 ◎。◎ 马车绕过界门前的山峦, 进入一段相对笔直的山道。 相辰驾着马车，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在欣赏春日的山景。 也是，他们毕竟在赤月河谷里呆了三个多月, 骤然间放出来, 那肯定是像投林的飞鸟, 出闸的野兽，恨不能将外面的世界看个遍。 就让他们再多看几眼吧。 毕竟，这有可能是他们在这世界上的最后几眼。 大太子想。 界门前的山峦后，巨大的金龙嵴背悄无声息地耸起，金色的眼瞳从山头上露出一点, 紧盯着前路上行驶的马车。 周景明他们一出来, 大太子就得到了消息。 要知道, 界门前的守卫有不少都是他们龙爪宫的人, 周景明他们想要通过界门，势必要亮明真实身份。 界门守门人得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就会立刻把消息传给大太子。 没有什么能瞒过大太子的眼睛。 尤其是周景明，他发誓要用龙炎烧烤个外焦里焦的可恶仙人。 浅浅回忆一下周景明干的好事, 大太子就感到心痛、头痛、眼睛痛，全身都痛，更不要提婚宴上，周景明当众污衊他短小的无耻之举。 此仇不报，这魔界也没法混了。 周景明，受死吧！ 大太子勐地蹿起来，金色的鳞甲擦着山峰飞过, 一个俯冲, 瞬间来到马车后, 冲着马车张开嘴巴。 「吼——」 龙啸吹得马车一阵歪斜，相辰显然被吓了一大跳，反手一个空气爆，震断车辕，打马向前跑去。 哼，看来你们夫妻感情果然不怎么样，这就撂下媳妇自己跑了！ 大太子不屑地想着，一甩头，毫不留情地将车厢拱翻在地。 车厢歪倒在一边，里面毫无动静。 不对！ 大太子凑到车帘前，用鼻子拱起车帘，往里面看——果然没人！ 中计了！ 周景明不在车里！ 金龙迷惑地抬起巨大的龙头，竖起龙躯，脑袋逐渐升高，越过山峰，开始左顾右盼。 去哪儿了呢？ 大太子一阵迷茫。 正在这时，有一道奇怪的光从不远处的山峰上射来。 大太子立刻向那里看去，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感到脑门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翻倒。 「嘭！」 步枪弹从狙中射出，直击龙头额前。 龙头明显向后歪了一下，巨大的龙躯摇晃着，向后倒去，直砸在后面的山头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烟雾腾起，金龙掉进山谷间，连一片鳞片都看不见了。 周景明轻吐一口气，卸下耳塞，收起狙击步枪。 下班！ 说起来，一枪解决掉大太子，似乎很轻松。 其实轻松都是表面的，狙击大太子，是经过周密计划的。 周景明用了半天时间，研究界门前的地形，定下适合狙击的制高点，又和相辰一起策划了引开大太子的行动。 第230页 相辰不是随便乱走的，他一直在控制着马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吊着大太子跟上他。 另外一边，周景明和佟九则快速爬上制高点，佟九给周景明打下手，帮他找到适合架枪的石头，周景明迅速摆好姿势，瞄准大太子，果断放枪！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满意的，但要检讨中间出的漏洞，也不是没有，比如瞄具的镜面反光，就差点惊动了大太子。 如果大太子足够谨慎，很可能就会躲过这一击，幸好，他一向莽撞。 「成功了。」周景明、佟九下山，与相辰碰头。 相辰却仍然没有从紧张状态缓解下来，反覆跟周景明确认确实击中大太子，又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山谷后面再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景明，你太厉害了！」相辰神采飞扬，有种大出一口闷气的爽感。 这么多年，因为实力差距，相辰一直被大太子压着打，今天，终于借着周景明的新武器，为他出了一口恶气！ 他现在就是觉得精神抖擞，通体舒畅。 如果能看到大太子头破血流的样子，就更好了。 周景明却没有像相辰一样高兴，他有些担忧：「如果大太子被我们打死了，魔尊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啊？」 不管怎么说，大太子都是魔尊的嫡长子，血浓于水，就算魔尊再怎么不待见大太子，也不会允许别人随便取他性命。 得罪龙爪宫倒还是其次，得罪魔尊……那麻烦可就大了。 周景明并非没想过这一点，所以，他没有瞄大太子的眼睛，而是瞄了他的额头，大太子龙头上有一片看起来挺硬的金甲，没想到根本不禁射，一下子就射穿了。 看到大太子那么干脆地倒下去，一直没爬起来，说实话，周景明是有点慌的。 「这……」相辰也迟疑了，「按理说，尊主大人不会因此怪罪我们，毕竟是大太子埋伏我们在前，我们只是自卫反击，而且以弱胜强，从来都是被鼓励的事。」 「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周景明不确定道，「如果大太子没死，那我们就拍拍屁股走人，如果大太子死了，我们得早做打算。」 「好！」相辰点头。 三人来到金龙倒下的山谷中。 山谷里空空如也，并没有金龙的影子。 难道说……周景明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阴谋、反转。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变回人形，倒在树丛里的大太子。 大太子摔了个四仰八叉，还好他的龙鳞变成了一件金色的犊鼻裤，让画面可以入目。 周景明和相辰谨慎地接近大太子，站在树丛边观察了一阵，确认大太子没有战斗力了，一人一边，拉着大太子的小腿，把他从树丛里拽出来。 古铜色肌肤的健壮青年失去意识，躺在草地上。 他额头上被打了个洞，正在汩汩流血，血液流的满脸都是，看起来是暴毙了。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看到，那个洞边缘不断出现金色的光斑，向中间涌动，像是某种再生魔力，正在修补着大太子的伤口。 大太子还活着！ 周景明试过大太子的唿吸之后，确定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们走。」周景明眼神示意两人跟上。 相辰和佟九往前走，周景明却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什么东西挂住，怎么用力都拔不动。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只古铜色的手臂正伸向他的脚，五指牢牢攥着他的裤腿。 周景明被吓了一跳，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尼玛的，诈尸了！ 受了致命伤还能再生，已经很离谱，回血的速度还这么恐怖，短短一段时间就恢復了意识，甚至能伸手抓住周景明。 他果然低估了大太子，还担心大太子被自己打死……就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才对。 「松开！」周景明毫不留情地踢开大太子的手——没踢开！ 大太子的手指就像铁钩子一样，一旦挂上了就拿不下来！ 周景明有点慌了，他的动静让前面的相辰和佟九回过头来。 两人很快返回来帮忙。 相辰一脚踩住大太子的胳膊，佟九扶着周景明，让他用力把裤腿拽出来。 那只古铜色的臂膀上，肌肉一轮一轮隆起，硬生生顶住相辰的碾压，死死拽着周景明的裤腿不放。 只听「嗤啦」一声，布料终于承受不住撕扯，扯掉一块。 周景明的布袜露出来，松散地摊在鞋上。 半截小腿亦暴露在风中。 周景明头皮发麻。 不管怎么说，腿终于拽出来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走。」周景明转过身，拔足而去。 再一次地，他的脚腕又被铁钳夹住了！ 大太子顽强地伸展手臂，筋骨竟凭空抽长一截，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抓住了周景明的脚腕。 「不、不许走……」大太子一脸血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周景明。 周景明浑身发毛，强撑着脸色不变：「你想干什么？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大太子的容貌本就是张扬外露的浓颜，这时一脸血的样子，反倒给他增加了几分疯狂的气质，好像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拉着周景明一起下地狱。 不怕对方实力强，就怕对方不要命，周景明的一切智计，都建立在对手有理智的情况下，大太子被开了个脑洞之后，看起来已经丧失了理智。 第231页 他甚至，还扬起了嘴角，一脸兴奋地盯着周景明。 「怎么做的？」大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景明，「你果然……是我看中的对手，能把我打得这么痛！」 这是周景明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迷惑地俯视着大太子，在那双金光熠熠的眼睛里，看到了纯粹的兽性，受伤不仅不能让他气馁，还会让他血液中的好斗本能激发出来。 「再来，再来一次！」大太子的手更加用力地攥住周景明的脚腕，「再用那根棍子打我一次！」 周景明感到骨骼都被他捏得咯咯响，护体灵力更是不存在一样，根本挡不住那可怕的巨力，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佟九在大太子手臂边蹲下来。 他的手指按在大太子肘部下方麻筋处，稍微捻了一下，大太子突然「嗷」的一声松开了手，捧着胳膊滚来滚去。 周景明的脚终于解放出来，他立刻向后退开几步，离开大太子的攻击范围。 「是你！」大太子再度将兴奋的目光投向佟九，「收了我火焰的傢伙！你是谁？」 佟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回到周景明身边。 周景明、相辰、佟九三个人都站着，大太子趴着，可是，从气势上看起来，似乎是趴着的那个更强一些。 周景明看到大太子额头上的弹孔已经快要弥合了，知道必须立刻离开，他一拽相辰，示意他快点变回原形，现在就起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相辰却没动，他盯着大太子，眼里流露出仇恨的光。 他双拳紧攥，沉声道：「景明，佟九，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接着，他走向大太子。 「相辰，他恢復得很快！」周景明急忙提醒道，「我们快走吧，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停留。」 相辰却像没听见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大太子面前。 看得出来，这么多年的仇恨冲散了他的理智，现在，一个发泄怨气的机会就在眼前，相辰没办法克制冲动。 他重重踢在大太子身上，一脚又一脚。 大太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起来十分悽惨，可是，他本人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他仰头望着相辰，一边挨踢，一边大声嘲笑他。 「我可怜的弟弟！只敢在这种时候报復我！」 「嘿嘿，多踢几脚，等本太子恢復了，你就没机会了！」 「本太子要把相天居的人，串在一根树上，全都烤熟！」 大太子张狂地大笑着，身体还在被相辰踹得一抖一抖，嘴巴里都流出血来。 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在这种时候嘲笑相辰。 相辰转过身，从旁边的树丛里搬起一块大石头，走到大太子脑袋前，将大石头举起来。 周景明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本来他们出来，只是把大太子打到没还手之力就完了，还有正事等着他们去做。 可是，大太子的嘲讽，好像让相辰完全失去了理智。 「嘭！」 大石头勐然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大太子翻了个身，利索地躲开相辰的攻击，他的身手矫健得就像一头豹子，弓着腰从地上站起来，哪里还有一丝受伤的样子。 他盯着周景明和佟九，慢慢抹掉嘴上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额头上的伤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坑，完全看不出那里曾经开了个洞。 这再生能力，简直恐怖。 周景明又回想起那时他和相辰在南山中与大太子的原形缠斗，那时，大太子仅仅是变了个身，发出一声龙啸，就把周景明和相辰从空中震下来。 还是三名天魔使联手，才把大太子拦住，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中了一枪步枪弹的大太子，再次满血復活了，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里，站起来了。 周景明、佟九和相辰，顿时就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相辰如梦初醒，顿时感到一阵后悔。 他们本来可以走的，可是，现在错过了最佳时机。 为什么他会鬼迷心窍去踹大太子！ 大太子盯着三人，扬起嘴角，口中发出笑声。 仿佛他们三个即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的身上迸发出金光，身后的空中，也出现了巨大的龙形轮廓。 周景明知道，如果让大太子变回金龙，今天他们就要交代在这了。 相辰和他就不说了，他们两个合力也打不过金龙，而周景明手里的狙击步枪，只适合远距离点射，并不适合近战。 只剩下一个深浅莫测的佟九，不得不说，他可能是他们三个里面最有希望和大太子正面硬刚的。 可是大太子也不是笨蛋，在佟九那里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吃第二次，如果让他来第二次，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吐出龙炎。 佟九再强，也没办法收掉焚烧灵魂的龙炎。 那样一来，就算佟九能侥倖脱身，周景明和相辰也得被烧成渣渣。 归根结底，只能在大太子变成金龙之前，就用话术影响他！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大殿下，你不是一直想找势均力敌的对手吗？现在你找到了两个，难道打算随随便便把我们烧死吗？」 第232页 大太子顿住身形，身后的巨大金色轮廓也跟着停滞住了，没有再继续具象化，仍然保持着虚影的状态。 他被周景明的话吸引住了。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确实有本是打痛你，可是，那本事必须藉助我的法器。」周景明一点不避讳地说道，「如果没有法器加持，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金色瞳孔微微转动着，打量着周景明，大太子扯开嘴角，饶有兴致地说道：「那就快把你的法器拿出来，趁着本太子还没有失去兴趣，赶快展示给本太子看。」 周景明却没有动，天知道他多么紧张，可是他仍然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我现在没法拿出来，因为我的灵力不够用了，」周景明道，「我需要恢復灵力，才能再次使用那件法器。」 大太子有些急躁了：「你要恢復多久？本太子不确定是否能等得下去！」 周景明见他上钩，心里稍稍有了底，将转念之间想到的话术说了出来：「你也知道，魔界没有灵气，要想恢復灵力，必须去人界拿灵石，我现在就是要去人界拿灵石回来的，你在这里拦着我，我拿不到灵石，自然也无法再次展示我的法器给你看。」 大太子抓了抓腹肌撑起来的犊鼻裤腰，有些烦躁地说：「怎么这么麻烦！那他呢？」 大太子指的是佟九。 周景明现在表演不了，佟九总能表演吧？就上次收他火焰的那招，他还想再看一遍，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换成龙炎。 「他也不行，」周景明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他上次收你的火焰，那纯属巧合，这里面只有我才是你的对手。」 「如果你攻击他，就相当于攻击我，我现在没有灵力，也就没法反抗，我的那件法器究竟有多厉害，你也见识不到了。」 周景明这么说，大太子的兴趣又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双金色的竖瞳掂量着周景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好，那我就等你回来。」 周景明心中大定，但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你的意思是，愿意放我们走？」他问道。 「还有第二种办法能让本太子见识到那件法器么？」大太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景明，似乎奇怪他这么聪明个人怎么会问出这么笨的问题。 「嗯……似乎是没了。」周景明顺坡下驴。 最高明的谈判方式，莫过于陈以利害，摆出选择，让对方自己选。 对方自己选完了，就会对这个选项充满自信，并且主动寻找种种迹象，来证明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那就是了，你要去多久。」大太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跃跃欲试地问道，「半天？一天？一天总够了吧？」 「至少三天，」周景明摊手，「毕竟我们是去借灵石的，不是去抢，仙魔盟约订立以后，和世家的来往得循规蹈矩才行。」 提到这茬，大太子就感到不爽。 他的余兴节目——抢劫人间世家——已经被取消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是该小心一点，我爹最近脾气不好，还是别去触碰那些乱七八糟的盟约的好。」大太子咕哝道，接着，他又想到什么，看向相辰。 相辰攥起拳头，全身戒备。 大太子把头髮往后捋，嗤笑道：「看他吓得那样，我说，你们不会要骑着他去人间吧？」 相辰看起来快要爆血管了。 周景明安抚住相辰，对大太子说：「请大殿下慎言，白象一族血统尊贵，从不做人坐骑，只是为了送我们去虞渊，不得已才这么做……」 然而，大太子却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周景明的解释：「不用说这些废话，本太子没有他那么多事，这样吧，本太子实在等不及了，这趟去人间，本太子就免费载你们一程，如何？」 周景明愕然，相辰也惊到了。 看着大太子的表情不似有假，他是真的为了让周景明射他一枪，而努力地给他们节省时间。 一时之间，周景明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敢载他们，他们可不敢坐啊！ 「别废话了，快点上来。」大太子说罢，化作一道金光，人形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山谷之中蜿蜒十六七米的巨型龙躯。 巨大的龙头近在咫尺，金光闪闪的龙鬚在空气中浮动，还有那双金色竖瞳，正直直地盯着三人。 这股威压，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正在焦灼之时，佟九忽然开口道：「我去。」 周景明一愣，意识到佟九是什么意思。 相辰也明白过来，立刻说道：「这样正好，我带景明，佟师傅去那边，两边都能快一些。」 「这恐怕……」 周景明还没说完，佟九已经大步向巨大的龙躯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仔细看了看，昨天晚上写的好6，所以完全没改！ 第73章 二更 ◎。◎ 「景明。」相辰拉住周景明。 与此同时, 佟九也来到金龙身边，双手攀着龙鳞，向上蹿起，三下两下便来到龙嵴背上。 金龙扬起身子, 沖相辰一阵耀武扬威：「反正都要去虞渊, 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到？先到的可以打后到的三下。」 相辰再次捏紧拳头。 周景明沖他摇摇头, 让他不要上钩。 第233页 金龙感到无趣，用尾巴拍了一下地：「让你先走一顿饭的功夫，比不比？」 周景明有些担心地望着龙嵴背上的佟九，忽然心生一计：「大殿下此言差矣，比速度什么时候不能比, 现在应该比载人。」 「载人怎么比？」大太子来了兴趣, 反正有个争强斗胜的机会, 他都愿意争取。 「当然是比舒适, 比稳。」 大太子觉得有些道理：「如何判定胜负呢？」 「这简单，乘坐的人说了算，我们到了虞渊之后，由我和佟九来说说飞行体验, 感到颠簸、不适的一方，肯定就是败了。」周景明道。 大太子想了想，点头：「好！」 周景明还以为他会抗议一下，毕竟舒服不舒服，那是主观体验，万一佟九帮着周景明和相辰说假话呢？ 没想到大太子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快快快，快上车。」大太子催促道。 被称为「车」, 相辰的眉毛有些拧巴, 但是现在大太子恢復了龙形, 他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忍了。 相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很快地，空中出现白象的虚影，逐渐实体化。 白象伸出鼻子，捲起周景明，放在两只象牙之间，用额头顶着他。 这个位置是相辰试过之后，最好放人的地方，比背上稳固。 而且两支象牙，就像两个扶手，扶着完全没问题。 周景明坐上去之后，相辰还能用鼻子托着他，无论是升空还是斜飞，都能调整鼻子角度，让周景明处于平衡状态。 「景明，还行吗？有没有哪里不适？」相辰问道。 「很好。」周景明扶住两边象牙，感觉自己陷进软软的坐垫里，前面是全景天窗，除了风大点没什么不好。 「好，走了！」 相辰一阵勐冲，张开已经彻底痊癒的耳朵，向空中飞去。 …… 午后时分，相辰降落在紫色草原，前面就是生长着层层叠叠炎髓花的虞渊入口。 降落后，相辰用鼻子捲住周景明，将他放在炎髓花弹弹的花瓣上。 「辛苦你了。」周景明摸了摸雪白的象鼻子，从随身空间里拿出相辰的衣服。 象鼻子拱了一下衣服，拱回周景明怀里。 「不穿？」周景明疑问。 白象扬起鼻子，冲上方打了个响鼻。 「你要从这里飞上去吗？」周景明问道。 上虞渊确实是个难题，周景明都准备好御剑飞上去了。 白象确实擅长飞行，但平飞和直上直下地飞行不一样，大概就像客机和直升机的区别那么大。 「这可能有点困难吧？」周景明不确定地说。 白象用力地打了个响鼻，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过炎髓花从，往虞渊底部走去。 周景明赶紧跟上，一人一象穿过房子那么大的血红肉肉花丛，奇丽的景象在他们眼前展开，一座通往高处的黑色洞窟出现在他们头顶，那是连同两界的竖井——虞渊。 又回到了这里，周景明想，真是仿佛隔世一般。 「要上去了，」相辰再次捲起周景明，将他放在象牙中间，「抓紧。」 「好。」周景明攥紧了象牙，象鼻子卷上来，像安全带一样扣住他。 下一刻，相辰勐地向前助跑，炎髓花瓣被他踩破，一阵阵臭鸡蛋味的花汁喷射出来，金红色的液体抛洒向空中。 白象穿过红雨，斜着跑上洞窟内壁，它跑得非常快，快到一定程度，就显得轻盈，它舒展开大耳朵，不断调整角度让自己更省力。 如果有人在高处看，会看到这样一幕，雪白轻盈的动物正沿着深渊内壁旋转跑，每跑一圈，就上升一大截，它的移动速度非常快，以至于远远看去像一只矫健的山羚羊。 而亲身和白象绑定在一起的周景明，却丝毫没觉得轻盈，他耳边充斥着「轰轰轰轰」的震响，感觉虞渊的内壁都要被相辰踩塌了，那可怕的颠簸更是令周景明胃里翻江倒海，幸好昨天晚上他什么都没吃。 「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 无穷无尽的狂奔之后，白象终于翻出虞渊，站在了广袤的无嵴荒野上。 它小心地松开鼻子，把周景明放在地上，然后骄傲地扬起脑袋，沖天空发出一声长鸣。 周景明干呕一声，似乎有什么魂类物质被他吐出来了。 …… 早知道相辰上虞渊是用这种方式，周景明就不提议跟大太子比载客舒适度了。 他两腿打颤，从地面上站起来，缓了一阵，才敢迈步走动。 「景明，」身后传来「嘭」的一声，相辰变回人形，「你没事吧？」 周景明摇了摇头，从随身空间里拿出衣服，挂在手臂上，伸出去。 衣服被飞快拿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趁着这个时间，周景明环顾四周，寻找大太子的影子。 金龙那么明显，如果他们先到了的话，应该很容易看到，可是四面空空如也。 看来，大太子还没到。 周景明轻舒一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他不能露出凌乱的姿态。 正在这时，一道金光从虞渊中射出，将黑洞洞的深渊照得分明！ 周景明不得不抬起手，挡住那华丽的眩光。 第234页 等到光芒稍微暗一些，他才眯着眼睛看过去。 只听一声比相辰刚才的声音还要震撼的龙啸传来，整个无嵴荒野仿佛都震动起来。 金色巨龙在金光中摇摆着落下来，低下他的龙头，轮廓逐渐变淡。 穿着犊鼻裤的大太子出现在金光中央，在他身边，佟九安稳地站着。 周景明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大太子是把佟九完整地带过来了。 并没有中途掉落，或是碰伤哪里，看起来，佟九的状态还不错。 说句对不住相辰的话，佟九的状态看起来比周景明刚下地的时候好多了。 不过，他不会说出口的，这一局就是平局！ 相辰看见大太子之后，又露出戒备的神情，浑身上下紧张起来。 周景明拍了拍相辰的手臂，安抚他。 「你先回去吧，大太子那边，我去应付。」周景明说道。 相辰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留下来，等会儿周景明和佟九走了，就剩下他和大太子两个人，免不了生出事端。 「景明，你多加小心，三日后，我来接你。」相辰低声说道。 「好。」周景明点头。 相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头，快步走向虞渊，拉起飞羽叶，跳了下去。 周景明看着相辰离开，这才缓步往金光中走来。 拖延时间么，自然是多拖一点的好。 「周景明，你来得正好！」大太子急吼吼地挥舞手臂，招唿周景明过去。 光芒之中，大太子的身影就像一只处于兴奋状态的大猩猩。 周景明谨慎地靠过去，先把一旁的佟九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转过头，看向大太子。 「胆小鬼呢？不会跑了吧？」大太子发现相辰没跟着周景明一起过来，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的虞渊方向看。 周景明故意挡住他的视线，道：「大殿下果然神勇，这么快就把人送到了。」 大太子的注意力转移回来，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小事。对了，你说这个人、这个人他叫佟九？」 大太子说着，又转过头，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佟九，很快把目光收回来，逮着周景明继续问。 周景明奇怪地看了一眼佟九，佟九长得有那么可怕吗，以至于大太子都不敢正眼看他，关于佟九的问题，还要问周景明才行，为什么不直接问，这完全不符合大太子的人设。 「是啊，」周景明说道，「怎么了？」 「婚宴上你污衊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你得帮我个忙。」大太子眼神发亮地说。 周景明心道，婚宴上那件事，就算你想追究也没办法吧，谁让那些数据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呢。 「这个佟九，他特别像一个人，咳咳，虽然他比不上那个人半根脚指头，但是，就是这个感觉，这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特别像。」大太子努力地表达了一番，「你明白我意思吗？」 周景明一脸茫然，大太子什么意思他不太明白，但他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大太子是个绝望的文盲。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周景明道，「我先声明，我不会强迫佟九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大太子哽住，他的小心思还没宣之于口，就被周景明顶了回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大太子道，「因为他很像那个人所以我想让他摸一下我的头。」 等、等一下，因为什么所以什么？不要把奇怪的条件句搭在一起啊！ 看到周景明愣住，大太子嘆了口气，不情愿地摇晃了一下手臂：「替身，你懂吗，替身。」 不懂，他不懂！ 「因为本尊难以接近，所以只能找一个感觉很像的替身，寻求感情上的安慰，这你可以理解了吧？」大太子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 要知道，他从来，不会跟人解释这么多的！ 除了很重要的事情，大太子一向贯彻尊主大人的行为习惯——不解释！ 周景明看了看大太子，又看了看佟九。 「我还是不懂，但……」周景明不确定地问道，「你只是想让他摸一下你的头？」 「对了，你抓住了重点！」大太子给周景明送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周景明更加迷惑了。 他是听说过有些人渣因为追求不到心目中的白月光，只好找长相相似的替身来慰藉心中空虚，有时更糟，还要慰藉身体的空虚。 人的感情很复杂，你说他是单纯为了泄欲吧，他又要谈感情，你说他为了感情吧，他又换了一个人。 像是这种复杂的事情，沉迷模型枪的胶佬是很难理解的，他们的快乐都简单而纯粹，喷漆没喷到外面就是小确幸。 现在，大太子向周景明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佟九当某个人的替身，摸一下他的头。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哪里又怪怪的。 大太子的个性和癖好竟然是摸头杀吗，没看出来啊，他竟然喜欢年上那挂的…… 「我不能替佟九做决定，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周景明迟疑道，「你先告诉我，你说的那个和佟九很像的人是谁。」 大太子的嘴巴张开又闭上，张开又闭上，好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是很为难的事情。 到这种程度了吗，周景明都觉得惊讶，一向肆无忌惮的大太子，竟然会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对象？ 第235页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大太子犹豫再三，方才下定决心，他飞快走到周景明身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扬起下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出一个称唿。 周景明的眼睛骤然睁大，一种被雷噼的感觉从头一直传到脚。 「你要找的替身是……」 「嘘，别说！」大太子急了。 周景明闭上嘴巴，只是瞪着大太子。 「帮不帮吗？」大太子扬了扬眉梢，那意思是，我连这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如果不帮，我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我问问吧，」周景明勉强道，「只是摸一下头？」 「嗯。」大太子点头。 在大太子期待的目光中，周景明走向路牌一样杵着的佟九。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佟九，究竟，是怎样的滤镜，让大太子把佟九看成了那个人——魔尊。 没错，大太子要找的不是什么白月光的替身，而是爹的替身，你听听这名字，爹替，多荒唐！ 因为惹怒魔尊，被魔尊直接丢了出来，导致大太子三年中都见不到他亲爱的爹爹，无法享受父爱的温暖，所以，在看到佟九的那一刻，大太子产生了一个念头。 可能是飢不择食吧，明明两个人从长相到身份到品味都差的那么远，大太子却在佟九身上找到了久违的撒娇冲动，尤其是在载过佟九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逐渐达到不可抑制的程度！ 周景明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向佟九，来到他面前。 两人眼神一触，就明白了彼此的情绪。 佟九看得出来，周景明似乎遇到了困惑的事，他便等着他问。 「你……路上有没有对大太子说什么奇怪的话，或是做什么奇怪的事？」周景明问道。 佟九想了想：「没有。」 「真的没有？有可能是你无意识的行为呢？」 「我们什么都没说。」佟九道。 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这倒是符合佟九的人设。 也许，就是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像魔尊呢？ 周景明不想费心再去想荒唐的事了，反正大太子的心思非常人可以揣度。 「大太子提了一个要求，说只要你摸一下他的头，他就可以对婚宴上的事既往不咎。」周景明直接说道。 佟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定。」 「嗯？你不问问为什么吗？」周景明好奇。 「不感兴趣。」 很好，还是这样的冷淡。 「我觉得是可以摸一下，但我们得提点别的条件。」周景明压低声音道，「最好把以前的恩怨全都一把揭过，你觉得呢？」 佟九点了头。 周景明心里有底了，他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就见大太子神采奕奕地走过来，满脸都是期待。 「我答应，跟你的恩怨一把揭过，只要你让他摸我头三下。」大太子耳朵何其灵敏，早就听见周景明压着声音商量的话了，「还有，相辰比赛输给我这笔帐，我也可以不算。」 周景明本来想给相辰辩一句，但是，是或者不是，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满足大太子的需求，解决后顾之忧。 「来吧！」大太子走到佟九跟前，两手握着拳头，把头顶凑过去。 周景明紧盯着这诡异的一幕，不愿放过任何一瞬，将来回味起来，足够成为他的保留笑话排行榜第一名。 佟九低下目光，眼神间闪过略微的嫌弃，但还是抬手摸了一下大太子的头顶。 一下。 两下。 三下。 佟九的动作很草率，只是碰到大太子毛刺刺的发梢，就一带而过，仿佛不想手上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但是就是这三下，完全满足了大太子的心。 再次抬起头来，大太子满面红光，本来张扬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柔化了。 「是这感觉。」大太子感嘆道，「如果他真的摸我的头，就是这感觉，恨不能立刻把手拿开，但又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摸，大概掠一下发梢就走，回去还会洗个手。」 佟九正在用袖子擦手，听到这话，稍微停滞了一下。 周景明忍笑忍得很辛苦，这意想不到的场面，让他同时看到了佟九和大太子的另外一面。 佟九的嫌弃，和大太子的缺爱。 还真有点父慈子孝那意思。 「周景明，多谢你了。」大太子离开时，爽快地说道，「你跟我的仇怨，就此一笔勾销。三天后我再来找你。」 周景明和佟九目送着大太子化成金龙，钻进虞渊，带起的风让虞渊两边的草木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 午后阳光明亮，天空蔚蓝无际。 再次见到蓝天和太阳，周景明的心情有点激动。 他果然还是喜欢正常的天地啊！ 可惜有任务在身，只能在这里停留短短三天，他没时间欣赏风景，还得抓紧在日落前把牛牲的尸骨刨出来。 两人来到人界和魔界的交界点。 令周景明意外的是，这里大变样了，一层半透明的结界从交界点延伸上去，一直延伸到半空。 这么大的结界，明显不是人间世家能做出来的。 周景明心中立刻冒出一个名字：画星河！ 就是和破星河是一对的那件神器，仙君御宝，专门用来建结界的。 第236页 果然，仙魔盟约订立之后，仙君不会无所作为。 可是，在这里看到了画星河，周景明心里微微别扭，这会是巧合么，画星河和破星河成双成对地出现？ 结界中间站着一排守卫，正严阵以待，目光紧张地望着虞渊方向。 想来刚才相辰和大太子从虞渊里出来，都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结界这边的守卫当然会觉察，会警惕。 周景明出现之后，他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他身上，仔细地打量一番，有守卫认出周景明就是和亲的尊者。 周景明说明来意，守卫有些为难地说：「尊者，我们没有权力放你过来，这件事需要通禀家主。」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去通禀吧，我在这里等着。」周景明表示理解。 传信守卫将看守职责交代给其他人，飞快跑到一边，翻身上马，向孟氏主家飞奔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无嵴荒野远处传来隆隆震响，有大批人马正往这边移动。 周景明心想，孟家主又兴师动众地来迎接他了么？ 定睛一看，果然，孟家主带着孟家各路重要人物，浩浩荡荡地开过来。 走到近前，孟归藏翻身下马，其他人也纷纷下马，站了一地。 孟归藏迎上来：「周尊者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周景明笑着还礼：「孟家主，好久不见，不知道是否方便放我过去一叙呢？」 孟归藏看向佟九：「噢，这位师傅，我有印象，是姓铁是吧？」 周景明笑道：「姓佟。」 「对对，看我这脑子。」孟归藏连忙转头，「大家都堵在这里做什么，快给尊者让条路！」 守卫们见状，卸下戒备，向两边退开。其余人等也纷纷后撤，给周景明腾出一条通路。 「多谢孟家主。」周景明拱了拱手，带着佟九直接穿过结界，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想来，这仙魔结界只防魔界人，不防仙界人，周景明和佟九过来，自然是不受影响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景明向孟归藏说明来意，他要去找牛牲的尸骨，还要找一位擅长制作面食的师傅，跟他学习相关步骤。 孟归藏听说周景明已经带着魔界人开始学习种地，不由得大喜过望，魔界人自己会种地，那就不用上来抢掠他们了，虽说现在有仙君画下的结界保护，但能从源头上扼制魔界人上来搞事的冲动，是最好不过的。 「制作面食，那就是磨面、和面、发面之类的事情了，这些咱们庄子里的白案师傅都会，我叫他们找一个来，给你写一个单子，都需要什么，怎么做。」 「至于那牛头魔兽的尸骨，」孟归藏有些犯难地说，「不巧，已经被上面收走了。」 「什么？」周景明紧张起来，「是谁叫收走的？」 那个背后主使的姓名，很有可能就要从孟归藏口中吐出了，周景明紧盯着他的嘴巴。 「是仙君。」孟归藏说道。 周景明一愣，是仙君，不是洞玄真君啊。 但也有可能，洞玄真君怕事情败露，所以找个理由托仙君来下令。 这下另外半片玉牒没着落了，这条线索找到最后，竟扑了个空！ 可恶！ 「为什么要收走魔兽尸骨呢，仙君有没有说明理由？」周景明不甘心地问道。 「说是为了调查扰乱仙魔盟约的幕后主使的线索。」孟归藏道，「埋在旁边的郄武尸骨也被带走了。」 痕迹毁灭得真彻底…… 而且，据孟归藏说，周景明去魔界之后，上面很快就派人下来收走了尸骨。 也就是说，就算周景明很快返回来，也什么都找不到。 那个时间点也掐得很妙，比星羽卫副队长陈潇回去復命还要早，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不是从陈潇那里接到的消息，他有更直接的消息来源！ 除了玉牒还会有什么！ 周景明不甘心，还是请孟归藏带他去现场看了一遍，看到空洞洞的尸坑，周景明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他打算放弃之时，怀里突然微微发热。 周景明若有所觉，将手揣进怀中，摸出半片玉牒。 有感应！另外半片还在这里！ 周景明立刻精神起来，叫孟家主带人掘地三尺，把附近尸坑挖了一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半片泛着红光的玉牒！ 很明显，牛牲死在混战中，他死的时候，玉牒应该是飞了出去，和其他人一起囫囵下葬，上面收回牛牲尸体时，便漏了这半片玉牒。 周景明拿起半片玉牒，喜出望外——这就是运气！ 但是这里人太多，他还是缓一缓私下里再看。 周景明将两片玉牒放进随身空间，笑吟吟地转向孟家主：「孟家主，此间事了，还请你带我们去见白案师傅。」 第74章 三更 ◎。◎ 厨房里的大师傅有红案、白案之分。 红案是专门料理鸡鸭鱼肉, 烧菜、蒸菜的，白案则是专门制作面食的。 无论是汤饼面条、花卷馒头，只要以米面为主料，都是白案师傅负责。 周景明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位师傅, 他还有一个要求, 就是这位师傅必须有面粉加工经验。 孟家主很快找来一位符合要求的白案师傅, 带他来到客厢。 「周尊者，这位白案师傅叫劳三，你叫他劳师傅便是，他是咱们厨房的老厨子了，」孟家主介绍道, 「劳师傅, 这位就是仙界流明书院前往魔界和亲的周尊者, 他会在这里逗留三天, 专门学习如何磨面、做面，你带着他到面饼铺子看看，给他讲讲咱们制作面食的经验。」 第237页 劳师傅连忙答应。 周景明跟劳师傅见过礼，算是认识了, 孟归藏将劳师傅安排在客厢中的一间房，方便周景明随时找他。 周景明对孟归藏感谢一番，不得不说，在他去魔界之后，孟归藏还能这样热情待他，人品是很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周景明拉着劳师傅在花厅里的桌前坐下, 问小厮要了纸笔, 一边询问, 一边记录，很快捋清了制作面食的主要步骤。 「磨面必须要专门制作的磨盘，由两块完整的大石头拼在一起，拼接的位置要能转动，边缘有一棱一棱的石棱……」 「需要拉磨盘的驴、骡子……」 「一只磨盘磨上一个时辰，大概能磨一斗米，磨完一亩地的小麦需要三十个时辰……」 「如果同时拥有三十个磨盘，那不就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磨完？」 周景明努力思索着节省时间的办法，要在两三天内把面食准备好，可不得极力压缩每个步骤的耗时。 「尊者，磨盘可没有那么好做，那大石头都是很难得的，要磨制好，也很费功夫。」劳师傅提醒道。 「料理大石头，我们经验丰富，劳师傅你放心。」周景明笑道。 魔界人吃肉长大，力气都很大，开採个山石不成问题，何况相天居连城墙都建起来了，还怕做不出三十个磨盘吗。 「还有动作敏捷、力气大的家畜，那也不好找……」劳师傅又提醒道。 「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家畜不行，人上也是一样。」周景明笑眯眯道。 劳师傅意识到周景明所说的人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顿时一个激灵，闭上了嘴巴。 「我还想问问劳师傅，如果我要准备能供一千人吃一顿饭的面食，需要多少斤的粮食才够呢？」周景明问道。 「两亩地差不多。」劳师傅算了一阵，答道。 「只要两亩地就够了吗？」周景明有些惊诧，两亩地真的不大啊，相天居那么狭窄点地方，就有十几亩地呢。 「人的胃口其实并不大，一顿饭吃个三两、四两面就顶天了，一千人吃一顿也就是三四百斤，两亩地产的粮，一般也就是这个数，若是精耕细作，还有更多呢。」 周景明就喜欢跟有经验的人说话，问出来的都是明确的结果。 这样说来，他们用十几亩地种紫穗，收穫上来的粮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粮食的量解决了，时间也足够，说明计划是可行的，照着执行下去便是。 周景明顿时轻松，大大地感谢了一番劳师傅，他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几套皮具，有护腰，有手套，有小包，都是魔界上好的手工艺品，用魔兽的皮做的，人间难得有这样品质的皮具，他摆出来让劳师傅随便挑。 劳师傅看着其中颜色花里胡哨的皮面，就知道这东西来歷不凡，他推辞再三，还是选了一个护腰。 孟家在人界和魔界交界处，除了深受魔界骚扰之苦以外，其实也有一些好处，魔界的好东西有时候会流到他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就是皮具和矿石了。 周景明跟劳师傅一交流，才知道魔界的赤晶在人间竟是珍宝，大户人家都喜欢收集一些在家里，据说有辟邪的效果，怎么说，就叫以毒攻毒吧。 「原来如此，那下次我多带些赤晶过来。」周景明记下了。 时间不早，周景明送走劳师傅，约定明天早上去面饼店参观学习。 退回屋内，周景明招唿佟九过来，两人把窗户全关上，门拴上。 「你来上坚甲。」周景明指着门窗，对佟九说，反正他灵力多，不用白不用。 佟九迷惑地看着他。 「哦对，你只有火灵。」周景明想起来，毕竟全系魔法师这样的天赋不是谁都有的，他亲自去给门窗上了坚甲，回来招唿佟九来到桌前。 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来了。 周景明将放在随身空间里的两片玉牒拿出来，对在一起。 一阵红光闪耀，玉牒变热，上面似乎出现淡淡的硃砂色文字。 解锁成功了！ 这玉牒就像专门发简讯的bb机，没有其他功能，只能发送和储存简讯，发送就不说了，这个储存功能非常有用，能显示出上一次发过来的消息。 文字显示的差不多了，周景明凝神看去： 大人，我已等到和亲队伍，这就出发去拦截，若是成功，我会亲手杀死目标，再向大人回信。 若是失败，这就是牛牲绝笔，希望大人能够信守承诺，赐予我哥哥长生丹。 …… 周景明捏紧桌子边缘，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幕后主使竟然向牛牲许诺了长生丹，这可不是一般的宝物，顾名思义，长生丹就是吃了能让人得到长生的仙丹。只有一个人有权力赏赐长生丹—— 就是仙君。 难道，幕后主使不是洞玄真君，而是……仙君吗？ 周景明回想起仙君在御座上，冷漠而厌弃地望着他的神情。 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就是仙君在针对他，想置他于死地，可是，这玉牒上的文字，却表明了这一点…… 他不愿意相信，不是因为他认可仙君的人品，而是仙君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绝不会随随便便作出决定，仙君这么做，肯定是出于仙界利益考虑。 周景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碍着仙界利益了。 第238页 他一直兢兢业业地操持着流明书院的各种工作，这么多年过去，流明书院越来越好，选拔上来的人才源源不绝地供应到仙宫衙署和九天洞府之中，很大程度上帮助诸天大佬更好地投入修炼，也帮衙署更好地运转，为仙君节省了不少精力。 可是，仙君不但不领情，还要把他踢出来，踢出来就算了，还要置他于死地，就仿佛他在仙界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推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落在玉牒上的文字是另一回事。 「亲手杀死目标」，玉牒上就是这么写的，目标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没有人能在看到这样针对自己的文字之后还冷静得下来，周景明努力想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可是不行，他冷静不了。 「为什么，挑起仙魔斗争，只要派牛牲过来捣乱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死？」周景明感到万分不解，躁郁之气填满他的胸口。 佟九面色晦暗不明，一直盯着玉牒，沉默片刻，他问道：「莫非是想灭口？你知道仙宫的机密？」 「我不知道啊！」周景明抓狂，「我就去过一次内库，多搬了点东西，不至于为了这个要弄死我吧？而且，仙君敌视我，从我进内库之前就开始了。」 「流明书院应该也有不少秘密吧，他会不会怕你泄露？」佟九又推测，但是，这一次，他自己就否定了，如果流明书院有不能让魔界知道的机密，仙君的第一选择应该是派一个不知道机密的人去，而不是周景明。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从仙界利益来说，仙君不应该派我下来，可是他这么做了，」周景明说出心中一直困惑不解的事，「而且，准备去和亲的那半个月，也没有人来找我交接工作，我手上很多卷册、名簿，除了我没人知道来龙去脉，他们却只是轻飘飘叫我放下，连核对都不来核对一下。」 佟九陷入沉思：「这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周景明跟佟九分析了一通，也把心里的躁气发泄出去不少，他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思想归于理智。 「但仅凭一个长生丹，就断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仙君，恐怕还不够，」周景明拿起玉牒，翻来覆去地看，一边念叨，「如果能看到对方发过来的信息就好了。」 正说着，玉牒另外半面也显出文字。 这次是牛犇留下的。 内容和牛牲的类似，也是出任务前的告知，只不过牛犇写的比较简短，显然是认为成功率很高，不需要多说。 可惜他却在这次任务中失手了。 周景明又等了一会儿，玉牒上的文字没有变化，还是这最后两段信息。 他试着往里面注入灵力，文字的颜色变鲜艷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变化。 他又换了一种属性的灵力，还是一样。 「要不你来试试？」周景明将玉牒举起来。 佟九接过玉牒，温润洁白的玉质在他宽大的手掌中翻动，他仔细检查之后，将玉牒放在桌面上，双手撑在玉牒两侧。 一阵炽白光芒从佟九手中迸出。 就像电弧一样，带着火花，从一侧瞬间传递到另一侧，形成一座光桥。 周景明好奇地转到桌子对面去，看着佟九对玉牒搓光弧。 用搓不准确，佟九只是把手掌放在玉牒两侧的桌面上而已……光弧越来越多，有的粗、有的细，仿佛千丝万缕的天蚕丝，被竹篾撑开，纷繁错杂，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数目。 「嚯……」周景明感嘆道，「同样是灵力，怎么打出来效果差这么多呢。」 随着光弧不断分裂、聚合，玉牒表面的文字也开始发生变化。 一层层血红的文字从后面浮现到前面，层层叠加，逐渐变得触目惊心，仿佛晕开的点点血迹。 周景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文字，从中间分辨出一些词彙，以及连接起来的意义……他发现，这些，都是歷史记录啊！ 佟九把歷史记录翻出来了！ 这也太给力了！ 「快快，调一封对方发来的信看看！」周景明搓手。 血红文字一层层消失，只留下一层。 这回是幕后主使发来的信！ 周景明睁大了眼睛。 信的内容是一个奇怪的任务，指派对象是牛牲，幕后主使让牛牲来到人间之后，先去一个叫鱼林义庄的地方找个人。 如果周景明没记错的话，义庄其实并不是一个庄子，而是一个同族有钱人拿钱出来兴办的临时停灵地点，专门给那些横死者、无名尸准备的地方。 这个鱼林义庄应该距离无嵴荒野不远，否则来去一趟，很有可能会耽误事，幕后主使也特别在玉牒里写明了，让牛牲动作麻利些，不要被人发现，不要误了正事。 「再看看牛牲的回信。」周景明道，他猜测牛牲应该完成了这个任务。 佟九正要调动歷史记录，玉牒忽然爆发出一阵明亮的白光。 佟九立刻掀起桌子，往墙上扔去。 周景明都没反应过来，桌子从面前飞过去时，他感觉气流把头髮都掀起来了。 「嘭！」 桌子撞在墙上，裂成几半，「夸差」掉下来。 木头残骸中间，玉牒喷出一阵白焰，自燃了。 啊啊啊啊啊啊—— 周景明的内心是崩溃的。 眼睁睁看着无数歷史记录在眼前烧毁，刚到手的线索又断了！ 第239页 怎么回事？ 周景明抬起头，用眼神问佟九。 佟九摇了摇头：「里面下了法阵。」 下了法阵，导致玉牒被外人开启之后，会很快自燃，销毁。 幕后主使真的是非常谨慎。 不过，他越是这样，周景明就越是要把他揪出来！ 他谨慎，说明他看重自己的身份，如果他干的这些事捅出来，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那还等什么，继续查，顺着鱼林义庄和长生丹查，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周尊者，尊者，您没事吧？」 这么大的动静，孟家人很难听不到。 「没事没事！」周景明走到摔坏的桌子边，拿出一块布，叠一叠，把玉牒的残渣包起来，放进随身空间，然后走过去开了门。 孟家家丁和劳师傅都跑过来了，一脸紧张地往里看。 「刚才不小心把桌子点着了，我的随从为了灭火，用力有点勐……」周景明退开半步，让他们看屋里情形。 家丁和劳师傅都张开了嘴巴……这，确实用力过勐了。 不一会儿，家丁进来收拾走桌子残骸，又给周景明换了一张新桌子。 「没什么事，小的就告退了。」家丁说道。 「去吧……等等！」周景明忽然想起什么，「你们知道鱼林义庄在哪里吗？」 家丁和劳师傅都露出诧异之色，很明显，他们知道这个地方。 果然就在孟家附近！周景明精神一振。 「那地方荒废很久了，尊者从哪里听说的？」 「我在魔界有个朋友，」周景明说道，「他曾经在人间滞留过一阵，去过鱼林义庄，还把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了，正好我上来帮他找找。」 周景明借了相根的经歷，听起来十分真实可信。 家丁和劳师傅面面相觑，似乎无法理解魔界的朋友为什么要跑到那种地方去。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吗？」周景明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那地方……很久没人看护了，就是一个乱葬岗。」家丁说道，「尊者身份尊贵，去那种地方恐怕脏了您的步履，不如小的先去禀报家主，尊者的朋友丢的是什么东西？」 「我来这一趟就很麻烦孟家主了，这等小事，还是我自己去吧，」周景明道，「你告诉我怎么去便是。」 「就在鱼林田庄北边十里地，一个山口上，后面山坡就是乱葬岗。」家丁道。 为了获取准确地址，周景明让家丁给他画了一幅简略地图。 「不过，您最好还是白天去，多叫几个人去，省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您。」家丁好心叮嘱道。 这种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传闻…… 如果周景明自己去，可能会漏掉一些东西，最好还是有熟悉义庄的人一起去，周景明把主意打到了家丁身上，这个家丁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你说的不错，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明天给我带个路呢？」周景明从袖子里摸出一双皮手套，送给家丁。 家丁推拒了一番，收下了，两边说定明天的行程，早上看完面饼店，就出发去义庄。 …… 第二天一早，周景明跟着劳师傅看过面饼店。 面粉制作还是一个挺流水线的活，各个步骤都非常成熟了，一袋袋小麦扛进来，一袋袋面粉送出去，再制作成各种形式的面点…… 周景明看过一遍之后，对面食制作又有了更多认识，只是，看和做毕竟不一样，如果能从人间挖一个人才去魔界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但是也清楚，几乎不可能实现，魔界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地狱一样，一个群魔乱舞的地方，谁想去。 他只能尽力记下来，趁着没人注意，拿出数位相机拍几张照片。 之后又挑了一个磨盘石，放进随身空间里。 「鲁二今天又没来！」 「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就是仗着咱们店主心善，给他一口饭吃，他就越发地没顾忌，一天一天地不来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鲁二他爹是给咱们店里做事的时候被磨盘砸死的。」 「嘘！还嫌不够乱吗，说这个干嘛！」 「得得，不说了。」 周景明停住脚步，哪里都有八卦，这个听起来有点惨，还好外面的人只说了几句就不说了。 中午，周景明从面饼店里出来，和家丁在村口大槐树下汇合，周景明给了家丁一些皮子，让他去拿去雇个马车来。 现在，马车就停在路边。 周景明和佟九上了车，家丁驾车往前走。 就像所有司机都喜欢唠嗑一样，家丁驾车的时候嘴巴也没闲着，跟周景明介绍了一番周围田庄的产量、孟家家主的家族復兴计划，以及最近中州四大世家的动向。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没边，周景明干脆主动引导，让他说说鱼林义庄的事。 鱼林义庄已经荒废十几年了，据说是因为这里出了一个厉鬼，这厉鬼生前是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在义庄里难产而死，因而夜夜嚎哭，把管理这里的人都吓跑了。 这传说就很离谱，为什么会有人在义庄里生孩子，这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又是从哪里来，家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件事。 第240页 等到马车停在鱼林义庄前，周景明已经听完了这个地方从兴建到衰败的二十多年歷史，中间也有一些更离奇的传闻，反正就是精彩不断，一个时辰的车程感觉很快就走完了。 只是，到了要下车的时候，家丁表现出抗拒的态度，说在外面等着他们。 明明是家丁说要多带几个人来的！ 算了，关键时刻不能指望别人。 周景明拽住佟九的袖子：「你走前面。」 佟九没说什么，举步往荒草丛生的院子里走去。 周景明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院墙坍塌了一半，不用进门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义庄是一座破败的大屋，窗户都没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门板也从门框上脱落，翻到在台阶上。 倒是门头上挂着一副牌匾，还能分辨上面的字：鱼林义庄。 感觉这是个危房啊，实在不知道要在这里找什么。 玉牒上的文字也没说清楚究竟找什么，可能在前面提到过吧…… 不过，如果牛牲来找过东西，肯定会留下痕迹，以他那么大的身躯，想挤进门里都不容易吧。 周景明想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草丛里有灰影在动。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他立刻贴近佟九的手臂：「右边有东西！」 佟九停下来，转头去看，淡定道：「是鞦韆。」 周景明从佟九身后探头出去看，只见院子里的大树上，果然挂着两根鞦韆绳，因为院子里的草长得太高了，没过了鞦韆座，所以勐一看很难发现。 风吹过草丛，鞦韆跟着轻摇起来。 就好像刚刚有人坐在上面玩过一样。 周景明：……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周景明盯着鞦韆，「为什么一个十几年没有人维护的地方，还能有这么新的鞦韆，这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抵得住十几年的风雨侵蚀吗？」 佟九默然不语。 「说明有人来换了绳子，可是他换绳子的目的不是为了玩，因为他没有除草。」周景明继续推理道，「鞦韆座在草里，根本盪不起来，不具有实用性，那他为什么要换绳子？」 佟九闷声道：「为什么？」 「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为了缅怀，这里毕竟是埋葬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首的地方，说不定后来又有家人朋友找到这里了，便做了一个鞦韆，作为纪念。」 「还有一种？」 「还有一种就是盪鞦韆的人不需要真的把鞦韆盪起来，」周景明故意压低了声音，「如果他没有身体，当然也就没法把鞦韆盪起来了——」 一阵风起，草丛和鞦韆又摇晃起来，别说，瞎编鬼故事的周景明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佟九面无表情：「进去么？」 周景明看了眼大白天也黑洞洞的大屋：「不进，肯定不在屋里。」 这回不用周景明推理，佟九自己也能看出来，门洞和窗洞上都是蜘蛛网，牛牲那么大块头，根本无法通过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倒是大屋侧面的草丛被踩出了条道。 周景明和佟九顺着这条道往屋后走去，很快，一座草木茂盛的山坡出现在他们眼前，任谁也看不出，这座山就是义庄后面的乱葬岗。 很多年没有再埋人了，草都长上来了，看起来就和普通山坡没区别。 「看，这里的山枣枝被踩断了。」周景明指着前面。 这里确实有条道，是新近刚被人踩出来的。 线索更加明晰了。 周景明和佟九顺着这条道往前走，一直爬上山坡，绕到山背后。 一股烧什么东西的气味传来。 周景明诧异地扬起眉毛，他看到山丘阴影里，一个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正在烧纸。 年轻人也抬起头来，眼神发木地望着两人。 啊这。 之前确定的线索，好像又不那么确定了。 那条新近被人踩出来的路，不是牛牲踩的，而是这个年轻人踩的。 也是，周景明刚才还觉得，牛牲都死了四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踩出这么新的痕迹。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烧纸？」 年轻人呆呆地说：「鲁二。我爹在这里。」 周景明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稍微想了一下：「面饼店的鲁二？」 年轻人点了一下头。 靠，这够巧的，刚听到八卦，就在这里遇到正主。 不过，这不是乱葬岗吗，还荒废了好多年的，怎么会…… 周景明抬眼望去，发现山背后有大大小小很多坟包，有的上面压着石头和黄纸，有的前面摆着贡品。 明显不是鲁二的爹一个人埋在这里，附近还有很多人这么干。 只是，这些坟里，数鲁二他爹的最新，结合之前听到的议论，周景明知道鲁二应该是刚刚失怙。 这个时候肯定很难走出来啊，不想去面饼店也是可以理解的。 周景明本来不想多打扰鲁二的，可是鲁二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看起来很饿的样子。 他便拿出劳师傅给他做示例的馒头，递给鲁二。 鲁二的眼睛里闪过光芒，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 吃完，他好像缓过来了一些，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呆滞，对周景明说了声谢谢。 「不必客气，」周景明没报什么希望，随便问了一句，「这义庄不是荒废很久了吗？」 第241页 「公子，你是中洲来的吗？」鲁二迟疑道，「我们这些外姓人，不能进孟家的坟地，只能埋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那孟家对待外面投奔来的这些人也太苛刻了，连块坟地都不给他们，那些为孟家出过不少力的外姓人故去之后，也必须另外找地方埋，这还怎么留得住有才能的投奔者。 不过，孟家的规矩，也轮不到周景明置喙，他只是觉得，孟家主看起来不是这么冷酷的人。 「我看这些坟都是新起的吧，之前在孟家的那些外姓人都埋在什么地方呢？」周景明多问了一句。 鲁二的脸色阴郁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周景明赶紧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是来这里找东西的，之前，大概四个月前，有一个很高、很壮、头长得有点像牛的人来过这里，他应该是带走了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四个月前，谁在这里祭拜过？或许有人看到，能给我提供些线索。」 鲁二迷茫：「不知道。」 行吧，周景明其实也没有抱希望。 「四个月前，还可以埋进孟家的坟地里。」鲁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周景明却听出些意思来。 「你是说，最近这几个月，才不能进孟家坟地的？」 「不，现在也能进，」鲁二呆呆地说，「有钱就能进。」 在鲁二简短的话语中，周景明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权力寻租故事，新上任的守墓总管下令要收紧孟家坟地的口子，不能让随便什么人都进来，他制定了一套严苛的条件，几乎没有外姓人能符合条件，但是给钱就可以。 他不是直接要钱，而是要买指定棺材店的棺木，价格都非常高，还有指定刻碑人刻的碑，也是天价，对于鲁二他爹这样老实本分的面饼店师傅来说，一辈子赚的钱都不够往里填。 更惨的是，埋进地里还不算完，每年都要交租金，哪一年交不起，就让挖出来抬走，美其名曰是地少人多，不能让后面的人没地方埋。 「这……」周景明没想到，在遥远的修仙世界也会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在田边另外开一片墓地呢？」 因为守墓总管不让，理由是任何坟墓都要由他管理，如果大家随便乱埋，孟家还成什么样子，为了孟家的秩序，禁止不经批准私挖私埋。 听到这里，周景明几乎可以确定了，这个守墓总管绝对是在为自己搞钱，孟家主肯定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只是他们这些外姓人身份低微，跟上面说不上话，守墓总管又很会巧立名目，明面上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以过了四个月，还没有东窗事发。 周景明想了想，对鲁二说：「你知道其他在这里下葬的人家都有谁吗？」 鲁二点点头，他找到这个地方给他爹下葬，也是热心邻居告诉他的，都是外姓人，大家互帮互助，他爹下葬那天，同样把家人埋在这里的邻居也来了。 「好，我想见见他们，听听他们说的是不是和你一样，如果这件事属实，我可以帮忙向孟家主举报。」周景明说道，「孟家主一心想建设好孟家，不会任由守墓总管这样乱来的。」 「真的吗？」鲁二的眼睛亮了，这时候，他才有了一点年轻人的灵动。 「嗯，我现在就想见见他们，如果一切都像你说的一样，今天晚上回去我就找孟家主。」周景明笃定道。 鲁二看得出来，周景明不是一般人，还有他旁边那个高大黝黑的随从，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孟家护院要威压十足。 「我这就去找，我这就去！」鲁二急忙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周景明扶住他：「别急，我们有时间，马车就停在外面。」 周景明、佟九和鲁二一起出来的时候，把驾车的家丁吓了一跳。 你说进义庄的时候还是两个人，怎么出来就变成了三个人，这不是白天活见了鬼吗！ 经过一番解释和辨认，家丁才确定出来的这个是面饼店的鲁二，而不是什么鬼怪变成的人。 家丁显然不知道外姓人不能进孟家墓地的事，他在主宅中供职，他也姓孟，这层级一下子就比鲁二高出不少。 听到鲁二述说守墓总管的霸道条件，家丁也义愤填膺，驾马车的速度加快不少，不过半个时辰，就把鲁二要找的人找齐了，大家再次聚集在义庄前的空地上，情绪激动地向周景明控诉守墓总管的恶行。 周景明不仅知道了守墓总管的家世，还知道了他有各种丧葬行业的亲戚，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丧葬大家族！也不怕这么做亏阴德！ 当天晚上，周景明回到主宅，就把这件事告诉孟家主。 孟家主先是惊讶，再是震怒，立刻要把守墓总管叫过来问罪。 周景明拦住他：「孟家主，你先不要急，守墓总管会这么做，显然是想好了脱罪的方法，如果他用孟家先人的名义给自己找理由，你也不好管，最好是先收集好证据，一次拿下他。」 孟家主感觉自己脸上无光，人家尊者刚来住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好像他之前说得那些宏图，都是空话一样。 「尊者言之有理，我会派人下去收集证据，保证把他那些棺材店、寿衣店、石刻店统统查一遍，让他无话可说！」孟家主气道，「后天，不，明天就给你一个交代！」 第242页 「孟家主，您不用给我什么交代，给那些亲人去世，却无处可埋的外姓人一个交代吧，他们都期盼着呢。」周景明说道。 孟家主微怔，重重「嗯」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孟家主亲自将守墓总管叫到义庄前。 守墓总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孟家主让他整饬义庄，他心中盘算着又多了一块营生，自是心情愉快，乐呵呵地就来了。 谁知，一下车，他就被一群熟面孔围住了。 这都是上他孟家坟地闹过事的外姓人，一个个气势汹汹，好像有人给他们撑腰了一样，怒视着他。 一群低贱的外姓人，自己家乡待不下去了才来孟家蹭吃蹭喝，还没有一点报答的自觉，随随便便就想进孟家坟地，凭什么！ 守墓总管大声吆喝起来，让护院和家丁管管这些人。 可是，却没有人动。 守墓总管觉出风向不对，他抬头越过一群愤怒的面孔，看向一直旁观的孟家主，叫道：「大伯，大伯，这是什么意思？」 孟家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大伯，我冤枉啊！」守墓总管嚷嚷起来，「是哪个贱人在我大伯面前嚼舌根！不让外姓人进祖坟，难道是我的错吗？我孟家的列祖列宗，怎么能和这些低贱的流民为邻？」 守墓总管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并没有起到想像中的作用，孟家主的脸色更黑了。 「帐本。」他对旁边的管事说。 管事递上一沓帐本，孟家主接过来，直接摔在地下：「棺材店，寿衣店，石刻店，你可真能耐，好处都吃到你肚子里了，你怎么敢提孟家的列祖列宗？」 守墓总管仿佛凝固了一般，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下，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干的事竟然已经被查了个彻彻底底，他的那些亲戚，可是完全没跟他通气啊…… 不知道谁先打的第一拳，被守墓总管坑过的外姓人，纷纷挥舞起手臂，一拳头，一巴掌，雨点般地落在守墓总管脸上、身上。 群情激愤之下，守墓总管很快被打倒在地。 当他反应过来，想挣脱时，已经来不及了，众人的怒火狠狠地发泄在他身上，打得他满地乱爬。 周景明结束了面饼店的观摩学习，赶到鱼林义庄时，守墓总管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衣服也扯得一条一条，躺在荒草丛中，目光涣散。 孟家主见周景明来了，这才叫护院们上前拉开激愤的众人。 他勒令守墓总管把义庄里的新坟都牵回孟家坟地里，如果地方不够，就重新规划坟地，完成所有安葬工作后，他的总管一职即刻收回，他的那些亲戚，也都不得再从事殡葬相关的事情。 孟家主宣布完，义庄里里外外都响起鼓掌叫好声，那些讨公道的外姓人，还叫来了孟家里的其他外姓人，义庄的白天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就像对周景明承诺的那样，孟家主雷厉风行地给了外姓人一个交代，反响非常不错，比他之前做的很多事效果都要好…… 天色渐晚，人群开始散去，守墓总管也由几个人架走了。 周景明正想恭喜孟家主完美地解决蠹虫，收服人心，却看见孟家主神色凝重，并没有丝毫解决事情之后的舒畅，他的目光，正凝视着那双新换的鞦韆绳上。 周景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鞦韆绳是孟家主换的？ 这里都是无名尸，怎么会有孟家主想纪念的人？ 很快，周景明知道了答案。 鲁二迎面走来，带着一位涕泪连连的大姐，周景明认得她，她的孩子早夭，就埋在后山上。 大姐一过来，就要向周景明拜谢，周景明赶忙扶住她。 「不必如此，我只是顺便帮了一点忙，还是孟家主雷厉风行，才会这么快就给了大家一个公道。」 大姐却一心要为孩子感谢周景明，无意间说出，往后孩子不必在乱葬岗前盪鞦韆了。 周景明恍然，原来鞦韆绳是大姐换的，那孟家主盯着鞦韆绳看又是怎么回事，那眼神，分明是勾起了伤心事。 他再次向孟家主看去，孟家主却已经离开了。 事情完满解决，受到周景明帮助的外姓人聚拢过来，脸上都透着光彩，感激地望着周景明。 这个时刻，就是周景明一直等待的！ 「我想跟大家打听一件事。」 第75章 三更 ◎捉虫。◎ 「公子, 您尽管问，只要是我们知道的，我们都说出来，我们不知道的, 也想办法打听出来！」 孟家的外姓人们十分热情地说道。现在这位公子的事, 就是他们的事了！ 「四个月前, 在这义庄，大家有没有见过一个高大、壮硕、长着牛头的人出没？」周景明具体地形容了一番牛牲的外貌，食铁兽的外表非常有特点，只要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外姓人们面面相觑。 「这……牛头人？」 「该不会是魔兽吧？」 「有魔兽在义庄出没？他来干什么？」 周景明一看外姓人们的反应, 就知道他们肯定没见过。 他不由得嘆了口气, 怎么线索又断了呢！ 「公子, 你别着急, 」鲁二说道，「四个月前，大家还没有来义庄，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不如问一问先头几个在这里建坟的乡亲，看看他们有没有见到什么异样的痕迹。」 第243页 鲁二这么一说，周景明觉得很有道理，他请最先在这里建坟的几个人过来，跟他讲讲当时的见闻。 那位孩子早夭的大姐就是其中之一，她报告了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 「这里本来就有一条路。」大姐指着义庄侧面的小路说道，「一直通到后山上, 不知道是什么人踩出来的, 那天正好下了雨, 地上有很深的脚印。」 周景明精神一振。 「你还记得那条路通到哪里吗？」周景明问道。 大姐想了想，说道：「我当时顺着这条路绕到了后山，正好找到一个位置，看起来适合建坟，我就选了那块地方，不过，在我建坟之前，那里已经有一座新坟，不知道是谁建的。」 周景明又看向其他外姓人。 其他外姓人之间互相一对，发现他们去建坟的时候，经歷和大姐都差不多，也是看到条路，循着上去后，看见了几座新坟，他们便把亲人也埋在那里。 奇怪的事情来了，没有人知道那第一座新坟是谁建的。 周景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座新坟，不是外姓人建的呢。 如果他推测没错的话，大姐看到的深重的脚印，应该就是牛牲留下的，牛牲走到后山去，后山又恰好起了一座新坟，这坟是谁建的很明确了。 只是，玉牒上的信息明明是让牛牲去找一个人，为什么他建了一座坟呢？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痕迹？」周景明问道。 外姓人摇摇头。 看来，谜底就藏在新坟里了。 入夜之后，喧闹了一天的鱼林义庄又恢復安静。 外姓人们纷纷离去，前院走空了。 一支火摺子无声地燃烧起来，照亮一小片草丛。 高大沉默的火工师傅手持火摺子，站在断墙下，周景明挂在他另外一边胳膊上，紧贴着他身侧，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把铁铲。 既然没有别的痕迹，说明那座新坟并不是新坟，而是把老坟挖过之后、土翻出来重新埋上的结果。 牛牲肯定从老坟里挖走了什么。 同时，回填的土也非常规整，说明这坟的主人，多半和那个幕后主使有交情…… 周景明现在还没有100%确定幕后主使就是仙君，因为长生丹，九重天上其他大能也有，他们当然也可以送给别人。 他不想先预设。 可以确定的是，拥有长生丹的就那么几个大能，十根手指就能数过来，他们的身份莫不是高高在上，怎么会和边陲地区一具埋葬在义庄里的无名尸扯上关系？ 周景明正在思索时，忽然听到草丛窸窣的声音，他吓得一哆嗦，往佟九身后躲去。 佟九一动不动，就像相天居的城墙一样让人充满安全感。 「什么、什么情况？」周景明小声问。 「鲁二来了。」是拥有播报功能的城墙。 周景明探出头去，发现鲁二也提着个灯，手里拿着把铲子，走进院子里。 看见周景明和佟九，鲁二面露喜色，急忙走过来。 周景明把铲子往身后藏了藏，问道：「鲁二，你怎么来了？」 「公子，鲁二是来帮忙的。」 不是，你来帮什么忙？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 鲁二比了比手中的铲子：「公子，放心吧，傢伙带着呢。」 行啊，你小子。周景明将铲子拿出来：「你知道我要干什么？还来帮我？」 「我知道，公子挖坟，必然有公子的道理。」鲁二说道，「那座新坟无人认领，本来也很奇怪，鲁二也有些好奇。」 多了一个本地人作为帮手，周景明轻松不少，三人绕到后山，在鲁二的指认下，准确找到那座可疑的新坟。 「挖吧。」周景明拿起铲子。 他还没动手，佟九接过他手中的铲子，和鲁二去坟前，一人一边挖掘起来。 周景明心里暖洋洋的，火工师傅真是靠谱。 还好他没带符欣荣来。 远在相天居厨房试菜的符欣荣打了个喷嚏。 「走开点，别对着锅打喷嚏！」鹿圆用胳膊肘顶开符欣荣。 「嘿嘿，不好意思。」符欣荣转过脸去，揉了揉鼻子，「肯定是大师兄想我了。」 呜，他也好想大师兄。 但他不会再爱大师兄了，大师兄去人间考察，竟然不带他！ …… 经过一阵挖掘，佟九率先铲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他停下铲子，跟鲁二吩咐了一句，两人改变挖掘方式，不再往深里挖，只是把盖在硬物上的土翻起来。 一具暗色的石棺出现在坟坑里。 这质地，这规模，一看就不普通！ 乱葬岗的无名尸，怎么会用石棺下葬。 「鲁二，你看看，这石棺是你们这里棺材铺出售的吗？」周景明问道。 鲁二立刻摇头：「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石棺。」 很好，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外来货了，现在周景明几乎可以确定，这座新坟，就是牛牲的目标。 「打开看看。」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 佟九让鲁二退开些。 他拿起铲子，铲进石棺盖子的边缘，往上一别。 石棺「铿」地打开，盖子翻到一边，露出里面的情形来。 周景明几乎是立刻捂住了口鼻。 第244页 不过，棺材里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味道，只有零散的白骨，看得出来，这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和周景明在电视里看到的考古现场差不多。 「是谁把死了这么久的尸骨收敛在这里？」鲁二感到奇怪。 周景明摸了摸下巴。 「看看棺材里有没有随葬品。」周景明说道。 如果这个人是幕后主使指名收敛的，很有可能在棺材里放些随葬品，通过随葬品，就可以获得更多线索，关于他和幕后主使的关系，还有幕后主使的身份。 可惜，鲁二用铲子仔细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随葬品。 正在无措之时，周景明忽然发现棺材盖背面似乎有字。 他立刻招唿佟九举着火摺子过来看。 火光照过密密麻麻的篆文，竟是一篇悼词！ 周景明大喜过望，连忙拿出数位相机拍了两张。 佟九已经见怪不怪了，鲁二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中州来的公子身上带着很多新鲜玩意，那不是很正常吗。 周景明回到随身空间，把拍摄的篆文转化为能看懂的简体字，再列印出来，拿到现实世界。 时停效果，让外面两人以为周景明是直接拿出的拓片，不过，文字又很不一样。 周景明将悼文念出来。 除了那些套词，这篇悼文中讲述了尸骨的生平经歷，以及撰者对她的哀思。 文字平实，但内容相当炸裂。 这尸骨生前是个女子，叫孟紫灯，还没有出嫁就和撰者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撰者身份特殊，必须回到远方去，也未曾想过把她一起带回去，就这么不告而别，谁知这一别就是永别。 女子怀了撰者的孩子，在这里周景明愿称撰者一句绝世大人渣，未婚先孕在古代是很严重的污名，女子的父亲勒令她必须说出人渣的名字，可是她却不肯说，女子父亲勃然大怒，与她断绝父女关系，还将她逐出家族，勒令任何人不得收留她。 她无处可去，只能躲进义庄里，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她要临盆了，周围的好心人请来稳婆，照顾她，帮她接生。但是义庄这种地方，阴气太重，她生产之后，身体一直没恢復过来，就死在了义庄里。 人渣表达了对女子的缅怀，并且说所有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让她安息。 周景明读完之后，都担心棺材里的尸骨会气得跳起来，这傻乎乎的女子，把一切都献给了人渣，坚持着不肯说出人渣的名字，不过是想着有一天，他还会回来接她，亲口给她一个名分，谁知道到死都没等到人渣回来。 现在，她死后十几年，人渣终于回来了，给她准备了一口不错的棺材，以及一篇轻飘飘的悼文，仿佛这桩惨案就这么结了。 如果不是周景明过来挖坟，这个石棺、还有这篇悼文，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看到，女子依然蒙着不白之冤，被家族拒之门外。 等等，家族？ 周景明灵光一闪，再次看向悼文。 人渣虽然没有表明女子的身份，但这附近能称得上是家族的，也就是孟氏世家了，被家族逐出门墙，还不允许任何人收留，只能逗留在义庄里，那不就是孟家小姐，被逐出家门之后，也没有能力去别的地方，只能就近躲进义庄。 「这……不会是那个传闻吧！」 鲁二听完周景明念的悼文，突然想起什么。 「什么传闻？」周景明赶忙问。 「就是义庄荒废的传闻！」鲁二神秘道。 「你是说……」周景明想起来了，「那个难产厉鬼把义庄闹得鸡犬不宁的传闻？」 第一次来这里的路上，家丁给周景明讲过。 当时周景明还觉得很扯，怎么会有孕妇在义庄里产子。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十几年前……当时的家主，不会是孟归藏吧？」周景明推算道。 「我记得不是，应该是孟老家主。」鲁二想了想，「就是孟家主的大伯。」 「原来如此。」 那么，下令将孟家小姐逐出门墙的就是孟家主的大伯了。 如此说来，孟家主应该知道这件事，一般家中嫡长子作为继承人，都会跟着家主学习处理家族事务，好在交接之后快速上手。 周景明又围着棺材找了找别的线索，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不过，光是这悼文，就足够让他推论出那个幕后主使叫牛牲来鱼林义庄出任务的动机了。 看来，幕后主使不仅擅长玩弄手段，人品还非常垃圾。 周景明实在想不到，仙界有哪位大能是这样的。 他们看起来都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是，能拿出长生丹……说明这个人渣就是其中之一。 …… 夜半时分，周景明和佟九回到主宅。 眼看着三天之期快要到了，明天就得返回虞渊。 周景明等不及明天再找孟家主，直接冲进主宅正堂，要见孟家主。 孟家主正好也没睡着，正在院子里熘达，听闻周景明来了，急忙迎出来。 「孟家主。」周景明向孟家主行礼，表明歉意，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出，「我来这里，是想跟您打听个人，她叫孟紫灯。」 孟家主一听这名字，脸色顿时一变。 周景明见状，知道问着了，继续追问道：「这孟紫灯，是不是埋在义庄了，还在义庄生了一个孩子？」 第245页 他还没问出，那孩子是谁，孟家主就惊慌地转过去关上门窗，回来向周景明连连道歉。 周景明迷惑，孟家主跟他道什么歉，这里面肯定有鬼！所以他撑住了严肃的表情，一副「快点老实交代」的样子，等着孟家主自己说。 「我孟归藏绝对没有隐瞒尊者的意思！只是、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孟家主连连躬身拜道，「孟晓棠的父亲确实身份不明，他的生母就是孟紫灯。」 「什么？！」周景明如遭雷噼。 所以说，孟晓棠本来就是孟家人，只是他父亲身份不明，他母亲是如假包换的孟家小姐，因为未婚先孕，被逐出家族，又在义庄里难产死了，成为孟家极力掩盖的一段「家丑」。 孟家主看见周景明是这个反应，反而懵住了。 「尊者，难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孟家主懊恼地直拽鬍子。 「我……听说了孟紫灯的事。」周景明的心跳仍然很快，「但没想到她是孟晓棠的生母。您能跟我讲讲孟紫灯的事情吗？」 孟家主见家丑已经遮不住，嘆息一声：「尊者，您请坐，我与你细细讲来，唉，今天去了一趟义庄，我又想到堂妹，她本来是很有天赋和才华的人，是我们这一辈里最有希望升上仙界的，可是，她却为了家族留了下来，又遭到这种事。」 周景明本以为悼文的主人会是一个恋爱脑很严重的年轻姑娘，没想到竟是一位有才华有主见的女子，孟家主如此称赞她，想来当年她在孟家年轻一辈也是风光无限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孟紫灯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她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婚，专心修炼、操持家族事务，就这样度过自己觉得很有意义的一生。 结果却发生了这种事。 不过想一想也能猜到，那位大能身份很高，凡间世家这些公子少爷的，跟他根本不能比，无论是修为还是眼界，都是降维碾压，越是有见识有思想的女子，越是容易被这种人吸引。 可是眼界才华，都不能填补人品的低劣，真正遇到事了，是人是狗才露出真面目。那位大能一走了之，过了十几二十年才回来找人。 找人的目的，还不一定是为了孟紫灯，而是为了那个留在人间的血脉——孟晓棠。 孟晓棠…… 周景明立刻想到了他从孟家主这里带走的两封信。 这两封信就写在仙魔盟约订立后不久，前后相差不过几天，可是信中，孟晓棠的态度却大大变化，主要体现在对周景明的评价上。 开始还是对周景明百般羡慕，后来就唾弃不已，仿佛突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一样。 那段时间里，周景明自问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一有可能激怒孟晓棠的，就是他和周山长商量着要让孟晓棠出去和亲，可是这属于顶级机密，在仙君宣布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泄露出去。 孟晓棠这种级别的新人弟子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可是，如果他有一个大能父亲呢？ 这个大能父亲的级别高到能第一时间知道和亲人选，就能第一时间告诉孟晓棠，孟晓棠会怨恨也就很正常了。 只是，这和亲人选也不是周景明一个人定下来的，他为什么只怨恨周景明，不怨恨周见微，也不怨恨仙君呢。 他周景明就是一个工具人，上面布置下来要求，他照着要求找人，正好孟晓棠符合要求，他就推举上去了。 为什么孟晓棠只恨他，不恨制定要求和拍板定人的人呢？ 周景明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能的范围又缩小了，其他那些不问世事的大能，就可以排除出去了。 只是参与到仙魔盟约里的这两位——周见微、仙君，以及和他们交往甚密，有可能知道情况的洞玄真君在范围内。 换句话讲，孟晓棠的爹，多半就是着三个人之中的一个。 周景明想了想，首先排除一个周见微。 周见微是周承业的爹，按照提词器给他的简易版剧情概述，周承业和孟晓棠是要结为道侣的。 感谢现代出版物审核制度，主cp不能搞骨科，万万没想到，给周景明排除掉一个错误选项。 但也不排除有段誉式骚操作，周承业不是周见微的儿子……这，应该不会吧。 反正周见微的可能性最小，那就只剩两个选项了。 仙君，洞玄真君。 他们两人之一，突然得知孟晓棠是自己遗落人间的骨血，正要好好对待，又听闻下面人商量着要把自己这唯一的骨血推出去和魔三太子和亲。 想一想就会血压拉高，暴怒不止吧。 怪不得仙君和周见微在仙宫会议上突然翻脸，仙君还狠狠奚落了一番周景明。 一下子，一通百通了。 周景明放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捏紧了。 孟家主讲到一半，停下来，看着周景明，有些紧张。 周景明的表情很不好看，像是想到什么可恨的事。 「尊者，我没有告诉你孟晓棠的真实身世，实在是无奈之举，我……」孟家主又要道歉。 周景明抬起手掌：「我理解，孟家主，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孟家主松了口气：「尊者大人有大量。」 「这次来到孟家，解决了我心中久困的疑惑，还要多谢孟家主帮忙。」周景明缓了语气，「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确认。」 第246页 「什么事？」 周景明从袖子里拿出孟晓棠的两封信：「您能再说一次，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两封信的吗？」 孟家主认出这两封信：「信上应当有日期，我记得是在初秋的时候。」 不会错了，那就是仙魔盟约刚订立没多久，上层开始商讨盟约细节、敲定谁去和亲的时候。 「距离现在有六个多月？」周景明算了算。 「差不离。」 他需要知道的消息，已经全都搞清楚了。 夜深，周景明从家主院中出来，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不知下了多久，路边的泥土都变湿润了。 佟九举着一把染成深色的大伞，从廊下走出来，默默撑在周景明头顶。 两人什么都没说，一路走回客厢。 两人各有一间卧房，佟九送完周景明，没有急着回他那边去，而是搬了个小板凳，在墙角坐下，拿出小刀和皮子，继续磨他的小手工。 周景明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到佟九面前。 他的思绪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急需一个倾泻对象。 「佟九，我知道仙君为什么要推我下来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说，「因为我挡了他亲生儿子的道，或者是洞玄真君的亲生儿子，反正，孟晓棠的爹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佟九默默听着，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不觉得惊讶吗？」周景明不能接受，他感觉肩膀都是麻的，「这件事是他们决定的，却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还让我下来和亲，更奇怪的是，推我下来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考虑到流明书院的工作接下来怎么办，好像只图自己泄愤似的，这样任性，完全不能理解。」 「你觉得惊讶的地方是这个？」佟九看向周景明。 「还有，就算他们迁怒于我，把我踢出来，也就罢了，还专门派人来杀我，一次不行又来一次，这种执念，就好像我杀了他全家一样。」周景明情绪激动，胸膛微微起伏，「结果只是因为迁怒，这和心胸狭窄的小人有什么区别？他可是掌管整个仙界，调和三界的仙君啊！」 「世界之大，什么样的领导者都有，你说的这一种，倒是我见得最多的。」佟九淡淡道。 「但仙君，仙君不一样啊！」周景明还是感到不能理解，「他是修炼上去的仙君，每提升一个境界，都需要更强大的心境，如果气量狭小，根本升不到那么高的境界。」 周景明以前也不知道这套，是接收了流明书院大师兄的记忆之后，才知道修炼还要配合思想境界的提升，虽然他自己没有太明显的感觉，但那些修炼到分神、合体的大能，应该心境很强大，不说勘破生死吧，至少应该不是心胸狭隘之辈。 「话是这样说，你我都没有升到那么高的境界，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佟九说道。 佟九说得也有道理…… 如果修为越高，心境就越开阔，人品就越好，那个大能也不会对人家孟家小姐始乱终弃了。 说明修为至少和人品没有关系。 而心境，又是一个含混的词，它是代表意志力？代表心胸？代表眼界？还是什么，说不清。 「还有件事。」周景明摸摸下巴，「我没想清楚，你帮我分析分析。」 佟九等着他说。 「孟晓棠知道我们打算派他去和亲的时间点，在仙魔盟约签订后不久，也就是六个月前。」 「按照这个时间点来推算，那个大能应该是在这期间，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孟晓棠是他的亲生儿子，随即把派他去和亲的消息透露给他。」 「那个大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是仙君就是洞玄真君。」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不在提议阶段就直接否决呢？在提议阶段，周见微和仙君都是同意这个方案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同意，我也不会在仙宫会议上提出来。」 佟九沉思：「有没有可能是找不到别的替罪羊，顺水推舟就让你去提，再让你背锅。」 「在那个阶段，只要仙君随便一句话，下面就能找到无数替罪羊。」 佟九不说话了。 确实就像周景明说的，那时候仙魔盟约刚订立，时间还很充裕，完全没必要拖到最后一刻。 「还有一个矛盾点，如果仙君或是洞玄真君在六个月前就确定孟晓棠是他亲生儿子，还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为什么四个月前才派牛牲去鱼林义庄安葬孟紫灯。」 这也是周景明最后跟孟家主确认的时间节点。 对仙君、或是洞玄真君来说，知道尸体的位置，找出来安葬，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完全没必要拖两个月。 佟九沉思片刻：「是因为那个人对孟紫灯没那么看重，只是为了给孟晓棠一个交代？」 「如果想给孟晓棠交代，更应该早点把孟紫灯的尸骨收敛了。」周景明摇头。 佟九猜不出来。 周景明拍拍佟九的肩膀：「猜不出来人渣的心思挺好的，说明你思维还在正常人范围内。」 虽然，也几近突破底线了，比如外甥媳妇那事。 「我有一个想法，很怪，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周景明道。 佟九一直坐在小板凳上，这会儿才抬头打量看他，仿佛在问，你怎么就能猜出人渣的心思。 第247页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没说我猜的是人渣的心思啊。就算我猜的是人渣的心思，那也是因为我涉猎广泛，熟读《犯罪心理学》。」周景明拽住佟九肩膀上的衣服，捏起一团。 佟九的眼神里有纵容，那意思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的想法是，消息先传到了孟晓棠那，再由孟晓棠传给了仙君或是洞玄真君。」 佟九一愣。 「是很怪吧，但是时间上就是这么表现的。」周景明掰着手指给佟九算，「六个月前，孟晓棠先知道了要派他去和亲的事，因此迁怒于我，五个月前，仙君在仙宫会上当众翻脸，让我代替孟晓棠去和亲，差不多同一时间，仙君或是洞玄真君给牛牲下令，让他去找孟紫灯的尸体，刻棺安葬。」 「之后就是我出发，牛牲来阻截我。」 时间捋下来一遍，线索就变得很清晰了，同一个消息，先传到谁那，后传到谁那，都可以看出来。 「从迹象上来看，是孟晓棠先知道和亲这件事，感到困扰，想办法解决，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向他的生父亮出血缘关系求助，他的生父知道后，时间上来不及换人了，只能让我背锅，同时这位大能心中还是存疑，让牛牲去人间找孟紫灯，确认孟晓棠说的是真的。」 「确认之后，这位大能就可以放手给孟晓棠出气了，所以，他给牛牲的下一个任务，就是亲手干掉我。」这个命令中透露出的冷酷恶意，让周景明耿耿于怀。 佟九点点头，这样顺下来，确实合情合理。 不过，也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 「孟晓棠怎么知道和亲这件事的？」佟九问。 周景明捂住额头。 对啊，他也想知道，孟晓棠是怎么知道和亲这件事的，如果他的大能爹还没有跟他相认，当然也不可能向他透露了！ 和亲人选，在宣布之前可是终极机密！ 「那就是他先找到大能认爹，然后……」周景明发现推测的路子又回到了一开始不符合时间顺序的那一条。 周景明跟佟九讨论到后半夜，还是没讨论出结果。 他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有限了！ 不过，这次来孟家，真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直困扰着周景明的问题，仙君那帮人为什么突然翻脸，终于得到了答案。 不是为了什么仙界利益，什么大局，只是因为他发现要送去和亲的人是自己儿子，情急之下就踹了周景明这个替罪羊出去。 怎么说，周景明就是为之前那个兢兢业业操持流明书院的大师兄感到不值，他为之努力的君主，根本就没有把流明书院放在眼里。 封建君主制，就算飞升到仙界，飞升到外太空，那也是家天下，以一己私利凌驾于九重天界，在封建社会不要太正常。 好吧，既然如此，他也划定了要报復回去的目标范围。 参与商定和亲人选的三位大能，都逃脱不了干系。 虽然目标是有点大，但谁让他们得罪了他呢？ 仙君、洞玄真君、周见微，他才不管这些人哪个是孟晓棠的生父，决定踢他出来这件事他们三个一起商量定的，他们就都有责任。 只不过那个生父是主使，占据主要责任。 对这个仙界也没有什么幻想了，回到流明书院的想法，也彻底掐灭了。 比起仙界，魔界好像还更注重发展一点。 周景明想要报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能，并不容易，首先他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然后借力打力。 相天居……还是太小，他需要幽炎结界，需要尽可能多的友军。 「这个孟晓棠，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佟九、评价道。 「嗯？孟晓棠？」周景明知道他不是简单人物，毕竟他是第一主角。不过，这个评价由佟九说出来，还是感觉怪怪的，就像npc看到了剧本一样。 「他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却没有在上天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他，而是保守住这个秘密，直到不得不拿出来的时候。」佟九沉声道，「能保守重大秘密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嗯……」周景明心想，你是说你自己吗？ 「他一边暗中活动，一边不露声色，就算是你，也着了他的道，说明这个人很有心计。」佟九继续说道，「现在，他认回了他的生父，拥有了更多资源和手段，恐怕还会报復你，你应当格外小心才是。」 「确实，你说的有理，不过现在他在天上，我在魔界，画星河的结界一封，他应该鞭长莫及才是，如今牛家兄弟这两颗提前埋下的钉子也拔了，他们没那么容易够到我。」周景明思忖道。 「在魔界还是安全的，在人间就不一定了，别忘了孟家主和孟晓棠都姓孟。」佟九提醒道。 「我会小心的。」周景明点点头。 「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回去。」佟九道，「泡澡么？」 「不了不了。」周景明摇头。 被佟九一说，他还是有点憷，在孟家凑合凑合得了，不是自己家，还是别太浪。 佟九站起身，提着小板凳，挪到门边去。 周景明奇怪地看着他。 「还是谨慎些好，」佟九解释道，「我在这里守着，你休息吧。」 不是，那也不至于谨慎到这种地步吧？ 「其实我觉得，孟家主人还不错……」周景明试着缓解佟九的警惕心，告诉他没必要这么累。 第248页 「那是他不知道自己和仙界大能沾亲。」佟九头也不抬地磨着皮子。 「今晚我跟他聊到孟紫灯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伤痛和惋惜，他不会轻易原谅害了孟紫灯的人的，就算对方是仙君也一样。」周景明笃定道。 孟家主看着鞦韆架的时候，眼神相当阴郁，那个时候，那个场合，他完全没有演戏的必要。 「亲生儿子都原谅了，」佟九垂下眼睛，「不要高看人心。」 周景明哑然。 算了，睡觉。 …… 翌日一早，周景明和劳师傅一起前往面饼店。 这次，他们参观了磨坊、谷仓，一大堆繁琐而细节的种植知识涌到耳边，周景明努力记了记，大概记住了十分之一。 两人往面饼店返，路上，周景明忍不住向劳师傅透露了招揽人才的愿望。 「劳师傅，如果您能跟我一起去我们那边……」 劳师傅一听说要去魔界，脸都绿了，连忙摆手：「不可，不可啊，尊者，我上有老下有小……」 「只去一个月呢？一个月！」周景明试图用财宝腐蚀他，「我们那里有大把的赤晶，都给您带上！」 劳师傅仍然拒绝。 两人拉拉扯扯一直走到面饼店前，一个精瘦的青年从房屋影子里走出来。 「公子，你看，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是鲁二。 劳师傅一见有人愿意顶替他，忙不迭熘走了。 周景明知道鲁二他爹是专门做磨盘的大师傅，对磨面这种事应该很了解，可是，他还记得，第一天踏进面饼店时，几个人一起吐槽鲁二惫懒的事情。 听他们的口吻，鲁二不是从他爹死后才开始惫懒他的，他以前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说实话，周景明对鲁二的业务能力不太信任。 「鲁二，」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要回哪里，我可不是什么中州公子，我是从魔界来的。」 鲁二一直半垂着的单眼皮撑起来了，他惊讶地望着周景明。 「魔界……」鲁二犹豫起来。 周景明就知道他会犹豫，没再说什么，举步往面饼店里走去。 鲁二却下定了决心，拦住周景明：「公子，魔界我也愿意去！反正我在这边也没有家人了！没有什么挂碍！」 「咦？」这回轮到周景明惊讶了，这个鲁二，还挺有魄力。 「公子帮我爹找回了下葬的地方，我应该倾尽全力回报公子，我爹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只要清明和每年我爹祭日的时候，让我回来扫墓就行。」鲁二说道。 「坟迁回去了吗？」周景明问道。 鲁二回答他，一早起来就迁回孟氏坟地了。 守墓总管的办事效率还挺高。 周景明又问了问鲁二都会什么，得知他种过地，在面饼店干过一段时间，还帮着他爹画过磨盘图纸，周景明有些意外。 不管他的实力够不够，反正有个人总比没有好。 怀着这样的想法，周景明同意了带鲁二一起去魔界。 …… 第三日傍晚，虞渊边上。 鲁二走了半下午，肚子咕噜噜叫起来，脸色看起来很差。 周景明掏出一个馒头，鲁二抱着啃完。 「你这身体还是太瘦弱了些。」周景明说道，「不过没关系，回去我们那里吃肉，好好补补身子。」 「是，公子。」鲁二说道，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公子，我听说魔界有很多魔兽，那些魔人，也是魔兽变的，一个个长得青面獠牙，以人肉为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没有那么夸张，人肉也没有比别的肉更好吃啊。」周景明说道，「何况现在仙魔盟约订立了，魔界想狩猎个人还挺不容易的。」 鲁二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周景明正待笑着告诉他是开玩笑的，虞渊深处传来隆隆的响动。 「什么声音，公子你听到了吗？」鲁二盯着黑洞洞的深渊。 「哦，可能是接我们的车来了。」周景明道。 「车？」鲁二不解，有车能从地底开上来吗？ 接着，一声龙啸从虞渊深处传来，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 金色光源从下面冲上来，一圈一圈照亮虞渊石壁，带起一阵气流旋风，吹起虞渊周围的飞羽叶。 在噼噼啪啪的响声中，金色巨龙从深渊里冲出来，畅快地飞了一圈，降落在周景明三人旁边，巨大的龙躯将他们团团围住。 鲁二两眼一翻，「噗通」栽倒在地上。 第76章 二更 ◎。◎ 「这小子是谁啊, 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净爱捡胆小鬼。」一个听起来就很横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请来的磨面师傅，人家就一普通人，」周景明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鲁二, 鲁二, 你能听得见吗？」 鲁二恢復知觉，徐徐睁开眼睛。 看到周景明时，他心头稍安：「公子，我、我晕过去了吗？」 周景明拿蘸了水的帕子给他擦脸：「你感觉怎么样？」 「好、好多了……」鲁二清醒过来，扶着周景明的手臂坐起来。 他仍然有些胆怯, 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 没发现大金龙的影子, 地面上倒是多了一个穿着金色短裤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长相奇特, 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第249页 身材异常壮硕，鲁二从来没在孟家见过这么高大而富有力量的身躯，看着都令人羡慕。 他吞了吞口水：「公子，我刚才好像看到一条大金龙, 我听说魔界有位大太子，神勇无敌，他就能化成金龙。」 大太子本来不爽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渺小的凡人，算你识货！ 周景明也有些许意外，这鲁二，脑子转的还挺快的。 「只是他暴虐无比, 杀人如麻, 还曾经掳掠仙人去魔窟, 公子你一定要小心啊！」鲁二一下子把心中想的全说出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万一被大太子看到了，我们就惨了！」 大太子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周景明心想，果然，他还是高估了鲁二，鲁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咸鱼啊。 「咳咳，鲁二，你少说两句，」周景明转过头，「相辰怎么还没来？」 大太子本来想变成龙身，把这个碎嘴的人类吓死得了，但是周景明一说相辰，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另外一边去了。 「你还指望老三这个胆小鬼，我来了，他自然不敢来。」 周景明一想，也有可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 「你能带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去吗？」周景明问道。 大太子那表情，就像周景明说了什么脏话一样：「你瞧不起我？」 行吧，行吧，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了好斗分子的痛脚。 金光在大太子头顶流转，巨大的金色轮廓隐现于空中。 「等等，」周景明按住大太子，「让我先介绍一下。」 金光凝住，大太子满脸写着不耐烦：「快点。」 周景明转向一脸惊慌的鲁二，试着把语气放委婉些：「鲁二，正式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魔界大太子，龙离，他的原形是条大金龙，你也见过哦，不过你放心，他不会伤害——」 鲁二两眼一翻，往后倒去。 这次，佟九接住了他，及时掐了把人中，再拎起来，鲁二又续上了。 「大太子饶命！大太子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太子不要吃我！」鲁二大喊起来。 大太子冷哼一声，不稀罕理他，为什么总有人觉得自己是珍馐美味，配得上他挑剔的口味？ 「鲁二，他不会吃你的，这次他是来接我们回天魔山赤月河谷的。」周景明安抚道，「等会儿我们要坐在他背上飞一段，路上我再给你介绍我们居住地相天居的情况。」 「啊……好。」鲁二恍惚地说道，他马上就要坐着残暴无情的魔界大太子飞回魔宫老巢了，这简直像做梦一样，不对，梦都不敢这么做！ 再次看向周景明的眼神变成彻底的敬畏，本以为这清秀俊美的公子只是中州世家一位青年才俊而已，没想到竟是统帅群魔的可怕人物，连大太子都愿意给他当坐骑。 他好像不小心抱上了了不起的大腿。 「飞起来的时候可能有点颠簸，不用担心，我们都坐在一起……」 周景明耐心地跟鲁二讲飞行需知，最关键的是，要保持情绪稳定，不能再动不动晕过去了。 「我、我知道了。」鲁二脸色煞白地说道，「我尽量不晕过去。」 金光大盛，等的不耐烦的大太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十六七米长的金龙出现在原地。 鲁二目瞪口呆地望着金龙，龙躯那么高，像小山一样，真的要坐上去吗？ 周景明和佟九一人托住鲁二一边胳膊，托着他跃上金龙嵴背。 龙嵴上并不是光滑的，而是有很多棘刺突出，正好可以作为扶手，周景明让鲁二坐在第一个，他第二个，佟九最后。这样，鲁二有个什么不适，他们在后面也能及时发现。 「坐好了么？」金龙发出隆隆的声音，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地面，将一丛丛飞羽叶连根带土，一起扇到空中。 「好了，走吧。」周景明抱住棘突，「慢一点。」 「知道了。」金龙游走到深渊边，不疾不徐地向黑暗中探下身子。 鲁二感到身体向下倾斜，视野中的蓝天不见了，大片的黑暗填满余光，可怕的深渊出现在龙头前面。 龙头勐地往下一坠。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 「嗷嗷嗷嗷——」 鲁二的惨叫声响彻虞渊。 …… 半个时辰后，金龙降落在虞渊底部，炎髓花丛中。 鲁二有气无力地趴在棘突上，冷汗湿透了他的衣服。 「还行吗？」周景明探身向前，关切地问道。 果然乘坐金龙，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激烈了啊。 鲁二艰难地撑起身子，点了点头：「还……还行。」 「就是嘛，本太子的飞行技术，堪称魔界第一，」金龙说话了，震动声从龙躯中传来，「喂，周景明，叫你的胆小鬼朋友不要再叫了，再叫我就把他吃了。」 鲁二闭上了嘴巴，瑟瑟发抖。 「你不要吓唬他啊，他会叫也是因为你下坠得太快了。」周景明拍拍鲁二的后背，递给他一条擦汗的帕子。 「这也能怪我？周景明，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比相辰技术好多了？」大太子抗议道。 周景明不说话了。 相辰上虞渊，绝对是周景明的飞行噩梦。 第250页 大太子的心情又好了一些，翘起尾巴晃了两下：「佟师傅觉得怎么样？周景明你帮我问问啊！」 周景明：…… 不是，你这不是自己就能问嘛。 我才不当传话太监！ 佟九一言不发，就像没听见一样。 大太子翘起来的尾巴又耷拉下去。 稍事整顿之后。 大金龙钻进炎髓花丛，一路碾压着炎髓花往前游走，所过之处，碾爆了一地的炎髓花汁，臭鸡蛋味熏得人头晕。 好不容易从虞渊底部出来，三人一龙来到紫色草原上。 鲁二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就是魔界吗？ 和人间果然是两个世界，这里的天，怎么会是黑色的？草原又是紫色的，还有一轮红色的月亮，挂在头顶，简直像噩梦里的景象。 「鲁二，你还好吧？」周景明叫他一声，担心他又吓晕过去。 「我……还好。」鲁二喃喃道。 「那就好，魔界就是这样，你看习惯就好了。」周景明安抚道。 「……很有趣。」 「嗯？」周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和人间完全不一样！」鲁二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太好了，我果然没有来错，蓝天白云实在看得腻烦死了，面饼店也没有人喜欢我，每天从早忙到晚，就盯着那点面，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 没想到鲁二突然抱怨起来，一直以来累积的不爽都在这异世界的入口倾泻而出，他也不是木头，当然能感觉到面饼店的人对他的不爽，他们喜欢老老实实干活的人，就像拉磨的驴子一样，每天绕着磨盘转圈就完了，可是他不想当驴子，不想过那样无趣的生活。 「你喜欢就好。」周景明笑道。 正说话间，一头伸展着白色双翼的大鸟滑翔下来。 飞到近处，一看，周景明喜道：「相辰！」 「轰轰轰轰」，白象一阵落地跑，从紫草中踩出一条路，一直冲到炎髓花丛附近才停下。 鲁二惊奇地望着白象：「大、大象会飞……」 相辰谨慎地避过金龙的正面，从侧面靠近，来到周景明面前：「景明，我来了，你过来吧。」 鲁二惊奇地自语：「大、大象会说话……」 周景明迟疑了一下，其实他坐在大太子背上也没什么问题。 相辰的注意力转移到鲁二身上：「这位是？」 周景明介绍了一下鲁二的身份，相辰不由得大喜：「太好了，景明，我就知道你能找到靠谱的人才。鲁师傅，欢迎你来向我们相天居，我们正愁没有你这样的人才！地里的紫穗把梢头都要压完了，就等你来教我们做面粉呢！」 相辰的热情感染了鲁二，鲁二不由得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象先生过誉了，我只是一个面饼店的小伙计……」 周景明向鲁二介绍了相辰的身份，鲁二又大大惊讶一番，这样热情招揽他的人，竟然是魔界的三太子。 他只是一个面饼店的伙计啊，何德何能，让大太子驮他下来，三太子亲口称他师傅，在人间，哪里会有这样的待遇！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又道：「鲁二，没想到你这么讨厌磨面，我们……」 「公子，我喜欢磨面！」鲁二精神抖擞地说道，「让我磨面吧！」 周景明疑惑地看着他，刚刚不是还说不喜欢，不想当驴子吗？ 「我讨厌的只是被当做驴子的感觉，如果，如果面饼店老闆像三太子和您这样待我，让我磨到死我都愿意！」鲁二实诚地说道。 周景明赶忙摆手：「你放心，不会让你一直磨面的，咱们还有很多可以供你大显身手的地方。」 鲁二目光炯炯有神，听着连连点头，哪里还有之前在面饼店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好，我们现在就回相天居吧。」周景明拍拍鲁二的肩膀，转过身，对佟九叮嘱几句，让他看好鲁二，他先去相辰那边了。 一龙一象再度起飞，飞过一望无际的草原，飞过黑压压的天魔山。 月落之前，降落在幽炎结界界门前。 佟九带着鲁二从大太子背上下来，走向周景明一边。 「大太子，多谢你送我们一程，我们这就回去了。」周景明坐在白象上，沖金龙道别。 听到这话，大太子顿时不愿意了，支棱起龙头，金色的竖瞳盯向周景明。 白象低吼一声，低下头，摆出防御的姿态。 界门前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周景明一拍脑门，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做。 他答应过大太子，要射他一下来着。 「抱歉，我差点忘了。」周景明回过头，对白象说了两句，轻拍他的鼻子。 白象稍微摇晃脑袋，表示知道，他扬起长长的鼻子，将周景明从额前放下来。 「鲁二，你跟着相辰先回去吧。」周景明转回头，对鲁二说。 鲁二有些不安，看看支棱起来的巨大龙躯，再看看比人还高的白色大象，站在中间的周景明如此脆弱单薄，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鲁二来到魔界，唯一可以倚仗的人就是周景明，如果周景明出了什么意外，他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鲁二不肯回去，「你可千万别跟他们对着干啊。」 第251页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回去吧，没事的。」 鲁二不相信，但他留下来也于事无补，白象从鼻子里哼鸣了一声，仿佛在催促他，他只好跟着白象走。 进入界门时，身后传来一声恐怖的龙啸，大地都为之颤抖。 鲁二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金色巨龙垂直往上升起来，升过山头，升上高空，横亘在黑色的天幕上。 而在金龙正下方，背阴处积存着冰雪的山坡上，两个身影轻盈地向上蹿去，很快攀登到山顶。 是公子和他的随从。 奇怪，公子要干什么，就算爬到山顶，也够不到金龙的高度啊。 金龙就像横亘在天空中的噩梦，那么庞大，那么不可撼动，光是看看到感到心惊肉跳。 公子究竟想做什么呢？ 好奇心让鲁二停下脚步，一直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望着山顶。 穿着素青色长衫的人影站住了，他身边高大的随从弯下腰，捡起一根树枝，清扫着什么。 很快，鲁二看到了，那些草叶扫开之后，露出了一块大石头。 青色的身影蹲下来，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造型怪异的黑铁棒，应该很重，因为他把黑铁棒架在了大石头上，自己只握着边缘的把手。 鲁二越发疑惑了，公子的行为，太过诡异，无法以常理判断。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一条白影从鲁二身后伸出，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等一下，我马上就来！」鲁二紧张地望着山顶，他太好奇了，今天如果看不到公子要做什么，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嘭」，一声轻响过后，有人走到鲁二身后。 「鲁师傅……」一个悦耳的男声传来。 「再等一下！对不起！」鲁二道歉。 「没关系，你看吧，正好我也想看看。」那声音里带着笑意，「景明很厉害的。」 「咦？」鲁二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站在他身后，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像是刚沐浴完出来一样。这、这是谁？ 「快看。」青年扬了扬下巴。 鲁二赶忙向山头看去，模煳中见到那根黑色的铁棒子向高处抬了一下，一声爆响传来。 空中的金龙额前闪烁着炽白光芒，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形成一层耀目的盾，正好护住龙头。 那声爆响过后，山野间一片寂静。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空中的光盾闪烁了一下，光芒中间似乎出现一丝阴翳，很快，那阴翳扩散开来，光盾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很多，可以清楚地看到，表面出现许多蛛网般的裂痕。 「砰」！一声瓷器碎裂般的脆响，光盾崩裂成千万片，如流星火雨般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金色龙头向后仰倒，巨大的龙躯笔直地掉落下去。 鲁二连唿吸都忘了，一瞬不瞬地望着这震撼的一幕。 太、太厉害了—— 看起来那么斯文俊秀的公子，竟然有屠龙之技！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金色巨龙坠落在山峦之后，轰然腾起烟尘，巨大的冲击带来地动，令鲁二几乎站立不稳。 风裹挟着尘土气吹过来，证实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梦。 咚、咚，心脏重重地跳动着，仿佛砸在鼓面上的重锤，充满力量，激发热血。 这才是值得过的人生！ 看过了这样的奇景，就算立刻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鲁二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黑色的天幕上，视觉暂留让他还能看到金龙停留在那里的残像。 爹，鲁二果然没有来错！ 这里实在太有意思了，比起乏味无趣的人间，还是魔界更适合他！ …… 周景明和佟九从山上下来，看见鲁二和相辰还在界门前站着没进去。 鲁二眼神发亮地盯着他，整个人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之后。 周景明疑惑地看向相辰，用眼神询问他，鲁二这是怎么了？ 相辰挑眉，表示不关他的事。 周景明走过来，问相辰：「你们怎么没进去？」 「鲁师傅想看看，就留下来了，」相辰愉悦地说道，「正好我也想看看，注入我的魔攻之后，你的新武器效果如何。」 周景明笑道：「确实厉害，怎么样，满意了吗？」 「很满意。」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臂，将他带到身边，上下打量他，「这趟去人间，可还好吗？你看起来有些疲倦。」 「这也能看出来？孟家主都是用最好的规格招待我们，你这么说，他会很冤枉。」周景明笑道。 「那就是旅途劳顿，快，我们回相天居去，爷爷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相辰轻轻推着周景明，两人并肩往界门走去，一路热络地说笑着，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在他们身后，佟九沉默不语地凝视他们的背影。 鲁二从激动上头中清醒过来：「哎呀，等等我。佟师傅，我们快跟上……」 话说到一半，鲁二突然闭上嘴巴，他本能地感觉到，身边这高大沉默的随从，现在很危险…… …… 面食进修小队从人间回来了！ 周景明一回来，就被拉到相爷爷帐子里，几个种植组老人正聚在那里，等着周景明来说明进修成果。 周景明什么都不说，先将磨盘卸出来一块，让鲁二给他们展示如何用磨盘磨面粉。 第252页 「嚯——这东西不错，要比我们用石轮和石臼快得多了。」 「这磨盘一棱一棱的，也不好做啊。」 「人间的磨制工艺也不比咱们魔界差。」 老人们围着磨盘，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个个目露兴奋之色。 鲁二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只是演示了一番面饼店里每天都要做、每个人都会的日常工作，就被魔界这么多长者围着，连连惊嘆，议论不止，还很客气地请教他，只是语言不通，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周景明在旁边给他翻译。 「这石墨盘确实不好做，我爹就是做石磨盘的。」鲁二骄傲地说道。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尊敬。 「我爹是做磨盘的一把好手，我自小跟着他学习，虽然、虽然我力气不足，未曾亲手制作过，但是制作工艺和规格我都很清楚，我愿意全部贡献出来，给大家参考。」鲁二说道。 老人们连连赞嘆起来，上来拍拍鲁二的手臂、肩膀，表达他们的喜爱之情。 「他们说，这小伙子真厉害。」周景明笑着翻译道。 鲁二脸红了，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如果一直被这样夸赞着，他会很有动力去学习其他东西吧。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我们再去地里看看。」周景明对大家说。 老人们也累了，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纷纷向相爷爷告辞，各自散去。 相辰给鲁二安排了一处帐篷，亲自带他过去。 周景明跟相爷爷说了一会儿这次去人间的见闻，挑了些有趣的说，把相爷爷逗得心情愉快，这才告退出来。 天已经全黑下来，风吹过结穗的紫穗，发出令人舒适的植物摩挲声。 高大沉默的火工师傅站在紫穗田中间的小路边，手里拿着一支火摺子，光芒照亮一小片空间。 「回去了。」 周景明小跑过去，和佟九走上田间小路。 「你每次都点一根火摺子，太浪费了吧？」周景明吐槽道。 「可以再做。」佟九闷声道。 「啊……对了。」周景明悠闲地展开手臂，去摸毛茸茸的紫穗，感觉到逐渐成熟的穗头扫过手掌，「可算回来了，今天晚上泡澡吧！」 「行。」佟九应了一声。 两人从及腰高的紫穗田中间穿过去，白日的喧嚣结束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条小路和并肩而行的彼此。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第77章 二更 ◎。◎ 翌日一早, 周景明来到中心空地上。 孙氏兄弟和种植组的几个族人已经围在那里，等待聆听人间来的「专家」的经验。 「鲁二还没来么？」周景明环顾四周，没看见鲁二的影子。 「不着急，不着急。」孙植连忙摆手, 「鲁师傅才刚到咱们魔界, 可能还有些不习惯, 多休息一会儿挺好的。」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三竿。 某些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这个每次上工都迟到的鲁二，今天也迟到了！ 真是咸鱼人设不崩。 中心空地上，三五成群聚在石锅前吃水煮肉的族人们差不多要收摊了。 「相根, 你知道鲁二住的地方吧？你去叫他来。」周景明等不下去了。 相根应声小跑而去。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相根带着衣衫凌乱的鲁二穿过田间小径, 急匆匆地过来。 周景明目光往鲁二脸上一扫, 就知道他是刚起来, 还睡眼朦胧的，根本看不出来到这里有什么不习惯，蒙头睡的昏天黑地，要不是相根叫他, 他还醒不过来。 「鲁二，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了早上在这里集合？」周景明问道。 鲁二挠了挠翘起来的头髮：「公子，抱歉，我起晚了。我还没住过这么大的帐篷，还有这么大的床，太舒服了！一不留神就睡过头了！」 周景明有些无语，但鲁二认错态度良好, 孙氏兄弟和种植组的族人也帮着他求情, 周景明不好在大家面前下他面子, 便道：「好吧，明天可不要再起晚了。」 「一定，一定！」鲁二连连答应。 这时，相辰从田里考察回来，带着一帮族人过来。 他对鲁二十分热情，当着大家的面夸赞了几句之后，就让鲁二传授一些种植和收割的经验，相伯帮忙翻译。 「等等，鲁二是来磨面的，让他传授这些经验，恐怕……」周景明觉得不太妥当。 「没关系的公子，我在上面从小种地，在这方面也有很多经验，」鲁二倒是一点都不谦虚，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刚才来的路上，看了咱们种的这种紫色的庄稼……这叫什么？」 「紫穗。」相根说道。 「对，紫穗，种得很不错，都已经成熟了，也没有虫蛀，也没有营养不良，收成之后，肯定是大丰收的，」鲁二肯定地说道，「说明咱们这里的气候条件，那是风调雨顺，光照也充足，土地也肥沃，真是一块宝地。」 众人听相伯翻译完，面露欣喜，纷纷点头，不愧是人间来的种植师傅，在这方面真有经验，一眼就看出尊主大人降下的雨水非常充足，还有放过牧的土地不缺肥料。 周景明见他说到点上，便没有再阻拦他说下去。 第253页 接着，鲁二简单说了说收割庄稼需要做的准备，镰刀、谷仓，这些都是必须的，这一茬收下来的小麦，及时晾干之后，还可以作为种子储备，下次播种使用。 「是紫穗。」相根在旁边提醒。 「对，对，紫穗。」鲁二笑道，「我说小麦说习惯了。」 「紫穗和小麦还是不太一样的。」相根以前在人间呆过三个月，有种小麦的经验，「紫穗需要更多的水，但是又不能积水，我们每天都要运水到田里，浇灌之后再排出来。」 鲁二听完翻译，点头：「就是比小麦更需要水，比水稻更需要干燥的一种庄稼。」 相根点头。 「那我继续说了，」鲁二见相根没有其他意见，便道，「我们需要在紫穗成熟前把镰刀、磨盘准备好，谷仓建起来，还要准备一些推车和筐子。」 众人没有异议，鲁二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世家人。 接下来，鲁二便开始跟大家讨论制作这些东西的细节。 周景明见鲁二终于靠谱起来，稍稍放下心，咸鱼归咸鱼，但经验还是有的。 「景明。」相辰招唿周景明跟他走一下。 两人来到田埂边，相辰笑道：「具体的事情就让他们学着做吧，你也不用什么都盯着，像上次那样，把你累坏了，我都不知道。」 「还好，我只是担心鲁二出岔子，毕竟他……」 「担心什么，我看你就是担心太多。」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臂，笑着跟他说今天从龙爪宫传来的消息，「你猜怎么着，现在各部都说，我们相天居出了一个厉害人物，有希望争夺魔界第二的位置。」 「嗯？」 「就是你啊，昨天你在界门前打下大太子的事情，已经在赤月城传遍了，龙爪宫感觉颜面大失，今天都闭门不出呢。」相辰笑得十分开心。 「啊这。」周景明用指节蹭了蹭耳边，「其实大太子比我厉害多了，只是他定住不动让我试枪，我才能打到他。」 「何必说这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不喜欢。」相辰稍微板起来，绿莹莹的眼睛望着周景明，「在我看来，你就是魔界第二。」 好吧，作为盟友，有这样的滤镜也可以理解。 「走，我带你看看咱们种的地宝和百日菜。」相辰拉着周景明往田中走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茂盛生长的庄稼，风里吹来植物的清香，相辰的心情非同一般的好。 仿佛已经看到将来，整个幽炎结界被拿下之后，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种满紫穗的样子。 周景明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 下午，两人绕了一大圈，参观完各种菜田之后，回到中心空地。 这个时候，鲁二和做工具的乐嫂、相马正围在水泥台子前，鲁二将他带下来的几张图纸铺展开，像模像样地跟工具组的族人讲这些工具怎么做，相伯依然跟在旁边翻译。 周景明过去看了看，鲁二带下来的那些图纸还挺复杂，有各种尺寸标註，应是从先辈那里传承下来的。 别说，鲁二虽然咸鱼，他是真的往外拿东西。 「公子，你来得正好！」鲁二喜道，「我们正在发愁这些铁器从哪里弄，听说你那里有铁矿石？」 「对，铁矿石不必担心。」周景明道，「要做镰刀是吗？」 「是啊，我还想着，是我疏漏，没带些现成的镰刀下来。」鲁二抓了抓头髮，又自语道，「不过他们也不会让我偷拿镰刀……」 「打铁的事，相量和相马都有经验，找佟师傅生火就是了。」周景明说道。 「那太好了。」鲁二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去，跟工具组的人商量安排人手、计划排期。 商量了一会儿，又来找周景明：「公子，我看他们人手好像不够，能不能再多来点人，人多力量大嘛。」 周景明问他需要多少人，鲁二稍微算了一下，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多少人做多少量，就能赶在收割前完工。 「好，那就照你说的这个数找人。」周景明点头。 鲁二有些诧异：「公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全部答应。」 「嗯？你算的数字合理，当然就照这个找人。」 鲁二笑起来：「公子，以前在面饼店，需要赶着节日前做完多少馒头花卷，面饼面条，都是我们加班加点做，如果我说要人，店主只会责备我懒。」 周景明道：「你放心，在这里，只要你的意见有道理，我们都会採纳。」 「我感觉到了。」鲁二神采奕奕，目光明亮地望着周景明，「所以，我才觉得，没来错！公子，我一定会努力帮着大家按时准备好春宴比试的面粉的！」 周景明笑道：「好，我等着看你的成果。」 当天下午，制作工具和谷仓的任务全都分派下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是肯定能完成的。 第二天，佟九带着相马去炼铁，准备制作镰刀。 乐嫂和相量带着一帮青壮，从石料中选取大小合适的石头，开始磨制磨盘。 其他族人做推车的做推车，编筐子的编筐子，中心空地上热闹非凡，有种当初建城墙时的阵仗。 「鲁师傅呢？」 「这里怎么磨制，图上没写啊！」 「镰刀的柄好像要嵌在什么东西里，这尺寸没问题吗？」 大家着急地找了一通鲁二，还是相根跑到营帐去，把睡眼惺忪的鲁二再次拎过来。 第254页 「啊……抱歉，我明天一定按时……」鲁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但是族人们没有给他犯懒的功夫，像抢吉祥物一样从这边抢到那边，每一组人都有问题等着他解答。 周景明在旁边看着，鲁二这个傢伙，让他准时真的太难了！ 「算了算了，」周景明自语，「他能把活干完就行，大不了算弹性工作制。」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配合的默契越来越好，各种收穫工具的制作也在按照计划推进着，至于鲁二起不来床这件事，大家也习惯了，需要的时候派人去叫就完了。 而且，随着工具制作的熟练度越来越高，需要鲁二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有时，他一个早上不来也没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距离收穫还有半个月了。 赤月河谷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雨水落在田地里，替族人们解除了手动灌溉的烦忧。 而鲁二，这一天，也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 他神清气爽地走出门去，在田间地头漫步，看着浸润在春雨中的紫穗，一个个被饱满的颗粒压弯了穗头。 鲁二走着走着，突然灵光一闪。 他记起以前中州来的宾客曾经说过，有一种可以增加水稻产量的方法，就是在成熟期排干地里的水，只略微浇上一点，这样一来，水稻为了存活下去，就会拼命结更多的稻粒。 对啊，他也可以把这个办法教给相天居的人，这样不就能提升收成了吗？ 他来到相天居之后，所做的事情都是按照以前的经验、循规蹈矩地做。 还没有真正发挥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做一些创造性工作！ 想要让大家真正认可他，按照老方法可不行，那样他和面饼店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这样想着，鲁二跑起来，找到种植组的人，比划着名跟他们说明了这个主意。 「既然鲁师傅这么说，我们就照做吧。」种植组的人对鲁二很信任。 「我觉得这样不大妥当吧。」相根迟疑，「最好问问孙师傅他们。」 「孙师傅这两天不是回他们部族去了吗。」 「对啊。」 「要不然等孙师傅回来再问问？」 大家一阵议论，也没个主意。 鲁二看着他们叽里哌啦地说了半天，脸上都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知道他们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实力。 「这可是中州世家的成功经验，你们真的不想试试吗？」鲁二极力挥舞手臂，表现出非常有自信的样子。 种植组的人见状，又不确定起来。 眼看着收成在即，等到孙氏兄弟回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既然经验丰富的鲁二说一定要排水才能收成，那就这么办吧。 当天下午，雨停了，种植组的人马不停蹄地把水排干。 …… 「这是谁让排的水！」 孙氏兄弟站在田埂边，气得大声嚷嚷。 两个老师傅也一把年纪了，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上头的情况。 「出什么事了？」 相辰正在附近巡视，听到这里的吵嚷声，急忙走过来。 孙氏兄弟拉着相辰，让他看紫穗田里的情况：「三太子，你看看啊，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趁着我们回种植园的时间，把这地里的水都排干净了，你看见没，这地都变干了，也没人浇水！」 「就是啊，三太子，相天居该不会是进了内奸吧，这、这是要毁了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心血啊！用心太过恶毒！」 相辰一听，脸色也变了。 「孙师傅，你们终于回来了！」相根出现在田间小路上，一路疾跑过来。 孙氏兄弟跺脚，指着相根就骂。 相根噼头盖脸受了一顿骂，不仅没有生气，还露出几分惊慌。 「这、这是鲁师傅的主意，不是我们自作主张！」相根连忙解释。 「他真的说排水可以增加产量？」孙氏兄弟疑惑道。 「是啊，」相根将那天下雨时，鲁二对他们说的话，又对孙氏兄弟说了一遍，为了确认鲁二的意思，相根那天还找了相伯做翻译，「他是这么说的，还说这在中州世家都是常规操作。」 孙氏兄弟也没那么确认了，毕竟，他们只做过小规模种植，从耕作经验上来讲，比不过人间世家。 「有没有请示过周尊者？」孙氏兄弟问道。 「请示过，周尊者的意思，按照成功经验去做就行了。」相根道。 相辰一听，顿时释然了：「既然景明都这么说，那就是没问题，我们只要照着鲁师傅的指导去做，等着收成便是。」 孙氏兄弟仍然迟疑，又把相根叫去问了几句。 「希望收穫的时候不要出岔子吧。」孙氏兄弟望着紫穗田嘆气。 …… 收穫日转眼到来。 这一天，全部相天居的族人都聚集在中心空地上，大家全都动援起来，青壮们手持镰刀，背着竹筐，蓄势待发，老人们则在一旁给他们准备后勤支援，腊肉、水、小板凳全都带上，坐在田埂上给他们鼓劲。 相辰、周景明和这次出力指导大家的前辈们聚集在空地上，看着收割小队走进紫穗田里。 鲁二今天也破天荒地没有迟到，跟大家一起守在田边，观看收穫的盛景。 青壮族人抓住紫穗头部，将植株抻紧，再用镰刀「刷刷」地收割。 第255页 收割下来的紫穗，扔进背后的竹筐。 这样一路收割，一路收集，需要不停地弯腰再起身，割完一垄庄稼，还是挺累的。 到了中午时分，青壮族人们上来吃腊肉，一个个面露疲态，但也洋溢着充满成就感的光彩。 毕竟那一筐筐的紫穗，都是实实在在的。 按照鲁二的要求，他们把紫穗倒在空地上，先晒干，再脱壳。 中心空地被紫色的海洋淹没，空气里充满切断植物后溢出的清香。 「你是说，只要其中一小部分，就可以做出足够满足春宴需求的主食吗？」相辰捡起一株紫穗，拿在手上，兴致勃勃地问鲁二。 鲁二点头：「我刚才看过了，这一亩地的长势很好，能收上来的量不比我们在人间种小麦时的量少，没什么意外的话，只要两亩地就够一千多人吃一顿的。」 「看来种紫穗确实是比狩猎更好的生产方式，」相辰感慨道，「以前是我太狭隘了。」 「在赤月河谷里，你是接受的最快的族长。」周景明笑道。 「倒也是，」相辰又自信起来，他神采奕奕地看向周景明，「景明，你的预言这么快就成真了，相爷爷种植园里的良种，真的推广到相天居的每块土地上，也许将来，真的会种遍魔界大地。」 「那是相爷爷有远见。」周景明正色道。 相辰也认同。 两人站在田边，看着一筐一筐的紫穗运出来，粮食丰收，堆积如山，春宴的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经过一天的全员动援收紫穗，到了傍晚时分，族中青壮都累得腰酸背疼，毫无技巧和经验的他们，完全是在用肌肉硬扛，现在一个个东倒西歪，直接在躺田边躺下就不起来了。 剩下一部分工具组和打杂组的魔人过来，用小车把一部分紫穗运到谷仓里，再把磨盘石安放好，磨面的工具都准备好。 「明天过来磨出足够的面粉，就可以和面、做主食了。」鲁二信心十足地说道。 「太好了。」相辰赞赏道，「鲁师傅不愧是人间世家来的人才，有鲁师傅在，大家心里都踏实不少。」 鲁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正待谦虚几句，就看见相辰真挚的眼神，他若是谦虚，倒显得虚假了。 「鲁师傅，你可能不知道，这春宴比试，对我们相天居真的很重要，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相辰正色道。 「不是一次做饭的比赛么？」鲁二不理解，每到节日庆典的时候准备伙食，能重要到什么地步，不过是常规工作而已。 「不，这是尊主大人对我们各部的测试，告诉你也无妨，如果失败的话，相天居就会失去唯一一次翻身机会，」相辰的眼神黯淡下来，似乎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他的世界就要塌了，「景明也会离开。」 「什、什么？」鲁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要去哪儿？」 相辰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多半是无法留在相天居的。」 「这……」鲁二紧张起来，他只道这是个做饭的比赛，谁知道还玩的这么大！ 一阵沉默之后，相辰又精神起来：「还好鲁师傅来到我们相天居，帮着大家把紫穗种的这么好，听说你还特别改良了灌溉的步骤，把田里的水都排出去了是吗？」 鲁二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后怕，他这法子只是听中州来的人提过那么一嘴，没有实践过，水稻和紫穗的种法似乎也不那么一样……还好成功了，如果失败的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春宴比试如此重要，他完全不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大胆，一门心思想着要用创新来体现自己的价值，诶，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莽撞了。 后半程，相辰一直称赞鲁二，鲁二则心虚地听着。 「时间也不早了，」周景明过来，「你们说什么，说得这样投契？」 「我在夸鲁师傅，不愧是景明你找来的人才。」相辰笑道。 周景明看看鲁二，意外地发现他好像心情没有那么好：「看来是累了，今天的事情也做完了，回去休息吧。」 「看我，光顾着跟鲁师傅说话，差点忘了，咱们厨房今天煮的地宝烧牛肉，你们一定要试一试。」相辰热情地推荐道。 周景明已经试过了，不想浪费这少有的佳肴，便说带鲁二去厨房尝尝。 鲁二连连道谢，他近日总吃腊肉，虽然体魄变强了些，毕竟口味还是不习惯，听到有像样的菜可以吃，立刻分泌出口水。 地宝烧牛肉果然很不错，鲁二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从厨房出来时，天色完全暗下来。 他散步散到中心空地上，现在这里变成了打谷场，堆着小山似的紫穗，这些紫穗明天还要脱壳，再磨粉…… 鲁二踩过地面，有一层紫穗颗粒洒在地上，不可避免就会踩到，他也没有在意，有些地方还会专门把收穫的谷子放在地上让人踩。 不过，他走了几步，感觉声音有点不太对。 这不像是刚刚收下来的庄稼，倒像是脱完粒的空壳。 鲁二疑惑地想，难道是有人加班加点，把壳给脱了，堆在这里？ 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他一路走过去，故意从紫穗上走过去，越走越是心惊，这些紫穗，为什么都是空的？ 第256页 鲁二脑袋「嗡」的一声，不敢置信地弯下腰去，捡起一束看起来挺饱满的穗头，用指甲去掐。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 不要紧张，明天就解决了。 眼高手低的咸鱼即将吃到大教训，升级为发明家。 第78章 二更 ◎。◎ 鲁二崩溃了。 他掐了十几下穗头, 掐到的不是空壳，就是营养不良的瘪粒。 怎么会这样！！ 鲁二感觉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前所未有的恐惧让血液冰凉，不, 不是前所未有, 他刚刚经歷过一次, 那一次，那失去了他爹。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鲁二以为自己的运气终于来了，他终于能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新生活了, 谁知, 厄运再一次拖住了他的后腿, 把他拉进深渊。 他该怎么办！都是他出的馊主意, 才会让紫穗变成现在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怎么能轻易地将未经验证的传闻直接用在紫穗上！出风头，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鲁二跪在地上，用额头去撞紫穗堆，一次又一次, 尖尖的穗子划在他额上、眼皮上，带来惩罚般的刺痛。 他为什么这么蠢！亲手毁掉了送到眼前的机会！ 「呜——」 鲁二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他是一个废物，他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一直觉得，只要有一次机遇，他就能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他才醒悟到, 原来他是一个废物, 他会把所有希望都毁掉，他有什么才华呢，不过是抖机灵的小聪明，他还自以为这小聪明是天赋，看不上那些日復一日脚踏实地的人。 现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被他搞砸了，公子会被送走，相天居的人绝对不会原谅他，那个对他很热情的族长，会恨不得把他踩碎。 鲁二一边哭，一边用拳头堵住嘴巴，他不能哭得这么大声，会被人发现的，那样就逃不走了。 逃走，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把鲁二吓了一跳。 但转念想想，这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他还可以逃走，躲到外面的深山老林里，不一定就会被找到。 这样他就不必面对惊疑和失望的眼神，不必承受相氏族人们的怒火。 只要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像他爹去世了这件事，只要他不去回想那些细节，他就可以当做他爹出门远游了，现在正在某家旅舍投宿休息。 泪水、鼻涕和口水不断涌出来，鲁二蒙头大哭了一场，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紫穗堆里坐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沾着许多谷壳。 中心空地上空无一人。 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 相根收割了一天的紫穗，回到家里，感觉腰都断了。 他摊在茅草垫上，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诶！诶！」有人在他耳边叫唤，还上手来推他。 相根哼哼了两声，还是睁开了眼睛，一边咕哝着「谁啊」，一边抬眼看去。 只见床边站着一个瘦小的黑影子，两眼冒光地盯着他。 「鲁师傅？」相根吓了一跳，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会在我家？」 鲁二急得抓耳挠腮，语言不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算了，你跟我来！」鲁二抓住相根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 「你看！」 两人跑到外面，鲁二随手抓起一把紫穗，掐给相根看。 相根愣住：「怎么都是空包？难道得病了吗？」 鲁二道：「我记得河边还有几亩地，种的紫穗，因为地形复杂，所以没有排水，那些紫穗收割了吗？」 相根黑着脸：「其他紫穗也是这样吗？怪不得今天收割的时候，我感觉抓在手里没分量呢……现在怎么办？去找三太子吗？」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番，鲁二重重嘆了口气，拖着相根往河边走去。 河边的紫穗因为地形缘故，还没有收割，正茂盛地长在地里。 这里的紫穗似乎和其他田里的紫穗不同，虽然个头不高，但谷粒饱满的穗头一个个都朝着地面，被沉甸甸的重量压弯了腰。 鲁二走上前，揪起一把穗头，使劲一掐，喜道：「太好了，这些紫穗果然是好的！」 相根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但看到他掐穗头的动作，明白过来，也跟着揪了一把紫穗，颗粒饱满的谷粒从谷壳中挤出，露出白白的内核。 「这些是好的！」相根松了口气。 两人互视一眼，在此刻达到了无障碍交流。 「可是，田里那些紫穗怎么会得病呢？」相根不解。 鲁二抱住头，懊恼道：「都怪我，是我想当然了！」 相根看到鲁二的反应，渐渐明白过来，虽然生气，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赶快弥补鲁二的错误！ 「我们得去找人收割河边的紫穗。」相根把鲁二抱头的手拉下来，正色对他说，「按照你的说法，两三亩地的紫穗就够了，河边有七八亩呢，只要全收割下来，就没问题！」 鲁二懵懵地看着相根：「你不怪我吗？」 「怪你有用吗？」相根嘆气，「现在的关键是时间不够了，我们要赶快去找人来收割这些紫穗。」 「相根，你太好了！」鲁二一个激动，冲上来抱住相根。 第257页 相根低头看着瘦小的人类，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从河边回来，相根忍着浑身的酸痛，挨家挨帐地叫种植组的人起来，问他们能不能去河边收割紫穗，这样叫出来七八个人，其他魔人都累得够呛，别说收割紫穗了，连腰都弯不下去。 看着这群歪七扭八的族人，相根犯起愁来。 要不然还是去找三太子吧。 可是，找了三太子，三太子还是要找收割的人手，他着急上火不说，鲁二估计也会被骂。 相根想到鲁二出现在他床前时，眼睛红红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正在焦灼间，鲁二忽然拉了拉相根的袖子，沖他叽里咕噜地说什么，然后扭头跑了。 相根只好跟上去，其他族人也拿着镰刀跟上来。 鲁二没往河边跑，而是往相天居中间跑去。 他冲进一顶帐篷里，把人高马大的相马拉了出来。 相马一脸懵逼，明显还没睡醒。 「相根？这是怎么了？」相马看见相根和一帮种植组的同族拿着镰刀站在路边，疑惑问道。 「我们白天收的紫穗都是空壳，没法磨面，现在必须紧急收割一波河边的紫穗，我和鲁师傅已经看过了，河边的紫穗没问题！」 听相根这么一说，相马也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出来：「怎么会是空壳呢？」 「这个就先不跟你解释了，反正我们现在需要人，种植组的人能动弹的都在这了，你们工具组还有打杂组，应该还有人手吧？」 在白天的收割工作中，种植组是全都上了，但其他组并不一定都上，没上的这些人肯定还有体力，所以鲁二才想到，要来找相马。 相根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这意思传达给相马，相马再跑去找工具组和打杂组的人，这样效率最高。 不一会儿，三十多个族人站在鲁二、相根面前，等候吩咐。 「我们现在要去河边收割紫穗，镰刀、筐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争取在天亮前收割完毕，这样还能赶上我们之前预定的日程。」相根大声说道。 族人们面面相觑。 大半夜的下地收割紫穗？这有点离谱吧？ 他们光是站在这里，都看不清楚前面的相根啊！ 那镰刀可快得很，操作起来还有些难度，他们这些没有经过培训的工具组、打杂组成员，恐怕没割掉紫穗，先割掉自己的手指。 「相根，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只是这天实在太黑了。」族人们说出他们的担忧，「地里又泥，什么都看不到，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割吗？」 「明天早上就来不及了！明天就要开始磨面，距离春宴没几天了！」相根焦躁地说道。 相根一急，大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都不吭声，表示你说啥就是啥吧。 「只要割三亩地！三亩地就够！咱们十个人割一亩，肯定没问题的！」相根给大家鼓劲，「我这就去拿赤晶，大家可以把赤晶挂在身上，当做照明！」 然而现实却不如相根想像中那般顺利，就算带着赤晶，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地面，紫穗田里十分泥泞，一脚踩下去不知深浅，光是走着都很困难，别说收割了。 大家忙活了半个时辰，只割了一小片地，实在遭不住，纷纷爬上田边，跟相根抱怨起来。 「相根啊，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怎么白天割的就不行呢？」 「赤晶也不够分，想借别人的光照亮，也不够亮，这让人怎么干活？」 「镰刀太难使，这紫穗怎么都割不断啊！」 大家嚷嚷的声音，让相根一个头两个大。 鲁二一直在旁边看着，看见相根被围住了，知道事情进行的不顺利。 他掰起手指，盯着黑漆漆的紫穗田。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相根和大家都已经尽力了，可是紫穗还是没办法按照计划的节点收上来。 不能按照计划的节点收上来，后期做面食就会来不及！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把紫穗收上来，而且不需要那么多人…… 对了！ 鲁二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一架推车形的机器浮现在他脑海中。 「相根，相根，我有办法了！」鲁二嚷道。 相根相根疑惑地看向鲁二，其他人也转过脸来。 鲁二跑过去，手舞足蹈地向他们解释，他们可以连夜做一批推车式收割机，只要把镰刀、推车和筐子以特定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就行。 鲁二又叫来相马，跟他比划了一番推车的样子。 相马很快明白过来：「要推车吗？我去拿！」 鲁二拍拍他的肩膀，又比划了几个工具的形状，让他一起带过来。 相马叫上几个工具组的人，匆匆跑开。 相根看到这个瘦小的人类又神采奕奕地挥舞起手臂，他不由得有些犯憷。 他不会又有新点子了吧？上次那个排水的点子，差点把大家都害死，现在他还要来新点子？ 不一会儿，相马带着工具组的人，把鲁二需要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鲁二叫他们围在自己旁边看着，嘴里叼着一块赤晶，拿起工具开始改推车。 两把镰刀交错安装在推车前，下面装上筐子，一把简易收割机就做出来了！ 「照着这样做。」鲁二示意工具组的人立刻动工。 第258页 相马看出其中的奥妙，目露恍然之色，他立刻转过身去，向工具组的人说明，要按照鲁二这把车的规格，做出一批推车收割机来。 工具组的人最擅长做这些木工活，一听说可以不用下田了，都松了口气，围上来，按照鲁二的推车收割机制作起来。 削木头的削木头，接榫头的接榫头。 一个时辰后，八辆推车收割机做好了。 鲁二验收之后，和相马一起，搬着一辆推车收割机下到田边，用牵引杆操纵镰刀，从紫穗底部割过去。 紫穗刷刷倒下，掉进推车下面的筐子里。 「嚯——」 「嚯嚯！」 围观的族人们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回不要说工具组的人了，就连不懂工具的族人也能直观地看出，这种推车收割机能给收割节省多少力气！ 相根也看得惊讶万分，本来鲁二在他这里的权威性都已经崩塌了，现在突然又灾后重建起来！ 「让我试试！」种植组的族人，顿时腰不酸了、背不疼了，急忙涌到推车前面，想试试这新式工具的感觉。 工具组的族人把赤晶交给他们，让他们带下去照亮。 相根从鲁二手中接过一辆推车收割机，在鲁二的比划下，搞明白了镰刀是怎么操纵的，筐子又要怎么摆。 就这样推着推车收割机下田，只管往前推，一路走，一路听着刷刷的收割声。 「实在太神奇了！」相根忍不住惊嘆道。 与此同时，种植组的其他人也纷纷下田干活。 他们分成三组，每组负责一亩。 一时间，田里各处亮起赤晶的光芒，并且匀速地移动着。 所到之处，齐腰的紫穗纷纷倒下。 其他族人一时间空闲下来，便纷纷爬到河堤上，从高处看种植组的人用推车收割机收紫穗，那效率简直恐怖，一下子推平一垄庄稼！ 简直就像给魔兽脱毛一样爽利！ 不到一个时辰，三亩地的紫穗全部收光。 还剩下一些因为地形限制，不好收割的边角，就由种植组举着镰刀去手工解决。 这工作量和白天时完全不能比，种植组的成员们轻轻松松就干完了。 毕竟只剩下一点点了，临到完工的时候，人们的精神头总是最充足的。 「快快快，快去清场地！」相马跳起来，招唿工具组的人去中心空地。 众人急忙跑下堤坝。 种植组的人从地里上来，也匆匆前往中心空地。 当饱满的紫穗卸在磨盘旁边，堆起一座座小山，大家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鲁师傅，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就是啊！白天不停地弯腰站直、弯腰站直，这腰真的是受不了！狩猎都没这么累过！」 「现在可好，不用弯腰了，人间世家在这方面果然经验丰富！」 族人们顺利在天亮前干完了活，坐在紫穗堆前休息的时候，忍不住七嘴八舌夸赞起鲁二来。 鲁二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看懂了他们的表情。 那是有点责怪、有点抱怨，但是又喜滋滋的笑意。 他们没有因为他乱排水，差点把重要的比试搞砸，就对他耿耿于怀。 而是因为他紧急改造出收割机，完成了收割任务，就对他一如既往地尊崇。 太好了。 鲁二眼眶发热。 他一直发虚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踏实了。 没有逃跑，而是留下来承担责任，是他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 翌日清晨。 周景明来到中心空地。 他惊讶地发现，中心空地上已经聚集起一群人，而鲁二也在其中。 怎么，难道今天是他起晚了吗？ 周景明不太确定，看这红月的角度，应该挺早的啊！ 「公子，你终于来了！」鲁二被憋了一晚上，终于看见一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来，立刻跑上前来。 「鲁二，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周景明诧异地问道。 「嘿嘿，」鲁二挠了挠后脑勺，「公子，我告诉你，你可别太惊讶。」 「怎么？」 「我晚上就没睡，一直在这里。」鲁二说道。 「什么？」周景明诧异地扬起眉梢，「为什么不睡呢？」 「因为……」鲁二将昨天晚上发生的危机简述了一下。 他已经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在说了，但周景明的反应就像是要心梗了一样。 直到他说到问题解决，周景明那口气才缓过来。 「鲁二，你这个人，」周景明指着他，又气又想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事情解决了。」 「如果……没解决呢？」鲁二小心翼翼地问。 「你最好不要知道。」周景明意味深长道。 鲁二打了个激灵，不会是要把他切了做菜吧？ 「快带我看看你们昨天收上来的紫穗。」周景明还是不大放心。 鲁二将周景明引到磨盘旁，身强力壮的魔人已经开始推着磨盘研磨紫穗了，一粒粒饱满的谷粒被碾压成粉末，很快在石槽里积起一层。 「这些都是你们昨天晚上收上来的？」周景明放下心来，这才问起细节。 鲁二有些骄傲地点头。 第259页 这时，相根也过来了，他干了一夜的活，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走路都有点飘。 「尊者！」相根行礼，「太好了，您终于来了，我有几句话想跟鲁师傅说……」 忙活了一晚上，语言都不通，相根也憋了一肚子话，必须要倾泻出来。 周景明示意他说，他帮忙翻译。 相根转向鲁二，鲁二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 「鲁师傅，你也太不靠谱了！」相根一点面子不给地说道，「你应该跟我们种植组的人道歉！」 鲁二愣了一下，虽然很扎心，但相根说的是对的…… 「对不起，我错了……」鲁二由衷地向相根鞠了一躬，「我不应该没有实践过就大放厥词！害得大家差点因为我输掉重要的比试！」 给相根道过歉后，鲁二又跑到种植组的人那边，跟他们一个个鞠躬道歉。 种植组的人十分惶恐，不知道怎么回事，鲁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鲁二跑回来，大声对相根和周景明发誓：「我鲁二向天发誓，以后一定先实践，实践成功之后，再推广给大家！绝不想当然，绝不生搬硬套，要从实际情况出发，有确定的把握了再做！」 周景明翻译过之后，相根却说：「谁跟你说这个了！」 「我是说，你有这么好的收割机不拿出来，却让我们种植组的人苦哈哈割了一天紫穗，你知道弯腰干活有多累吗？！」 「诶？」鲁二撑起单眼皮，露出懵懵的眼神。 「你要是真的有诚意向我们道歉，就自己下地去割一次试试。」 相根故意板着的脸，在看到鲁二被吓到的样子之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他走上前去，抱住鲁二，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 周景明看着两人真情流露的样子，他这个翻译显得有些多余。 不过…… 收割机？ 昨天晚上之所以能收割得这么快，是因为收割机的缘故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鲁二将他的得意之作——收割机推了上来，给周景明讲这收割机的功能。 周景明当然知道收割机能大大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可是，在他印象中，收割机都是那种烧油的、巨大的、轮子转起来能脱粒的专业农用机械，根本没想过能在眼下的紫穗田中用上。 他观看过鲁二的演示之后，才想起来，任何机械的发明都不是一步到位的，在此之前，肯定有各种各样的雏形……而鲁二发明的这个，就是利用了很简单的机械原理，将推车、收割和收集合併在一架收割机中进行。 「鲁二，之前怎么没见你拿出这架机器来？」周景明也惊讶了，「不会是你昨天晚上灵机一动发明的吧？」 「不，当然不是！」鲁二连忙摇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没有实践过的点子，绝不会再拿出来冒险！其实，这架收割机是……」 鲁二以前在孟家田庄的时候发明的。 因为他实在太懒了，每年割麦的时候，他都会因为拖拖拉拉干不完而被他爹揍，为了节省力气，鲁二发明了这个偷懒机器。 后来经歷数次改革，机器变得更加趁手好用。 只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用这机器，面饼店的人似乎都认为，用机器割的麦子不如手工割的好，所以只会笑他又想出古怪的偷懒主意。 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了，鲁二也不会想出把他偷懒的傢伙拿出来用，没想到还发挥了很不错的效用，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看来懒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周景明听完之后，感嘆道。 经此一事，鲁二的靠谱度提升不少。 他和族人们的关系，也更加融洽起来。 面粉的加工进程按照计划推进着，相天居的族人们再一次投入到制作面食的工作中。 很快，春生日来临，筹备已久的春宴比试正式开始了！ 第79章 二更 ◎。◎ 按照赤月河谷的习俗, 春生这一天，就是各部族猎手们出发去外面的天地，开启新一年游猎生活的日子。 这一天格外重要，决定了接下来一年的精气神。 所以, 吃饱肚子, 就成了重中之重。 春宴从理论上来说是三顿饭, 早饭，午饭，晚饭。 但对于每个出发游猎的魔人来说，确实一顿不定时的饭，什么时候吃, 由什么时候出发决定。 各部族有不同的习惯, 有的出发早些, 有的出发晚些。 最早的吃一顿早饭就走, 步调轻松些的，则睡上一个懒觉，到了中午再出发。 那些不打算和其他部族一起上路，想要清清静静、单独出发的部族, 则会选择吃个晚饭，连夜上路。 但不管怎么说，春生这一天，万物生发，是出行的好日子，再懒惰的部族，也不敢误了这个日子。 所以, 赤月河谷中的猎手们, 一定会在这一天出发。 对于三个参加比试的部族来说, 就是要准备一千多名猎手的一顿送行饭。 简单来说，就是要准备一千多人的饭。 - 这次报名参加春宴比试的部族，分别是大太子带领的龙氏部族，二太子带领的师氏部族，三太子带领的相氏部族。 春生日的前夜，三大部族已经来到赤月城通往界门的道路两边，各自支起帐篷，备好石锅，挂起吸引人的招牌，摩拳擦掌等待着第一批上路的猎手过来吃饭。 第260页 为了维持秩序，保证比试的公平公正，四大天魔使出动了三位，各自看守一边，一来防止任何不正当竞争的行为发生，二来记录下三个参赛部族的烹调过程。 事实上，在比试开始之前，三大部族已经把他们的主菜都报上去了，其中以凌波居的最为丰富，一张菜单打开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间皇都大酒楼的菜品。 不过，这些主菜究竟能不能满足猎手们的胃口，现场反馈如何，才是需要重点考察的部分，三位天魔使也会格外关注这个。 - 「周尊者，别来无恙啊。」 周景明正指挥着相量把兽皮旗挂到厨房帐篷上面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看见劫魔穿着一身黑白对襟的长袍，笑吟吟地走过来。 自从上次劫魔抓捕牛犇归案之后，周景明都没再见过他。 「劫魔使尊，」周景明点头问好，「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劫魔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尊者，可不能随便诋毁人，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哪来的好些了吗。」 周景明见他一如既往地油嘴滑舌，知道他是没什么大碍了，便笑而不语。 「对了，这次春宴比试，你们准备的如何啊？」劫魔绕过来，往帐篷里面看一看。 「还不错。」周景明道。 「这么说来，拿下冠军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们会尽力的。」 「光是尽力可不行啊，」劫魔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打量周景明，「我都听说了，如果这次相天居拿不到冠军，尊主大人就要把你送到别的部族去。」 周景明微怔，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 「要我说啊，咱们赤月河谷，最适合你的就是三太子了，三太子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挺可爱一个孩子，」劫魔笑道，「当然，如果尊主大人要把你收归己有，我也是举双手双脚贊成的。」 周景明：……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不怕被你们无所不知的尊主大人听到？ 「我相信魔尊不会是这么没品的人，而且我和相辰联姻，那是写在仙魔盟约上、铁板钉钉的内容，如果随随便便就能推翻，想必魔尊也可以动动手指就消灭仙界了。」 「这话怎么说的，这是微调，微调。」劫魔发现周景明说话厉害，赶紧打补丁，「三太子没办法让你发挥才能，这不就得找更配得上你的人吗？」 「使尊，还望你自重，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到仙界去，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周景明正色道。 劫魔无奈，耸了耸肩膀，表示不说了，他认输。 「算了，不说那些，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就做饭，吃饭，来，带我看看你们的帐篷里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周景明带着劫魔参观了一番，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劫魔摸摸下巴，没有评论。 他换了个话题，开始跟周景明聊牛犇的事，周景明为了查找牛牲的线索，去了一趟人间，这个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周景明挑着能讲的跟他讲了讲，至于孟晓棠那摊子事，劫魔不知道他是谁，周景明便没说。 「玉牒烧了？哎呀，怎么会这样。」劫魔痛惜不已，「尊者，你那个随从下手没个轻重，你怎么能随便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弄呢？你应该拿回来给我检查啊！」 周景明提醒劫魔，他的随从就是那个在屋顶上收了大太子火焰的佟九。 「哦哦，原来是他啊，你早点说嘛，佟师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劫魔改口道，「不过这种精细活，交给我，更妥当。」 周景明点点头，劫魔确实也有些本事，但这件事牵扯到他的命运，他必须亲自查证，交到劫魔手中，相当于走了魔界的流程，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一束明亮的光芒照过来，两人不约而同眯起眼睛。 槽，谁把探照灯打开了？ 周景明遮着光去看，发现是对面的凌波居，挂了几大颗夜明珠出来，把他们那边的招牌照得纤毫毕现。 「凌波居大酒楼」！ 招牌是黑底金字，额外华贵，被夜明珠一照，还明晃晃地反光，隔着很远过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恶啊！ 这就是在人间浸淫过的奸商吗，不管做的菜好不好吃，先把人吸引过来再说，反正猎手的肚子就那么大点，吃了凌波居的，就吃不下别家的了，要投票，自然也只能投凌波居的。 奸诈！简直奸诈！ 别说周景明了，这时候周围的人全都注意到凌波居的夜明珠招牌，一个个都看傻了，这还比什么，夜场的人肯定都被吸引走了啊！ 「赖皮！」龙爪宫的人先吼起来，「凌波居的灯拿下去！」 「使尊您给说说，他们这是不是赖皮？」 「这不符合规则吧？」 大家一通抗议，嚷嚷得正厉害，寂天使过来，把嘴巴一张，所有人都捂住了头。 寂天使的声音出现在每个人脑海里：凌波居挂灯是为了给猎手照明，不违规。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竟然不违规？ 「嘿，不违规，」一身火红狐狸裘的师襄从帐篷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铜锣，「咚咚锵」敲了三下，「为了让摸黑出行的猎手们找到吃饭的地方，亮亮堂堂地吃上一顿暖心的饭，我们凌波居特地设置了这一盏夜明灯，这叫什么，这叫服务意识！」 第261页 「你手上那又是什么！吵死了！」龙爪宫的人又嚷嚷道。 「吃饭吃个什么，吃个喜庆，吃个气氛，摸黑上路的猎手们，那心里肯定期盼着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我们就要满足他们，他们才能吃得香，吃得好！」师襄舌绽莲花，又说出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一边说，一边敲响他手中的铜锣。 「妈呀！」「使尊，这不会也不违规吧？」「这我们还比什么，人都被凌波居抢去了！」众人一阵骚动，纷纷找天魔使讨说法。 然而，并没有天魔使站出来阻止师襄的行动。 等于默认了凌波居的做法是合规的。 太狠了。 凌波居是懂宣传的，这一波先声夺人，着实给了另外两部一个下马威！ 周景明在旁边看着，不得不说，师襄的想法挺厉害的，像是春宴这种场合，大家都是吃一顿就走，不存在什么回头客，当然是谁家招牌最显眼，就去谁家。 不过，相天居也不是吃素的。 周景明抬起手，让相量把五颜六色的玻璃灯挂起来。 一串串绿色、红色、蓝色的灯随着绳索的牵引，挂上帐篷顶，缠绕在写着「相天居」三个大字的兽皮旗上。 一时间，相天居的地盘，被照的五颜六色，对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魔人来说，充满吸引力！ 魔人们纷纷看过来，睁大眼睛，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包括龙爪宫的几个刺头，都忘记了嚷嚷，张着嘴巴朝这边看。 「你这是用彩纸煳出来的？」师襄观察了半天，不由自主从凌波居的地盘，走到相天居兽皮旗下，转着脑袋看来看去。 「二太子，请你回到你的地方去。」劫魔出来维持秩序。 师襄只得退了回去，但疑问的眼神仍然投在周景明身上。 「这是玻璃灯，」周景明笑道，「并不是纸煳的，而是用添加了不同材料的玻璃，围在夜明珠周围，制作成的彩光灯。」 师襄愕然，他摸了摸脑门，想起来，夜明珠这种东西，在人间十分难得，可是仙界什么好东西没有！ 周景明带了那么多陪嫁下来，肯定也有夜明珠啊！ 可是，他没有简单地展示夜明珠，而是在外面围上了一层叫什么玻璃的通透材质，还能给光变色，倒显得他这玻璃灯是稀罕玩意，凌波居那夜明珠单调的很了。 这就是大户人家和暴发户的区别吗？ 师襄很不愿意承认，但照明宣传这一点上，他好像输了。 「真好看啊。」凌波居的人都好享乐，有品位，这时候对着相天居的彩色玻璃灯指指点点，言辞间都是羡慕之意。 「别闲着了！都给我干活去！」师襄斥道。 凌波居的人一阵跑动，赶紧各干各的事去了，就算没事，也要装忙才行。 「噗——」 另外一边，龙爪宫也不甘示弱，对着浇了油的火把表演起口喷火焰的绝技来，他们都是粗人，没有那么多花样，只能来最质朴的！ 不就是照明嘛，只要够显眼就行，吐火也能显眼，还能烧烤呢！ 「噗——」 「吼——」 龙爪宫开始当众表演大火烤肉，把地上的草都点燃了，紧急浇了一阵水才避免厨房直接烧成灰。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对手，周景明暗暗摇头。 三大部族为了照明的事各显神通，热闹了一阵。 前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多黑影从赤月城方向移动过来。 终于，他们要迎来第一波客人了！ 众人打点起精神，站在帐篷前面，道路两边，摆出迎宾的姿态。 - 葛氏部族每年春生都是第一个出发的部族。 早点上路好，不和其他部族掺和在一起，清清静静地走，还能赶上白天狩猎一波，效率最高。 葛氏部族的人一个个膀大腰圆，都是肉食爱好者，也是狩猎的一把好手，知道今天赤月河谷实力最强的三大部族都在卯足力气准备食物，肯定可以大饱口福，所以，他们今天出发的比以前还要早。 「嚯嚯，快看！」 打头阵的葛氏族人惊讶地叫唤起来，指着前面明光闪闪的地方。 又有夜明珠，又有火光，又有彩色的光。 那就是吃饭的地方吧！未免太隆重了！ 葛氏族人们看得目不暇接，本以为这次也要摸黑吃饭的他们，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精彩的迎接！ 「嚯，真厉害啊，这照得就像白天一样！」 「快看，龙爪宫在烤肉呢！」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彩色的光？——是相天居！」 随着步伐移动，葛氏族人们进入春宴比试现场，穿过三大部族的阵地，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简直被各种精彩的招牌晃晕了！ 看起来龙爪宫的烤肉很香。 嚯，凌波居挂在外面的菜单很丰富啊！ 还有相天居，在彩色的光下面吃饭，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就算饭难吃，也想体验一把！ 葛氏族人们停住脚步，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恨不能自己长了三个胃，那就不用选择了，三个都要！ 天魔使这时候站出来，向葛氏族人宣布比试的规则。 三家他们都可以去吃，但是不能浪费，吃多少自己估摸着打多少，吃不完可以给同族，但不能带走。 第262页 他们必须完全发自内心地做出评价，不能作假，否则尊主大人会对他们降以处罚。 「三家都可以吃，太好了！」 「那就挨个试试，没有吃过，怎么会知道哪家最好吃？」 「我看龙爪宫的烤肉就很合我的胃口！」 葛氏族人们兴奋了，立刻分散到三大部族中，去尝试各种美味。 挤人最多的是龙爪宫，毕竟是肉食大部，葛氏部族还是喜欢这样扎扎实实的烤肉。 后面想去龙爪宫的人挤不进去，只好在凌波居和相天居中做出选择。 「这菜单可真够复杂的，」葛氏族人站在凌波居的菜单前，上上下下地看，「可惜只能尝一两道菜，要不然也吃不下那么多。」 「这简单，你们一起来，多点几个菜，一起吃，不就完了吗？」一个声音笑着从后面传来。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 葛氏族人拍脑门，回过头，正想说谢谢，却发现是二太子师襄。 「二殿下！」葛氏族人们纷纷行礼，师襄十分随和地叫他们起来，不要拘束。 于是，葛氏族人们为了多吃几道菜，又叫来了一些族人，大家聚在一起，把菜单上的菜点了一遍。 最后是相天居。 说实话，来到相天居的族人，那都是来吃气氛的。 其实他们并没有对相天居的食物抱有多大期待。 在春宴比试开始前，消息就传开了，相天居为了推行新的生产方式，这次弄上来的主菜都是植物！也就是菜叶子！菜叶子那有什么好吃的，只有仙界那些喝露水的仙人才会喜欢。 但是，其他两家都挤满了，为了等位，他们只好选择来相天居，这地方，说实话坐着还挺舒服，彩色的光照在地上，让人有种过节的感觉。 「大家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周景明迎上来，笑容温和地接待第一波食客，「我们相天居的菜单很简单，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盖浇面，二是肉夹馍。」 「咦，只有两个菜吗？」刚见识过凌波居那么长一个菜单的葛氏族人，不由得发出意外的声音。 不过，选择少一点，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坏事，这样就不用有负担，随便选一个就好了。 「肉夹馍吧。」「我要肉夹馍！」「肉能多放点吗？」 魔人们真的很诚实，就是想吃肉，既然这个菜名字上就有肉，说明点了肯定不会错，至于馍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也不在意。 「好，马上就来。」周景明记下来，五个肉夹馍，转过身让相量和符欣荣继续招唿着，他进厨房去通知大师傅们开始切肉。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腊汁肉味从帐篷里飘出来，魔人们纷纷抽鼻子，伸长了脖子，往厨房里看。 「就是这个味儿，好香啊！」「这是用什么香料做的？」「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肉味！我的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魔人们的屁股左右挪动起来，有些等不急的，站起来跑到厨房帐篷门口去，想看看这道肉夹馍究竟是怎么做的。 「来了！」「五位的肉夹馍来了！」符欣荣扯着嗓子喊道。 同一时间，相量端着木盘，里面放着五个巴掌大的肉夹馍，馍是新切开的，发面均匀，外面还有微焦的金黄色，里面则灌满了热腾腾香喷喷的腊汁肉，汁水顺着切缝溢出来。 「这里！」「是我的肉夹馍！」最先尝鲜的魔人连忙嚷嚷起来。 其他还没有拿定注意的魔人，则惊讶地盯着相量手中的木盘，怎么做的这么快？他们还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好呢，这一眨眼就端出来了！ 周景明站在一边，面露微笑，等着被惊艷吧，这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主菜之一，简单好做但经典的美食！各种肉夹馍店开遍全国各地，就可以证明它的口味足以适应各种不同的人群。 决定主菜的过程还是挺艰难的，一开始大家的主意都是围绕着汤饼、也就是面条来发散的，给面条配上更好吃的炒菜，让他们种下的各种菜都能发挥作用，这是大家直觉的想法。 鲁二甚至提出了饺子，因为他老家有个说法，给出远门的人就应该吃饺子。但是综合起来一分析，饺子做起来太慢了，包饺子就很费工夫，对于魔界人这样手指粗大的天生狩猎者来说，学会这些精细活需要时间。 那么，保留下来的就是盖浇面，做多少种盖，就是核心问题了。 只是，盖浇面的菜毕竟也要现炒，在出菜速度上还是有点慢。速度一慢，就算再好吃，魔人们也没耐心去等，毕竟是一种新鲜玩意，魔人们没尝过它的味道，对它的期待也就没有那么高，能付出的耐心也就相当有限。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种简单直接的主菜来衔接盖浇面的空档。 周景明想到了锅盔，因为他曾经跟佟九说过。 不过，锅盔毕竟有点小众，同样类型的肉夹馍更简单、更受欢迎。 而且吃上一点，还不会吃饱，可以接着吃别的。 周景明想到肉夹馍之后，先形容给葛嘭，让葛嘭试着做了几次腊汁肉，再烙馍，把腊汁肉切好加进去，给厨房打杂的人试吃。 结果得到大家一致好评！ 就是它了！ 就这样，在相天居递上魔宫的菜单里，加上了肉夹馍的名字。 …… 第263页 木盘摆在了葛氏族人面前。 木盘里的肉夹馍正腾腾冒着热气。 葛氏族人毫无废话，直接抓起肉夹馍，掰开焦脆的面饼，就要把腊汁肉往嘴里倒。 「等等，这是一起吃的，外面的这层也能吃！」符欣荣和相量急忙提醒道。 葛氏族人们这才停住动作，捏了捏外面的面饼，重新摆好姿势，张大嘴巴—— 啊呜一口咬下去。 周景明、符欣荣和相量都紧张地盯着第一批尝鲜的人看。 他们的反馈，直接决定着相天居的未来。 这长达三个月的努力，究竟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在吃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虚的，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不会因为厨子是否努力，就改变味觉去肯定或是否定。 腮帮子在动，喉咙在动，空气里却很安静，没有人发表意见。 葛氏族人们闷头吃着，全然不顾周围人等待反馈的心情，一口气吃完了，才收回发直的目光。 「怎么样？」符欣荣忍不住问道。 「嗯，嗯嗯。」葛氏族人点了两下头，半天没从食物的味道中回过神来，他们把空空的木盘推向符欣荣和相量，「再来点。」 这就是最质朴的夸赞！周围观望的葛氏族人们都懂了！ 符欣荣不满：「你多说两句啊，评价评价……」 他话音未落，葛氏族人们纷纷涌过来，三五成团坐在厨房帐篷外的草地上。 「肉夹馍！」「我们也要！」「这边来十个！」 第80章 二更 ◎。◎ 「邦！」「邦！」 大铁刀砸在案板上, 发出沉重的声音。 一整条肥瘦相间的魔箭猪肉被切成几段。 「啪！」 粗切过的腊汁肉从葛嘭案板上甩进盆里，再由打下手的相氏族人端到鹿圆面前。 鹿圆刀工很快，「夺夺夺」地一阵细切，将整块魔箭猪肉切成指甲那么大的小丁, 汁水还没有散开, 再用刀面一拢, 灌进旁边切好的馍馍里。 这流程，大家配合过很多遍了，效率非常高，鹿圆若是累了，就换成另外两个厨房组的族人来做。 「十个肉夹馍！」符欣荣向厨房报菜。 「来拿！」厨房里很快回应。 相量端着一个大盆, 里面放着十个热腾腾的肉夹馍, 送到等待的葛氏族人面前。 葛氏族人这时候听出来帐篷里的声音耳熟了, 问道：「怎么听着像葛嘭啊？」「是葛大厨吗？」 符欣荣搓搓手, 笑道：「嘿嘿，大家没听错，葛师傅现在在我们这里掌勺呢，都是自己人, 大家多捧场啊！」 「唔，真是葛大厨！」「还是你们相天居有眼光！」「怪不得这肉炖的这么烂，汁水收得这么浓，原来是葛嘭的手笔！」 葛氏族人们听说厨房里竟是他们部族有名的大厨，这亲切感顿时上来了，一边美美地吃着，一边赞嘆着葛嘭的手笔果然不凡。 「大家再来喝点肉汤吧。」「光吃肉夹馍容易顶着, 喝点汤化一化。」符欣荣和相量又从厨房里端出配套的汤水。 说起来, 这也是周景明老家的一种经典吃法, 叫作水盆羊肉，将肉炖到入口即化，再加上粉丝、各种配菜，吃的时候就上烤得外壳酥黄的白吉馍，好吃又舒服，就算是胃部不适的人，吃下去之后也能轻松消化。 一时间，相天居厨房前面的草地上，大家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大道对面，则是另一幅景象。 对凌波居的菜餚非常期待的葛氏族人们，等了半天，面前还是空无一物。 倒不是凌波居的厨子不熟练，做得慢，而是葛氏族人们吃得太快了，他们点的又是不同的一大桌菜，这意味着每道菜都要重新配菜、起锅做，速度自然慢下来。 葛氏族人们吃菜也非常快，一道菜端上来，他们立刻风捲残云地吃掉，一圈人一人一口，几乎轮不到第二回，就吃完了，空盘子被收走，那可不就是一群人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唉，怎么还不来啊。」 凌波居的葛氏族人们看着相天居这边吃的有滋有味的，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个看起来香喷喷的肉夹馍在吃，还有看起来就很美味的肉汤，他们简直要馋死了。 「我看相天居那边上菜的速度还挺快的，不如我去那边先点几个肉夹馍，拿过来一起吃，边吃边等嘛。」 「好主意！帮我带一个！」 「我也要！」「我们这边要六个！」 凌波居的葛氏族人们嚷嚷起来了，别说，他们的馋虫被凌波居的菜勾起来，可是却无法得到满足，可不得从别处找点东西先垫垫嘛。 领头的葛氏族人统计完数目，跨过凌波居的地界，往相天居这边来，扒着栏杆跟符欣荣比划：「来上二十三、哦不、好像是二十五个！」 「好！」符欣荣去厨房里通报。 不一会儿，葛氏族人抱着一个大盆，里面满满当当塞着二十个肉夹馍，另外有一个已经吃完喝完的族人帮他拿着剩下五个，一起来到凌波居的摊位前。 「相天居的肉夹馍来了！我看看，刚才都是谁说要来着？」 「我！」 「我我！」 「这边六个！」 肉夹馍很快被一抢而空，大家都吃上了，一口咬到外壳酥脆，里面汁水入味的肉夹馍，大家都感觉心里踏实了。 第264页 「诶，怎么回事，他们吃什么呢？」师襄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督促各个大师傅速度快点，出来就看见葛氏族人们在吃肉夹馍，「这不是我们凌波居的食物啊？」 「是那边拿来的。」谋士师无波向相天居那边抬了抬眉梢。 「什么？」师襄的声音扬起来了，「这是违规吧，这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抢我的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咳咳，二殿下息怒，并不是相天居过来推销他们的菜，而是咱们这边的等不及了，跑到他们那边去先买了些垫垫。」师无波描述了一番刚才的过程。 「你这什么意思？你站哪边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想办法把他们拦下来才对啊！」师襄眼珠一转，想到一个规矩，「对，禁止外带食物，在我们这里吃，就在我们这里吃，不许从外面带食物！」 师无波往吃的正香的葛氏族人那里瞟了一眼，再看向师襄：「二殿下，这话我可说不出口，人家吃的正香，你这么说，不就是把人往外赶吗。」 师襄也注意到这一点了，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举报，我要去找天魔使举报！」 说罢，他腾腾地走到天魔使那边，让天魔使给他一个公道。 然而，天魔使却面无表情地告诉，这么做不违规。 葛氏族人爱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没有固定在一个地方的道理。 谁让你抓不住人呢？ 师襄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本来翘得老高的狐狸尾巴，这会儿也耷拉下来了，他不信邪，腾腾走到相天居前，对着厨房怨念注视。 周景明见状，走过来：「二殿下，你也想来一份肉夹馍么？」 「来，给我来一份！」师襄倒要看看，这肉夹馍究竟有什么好，那些葛氏族人连等一下的耐心都没有，立刻就要吃上这东西。 「给二殿下来一份肉夹馍。」周景明回头说道。 很快有人把消息传到帐篷里，几乎没过多久，相量就托着木盆出来了。 师襄看见木盆里面的东西，鼻子抽了抽，不得不说，还挺香的，但是，这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我吃不了这么多，给我从中间切一半。」师襄挑剔地说道。 相量又端着木盆回去，过一会儿，端着切成两半的木盘出来。 「我可以拿走吧？」师襄问道。 相量犹豫了一下，道：「二殿下，你吃完会拿回来吧。」 「啧，」师襄拿过木盆，「真是小气，不就是一个木盆吗。」 他端着木盆走过大道，来到凌波居的地面，将木盆递给师无波：「你尝尝，这就是相天居的主菜，笑死人了！」 师无波看向木盆中，知道师襄在笑什么，这肉夹馍看起来确实简单了点，搁人间的大酒楼也就是一个零嘴，不过，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师无波拿起一半肉夹馍，端详一番，才试着咬了一口。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这馍真是妙啊！ 外壳酥脆，带着微焦的口感，新鲜研磨的紫穗经过揉面发面之后做成的馍馍，每一口都散发着粮食的香气，这是在不事农桑的魔界很难吃到的口味。 再说那腊汁肉，炖的入口即化，绵绵一片肉香渗透在汁水里，汁水又渗透进馍馍那充满嚼劲的质地里，从来没想过，肉汁和馍馍一混合，竟然能激发出这样奇妙的口感，简直是美味在口腔里爆炸！ 「怎么样？」师襄漫不经心地问道。 师无波一直吃完最后一口，才深沉地说：「不错。」 「不错是什么意思？」师襄怀疑地看向他的谋士，师无波对于食物一向没有特别的偏好，很少评价食物为「不错」，就算是这次凌波居拉出来的菜单上那几道有代表性的经典菜，师无波也没有全都评价「不错」。 「简单，但是不错。」师无波有些犹豫地说，「看来，这次相天居的策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师襄不信这个邪，将另外一半肉夹馍拿起来，看了又看，不就是一个饼夹着肉嘛。饼，只要种粮食，就能做出来的东西，肉，魔界到处都是，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怎么就变成师无波口中的「深思熟虑」了呢？ 他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 吃遍珍馐的师襄，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简单的肉夹馍俘虏！ 馍馍本身是没什么味道的，但是和腊汁肉结合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好像把那股肉香激发出来了，又或者说，是把肉汁的油腻吸走了，把美味延长了。 不知不觉间，师襄吃完了半块肉夹馍，还有些意犹未尽。 「呵，有意思。」师襄高傲地评价道，「相天居这道菜不错，看来，是有和我们凌波居一争高下的本钱了，不过，我们可是有三十多道不错的菜，他们只有一道！」 这话也没说错。 「师无波，你拿着这个木盆，再去要十个，不，二十个，给咱们这边的大师傅们也尝尝。」师襄将木盆交给师无波。 「这……」师无波迟疑了，这么不要脸的事他真的很难开口啊。 但在师襄的催促下，师无波还是去了。 符欣荣本来笑眯眯地站在栅栏边迎宾，听见师无波说要二十个肉夹馍，给凌波居那边尝尝，笑容顿时就不见了。 「我说你这个老人家，看着这么正经，怎么会提出这么荒诞不经的要求呢？」符欣荣扬起声音，「这些馍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种了三个月地，收割紫穗，磨成面粉，再揉面发面，做出来的成品，每一个都凝聚着我们的血汗！你说要二十个就要二十个，怎么张得开嘴的？」 第265页 「不给就不给嘛，那么大声干什么。」师无波脸上有点挂不住。 周景明在旁边听见两人争执，过来问怎么回事。 「要二十个肉夹馍啊，」周景明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现在生意忙，等到葛氏族人吃饱了，送走了，再给你们做，怎么样？」 「大师兄——」符欣荣心疼。 「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嘛，」周景明笑着拍了拍符欣荣的肩膀，对师无波说，「你们那边大师傅现在应该也挺忙的吧，等大家都闲下来了，正好吃个早饭。」 「尊者不愧是尊者，格局真大。」师无波夸赞道。 师无波这边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有台阶下了，一身轻松地回去报信。 符欣荣还有点过不去，周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符欣荣面露恍然之色，再不提浪费的事了，精神抖擞地继续传菜。 与此同时，前面吃完龙爪宫烤肉的葛氏族人走过来了。 他们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和前面的同族一样，陷入选择障碍。 究竟是选菜单很华丽的凌波居，还是选人多的相天居呢？ 看起来凌波居少一点，还是去凌波居吧，而且说实话，他们前面吃龙爪宫的烤肉，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凌波居的精緻小菜，正常可以尝尝味道，还不会太撑。 等他们走到近前，一问，才知道他们想错了。 凌波居这边人少，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快速吃上菜，人少是因为……上菜速度太慢了，现在那第一桌人还没把菜吃全。 不过，第一桌人中有些已经吃饱了，相天居的肉夹馍，看着没多大一个，吃下去之后，却出奇得顶饱，好像五脏六腑都踏实下来了，和平时吃肉时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不一样，馍馍好像有安定肠胃的作用。 这些人从凌波居中间走出来，给新来的族人腾出位置——不过，也没有多少就是了。 新来的族人把凌波居的位置填满之后，还有一大拨人没处去，只能来到相天居。 「嘿，客人们，来啦，想吃点什么？」符欣荣立刻跑上来迎宾，完全是敬业的店小二，「我们这就两道主菜，肉夹馍，盖浇面，你们想吃哪个？」 葛氏族人揉揉肚子，目光扫过坐满地的同族，发现他们大多都拿着一种里面夹肉的食物，想必就是肉夹馍了吧。 「不想吃肉了，盖浇面是什么？」葛氏族人犹豫地问道。 「就是一种汤面，上面浇上炒菜，特别容易消化，吃完热乎乎的，舒服！」符欣荣敏锐地捕捉到葛氏族人的需求，话术专门往需求上靠。 葛氏族人的眼神果然亮了。 「容易消化，这个好！」葛氏族人回过头，跟他身后的其他同族一阵商量，确定之后，再转过来对符欣荣说，「我们兄弟都想尝尝，先来五个吧！」 「成，稍等！」符欣荣进厨房去报菜。 盖浇面比肉夹馍麻烦一些，需要先炒菜，不过，比起凌波居的精緻小菜来说，简单不少。 大锅一炒，就能浇好几碗面！要的量越大，上的越快。 而且，厨房备的菜很多，炒完一种可以炒第二种，只要肉汤和面条有，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不用担心配料用完，还可以给点菜的人新鲜感。 厨房里，葛嘭和鹿圆又忙活起来，葛嘭下面，鹿圆炒菜，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五碗肉汤素面做好了。 热腾腾的盖浇面端出来，吃肉夹馍的葛氏族人都瞪直了眼睛，没想到这另外一个看起来清素的选择，好像也很美味？ 而且，做法也比他们手上的肉夹馍复杂很多。 看看这碗里头的东西多丰富、多精细啊，绿油油的小油菜，红艷艷的辣椒丁，焦黄色的地宝块，还有像手指一样细的白面条，据说是和他们手里的馍馍一样，用紫穗研磨做成的食物。 葛氏族人们头一次如此具体地感受到，种在地里的植物，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清素单调，反而能做出更多形态的食物，有馍馍，有面条，可能还有其他的形态…… 还有配菜，调料，也是地里长出来的植物，能让一顿饭变成一种享受，每天都可以变着花样的吃，最重要的是，如果种地的话，他们就不必居无定所地到处游猎了。 听说只要守着田地，喜欢吃什么就种什么，等着植物自己长起来就好。 这种生活也太轻松了吧！ 葛氏族人们一边稀里哗啦地吃面条，一边畅想。 - 眼看着天快亮了，葛氏族人们也吃的差不多了。 第一批宾客招待完毕，接下来，就是投票时间。 在天魔使的组织下，葛氏族人需要投出自己宝贵的一票，这一票决定着三大部族究竟谁能在春宴比试中获胜。 三大部族引颈而望，都想知道投票结果。 「大家排成一队，一个一个通过，通过时用炭笔在兽皮上写下哪一个部族准备的食物让你更满意，注意，只能写一个。」劫魔宣布。 葛氏族人按照规则，很快排成一列，队伍长长地甩出去，如一条长蛇般蜿蜒。 他们缓慢地前进着，通过桌案时，便在对应的部族名字下面画上一道。 「怎么样？已经迎接完第一批人了吗？」相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景明回头看去，相辰带着一批刚出炉的馍馍过来，还有整车的菜、肉、蛋，他们分工明确，相辰负责运输，保证原料充足，周景明则负责在现场协调，招待魔人们吃饭。 第266页 「刚结束，现在在投票了。」周景明说道，眼睛又盯回天魔使中间的那张小桌案上，有葛氏族人正在挠头，犹豫把票投给谁。 可惜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投票结果。 这也是为了葛氏族人的人身安全考虑，如果他们的投票直接能看到的话，龙爪宫估计会把所有没投龙爪宫的人当成小点心吃掉。 「感觉怎么样？大家都还喜欢吗？」相辰紧张地问道。 周景明盯了一会儿，也盯不出个结果，干脆不盯了，回过头，对相辰说：「反响很不错，就和当初我们在相天居试菜时那样，大家都很喜欢肉夹馍。」 「盖浇面呢？」相辰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意外的合胃口，」周景明笑道，「尤其是那些吃龙爪宫的烤肉吃撑的葛氏族人，他们过来都点了一碗盖浇面，说吃完特别舒服。」 「那实在太好了！」相辰的眼角眉梢扬起喜悦之色，他激动地拉住周景明的手臂，轻轻摇晃，「景明，我们这次一定会胜利的。」 有时候就很羡慕相辰这种盲目乐观的精神。周景明一边微笑点头，一边想。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会问「为什么会吃龙爪宫烤肉吃撑」「龙爪宫烤肉有那么好吃吗」。 不过，周景明也不是悲观的人。 这第一次迎宾，全程跟下来，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这两道讨巧的主菜，完全展现了它们的魅力，出菜速度、味道还有面食的创新，都完美地打到了葛氏族人们的需求点上，看他们的现场反应，应该会有一多半都选择相天居。 葛氏部族的票仓，他们应该是拿下了，接下来只要稳住，用同样的水准招待另外三个部族，胜利就会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这时，旁边传来「哎哟」一声。 周景明转头看去，发现符欣荣正揉着脑袋。 「怎么撞到了？」周景明将手臂从相辰的手中挣出来，走向符欣荣，「让我看看？」 符欣荣抬起头，一阵张望：「没事，撞到人身上了。咦，刚才我好像看见佟师傅在这边站着啊，怎么没影了。」 「看错了吧，」周景明疑惑，「佟师傅这会儿应该在相天居厨房烤馍馍啊。」 毕竟只有他才能完美把握烤馍的火候，唉，想到一介元婴巨佬，被他拉下界来，本来是冲着制造精密武器来的，却沦为烤馍师傅。 周景明心里产生一丝丝愧意。 等这一茬过去，他一定要好好奖励火工师傅。 可是，火工师傅似乎什么都不缺，奖励他什么呢？ 相辰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神色忽喜忽忧的周景明。 一种失落感划过心头。 他很快克制住了，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必须全神贯注，确保春宴比试的胜利。 - 同一时间，凌波居和龙爪宫也在关注着天魔使那边。 他们各怀心思，尤其是师襄，神情高深莫测。 经过这第一场招待之后，大家心里多少有点数，哪个部族强些，哪个部族弱些，比如凌波居的弱点，就在比试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菜做得确实精细、费心，可是存在致命缺陷，就是慢。 慢，就意味着招待的人少，招待的人少，决定了拿票的基本盘小。 师襄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还是太想表现凌波居的能力了，毕竟这不仅仅是一次做饭比赛，更多的是菜品背后展现出的部族实力。 凌波居的实力就在于，不管人界和魔界之间的壁垒有多么强，他们都可以渗透过去，得到人界的好东西，这些菜品来自人间从中州到四野的各种派系，光是素材准备就令人眼花缭乱，不是其他部族能模仿得来的。 这，就是核心竞争力。 可是师襄太想展现核心竞争力，却忘了要符合实际需求，这第一场招待，便弄得不伦不类的。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投票，凌波居必输无疑。 但，师襄会眼睁睁看着这个结果出现吗？不会！ 他费尽心机，游说了那么多部族，可不是白干的，这葛氏部族里，他有信心，一定能拿到超过三分之一的票。 至于后续的招待，他会调整菜品，让菜品更符合实际需求，在基础票数上再拉更多野生票。 师襄的狐狸眼眯起来。不能怪他不择手段，实在是这次比试影响太深远，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凌波居输掉。 而且，换个角度讲，如果相天居因此落败，说明他们也没有那么强，已经获得了尊主大人的支持，还无法战胜师襄的小小手段，只能说他们废物而已，根本不配领导赤月河谷。 第81章 三更 ◎。◎ 葛丁是葛氏部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身材瘦弱，相貌普通，就是那种掉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类型。 每年他最讨厌的日子，就是春生日, 因为这一天, 他必须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 开始为期一年的游猎生活。 像他这种身材，别说正面对抗魔兽了，就是在旁边围个栅栏，挖个陷阱，都特别费劲, 更不要说每天不断地重复这些繁重的工作, 只为了吃饱肚子。 葛丁不知道这样的人生, 究竟有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活下去，就要付出全部努力……还要被同族的人嫌弃。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他得到了一次开启新生活的机会。 第267页 只要给凌波居投票, 他就可以获得一大车腊肉干，够他半年躺平的，而且被许诺，在事成之后，可以优先迁入新的幽炎结界。 听说，尊主大人将会在新的幽炎结界中推行种地这种生产方式，葛丁觉得这很适合他, 他不喜欢到处乱跑, 只喜欢在家呆着, 而且，种地需要的力气，总比狩猎少把，看人间那些瘦弱的人类，都能把地种好，他作为魔人，总不可能比人类差吧。 这样一想，葛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在过去一个月里，吃饭也香了，人也开朗了，就等着今天给凌波居投上关键的一票。 队伍缓慢通过三位天魔使围起来的关卡，经过桌案时，族人们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投票……就这样，轮到葛丁了。 葛丁心中惴惴，走到桌前，感觉到天魔使的威压，根本不敢抬头，他飞快地拿起炭笔，在相天居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线。 相天居？等等！他划错了！ 「抱、抱歉！」葛丁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在往前走了，他急忙抓紧炭笔，请求天魔使，「我划错了！我想划凌波居的，能不能让我重新划？」 他面前的天魔使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领口和前襟装饰着天蓝色的花纹，这样打扮的天魔使只有一位，不用看都知道是寂天。 「可以。」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葛丁脑海中响起。 葛丁如释重负，寂天使尊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他这次格外小心地在凌波居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横，然后用拇指去蹭之前划错在相天居名下的那一道。 唉，他怎么会划错呢？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还把相天居这一块兽皮蹭得脏兮兮的。 相天居的肉夹馍真好吃，还想再吃一次，可惜，虽然他们是最先尝试种地的部族，葛丁却没办法把票投给他们，因为凌波居给的太多了。 在葛丁没看到的地方，寂天那淡蓝色的眼睛蓦然抬起，目光凝在葛丁脑门上。 「凌波居给的太多了？」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在葛丁脑海中响起。 是啊，凌波居许诺给他半年的腊肉，还让他……等等，是谁在说话？是谁在他脑子里说话？ 炭笔「啪」地一声掉下，葛丁惊恐地抱住头。 - 「周尊者，老三，这第一场招待，感觉如何呀？」师襄眯起狐狸眼，优哉游哉地绕过栏杆，来到相天居这边搭讪。 「二殿下。」相辰行礼，提起十分警惕。 「二殿下，咱们就在对面，什么情况，可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周景明笑道。 师襄听到周景明这话，稍微有点不高兴，他好心跟周景明打招唿，周景明却揭他短，啧。 「老三这次准备的菜色不错啊，」师襄话锋一转，笑吟吟道，「做起来简单，不费事，还符合葛氏族人的口味，真是羡慕死我了。」 「二殿下有所不知，我们这两道主菜做起来并不简单，」相辰正色道，「磨面、发面的过程，花费的功夫也不少，只是前期准备得好，现场做起来才显得简单。」 「相辰说的不错，这道肉夹馍，看起来只有两步，其实我们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努力了，种紫穗的艰难，想必消息灵通的二殿下也有所耳闻，我们也是一度想要放弃呢，全凭着毅力挺下来了。」周景明笑道。 这个时候可是在比试，旁边人都听着呢，还有作为裁判的天魔使，那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周景明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谦虚。 「周尊者，好一副伶牙俐齿。」师襄笑容微滞，接着，他眼珠一转，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不过味道好不好，和工作量大不大，可没有直接关系，我们就看结果吧。对了，周尊者，你刚才不是说要给我们这边二十个肉夹馍么？我改主意了，不如给我们五十个吧。」 「什么？五十个！」相辰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师襄这狮子大开口，也太过分了！ 「二殿下，你刚才说二十个，我们就准备了二十个，如果要再多，就要我们这边大师傅分出自己的口粮给你们了，饿坏了我们这边大师傅也不好，不如把你们的佳肴拿来交换吧。」周景明笑道。 「开什么玩笑，我们的菜每一道都很贵的！岂能随便给你们？」师襄十分傲慢地拒绝了，「罢了，既然准备了二十个，那就二十个吧，拿来。」 相辰惊疑地看向周景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为什么答应了这种白送的事情。 周景明稍稍拍他的手臂，低声跟他说了句，相辰顿时松开眉头，不再纠结送肉夹馍这件事。 刚才也是这样！师襄惊疑地盯着周景明和相辰，刚才那个咋咋唿唿的矮胖随从也表达了不满，周景明低声跟他了两句，他就开开心心接受了！ 周景明究竟说了什么？ 师襄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怀疑，总不能是——周景明在肉夹馍了下了泻药吧？ 这样不知不觉间放倒凌波居的厨房大师傅，不管师襄怎样施展手段拉票，也不可能获得胜利了吧！ 这时候，符欣荣端着一个大盆出来，里面是切好的肉夹馍，腊汁肉的香气浓郁而勾人，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咽起唾沫。 「来啦，给凌波居的二十个肉夹馍！」符欣荣来到栅栏边，把大盆举到师襄眼前。 师襄差点被香气迷晕了头，看看这外酥里嫩的馍馍，看看这汁水丰富的腊汁肉，谁能不动心呢？他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唾沫。 第268页 幸好，师襄提前觉察到了周景明卑鄙的伎俩，他打量着木盆，却没有接，而是似笑非笑地问道：「周尊者，这么大方啊，可惜我刚刚想起来，我们大师傅已经吃过了，这肉夹馍，还是留着给你们自己人吃吧！」 符欣荣「腾」地放下肉夹馍：「诶，你这人什么意思，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准备好了，你又不吃？」 符欣荣这反应，仿佛更加坐实了师襄的猜测，他笑吟吟地瞅着符欣荣，用那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了什么鬼」的眼神瞟着他。 符欣荣被他瞟得一脸懵逼，这什么意思这是？ 「二殿下，你真的不要了？」周景明也没想到师襄会这么快就变卦，不过，从师襄那多疑的眼神里，周景明大概能猜出他为什么变卦，「你不要，我们就拿着自己吃了。」 「行啊，你们吃，你们吃一个，我看看。」师襄就等着他说这话。 周景明笑了笑，拿起一个肉夹馍，递给相辰：「兄弟们运货辛苦了，这些肉夹馍就分给大家吃吧。」 「好啊。」相辰接过肉夹馍，毫不客气地几口吃完，又接过旁边族人递来的肉汤，咕嘟咕嘟灌下去，拿着木盆转身就走。 师襄眼睛都看直了，怎么，这肉夹馍里没有泻药？ 难道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诶，等等！」师襄叫道，「我们要，我们要还不行吗！我刚才就是担心，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相辰站住脚步，周景明却摇了摇头：「二殿下，我都已经答应给运货的兄弟们了，再要回来恐怕不好，不如下个间歇休息的时候，再给你准备二十个吧！」 「这——不是，你答应过我，这个间歇就给我——」师襄伸手去拦周景明，周景明却转身走开了。 符欣荣沖师襄耸耸鼻子，谁让你刚才不要的！ - 相天居这边美美吃了个早饭，等待迎接第二波客人。 凌波居的大师傅们蹲在帐篷外面休息，眼巴巴看着相天居的人吃着香喷喷的盖浇面和肉夹馍，他们却只能吃点米饭、喝点菜汤，谁让他们的菜色都太精緻了，原料也都是从人间买来的，金贵得很，不能浪费在他们身上。 休息的时间里，师襄开始调整招待策略。 太长的菜单不适宜用在快速作战中，他和大师傅们一起重新精简了菜单，每个大师傅提一个拿手菜，其余的就取消，这样重新制作了菜谱。 师襄指挥着族人把菜谱挂到帐篷外面。 正在这时，周围的喧闹安静下来。 一身白衣的寂天带着两个侍从走过来。 师襄转过身，看见寂天，不由得一懵，寂天不是管他们凌波居的天魔使啊。 「寂天使尊。」师襄还是恭恭敬敬跟寂天行了个平级礼。 寂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个聒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二殿下，我们揪出来一个人，说你们凌波居用利益引诱他，让他在春宴比试中投你们，可有此事？」 师襄脸色一变，连忙喊冤：「哪会有这种事？我们凌波居一向行得正、坐得端，全凭实力说话，使尊，您看看我们这菜单，我们这菜，都是精品，在人间也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吃得起啊！」 这边吵嚷之声，吸引住其他部族的注意力，相天居和龙爪宫的人纷纷往这边看来。 周景明刚吃了一碗魔羚肉汤配白饼，爽到飞起，正好站着消化，顺便看看对面八卦。 寂天没说话，代为发言的是周景明的熟人白度。 「没有人能在尊主大人面前弄虚作假，二殿下，我劝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我们只能按照比试规则，取消凌波居的参赛资格了。」 白度语气强硬，一看就是在代传寂天之意。 「这……话不能这么说啊，使尊，凡事得讲证据，」师襄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抓住狐狸尾巴的人，他在准备拉票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我们凌波居确实去各大部族宣传了一番我们的菜品，请大家优先品尝我们的菜，他们更喜欢我们的菜，所以投了我们，这和弄虚作假没关系吧？」 这是宣传，一种宣传手段！如果他们的菜难吃，还硬要人选他们，那才叫弄虚作假，他们的菜明明就很好吃，和另外两家难分伯仲，犹豫之际，偏向自己更喜欢的品牌，有什么问题？问就是另外两部太端着了，不会搞群众关系。 「是吗？那半年的腊肉和进入新结界的优先权是什么？」白度冷酷地问道。 师襄一哽，怎么回事，怎么有人背刺他？把老底都说出来了？是不是要和他们凌波居为敌？「是谁说的？谁这么害我们凌波居？！」 「你不需要知道是谁，你只要知道，没有人能在尊主大人面前弄虚作假。」白度的声音似乎变低了一个度，在师襄脑海中响起。 同一时间，白度原本的声音，在现实中也说了一遍同样的话。 师襄悚然一惊，尊主大人，竟然真的在关注这小小的投票，还耗费魔力，进入投票者思想中挖掘他们的想法。 这谁能挡得住？脑海中所思所想，不加遮拦地全部暴露出来，就算师襄这样聪明的人，在直接读取思想的可怕魔力之前，也毫无抵抗之力啊。 「尊主大人误会了！儿臣只是、只是告诉他们一些可能，如果我们胜利，他们会得到的好处，并不是用这好处强迫他们啊！这样也算违规吗？如果算的话，我们就不这么做了！」 第269页 师襄连连求饶，心中再也不敢存有任何侥倖，只是嘴巴仍然在本能地给自己找理由。 周景明在旁边吃瓜吃得乐呵，相辰也分完了肉夹馍，回来正赶上看热闹。 龙爪宫一群火爆脾气，听说师襄竟然耍这种手段，当即就是一通乱骂，要不是天魔使在前面维持秩序，他们可能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寂天审视着师襄，目光中透露出沉沉的威严。 任谁都能看出，这不是寂天原本的目光，而是远在魔宫闭关的魔尊，隔着漫长的距离，凝向他这个不省心的二太子的眼神。 「师襄，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小聪明，连累凌波居。」 师襄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垂下头去，脸上浮现出愧意。 寂天的目光扫过凌波居众人，有的人一脸茫然，有的人面露愧色，有的人则惶恐不已。 「如果再有这种事，直接取消比试资格！」 「凌波居的惩罚，容后再议。」 「比试继续。」 那股沉沉的威压散去，众人又能正常唿吸了。 寂天的脸色恢復清冷，带着两个侍从，转身离开凌波居前。 师襄垂着头，等到他们走远，才重重松了口气，还好，没取消凌波居的资格。 如果真的因为他活动拉票这件事取消了凌波居的资格，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出生入死去人间换取菜谱和材料的族人，路子广固然是凌波居的强项，但那也是用族人的血汗与智慧拼杀出来的…… 「二殿下。」师无波走近来，「我们……」 师襄抬起手：「去告诉各部，投票……就按照他们的心意投吧。」 师无波嘆了口气：「看来，尊主大人是铁了心要助相天居胜出了。」 师襄脸上的愧色迅速退去，眉宇压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要改变策略了。 至于拉票，开什么玩笑，他当然不觉得拉票有错！ - 周景明看着师襄蔫下来，知道他能消停一阵了。 「景明，我先回去了，中午再过来。」相辰说道。 「好。」周景明把相辰送到路口。 这时候，第二波人马从大道那端过来。 尘土飞扬，地面震动，来的人还不少！ 这波人来了，二话不说，就涌进龙爪宫的地盘上，没挤进去的，还在门口路上排起长队！ 是谁，对龙爪宫这样死心塌地！ 「这也行吗？」符欣荣端着木盆出来，向龙爪宫那边张望，「自己人照顾生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龙爪宫的猎手们。 龙爪宫的人数，在七部之中是最多，他们的狩猎能力强，资源充足，自然人口数量也比其他部族多一些。 不，不是多一些，而是多几倍！ 相天居的猎手只有一百多名，龙爪宫加起来却有五百多名，比相天居和凌波居的猎手人数加起来还要多。 如果这些人全都把票投给龙爪宫，那相天居和凌波居胜出的机率就非常小了。 不过，这个问题，在制定规则阶段，魔宫显然也考虑到了。 自己人不能投自己人——可以弃权，也可以投别人。 天魔使宣布的规则是这样的。 所以，相天居和凌波居看着龙爪宫那么多人涌进自己的底盘，并不慌。 说实话，如果他们涌进相天居和凌波居的地盘，才需要慌。 因为这些傢伙食量很大，很有可能把两家吃空，但是一票不投。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龙爪宫的人只是等在自己家的烤肉摊前面，搓手等着烤肉烤好。 当一架一架像棒槌一样巨大的烤肉串在棍子上递给龙氏族人时，大家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队伍仍在不断推进，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棒槌烤肉。 其他两部也是头一次近距离观看龙氏族人吃春宴，没想到，他们的伙食竟然这么结实。 看着龙氏族人露出利齿，兇狠地撕扯棒槌上的肉，一下扯下一大块，嗷呜嗷呜地吃着，相天居和凌波居的人都看呆了，同时，他们心中也明白了，龙氏族人只有龙爪宫的厨房才能满足。 龙爪宫的厨房建的比相天居和凌波居的加起来还要大，里面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肉，后院还有几头龙在喷火，不间断地制作着烤肉，这强力流水线，确实有他们不可替代的地方。 约莫过了半上午，龙爪宫的五百号人都吃饱了，浩浩荡荡地上路。 经过相天居和凌波居前时，停都没有停一下。 但师襄还是谨慎地关上了精緻小菜馆的栅栏门，他们这原料可都金贵着呢，不能给这群莽汉嚼了去。 「二殿下，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吃你们的饭，」行云使走过凌波居门前时笑道，「今天要打个开门红，除了烤肉，我们什么都不会吃。」 龙氏族人浩浩荡荡地开过大路，带头的族人跟天魔使说明情况，天魔使搬开统计用的桌子，让他们直接过去。 「这意思是，他们都弃权了吗？」符欣荣在旁边看着，也被龙爪宫的食量和吃饭速度深深震惊了，小心翼翼地问周景明。 「是啊。」周景明笑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这剽悍的作风，还真是和大太子一模一样。 一旁，狐狸似的人，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凑近来：「唉，若是这五百人是我手下，我肯定能拿下这次比试了，可惜可惜。」 第270页 周景明一看，刚蔫了没多久的师襄又精神满满，开始指点江山。 「怎么说？」周景明笑问。 「狩猎重要还是赢得比试重要？当然是赢得比试重要。这个时候，就算另外两家做的是垃圾，我也会让他们粘在这两家门口，把准备的菜都吃完，让别人连门都进不来。」师襄十分心机地说道。 「这方法确实够损的。」周景明笑道。 「谁让龙爪宫都是憨憨呢，」师襄立刻露出几分亲近意味，「不过他们实力确实强大，你们想赢过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确实。」周景明点点头。 「发现了吗？」师襄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时候，我们凌波居投向哪边，就起到决定性作用了。」 周景明知道师襄脑子活，会改变策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凌波居直接获胜的计划，改为拉拢帮手，和人合作。 真是个聪明人，和他合作，想必会很舒服吧，只是得时刻提防着被背刺。 「确实，不知道二殿下偏向哪边呢？」 师襄笑道：「周尊者，你真是聪明人，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我甚为投契。」 周景明笑而不语，第一次见面，那不是在拍卖会上吗？当时师襄可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他撕了。 「所以，我的想法是，和龙爪宫合作，」师襄接着说下去，语气十分欠打，眼神还在周景明脸上打量，「助大哥夺取春宴比试的胜利，这样，大哥就可以把幽炎结界分给我一部分。」 周景明笑容微滞，但很快恢復如常：「哦？我还以为二殿下打算跟我们合作呢？」 「我是很想跟小周你合作的，可是，我听到魔宫里有个传闻，说这次春宴比试，若是老三失利，尊主大人就会把你赏赐给获胜者，大哥与你有嫌隙，定会报復，到时我可以把你保全下来，幽炎结界和美人都是我的，岂不美哉？」 周景明这次真没绷住，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殿下，你的消息滞后了，现在我和大殿下关系可好呢，估计到时候没你什么事。」 师襄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覆，脸色都变了。 周景明笑得倒是特开心，看到狐狸被吓白了脸，真是有趣。 至于他跟大太子关系很好，不能说是完全瞎编吧，至少在大太子找到破解狙击步枪的方法之前，他们的关系都不会太差。 其他什么的，大家都是乱放嘴炮，编就是了，谁怕谁。 「不过，若是二殿下你和龙爪宫合作，到时候就算胜出，还是得听从大殿下的命令行事，你也知道大殿下是说一不二的， 到时候，魔界就没有什么凌波居了，只有龙爪宫下属的凌波居，你心甘情愿吗？」 师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本心上是倾向于和相天居合作的，一来，相天居背后有魔尊支持，胜率更高，二来，就像周景明说的那样，大太子说一不二，从来不会和谁合作，如果师襄帮他，就算获得了胜利，大太子也不会和他分治新结界，只会把他当下属使唤罢了，那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也不愿轻易向周景明亮出底牌，他知道周景明是和他一样的人，一旦知道对方的底牌，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拿捏对方，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师襄才故意说了一开始那些话。 没想到，竟被周景明给反制住了。 不、不对。师襄本能地感觉，这里面有点问题。 「你和大殿下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和龙爪宫合作？」师襄问道，他脸上又恢復了血色，眉梢眼角也有了玩味的笑意。 然而这也问不住周景明。 因为他压根没想跟谁合作。 「我们相天居本来就能赢，为什么要和龙爪宫合作？」周景明笑道。 师襄被他的自信闪到了眼睛。 「周尊者，你最好别把话说得这么满，现在比试才刚开始，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师襄这边拉拢失败，悻悻而去。 周景明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了买票能力，凌波居大势已去，现在师襄全身上下最硬的就剩一张嘴而已。 - 第三波到达的是孙氏部族。 经营种植园的孙氏兄弟就是从这个部族里出来的。 孙氏部族的喜好是杂食，他们对肉类并没有特别的偏爱，这也是为什么种植园能在孙氏部族经营下去的原因。 这一场，凌波居大显身手，用几道素菜将孙氏部族征服。 而相天居的素浇盖面也颇受欢迎。 周景明随机应变，准备了纯素夹馍，也小小地拉了一把好感度。 孙氏部族离开后，周景明拿出二十个肉夹馍，让厨房切开，亲自送到凌波居去。 师襄这回没再多事，直接接过肉夹馍，让下面人分发出去。 他倚着栅栏门，得意地对周景明说：「怎么样，见识到本太子的实力了？」 「上一场表现得确实不错。」周景明笑道。 「想拉拢本太子了？」师襄不紧不慢地说，「好说，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都是聪明人，就摆条件吧，我帮你们拿到幽炎结界，我要分一半，怎么样？」 「只是送肉夹馍而已，二殿下还是不要多想了。」周景明将栅栏门推上，转身离开，背对着师襄挥挥手。 第271页 师襄登时站直了身体：「诶，不是要谈条件吗？不谈了吗？」 然而周景明并没有谈条件的意思。 「真是高傲，」师襄悠悠道，「现在我们凌波居也没少拿票，未必就是你们相天居胜出。」 - 紧接着，储氏部族和乐氏部族前后脚赶到。 储氏部族的口味是，量大管饱，什么都能吃，更偏爱碎末状、汤汤水水的东西，这可能和他们本体大多是魔猪有关。 乐氏部族则喜欢吃有嚼劲的东西，肉夹馍外面的馍馍就非常对他们的胃口，周景明教他们把馍馍掰碎了，洒进肉汤里吃，这就是——羊肉泡馍啊！ 手掰的馍，那就是比机器压的劲道，再配上辣酱，简直完美。 于是，储氏部族和乐氏部族两个票仓又轻松拿下。 师襄那边看着有点着急了。 这一次，他主动过来求和，表示愿意让点利，只要合作能达成就好。 「三分之一，只要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好。」师襄说道。 周景明又让符欣荣给师襄端了二十个肉夹馍出来，让他们族人慢慢吃，别客气，至于分幽炎结界，他做不了主，他能做主也不同意。 「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我凌波居的票投给你，你一点好处也不给我们吧？」师襄急躁起来。 「二殿下，我们还没拿到幽炎结界呢，现在就想着分，太早了吧，新疆土开闢以后，肯定是要找人来一起合作开荒的，要达到什么效果，要铺多少人力在上面，这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不是说我们两个一分就完了。」周景明不疾不徐地说道，「虽说结界是尊主大人赐给别人管理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尊主大人辛苦几十年才造出来的东西，肯定不能随便用吧，不能直接建成几个人的私宅吧？建设得如何，都是要汇报给尊主大人知道的，这些你考虑过吗？凌波居的人力，能撑住一半的幽炎结界吗？」 「这……」师襄刚想说什么，周景明按住叫他别说。 「我就问你，你亲自种过地吗，你带着你的族人种过地吗，你知道种一亩地需要多少人吗？」 师襄语塞，这他哪儿知道啊，就算去人间，他也是去享受的，哪里见过他们那的人怎么种地啊。 「是啊，你一点概念都没有，怎么经营这么大一片地，给你一半的赤月河谷，你能顶得住吗？」周景明说罢，静静地看着师襄。 「我不知道，我可以学嘛……」师襄狡辩道，「反正你知道，你教我不就行了？」 周景明笑了：「二殿下，其实不建议你派太多人到新的结界里来，因为这里主要是用来开荒、实验种各种作物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们凌波居擅长贸易，在这里也没办法发挥作用。」 师襄还想争辩，周景明只是摆手，他说完了，这次轮到师襄好好想想。 师襄气鼓鼓，周景明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过去就不是种地的，是分权力的…… 可是，从话术上说，他却说不过周景明，因为周景明是真的想完成魔尊的任务…… - 半下午的时候，相辰带着相天居的人来了。 他们还带了足够的馍馍和肉，大家坐在相天居前面的草地上，美美吃了一顿饭。 都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粮食，吃的时候便格外细緻，仿佛品到了紫穗在风雨中吸收的香气。 「这里头是不是有一股蓝灵草的香气，赤月河堤边上都是那种味道。」 「对，还有木香花！」 「太香了，」一名族人实诚地说道，「还有咱们养的魔奶牛的大粪味！」 yue—— 大伙又是噁心，又是想笑，嬉闹了一番。 投票环节，相天居和龙爪宫一样，直接通过了。 - 天色渐渐暗下来。 忙碌的一天快要结束。 一切也将要尘埃落定。 还有最后一个部族的人没来——就是每次慢吞吞、优哉游哉出场的凌波居。 凌波居的人在打猎这件事上，比任何一个部族都要消极，能买买买的事，干嘛要打得一脸血呢？ 所以他们出场最晚，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压轴出场，就有了新的意义。 最后一个票仓，很有可能逆转先前的局势。 凌波居的人也不少，足有二百多号。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布做的衣服，有长袍马褂，也有劲装短打，脸上带着挑剔的神情。 为了招待族人，凌波居重新把长长的菜单挂了出来。 师氏族人也不愧是凌波居的人，看见龙爪宫的烤肉，相天居单调的菜单，都不屑一顾。 只有看见自家堪比人间大酒楼的菜单，才眼前一亮，十几个人组一桌，把菜单上的菜都点一遍。 暂时没挤上桌的人也不着急，凌波居给提供茶水饮料，蜜饯果子，大家就在旁边草地上歇着。 气氛顿时变得悠闲起来，甚至有师氏族人掏出画卷，开始在草地上作画！ 周景明看着凌波居的人尽情享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忙忙碌碌，不禁生出些许羡慕之情。 「小周啊，怎么样，我们凌波居的生活很不错吧？」狐狸声音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周景明旁边，「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同意分三分之一的土地给我，我立刻让他们过来捧场。」 第272页 周景明只是笑，并不接这茬。 师襄嘆了口气：「唉，小周，我还以为，你和我是同道中人，没想到你这么认死理，看来，我们是无缘合作喽。」 「我倒是挺看好将来的合作的。」周景明笑道，在师襄以为他想开了，兴奋往前凑时，周景明又从栏杆边走开了，「不过，分幽炎结界这种事，我不会同意的，除非你能证明你能经营好那片地方。」 「这……」师襄语塞，对于其他人，他当然可以油嘴滑舌，可是对周景明，这招没用，他证明不出来，就是证明不出来。 「那好吧，我只好让我们族人去照顾龙爪宫生意了。」师襄嘆了口气，一副遗憾的样子，走出一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教育周景明，「小周啊，我本来觉得你是挺聪明一个人，没想到脑袋这么不灵活，事有轻重缓急啊，你现在应该团结我们凌波居才对，看看弄丢了幽炎结界，有你哭的时候。」 然而周景明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他。 师襄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凌波居，这次，他是真的服了，周景明真能沉得住气，他是压根不打算赢了吗？ 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无波，你说这个周景明，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师襄疑惑地问身边的谋士，「还是说，他对自己特别自信，觉得就凭那什么肉夹馍和汤面条就能赢？人间遍地都是的东西，怎么就能征服咱们魔人的胃口了？」 师无波却没有立刻回答师襄，而是让他看看草坪上。 师襄抽了抽鼻子，从刚才起，他就感觉风里有一股特别熟悉的香味。 当他转过身时，惊恐地发现，正在等待上桌的族人们身边，竟摆着一碟碟切成半块或四分之一块的肉夹馍！ 什么东西！是谁私放敌人进家里来了？ 师襄大惊失色，手抖着指着地上的碟子：「这、这什么东西？」 「是肉夹馍啊，二殿下。」师无波说道。 「我知道是肉夹馍！怎么会在这里！」师襄无能狂怒。 「就是每个间歇，相天居都送肉夹馍过来，咱们大师傅消化不了，就放在帐篷里，然后……」 然后，因为上菜太慢，为了稳住那些饿得满地兜圈子、还屡屡突袭厨房的族人，大师傅们不得不拿出手边能吃的东西，蜜饯果子可不能填饱肚子，这可不就剩下肉夹馍了吗？ 「周、周景明——」师襄想明白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多亏师无波在旁边扶住了他，他抖着手，指着相天居刚刚亮起的彩色玻璃灯，「用心险恶！用心实在太过险恶！！」 作者有话说： 三更完毕！ 第82章 三更 ◎。◎ 「二殿下, 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啊。」师无波在旁边劝道。 「无波！还有你！」师襄醒悟过来，抓着师无波的衣服，将他扯到近前, 气道, 「你明明看见他们拿肉夹馍了,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阻止？」 「二殿下，」师无波嘆了口气，「您也看到了，现在尊主大人支持的是谁，大势所趋在哪里, 难道我们要跟大势对着干吗？」 师襄愣住, 确实, 大势所趋, 就是相天居了，可是、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啊，相天居没有给他任何好处，他就上赶着给人家白嫖吗？ 「二殿下, 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咱们前面可没少做惹怒三太子的事，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拉票吧。」 「……」 -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看到，刚才那个狐狸差点气晕过去, 嘿嘿。」 这边厢, 相天居的厨房里, 周景明跟着其他人一起收拾清洗，把剩下的菜和馍馍分装起来，春宴比试已经到尾声了。 符欣荣冲进来，兴致勃勃地跟周景明八卦师襄的狼狈反应。 「怎么回事？」周景明在兽皮上把手擦干，转过身来。 「就是咱们的肉夹馍渗透计策啊，发挥作用了！」符欣荣捂着嘴巴，得意地跟周景明描述了一番师襄和师无波的互动。 「原来如此，」周景明笑道，「咱们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要那么多肉夹馍，又吃不完，可不得剩下么。」 「还是大师兄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符欣荣当时可是一个馍馍都不想给凌波居的。 不是周景明在他耳边说了，试吃的宾客还包括凌波居的人，他的思路可能还一直转不过来。 「只是，如果二太子那狐狸下令凌波居不许投票给别人，我们的馍馍就浪费了。」符欣荣还是有点担心。 周景明倒是无所谓。 「也不能说浪费，我们接着春宴比试的机会，让其他部族的人品尝到紫穗做的主食，让他们知道种地也可以过活，这就是一大功绩了。」 符欣荣顿时感觉格局打开了，是啊，还有什么比春宴比试更好的机会，能让不同部族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品尝相天居种植出来的食物？ 就算这次他们出于种种考虑，选择了或是没有选择相天居，「种地也可以过活」这个理念，都会像种子一样埋进他们心里，等到有一天，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就是发生生产力大变革的时候。 「大师兄，真厉害啊……」符欣荣感慨道。 「厉害的不是我。」周景明笑道。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聪明人自会心领神会。 第273页 - 凌波居的老饕们一直从天亮吃到天黑。 主打一个细嚼慢咽。 吃完的出来还散了个步，欣赏了一回相天居的五彩琉璃灯。 完事又有点饿，顺势在相天居喝了点热汤。 春天夜晚的草地上还挺凉，一碗热汤下去，人就舒服了。 会享受的师氏族人们是哪里舒服去哪里。 这样磨叽到夜深，他们才慢悠悠地起来，去天魔使那边投票。 - 周景明目送着凌波居的人去投票。 同一时间，师襄也打着呵欠，一脸疲惫地从栅栏里出来，走到外面大道上，舒展肢体。 龙爪宫打杂的族人、厨房的大师傅，也纷纷从帐篷前的空地上走出来，来到广阔的草坪上，或舒展身体，或原地躺倒。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从天没亮忙到天黑，中间连着招待七个部族，一千多号人，精神一直紧绷着，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现在，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 春宴比试结束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管结果如何，春宴比试的这一天，他们都拼上了全力。 再重来一次，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现在，就尽情地休息吧，直到宣布结果的那个时刻。 -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三位天魔使统计完投票结果，将三大部族聚集在一起。 「投票结果，我们已经拿到了，但是还要提请魔宫覆核。」劫魔宣布，「两日后，魔宫将会宣布春宴比试的胜利者，尊主大人将会按照许诺，将奖励颁发给获得冠军的部族。」 一阵耸动如水波般扩散开，魔人们小声议论，空气中传播着期待之情。 「届时，请三大部族各派代表来聆听结果，接受奖励。」寂天睁开淡蓝色的眼睛，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儿臣遵命！」「属下遵命！」 - 春宴比试结束后，三大部族收拾帐篷、货物，各自驾车返回。 回去的路上，符欣荣、相量这些传菜的，鹿圆、葛嘭两位大师傅，都睡得人事不省，周景明坐在马车里，都能听见前后车上的唿噜声。 大家真是累得够呛啊。 回去可以好好休息一整天。 长达三个月的马拉松终于结束了，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 返回相天居之后。 马车驶过空荡荡的田野，相天居里特别安静。 大部队都跟着相辰出去了，地里的庄稼也收完了，本来热热闹闹的相天居，现在显得有些冷清。 周景明从马车上下来，回到院子里。 「大师兄，早点休息！」符欣荣瞌睡兮兮地跟周景明道别。 「好，你快去休息吧。」周景明摆摆手。 他转身进了帐篷，一阵疲惫袭上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帐篷角落的浴桶。 哦，对了，烤馍师傅……今天应该也很累吧，他还是自己动手打水吧。 正这样想着，帐篷前忽然传来敲击声。 周景明顿时精神一振：「进来！」 黝黑高大的男人手持火摺子，掀开门帘进来，看见周景明，稍微点了一下头，把火摺子放在台子上，然后去角落里搬浴桶。 就像平时那样。 「你今天也累了，我和你一起搬吧。」周景明走过去。 佟九闷不吭声地闪过他，轻松地把浴桶移动到帐篷中间，放下。 「不累。」佟九站起身，「我去提水。」 「水缸里没水了么？我也去。」周景明抄起火摺子，飞快跟上。 两人从帐篷里走出来，周景明往院子里的水缸里看了一眼，只剩下薄薄一个底了。 「今天和面需要水，水缸里的都徵用了。」佟九跟周景明解释。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你们后勤辛苦了。」 「我只是烤馍，倒没什么辛苦。」佟九一边说，一边提起六只打水的水桶。 「我帮你拎几个吧。」周景明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桶把手。 「你举着火摺子，照着路就是。」佟九道。 反正佟师傅一旦开始干活，就是自己埋头勐干，从来不会让别人分担的。 周景明见状，只好把火摺子举高些，将草间的小路照得清楚些。 「今天怎么样？累不累？」佟九破天荒地先问起来。 「是真的累！」周景明就等着这个机会大倒苦水，「今天站了一天，几乎没什么休息的时候，从黑干到天黑，嘴巴都说干了，这辈子不想干饭店就是说。」 佟九闷笑一声。 「不过，效果倒是很好呢，我们设计的两道主菜，在其他部族里也挺受欢迎，」周景明得意起来，「肉夹馍和盖浇面就是绝配啊，翻台率快，还可以任意组合，再衍生出肉汤、水盆羊肉和羊肉泡馍，简直花样繁多，我们还专门为喜欢素食的孙氏部族做了素夹馍和素汤面，反响也很好。」 「那很不错。」佟九不吝赞美。 「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尤其是你烤的馍，特别棒，完全掩盖了紫穗面粉过于粗粝的缺陷。」周景明说道。 庄稼这个东西，就是日照雨水充足，成熟周期越长，味道越好。 相天居为了赶上三月之期，选择催熟紫穗，这么短时间内长成的紫穗，品质自然不如生长半年或更长时间的紫穗，磨出来的面粉也较为粗糙，制成的面食有些划嗓子。 第274页 为了让肉夹馍和面条的品质更细腻，大家想了很多办法，佟九亲自控火烤馍，就是其中之一，经他之手烤出来的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香，外脆里软，这才不得已将烤馍的活计全都交给他。 佟九这一天，就烤了六百多个馍…… 「培育良种是个长期的活，以后还可以改进。」佟九说道。 「是啊，如果有以后的话。」周景明望着前面黑黢黢的河堤，不禁流露出忐忑之情。 佟九侧过脸，目光落在周景明脸上：「怎么会没有？」 「两天后才会公布投票结果，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虽然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但是从号召力和威慑力方面来说，凌波居和龙爪宫都比我们强……」周景明嘆了口气。 民主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就存在一个问题，大众投票究竟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 魔人会因为好吃投一个部族，还是会因为畏惧投一个部族，还是会因为单纯对某个部族有好感所以投它……这些都是不确定的。 而周景明还有相天居的命运，就不得不架设在这不确定上。 「不管获胜的是谁，幽炎结界都是赐给你的，」佟九顿了顿，「我听说魔尊是这个意思。」 「唉，但我还是更希望留在相天居。」周景明坦言，毕竟，这里他都混熟了，大家的脾气性格也投契，相辰虽然有些时候会突然上头，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贤明的领导者。 佟九沉默下来，小路上变得格外安静。 还是更喜欢相辰么。 「不说这个了，」周景明转过头，看向佟九，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佟师傅，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嗯？」佟九还沉浸在热情外甥带来的打击中，没反应过来。 「本来带你下来，是想跟你一起研究武器的，结果……」周景明笑着摇摇头，「好像让你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呢。」 「这次烤馍也是，辛苦你了，所以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但是又想不到你缺什么。」 「所以才问问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周景明抬起眉眼，望向佟九，火摺子的火焰似乎在空气中拉长了，将两人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芒中。 佟九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清俊温润的容颜上，久久没有回答。 当那双清澈无滞的眼睛里闪现丝丝疑惑时，佟九才开口：「有。」 周景明扬起眉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忘了，」佟九凝视着他，「我告诉过你。」 青淡的眉头微微蹙起，仙人陷入回忆，很快，他想起来了，眼神也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除了外甥媳妇呢？」周景明迟疑道，这个话他真是说不出口，「我是不会帮你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的。」 火工师傅人其实不错，但就在这件事上，执着得让人无语。 「对了，还有铁饭碗，想都别想。」周景明淡定地堵上第二个窟窿。 「……」佟九沉默了一会，「那就没了。」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 火工师傅，你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还有一个。」佟九忽然说道。 「是什么？」周景明立刻问道。 「为什么天上没星星。」 「啊……？」 佟九抬起头，向天上看去，乌漆嘛黑的夜空，就像一口扣在大地上的黑锅：「来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星星。」 「因为这是地底啊！」周景明理所当然地说道，「地底怎么会有星星？上面应该是地壳之类的岩层吧，看不到太空，自然也看不到星星。」 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星星，却有可以提供光照、让万物生长的红月，红月又是什么东西？ 佟九猝不及防的「天问」，让周景明产生无限好奇，之前他骑着相辰飞行的时候就想过了，如果有闲工夫，他一定要想办法到大黑天上去看一看，那红月究竟是什么东西，天空又是由什么构成的。 「如果你找到答案，就告诉我吧。」佟九说道。 「好！」周景明点头，「等到稳定下来，我一定想办法去上面一探究竟。」 佟九的眼神间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别人，不过，别人都没当一回事。 天就是天，红月就是红月，没有星星，就是没有星星。 那些高远的事情，与地面上的日常生活无关，知道答案或是不知道，也不影响过日子。 但是周景明却没有随便回答，而是答应他，考察之后再答覆他。 「我等你。」 两人打水回来，各自泡了澡，便歇下了。 周景明躺在床上，还在想，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了天象上——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魔界的天空有红月，却没有星星呢？ 这也太可疑了吧？ 这样想着，周景明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骑着金龙飞行，飞到了接近大黑天的地方，红月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来吧，让我看看，红月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景明从兜里拿出一幅加了防强光效果的墨镜，戴上，向红月看去。 只见漆黑的岩壁里，一大片红色光斑正在飞快移动！ 这就是红月！ 第275页 周景明恍然，他驾龙追上去，贴着漆黑岩壁飞行，一直飞到一片火红的海域，红月坠入海中，海面骤然间迸发出强烈的光芒，然后又像火焰熄灭了那样，变成一片黑色的灰烬。 周景明望着这壮观的一幕，心中豁然开朗，原来红月每天都会落进西海，原来大黑天就是黑色的岩石，原来西海是红月坠落后融成的海洋，里面充满着能量。 下一刻，周景明回到魔宫，跑进藏心阁，拉起正在床上睡觉的人，激动道：「佟师傅，我找到答案了！西海里有用不完的红月，我们可以建立核聚变发电厂，以后魔界用电再也不成问题！」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周景明仍然为自己做了这么中二的梦而尴尬得不想起床。 - 当天下午，相辰带着大部队又回来了。 春生日出发的流程要走，但比试结果也要听，所以大家在外面熘达了一圈，又浩浩荡荡地开回相天居城门。 「景明，休息得怎么样？」相辰下马来，精神抖擞地走进院子。 「很好，只是突然闲下来，不知道做什么。」周景明笑道，「你们在山里转了一圈，可打到什么没有？」 「打到些野鹿和兔子。」相辰解开斗篷，「没事做就歇着，想不想去河边捞鱼？」 「捞鱼？不会有危险吧？」周景明想到那湍急的河水，和「捞」这个动作，总觉得不大安全。 直到他坐在河堤上，看着巨大的白象扬起鼻子，一下又一下准确地铲进水里，捞起一条又一条肥硕的大鱼，扔进旁边的鱼篓里。 怪不得白象一族是魔兽中的贵族，耳朵能飞，鼻子能捞鱼，生活技能全开，简直是梦想中的物种啊。 「景明，你看这个！」白象发出欢快的声音。 一条金色的大肥鱼带着水花甩到周景明怀里，尾巴不断扑腾着，把河水甩了他一头一脸。 周景明好不容易按住这头大金鱼，河边上，围着一件白色浴衣的青年走了过来，赤脚踏过开着蓝灵花的草地，来到周景明面前。 「这是什么鱼？」周景明用力手肘压住扭来扭曲、很有力气的鱼身，问相辰。 相辰从他旁边的草地上捡起外衣，披在身上，笑道：「这是金鳞魔鱼，很少见的，这么大个的只有春天才能捉到。」 「可以吃么？」周景明好奇道。 「可以，回去做鱼汤吧。」相辰笑道。 这时，红月落下的余晖，在赤月河上映出鲜艷的颜色。 似曾相识的景象，触动了周景明的梦境回忆。 「对了，」周景明抬起头，「你会飞，有没有去天上看过红月，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相辰被周景明问的一愣：「红月……就是红月啊，还能是什么？」 「你有没有靠近看过。」周景明兴致勃勃地望着他。 相辰迟疑道：「我小时候飞上去看过，不过，红月周围的温度很高，我也无法靠近，所以并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红月的本体。」 「原来如此。」也是，红月既然能散发让万物生长的能量，说明它本身的温度就很高，就像太阳一样。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相辰奇道。 「就……魔界和仙界、人间完全不一样，所以有点好奇。」周景明又问，「那你去过别的天空上面看过吗？这里的天空是黑色的，也没有星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 「景明，你好奇的东西真不少，和我小时候一样。」相辰点头。 「这么说，你上去看过了？」周景明扬起眉梢。 「上去看过啊，就是像幽炎结界一样的东西。」相辰道，「看不到外面，无法穿过，好像世界到那里就终止了。」 像幽炎结界一样的东西…… 这么说来，上面不是岩石？ 「景明，若是你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明天我们去魔宫，可以去尊主大人的藏书阁坐一坐，那里有尊主大人亲手修订的魔界万方书籍，可能里面有你需要的答案。」相辰说道，「这幽炎结界，就是按照魔界的天空、红月制造的，如果我们有幸能得到幽炎结界，也得了解这些知识，才能掌握控制它的力量。」 周景明还没想到这么远，听到相辰一说，这遥远的天象，还跟他们近期的需求有关了。 「不过，我们能不能胜出……还不知道。」相辰又焦虑起来。 「我们会胜出的。」周景明拍拍相辰的肩膀，「短短三个月里，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们已经创造奇蹟了，魔尊不会看不到的。」 - 翌日一早，周景明很早就睡不着了，起来整理过衣服，重新梳了头髮，从帐篷里出来，到处熘达。 今天就是公布投票结果的日子！ 昨天他安慰相辰的时候，对他们在春宴中的表现还是挺有信心的。 今天一起来，却觉得天昏地暗，许多不利于他们的细节从记忆的缝隙里冒上来，占据着周景明的头脑。 葛氏部族会不会是为了给葛嘭捧场，才说喜欢肉夹馍的？ 孙氏部族那冷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应该接受凌波居的合作邀请的，啊，该死！ 不要想了！周景明给自己下命令。 熘达到中心空地时，周景明发现空地上有不少人在转悠了，大家的表情都和他一样紧张，看见他时，只是脸色铁青地跟他行个礼。 第276页 相辰也在这些人中间，他眼睛下面甚至有没睡好的青痕，本来白皙光滑的脸颊，也冒出来不少青青的胡茬。 「吃饭了吗？」「吃不下。」 「还是吃点吧。」 经过周景明一番劝说，相辰终于在石锅前坐下，把柴火点着，开始煮肉。 「如果……」相辰目光发直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失败的话，我们还得出去狩猎，现在肉也吃的差不多了。」 「不会失败的。」周景明像念咒一样说。 「对了，我们还可以取拍卖行的代币，我们在那里存了很大一笔钱，应该还能吃一阵的，」相辰继续自言自语，「可是我原本是打算，用在新结界开荒过程中的，你也知道，开荒前期没东西吃。」 「确实。」周景明点头，「还是那时候再用吧。」 「但如果失败了的话，那些代币也没用了。」相辰又耷拉下来。 「不会失败的。」周景明双手交握，「我们一定会获胜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嚎叫，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相天居必胜——」 接着，四面像狼嚎一样，此起彼伏地嚎叫声响起：「相天居必胜——」 相辰勐地从地上站起来：「不错，胜利必将属于我们相天居！」 他就这样沮丧与亢奋交替发作，直到离开相天居，坐上前往赤月城的马车。 「等我们的好消息！」相辰从车厢中探出头，向追出来的相氏族人们挥手。 欢唿声一波波响起，随着车轮的滚动，渐渐远去。 坐回车厢里，相辰又开始紧张，而周景明和他也差不了多少。 两人互相安慰着，来到天魔山主峰山脚下，从这里的入口进去，拐了七八十个弯之后，终于来到魔宫前。 青麋带着众侍者等在门口，将两人迎进魔王殿，龙爪宫和凌波居的人都已经到了，正等在台阶下，聚成两拨，各自低声讨论着什么。 「周尊者，来啦。」师襄依然是一身金红色华丽长袍，只是这次的款式比上次更隆重些。 「二殿下。」周景明微微欠身。 「呦，你们就来了两个人啊，这么自信嘛。」师襄笑道。 周景明一怔，上次天魔使说两天后来魔宫听结果，那意思不是说来两个代表就行了吗？ 相辰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师襄。 「小周，咱们两个关系好，我透露你一个小道消息，」师襄神神秘秘地说，「这次不仅要公布结果，尊主大人还要现场提问，应对合格，才能得到幽炎结界，不合格，连冠军成绩都保不住呦。」 师襄说得煞有介事，周景明和相辰立刻紧张起来。 「什么时候有这种消息，我们怎么不知道！」龙爪宫的人在旁边嚷嚷起来。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怎么能因为一个问答就把冠军让给别人！太不公平了！」 「就是，不公平！」 眼看着龙爪宫的人闹起来，青麋过来维持秩序。 「哪里有这样的小道消息，」青麋听完他们闹腾的起因，立刻闢谣，「冠军已经定下了，怎么会随便更改。」 青麋是魔宫大宫女，她的消息自然比师襄可靠。 龙爪宫的人纷纷瞪师襄，又传假消息吓唬人，呸！ 师襄望天，他就说一种可能性，何况又不是说给龙爪宫听的，龙爪宫这帮粗人，真是，啧！ 周景明和相辰听青麋闢谣，这才稍微放松了点，师襄这一下子突刺真是够狠，胃溃疡都要吓出来了。 「相辰，如果这次我们得到了冠军，绝对不要放二殿下进来。」周景明正色对相辰说。 「那是肯定的。」相辰道，「凌波居的苍蝇都不许进。」 师襄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下来，来到两人面前，连连摆手：「玩笑，就是一个玩笑，不用这么当真吧？」 「哼，谁跟你开玩笑。」周景明冷声道。 师襄连连求饶，赌咒发誓，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周景明和相辰依然没有松口。 龙爪宫在旁边看热闹，看得高兴不已，相天居这两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真不错，能处。 怪不得大殿下近日对相天居格外开恩，还说得到冠军之后，给相天居开块地方，看他们挤在旮旯拐角里怪可怜的。 「唉，周尊者啊，你真是过河拆桥，我们凌波居都吃了你们的肉夹馍了，这份情，你不能不记吧？」师襄藉机点明此事，「我们已经商量清楚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不会跟你们分地盘，我们打算跟你们合作！」 周景明见他终于说到正题，也不再开玩笑：「这样最好。」 师襄顺势凑近周景明，正想进一步跟他讨论怎么深度合作，中殿通往前殿的门前传来一阵走动声。 正主来了！ 龙爪宫、凌波居的人连忙归位，师襄也走到了最前头，众人躬身下拜，恭迎魔尊。 这次是小规模聚会，没有大婚时那么大排场，魔尊穿着一件深青色常服，腰间仍然繫着那支兽骨带钩。 他坐进王座中，苍白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花纹繁复的黑石扶手上。 两根手指轻敲扶手。一身白衣的寂天走到台阶顶端，淡蓝色的眼眸扫视下面众人。 众人紧张地咽唾沫。 刚才还闹哄哄的魔人们，这会儿都消停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第277页 无可置疑的是，今天在大殿中召开的小规模聚会，将会深刻影响魔界往后百年的发展歷程，而能够在这次比试中胜出的部族，也将牢牢占据住最强的资源。 新的幽炎结界，新的疆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有了这优势资源，就意味着乘上了发展的顺风顺水，不需要怎么费力，也能迅速扩张人口，获得更多资源、权力…… 甚至给其他部族订立规则。 这简直与第二个魔尊没什么区别了。 也怪不得见过大场面的两位太子、三位使者如此紧张，在权力面前，很少有人能把持住自己。 在紧张地气氛中，寂天终于开口。 「这次春宴比试，已经圆满结束，本座想看到的，都看到了。」 「结果是……」 在那漫长的停顿中，杂音铺天盖地而来。 「相天居，胜出。」 - 魔尊不喜欢解释。 所以，他宣布结果的方式，也很直接。 直接就意味着短促，当这结果宣布出来之后，很多人还以为自己听到的是杂音，一时间无法理解听到的是什么意思。 当噪音撤去，下面的小声议论才浮出来。 「结果是什么？我没听错吧！」 「到底是相天居还是凌波居？」 「相天居获胜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紧贴着台阶下站着的魔人们，纷纷回过头来，再次看向相天居唯二两个来听结果的人。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他们的眼神改变了。 有不服气，有嫉妒，有惊疑，但唯独没有轻视。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周景明和相辰身上。 他们却恍然未觉。 喜悦来得太快，脑袋还有点懵懵的，但是心跳已经砰砰地跳起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的刺激感通过全身。 「景明，我们……是我们，」相辰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我没听错，是我们赢了！」 「你没听错。」周景明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两人互视一眼，兴奋之情在彼此眼中流转。 「景明，我、我可以抱抱你么？」相辰的手指在衣服上搓了半天，快要忍不住了。 「当然！」周景明展开双手。 相辰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他的眼睛发酸发热，管他是什么感情呢，反正现在，周景明和他是天下第一好。 相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的盟友。 - 「咔嚓」一声轻响，几乎没有人觉察。 只有听觉格外灵敏的寂天，在这一声之后，微微侧过头，回视王座上的魔尊。 魔尊的面色依然冷淡如冰，目光不含感情地注视着前方。 寂天的睫毛微微下垂，淡蓝色的眼睛凝在黑石扶手上，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里似乎比刚才凹陷下去了一块。 寂天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他不太明白，魔尊找到了可以接下幽炎结界的人，为什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 周景明和相辰凯旋而归。 虽然魔尊中途就离开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表达感谢之意，这一点有些遗憾。 不过，一切悬而未决的东西终于尘埃落定，他们这么长时间来付出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这次拿到最高票，说明相天居是大家心中所向，没有人再会拿这个结果说三道四。 在宣布结果之后，龙爪宫和相天居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有嫉妒、有不服，当幽炎结界确定落在相天居之后，他们就只有努力和相天居搞好关系这么一个选择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希望乘上开疆拓土的顺风车，没有人会和掌握权力和资源的一方作对。 于是，龙爪宫和凌波居纷纷向相辰示好，表示出想要合作的态度。 只是，幽炎结界究竟要怎么开发，新的疆界定在哪里，这些都还是未知数，周景明和相辰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轻率地决定合作的方式。 「合作肯定是要合作的，」周景明看向相辰，相辰向他点点头，周景明便继续说道，「新疆域开闢之后，很缺人，如果大家愿意过来一起开荒，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先确定一些事情，比如幽炎结界如何控制，疆域要定在哪里，魔尊对我们会不会提要求……所以，没有办法立刻给大家答覆，请大家理解。」 「理解，理解，」行云使连连点头，「当然理解，那我们龙爪宫就等你们相天居的好消息了！」 其他两位使者也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 龙爪宫这边一撤，师襄立刻凑上来，笑容从来没有这么亲切过：「小周啊，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肯定会胜出的，你看，梦想成真了！」 周景明笑道：「多谢你吉言了。」 「刚才就想跟你说了，这魔界疆域我熟啊，我连西海的生意都跑过，这天魔山附近的好地方，我都一清二楚，小周，辰弟弟，只要你们需要，随时叫我，我给你们出好主意~」师襄谄媚地笑道。 周景明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忍不住搓了搓。 「哎呀小周，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呢，山上冷，要不然二哥把狐皮裘借你披啊~」 「不必了。」周景明挡住热情似火的师襄，「如果我们有需要的话，一定会请教二殿下的。」 第278页 「那最好了，等你们哟！」师襄这才放过周景明。 在离开之前，寂天再次出现，让两人稍等一下，魔尊还有话没交代完。 两人站住，过了一会儿，青麋也过来了。 「是这样的，尊主大人要将幽炎结界传给你们，」青麋稍微停滞了一下，接收到寂天的意思，转达给两人，「但是掌控幽炎结界没有那么容易，需要进行系统的学习和训练才行，尊主大人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都暂时搬到魔宫来住，一起学，互相有个竞争，也能快点学会。」 「尊主大人英明，我们一定会好好学这，争取早点学会。」相辰精神一振。 周景明也跟着答应下来，虽然他有点奇怪，幽炎结界不该是魔力才能操纵的宝物吗，他只有灵力，而且还很有限啊…… 「你们先回去准备准备，准备好了就过来吧。」青麋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为了不影响学习效率，你们会分开住，除了训练的时候，其他时间见不到面，所以，在准备东西的时候，请尽量备齐两份。」 这当然也是没问题的，相辰和周景明答应下来。 「其他人就不要带了，只要你们两个人来。」青麋又说，「这边侍者们会悉心伺候你们的生活起居。」 两人一阵点头。 怪不得寂天让青麋来传话，原来和魔宫生活有很大关系。 青麋交代的清楚又细緻，还说会写在石板上，稍后送到相天居去，这样他们就不用记了。 两人谢过青麋和寂天，告辞出来，乘上马车，返回相天居。 相天居的族人们，一定等的不耐烦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张起灵的小黄鸡的火箭炮x2！ 这章晚了，红包掉掉！ 第83章 二更 ◎。◎ 马车轻快地驶过草地。 正午的光线很好, 春日的赤月河谷生机盎然，色彩鲜明，不管往哪里看，都感到赏心悦目。 周景明的心境已经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即便坐在马车里, 他仍然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回去之后, 要庆祝, 要总结，要吸取这次的成功经验。 最重要的是，要准备开启新生活了。 晦暗的、前途不明的过去，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看得见的未来是一片光明。 「景明，我们不要让尊主大人久等, 今天晚上庆祝一下, 明天一早就来魔宫吧。」相辰语气轻快, 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好啊。」 虽然魔尊没有规定他们什么时候必须返回魔宫, 但是，让魔尊久等也不好，早一点学会控制幽炎结界的方法，才能早点带领相天居的族人开启新生活。 「景明, 我真高兴，恨不能立刻飞回相天居。」相辰说着，眼睛闪亮，「对啊，我们可以飞回相天居。」 「什么？」 不待周景明反应，相辰叫相英停下马车。 他拉起周景明的手腕，牵着他一起下车。 周景明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就看见眼前英挺的青年变成一片白影, 瞬间长到两米多高。 白象的鼻子扬起来, 发出欢快的鸣叫。 「你真的要飞回去啊。」周景明紧张起来，「这会不会太高调了？」 白象摇晃着巨大的脑袋，两片耳朵飞起来，接着，他伸出灵活的鼻子，捲住周景明的腰。 周景明赶忙抱住象鼻子。 象鼻子向上抬起，将周景明放在两只象牙中间，周景明伸开手臂，扶住象牙。 虽然已经坐过几次了，但还是感觉很刺激。 白象「轰轰轰轰」地向前冲刺，绿油油的草地、各种颜色的鲜花和泥土，被白象奔跑的蹄子带起来，散在空中。 白象展开耳朵，向空中飞去。 这一次，相辰格外开心，飞行的动作也越发过分起来，甚至还在空中转了个s型的弯，周景明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肾上腺素狂飙。 巨大的白象飞过城墙，城墙上的巡逻卫队纷纷挤到女墙边，从豁口里探出身子，朝空中挥舞手臂。 白象掠过一顶顶圆形的帐篷，飞过中央大道，降落在两片田地中间的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狂跑出一段，才停下来。 周景明踉踉跄跄地走下来，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才从激烈的飞行中缓过劲来。 「下次我们换个方式庆祝吧。」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相辰的外衣。 相辰换好外衣，笑道：「对不起，景明，我太激动了，下一次我一定慢一点。」 说话间，相氏族人们从田地里、小道上走过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期待和紧张的神情，向这边探看。 「去把大家召集起来，在中心空地上，我们有好消息向大家公布！」相辰大声说道。 族人们听到是「好消息」，立刻兴奋地叫嚷着跑开了。 很快，消息传遍相天居的边边角角，族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赶往中心空地，等待相辰宣布从魔宫里带来的「好消息」。 「你说他们会不会很激动，我们马上就要建立新的家园了。」相辰一边走，一边语调急促地问。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会像你期待的那么激动，」周景明笑道，「因为你已经告诉他们——是『好消息』了。」 「啊，对了。」相辰捶了一下额角，有些懊恼地说，「我怎么说漏嘴了呢。」 第279页 周景明笑吟吟地看着他：「因为你就不是心里能藏住事的人啊。」 相辰点点头：「好像是，不过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吧，大家都喜欢坦诚的人。」周景明道。 「那你喜欢么？」相辰转过脸，看向周景明。 「我？」周景明被问个猝不及防，「我也喜欢吧。」 相辰不再继续问下去了，截止到这里，听到他想听的答案就可以了。 - 中心空地上，一张张热切的面孔转向走来的两人。 相氏族人们眼里闪烁着渴盼的光彩。 相辰来到他们中间，大家立刻安静下来，等待他们年轻的族长宣布重大消息。 「族人们，大家都知道，今天早上我和景明一起去了魔宫，也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的，」相辰朗声说道，「这长达三个月的辛苦耕耘，终于有了结果，我们相天居，获得了春宴比试的冠军！」 短暂的安静后，大家齐声欢唿：「嗷嗷嗷嗷——」 原始的喜悦像火焰一样扩散开，空气中传播着炙热的气息，族人们将身上的挂饰，甚至兽皮衣扔向空中，拼命地跺着脚，捶打着胸口，表达他们的兴奋之情。 「族长英明！」有人先喊叫起来。 「族长英明！」「族长英明！」「族长英明！」节奏性的吶喊震动着中心空地上空，惊飞了周围树上的鸟雀。 周景明宛如置身于原始部落庆典现场，大家自发地围成大圈，跺脚拍手，时不时把手臂举过头顶，挥舞两圈，就这样以一个方向转动着，围绕着中间的相辰和周景明。 这种由身体直接传达出来的原始的喜悦，很有感染力，周景明都想跟着他们一起跳舞了。 只除了有几个扔掉兽皮裙之后，什么都没穿的族人，在跳舞的时候稍稍有些辣眼睛，总体的气氛还是很棒的。 「大家等一等，我还没说完。」相辰抬起手，示意大家稍微平静一下。 消息从中间向外圈传播，热烈的旋转舞也从里层开始停下，一直到最外圈的人也静止下来，族人引颈向中间探望。 相辰后退了两步，来到水泥台子边，手臂一撑，站了上去。 在这个位置，他可以看到两百多张族人的脸，这让他感到非常踏实。 「英明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相天居的族人们，」相辰大声说道，「胜利属于你们！没有你们的辛苦劳作，不会有今天的成果，没有你们的勇气，我们甚至无法从洞穴里走出来，没有你们的智慧，我们很可能会败在未曾觉察的细节上！」 「这一切都是新鲜的，开荒，播种，灌溉，炼制农具，收成。」 「脱壳，磨面，发面，烘烤面饼，制作面条。」 「对我们来说，是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可是，大家却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把以上这些事情都做成了，没有一个环节落下！」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蹟，现在，我们还用这项新掌握的食物生产技术，征服了习惯于肉食的胃口，让这些百年来追逐野味的魔人们，把票投给了我们脚下这片地里长出的庄稼！」 「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相辰举起手臂，声音里带着澎湃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相天居的族人们。 「只有你们，才能创造这样的奇蹟！」 「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嗷！」 族人们再次激动地仰天长啸，爆炸般的欢唿几乎要将相天居整个掀起来。 不得不说，相辰作为领导者的情绪渲染力真的很强，总能用充满感染力的语言，勾起大家内心深处的共鸣。 但这又不是技巧，相辰没有预演过，直接上场发挥，就能句句切中要害——这就是身为领导者的天赋吧。 周景明看到那些受伤流血都不吭一声的族人，这时候流下了激动的热泪，鬚髮斑白的老者，也朝着天空默默老泪纵横。 在这澎湃的激情中，相辰反倒沉默下来，耐心等待着大家把情绪尽情释放出来，长久以来的压抑，三个月来的艰辛，他们需要一个宣洩的出口。 等到嚎叫声、欢唿声、痛哭声都消减了，相辰才再一次抬起手，重新找回大家的注意力。 「所以，再回来的路上，我做了一个决定——要论功行赏！」 「大家应该知道，这次获得冠军，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尊主大人将新的幽炎结界赐予我们，我们将会有更广阔的空间去大展身手！」 「嗷嗷嗷嗷嗷——」 所有人在听到「幽炎结界」时，精神为之一振！ 幽炎结界，那是新的幽炎结界啊！ 他们将会拥有新的疆域，一整个赤月河谷那么大的地盘。 相天居再也不用憋屈在旮旯拐角里了！他们翻身了！ 他们要建设广阔的新家园，过上闪闪发亮的新生活！ 震天的欢唿声再次响起，族人们再次跳起了狂热的舞蹈，更多兽皮裙扔到空中…… 「尊主大人将最大的赏赐寄予了为魔界革新生产力而付出最多努力的我们，这就是论功行赏。」 「现在，我们也要模仿尊主大人，对我们自己的族人进行论功行赏——在新家园的第一批粮食收穫之前，相天居将包揽他们的一日三餐！」 「那么，我们最有功劳的那些族人，是谁呢？」 第280页 相辰话音未落，下面已经唿喊起名字。 「老族长！」「老族长！」 「周尊者！」「周尊者！」 「看来，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这次功劳最大的，莫过于相爷爷了！」相辰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站在人群中的老者，从刚才起，相爷爷就由几位老人搀扶着来到空地中间，脸上泛着欣慰的笑意。 听到大家举荐他时，相爷爷还有些意外，连忙摆手，表示他也没有下地没有出力。 「相爷爷为我们提供了胜利的种子，」相辰语气笃定地说道，「如果没有相爷爷的先见之明，我们是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紫穗，拿到良种的，各部族里赶来支持我们的老前辈们，也是因为相爷爷才汇聚在这里。」 「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一句，没有相爷爷，就没有相天居今天的胜利！」 族人们一齐欢唿起来。 相爷爷的首功是无可置疑的。 相爷爷听到相辰这么说，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地笑起来。 虽然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大家意识到种植的优越性，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样盛大的形式来临的。 「接着就是……景明！」相辰低头向近处看，目光带着笑意，落在周景明脸上，「景明在相天居危难之时出手，赶走了大太子，可以说是力挽狂澜，没有相爷爷，我们无法开始，没有景明，我们坚持不到结束。」 「尊者威武！」「尊者威武！」 周景明微微扬眉，这种场合被夸一下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他就坦然接受了！ 「在这三个月里，我们的育种组、种植组、工具组、烹饪组、打杂组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相辰接着说下去，每说到一个环节，就让人推举有功者出来，给予他们应得的荣誉和奖励。 直到最后…… 「还有一位特别的功臣，他甚至不是魔人，但我们应该感谢他在最后半个月里的鼎力相助。」相辰郑重道，并且用魔族语和人族语各说了一遍。 鲁二站在人群里，周围的魔人都比他高出半截，他本来在垫着脚，努力地往相辰那边看，这会儿突然听见相辰好像在说自己，而周围的魔人们也纷纷看向他。 鲁二的脸「嘭」地红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说谁是功臣都好，他差点搞砸一切，也能算功臣吗……千万，千万不要说他啊！ 「鲁二！鲁师傅！」相辰干脆地叫出鲁二的名字。 众魔人让开半步，把埋藏在阴影里的鲁二让出来。 目光刷刷射向鲁二，鲁二僵住。 「如果没有鲁师傅，我们——」相辰顿了顿，大声道，「本可以收穫更多的紫穗！」 众人静了静，鲁二的脑袋更深地垂下去。 接着，大家反应过来，暴发出一阵闹笑。 敢情族长说的「特别的功臣」，其实是反义吗。 紫穗空壳的原因，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对待鲁二也没有之前那么崇拜，有些祛魅的意思，鲁师傅也会这么不靠谱。 「因为鲁师傅未经查实的一次尝试，让我们辛辛苦苦种了三个月的大田紫穗，流失了一半以上的收成，」相辰的语气十分严肃，「这是很严重的失误，我一直没有提，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不想因为这个动摇大家的信心。」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们往回看的时候，必须看到这些致命的错误。」 「鲁二，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鲁二的耳朵都变得红亮起来，他紧紧攥住拳头。 在他身边，相根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对不起！是我的错！」鲁二大声说道。 这么多天过去，虽然大家表面上不说，但鲁二知道，大家对他还是有意见的。 虽然他挽回了颓势，找到了补救的办法，但这不意味着他犯的错误就可以一笔勾销。 许多天的愧疚折磨着他，今天，相辰直接挑明他的错误，反倒让他找到了一个在众人面前宣洩愧疚的出口。 「……如果不是我脑子一热，提出未经验证的方法，想着可以走捷径，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灾难！」鲁二将一直徘徊在心中的懊恼的话，不顾一切地大声说出来，「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大家都看着鲁二，有懂得人族语的魔人将他的话翻译给其他人，周围安静下来。 看到他这样痛苦地承认错误，那些质疑的、指责的声音，反倒是消失了不少。 「做错事，就要承担责任，」相辰审视着鲁二，「你有这个觉悟么？」 「我……」鲁二心内翻滚不已，憋了半天，说道，「只要不吃我，其他都好说……」 众人静了静，顿时闹笑起来。 「谁要吃你了，」相辰也绷不住严肃的脸了，「你一个人能抵得过那么多紫穗吗？是叫你想想往后怎么补偿，怎么提升亩产量！」 「啊。」鲁二怔住，抬起头，不太确定地看向相辰。 相辰脸上确实带着笑意，似乎没有要立刻把他就地正法的意思。 鲁二感到心底的小火苗又燃烧起来了，族长并没有惩罚他，而是让他将功补过啊！ 他心上压着的大石一下子去了，激动地发誓：「族长，公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提升紫穗的产量，其实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这次，我不会再拍脑袋决定，我会先做实验，成功了再推广开！」 第281页 「好！大家等着你实现承诺的那一天。」相辰沖他点点头，又转向众人，「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鲁师傅的功劳也很大，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这么顺利地磨面、发面，制作面饼，我们也不会得到这么高效实用的收割机。」 「对！鲁师傅有功！」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鲁二身边传来，是相根。 「有过要罚，有功当然也要赏。」相辰说道，「所以，鲁师傅也可以获得免费的腊肉，直到新家园的第一批庄稼收成上来。」 鲁二怔怔地听着，周围的魔人们纷纷过来拍打他的肩膀、后背，给予他热情的赞赏。 他，也可以获得奖励吗？ 鲁二的目光对上站在一旁的周景明，周景明向他笑着点点头。 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从心间传上来，鲁二从来没有这么心悦诚服过，他做错的事不会因为功劳而抹去，他的功劳，也不会因为过错而取消，在孟家呆了这么多年，鲁二都没有感受过的赏罚分明，却在魔界感受到了。 这位年轻族长，真是令人心甘情愿跟从的人啊。 显然，不光是鲁二这样想。 相辰这一次论功行赏之后，大家都心悦诚服，对相天居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那些在这次比试中发挥作用的族人，更有信心继续大展身手。 那些没能发挥作用的族人，也开始动脑筋，寻找自己能帮得上的地方。 周景明旁观着，心想，他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相辰将腊肉、面食和蔬菜拿出来，招待所有相天居的人，让大家美美饱餐一顿，各自回去休息。 无事的午后，相氏族人们美美地睡了一大觉，直到天快黑了才起来，开始准备晚上的篝火大会。 庆祝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中心空地上的欢声笑语没有停歇。 - 翌日早起，整个相天居沉浸在酣眠中，到处都静悄悄的。 空气里还瀰漫着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地上扔着狂欢之后的兽皮裙、首饰和鞋子。 周景明昨天提前就撤了，因为狂欢到后半截，族人们解放天性，开始做一些不忍卒睹之事，作为一个文明人，他还是没办法坦然地看下去，所以急忙回到了自己帐篷里。 不管怎么说，魔界文明还停留在相当原始的状态啊，仔细想想，他们也没有特别明确的家庭观念，生下来孩子都是全族一起带，上次看见相马和一个黑皮肤的魔人在一起，这次又看见他和一个绿皮肤的魔人在一起。 如此说来，相辰真是他们中间的异类了，不仅守身如玉，还家庭观念特别重，这可能和他的父母有关系吧。 想到这个，周景明又有点头疼了。 - 河里的雾气浮起来，越过河堤，飘散在相天居的兽皮帐篷之间，令帐篷和道路都变得影影绰绰的。 周景明和相辰在空地上汇合，离开之前，他们还有一些事要做。 相辰带着周景明爬到东边山坡上，一起祭拜了相辰的父母。 之后回来，向相爷爷问安。 族中暂时没有什么事，在相辰和周景明去魔宫学习的日子里，相爷爷就暂时接回权柄，管理相天居。 「你们放心去吧，」相爷爷笑眯眯地说，知道相天居获得胜利之后，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爷爷现在精力充沛得很，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相天居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专心做你们的大事。」 「爷爷，你还是悠着点。」相辰不大放心地说道，又叮嘱相爷爷，不要随便放外人进来，尤其是师襄那个狐狸。 相天居得到幽炎结界的消息，肯定会传开，就是这两天，其他部族估计会络绎不绝地上门来求合作。 相辰就是担心相爷爷没精力应付，所以说等他们回来再说。 「放心吧，没有你的时候，爷爷就在和其他部族周旋了。」相爷爷笑道。 这么说……倒也是。 「倒是你们，可千万要把控制方法学会了，这才是大事。」相爷爷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相辰和周景明点头称是。 向相爷爷道别后，两人各自回到各自的营帐，整理衣服细软，准备启程前往魔宫。 符欣荣再次委屈巴巴地赖在周景明床边，周景明跟他解释过，魔宫不让带第三个人去，符欣荣才作罢。 至于佟九，在院子里做新的火摺子，看起来十分专注，周景明都不好意思打扰他。 「佟师傅，你问我的问题，我会先去魔宫的藏书阁里看看，」周景明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帮你问问魔尊。」 「嗯……」佟九在听到后半句时，手指停顿了一下。 「当然，在实证前，我不会轻易下结论的。」周景明想到鲁二的惨痛教训，补充了一句。 「嗯，我等你。」佟九闷声道。 作者有话说： 我问你，你问我，蜜雪冰城甜蜜蜜（不 晚了，红包掉掉 幽炎结界怎么玩我还没想好，到底是放在赤月河谷旁边当高新开发区呢，还是放在山口平原重新建个城，让我在梦里想一想……（倒在床上 第84章 二更 ◎。◎ 周景明和相辰到达魔宫之后, 分别住进不同层的不同房间。 周景明也不知道相辰住在哪里，只知道他住的还是老地方——藏心阁。 第282页 又来到了这豪华山景套房，周景明的心情十分愉快。 没有能拒绝顶层全景小阳台和灵泉的诱惑。 「尊者，这是红石钥匙, 」青麋将重要的物件交给他, 「这是需要学习的内容和书单, 您先收着。」 终于有课程和书单了！周景明接过来，往上扫了一眼，向青麋道谢。 「您先修整一下，过一会儿我会带您去藏书阁参观。」青麋说道。 「好。」周景明点头。 青麋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景明把行礼放下, 衣服细软放进柜子里, 然后仰面倒在床上, 舒展了一番身体。 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走下床，去全景小阳台看了下风景。 放松心情后，周景明回到房间里，拿起青麋交给他的课程内容和书单, 向上面看去。 魔文、符号和阵法 **三本魔文标题的书籍** 魔界天文、地理 **十几本魔文标题的书籍，中间有一本周景明认得，是《魔界疆域考》** 魔气原理 **三本魔文标题的书籍，中间有一本《魔气本源》** 「呵，」周景明感嘆，「要学的还挺多。」 有种重新回到流明书院里的感觉，只不过, 这一次周景明不是安排课表的那个, 而是两眼一抹黑来上课的新人。 看起来, 魔尊是真的打算把他教会，而不是走个过场，这都从基础的魔文符号开始教了，完全是从扫盲开始打基础啊。 周景明看着书单，坐在床边，思索着，不知道相辰拿到的课程表是什么样的，相辰作为一个魔界人，那肯定是不用从扫盲开始学啦，大概直接高级阵法吧。 然而，下午到达藏书阁后，周景明发现相辰也来了。 「景明，你来了。」相辰扬起笑脸，拉开身边的黑石高背椅，让周景明坐下。 周景明向桌上看去，只见两人面前各摆着一本魔文标题的书，关键是，两本书的魔文标题好像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相辰也要从扫盲开始？！ 「幽炎结界用到很多深奥的词彙，我也不会写，正好一起学习。」相辰抓了抓脑袋，解释道。 周景明松了口气，看来文盲不止他一个，那他就不担心拖慢进度了。 「我们现在……是要等魔尊来吗？」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不，是魔文师傅。」相辰一脸的理所当然，「尊主大人不会教我们这种基础内容的。」 哦，原来如此。 那他就放心了。 不会因为开书闭书马什么梅而被暴躁魔尊当场打飞。 过了一会儿，藏书阁的几排通顶大书架之间打开一扇小门，一名穿着长袍的老者走出来，鼻樑上还夹着一片单片琉璃镜。 这是…… 太镜先生！ 地下拍卖行的首席鑑定师，竟然是他来教他们魔文、符号什么的吗？ 不过想想也对，能够鑑定天下宝物的老学究，肯定对文字、符号这些很有研究，他来教正是专业对口。 太镜扶了扶单片琉璃镜，向两人点头示意。 周景明和相辰也站起来向他行礼。 「三太子，尊者，请坐吧。」太镜来到长桌前，放下手里的一沓黄纸，分成两份，传给两人，「魔文的歷史很短暂，它是尊主大人和我一起根据现有的象形文字整理出来的一套文字，目前只应用于书籍的撰写、阵法的设置上，日常应用不多，所以，尊主大人让我来教你们。」 两人接过草纸，坐下来继续听讲。 太镜没有啰嗦，很简单地说明了这次学习需要达到的成果，他们必须掌握常用的魔文符号，会读会写，以便在使用幽炎结界的时候，正确地辨识结界的状态，输入命令。 「不管什么样的教法，都没有自己背一背，写一写来得快，两位请翻开你们面前的魔文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今天用晚饭之前，我来抽查一次。」 槽，节奏这么快的吗？ 眼看着太镜先生不再说话了，两人只好翻开魔文书。 这书里的字，十个里面大概能认识一两个，周景明顿时感到一阵头晕，他瞟了一眼相辰，相辰也是一副苦兮兮的样子。 两个时辰后。 周景明和相辰脚步僵硬地走出藏书阁，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太镜先生是真的没有任何技巧，看一个半时辰的书，抽查半个时辰，答不上来就冷冰冰地盯着你，答上了就理所当然地下一个。 这可是纯纯的死记硬背啊，说实话，相伯都教的比太镜好。 但是，从效率上来说……确实更高一些。 抽查结束后，太镜起来说了一句话：「这里面没什么学问，就是死记硬背。」 倒是深切外语学习的精髓。 「景明，你说这么大一本魔文书，我们要背到什么时候？」相辰苦着脸说，「总不能全背下来，才让我们去学习阵法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先背吧。」周景明嘆气。 「可是，族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族中还有那么多事没处理。」相辰操心着族中事务，心很难静下来。 「相爷爷会处理好的，实在不行，我们写信给符欣荣，让他用代币去换腊肉……」周景明知道相辰最担心的还是族人的吃饭问题。 第283页 毕竟现在存粮也不剩多少，又没人出去打猎，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也只能这样了。」相辰抓了抓头髮，苦恼道，「我打小就讨厌学这些，没想到小时候没学扎实的，现在又要返工一遍。」 周景明笑道：「那也比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轻松些吧。」 「不，」相辰转过头，真诚地看着周景明，「你记得很快！」 「哪里快了，还不是一问三不知。」周景明只当他在说笑。 「我能感觉到，你头脑比我聪明，能静下心来记那些笔画，我光是坐在石头椅子上都浑身难受，像是有刺在扎屁股一样。」相辰描述着学习过程中的痛苦。 可是，这才是课程的三分之一，后面还有天文地理，魔气原理…… 虽然论枯燥程度，应该是魔文最厉害吧。 「要不然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可能头脑清楚一点，也记得快些。」周景明劝道。 然而相辰就是一副苦瓜的样子，似乎因为幽炎结界的前置课程如此繁杂而深受打击。 周景明没办法继续开解他，因为他们必须分开了。 按照魔尊的要求，除了学习，他们都不能见面。 周景明回到藏心阁，将魔文书和黄纸放在桌上，复习了一下今天死记硬背的内容。 天黑之后，青麋来给浴池加了灵泉，周景明进去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好好地放松了一下。 睡前又翻开魔文书，内心毫无波动地记了一遍，躺下，睡觉。 第二天魔文课上，周景明和相辰的学习程度骤然拉开了。 差距之大，让相辰更受打击。 「尊者记得不错，」太镜抽查之后，如此评价道，「看来是用心在记了，倒是三太子，回去是不是就没翻开魔文书？」 「我看到了半夜。」相辰痛苦道，「但白天起来，就全忘了。」 相辰不是那种会偷懒的人，他是真的能吃苦，但……未经过记忆训练的魔界人，毕竟比不上掌握记忆规律的现代人，每个上过中学的现代人都是记忆大师。 「那可不行，这些魔文都是基础，如果记错，就没办法正确操纵幽炎结界，到时候会出大问题的。」太镜肃然道。 就这样，两人再次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出藏书阁。 「相辰，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了，会忘是正常的，」周景明劝道，「只是记忆有一些规律，我告诉你，你回去也这么记就行。」 比如记过之后，半个小时就要再记一次。 睡觉前记一次，才能短期记忆转长期。 早上脑袋放空的时候，更容易专注，也就更容易记住东西。 「好，我试试。」相辰记下来，神色毅然地点点头。 两人再次道别，周景明看着相辰步履沉重地走下台阶。 真苦啊，他想，学习最怕比较，如果第一天上课遇到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学得快的人，心理压力就会很大，更难专注，由此陷入恶性循环。 所以，学习还有一个秘诀，就是一上来就当第一……这样后面划水划着名划着名也能保持领先，因为……优越感真的很容易提升专注力。 周景明开始怀疑，魔尊说让他们两个有个竞争，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不对啊，那也该是周景明给相辰当衬托才对，现在怎么感觉反过来了？ 到了第三天，两人的差距更大了。 相辰感觉自己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仍然被周景明远远甩在身后。 最要命的是，周景明看起来很轻松。 从小以族中最聪明、最优秀的孩子自居的相辰，头一次发现，在学习魔文这件事上，他给周景明提鞋都不配。他深受打击，并且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景明……我觉得我可能学不会控制幽炎结界了。」相辰低声说。 「什么？」周景明惊讶地看着他。 「唉。」相辰知道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点撂挑子的嫌疑，作为一族之长，他是应该第一个学会控制幽炎结界的，可是，梦想是远大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这才刚开始，不要太心急啊。」周景明劝道。 「我说错了，当我没说吧。」相辰还是用强大的责任感压住了逃避的心思。 第四天、第五天过去，学习进度还在进一步拉大。 「尊者，您可以去学法阵了。」抽查结束后，太镜起来说道，「从今天下午开始，请您也来到这里，由新的法阵老师教你。」 「啊……可是我没有魔力，学这个有用吗？」周景明不太确定。 「当然。」太镜说道。 既然太镜这么笃定，周景明就继续学了，不过，相辰呢？ 「三太子通过抽查之后，就会跟上你。」太镜道。 听到这话，相辰的面色变得晦暗起来，他们本来就只有上课的时候才能见到，现在周景明去后面的课程了，岂不是一天到头都见不到一次？ 周景明看向相辰，相辰的脸色有些勉强，但还是努力笑了笑。 「别担心，景明，你先去学法阵吧，我会坚持下去的。」相辰向他承诺。 「好。」周景明轻拍相辰的肩膀。 两人从藏书阁出出来，相辰站住脚，说道：「景明，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各学各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第284页 周景明看着相辰有些忧伤的表情，想到在进来魔宫学习之前，他还是那般期待、充满动力，短短几天的学习就把青年折磨成这样了，看来人真是各有其长、各有其短。 魔文课这一下是真的撞到相辰的软肋了。 不过，周景明有种莫名的预感，等到学到天文地理的时候，相辰可能会更抓狂。 两人互相鼓劲，分别的时候，相辰又叫住周景明。 「景明，如果我的进度太慢，跟不上你的话……」相辰顿了顿，「你就不要等我了！」 周景明扬起眉梢。 「我是说，你先学会，然后再慢慢教我吧。」相辰脸上浮现出些许期待，「景明教我的话，肯定比太镜那个老头效果好。」 周景明失笑，相辰还真是牴触魔文，不过，这也是个办法。 「至少把魔文关过了。」周景明说道，「太镜先生说得其实没错，魔文就是死记硬背，和智力没有关系，多背就会了。」 把语言文字学成什么深奥的学问，真是没有必要，毕竟只是当工具掌握，不是拿来研究。 「好。」相辰点头。 - 当天下午，周景明再次来到藏书阁。 这一次，摆在桌上的是一个沙盘，还有一根细长的木棍。 「周尊者，幸会幸会。」一名留着红色捲髮的老者笑着走来，他的面相是上了年纪，但身体十分健壮，步伐轻盈矫健，肢体动作很多。 「您就是教授法阵的老师吧，不知道怎么称唿？」周景明问道。 「焚天，」红髮老者笑道，「叫我老焚就行。」 周景明一惊，教法阵的竟是四大天魔使之一，他唯一没见过的一个，焚天！ 幽炎，焚天，都属火，想来这中间应该有什么联繫吧。 很快，焚天的自我介绍验证了周景明的猜测，赤月河谷上空的幽炎结界，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所以，他来教他们法阵，是最合适不过的。 周景明精神一振，原来只要学完了魔文，就能进入正题，开始学幽炎结界的掌控方法。 如果相辰知道的话，应该更有动力学习吧。 周景明这样想着，打算明天早上到藏书阁附近熘达熘达，「偶遇」一下慢班的同学。 焚天讲法阵生动有趣，还不断用肢体动作比比划划，沙盘配的那根树枝更是被他用的出神入化，一会儿在沙盘上画个龙，一会儿画个猪。 「你理解了幽炎结界是什么就好办了，它本质是一个结界，但是具有透气、透水，储存热量、光芒的功能，而幽炎顶上的这个阵眼，就是控制整个幽炎结界的法阵。」焚天比比划划地讲解道。 周景明点头，这倒是很好理解，就像一个太阳能罩子，除了结界功能，还有环保自循环和储藏能量的功能。 「法阵上的每个魔文符号，对应的就是一种功能，你要调整什么，只要找到那个魔文符号，再用特定的手法唤醒它，输入指令就行了。」焚天卖力地解释道，生怕周景明听不懂。 「我明白了，所以我只要掌握每个符号对应的功能，还有唤醒功能、输入指令的方法就行了。」周景明应道。 「太好了，尊者不愧是仙界第一聪明人，这样看来，我们的进度又可以加快了。」焚天松了口气。 周景明笑着附和：「都是使尊教的好。」 其实他有点不明白，焚天为什么很急的样子，好像恨不能立刻让他毕业，脱手交给下一任老师。 他还想等等相辰来着。 当天下午，焚天一口气把法阵所有的功能对应的符号都给周景明画了一遍。 「尊者，这就是全部的符号，不过，您不用立刻记住。」焚天说道。 「嗯？」周景明看得眼花缭乱，记也只记了不到一半，听到这话，不觉抬起头。 「之后您会有应用的机会，这种东西啊，用着用着就熟练了。」焚天笑道。 周景明还以为是有说明书之类的，像是这种功能性的内容，就应该配说明书啊！ 但是，焚天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直接告诉他，从明天开始，会有新的老师教他天文地理。 然后焚天就像一阵风一样卷着沙盘和树枝离开了。 「等、等一下。」周景明试图叫住这位红髮老顽童，但是失败了，他跑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周景明只看到红影一闪，焚天就消失在两排书架中间的小门后。 幸而，周景明回到藏心阁之后，见到了青麋。 他稍微表达了一下焚天的意思，说是可以找下一位老师，青麋便立刻领悟，表示明天一早，就会带他去见下一位。 「有没有法阵符号一类的书，我想先预习一下。」周景明问道，「今天焚天使讲的太快了，我都没怎么记住。」 「有的，尊者需要的话，等会儿我和灵泉一起送来。」青麋应声道。 「那太好了。」周景明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晚上拿到书一看，周景明才知道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这些书上都是普通法阵的魔文符号，哪里有焚天教的那些呢。 也是，那可是幽炎结界的法阵，是不传之秘，怎么能随便记在书上供人翻阅呢。 周景明合上书，无奈，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听焚天的意思是，以后还有应用的时候，大不了那个时候，把没学会的锅甩在焚天身上吧，真是对不住了。 第285页 第二天一早，青麋来到藏心阁前，带着周景明前往去见下一位老师。 周景明跟着青麋走出一段，发现这不是通往藏书阁的路。 「今天不去藏书阁么？」周景明问道。 「对，按照下一位的安排，是在后山。」青麋转过身来，向周景明微微欠身。 这样一来，周景明拦截相辰的计划就破产了。 「那我能不能先去藏书阁见一见相辰？」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青麋摇头：「按照尊主大人的意思，不可以。」 好吧，十分干脆地回绝掉了。 也不知道相辰在魔文泥潭里挣扎到什么程度了，可怜他还不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康庄大道！ 「下一位老师是谁呢？」 周景明见没办法帮相辰了，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担心自己上。 按照青麋一开始给的课程内容，应该是教天文地理的老师吧，会是哪一位天魔使么？还是以「太」为姓的专家呢？ 「到了您就知道了。」青麋再次转过来，向周景明微微欠身。 「不必如此多礼，我只是问问。」周景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天文地理老师还挺神秘的，青麋都不能提前泄露他的身份，等会儿就见到了，真的是，搞这么多悬念。 周景明一边猜测着天文地理课会教点什么，一边想着佟九提出的「天问」，等会儿可以一起问天文地理老师吧，想来专业对口的老师是不会介意回答学生的课外兴趣问题的。 晨间的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周景明跟着青麋来到魔宫外面，沿着山道一直走，拐过一个弯，转到主峰背后。 高大的山影遮住道路，背阴处的风又变得冷嗖嗖的。 走出一段，周景明看见前面山壁上，竟有一个很大的洞窟，像是天然形成的，但也很难想像，在天魔山主峰背后竟然有这么大一个空洞。 「就在前面。」青麋停下脚步，向周景明行了一礼，表示她就带路到这里。 「在洞里吗？」周景明仰头观看洞窟顶上，石头纹理隐约可见，不知道着洞有多深。 「是的。」青麋应道。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好吧，尊重地理老师的习惯，他就进洞去一探究竟。 走近洞口时，周景明看见暗影中，似乎有人站在那里。 他恭恭敬敬地向那人拜了一拜，道：「这位师傅，不知道该如何称唿？我是前来学习天文地理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哽在了喉咙里。 黑暗中有青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那是一枚挂在腰间的兽骨带钩眼眶里透出的光彩。 作者有话说： 感谢67217626的地雷x1~ 晚了，红包掉掉！ 大号见面略卡。 第85章 二更 ◎。◎ 这兽骨带钩, 太有特色，周景明一眼认出是魔尊的配饰。 那么，站在山洞阴影中的男人，就是…… 周景明头皮一紧, 无比后悔自己魔文学得太快。 学得慢, 顶多被太镜先生损几句。 现在, 他却不得不站在这里，和魔界的第一人面对面。 「宗政……」魔尊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嗯？」周景明脑袋里乱糟糟的，对了，他刚才问怎么称唿他来着，那么魔尊现在是……在报名字吗？魔尊肯定不可能叫魔尊, 他是有名字的, 只是, 没人敢叫而已。 那他现在报名字是什么意思？让周景明叫他名字吗？ 「宗先生？」周景明实在不知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叫道。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周景明就是知道。 「宗政是本座的姓氏。」低回的声音平和地解释道。 「宗政先生。」周景明急忙改口。 心中有些许汗颜。 好像不小心弄出来数学王子秦老师的笑话呢。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魔尊的姓这么怪, 是两个字，还不一次把名字说出来。 「本座没有名字，所以也没法告诉你。」魔尊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周景明的头皮更麻了。 「名字只是个代号，尊主希望我怎么称唿您呢？」 「宗政先生，」魔尊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就挺好。」 「好吧，宗政先生。」周景明从善如流, 「我……还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不知道尊主、宗政先生您能否满足？」 「你说。」 「您能不能……不要听我脑袋里的话？」 周景明刚才只是小小吐槽了一下魔尊不说名字, 就被魔尊揪出来了，万一他以后再控制不住想一些大不敬的内容呢？他还想再活几百年哪！ 「嗯？」魔尊似乎有些意外，「本座没有听。」 看着周景明一脸不信的样子，魔尊又道：「上次是不方便沟通，才藉助了寂天的力量，做了个中转。如今我们面对面就能说话，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周景明扬眉，当然，魔尊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欺骗他。 那就是……他脸上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抱歉，是我多虑了……」周景明一边承认错误，一边暗暗松了口气。 魔尊并没有在意，转过身，向洞内走去：「跟我来。」 周景明赶紧跟上。 第286页 这洞很大，不知道有多深，两人走出一段后，周围完全黑下来，反而能看到洞窟各处闪闪发光的石头，内部的景象也清晰起来。 周景明抬头看去，洞顶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洞内有将近二百平的样子，在洞窟里应该不算特别大的，但空间也相当开阔了，两个人站在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不过，洞窟也就此到底了，一整面晶石一样半透明的石壁挡在最里面，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夜光萤石在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一堵有魔力的壁画，但是是完全天然形成的。 周景明心念一动，想到他们曾经说过的，魔尊在后山闭关，难道这里就是魔尊闭关的地点吗？ 在仙界，闭关的地点是很私密的，比卧房和小金库还要私密，因为这些地方一般都安置着主人压箱底的宝物、法阵，还有山中隐秘的矿脉，暗地里流淌的灵泉以及其他秘密的资源，这直接关乎着主人的修炼进境，当然不能随便给外人知道。 而现在，魔尊却毫不在意地带着他进了他的闭关处，啊这……可能是风俗不同吧？ 「这里是天魔山山脉的汇聚点，找遍魔界也找不到第二个的福地洞天，」魔尊顿了顿，「用你们仙界的话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周景明有些诧异，他不由自主看向魔尊，夜光萤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笼罩在男人的身上、脸上，仿佛晴朗的月夜那样朦胧柔和，将他的轮廓映得分明，肤色冷白，就像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一样。 而他的眼睛，是很安静的，不含有任何情绪，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周景明。 这样的眼睛很少见，不像是凡人的眼睛。 周景明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就是烧炉时候的火工师傅，炉火照亮他的眼瞳时，也是这样宁静而专注的样子。 这就是魔界的第一人啊，他不禁想，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进魔宫藏书阁，巨大的黑石书架横亘在之字形的楼梯中间，望一眼就觉得心灵的境界又拔高了，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人啊。 可是，黑石书架毕竟是肃穆而庄重的家具，看到只会让人心中平静，魔尊却长着一张祸害众生的脸，让人一看到就心怦怦跳。 就算同样是男人……也没办法否认这种吸引力。 周景明一边挫败地想，一边情不自禁地盯着魔尊的脸看。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被他盯出些许波动，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疑惑。 周景明赶紧把目光移开。 「这地方确实不错，看起来魔气充足，很适合修炼！」周景明环顾四周，仿佛在认真品评这洞府的优势。 总之，到了人家家私密卧室，夸两句装潢品味总是没错的。 「如何……看出魔气充足？」低沉的声音有些困惑地问道。 喂，只是客气一下，非要这么认真吗？ 周景明指着石壁上闪闪发光的萤石：「那些发光的石头，就是用来辅助修炼的天然魔矿吧，刚才宗政先生您说，这里是天魔山的什么汇聚点，我便猜测着，或许是魔石矿脉的汇聚点？」 魔尊点点头：「你猜的不错，不过那些不是魔石，是蜃石。」 「蜃石？」周景明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石头。 「它们的作用也不是提供魔气，而是制造幻觉。」魔尊毫不吝啬地把这洞窟的特色告诉周景明，「在这里闭关，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能达到神游的状态，所谓神游，就是精神跟着幻想遨游，平时为眼前世界所遮蔽的真实，可以在神游状态看得更清楚。」 「咦？」周景明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修炼秘籍。 「不过你现在不用在意这些，我们先来看看天文地理吧。」魔尊说着，向空中伸出手。 就像触碰到了无形中存在的水面，一圈圈涟漪凭空泛开，周景明惊讶地看着涟漪那边的景色似乎改变了，像是多了一排排黑色的书架。 接着，他的手臂被人拉住，低沉而好听的男声从他耳尖划过：「跟我来。」 周景明看着魔尊穿过水波，径直走进虚空中的黑石书架，他的手臂也被带着向前移动，他不得不跟上去。 很快，这份被动变成了主动，因为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不见了！ 那片水波背后，竟是魔宫藏书阁！ 只不过，他们站在藏书阁高处，与之字形楼梯的最上面两节的高度相平齐，脚下是三四层楼高的空气，无所依凭，就这么站在半空中！ 周景明惊恐地看了一眼脚下，立刻收回目光，不顾一切地反握住魔尊的手，身体往前一冲，另外一只手也扒住魔尊的胳膊，像树袋熊一样吊在他手臂上。 「卧槽！」周景明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藏书阁里，还是很清晰地响起了，他的余光仿佛看到下面有人，天啊，不会被人看见在图书馆国骂吧。 魔尊稍微停滞了一下，仍旧拖着胳膊上的树袋熊往前移动，他的脚步踏过虚空，径直走向书架顶上往下数第二层，苍白得像戴了白手套的手指从中间取出一本古旧的书典，又在下一行取出第二本、第三本。 而抓住了可靠的树枝的周景明稍微定下神，试探着向下方看去，好高啊！明明会御剑飞行的元婴新人想道……然后他看见了长桌前正在抽书背书的太镜先生和相辰。 天啊，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太镜和相辰是该在上魔文课，可是，可是怎么会…… 第287页 他还以为这些都是幻觉，是魔尊在向他展示蜃石的功用，他们明明还在后山山洞里啊，怎么会走了一步就来到藏书阁了呢？ 听说有顶级大能会一种叫缩地成寸的瞬移功夫，可以直接把千里之外的目的地拉到眼前，然后再一步跨过去，难道魔尊表演的其实是这种瞬移功夫？ 可是，他们在空中又是拿书，又是叫唤的，下面的人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 相辰却深深地垂着脑袋，看起来快要钻到魔文书缝里去了，太镜先生则一脸挑剔地翻看着相辰写的几张草稿纸，弄出哗哗的声音。 他们没有人注意到上面，没有人抬头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回去了。」 魔尊带着周景明退后两步，退到水波后面，涟漪再次出现，本来清晰可见的黑石书架、古旧典籍上弯弯曲曲的魔文还有一些闪光的铭牌，都变成破碎的倒影，难以再拼凑到一起。 水面归于平静，空气中不见一丝波纹，藏书阁的影像彻底消失不见，周景明愣愣地望着前方，那里是进来闭关处的甬道。 「刚才那是什么？」周景明惊讶地问，好奇心让他暂时忘记了他和魔尊之间的身份差异，他的手臂还牢牢抱着魔尊的胳膊，一直没松开，「是真的藏书阁吗？还是幻想出来的藏书阁？」 「是真的，也是幻想的。」魔尊清冷如青金石的眼眸里微微染上笑意。 「我不懂。」周景明迷惑，「真的就是真的，幻想的就是幻想的，怎么会既是又是……太镜先生现在真的在抽查相辰的默写结果吗？」 「真的。」魔尊微笑答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是真的到了藏书阁，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周景明也觉得相辰和太镜先生的反应太真实了，不像是魔尊能创造出来的幻觉，至少相辰那些苦恼的小动作，魔尊绝对创造不出来。 「因为是幻想的。」 「！！！」周景明完全懵住，这是什么风动心动打机锋吗？ 「你可能很难理解，但幻想中藏着某种程度的真实，经过刻意的修炼提升，真实的程度就会越来越高……不过，我们今天的主题不是这个。」魔尊的动了动被周景明压住的胳膊。 周景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吊在人家身上，而且还一边亲密地抱着人家的胳膊，一边抬头盯着人家的脸。 就，很尴尬。 周景明松开魔尊的胳膊，飞快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整个脖子都热起来了。 「呃，抱歉，我刚才……」周景明小声解释，「但这也不能全怪我……」 幸而魔尊没有仔细听他解释什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 这次连水波都没有，直接出现一张和藏书阁一样的长桌，以及桌角的两把椅子。 魔尊将几册从藏书阁中拿出来的典籍，放在桌面上。 不等魔尊提醒，周景明主动给他拉开椅子，然后自己坐在另外一边。 魔尊从几本书中挑了一本，打开某一页，推到周景明面前：「从这里开始看。」 周景明一看，就认出来了，是那本有很多地图的魔界地理书。 他认真地看起来，努力把大致地形和地名都记下来。 「看个大概便是。」魔尊说道，「等会我们一个个看过实景，你就能记住了。」 周景明一惊，还是像刚才那样用幻觉的方式「看」吗？ 这教学方式也太牛逼了吧。 怪不得焚天说，不用记，到时候实操一下就知道了。 看来，这么多门课程，只有魔文是最难的，需要干巴巴地死记硬背，现在相辰还没从那个黑色泥沼里挣扎上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景明按照魔尊的指示，看过魔界的几个地方，又跟着魔尊一起去看了实景。 这感觉完全不一样，纸上的地图只是干巴巴的几个地名，还有一些河流、山丘之类的符号，幻境中的却是无比真实的高山、平谷和滔滔奔流的大河。 就比如说光头山这个名字，在地图上会出现好多次，记起来都是一样的光头山，但是真正去了实地观看，才知道光头有那么多种造型，有圆头，有扁头，有偏把子，还有鞋拔子…… 一圈看下来，周景明对每张地图都有了具体的认知，而且还接受了一番美景的洗礼，感到身心愉悦。 「这些就是天魔山附近的地域。」魔尊说道，「你有什么想法么？」 两人再次回到桌前，仍然保持着守着同一个桌角的坐法，不像是谁在教谁，倒像是一起商量事情。 「嗯……」周景明思索道，「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都有平原，适合耕种，可以作为下一个幽炎结界的备选地点。」 魔尊平静地凝视着他：「你觉得哪里更合适？」 「我也说不好，其实我有两个想法……」周景明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地图，一边思索一边说，「要么就选择赤月河谷附近，这样便于藉助赤月河谷现有的人口，毕竟发展耕地，没人不行；要么就选在一处物产丰富的地方，重新建城，这里最好有大量的金属矿石、燃烧能源和水能，这样就算一开始人力不足，也可以利用工具来提高效率，未来发展潜力也更大。」 魔尊微微思索，给周景明提供了两种方案可供选择的地点。 第288页 第一种方案，因为地理位置所限，可供选择的只有一个地方，是赤月河谷旁边的一个小一些的河谷。 第二种方案，选择面就大了，但基本上也是在河流出山口的位置，其中，就有一个周景明很看好的地方——山口平原。 狩猎大赛就是在山口平原举行的，周景明知道那里的自然资源有多么丰富，就算不种地，光靠捕猎，也能吃饱肚子。 不过，经过魔尊的指点之后，他还知道了山口平原旁边隐藏的金属矿、黑火矿，一个落差很大的瀑布。 简直就是天选之地！ 周景明心中隐隐有了倾向，虽然建立新的根据地需要考虑到人力问题，但是想让人们心甘情愿地来，还是得靠利益来吸引，如果他们能在这片地上过上更好的生活，就算要从山里迁到山外，那他们也愿意。 相比而言，近的地方虽然容易去，地理条件和发展空间却远远不如远的地方好，那何必图一时的方便呢。 「我大概有主意了，不过，还得回去跟大家商量。」周景明说道。 其实，按理来说，魔尊是最高决策人，周景明应该先跟他商量，让他决定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景明感觉到魔尊会尊重他们的意见，就像以前那样，选了让谁干，就完全放手，当然，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最后的责任还是要这个人来承担的。 「嗯，」魔尊果然没问是什么结果，「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咦，这么早就结束了吗？」周景明诧异。 「不早了。」魔尊的目光凝在他脸上，「你该休息了。」 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天文地理课，周景明走出山洞，才发现，天都黑了！ 明明进来的时候还是早晨，怎么就……红月都落山了呢？ 周景明迷迷煳煳地回到藏心阁，泡在热乎乎的灵泉里，望着下面河谷里赤晶闪耀的部族聚居点，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真的，也是幻想的。 那是什么意思，幻想的技术高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真的？ 可能魔尊在修炼一种很新的魔法吧。 「诶呀。」 望着黑洞洞的天发了一会儿呆，周景明勐然想起，他忘了问天上为什么没星星了。 还好，明天还能去洞里见天文地理老师。 明天一定要问问，有点期待宗政先生会怎么回答了呢。 周景明心满意足地泡完澡，体内灵气充盈，心情愉快地回到床上睡觉！ -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周景明就醒了。 可惜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青麋还在下面厨房准备，周景明也没办法直接去洞里找天文地理老师。 他闲得无聊，就在魔宫里熘达。 这时候的心境和大婚前在魔宫里战战兢兢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现在，在他眼中，这些黑洞洞的走廊，神奇的流火喷泉还有风景漂亮的一排圆形石洞窗，都是可爱的室内装潢，他就像欣赏一位新结交的朋友的宫殿一样，试图从蛛丝马迹里寻找这位新朋友的审美趣味和癖好。 他在大殿前厅的八幅编织画下面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听说这八幅画是魔尊根据魔界八景制作的，当然，不会是他亲手编织，不过，这些彩色魔兽毛的选择、编织的风格、线条的粗细，肯定都是魔尊决定的。 「宗政先生有点抽象派的风格诶。」周景明自言自语道。 尤其是虞渊那一幅，大朵的炎髓花和上面黑洞洞的深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冲击，有种被巨大的东西压住、但仍旧旺盛生长的力量感，这很难通过技巧来表达，更像是一种直觉…… 「景明，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看见被魔文折磨得神色憔悴的青年：「相辰？」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 周景明正找他，他就出现了。 「相辰，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告诉你……」 周景明还没说完，就被相辰苦着脸打断了。 「景明，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今天就打算回去。」相辰有些惭愧地别开目光，「你走了以后，老头变得更可怕了，昨天抽查之后，差点把我骂死，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周景明愣住，他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天在藏书阁上空看到的那一幕。 「昨天，你是不是一去就被抽查了？」如果按照时间推算，周景明是一去洞窟，没多久，就进了藏书阁的幻境，那个时候，幻境里的相辰刚完成了一次测试，太镜在翻他的草稿纸。 「是啊，你怎么知道？」相辰懵懵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心想，那幻境真是真的！ 「你有没有听到屋顶有什么声音？」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没注意……」相辰不解，接着，他想到什么，「景明，难道你当时也在藏书阁吗？可是，我没看到你啊。」 「等你上到后面的课程就知道了！」周景明激动道，「后面特别有意思！只要把魔文扛过去，就是焚天使的阵法课，他会教你幽炎结界的操作方法，然后——」 相辰的眼睛亮起来了，看起来又恢復了一丝丝学习动力。 但周景明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神秘地笑笑：「然后还有更厉害的天文地理老师，这课不上你亏大了！」 第289页 在周景明的「劝说」下，相辰还是决定再坚持一下。吃过早餐之后，两人分别前往不同的课堂。 作者有话说： 一丝丝摆烂。 第86章 二更 ◎。◎ 「宗政先生, 早上好！」 周景明来到后山洞窟，魔尊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背着手，像是在看蜃石墙壁上游动的光。 「你来了。」魔尊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今天学什么？」周景明很期待地问道。 昨天的地理课完全颠覆了周景明对魔宫教学水平的刻板印象, 他现在就想快点开始新课程, 什么魔界天文, 世界奥秘，魔气本源，多来点！ 魔尊却没有立刻回答周景明的问题，而是伸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 一把黑石椅子从空气涟漪中飞出来，椅背边缘落在魔尊手中。 「吱嘎——」 椅子腿拖过地面, 发出难听的噪音。 魔尊将椅子放正, 看向周景明：「今天学这个。」 周景明诧异, 学……椅子？ 「嗯, 要掌握幽炎结界，就要能幻想出它的每个细节，这对于没经验的人来说不容易，所以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 「先幻想椅子吗？」周景明跃跃欲试, 「要怎么做呢？」 「冥想。」魔尊的目光稍微抬起，下一刻，第二把黑石椅子出现在水波那边，悬浮在半空中。 周景明：？ 这是冥想吗？这分明是ctrl+c，ctrl+v。 「熟练了就会很快。」魔尊平静地解释道，「你可以慢慢来。」 第二把黑石椅子「噗」地消失不见。 周景明迟疑了一下：「可是我……没有魔力，就算想像出来这把椅子, 也没办法让它浮现出来。」 「你想像就是, 想好了告诉我。」魔尊说道。 看来魔尊有办法让他的想像具象, 周景明想着，这倒是很有趣。 他盯着黑石椅子看起来，作为一个手工爱好者，三视图、立体建模他还是懂一些的，要在脑海中描绘出这么一把椅子，并不算困难。 不过，他想在魔尊心中留下好印象，观察的时候便格外认真，绕着椅子转了一圈，又从顶部和底部分别看过一遍。 现在，闭上眼睛，一个立体清晰的黑石椅子歷歷在目，连上面磕碰出来的石头瘢痕都清晰可见。 「好了。」周景明说道。 他仍然保持着闭目冥想的状态，思维专注于黑石椅子的影像，不敢有丝毫分心。 所以，当魔尊的声音出现在他耳后时，他还是被惊到了。 「别怕，」那低沉悦耳的男声擦着耳朵背后掠过，然后，宽大干燥的掌心贴上周景明的后脑，像哄小孩那样慢慢捋下来，「想的不错啊。」 周景明睁开眼睛，左前方的波纹后面，一把新的黑石椅子正悬浮在那里，只是因为把它想像出来的人受了一下惊吓，所以椅子表面有电波一样抖动拉丝，椅子的其中一条腿也有些微偏转。 「这是我想像出来的吗？」周景明睁大眼睛，凝视着空气中具象出来的黑石椅子。 「是。」身后低回的声音响起，周景明感觉到后脑勺都轻微发麻，魔尊的手掌已经拿开了。 周景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黑石椅子上。 「其实我想的比这个更准确。」他注视着椅子，「那些抖动的波纹，本来是没有的。」 「嗯，是我影响你了。」魔尊毫不在意地说道。 「让我再想一次，这次，保证没有差错！」周景明请求道。 「好。」 黑石椅子「噗」地消失，空气水波恢復平静。 周景明再次闭上眼睛，让黑石椅子浮现出来，偷偷修正了偏转的椅子腿……这次应该很完美了。 「好了。」 魔尊的手掌再次贴上来，还没有拿开的时候，周景明就睁开了眼睛。 「这次就没问题了。」他自信地说道。 在他们面前的空气里，一把黑石椅子正在缓缓旋转，架构正确，细节无可挑剔。 周景明得意地转过头，想看看魔尊的表情，魔尊的手却还没来得及收回。 他感觉到脸颊碰到干燥有茧子的掌心，转到一半的脖子僵住了，赶紧转回去！ 魔尊的手似乎停滞了一下，慢慢蜷起手指，背到身后去。 一种微妙的尴尬在两人之间流动。 「宗政先生，你看，我这作业能通过吗？」周景明觉得必须说点什么，让这一篇翻过去，指望魔尊来打圆场是不可能的。 「嗯，拉近看看。」魔尊说道。 周景明听到身后衣服窸窣的声音，知道他做了什么动作，黑石椅子从水波中飞出来，降落在周景明面前。 周景明心中好奇，伸手去摸：「可以吗？」 「可以。」 他握住椅背边缘，触手处是塑料质感的光滑表面，虽然看起来像是石头质地，但一摸就知道是仿冒产品。 他拉着椅背往后拖了一下，椅子腿擦过地面的声音也是轻微的沙沙声，而不是那种有重量的摩擦声。 啊这…… 「只是幻想外形还不行，还要幻想材质。」周景明惊讶。 「不错。」魔尊点点头，将另外一把椅子拖过来，让周景明对比。 周景明拖着两把椅子走出一步，一边沉重的就像真正的黑石椅子，一边轻飘飘的像表面涂了石头漆的塑料椅子。 第290页 「竟然这么复杂。」周景明调整角度，感受着黑石椅子的质地、重量，「这可比普通的幻想难多了……」 魔尊不做评价，只是耐心地等着他研究。 周景明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两把椅子放平，然后转到那把「真货」背后，双手抵着椅背，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好了。」这次他花了格外长的时间。 魔尊的手掌轻轻抵在他后脑上，这次很快，只是託了一下，就拿开了。 「请拉过来吧。」周景明望着新产生的黑石椅子。 黑石椅子从水波中飞出，降落在周景明面前，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钝响。 这是有了重量之后的效果。 周景明伸手去摸，石头温凉坚硬的表面划过手掌，就是这个感觉！ 他又来起来，和「真货」一起，拖着走了两步，发出的噪音，手上的重量，都是差不多的，足以以假乱真。 「这次合格吗？」周景明看向魔尊。 魔尊点了头。 周景明松了口气，一丝丝雀跃从心底泛上来。 虽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不过，他还是做成了。 「领悟的很快，」魔尊在空中划了一下，三只椅子一起飞进水波中，消失不见，「幻想的基本技巧就是这样，你已经掌握了。」 周景明心中的成就感又放大了些，他期待地问道：「接下来要想些复杂的吗？」 「对，」魔尊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我不累。」 看着斯文俊秀的仙人神采奕奕地模样，魔尊知道，是他多虑了。 周景明的聪慧，远远超过他的估量。 本来，只是幻想椅子这一课，魔尊就打算花一天时间去讲，包括怎么观察，从哪里开始构想……没想到周景明只试了三次就做出相当高质量的幻想。 就连和他一起创造幽炎结界的焚天，都做不到这一点，光是想像这一关，焚天就花了一个月…… 人和人的差距确实很大。 「接下来的，会难一些。」魔尊道。 「是什么？」周景明已经被这神奇的幻想建模课迷住了。 「幻想一个人，你我都见过的。」 咦？这么快就进行到给人建模了吗？ 不过这也难不住周景明，要知道，业余胶佬最擅长的就是手办建模，虽然周景明不经常做手办，对于人体结构相关知识还是有的。 而且，在脑海中想像，比在电脑上建模简单一些，潜意识和记忆可以自动补全模煳不清的部分，幻想出来的样子至少不会太离谱。 「好。」周景明闭上眼睛。 他和魔尊都见过的人，那不就是相辰？ 作为他和魔尊的人际交界点，相辰是他们都很熟悉的人，幻想相辰的话，魔尊应该能更快、更直观地挑出错误吧。 这样想着，周景明在脑海中建模出刚从赤月河边走上岸，只围了一条浴巾的相辰。 不管怎么说，直接的肌肉线条和骨骼走势都更见功底，修改调整起来也更方便，在厉害的师父面前，当然要选择更直观的展示方式，这样才能学到更多。 周景明稍微调整了一些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然后说道：「好了。」 魔尊碰到他的后脑勺后，他立刻睁开眼睛，信心十足地看向空中。 水波对面，一个清晰、立体的形象出现在那里，皮肤白皙、身材修长健美的青年从水边走过来，脸上带着阳光热忱的笑容，碧绿的眼睛凝向这边，仿佛盛霞午后盛满阳光的绿叶。 魔尊的微笑渐渐凝固。 - 周景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魔尊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指点他的时候，也只是敷衍两句。 虽然人像这一关很顺利地过关了，魔尊都没有说把「相辰」拉过来看看，摸摸，就飞快地把人变没了。 周景明还想着洗耳恭听魔尊的深刻见解，从此在幻想术和人像建模上都产生质的飞跃，可是，魔尊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下，就过了！ 当他试图索要一些建议的时候，魔尊很冷淡地说：「这不重要。」 是谁说要来点高难度的！ 不过，谁让他是老师呢，那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接下来，魔尊让周景明幻想眼前的这座洞窟。 洞窟里面的细节很多，光是那一面嵌着蜃石的墙壁就很难记住。 而且太高的地方，周景明也没法上去，只能仰着头看一看。 他绕着洞窟走了一圈，时而摸摸凸起的石头，时而摸摸地面，时而停下来，盯着角落那些黑色、紫色的喜阴小植物，以及慢慢爬行的暗红色甲壳虫。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捏起那只甲壳虫，翻过来看了看，甲壳虫好像受惊了，把腿蜷起来，飞快地缩成一个球。 「喔。」周景明有些惊讶，小球从他指间掉落，「啪嗒」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进黑色阴影里。 转完一遍之后，周景明闭上眼睛，大致能浮现出洞窟的样子了。 只是，要想让细节全部对上，是不可能的。 细节太多了，又没有规律，根本记不住，周景明只能让质感大差不差，再点缀一些洞里本来就有的元素，大概堆出一个差不多的洞窟。 第291页 「好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空气中出现了一半虚影，像海市蜃楼一样，与现实中的洞窟部分重合，另外一半因为空间不足，而投射不出来。 「看好。」魔尊的神态认真起来，他轻轻捻动手指，仿佛在拉一条并不存在线，那只投射了一半的虚影便开始移动，另外一半慢慢从石壁中移出来。 这就像把一个洞窟的3d投影移动到洞窟本体上的感觉，二者本来是交错的，经过魔尊的调整，它们渐渐重合了。 重合之后，原本存在差异的地方，就格外明显，有些地方真实中是凹陷下去的，虚影却是突出来的，有些地方真实中是发光的，虚影却是暗的。 「呃，我没有全都记住。」周景明承认，毕竟他没有那种看一眼就能全记住的超级记忆，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应该能做得差不多。 「无妨，」魔尊并不在意，「记到这种程度，就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在四角和天顶上加上法阵，将幻想与现实连接在一起，通过冥想的方式，去感受幻想和真实贴合的部分，发现破损和异常，并用意念修补，这就是幽炎结界的控制方法。」 周景明心中大震，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魔尊教他幻想，带他去幻想境，最终是归到这里的——用幻想控制幽炎结界。 将自己的幻想与真实的幽炎结界相贴合，然后再用法阵连接在一起……之后就可以通过幻想感知幽炎结界的情况，并及时做出调整和修补，这控制方法真是厉害了。 焚天教了那么多，周景明都没抓住重点，还以为那些指令才是重要的。 原来，一开始的幻想才是 重要的，幻想越贴近真实，之后调整起来就越容易，对真实中幽炎结界的监控也就越到位。 「我明白了。」周景明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所以，在放置幽炎结界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结界边缘的情况都考察一遍，因为幽炎结界是看不见的，所以只能通过周围的地形来描摹它的形状，在以此为基础，想像出幽炎结界的样子，具象化，并且和幽炎结界贴在一起。」 魔尊凝视着他，本来冷冰冰的容色如河冰般消融在春水里，丝丝柔和之意从眉眼间渗透出来。 「不错。」 魔尊又道：「天地万古恆定，最易描绘，草木河流，随季节变化，总归有其规律，也不算难。只要仔细观察，不断调整，总有一致的时候。」 周景明点头，表示学习了。 魔尊的意思大概是叫他不要畏难，毕竟幽炎结界那么大，要全部想像出来，可不容易，不过他也不怕，他有数位相机和电脑建模，大不了发动人力出去测绘，搞出精细的3d沙盘，再以此为依据，进行幻想。 「宗政先生不必担心，我会认真做这件事的。」周景明承诺道。 「嗯……」魔尊微微颔首，「今天就到这里吧。」 周景明正学得起劲，准备再实践点别的，没想到老师又叫下课了。 不是，今天这是有点快了吧！ 只幻想了三个东西，就结束了！ 「宗政先生，我还能再留一会儿么？」周景明试探着问道，「我还有些不懂的地方，就是今天的授课内容，我怕回去就忘了，所以想现在就请教您。」 魔尊微抬眼眸：「你说。」 「我……做的相辰，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为什么宗政先生很不喜欢的样子，也不评价，我怕自己无意识犯了什么错误，将来幻想幽炎结界的时候出了纰漏，那可就麻烦了。」周景明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说道。 一抹红光从余光中闪过，周景明注意到，魔尊腰间的兽骨带钩眼眶里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刚才还是青色来着。 「是我出错了题，描绘人是最难的，也没有什么意义。」魔尊道，「幽炎结界只是建立在山川大地和天空之中的东西，并不牵扯到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人描绘得再不好，也不影响什么。」 周景明心头一跳，耳边迴响着魔尊的评价： 你的人描绘得再不好。 你的人描绘得很糟！ 这样被喜欢的老师当面批评，周景明感觉自己在学习方面一贯的骄傲都被击碎了，现在幻想中的他正在满地捡破碎的玻璃心。 看到周景明一脸受到打击的样子，魔尊自觉说错，想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然而他在这方面的经验非常匮乏。 顿时，气氛又尬住了。 「我……我觉得自己描绘得还挺好的。」周景明有些丧气地说道，他现在放弃继续捡玻璃心了，「可能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吧。」 「想像中的人，很难真实。」魔尊顿了顿，「并不是你没有天赋。」 想像中的？那不是想像中的啊，那就是相辰变成原形去抓鱼，之后再变回人形回来的场面，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周景明就记住了。 难道，魔尊觉得相辰没有那么好看吗？ 这倒是也有可能，毕竟他们养父子很少见面，见面也是一个看另一个的头顶。 沙滩奔跑，开心欢笑，这些印象都不存在，魔尊当然会觉得周景明描绘得不符合实际了。 诶，原来是这样！ 周景明想通了，心情顿时变好。 并不是他描绘得不像，而是魔尊没见过。 第292页 所以才说人难描摹嘛，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却因为观察者的不同，而呈现出完全不同风貌。 「好吧，我接受。」周景明道，「不过，我想申请再做一次，这次，我换个人。」 魔尊微微皱眉，想要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唇边。 「宗政先生，您愿意让我描绘您么？」周景明目光澄澄地望着魔尊，只要魔尊同意，他现在就能描绘出他此刻的神情、身姿，然后再放个镜子一照，看看究竟像不像。 到时候魔尊就没办法否认他的实力了。 「……」魔尊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周景明那么期待的样子，他只好说，「那就试试吧。」 「太好了，谢谢您。」周景明喜道。 很快，魔尊就后悔了。 周景明先是后退一步，从头到脚，把他细细打量了一遍。 然后绕着他转了一圈，各个角度看了一遍。 然后又小跑到前面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还从来没有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地盯着他看，他也从来不知道目光有这样滚烫的温度，简直能把沙子融化成玻璃水。 「您不要动，」就算盯着看也就罢了，他的仙人学生还要上手指点他的姿势，「对，就是这样，好像看到了很倒胃口的晚饭，就这样皱着眉。」 他刚才是这样的表情吗？ …… 在魔尊的自我怀疑中，周景明开开心心地把他的模特扫描了一遍。 如果是平时，他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赤果果地盯着魔尊看，打量他的眉毛走向、瞳孔的颜色，额头、鼻子和嘴唇的轮廓，他怎么会长得这么让人怦然心动的，怎么就让人一看就不愿移开目光的？ 但是作为艺术工作者，周景明就是可以毫不避讳地盯着看，用一种求知的心态去给吸引力祛魅，就算没能祛魅，至少也让自己的心情变好了。 「好了！」 周景明闭着眼睛，很快创造出魔尊的形象。 可是，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周景明脑海中的魔尊，却和另一个形象重合了。 沉默的、皮肤黝黑的火工师傅。 他们的脸截然不同，气质也一点不像，可是皱眉时的神情，站在那里的姿态，却有种微妙的相似。 这可能源于背影的相似，从背后看来，他们几乎是一模一样！ 周景明转到后面去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宽大的手掌压住周景明的枕骨，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虚空中，火工师傅穿着魔尊的暗红色长袍、腰间带着兽骨带钩，微微皱眉站在那里，目光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地往下垂着。 魔尊的瞳孔骤然收缩，压在周景明脑后的手掌沿着柔顺的长髮向下滑落，落到纤细柔软的颈后，下意识收拢五指，用力握住。 第87章 二更 ◎。◎ 连周景明都觉得自己是在挑衅了。 因为不服气老师打的分, 所以在课后作业上给老师胡乱画了一幅肖像，白的画成黑的，平整的画成坑坑洼洼的。 明明刚才还在信誓旦旦，说一定要展现功底, 画出无可挑剔的肖像画, 却一转眼间, 画出来毫不相干的内容。 周景明咽了下唾沫，感觉捏在后颈的手正在收紧，虽然没有到触发护体灵力的程度，但也捏得他皮肤有点疼。 更要命的是，后颈是人体薄弱处, 捏住那里, 就是捏住要害, 身体的应激反应, 让周景明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不敢动，就是不敢动。 「你……」魔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弄错了，这是我朋友，请宗政先生不要误会！」周景明仿佛机器钟里自动报时的鸟, 时机一到，就弹出来开始解释。 「我们……很像么？」魔尊似乎有几分困惑。 不过，他捏在周景明颈后的手，稍微放松下来，像是亲密的朋友那样，只是搭在那里。 但这还不足以让周景明放松下来。 送命题什么的，一定要谨慎回答才行。 「我的朋友是一位很有才华的人, 容貌是天生的, 不可改变, 可能在世俗眼光看来，他的相貌不怎么好看，但是在我看来，他器宇不凡，意志坚定，眼界也远远超过常人，走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很有安全感，不管遇到什么样烦心的事情，都可以请教他。」 「很巧的是，他和宗政先生的身高差不多，身材也很相似，我刚才转到您身后时，发现你们的背影非常像，背影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精气神，我想宗政先生也是和我朋友一样自信且稳重的人，所以……一不留神，就想到他了。」 周景明谨慎地回答着，这个角度，他看不到魔尊的表情，只能凭着覆盖在他后颈上的那只手的动作来判断，魔尊究竟对他这个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很幸运地，那只手一直温和地搭在那里。 「控制想法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思绪千变万化，稍微走神，心中所想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周景明为难地嘆了口气。 手掌从周景明颈后撤下去了，他的脖子又恢復了自由——和安全！ 周景明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宗政先生，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想一次。」 咦？魔尊冷淡的容颜上竟带着淡淡笑意。 虽然魔尊表情转换得很快，很快又变得正经，但周景明绝对确信自己没看错，魔尊刚才就是很高兴地在一个人偷乐。 第293页 他的马屁好像拍对地方了……？ 「不必了，你的观察能力很出色，我已经见识到了。」魔尊轻咳一声。 「噢……」周景明有些遗憾，魔尊是不打算让他再试一次了。 估计现在时间不早了吧，机会稍纵即逝，他还是没能成功描绘出魔尊的形象。 「你该休息了，」魔尊说道，「幻想也需要耗费精神，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 「好吧，明天还会有幻想训练吗？」周景明期待道。 「会有，直到你学会控制幽炎结界为止。」魔尊语气变得柔和。 「那实在太好了，」周景明正想告辞，忽然扫到水波中停留的佟九，不知道为什么，魔尊没有立刻把它打散，佟九沉默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个一直没问出口的问题，「宗政先生，魔界的天空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有红月，却没有星星？」 魔尊沉默片刻，道：「明天我们去看。」 - 从洞窟出来，周景明熘达到藏书阁里，借了两本讲天文地理的书，拿回去预习。 很可惜的是，他没有「巧遇」到相辰。 不知道相辰学到什么程度了，魔文这个坎过去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到天文地理课吧？ 那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上课了。 - 当天晚上，周景明泡过灵泉，看了一会儿讲魔界天文的书。 大致就是讲魔界的天空像一个黑罩子一样罩在大地上，红月在黑罩子后面运行，每年有九个月出现，三个月消失，红月会释放出光和热，让万物生长，根据它释放的光热程度不同，又划分出很多节气。 这些和人间倒是差不多。 为了将来种地方便，周景明把节气这几页用数位相机拍下来，存到电脑里。 可惜内容不多，完全没有人间的节气那么详细，看得出来，这些节气也是仿照人间的节气写的，包括一年三百六十个红月度，一个月三十个红月度，这些也是直接照搬人间。 接下来一页是讲永夜的，按照老人们口口相传的记录，永夜的长度不一定是准确的三个月，也有可能多几天，两次永夜之间的间隔也不一定是准确的九个月。 这些都说明，魔界的历法还是比较模煳，没有经过仔细勘定。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在游猎时代，不需要知道那么详细的气候变化，大家都忙于狩猎魔兽，填饱肚子，自然也没有人那么有精力去记录气候变化。 但是将来不同了。 周景明暗暗记下，要专门找人去记录气候变化，将来整理成准备的历法，给农时提供参考。 另外一方面，天上没有星星，也是无法推算岁时的一个原因，没有固定的参照系，只能凭经验行事。 为了种地，各领域的研究都要提上日程啊。 周景明合上书，准备休息，不过今天他的精神不错，打算消化一下这几天吸收的灵气，强化一下经脉和丹田。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周景明神清气爽地下了床。 他的修为，隐隐有提升之势。 谁能想到，来到魔界这样没有灵气的地方，他修炼起来还更快了呢？ - 闪烁着光芒的蜃石墙壁下，魔尊负手而立。 周景明探头张望，提起几分灵力，抹去脚步声，走到魔尊身后。 「你来了。」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衣服窸窣摩擦，魔尊转过身来，腰间的兽骨带钩闪烁着纯净的青色光芒，他看向周景明的眼神十分柔和：「今天怎么这么早？莫不是没吃早饭？」 被发现了，周景明暗想，他打完坐，就立刻跑过来上课，实在等不及吃早饭了。 「我已经辟谷了。」周景明说道，「宗政先生也不需要吃饭吧。」 「嗯，吃一点也无所谓，一般是在宴会上。」 周景明打量着魔尊，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魔尊不知道他的脑瓜里又想什么：「怎么了？」 「宗政先生……晚上住在这里么？」周景明好奇地问道。 其实他今天早来纯粹碰运气，因为约定好的上课时间是在早饭之后，他没吃早饭就过来了，魔尊不一定在洞里。 没想到进来一看，魔尊不仅在洞里，还摆出了和昨天一样的姿势！ 这让周景明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魔尊是那种玩家不在就保持待机状态的npc。 「是啊。」魔尊答道。 果然是这样！周景明猜对了，莫名有点小兴奋。 「一直看着墙壁吗？」周景明又问，「上次来的时候，您也在看墙壁。」 「嗯，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怎么会！」周景明不理解，「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宗政先生想去哪里都可以，如果是我的话，就去人间酒楼吃一顿，然后再去皇宫逛一逛……」 啊对了，有仙魔盟约在，这些事都没法做吧。 至少明面上也没法跟他说啊。 「你是说这样么？」魔尊微微扬起脸，蜃石墙壁光芒骤然变强，一片白光氤氲之中，仿佛有繁华的都城浮现在云气后面。 周景明睁大眼睛，盯着石壁上的影像。 云气散开，视角仿佛飞鸟，从空中飞掠而下，不断靠近繁华的人间都城。 此时正是午后，街市上的人不多，一间三层到底的酒楼门面对着三岔街口开放，能看到二楼的栏杆边，有装束讲究的客商正倚栏喝酒、谈生意。 第294页 楼下，杂耍的艺人刚刚收摊，街边有小孩在做糖人的推车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几个脚夫坐在阳光里，晒太阳打瞌睡。 画面一闪，飞鸟视角又掠过重重屋嵴，向碧瓦飞甍处飞去，人间皇宫院落幽静，华美的屋宇掩映在各种珍稀的花木之间，宫道上寂静无人，只有几个巡逻的侍卫在走。 影像逐渐淡去，变回五颜六色的蜃石。 「嚯……」周景明情不自禁地感嘆，「这就是足不出户，看遍天下景色，怪不得宗政先生愿意在这里闭关呢。」 「蜃石会让幻想更容易些。」魔尊微笑道。 「这些，也是宗政先生幻想出来的吗？」周景明问。 「嗯。」 这也太爽了吧。 跟着魔尊就有看不完的纪录片，体验不完的三界奇景…… 「宗政先生，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吧。」周景明跃跃欲试。 「好。」 魔尊伸出手，拉住周景明的手腕，然后向前踏了一步。 蜃石墙壁出现水波般荡漾的虚影，许多云气向两边飞出。 「跟我来，不要往下看。」 魔尊的话音未落，人就走进了石壁。 周景明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 云气夹杂着雨点吹在脸上，感知格外真实，周景明眯起眼睛，感觉到眼前有一片特别亮的光斑，其余地方却是黑色的。 风唿啦啦吹过衣袖、吹起衣摆，脚下空荡荡的，什么也踩不到，人好像在水中漂，但又没有水，只是漂浮在许多方向吹来的气流中间。 眼睛适应了强光后，周景明慢慢睁开眼睛，开始环顾四周。 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了一跳。 他和魔尊，此刻正飞在云气之上，能看到稀薄的云层在他们脚下缓缓转动，上面也有丝丝缕缕的云线，再往上，就是悬挂着红月的大黑天！ 突然飞到高天之上的恐惧还是很强烈，但是，马上要看到天空奥秘的好奇心，抵消了这份恐惧。 周景明一心望着头顶的红月，其他的念头反倒消失了，心中涌起一种澎湃的情绪。 马上……就要看到答案了。 他答应佟九的，要亲眼看到才算数。 「怎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魔尊低下头来，观察着周景明的脸色。 两人只是牵着手，并没有更多的接触，虽然这样对于魔尊来说也能轻松把周景明带上去，但是周景明没有像上次那样害怕地抱住他的胳膊，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没有，我感觉很好。」温润俊秀的仙人向他展颜一笑，红月的光芒在高空格外明亮，将他的容色照得纤毫毕现，雪白的颈项仿佛会发光一样，从里到外透着莹润的光彩。 「那就好。」魔尊的目光停在周景明脸上。 风吹动髮丝，掀起额前散发，周景明感觉自己眼下的状态一定很可笑，他稍稍避开魔尊的目光，向天上看去。 他们的飞行轨迹，是错开红月的，想来红月那边光热太盛，并不适合人接近，不过没关系，周景明的目的也就是大黑天而已。 眼看着大黑天越来越近，仿佛一片巨大的黑锅扣了过来，整个视野都暗下来，只有朝向红月那一侧，还能感觉到红亮的光芒。 魔尊也开始减速了，这让周景明有种像是要掉下去的错觉，他还是没能忍住，抱住了魔尊的手臂。 魔尊看了他一眼，周景明把脑袋低下去，埋在魔尊的手臂间，这样就可以当做不知道魔尊在看他。 淡青色的天蚕衣下摆被天风吹得浮起来，像一朵水莲花一样展开，与魔尊的暗红色长袍交织在一起。 魔尊垂下头，淡色的唇角扬起微微笑意，他伸展手臂，揽住仙人的后背，将他抱到近前。 两人以几乎相互依偎的姿态，一起达到大黑天的最高处，魔界的尽头。 一层无形之墙拦住去路，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这里就是……魔界的天空吗？」周景明的脸颊仍然有些发热，他顺着魔尊的肩膀往上看去，黑漆漆的天顶，好像什么都没有。 「上来看看？」魔尊垂下眼帘，眼底含着不再掩饰的笑意。 周景明点了一下头，就感觉到魔尊的手掌包住他肋骨两侧，像抱小孩一样把他举起来。 这感觉实在太过奇怪，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手掌与身体接触的地方，也变得一片火热，似乎连里面的骨头都变软了。 周景明咬住下唇，忍住被碰到痒痒肉之后想要乱动的冲动，就差这最后一下了，马上就能完成佟九的心愿，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当他被举上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黑暗中流淌的闪闪发光的物质时，精神上的好奇再一次战胜了身体的不适。 他抬起手，向那些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小点伸出去，他以为能摸到流沙一样的物质，却在靠近时被一层无形的、光滑的墙壁挡住了。 这就是……相辰说过的那个像结界一样的东西！ 周景明顺着光滑的外壁摸过去，它就像一面擦得很干净的玻璃，平整，纯净，难以辨识，稍不注意就会撞到鼻子。 「这就是大黑天……」周景明喃喃自语，「不，不对。」 这层透明物质不知有多厚，但它是没有颜色的，真正让天空呈现黑色的，应该是这层透明物质后面的东西。 第295页 那里应该还有很大空间，肉眼无法辨识黑暗中的距离，但是可以看到，金色的沙子在黑暗中流动，那边绝对有别的天地！ 难道，难道大黑天上面真的是一道结界，将魔界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 这个猜想让周景明吓了一跳。 现在已知的结界，都是人为制造的，那么眼前这摸起来和结界差不多的东西，也是人为制造的吗？ 如果是人为制造的，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魔界罩在下面。 如果是人为制造的，这个人的能力也太大了吧，他显然不是魔尊，更不可能是仙君，他的实力可能远远超过已知的三界大佬，更接近于传说中的神明。 周景明趴在这片无形之墙上，对着里面的黑暗世界看了又看，试图看出点什么。 可是，右边的红光变得越来越强，金色的沙子逐渐失去色彩，消失在红光里，周景明知道，是红月快要过来了。 他转回身来，手臂扶在魔尊的臂弯间，垂眸看向他，眼神间带上询问的意思。 「看好了么？」魔尊向上看来，仰视着他。 「好了。」 身体被放下来，重新贴近魔尊的身躯，周景明有些不好意思，但考虑到下降肯定比上升恐怖，他还是抱住了魔尊的胳膊。 魔尊单手绕过他，手掌扣住他的后背。 两人的距离很近，周景明仿佛能听到两个心跳的震动。 「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魔尊在他耳边问。 「不用。」周景明脱口说道，每天的课程时间都很短暂，休息就意味着又少上两个知识点（景点），现在有这样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抓紧魔尊，多去几个地方。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魔尊的手掌下移，抱紧周景明的腰，忽然向下坠去。 周景明感觉这玩意儿跟蹦极没什么区别，他把脸整个埋进魔尊肩窝里，克制住大叫的冲动，硬生生忍过一段。 突然间，他的身体停住了，双脚又踩在地面上。 就像突然切换到了另外一个帐号上了一样，连个降落缓冲都没有！ 周景明摇晃了一下脑袋，抬头向周围看去，流光溢彩的蜃石墙正在视野中闪闪发光，他们又回到洞里了。 「唿……」周景明松了口气，心又放回肚子里。 虽然脚还有点抖，不过身上的热量和力气好像又回来了。 「感觉怎么样？」低沉的声音擦着耳尖传来。 「还、还行。」周景明继续嘴硬。 魔尊低笑一声，虚空变出一把黑石椅子，放在他身后，让他坐下。 周景明转过身，干脆趴在椅背上，像软面条一样挂在上面，瘫了一会儿，才彻底恢復过来。 如果他是真正从零开始修炼的元婴修士，应该不会这么没出息。 可惜他是中途出家的普通人类。 …… 「那是结界么？」周景明坐起来，好奇地望着魔尊。 魔尊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蜃石壁，又像是穿过蜃石壁，看到更远的地方。 「不知道。」他说道。 咦？ 竟然有魔尊都不知道的东西。 「自我有记忆以来，魔界的天空就是那样，没有变过。」魔尊回忆道，「不过，那时候，永夜的时间会更长一点。」 「永夜的时间是由红月决定的，这说明红月的运行规律一直在变化。」周景明说道。 「应该是这样。」魔尊颔首。 「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就假设它是结界吧，结界后面好像还有另外一片空间，是黑色的，但仔细看有金色砂砾一样的东西在流动。」周景明斟酌着用词，「看起来很奇怪，不像是星星，倒像是某种漂浮在空中的物质。」 「你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幽炎顶时的情况么？」魔尊问道。 周景明点点头。 「那时幽炎结界开了单向屏蔽，你应该能看到外面，你看到的是什么？」 周景明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画面，好像有一层雾气附着在幽炎结界表面，他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但隐约能看到有大片的雪花落在结界外壁上。 然后……就是突然冲出来撞结界的金龙，把周景明吓了一跳，现在和大太子认识了，再想起来这个场景，就会觉得有点二。 周景明将当时的画面告诉魔尊。 「是了，隐约能看到一部分景象，但大部分看不到，这就是单向屏蔽的效果，」魔尊道，「我们从这一边可以看到另一边的红月和金色砂砾，但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开了单向屏蔽。」 「你是说……」 外界看不到魔界，魔界隐约能看到外界？ 如果这么说，这层结界的功用，很有可能就是保护魔界了。 「只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猜测也仅仅是猜测。」魔尊继续说道，「也许后日机缘到了，就会知道天空后面是什么，不过，以魔界现在的情况，还是保持现状更安全。」 周景明若有所悟。确实，如果贸然打开结界，单向屏蔽和保护层都消失，就不得不直面外面的世界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是否有危险，唯一知道的是，保持现状是安全的。 「所谓幽炎结界，就是模拟天穹结界制成的保护罩，功用，效果，你也知道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明天……」 第296页 周景明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精神抖擞地打断魔尊：「我们继续吧，再来，我受得住！」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课就上完了，然后继续搞基建，基建爱好者们，久等了！ 第88章 三更 ◎。◎ 魔尊还是拗不过周景明。 后面的时间里, 他带着周景明去看了赤月河谷的幽炎结界的边界。 比起其他例子，还是熟悉的地方更生动。 「这里是……」 一片草丛后面，东山拔地而起。 两人沿着草坡向上走去，高大的杉树林出现在前方, 西边射来的光投进树林里, 将树影拉成一道一道笔直的影子, 让人感到这些笔直的树木显出的秩序。 周景明想再往前走，却被无形之墙隔住。 「这里就是赤月河谷的东界。」魔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来看看。」 周景明转过身，眉眼舒展。 半壁山崖后，是相天居零零散散的兽皮营帐, 一个个小圆顶散落在整齐的田野间, 院子里的水桶、桌椅和其他设施像小玩具一样陈列着。 这就是相天居东边的结界, 原来隐藏在一道山崖后面的山坡上, 周景明从来没往这边探过，但这里并不是没人走过，草皮被啃的东一块西一块，就证明以前有人在这里放牧。 不过, 这个旮旯拐角实在太隐蔽了，想要挑水过来浇地也不容易，所以当初丈量土地的时候，才没有把这块地算进去吧。 「这里还能看到相爷爷的园子。」周景明眼睛一亮。 相爷爷的园子就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上，可以看到，那里的植物和周围都不一样，有各种奇怪颜色、奇怪形状的树木、藤蔓, 中间还有一个小池塘。 在这段时间里, 相爷爷又开闢了园子东北角的一块地, 土壤中插上了木条，似乎要种植什么藤蔓植物。 「对了，宗政先生，有幽炎结界在，是不是外面的人就不能随便闯进来？」周景明问道。 「是的。」魔尊答道，「这也是幽炎结界的功用之一。」 「那动物呢？动物能进来吗？」周景明想起中心空地旁边树上那些鸟雀，它们究竟是周围山里来的，还是一直在中心空地里面生活的？ 「灵智未开的鸟兽虫鱼可以自由出入。」 「原来如此。」周景明想到相辰在河里捕捞的大金鱼，它肯定是从上游下来的啊，这幽炎结界真是自然友好型结界，「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动物跑过来躲避永夜？」 「确实，有一批南下的号寒鸟，会专门停留在这里过冬。」魔尊介绍道，「魔宫每年都会僱佣七部的老人来管理动物，取它们的蛋、奶，有的养起来，有的杀了取肉、皮和角，作为部族的收益。」 周景明点头，除了鸟类，当然还有其他动物，只要占着幽炎结界的地利，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天然的大陷阱。 这倒是给未来的新疆界提供了一种新的营收思路。 「灵智未开的可以自由出入，就是说，灵智已开的会受到限制了？」周景明推论道。 「不错。」魔尊抬起目光，看向西边界门方向，「登记在册的魔人可以通过界门出入，其他地方非特殊情况不能通过。」 「明白了。」周景明心想，这样看来，相爷爷的种植园设置得还挺安全，背靠着幽炎结界这面大墙，没有人能从背后进来，只要守好相天居的大门，它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布局新疆界的时候，也要考虑到这一点。 「地面上不能随意通过……那地下呢？」周景明又产生了新问题。 「地下是有深度的。」魔尊道，「掘地十丈，就可以通过。」 十丈，那就是三十米，倒是和周景明知道的其他结界深度差不多。 三十米足够拦住一般人了，不管是用仙法还是用工具，想往下凿三十米都不容易，想不惊动周围的人更不容易，但如果这结界周围有山川溶洞一类的地貌，很有可能会出现天然地道，让人偷家。 「不过，有不速之客进入结界范围，会反应在阵法上，你看到之后，用幻想感知法，就能找到入侵者的位置。」魔尊又道。 周景明想起焚天教给他的那些符号，似乎有这么一个定位符，还有驱赶符。 「那河流呢？可以从河底潜过来么？」 「赤月河这一段的深度最深不过五米，河床下面是坚硬的岩石，很难通过。」 「原来如此。」 这下周景明就全搞明白了，幽炎结界的防御机制还是很周密的，天空和地面是全覆盖，地下也不容易通过，而且有感知系统。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景明道，「如果要把幻想和结界绑定，需要记住结界周围的地形地貌、景色特徵，地下十丈的地方怎么办？」 他也不可能钻到地下去看啊！ 「这不要紧，可以用幻想补全。」 魔尊给周景明示范了一次，什么叫用幻想补全。 他先幻想出一个半球，放在地面上，再让周景明看着这个半球，幻想出整个球的样子。 这很简单，周景明轻松就办到了。 魔尊又让他把底部去掉，重新幻想一个球。 周景明也没费什么力气。 「这是你的幻想球，这是幽炎结界，」魔尊将完整的球和去掉底部的球合併在一起，移动到两人眼前，两个球在蜃石光芒的照耀下，呈现不同颜色，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是怎么叠加在一起的，「你的幻想球覆盖了幽炎结界的整体，只是多出来了一部分，这部分没有用，只是为了方便幻想，所以多做出来的一部分，放在这里也不碍事。」 第297页 周景明恍然，原来幻想术还有这种小技巧。 「这样说来，只要知道球心和半径，就可以推算出整个球的位置和大小。」周景明喃喃道，「不过，地理景观还是要参考……但工作量就可以减少不少。」 魔尊看向周景明，虽然他不知道周景明说的专有名词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些词似乎与他摸索到的规律有关。 这一回，轮到周景明跟魔尊解释，球体的体积计算公式，还有那个神秘的π。 魔尊本来平静的眼中起了波澜，仿佛有万千金色砂砾在黑暗中流转，他沉思了片刻，一些阻滞被打开了，有种一理通而百理通的舒畅感。 「原来是这样。」他微微颔首，看向周景明的目光多了几分佩服。 然而周景明可不敢把这么伟大的发现归功于自身，他赶忙跟魔尊解释，他也是看了人间典籍才知道的。 幸而人间典籍众多，魔尊没有追问一句：我全看过了，怎么没见过。 「人类虽无灵力，也无魔力，但于观察推演一道，确实胜过我们魔界。」 周景明就喜欢这样虚心的领导者。 进一步了解幽炎结界的建立机制后。 魔尊又带着周景明游览了赤月河谷的其他边界。 幽炎顶，后山山壁，南山南部的一座石谷，还有赤月河奔涌的河水中。 第一次潜入赤月河底，周景明感觉还是很恐怖的，光是看那些深水照片，他都会感到不适，何况直接潜到奔流的深水下面了。 魔尊在两人周围设了一个避水结界，水流到此会自动分开，能减缓一定冲击力，结界内部可以自由唿吸，即便如此，周景明仍然能感觉到水流推着结界往前走的感觉，他如果不卡在一块石头后面，就会一直往前沖，前面可是黑乎乎的水流交汇处，不知道又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宗政先生，我们、我们还是上去吧。」周景明有些怂了。 魔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握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上浮去。 河道中部的水流速度最快，因为没有什么阻力，两人刚浮上去，就被几股水流裹挟着往前沖，气泡结界里迴响着某人「啊啊啊」的惊唿声。 连着沖了几下后，气泡结界停住了。 周景明这才从侏罗纪公园的恐龙滚观光球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但他还是不敢大动，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观察着这片暗色水流中的无形墙壁。 「这就是水下的结界。」周景明若有所悟。 他伸手去摸，只是隔着一层气泡，摸不到结界。 但是结界就在那里，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气泡不管向左、向右滚动，都无法突破那层墙，是沿着墙体表面移动的。 而在视觉上，墙是看不到的，只能感觉到自己停留在河道中间，无数水流穿过无形之墙，向前奔流而去。 很奇特的体验，仿佛在游戏里卡bug了一样。 等等。 「那是什么？」 周景明抬起头，在他们左侧大约两米的地方，有一条蜷曲的黑影，正在随着水流波动，像一卷海带，但又比海带粗。 魔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抬起手，「海带」翻滚着飞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气泡结界中再次响起某人的叫声。 周景明紧紧抱住魔尊的胳膊，把脸完全躲到他肩膀后面去。 不是周景明胆小，实在是那飞过来的东西过于吓人。 刚才它就像无生命的东西一样随水流摇摆，周景明还以为它是海带。 现在想来，能卡在幽炎结界上的东西，都是开了灵智的魔兽，海带怎么可能卡在那里嘛！ 卡在那里的只会是一条魔蛇！ 因为卡了太久，它已经被沖得失去意识，全靠水里偶然冲过来的鱼和水藻为食，整个蛇都瘦成了蛇干！ 不错，这就是多个月前，集结起来袭击相天居的西海魔物，中间唯一的倖存者——黄魔蛇。 它已经在这里卡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自己是谁。 在被魔尊拽出来的瞬间，黄魔蛇隐约恢復了一点意识，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当它看到眼前出现了两个人的时候，它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最讨厌蛇了！」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罩衫的青年躲在另一个穿暗红色长袍的高大男人身后，很不友善地评价道。 「嗯，不知道为什么会卡在这里，丢掉吧。」 高大男人抬了抬手指，像丢掉垃圾一样，将黄魔蛇丢出结界。 黄魔蛇旋转着飞出结界，随着大股赤月河水一起，流向未知的山谷。 虽然水流很急，沖得它七荤八素，无法自主。 但它还是记住了那两个人的面孔！ 他们—— 真是大好人啊！！！ 是黄魔蛇的再生父母！！！ 连续被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黄魔蛇都要放弃这辈子，准备下去投胎了。 没想到，它还有被水流冲出去，在河流中自由翱翔的时候！ 等它上了岸，它一定会回来报恩的，等着！！ - 周景明跟着魔尊将赤月河谷的地界游览了一遍，又在魔尊的指导下，初步模拟出赤月河谷的幻想体。 这样集中训练了十几天，终于做出一个合格的幻想体。 第298页 得知自己通过考核的那刻，周景明的心情十分激动，简直和第一次做出双管猎枪时的程度差不多。 「你是我见过的学得最快的人。」 魔尊的评价，无疑又增加了这份成就感。 幻想时耗费的精力，掉落的头髮，也没有那么可惜了。 为了新疆域，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幻想的过程中，周景明的修为也大幅提升。 他能感觉到，这与「心境」的提升有关。 以前吸取再多的灵气，也没办法产生质变，只是存储在丹田和经脉之中而已。 经过半个月的幻想训练后，周景明却觉得自己对这些玄妙之事的掌控力又增加了不少，操纵灵气运转周天时也更加轻松，丹田中的元婴也在快速生长壮大。 修炼分为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飞升六个大境界，每一个境界升到下一个境界都需要几何倍数的灵气，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个很玄的因素——心境。 周景明不知道心境究竟指什么，他作为一个穿越者，就更难参悟这个东西了，所以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提升修为的一天。 可是，跟着魔尊训练的这些日子，他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心境、修为这些都在提升，有一日千里之速，如果一直跟着魔尊训练，说不定，他都可以破境到分神境界呢！ 那样，佟九就不是唯一一个能炫耀自己要渡雷劫的人了。 「唿……」周景明一口气补上幻想体上的几个错漏之处，睁开眼睛，回到现实洞窟中。 闪烁着五彩光芒的蜃石墙壁勾勒出魔尊的侧影，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姿态令人安心。 「宗政先生，您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新疆域吗？」周景明问道。 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没看见相辰的影子，也不知道相辰是被卡在哪个环节，又或是他放弃了。 相辰没有学上来，意味着周景明要跟他打配合很难，而制造幻想体不单单是冥想的问题，还需要在冥想的同时注入魔力，让幻想体具现化。 目前看来，这个环节只有魔尊才能做的毫无疏漏，如果交给别人，周景明真是不放心。 「不会。」魔尊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放置幽炎结界的时候，您会来吗？」 「会的。」 「那就好。」周景明轻舒一口气。 其实，他也没指望魔尊能跟着他们去开荒，毕竟人家还有人家的事。 只是意识到，学完之后，就要告别了，心中有些失落。 「怎么了？在担心什么？」魔尊的目光凝向周景明。 「没什么……」周景明摇了摇头，「只是，宗政先生这样厚待于我，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的。」 周景明分得清好坏，魔尊本来没有责任这样尽心尽力地教他，甚至，他们两人的立场都是天然敌对的，可是，魔尊却像一个老父亲一样，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解各种细节，各种原理，带着他一次次练习，直到他完全学会为止。 来到这里之前，他对幻想术还没有任何认知，出去之后，他却能成功做出幽炎结界的幻想体了，虽然这有一部分是周景明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是没有魔尊的引导，他根本不可能掌握到熟练的程度。 两世为人，曾经又在仙界经歷过那种事，周景明当然知道，遇到一个尽心尽力指引你的人多么难得，于情于理，都应该知恩图报，珍惜这段师徒缘分。 「宗政先生，我过去新疆域之后，一定会好好为咱们魔界振兴而努力，良禽择木而栖，宗政先生对我这番教导之恩，我不会忘记的，等到新疆域发展起来，再请您过去检视。」周景明说道，「我和相辰……一起在新疆域恭候您的到来。」 周景明说完，自觉没什么纰漏，抬起头，却看见魔尊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咦，他说错什么了吗？ 「……你是你，相辰是相辰。」魔尊沉默片刻，方才开口。 周景明微怔，完全没想到魔尊不爽的点在这里，他替相辰做承诺，让魔尊感觉不好么？也是，这样让人有种把报恩的责任甩到别人身上的感觉。 「我会恭候您的到来。」周景明改掉先前那个说法。 魔尊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 「嗯，我等你。」他说道，「不过，我教导你，并不是为了你的回报。」 周景明一怔，抬起眉眼，心念微动。 他知道魔尊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没有必要为了他装大度。 「那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第一个走到我面前的人。」 - 很狂，这句话真的很狂。 但是由魔尊来说，又很正常。 一个月的修习结束了，周景明收拾行李，从魔宫返回相天居。 来之前，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逗留一个月。 回想起来，这一个月过得很快，大约是因为充实又有趣的缘故吧。 「恭送周尊者。」青麋带着已经混熟的侍者们，来到调月台前送周景明上魔隼拉的车。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悉心照料了。」周景明向大家表示谢意，走上轻骨木制作的飞车，沖大家摆摆手。 青麋和侍者们投来恋恋不捨的目光，他们也知道，周景明这一走，就要去别处开疆拓土了，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魔宫。 第299页 魔宫很久没有迎接客人了，眼下又要迎来一段寂寞的时光。 周景明教给他们的娱乐活动——打牌，已经在宫里流传开，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打牌时都会想起这位特别的客人。 魔隼展翅飞翔，飞车划过天空，向相天居的方位驶去。 天魔山主峰的黑色城堡逐渐远去，周景明扒着座椅的靠背，回视魔宫，不知道宗政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 - 「景明，你终于回来了！」 相辰穿过中心空地，迎上刚刚下车的周景明。 相天居的族人们也纷纷围上来，喜气洋洋地簇拥在周围。 大半个月没见，骤然看到熟悉的人，周景明还是感觉很亲切的。 不过，相辰没有继续学，这让他有些失望。 「相辰，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到营帐，安置好带回来的东西之后，周景明问相辰。 相辰似乎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额头：「大概有几天了。」 「几天？」 「呃……是半个月，大半个月。」 在周景明的追问下，相辰说了实话，原来他劝过相辰没多久，相辰就收拾包袱跑路了。 「但我是通过了魔文考核才回来的。」相辰正色道。 这已经是他能付出的最大耐心了，等到了焚天那边……情况比魔文还要糟糕，和周景明说的完全不一样。 焚天的要求特别严格，虽然嘻嘻哈哈的，但是没背过就是没背过，根本不给通融。 「出现一点差错都不行。」焚天是这样跟相辰说的，「千百条魔人的性命繫于你手，你想想，万一你一个操作失误，把幽炎结界打破个洞，里面的能量泄露到外面，那结界内就会快速冷下来，大家没挨过永夜，全冻死了，你的罪孽可就大喽！」 周景明听得目瞪口呆，焚天使……怎么这样？ 相辰虽然学的慢点，但还不至于编瞎话煳弄周景明，说明焚天真的这么说了，这完全是两套标准啊。 周景明想不明白，相辰就更想不明白了。 「不过景明，我觉得我的决策是正确的，你这么聪明，都学了一个月，我说不准得一年。」相辰嘆气，「但是相天居的事情又不能不管，所以，我先回来了……你不会生我气吧？」 周景明摇摇头：「你的决定是对的，我只是有些可惜，宗政先生的天文地理课真的很神奇。」 相辰一脸讶异：「宗政先生？」 很快，他反应过来宗政先生是指谁，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色。 「尊主大人真的亲自教你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相辰都在围着周景明问来问去，问尊主大人怎么教的，态度如何，具体教了哪些内容。 周景明大致跟他描述了一番，相辰听得一脸嚮往，同时又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笨，没有跟上进度。 可惜，机会稍纵即逝，相辰是没机会体验魔尊的亲自教导了。 「幸好景明你聪明，你说的那些幻想训练，听起来就很难，我去学的话，尊主大人说不定会后悔把幽炎结界赐给我们。」相辰自我吐槽。 周景明被逗笑了：「怎么可能，你是他钦点的三太子，这一次，又把幽炎结界赐给你，说明他非常看重你。」 「那也是因为有景明在。」相辰笑道，「景明，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周景明微怔，相辰怎么越来越甜了。 不对，用甜来形容这样一位身高一米九的青年，似乎有些奇怪…… 「这些天你不在，我们也没有闲着，其他六部都派人过来打探消息，我们和他们初步沟通了一下，」相辰话锋一转，开始说正事，「因为新家园放在哪里的问题还没有定下来，我们也不能跟他们许诺什么，现在就是大家在帮忙搜集天魔山周围适合种地的河谷……」 「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吗？」周景明立刻来了兴致。 「没有特别合适的，河谷毕竟地面狭窄，一个幽炎结界放下去，罩住的地面，一多半都是山。」相辰嘆气。 「其他地方呢？」周景明启发道，「比如，山口平原？」 「咦，景明你也看好山口平原？」相辰眼前一亮，「你等等，我去拿地图，等我回来跟你说。」 说罢，相辰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帐篷的帘子在风中摇摆，露出外面洒满光芒的草地。 - 晚些时候，相辰在相爷爷帐子里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参会人员都是相天居的老人和各方面的精锐。 「这么说，选择山口平原，也是尊主大人的意思了？」 听完相辰的转述，众人急忙问道。 「那倒不是，」周景明说道，「尊主大人并没有特别的倾向，他只是带着我看了周围合适做新家园的地方。」 相天居众人立刻对着魔宫方向一阵拜。 「尊主大人仁善，连这种事都替我们考虑周全了。」 「那还选什么，就山口平原！」 「这……之前不是还说离得太远，两边不能互相照应吗？」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周景明听他们讨论，知道他忧虑过的事情，同样也困扰着他们，便将他的想法说出来：「诸位，我是觉得，新家园肯定是要做长期发展的，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山口平原低处河流、陆路要道，资源丰富，更有发展空间，只要能克服前期人力不足的问题，将来肯定比山里发展得好。」 第300页 众人一听，又讨论了一阵。 「就定山口平原吧！」 「既然是尊者看过了的，肯定没错，尊者又是尊主大人亲自教导出来的亲传弟子，他的意思就代表着尊主大人的意思。」 「不错，我们就选山口平原做新家园吧！」 周景明本想让大家客观讨论究竟定在哪里合适，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还是选择了听从权威——虽然权威根本没有表态。 不过也可以理解，这种重大决定，一般都是部族中威望最高的人决定，要么是族长，要么是老族长，他们已经习惯这一套了，现在有更高的人「似乎」表现出了倾向性，他们当然愿意听从来自更高层的决策。 一时间想改变长久以来的习惯是不可能的，只能往后慢慢来了。 至于山口平原这个选项，周景明还想收集一些有价值的意见，再做决断。 新幽炎结界要放在山口平原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第二日，赤月河谷的六大部族派来的使者齐齐堵在相天居门口。 饼做好了，分饼的人可不就闻着味儿来了？ 不过，想要分饼，可没有那么容易。 「族长和尊者的意思是，大家先回去研究研究山口平原这块地，看看究竟怎么规划开发，你们部族在其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我们三日后再召开七部会议，一起讨论决定这件事。」 相英登上城墙，声音洪亮地向城下等候的六部使者宣告。 六部使者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就是来争地的，怎么还搞得这么复杂。 「大家代表的部族，能在新家园里占到什么样的位置，就看大家的规划如何了，请大家回去以后，务必郑重对待这件事。」 相英强调完事情的严重性，便从城墙上下去了。 六部使者吃了个闭门羹，一个个都有些心浮气躁。 「嘿，你说这相天居，得了幽炎结界，这就开始指示我们做事了？」 「还说要一起合作，这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吗？」 但也有些使者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按照各自的规划行事，总比按照拳头大小来分公平吧？」 「是啊，那样的话，新家园不是和旧家园没区别？」 众人议论一番，有不服气的，有和稀泥的，有心怀鬼胎的，在城门前吵嚷了一番，各自散去。 没办法，谁让人家现在是规则的制定者，除非他们不参与新家园的建设，否则就得按照人家的规则来。 最先适应的，当然会获得最大收益。 - 三日后，七部会议在相天居的中心空地上召开。 相天居还从来没有承办过这么高规格的会议。 三天前，大家就忙活起来了。 仓库里的屯粮统统拿出来磨粉制面，用最好的紫穗招待宾客。 相辰带着相英、相甲等精锐部队临时出去打了一次春猎，捕获的魔鹿、魔箭猪带回来圈养起来，等着七部会议那天吃最新鲜的烤鹿肉和腊汁肉。 周景明则带着相量、鲁二等人组成一个开荒计划小组，集合各方面人才的力量，从不同角度对新家园的开发提出问题。 紧锣密鼓的筹备，终于赶在七部会议召开前的早晨结束了。 香喷喷的腊汁肉夹馍、烤鹿肉、肉汤一批批送上来，七部会议的代表依次入场，开会前先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饭，大家对这个安排都很满意。 「难得他们来得这么齐，看来新家园的吸引力很大啊。」相辰拉起帐篷帘子，嚮往看去，他刚跟着周景明去相爷爷面前请过安，这就要出来往中心空地走，出来便看到六部的位置上都坐了人，想来人是已经到齐了。 「大家都很重视，我们要好好把握这机会。」周景明从帐篷里出来，也向空地上看去，「六部的使者都来了吗？」 尽管已经在赤月河谷待过一段时间了，但周景明对其他部族的人还是不太熟悉，甚至连族长都认不全。 「正好，景明，我给你介绍一下。」相辰指着六部的坐席，「坐在主位对面的客位，一般安排的是最重要的客人，现在坐在那里的是龙爪宫的行云使和布雨使，还有凌波居的头号谋士师无波。」 周景明点头：「这三人我是认识的。」 「距离主位最近的两个位置，一般安排的是跟咱们关系比较亲近的宾客，现在主位左边是孙氏部族，右边是葛氏部族。」 这两个部族，因为相爷爷的缘故，和相天居关系比较好，不过也说不上太好，就是那种表面上不错的友好部族。 这次，两个部族都是族长来，相当重视这次会议了。 「孙氏部族的族长孙午，葛氏部族的族长葛重。」 周景明定睛看去，将两位族长的相貌暗暗记住，不管是不是表面友好，将来打交道的地方都很多，最好能把表面友好变成真的好。 孙午年纪很大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和开种植园的孙氏兄弟一样，都是那种清瘦的身形，周景明还记得，他们部族喜欢吃素。 葛重则正值壮年，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膂力惊人之辈，只是头顶略秃，据说肌肉练到一定程度容易秃顶，不知真的假的。 葛重喜欢哈哈大笑，孙午则一直淡淡的，两人性格分明，说话倒是有来有往，好像关系还不错。 第301页 剩下的两个部族，是储氏部族和乐氏部族。 这两个部族各自派来一个使者，储氏部族的使者一来就在低头吃肉，吃完一盘又一盘，还叫旁边的人再给他拨点。 乐氏部族的使者看起来就很正常。 这就是七部会议的全部阵营，从派来的人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这次新家园计划的看重程度。 不过，师襄没来，倒是让周景明有些意外，因为之前一直是他表现得最为积极，还说要送地图来让周景明选地方，后来又没下文了。 商人本性，就是前面说得好听，实际做事的时候能省则省，还好周景明没有把期望放在他身上。 「景明，这次会议我来主持，我会引导大家各抒己见，但相天居的利益，还需要你来主导。」相辰叮嘱道。 「我明白。」周景明点头。 「我们走吧。」相辰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帐篷，向中心空地上走来，符欣荣、相根、相量、鲁二自动跟上。 - 相天居的重量级人物入场，六部使者纷纷抬头看来，孙午、葛重和乐氏部族的使者都站了起来，表现出迎接的态度。 「不必客气，请坐吧。」相辰态度谦和地请三位使者就坐，接着，他坐在主位上，拉着周景明坐在他旁边，符欣荣、鲁二站在周景明一侧，相根、相量站在相辰一侧。 「哟呵，」师无波抬起头来，笑道，「这排场够大的，不愧是得到幽炎结界的相天居啊。」 「幽炎结界是尊主大人心血所铸，我们相天居当然十分重视，不敢随意安排，」相辰正面答道，「因此才请来六部使者，共同商讨新家园的规划开发，还希望大家各抒己见，一起努力建设好新家园。」 「嘿嘿，那是那是，」师无波点头，接着，他眼珠一转，看向周景明，「听说尊者刚从魔宫回来？不知道尊主大人有没有新的指示？山口平原这块地方，是尊主大人定下的么？」 周景明就知道师无波不会轻易消停，不把能得到的消息弄到手就不会罢休，不过，这次会议的节奏，他已经决定掌控了。 「尊主大人的做事风格，在座各位应该都很清楚，他决定将幽炎结界交给相天居，就会完全信任相天居，彻底放手，不干涉其中细节，所以，选址在哪里，由我们来定，我们会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做出最优选择。」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尊主大人怎么会选择山口平原这块地方呢，」师无波点头，接着，很快又油滑地笑起来，「当然，我不是说这块地方不好，相比于埋在山疙瘩里是好多了，只是……」 周景明正想听一些不同的见解，便问：「只是什么？请师师傅展开讲讲，诸位使者，对于选址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可以讲讲。」 众人见周景明的态度如此开放，顿时放松了不少，面上也露出些想要倾诉的意思来。 师无波笑着向周景明拱拱手，坐直身子：「周尊者愿意听敝人的一些陋见，敝人当然不介意说，敝人以为，选址之事，不可以如此轻忽，应该纵览人间各大城市重镇的建城歷史，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再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 「哦？」 「人间的重要城市，都是建立在交通要道上，联络南北，贯通东西，这样才能迎来送往，通过人群的流动、货物的交换，获取最大利益。」师无波侃侃而谈，「所以，我们凌波居的建议是，眼光再放长远一点，不要拘泥于魔界一隅，把新家园规划在虞渊附近，当是最佳！」 噗—— 周景明心想，还以为你要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这也太离谱了吧，就差把新家园规划到无嵴荒野上面了，这是明晃晃的要破坏仙魔盟约啊。 倒是师襄那狐狸能想出来的主意。 他倒是不急于反驳，这主意之离谱，大家都能听出来，肯定有人比他更急着反驳。 果不其然，师襄刚说完，龙爪宫的行云使就发表抗议了。 「这恐怕不合适吧，难道我们要和凡人做生意么？直接抢就完了！」 「凡人如蝼蚁，魔人如勐兽，蝼蚁才需要来来往往，勐兽只是独行，要我说，建在虞渊边上，不妥！还不如建在劫灰荒原上！」布雨使也嚷道。 「好，大家不要争执，一个一个说。」相辰尽职地出来维持秩序，「还有其他选址上的提议么？」 另外四部你看我，我看你，也没有什么主意。 那还是山口平原吧。 虽然说不要搞一言堂，但是其他主意太不靠谱的情况下，周景明只能把魔尊抬出来，告诉他们，魔尊给周景明指了几个地方，他们说的那些地方，根本不在范围之内。 一阵沉默之后，六部先后开口，纷纷表示山口平原这地方不错，是具有长远眼光的人才能选定的地方，就在这里建立新家园，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如此，」周景明见话题又拉回来了，顺势将之前让他们准备的问题抛出，「六部打算如何规划新家园呢？你们部族又有什么长处，能在新家园的建设中，发挥什么作用？请大家一个一个来说吧。」 作者有话说： 三更完毕！ 第89章 三更 ◎。◎ 「孙族长, 请您先说吧。」周景明示意道。 第一个出来说的部族，会起到定调的作用。 第302页 选择孙氏部族，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们和相天居的关系不错。 二是因为，孙氏部族喜好种植, 胜过狩猎, 这一特点, 决定着他们必会大量投入人力物力发展新家园。 孙午听到之后，稍稍点头，扶着身后的随从，就想站起来。 「孙族长，不必起来, 您坐着说便是。」相辰拉住他。 孙午见状, 便坐直了身体, 双手撑在腿上：「那老夫就不客气了。这次尊主大人为了推广种植之术, 将新的幽炎结界赐予相天居，意图很是明显，就是要我们全力发展种植业，所以, 老夫以为，最适合加入新家园的，就是我们孙氏部族，我们热爱和平，热爱种植，孙植、孙秧兄弟的种植园，在赤月河谷里也是有名的育种园, 这次为相天居参加比赛, 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紫穗, 虽然不敢说相天居取胜与我们孙氏部族有必然联繫，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帮助的吧。」 说着，孙午看向相辰和周景明，两人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孙午面上有光，继续说道：「我们孙氏部族的人数不多，但论种植经验，可能比其他部族的人多一点，如果能分给我们四分之一的土地，再分给我们一些人，我们保证能料理好这些地方，让来到我们部族帮忙的其他部族的人也吃饱肚子。」 四分之一的土地，孙氏部族的胃口可真不小，其他五部的人想道。 一个小小的孙氏部族就想分四分之一的土地，那龙爪宫、凌波居这样的大部族怎么办？相天居肯定是要占走最多的，剩下还有几分地可以分？ 储氏部族的使者顿时不乐意了。 「孙老头，你这胃口也太大了，你们部族才多少人，有没有一百号人，就想占四分之一的地？」储氏部族的使者嚷嚷道。 孙午有些不快：「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虽然人少，但是有经验，我们可以出经验，其他部族可以出人啊，像是储氏部族这样只会吃的，自己也种不了地，跟着我们一起开荒，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好？」 「嗤，谁要给你白干？我们储氏部族的人又不是你们孙氏部族样的家畜！」储氏使者呛声道。 眼看着两边要吵起来，相辰出来维持秩序，让储氏部族表达完意见之后，就不要再说煽动性言辞了，他看向其他部族：「针对孙氏部族的规划，其他部族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四分之一，肯定不行！」「种地嘛，谁还不会种了，相天居都能学会，我们部族肯定也能学会！」「孙老头，你占个边边角角就不错了，别做美梦！」 其他部族当然都是不同意，闹得孙午脸上讪讪。 相辰再一次维持秩序，让周景明来说。 「可能大家还没有理解我们的合作是什么意思，」周景明道，「我们不分地，大家要统一行动，有多少能耐就管多少地，是这个意思，不会有各自经营的情况发生。」 「那不就是分地吗？」有部族提出质疑。 「当然不是，我们不会按照部族分地，进入新家园之后，我们按照人头来分地。」周景明道，「当然，并不是人越多分地越多，还要考虑到个人的经验和技术。」 众使者面面相觑，竟然搞得这么细吗？要详细到个人？ 「比如熟练工，我们可以给两亩到三亩地，身强力壮又愿意学习的普通魔人，给一亩地，没经验的学徒，可能不给，但安排给熟练工当下手，由师傅带着他们吃饭。」周景明举了些例子，「当然，附近的人也可以一起合作耕地，地分下去以后还可以交换，只要双方同意。」 「这么复杂啊，光是丈量土地、统计人数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吧？还要统一经营……」各部使者互相议论着。 「这你们不用担心，丈量土地，是我们到达新家园之后第一步要做的事，你们只要考虑，你们部族能出来多少人，能做到什么事。」周景明道，「比如孙族长提出的这个就很好，孙氏部族擅长种植，其中熟练工的人数比较高，可以酌情多分土地，还有孙植、孙秧的种植园，也应当在新家园中划一片地区，让他们继续育种，提大家研究良种。」 周景明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这场会议不是分饼，而是大家把人力和技术都摆出来，在一起组合组合，共同建设新家园。 一些心存侥倖的使者，听到这话，知道钻空子的机会没了。 一些本来就想好好搞建设的使者，听到这话，只佩服相天居领导者的英明，顿觉新家园未来大有可为。 「孙族长还有其他要说的吗？」周景明问道。 孙午想了想：「我们还有库存的种子和农具，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一起带上。」 「好，种子我们很需要，农具我们应该会新打造一批。」周景明道，他知道其他部族的农具都是什么水平，有了金属矿山以后，新家园应该会打造一批铁质农具，大幅增加开荒效率。 「打造工具，我们乐氏擅长。」乐氏部族的使者正愁着没地方能发挥作用，一听到周景明说要打造新农具，立刻来了精神。 「不错，我们确实需要打造工具的人才，」周景明点点头，「我知道乐氏部族的人擅长这个，你们还擅长畜牧对吧？」 「对！牧马、牧羊、牧牛，我们都擅长！」乐氏使者挺了挺胸。 「太好了。」周景明道，「如果有这样的人才，也请派到我们的新家园来吧，就算他们不种地，我们也会从收上来的粮食中分出一部分，来养着他们。」 第303页 这就是种地的第二个好处了。 第一个好处是定居，可以世代在一个地方发展，节省迁移的能量。 第二个好处则是，种地可以提供更多富裕的粮食，一个单位的劳动力能养活更多人，这也就促进了社会分工。 「什么，不用种地，也能吃饭吗？」其他部族的代表顿时来了兴致。 「是啊，只要你们部族的人才能为新家园发展提供技术，就可以不用种地，不用狩猎，只做擅长的那份工作，就可以领到粮食。」周景明道。 这说法委实让大家大吃一惊。 「做工具，放牧，这些也算是一方面的技术吗？」 「当然算，不过要达到一定标准才行，我们会进行考核的。」周景明道，「其实这种做法也不是没有先例，留在赤月河谷的老人们也是给魔宫放牧来赚取口粮，尊主大人赐下的太字姓大师傅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从魔宫领腊肉，我们只是将这个范围再扩大一些，不是说非要达到专精级别才给发粮，只要是有经验的，能保证产出量的都可以。」 众使者再次讨论起来，这一次，他们的态度热烈了不少。 更多的想法从讨论中碰撞出来，大家各自找到了一些可能对新家园发展有用的领域，并且也是各自部族擅长的领域。 龙爪宫的採矿、打铁技术。 凌波居的建造技术。 葛氏部族的烹饪技术。 再加上先前两个部族：孙氏部族的种植技术和乐氏部族的工具制作技术。 各部族的能力都盘点的差不多。 还有一些各部族都有人掌握的技术，比如放牧、医疗、教育等等，周景明也一併算进来。 这样盘点下来，似乎各方面的人才都有了，新家园建设起来不缺人才。 只有储氏部族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能插进嘴的地方。 储氏部族，确实没有擅长的：「我们只擅长吃，还有拉屎……」 储氏部族的使者慢吞吞地说道。 其他部族的使者要么翻白眼，要么忍笑。 「还有下崽！」储氏部族的使者骄傲地说道，「我们部族特别能生，一胎八崽不是问题。」 在原始部族，这确实是很强的能力。 周景明想了想，道：「开荒也需要大量劳动力，没有技术没关系，靠劳动力也能吃上饭。」 储氏部族的使者「哼哼」了两声，表示听到，虽然，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不干活白吃饭那个档位。 「我们还需要一些有学识的人才，」周景明说道，「会魔文的，会计算的，有这些人才也推举上来吧。」 众部点头，表示知道。 不管怎么样，有个不种地、不狩猎，光干别的事也能吃饱肚子的工作，大家还觉得挺新奇的，也愿意尝试。 该了解的也了解完了，这次会议的目的达到。 不过，周景明还想知道，之前让他们去想的，如何规划山口平原，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除了那种分饼式简单粗暴规划，还有没有其他规划。 「巧了，二殿下有一个想法。」师无波立刻接道，他就在等这个机会。 「什么想法？」周景明不太确定是否要让凌波居第一个说，有可能会把后面的人都带歪，但是看起来，好像只有师无波有表达冲动。 「大傢伙搬迁过去，肯定要运送很多货物，这么多东西拿在手上不便，如果有更方便的交通方式，是否会让运输更有效率呢？」师无波说道，「所以，二殿下提出，最好在赤月河出山口的岸边，建一座货运码头。」 周景明微微扬眉。 不得不说，师襄真的很能想！ 这个想法他也不是没想过，赤月河从赤月河谷流出来，流出天魔山后，就来到了山口平原，正好适合做两座幽炎结界中间的运输点。 但是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山里的河水太急，是否能够行船，比如赤月河谷这一段，有没有合适的水湾，能建码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想法都是很好的…… 「凌波居有办法建成这个码头么？」周景明问道。 「当然有。」师无波笑道，「如果没有，二殿下也不会让敝人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上提出来了。」 周景明心想，你们还提出要在虞渊建新家园呢，有什么是你们凌波居不敢提的么？ 「只要尊者能帮忙解决幽炎结界的问题，河流运输就可以成行！」师无波说道。 幽炎结界……确实是河流运输的障碍。 根据魔尊的说法，幽炎结界会拦住有灵智的人，不管是要进来还是出去，都只能走界门，这样说来，想从河流上通过，还得让结界能放人过去才行。 只是这个权限不能随便放，关联甚大，不光是一个新家园的权限，还有赤月河谷的权限，有了这个权限，就意味着可以随意出入两边的幽炎结界…… 周景明抬眼看向师无波，从这老谋士的笑容中，他感受到一种正在被算计的感觉。 没错，这才是凌波居的风格，表面上是要和你一起建码头，其实是在问你要权限！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需要向尊主大人申请。」周景明轻轻揭过，「不过，码头可以先修起来，实在不行，就修到幽炎结界外面去。」 师无波笑容凝固：「修到外面，这不妥吧，这……」 第304页 「我是说，尊主大人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的。」周景明道，「不过，凌波居的这个想法很好，就算码头造不成，我们也可以藉助赤月河的力量，运输南山石、木头一类不怕损耗的资源。」 师无波笑容消失，怎么说着说着，和码头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其他部族还有想法吗？」周景明笑眯眯地看向其他人。 大家一阵沉默，能想到的主意，好像都给周景明榨干了。 「好吧，今天非常感谢各位来到我们相天居，还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周景明开始总结陈词，和各部代表约定了先行部队前往山口平原的时间，到时候，相天居会先到那里，布置幽炎结界、丈量土地，建造一些简易帐篷，让第一批过去的人有地方安置下来。 至于各部代表，可以带着他们的人一批一批来，先来的人先考核、先分地，好的地皮是有限的，所以大家都懂。 - 相辰请六部使者留下来吃了个中午饭，大家吃着相天居的腊汁肉夹馍，也不好说什么。 从相天居里走出来，他们才议论起来。 「嘶，我怎么觉得，这次会议，和我想像的不一样啊！」 「别说，还真是，来的时候，我们明明是想分地的，地是一块没分到，反而把我们的人都给出去了？」 「还有技术！」 对着这帮后知后觉的人，师无波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们才发现吗？相天居就是要人和技术的，至于我们六部的利益，他们才不考虑。」师无波阴阳怪气道，「白要我们凌波居的建造术，也想得太美了吧！」 「是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相天居这城墙就是借你们那位师无疆师傅建成的。」旁边有知道内情的使者随从符合道。 「他们那个周尊者，尤其狡诈，上次就用几个蜡捏的塑像骗了我们二殿下，白请了师无疆师傅过去，给他们建了这么大一座城墙，现在又想用几块肉夹馍骗我们师师傅去给他们建新家园？」师无波再次吐槽，「想得美！」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参加么？」 不参加……那是不可能的。 大家心里都明白，新家园是大势所趋，相天居的背后有魔尊撑腰。 而且周景明都说了，先去的分好地，后去的分剩下的地。 谁也不愿意放弃这先到口的肥肉，第一批人肯定是要派去的，只不过，后续如何，还可以再观望观望。 「其实吧，老夫以为，说是用我们的人力，其实是给我们的人分地啊，只是从整体分地，变成了个人分地，」孙氏族长孙午捋了捋鬍子，不紧不慢道，「如果族人有实力，那就可以分到更多的地，这些地都是部族的，相当于部族分到地也更多了，所以，老夫以为，应该积极参加相天居的考核，这才是给自己部族争取利益的捷径。」 「这……好像也有道理。」乐氏部族的使者点点头。 「有什么道理！孙老头那是站在他们孙氏部族的立场上说有道理，按我们储氏部族的立场，就是没道理！我们又不会种地，又不会干别的！」储氏部族的使者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这时候出来了，才发泄出来。 「储使者说得有道理，有没有技术，还不是相天居说了算，」师无波继续阴阳，「人家出了一个考核，就把各位部族上的精英拿捏住了，各位还是想想清楚再说吧，为了那一口粮，到底值不值。」 龙爪宫的行云使和布雨使听到这话，也陷入思索，从赤月河谷的格局看来，他们现在是占据绝对优势的，可是，如果要加入新家园的开发，他们可没有什么优势，究竟有没有必要参加山口平原的开荒呢？ - 送走了六部的使者，周景明和相辰返回营帐，向相爷爷汇报了这次会议的结果。 相爷爷听过之后，点头：「不错，收穫很多，景明制定的按人头分地的方式不错，这样才能淡化部族势力，方便管理。」 周景明笑笑，按人头分地的好处还有很多，毕竟是多少年来的成功经验。 「不过，你们也不能疏忽大意了，虽然他们这次表面上都摆出配合的姿态，但以爷爷的经验，实际行动的时候，他们不会像嘴上说说这么配合。」相爷爷一看就是经验丰富，没办法，被坑多了。 这一点，相辰也深有体会。 「爷爷，景明，我观察那储氏部族的人，对这次合作就没有什么兴趣，」相辰说道，「凌波居的师无波虽然表现得很积极，但走的时候脸色不善，看起来是没占到什么便宜，不知道回去还要怎么说我们的坏话。」 「所以我们不能靠他们，必须靠自己。」相爷爷正色道，「实际来的人，可能不足口头答应的人数的一成，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相辰点头称是。 「对了，爷爷，我们打算整理两天，后天就出发，您和族中老人是跟我们一道去，还是等我们安排好了，再接你们过来？」 相爷爷思索片刻：「我们这些老傢伙还是先留下来吧。虽然爷爷很想跟你们一道去，但是刚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还要累你们加派人手给我们这些老家建住的地方。而且，你们走了以后，相天居还得留人坐镇。」 「好吧，爷爷，我也是这样想的。」相辰面露惋惜之色，「可惜部族的实力还不够强，否则，也不用爷爷操心这么多了。」 第305页 相爷爷笑道：「很快就会变强了，爷爷看好你们！」 从相爷爷的营帐中退出来，周景明和相辰沿着田野边的小路走着。 两人盘算了一番搬去新家园要带的东西，到了那边之后，要做的事情，不知不觉间，红月就落到了西山头。 - 七天后。 周景明和相辰带着先遣部队，走出天魔山，来到山口平原上。 两人站在红雾林皋上，眺望着广阔的山口平原，精神为之一振。 到地方了！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新家园。 春天将尽，初夏来临，草木更加旺盛地生长起来，红月的光芒更盛，将一切照的色彩鲜明。 山口平原上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完全看不出去年过冬前，相天居的猎手们在这里扫荡了数百头魔兽。 相辰感到一阵手痒，可惜他们现在不是打猎为生了，当前还有更紧急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大家先在这里安营扎寨，把带来的货物都卸下来，稍微休息一下，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对这附近的地形进行一次考察。」相辰宣布。 「是——」 「遵命，族长！」 相氏族人们欢快地跑去车上卸货，把帐篷撑开，木桩子钉在地下。 这些事情他们都做的很熟练，但是这一次，他们不用再般走啦！ 以后，都要住在这里，这片丰饶的土地，挤满肥鱼的河流和不时掠过魔兽的树林，将要成为他们的新家！ 干活的时候，都觉得身上特别有力气，每一锤子下去，都感到热血沸腾！ …… 看着大家斗志满满开始干活的样子，相辰也觉得心里特别充实。 他熘达了一圈，热情洋溢地给干活的族人们鼓劲，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周景明旁边。 周景明、符欣荣、相量、鲁二正围坐在一起，他们中间的草地上，放着一张山口平原的地图，这是周景明从魔宫藏书阁里拍出来的。 「我们先根据这张地图来丈量土地，看有多少平整的地面，多少坡地，多少水面。」周景明对另外三人说道，「只是我们人力有限，只能粗略估算……先算出总面积，再丈量平整的地面好了。」 三人都是有计算经验的，听到周景明吩咐，都清楚他的意思。 「要尽快测量好，再过两天，其他部族的人就来了，我们要能给他们分出地来，至少准备三百亩平地吧。」周景明道。 「好。」三人应道。 「可以叫人帮忙么？」相量问道。 「当然。」周景明点头。 「要叫人帮忙，只管跟我说。」相辰及时出现。 「族长，」相量喜道，「我们需要会飞的族人来帮忙，最好能帮我们拉绳子。」 「没问题。叫吐火鸠他们来。」相辰转身，吩咐相英去找人。 丈量土地这边任务分配完毕，三人各自带着几名吐火鸠魔人去干活，周景明从草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对相辰说：「我们可能还得打猎。」 「什么？」相辰以为自己听错了。 过来不是来种地吗？ 「种地没有那么快种出来，我们许诺了一大堆免费口粮，虽然有代币换的腊肉，但那毕竟有限，说不定将来会出现什么问题，得留一部分储备粮应急，」周景明顿了顿，「所以，我们还是得打猎。」 「打猎……是没什么问题。」相辰挺愿意打猎的，「但需要人。」 又派一大帮人去打猎，每天为了追逐三餐而奔波，这不是和建立新家园的初衷相悖了吗？ 而且，打猎需要人，建新家园也需要人，这人力，不够啊！ 「所以，我有一个计划。」周景明神神秘秘地勾了勾手指，叫相辰跟他来。 相辰自然是飞快地跟上去。 到了僻静处，只剩下他们两人。 「景明，究竟是……」 相辰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前面又走过来一个高大黝黑的身影。 火工师傅佟九一声不吭地挤进了两人中间。 「这个计划主要是佟师傅和我来做，我们两个已经商量过了，现在跟你通个气，」周景明正色道，「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需要你来挑选一些人品可靠、对相天居绝对忠诚的年轻族人。」 什么？相辰有些迷茫，打猎计划，但主要是景明和佟九来做？ 「我们打算建立一支猎枪队，既可以打猎，也可以守卫家园。」 「什么？」相辰更懵了，猎枪？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猎枪应该是指周景明的法器。 可是，那是仙家的法器，只有灵力才能驱动，魔人拿在手里也没用啊。 「嗯……」周景明瞟了一眼佟九，「是这样的，我和佟师傅商量过了，我们会做一版改造版的猎枪，魔人也能用，只是攻击速度稍微低一些。」 相辰仍然处于震惊的状态，他的眼睛明亮起来了，仿佛汇集起清晨的光芒，一瞬不瞬地望着周景明： 「景明，你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 周景明被相辰热忱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替我做了武器啊，我只是做一些改装后的猎枪，论珍稀程度远远不及你和族人们送我的魔母金。」 然而相辰听不到，相辰耳朵嗡嗡作响，喜悦沖昏了他的头脑。 第306页 景明竟然为了他，愿意把自己的法器贡献出来，制作一批仿制品，交给相氏族人们守卫家园。 这样巨大的奉献，必然基于绝对的信任，这说明周景明已经把相天居当做自己切切实实的第二故乡了。 相辰激动之下，就想上前拥抱一下周景明。 然而一道高大的身影横亘在他和周景明之间，他无论往哪个方向挪动，都会被挡住。 相辰有点急，踮起脚来，想越过高大身影，看看周景明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 「三太子，炼制猎枪由我负责，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一个阴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相辰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按住了，沉重的力量压下来，他的脚后跟结结实实落回地面。 「佟师傅？」相辰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快，这个佟九真是没有眼色，没看到他和景明还没说完吗？ 「嗯，有什么问题，」佟九阴沉而缓慢地说，「可以问我。」 「我」字加了重音。 这时候，相辰才意识到，佟九是故意的。 他盯向佟九，碧绿色的眼睛惊疑不定，想要发火，奈何对方拿捏着武器制造的关窍，真要做猎枪，还得倚仗对方。 相辰强压下火气：「佟师傅，我稍后再跟你说，人选的事，我还要跟景明商量……」 「跟我商量。」阴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高大男人的阴影迫近来，挡住相辰脸上的光。 相辰：？？ - 周景明把猎枪队的事情扔给相辰和佟九去商量了，脚步轻快地往山坡上走来。 在这个位置，应当有一座黑火矿。 所谓黑火矿，根据舆图上的注释，应该是一种类似煤矿的东西。 煤矿的用处可多了，最主要的用处就是燃烧，比起木炭需要一大捆一大捆地烧，煤炭只需要一小堆就能提供等量的热量。 压制成蜂窝煤后，燃烧效率和燃烧时间都很长。 就算幽炎结界的气温可以调整，没有太多的取暖需求，煤炭还可以大量应用于工业制造中，比如烧制水泥、冶鍊金属，佟九的冶炼炉也可以做得更精巧，每次开工时，不会烧得整个房子都热浪滚滚，工作环境可以得到大幅改善。 接下来，佟九需要集中炼制一批猎枪，如果能把黑火矿开发出来，他的炼制效率和炼制环境肯定会大幅提升，像是以前炼制魔母金狙击步枪时那样要把整个房子烧化的情况就不会再出现了。 周景明这样盘算着，叫上相英、相甲和他一起去山里找黑火矿。 三人来到地图所示的位置，相英和相甲拿起十字镐，开始叮叮噹噹地敲石头，挖土。 不一会儿，相英叫起来：「尊者，挖到了！」 …… 周景明看着彻底翻起来的草皮，下面油亮的黑火矿丰富到离谱。 这竟然是一条露天矿脉，不需要挖掘机，只要抡起十字镐，往下挖两下，就能刨出一大块！ 而且品质还很不错，周景明用铲子挖起一些渣渣，用火灵点燃，蓝色的火焰很快从黑火渣上蹿起来，火焰稳定，燃烧了很长时间都没有闪烁。 「太好了，我们找到宝了！」周景明心情大振，「以后就不用砍木头回来烧木炭了，快快快，把筐子拿来，我们先运一些回去。」 相英和相甲见周景明高兴，知道这些黑色的石头多半有很大的用处，他们也跟着高兴起来，按照周景明的吩咐，回去叫人，带筐子来挖黑石头。 - 晚些时候。 相英、相甲带着几个相氏族人，背着一筐筐的黑火矿，从山岗上走下来，来到安营扎寨的地方。 他们刚放下竹筐，就被相辰叫住。 「你们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弄得脏兮兮的？」相辰诧异地看着相英和相甲。 这可是相天居巡逻队的两名大将，本来都是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的年轻精锐，现在却灰头土脸的，两只手上都是黑乎乎的东西，脸上还有蹭的黑道子。 「三太子，我们去挖黑火矿了。」相甲老实答道。 「黑火矿？」相辰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周景明从后面走上来，他背上也背着一筐黑火矿，脸颊上也有一道不明显的黑印子，从高处走下来时，他的步履却很轻快，像是很高兴背这黑东西似的。 「相辰，你们商量好了吗？」周景明看见相辰和佟九都在前面，只是两人隔着八丈远，便想着他们应该是商量完了，便问道。 相辰盯着周景明脸上的黑道子，忽然觉得这样更显得他皮肤白皙，还有点干活时候才有的不修边幅的可爱。 至于旁边的相英和相甲，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景明，你脸上……」相辰正想上手帮周景明抹掉脸上的黑道子。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撞过来，把他撞得偏到一边，脚下踉跄了一下，才站住。 相辰惊疑抬头，正看见本该在八丈外的火工师傅，站在周景明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递给周景明。 「在这里么？」周景明拿着佟九的帕子，往他盯着的地方擦了擦，再拿下来一看，帕子上果然有黑火石的痕迹。 「还有。」佟九沉声道，他从周景明手中拿过帕子，换了干净的一边，对着周景明的脸认真地擦拭。 周景明感觉脸上热乎乎的。 第307页 「好了。」佟九放下手，观察周景明的脸。 虽然他已经控制力道了，可是，擦过的地方还是有点红红的，对比其他地方细嫩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有些明显。 「……疼么？」佟九问道。 「不疼。」周景明揉了揉脸，「擦干净了吗？」 「嗯。」佟九将帕子塞进袖子里，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背景。 相辰、相英和相甲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相辰其实不算太吃惊，毕竟他以前还见过佟九更紧张护着周景明的时候，只是，他没想到，佟九现在都不避外人了，直接就是护主是吧。 相英和相甲则头一次意识到，这位佟师傅的性格，似乎和他的外表完全不同，反差太大了！ 外表有多粗犷，内心就有多细腻。 明明干的是打铁的活，照顾起周尊者时，却比魔宫里的侍者还要小心。 相比而言，他们这些相天居的族人，都没有这么对三太子嘘寒问暖过。 看看三太子的表情，惊讶中带着三分不爽，还有七分嫉妒。 相英和相甲互视一眼，走上前，将正要上前隔开两人的相辰挡住。 「三太子，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三太子，你说吧，我们不用休息！」 相辰愕然，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这么有眼色过，不是，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有眼色啊？？ 眼睁睁看着周景明和佟九在那里笑着说话，他却要被两个魁梧的下属挡在一边，这都是什么事！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相辰从两人中间挤过去。 相英和相甲齐声：「是！」 周围树上的鸟儿都被这声中期十足的「是」惊飞了，周景明也停住了话头，往这边看来。 相辰略有尴尬，带着两人来到周景明近前：「景明，人给你带来了，相英和相甲带的巡逻队，都是咱们族中精锐，最可信的人，让他们组成猎枪队，最合适不过。」 「什么？猎枪队？」 这回轮到相英和相甲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猎枪是什么，就是周尊者乱杀无数魔兽，一举拿下狩猎大赛冠军的那件神器！ 现在，听三太子的意思是，周尊者要组建一支猎枪队？ 这猎枪队里的成员，莫非有机会摸到猎枪？ 两人都兴奋起来，这可是难以想像的好消息！但是，他们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信，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也有可能是他们会错意了吧。 「原来你要找的人是相英和相甲，我怎么没想到。」周景明恍然，「我刚才还把他们叫走了……」 「没关系，本来定人选的事，也应该是你我商量。」相辰说道，顺便暗示一波，这里面没有火工师傅什么事儿。 佟九沉默不语。 「佟师傅要为大家量身打制合适的猎枪，所以需要知道大家的身高、臂长，这些……」周景明道，「所以才需要你们一起决定啊。」 周景明不想说，现在做猎枪，佟九最专业，他都得请教佟九才行。 「原来是这样，」相辰压下不爽，转向佟九，「猎枪队现在暂定两个人，请佟师傅先量他的尺寸，给他们定制猎枪吧。」 「嗯。」佟九沉着脸，目光阴沉地上下打量相英和相甲，说道，「跟我来。」 说着，他转头往前走。 相英和相甲这次确定没听错了，是要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定制一把猎枪！ 激动之情震动心脏，两人脚步轻快无比，跟着佟九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三更完毕！ 第90章 二更 ◎。◎ 很快, 相英和相甲的定制猎枪做出来了。 自从猎枪做出来的那天起，两人就随身背着这宝贝，睡觉也要放在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白天更是了不得，不是在练枪法, 就是在追猎物, 基本上一吃完早饭, 这俩人就跑没影了。 巡逻队的其他人看到后，都眼红不已。 可惜他们没赶上时机，佟师傅只给相英和相甲做了定制猎枪。 问就是他俩运气好，先拿他俩试试猎枪好不好使，没什么问题了, 再来定制下一批。 大家只好羡慕地坐在红雾林皋上, 看着相英、相甲到处撒欢。 当然, 他们也没有辜负猎枪队的名号, 每天晚上都满载而归。 不知不觉间，新营地周围堆起小山般的猎物尸体，食物储备逐渐丰富起来，坐吃山空的压力也缓解了不少。 只等着第二批猎枪做出来, 猎枪队完全建立起来，就不用担心来到新营地的人太多，粮食供应不足的问题了。 同一时间，测量小队也完成了任务。 三百亩平地已经测量出来，用木桩和绳索定了初步的分界，只等来人之后再进行细分。 开荒小队来到山口平原的第五天。 第一批迁徙者出现在山道上，赶车声、说话声、牲畜哼哧哼哧拉车声从山道上传来, 令寂静的道路热闹起来。 「来人了！来人了！大家快准备！」符欣荣一直留神着山口的动静, 第一个发现有大队人马过来, 赶忙跑下去告诉大家。 营地里的人立刻忙活起来，手忙脚乱地给迁徙者腾出地方，好让他们有地方卸货，安顿扎营。 相辰带着一干相氏族人站在大道旁边，迎接新家园的第一批迁徙者。 第308页 「是孙氏部族！」 「我看见孙植、孙秧师傅了！」 「还有太酿先生！」 没有什么意外，第一批迁徙者是孙氏部族的人，他们在老族长孙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 这一次，孙氏部族的青壮几乎全员出动，只有一些不方便移动的老弱族人还留在赤月河谷。 他们带来的东西也正是建设新家园所需要的，种子、农具还有可以当做劳动力的牲畜。 这一次，孙氏部族可以说是诚意十足，实际行动和孙午族长承诺的一致。 相天居也给了他们热烈的欢迎。 相辰紧走几步，迎上孙午族长，双手拉住他，表达出衷心的感谢和欢迎。 孙午族长也很满意相辰的态度。 「三太子，我们孙氏部族，可是把全副身家都交在你们这了，」孙午说道，「你们可要带着我们一起过上好日子啊。」 「这是自然，我相辰绝不会忘记您老人家今天的支持，」相辰诚恳道，「来了就是山口人，从今往后，大家一起努力，一起过好日子！」 「山口人？」孙午稍微反应了一下，接着，他哈哈笑起来，「确实，迁到这山口平原上生活了，可不就是山口人！」 「是啊，这是我和景明想出来的称唿，往后我们新家园和赤月河谷应该区分开，新家园的新居民，该有个自己的称唿，就叫山口人了。」相辰笑着解释道。 「好，好，这名字好记，往后我们就是山口人了！」孙午声音洪亮地笑道。 中午，相辰叫族人把新打的猎物剥洗干净，直接做了鲜煮肉，给孙氏部族八十六号人接风。 事实证明，搞一个猎枪队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做法，相英和相甲这两天打的猎物，全部贡献出来给孙氏部族接风，正好够吃。 孙氏族人美美饱餐一顿，鲜肉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比不得他们喜欢的素食、水果，但比起那些腥臭的老肉来说，要好很多了。 大家吃饱喝足，休息片刻，便开始安营扎寨。 一部分人留下来打理营地，另外一部分人出去狩猎、採集野果。 毕竟，他们也知道这是在开荒，不是过来享受的，白吃人家一顿也就罢了，不可能一直白吃下去。 傍晚时分，两个部族的人聚集在河边草地上。 为了欢迎孙氏族人的到来，相天居把春宴比试中装饰用的五彩玻璃灯再一次挂出来，挂在河边的树上，照亮一片片彩色的空间，看起来很有过节的喜庆气氛。 不过，他们现在没有恣情玩乐的时间。 两个部族的人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参加考核——统一人才选拔考试。 主考官：周景明。 这是周景明早就计划要进行的考核，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安排副手们抬桌板，搬椅子，请各专业考官们落座。 这些桌板都是用板车改造的，看起来十分简陋，但桌板中间放上一盏彩色玻璃灯后，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看起来就很有情调，让人充满交谈的欲望。 同时，每盏玻璃灯下面，还压着一张写着魔文的兽皮。 兽皮上字迹鲜明，写着很多专业门类，如工具、冶炼、编织、医疗等等。 认为自己在某一门类拥有足够的知识和经验的山口人，可以去对应的桌子前，接受考官的面试，考官会问一些专业问题，如果能答上来，令考官满意，就可以通过考核，登记在人才名单上。 而进入人才名单的魔人，都属于人才，不需要种地，也可以吃到公粮。 不过，不种地不代表不干活，这是分工不一样罢了。 但这也足以令大家感到兴奋，新奇，魔人们早就习惯了自己找粮自己吃的生活，哪里想过还可以靠做别的事情来吃饱肚子，在他们看来，能吃到魔宫赏赐的人才，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佬，哪里想过做个锄头、编个筐子也算人才呢。 还好周景明之前已经做过足够的宣传，告诉大家不要拘谨，各种专业都试一试，说不定就有能通过的呢。魔人们这才积极起来，抱着试试也不会掉块肉的心理，积极踊跃地参加考官们的面试。 这一忙活，就到了半夜。 「时间不早了，大家请回营帐休息吧，」周景明起来宣布，「考核结果，明天大家起来以后再公布。」 「好嘞！」 魔人们看起来还神采奕奕，在他们看来，这考试就是说说话，坐在河边吹吹风，和过节没什么区别。 不过，考官们是累得够呛，幸好每个考官还有副手，都是春宴比试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熟手。 没错，这次的专业分类，其实就是基于上次春宴比试时分出来的各专业组的基础上，重新进行了一些更合理的归类或细分，还增加了一些和种植无关、但又是家园建设所必须的门类。 现在，相天居已经有不同专业的人才了，多亏了春宴比试前的专业分组机制。 还有比试结束后的人才奖励机制。 他们还要继续把培养、发展专业人才当做长期路线坚持下去，为将来的社会分工打下基础。 一夜无话。 翌日，周景明带着各专业的考官和已认定的人才，宣布人才考核结果。 山口人聚集在河边草地上，紧张地等待名单出来。 第309页 「这次，工具组通过考核的有相马、孙棱！」 相马不负众望，成功晋升专业人才，另外一位则是意外的收穫。 两人面露喜色，尤其是孙棱，脸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他从小就喜欢箍轮子、箍水桶，干些敲敲打打的杂活，没想到竟然还能靠着这些吃上饭，想到以后能专注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孙棱就觉得像做梦一样。 随着各个专业的考核结果一个一个宣布出来，像孙棱一样的人更多了。 宣布到最后一个。 「魔文组……很可惜，暂时还没有能通过考核的，」周景明说道，「不过没关系，我这里有一些魔文书，想学魔文的可以拿去看，下次有新的迁徙者来到，我们还会组织人才考核，通过考核的，照样可以领公粮。」 这么一说，大家都期待起来，尤其是那些没什么特殊才能的人，想着说话写字，这是最容易学的了吧，也许他们可以试试呢。 就这样，周景明手上的魔文书很快发完了，这些都是他抄写练习后带出来的材料，可惜胶佬快乐屋里的列印纸不能无限量供应，否则他完全可以印出一批课本…… 不过没关系，时机到了，还可以发明印表机嘛。 人才选拔结束后。 各组考官们付出了精力，收穫了更多好用的帮手，各专业组的成员也变多了，力量壮大，大家心里都挺高兴。 至于剩下的山口人。 他们才是大部分人，没什么特殊的才能，但有一身力气，愿意通过劳动来换取食物。 「大家不要因为没通过考核，就垂头丧气，还有更好的工作等待着大家，就是山口平原最重要的工作——种地！」相辰热情地向大家宣布，以他富有感染力的演说，煽动起大家对这件事的热情。 「种地才是我们的主业，那些人才，都要等着我们把口粮种出来！所以，作为山口平原上的食物提供者，大家肩负重任，新家园能不能发展好，全靠大家的智慧与努力了！」 「每一位参与种地的山口人，都会获得一片土地，简单来说，我们是按照人头来分土地，一个人，一亩地！」 「但是，考虑到大家能力不同，有种植经验的人，可以酌情多分一到两亩地，相应的，他们也要帮助指导周围没经验的人种地。」 「大家可以合作种地，所以，在选择土地之前，可以先选择你们的合作伙伴，这样分土地的时候，就可以分在一起。」 「大家不必担心，我们第一批测量出来的土地，都是最好的地，是平地，靠近河流、湖泊，取水方便，上面的魔兽也都清过了，分配的时候，会按照地面的编号，排到几号就是几号。」 相辰将分配土地的方法清楚地告诉大家。 魔人们心里有了底，也不会急着去挤在最前面，就像相辰说的那样，想要合作的魔人们先挑选伙伴，聚拢在一起，然后再去排队等分地。 周景明带着符欣荣、鲁二、相量，拿着编上号的地图，给魔人们分地，分配到人的土地，就在上面登记上这个魔人的姓名。 直到中午时分，相氏族人和孙氏族人共分到了二百一十六亩地。 分到地的魔人都十分开心，从今往后，就有一片土地是固定属于他们的啦。 这种踏实感，比靠技术吃公粮还要快乐，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二百一十六亩地，只占了山口平原的一小部分。 还有广大的空间可以发展，不过，周景明并不着急。 这才是第一批开荒者，区区一百多不到两百人。 在周景明的计划中，山口平原可是要发展成繁华的魔界之都的，将来要吸引千人乃至上万人定居在这里。 土地不能太早分完，必须留够发展潜力。 当然，还考虑到魔人们的种植能力有限，分得多了他们也料理不过来，一个人负责一亩地，正好是努力一下可以达到的目标。 分完了地，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这片地上种出来的食物，怎么分？ 这和群体狩猎不一样，一次狩猎，通常是全族出动，合作狩猎，打到的猎物也就刚够吃，大家聚集在一起，当天或者隔天就吃完了。 种地却是各种的，勤劳肯干的收成高，疏忽惫懒的收成低，而且一块地上收成可以囤起来，吃很长时间，对于勤快的人来说，很快就能过上家有余粮的生活。 简单来说就是公有制变私有制，贫富差距很快拉开。 这可是一个会产生深远影响的决定，令人有种歷史的权柄沉甸甸地坠在手中的感觉，不敢轻易地拍板决定。 可是，或许是潜意识里已经做了决定吧，从那次七部会议开始，周景明就盘算着按人头分地，也好按人头收税这件事了。 咳咳，不管怎么说，从原始社会到农耕社会，都要经歷私有化这个过程嘛，私有制的产生，是可以大大促进生产力发展的！ 至于后面会发生的很多麻烦的事情，周景明暂时不想去想，站在这个阶段上，就想这个阶段的事吧！ 「按照我们之前种紫穗的经验，一亩地能产出一个人吃一年的粮食，而紫穗在雨水丰富、气候条件合适的时候，一年能收成两到三次，也就是说，只要大家勤劳肯干，永夜之前，就能收成足够的屯粮。」周景明说道。 第310页 魔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住。 说实话，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对种地的收益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只知道春宴比试上相天居（自己）凭着种地获胜了，尊主大人也支持推广这件事。 大部分魔人都不知道，种多久才会有收益，种地看起来轻松，但实际上是不是比狩猎效率更高呢？ 现在，周景明给他们算这笔帐，种地的收益一下子变得简单清晰，不再是朦朦胧胧的概念了。 「那岂不是种上一年，就能吃两到三年？」有计算速度快的魔人立刻问道。 周景明笑道：「这位小兄弟很有计算组人才的潜质。」 众魔人也跟着笑起来。 「不错，理想的状态是，种上一年，就能吃两年。」周景明点头，「但现实中还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地一直种，收益就没那么好了，还有庄稼像人一样，也会生病……从保守的标准来计算，种上一年，能吃一年半。」 魔人们眼神发亮：那也很爽啊！ 他们狩猎的收益，是狩猎九个月，吃一年。 但那是大傢伙一起出动，到处乱窜，每天都要拼命追逐猎物才能达到的收益。 种地可不一样，主要是地在出力，粮食自己在长，他们只要做好维护工作就行了。 这样一比，种地真的比狩猎多了很多优越性。 「为了鼓励大家好好种地，我们接下来要宣布的这个规则，非常重要，大家请听好。」周景明说道。 「大家分到的地上，种植出来的收成，全都归土地所有者。」 这话一出，魔人们不由得愣住。 所有收成，归土地所有者？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一起干活，一起吃饭的吗？ 周景明宣布完这个重大决定之后，魔人们并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有点恐慌，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土地收益给他们个人。 「大家有什么问题吗？」周景明料到魔人们没那么快接受，毕竟这可是个史无前例的事情，对于人（不管是魔人还是凡人）来说，改变都是很可怕的东西。 「如果我们没种出来吃的怎么办？」一个魔人问道。 「这个问题很好，」周景明点头，「没种出来，那就没的吃。」 众魔人还以为周景明会说，那部族会给你兜底，没想到竟等来如此残酷的回答！ 「收益全归个人，没收益当然也是个人的问题。」周景明继续说道，「不过大家不用太担心，一般来说，想什么都种不出来，也挺难的，怎么都能种出来一点，土地大家都是一样的，气候也是一样的，只要跟着旁边有经验的人学，怎么也能种出点粮食。」 这样一说，众魔人心里稍安。 「而且，在开荒初期，我们会提供技术支持，各组的专业人才会帮着大家把控每个环节，不会让大家出大岔子的，这也是我们组建专业人才组的原因。」周景明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专业人才是为了帮我们才挑选出来的！」「这也太好了吧！」 众魔人的心完全放下了，这样的分工和收益方式，他们可以接受。 「我、我还有个问题。」一个魔人抻长脖子，喊道，「我听说收了紫穗也不能直接吃，还要磨粉，要揉面，还要大师傅来烹调，这些我都不会啊！就算收成全归我，我也吃不到嘴里啊！」 这个魔人的问题再次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部族中总有人会烹饪，大家坐在一起拔毛扒皮，处理完让会的人煮一煮，放点调料，就能吃了。 现在收益全归自己，就和别人没关系了，会磨面、做面的人还好，他们这些不会做的怎么办？ 当然，可以学，但全套学下来，可够麻烦的，还不如当初混在一起吃大锅饭的时候，看别人怎么弄，跟着帮帮忙，最后总能吃到嘴里，完全不用操心。 周景明笑道：「地都能种得，做面还不能学了吗？不过，不想学也没关系，交给会的人去做，再付给对方一部分粮食，不就行了吗？」 魔人们再一次呆住，还能这样？还可以付粮食给别人？ 对啊，粮食全归自己，他们还有富裕的粮食，可以跟别人交换劳动力、技术或是一些必须品……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验，比如，用腊肉去赤月集市上交换皮具、兽皮床、甚至马匹……但那都是以部族的名义交换的，换回来大家一起用，还从来没有过部族内部个人和个人之间交易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比以前少了些安全感，但又多了些什么，说不清楚。 「那些有两亩地的人呢？他们可以拿到两亩地的收成吗？」有魔人问道。 「可以。」周景明点头。 「那他们种一年地，就可以获得至少三年的粮食了。」前面那个计算组潜力人才立刻嚷道。 「就是这样。」周景明笑道。 魔人们，终于发现了这种收益方式的好处！ 干得越多，收穫越多！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后，众魔人顿时骚动起来，直懊恼自己怎么没混到两亩地，种一年吃三年，这也太爽了吧！ 「大家不要急，我们这次分地，并不代表最终结果，如果在一年中种地表现好，也可以重新提起评估，被评为熟练种植者，可以再分一亩到两亩地。」周景明将后续的奖励机制说出来，「其实，只要大家展现出足够的能力，别说一亩两亩，就是十亩八亩都可以分给你们，关键是，你一个人要能消化得了。」 第311页 这么一说，魔人们就兴奋了，原来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到更多地，收穫更多粮食，只要他们的能力足够，就能囤上很多很多的粮，而这些粮不光能用来吃，还能用来交换劳动力、技术和物品，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轻松，更舒服。 这也太爽了吧，冒一点风险不算什么，何况周尊者和三太子他们会请专业人才给他们把关，听起来就是完全没有风险了。 周景明见大家的思路终于打开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一步，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了。 那，我们就来谈谈收税的问题吧。 毕竟，新区政府要养这么多人才，搞这么多基础建设，压力也很大啊。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变成23点了！ 第91章 二更 ◎。◎ 「但是, 大家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还有一些同伴，他们没有分地，他们的口粮从哪里来呢？」周景明笑眯眯道。 魔人们一脸茫然, 他们压根没有想那么多, 能把自己这口粮算清楚就不错了。 「尊者刚才好像说过, 是从公粮里支取。」有魔人想起来。 「是啊，那公粮又是从哪儿来呢？」周景明笑道，「我们的这些同伴，为我们提供技术支持，为我们把关种地的每个环节, 甚至我们手里的农具, 也要由他们来制作, 大家觉得, 应该不应该把自己收穫的粮食分给他们一些呢？」 「那当然是应该了！」 「是啊，我们囤那么多粮也没用，能吃饱肚子就行。」 魔人们轰然应道。 倒是比周景明想像得还要慷慨大方。 看来，是他多虑了, 刚从公有制中走出来的魔人，私有观念还没那么强，对富裕的粮食，也没有太大欲望。 这正是定下税制的好时候。 「好，那我们就从自己种的地中，拿出十分之一的收成，交作公粮, 」周景明说道, 「公粮的支出主要用于养着我们的专业人才, 让他们有更多时间投入到各自的领域里，为我们带来更好的技术和工具。」 「好——！」魔人们齐声答应。 「只是十分之一而已，会不会不够吃啊？」 这件事商量定了以后，魔人们还心里惴惴，交这么少的公粮，真的够养人才们吗？ 而周景明早就已经算过了，十分之一的公粮交上来，养二十多个人才绰绰有余，如果后续再来新的迁徙者，也按照十里挑一的比例吸取人才，这样抽税便没有问题。 而且，随着熟练工越来越多，各方面配套设施越来越好，人均耕地面积也会增加，人均交上来的粮食便会水涨船高，能养活的人才就更多了。 现在还是开荒前期，税不能徵得太狠，要保证开荒者的积极性，毕竟，开荒还是挺累人的，比单纯种地累人。 「除了交公粮之外，我们还有一件事需要大家一起出力，」周景明道，「山口营地兴建之初，有很多杂活要干，比如开矿、运输、修建道路、饲养动物等等，这些都需要大家在种地之余，一起来承担。」 魔人们听到这个，倒是没有什么为难情绪，毕竟这些也是为了让他们更安心地在这里种地，是对他们有好处的杂活，让他们干也是应该的。 「尊者你放心，有什么活只管叫我们干就是了，」有魔人嚷道，「只要不耽误种地，都好说。」 其他魔人也纷纷附和。 「好，那就辛苦大家了。」周景明向大家微微欠身，「大家可以放心，摊牌杂活的时候，我们也会尽量做到公平，争取每个人都做差不多的工作量。」 「没问题！」「我们等着！」魔人们听到每个人都要干，心理上就更容易接受了。 周景明把最重要的两件事——赋税和徭役——说完了。 今天的目的也达到大半。 还有一半是……吃饭问题。 显然，山口人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周尊者，我们孙氏部族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口粮，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吃不了多久，如果我们全都投入种地的话，在粮食收穫之前，恐怕撑不下去，」一名孙氏族人说道，「您看能不能这样，我们一半人出去狩猎，一半人留下来种地，狩猎的那部分人的土地先做保留？」 「是啊，要不然我们就要饿肚子了。」其他孙氏族人也说道。 孙氏部族其实是一个很自觉的部族，他们没想着白吃白喝相天居的，毕竟大家都是过来开荒的，都挺不容易。 可是，他们也得面对一个现实问题，就是种地的时候，没人狩猎，没人狩猎，就没吃的。 「大家不要紧张，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周景明安抚道，「种地需要耗费精力的环节只有几个，也就是人间所说的农忙时节，只要抓住了这几个环节，其余时间就会轻松很多。」 孙氏族人这才想起来，好像种植过程中，是有大片时间比较闲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出去打猎。 那么，问题就集中在，农忙时间没饭吃上了。 「那我们就在农闲的时间出去打猎，农忙的时候回来干活。」孙氏族人们说道。 虽然……周景明也很希望他们能这样自给自足。 但未免太严苛了一点，开荒的劳动量也是很大的，周景明不希望一上来就挫伤大家的积极性。 第312页 「这当然可以，不过，因为大家是过来开荒的，我们还是希望，在一开始的时间里，大家更多地集中在开垦土地和种植粮食上，」周景明顿了顿，「所以，这段时间里大家的三餐，就由相天居来提供。」 营地前一片安静。 魔人们都惊奇地瞪圆了眼睛，盯着周景明看。 这、这未免太豪气了吧！ 过来开荒，竟然还可以包三餐？ 而且，开荒的这亩地的收益，竟然还归他们个人所有？ 只要拿出十分之一，交给周尊者他们，让专业人才们吃饱肚子就行了。 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早知道他们就把全族都动援过来，不管能不能干，反正先过来，多分点地，多产点粮。 至于赤月河谷上那些还在「观望」的部族，孙氏部族只能说，他们错过太多。 「紫穗长起来之后，大家可就要自己去打猎了，」周景明笑道，「我们的囤货也是有限的，还要接待下一波迁徙过来的人。」 魔人们纷纷点头，孙氏部族的族长孙午也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面带微笑地捋着鬍鬚。 所以说，跟着相天居混是没错的，这趟迁徙过来，他们确实得到了不少好处，也体会到了相天居的诚意，更有信心能在这里定居下来了。 开荒动援结束后，魔人们各自领了农具，去各自的领地开荒。 一亩地其实不算大，按照现代的算法，也就是区区666平，长33米宽20米的一片地方。 但是在农具简陋、用水不便的古代，耕种这一亩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好魔人的力气大，就算徒手拔草，捡石头，也能在一天中料理完一亩地的表面。 大家跟着熟手学习，把杂草、灌木和树枝都堆在一起，点火烧了，烧完之后留下的草木灰直接当肥料扔地里——这就是最原始的开荒办法，刀耕火种。 山口平原上、靠近赤月河边的二百多亩地上燃起滚滚浓烟，一直到晚上都没吹散，风里全是烧草杆的气味。 大家忙活了一天，返回营地，聚在一起，吃了相天居提供的腊肉干。 腊肉干肯定没有新鲜肉好吃，但是，耗费大量体力劳动之后，大家都饿得飢肠辘辘，腊肉干也堪称美味了。 - 周景明从营帐里出来，沿着坡道，往河边吃饭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他都想打喷嚏，这空气里的pm2.5绝对超标了。 不过，这种烧草杆的气息，总会令人产生一种怀念的感觉，好像走在老家村子的小路上。 「三太子，我们猎枪队什么时候增加新成员啊？」 周景明刚走到河边，就看见相辰被相英、相甲围着。 相英、相甲明显是受人之託，巡逻队的人估计没少催他们。 正好，周景明也想跟相辰商量这件事，就顺便把消息同步给相英、相甲好了。 「相辰！」周景明加快步伐，走上前。 相辰一看见周景明，眉头顿时展开了，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景明，你来得正好！！」 「怎么？」周景明发现相辰比他还急。 「我们现在缺人，各方面都缺人！」相辰急得直搓手。 周景明不由得好笑：「人都是你派的，你跟我说，我也派不出人啊。」 「不是，我想让你帮我算算，能从哪里再抠出点人来，」相辰忙道，「开荒的人都等着农具呢，需要紧急做一批铁十字镐，需要人上山挖矿，再运回来，然后冶炼组现在只有两个人，他们还得炼猎枪……」 「等等，他们为什么要炼猎枪？应该先炼铁十字镐和铁犁！」周景明道。 相辰看向相英、相甲：「可是没有猎枪，猎枪队就没办法增加新队员，我们能打到的猎物就很有限，恐怕填不上这么大的空子。」 「哪有空子？」周景明奇道，「我们不是有地下拍卖行的代币吗？有一百多万呢。」 代币可以兑换腊肉干，一万一大车，一百多万代币起码能换一百多大车的腊肉，相天居之前在山口平原打到的全部猎物，加起来也就十二大车，相当于之前的十倍。 这么多腊肉干，就是开荒种地最坚强的后盾，怎么想也不该出「空子」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地下拍卖行一次兑不出那么多，咱们急着上路，现在带出来的只有十六车。」相辰嘆气。 十六车，听起来其实不少，但考虑到短时间内，还有更多的迁徙者会涌过来，他们都要吃饭，十六车就不显得多了。 「地下拍卖行不是魔宫的产业么？他们不可能失信吧？」 「失信倒不会，只是，我做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决定。」相辰看起来更愁了，「因为腊肉车主要寄存在龙爪宫，地下拍卖行的人说，如果我们急着先走，就让龙爪宫的人把另外九十九辆腊肉车给我们送过来，我想反正龙爪宫人多势众，押送九十九辆腊肉车也只有他们能办到，就同意了。」 周景明顿时也头痛起来。 九十九辆腊肉车，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庞大的数目，相天居这点人根本押运不过来，相辰想着，就让龙爪宫派人送过来，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偷懒是人之常情，想当然也是。 相辰这样决定了，相当于把主动权交到了龙爪宫手里。 第313页 龙爪宫想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 这就麻烦了。 「景明，你说……龙爪宫会送过来的吧？」相辰有些不安。 周景明可不敢打包票。 毕竟，龙爪宫实力强悍，在赤月河谷横着走几十年，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大殿下号称魔界第二强者，还因为龙爪宫本身就够强…… 龙族的实力和荣誉感都很强，像是前段时间，春宴筹备期，大太子被驱逐出境，在外面闲逛，也没有影响龙爪宫交出一份不错的答卷，他们的烤肉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非常出色，只是缺乏一点新鲜感，才惜败给相天居。 这里面肯定有龙爪宫人才的调度和配合在发生作用，说明他们是一个实力强劲的集体，就算群龙无首，也能很好地运转下去。 这对于龙爪宫来说当然是好事，可是，对于相天居来说，就未必了。 「你有没有发现，虽然行云使和布雨使对我们的态度挺不错，可是从来没有跟我们谈过细节，也没说过，他们会派多少人过来，」周景明道，「包括矿山的事，也是我提了，他们才说，他们在挖矿方面确实有很多经验。」 相辰的不安变得愈发强烈了。 「景明，你是说，龙爪宫有可能，根本就不打算迁徙过来？」相辰压低声音道。 他们已经注意避开周围的人了，奈何这里本来就是有很多人走来走去的河边，吃饱喝足的山口人都在附近熘达。 而孙老族长，也是其中之一。 「三殿下，你也听说了吗？」孙午从后面走上来，捋着鬍鬚，「龙爪宫似乎没有动身的意思，他们的精锐还在外面狩猎，留在部族里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离开赤月河谷的时候，葛氏和乐氏都在收拾行装了，另外三部却岿然不动。」 「另外三部……孙老族长，你是说，龙爪宫、凌波居和储氏都没动静吗？」相辰忙问。 「正是。」孙午点点头，「三殿下，周尊者，依老夫之愚见，龙爪宫和凌波居过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你们该早做打算才是，山口平原固然好，可是人太少，恐怕也发展不起来啊。」 不用孙午说，相辰已经发现了人力不足的问题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问题，就是肉也不足。 按照孙午的说法，葛氏和乐氏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过不了几天就会过来，这人数眼看着又要翻一倍，吃饭的嘴巴又多两百张。 谢过孙老族长提供的第一手消息后，相辰拉着周景明来到僻静处，确定了四下无人，才说道：「景明，你……能不能跟大太子说一句，让他督促龙爪宫的人把腊肉送过来？」 相辰虽然很讨厌大太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是最快最有效的。 至于为什么要让周景明去找大太子说，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周景明和大太子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并不是说他们两个关系真的好，而是大太子好勇斗狠的生性作祟，为了稳住周景明这个非常稀罕的对手，宁愿背着他飞来飞去，还说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这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周景明可以利用他们这层平衡关系，去向大太子要求调动龙爪宫的人，把九十九辆腊肉车送过来。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周景明嘆气。 「景明，辛苦你了。」相辰拉住周景明的手臂，端详着他的脸色，「实在不行，就再射他一枪，满足他。」 周景明失笑：「怎么说得这么变态……」 但是大太子确实就这么变态。 「我们再等几天，等到葛氏和乐氏的人来了，这边考核完，分完地，我就启程。」周景明道。 「好。」相辰点头。 商量完这件大事，相辰的心定了不少。 那么猎枪队就暂时不用加人，冶炼组可以专注炼铁，打造铁犁和铁十字镐，眼下闲着没事的人，可以先去矿山上挖矿。 分工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 当天晚上，周景明回营帐休息前，遇到了一身焦煳味、刚刚下工回来的佟师傅。 「不用再造猎枪了！」周景明告诉佟九，并且把他和相辰商量的内容也一併说出来。 佟九低沉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早点休息吧，要不要泡个澡？」周景明将已经打满的水桶指给佟九看。 「你要泡么？」佟九看向他。 「不，我是说你，」周景明耸了耸鼻子，「好像烤焦了一点。」 佟九低头，闻了闻自己：「没有啊。」 「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一点。」周景明拍了拍佟九的手臂，感觉到他衣服下面的皮肤都是热的，不禁有些心疼了，「明天开始炼铁制农具，就不用你亲力亲为了吧？你们冶炼组，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嗯，明天让他们炼，我在旁边看着。」佟九又拉开衣领闻了闻，「臭吗？」 周景明推着他进帐子洗澡。 一帘之隔，水声响起。 在周景明的监督下，佟九泡了半炷香时间，才从水里出来，换了干净舒适的浴衣，踩着从魔宫带出来的木屐，休闲地走出来。 湿漉漉的头髮贴在结实的肩颈肌肉上，额前碎发耷拉下来，遮住坑坑洼洼的额头，反倒显得脸部轮廓有些斯文了。 「怎么不烘干？」周景明站在帘子外面，看见他出来，问道。 第314页 佟九垂下眼睛，下一刻，一层白雾从头髮上浮起来，随即散去，松散的长髮垂下来，髮丝间还带着些湿气，却不像刚才那样湿漉漉的聚拢成绺了。 帅啊。周景明暗暗羡慕。 「不炼猎枪，肉不会不够么？」佟九抬起眼帘，沉沉的目光凝向周景明。 他泡了个澡，脑子也变得活络起来了，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 周景明也不避讳，直接告诉他，龙爪宫还差他们九十九车腊肉没送过来，如果过两天乐氏和葛氏都来了，龙爪宫还没信，他就要亲自启程去找大太子催债。 佟九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地下拍卖行为什么不亲自送过来？」 好，这问题问得很好，不愧是你。 周景明跟佟九解释了一番，为什么大额存单很难一次提出来，银行的钱不全在银行金库里存着，还有一大批在外面放贷，毕竟拍卖行那么多员工也要生活对吧。 佟九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过几天去找大太子的时候，佟九得给周景明做副手，狙击手每次出击都需要他的小伙伴。 「知道了。」 - 三天后。 山路上烟尘滚滚，葛氏和乐氏的大部队来了！ 这次来到山口平原的有一百六十多人，山口平原的定居者在现有人数的基础上又翻了一倍。 不过，葛氏和乐氏迁徙来的人，比预期中少。 两个部族加起来，才来了一百六十多人，这两个部族可都比孙氏部族大。 说明他们对新家园的期待有，但不多。 至少没有孙氏部族多。 周景明和相辰还是按照接待孙氏部族的流程，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一天安营扎寨，一天选拔考核，一天分派土地，告知现有政策。 葛氏和乐氏的族人听到土地私有，只要交十分之一的收成上去，都表示很乐意。 还有农忙时候，有免费的腊肉吃，这一点他们相当满意。 新山口人们开始开荒了，正好第一批「老山口人」在旁边给他们做出示范，平地上再次腾起烟雾滚滚。 而第一批铁制农具的投入使用，也使得开荒效率大大提升。 「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孙氏族人沧桑地感嘆道，「想我们那时候，都是徒手拔草，徒手扒石头……」 葛氏和乐氏族人撑着铁十字镐，好奇地倾听「老山口人」的艰苦开荒史。 「不过，来的早，也有好处，」孙氏族人话锋一转，「等到浇水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嘿嘿……」 最早这批人的地距离赤月河最近，后来的人可就没这福分了，不过，距离赤月河也不算太远，就是要在大红月底下挑着沉重的水桶多走几百步罢了。 一条灰白色的道路蜿蜒向上，在红雾林皋边上转了个弯，通向天魔山中。 周景明就站在转弯处，回望井井有序的田野。 晨间烟雾迷濛，红月的光芒洒在烟雾中，渲染出一幅幅朦胧画，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田间地头，勤劳勇敢的山口人们已经开始犁地干活。 他紧了紧手臂的绑袖，确保不会在行动的时候挂到什么。 今天有特殊任务在身，他穿了一身窄袖劲装，贴合身形的剪裁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暗蓝色的布料衬得颈项如砌雪。 在他身后，身形高大的佟九站在山影里，仿佛沉默的守护者。 「唿。」周景明缓缓吐出一口气，「欠债还肉，天经地义，我们走！」 第92章 二更 ◎。◎ 这次出行, 周景明牵了两匹快马。 他一匹，佟九一匹。 相当奢侈的配置了。 没办法，谁让催债对象眼下不知在哪里游荡。 天魔山这么大，可供金龙栖身的沟沟岔岔这么多, 想找到催债对象还真不容易。 不配置上好点的交通工具, 周景明可能会找死在天魔山里。 或是在周景明带回腊肉车前, 山口人先断粮饿死。 「我们先一路找过去，如果没看到大太子的踪迹，我们就去龙爪宫。」周景明跟佟九说出他的计划，「再不济，我们还可以去魔宫告状……」 话音未落, 前面山谷中传来剧烈的震动声, 好像有数百匹马在奔腾, 又像是数百头吐火魔鸠煽动翅膀、掠过天空。 周景明带来的两匹马不约而同做出受惊反应。 「什么东西？」周景明连忙拉住马匹, 手掌中凝聚起木系灵力，变化出一簇鲜美的草料，安抚住马儿。 佟九则是牵着缰绳走了两步，用驾驭技巧稳住马儿。 「前面有人来了。」佟九沉声说道, 「我们先去道旁避一避。」 「这听起来不像人啊。」周景明调转马头，迅速往旁边的山凹里躲避。 两人两马刚刚站稳，前面山道上就窜出来一头短龙。 紧接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飞龙像鸟群一样射出，在空中保持整齐的阵型。 龙爪宫的人来了！ 周景明吃惊地看着这震撼的一幕，相似的回忆浮上来。 他们还在相天居中心的时候，龙爪宫的人就像现在这样, 一群一群地抓着装满南山石的小篮子, 轰轰轰地飞过来, 放下南山石，再轰轰轰地飞走。 第315页 只不过，这一次，阵势更大了！ 飞龙阵「嗖嗖」从周景明和佟九眼前窜出去，仔细看来，他们有的飞得高些，是在探路、开路，有的爪子上抓着绳索，绳索连着后面的拖车，这是在拉车，而那些车，造型都十分奇怪，下面像雪橇一样做出一排弧形滑板，随着飞龙拉绳子的动作，飞快地碾过石头、滑过地面，向前面疾驰而去。 风干的腊肉呈现暗红色，塞满大车的木制车厢。大车四面加着铁条，牢牢箍住车厢，让它在剧烈的颠簸之下也能稳固如初。 一车车腊肉从周景明和佟九眼前疾驰而过，仿佛永无尽头的火车隆隆驶过站台。 周景明看了半天，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续的麻木，再到更后续的不耐烦—— 这腊肉车怎么还没走完！ 九十九辆腊肉车呢，可不是得过半天。 带着腊肉气味的风不断吹在周景明脸上。 终于，最后一辆腊肉车过去了，飞龙出来的方向又变得安静。 周景明抹了把脸，虽然，他及时发动了风灵覆盖在身体表面，隔断了绝大部分的沙尘，但那股腊肉气味还是挥之不去。 「没想到龙爪宫竟然这么自觉，」周景明从山凹里走出来，牵着马来到山道中间，回头对仍然站在原地的佟九说，「看来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佟九没说话，眼神似乎有些放空。 「佟九？」周景明怀疑佟九被刚刚过去的腊肉车震懵了，正想上前查看，就听见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嗖」地跑掉了。 我的马—— 周景明大惊失色，这可是很贵很贵的马，相辰花光小金库里的钱才买来的！ 「我去追。」佟九好像终于回过神了，翻身上马，向山口平原方向奔驰而去。 「餵——」 周景明被撂在路中间，顿时有种高速公路上被甩客的茫然感。 唯二两匹马都跑了。 他要，走回去吗？ 正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感觉从身后袭来。 温暖的红月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气压变得很低，风好像都停止了。 寂静之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山谷中升起来，划过天空，向周景明所站立的山道逼近。 难道是，大太子？ 周景明感到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尽量稳住身形，转过头，向后看。 仿佛梦魇中才会出现的景象，此刻就浮现在周景明眼前，一驾足有三层楼高的黑色车辇无声驶来，车前有一黑一白两头魔兽拉车，两头魔兽都是周景明从未见过的品种，像是地狱里跑出来的凶煞，一轮一轮的棘突随着飞行的动作而一张一翕。 周景明立刻唤出飞剑，抓住剑柄。 「轰！」两头魔兽重重落在地上，溅起烟尘无数，利爪伸进土层里，抓出一块块皲裂的地皮。 三层楼高的黑色车辇停在中间，周景明不得不仰头去看。 他两脚发麻，思考着要不要操纵飞剑，立刻来一个挂剑飞行。 正在这时，车辇前面厚重的帘幕掀起一角，熟悉的人影从里面探出头来。 「周尊者！」青麋惊讶叫道，「您怎么会在这里？等等，我马上下来接您。」 周景明愕然地望着青麋，他似乎明白了这车辇是从哪儿来的。 也明白了龙爪宫的人为什么会乖乖赶着九十九辆腊肉车过来。 一段时间后。 周景明坐上了魔宫来的车辇。 说是车辇，其实和移动宫殿没什么区别，进去之后，周景明看到熟悉的魔宫建筑风格：挂着抽象画挂毯的黑石门厅，闪烁的流火喷泉，以及通往魔尊寝殿的黑石大门。 周景明就坐在门厅旁边的会客桌前，感受着车辇在空中行驶、地面时不时抖动一下的奇异体验。 「尊者怎么亲自过来了？」青麋端来刚泡的热茶，给周景明斟上一杯。 周景明接过茶杯，向青麋道谢，魔宫的茶是自己种的，有一股奇特的风味，酸酸甜甜的，像是稀释过的杏子蜜饯。 「啊，我本来想去找大殿下的。」周景明简单说了下，既然龙爪宫按期交付了，他也没必要在魔尊面前说大太子的坏话。 「大殿下最近不在天魔山，」青麋显然有灵通的消息来源，「他应该是去西海了。」 「大殿下去西海做什么？」周景明奇道。 「龙爪宫和西海那边的关系不错，大殿下没事的时候就会去那边找西海魔龙比试。」青麋答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 闲聊了两句，黑石大门忽然响了一下。 青麋连忙站起来，匆匆走向门边。 几个穿着黑衣的魔侍者窸窣而出，有提灯的，有持礼器的，有握仪仗的。 最后从黑石大门中走出的是身披暗红色礼服长袍的魔尊，随着他步伐移动，礼服上缀着的装饰线也如水波般粼粼发光。 周景明从座椅前站起来，神采奕奕地盯着魔尊。 若是以前，他还未曾与魔尊相处过的时候，看见魔尊出来，一定不敢这样高调。 可是现在不同了，魔尊那黑暗王者的形态已经被温柔耐心又无所不知的宗政先生取代，周景明只当他是别后重逢的老师，哪里还有半分低调内敛的心思。 「宗政先生，您怎么来得这么快。」周景明迎上前，毫不避讳地问他。 第316页 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的相处模式，给其他人看到。 尽管其他人是青麋，魔宫里什么奇怪的事都见过的青麋，还是为着周景明这样直接的发问而感到惊讶。 「尊者。」青麋连忙向周景明示意，不可以这样直接地盯着魔尊，这是不敬的行为，还有…… 「本座听说你们已经安顿下来了。」魔尊转过身，朝向一旁的周景明。 青麋感到自己的视线被挡住，魔尊高大的身形将她和其他侍者隔绝在外，只留下和周景明对谈的空间。 啊这…… 她好像做了多余的事情呢。 「算是安顿下来了，不过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周景明有些苦恼地说，接着，他想到什么，又抬起明亮的目光，向魔尊问道，「宗政先生是听说了我们缺腊肉吗？还专程督促着龙爪宫押运腊肉车过来。」 魔尊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也是巧，拍卖行向本座汇报此事，本座便带着腊肉车一起来了。」 「这真是口渴了来水，人困了来枕头，」周景明笑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想什么来什么。」 「嗯，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安置幽炎结界。」魔尊微微颔首。 两人站在帘幕前交谈了一会儿，车辇忽然震动了一下。 魔尊伸手扶住周景明。 就像他在后山洞窟里带着周景明遨游天地时，无数次出手扶住周景明时那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动作。 在青麋和魔侍者们看来，一向讨厌人近身的尊主大人，却主动去把仙界来的使者保护在手臂间，生怕他摔了打了一样，就连和尊主大人最亲近的大太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青麋和魔侍者们瞪圆了眼睛。 这可是稀罕的场面，他们要多看两眼。 可惜周尊者已经履行魔仙盟约，和三太子成亲了，否则…… 呸呸呸，他们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单纯是公公对儿媳妇的爱护不行吗。 感觉更奇怪了…… 「到了。」魔尊撤回手，拢在身后。 周景明感觉到车辇已经静止下来，知道多半是到目的地了，倒是很快。 眼前漆黑厚重的帘幕忽然被无形之手挑起，向上捲起来，外面的光芒照进来，显得有些刺眼。 周景明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外面的景色。 原来车辇停在了红雾林皋上，这里视野极佳，可以看到完整的山口平原。 此刻，车辇前的红雾林皋上，站着密密麻麻一地魔人，都抬着两只手臂，向车辇方向行参拜礼。 「恭迎尊主大人驾临——」 「恭迎尊主大人驾临——」 轰然响起的恭迎声，一时间震动林皋，周围树上的鸟儿纷纷腾空而起。 周景明向下面看去，第一个看见相辰的身影，相辰似乎十分高兴，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应当是看到九十九车腊肉了，心里有底了。 在人群后面，佟九也站在那里，他身后的草地上，两匹马正在吃草。 周景明暗暗松了口气，马没有丢就好。 还有……龙爪宫的行云使和布雨使也在人群里，恭恭敬敬地对车辇这边作参拜礼。 有魔尊亲自押送，龙爪宫的人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做出支持山口平原发展的态度啊。 周景明心念微动。 「周尊者。」身边传来魔尊的声音。 「啊，尊主大人，有什么吩咐？」周景明自动切换到官方的态度。 魔尊眼里似乎有默契的笑意闪过：「劳烦你带本座参观你们的新家园。」 「是。」周景明微微欠身。 「至于其他人，家园草创之初，还有很多事要忙，就不必在此耽误时间了。」魔尊说道。 青麋和魔侍者们将魔尊地意旨传达下去，魔人们才逐渐散开。 不过，作为山口平原的领导者，相辰、孙午还是留了下来，在他们身后，主持种植工作的几位老人也都跟着。 周景明陪在魔尊身边，从车辇上走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带着魔尊参观了山口平原开垦出来的二百多亩地。 「这是我们现在用的农具，」周景明拿起一把铁十字镐，展示给魔尊看，「这些铁制的部分，是用旁边山上挖出的铁矿炼制而成的，火力方面，也採用了附近山上的露天黑火矿，多亏尊主大人为我们指明这两座矿山，我们现在开荒的效率非常之高。」 「不错，多亏了尊主大人。」相辰在旁边附和，孙午更是激动的连连捋须。 光是看着魔尊的身影，他们都觉得骄傲无比，这得是什么等级的人，才能陪着魔尊亲自下地啊！ 「嗯，效率高就好。」魔尊点点头。 魔尊这一点头，相辰、孙午和周围的老人都雀跃不已，尊主大人难得肯定什么，现在竟然肯定了他们的农具，相当于肯定了他们的开荒方式。 大家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这可是尊主大人的肯定啊，说明他们的开荒一定会非常顺利，新家园一定能快速地发展起来！ 众人面露喜色，信心倍增，一个个都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家园建设中做出成绩。 周景明却看出来，魔尊对于这些铁制农具，好像兴致缺缺，对于他们开荒的成果，也没有太多惊喜。 也是，这些都是魔尊预料之内的内容，包括两座矿山，也是魔尊点出来的，实在没有什么超出预期的部分，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兴奋点。 第317页 「鲁二呢？」周景明忽然问道。 「鲁二？」相辰愣了一下，「应该在河边挖沙子吧。」 鲁二自从通过了人才考核，就开始了游手好闲的生活，至少，在其他人眼中是这样的。 每天除了丈量土地，就是熘熘达达，穿梭在田地和田地之间的小路上，口中念念有词。 最近，连田间小路都不去了，就蹲在河边挖沙子，冶炼组的人从河滩上挖沙子的时候，经常看到他，所以鲁二犯懒的消息再一次传开了。 人间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走，我们去河边。」周景明道。 这回别说相辰了，其他陪着魔尊参观的人也愣住了。 周尊者这是什么意思，魔尊好不容易降临山口平原，不把好的一面展示给他，反而要展示差的一面，这意欲何为啊。 「我们去看看鲁二的沙子划得怎么样了。」周景明神秘一笑。 魔尊似乎对周景明这个提议挺感兴趣，什么都没问，直接跟着他走了。 留下相辰、孙午和老人们面面相觑。 「去就去吧，我们也去。」 「既然周尊者这么提了，肯定有他的用意。」 一众人来到河边。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田里干活，河边倒是很清静。 远远就看见一个背影蹲在河岸上，像雕塑一样，似乎在发呆。 周景明走上前去，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鲁二，又看了看他前面河滩上挖的大大小小的沟壑。 鲁二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正把沾满沙子的手蹭在脸上，弄得脸颊上都是砂砾。 众人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这小子，又在『画地图』了。」 「也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新式农具，结果根本不是嘛。」 大家的议论声不算小，把鲁二从沉思中惊醒了，他赶忙想站起来，谁知腿太麻，一下子失去平衡，坐了个屁股蹲。 众人很想笑，但是魔尊在这里，他们都努力地忍住了笑声。 周景明拍拍鲁二的肩膀：「没事，你就坐着吧，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你这在画什么呢？」 鲁二一怔，他觉察到气氛好像和平时不一样，一个从未见过的影子落在他手边，他向后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这个陌生人好高，还穿着黑色的袍子，看起来很威严的样子，是什么新部落的族长来视察吗？对了，刚才他还看见很多腊肉车唿啦啦地跑过去。 「呃，没什么，就是一些胡思乱想。」鲁二赶忙用脚把眼前这块沙地上的痕迹抹掉了。 「别抹啊，你是不是在想将功补过的办法？」周景明笑着问道。 鲁二支支吾吾，很明显，周景明猜对了。 「究竟是什么方法？」周景明进一步问道，一边用魔文翻译，「你能给我们讲讲吗？」 「可是我还没实验成功，我不能贸然讲出来的。」鲁二说道，上一次的教训实在太痛了，现在他把实践出真知放在行为准则的第一位。 「没关系啊，你可以慢慢实验，先把构想说出来，我们大家听一听有没有道理，说不定还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周景明循循善诱。 鲁二一听，这么说也有道理，他试着组织语言：「我是看见那些距离河边太远的田地，很难取到水，所以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河水直接引到平原中间，挖一些引水渠让河水从田地之间流过去。」 众人听到鲁二的这个畅想，不笑了，这是个很好的想法，能解决种地的大问题，尤其是紫穗这样需要大量的水来浇的植物，如果能把水引到近前，那一定会非常方便。 看来，是他们误会了鲁二，鲁二是真的有把将功补过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有两个问题，不好解决。」鲁二继续说道，「一个是赤月河水流速太快，不管怎么建引水渠，都会被冲掉，另一个是赤月河低于平原，想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有一定难度。」 周景明摸摸下巴：「确实，赤月河刚流出天魔山，那流速肯定是很快的，再往下游找一找，估计就有流速较为缓慢的浅湾了。」 「但那样一来，就要面对从低处往高处引水的问题了，本身从河里往两岸高起的田地引水就不方便，再从下游往上游引水就更不方便了。」鲁二说道。 「莫非你已经有办法了吗？」周景明觉察到鲁二话里的跃跃欲试之意。 「我以前听说过中州有一位太守，炸山取石，用竹子和草绳把石头拴在一起，在急流的大河中间建造了一座分水堤，以这种方式减缓水流的速度，再从河中取水灌溉良田。」鲁二搔了搔头，「但是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 「炸山取石，把石头拴在一起试试？」周景明说道。 「啊……要试吗？我还怕你们觉得我的想法太不靠谱……」鲁二惴惴不安。 「你不是要做实验吗，不尝试怎么做？」周景明笑道，「事关灌溉的工程，可以优先加派人力，不过，你有没有想到怎么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 「这个也有办法，用水车就行。」鲁二说道，「我听江南来的客商说，他们那里河流很多，都是用这种方法取水的，我还记得他给我描述的形状和原理，只要有足够的木材，我就能做出来从低处取水的水车。」 第318页 「好！那就开始尝试吧！」周景明鼓励地拍拍鲁二的肩膀，转过身，问相辰，「相辰，我们还有人能派给鲁二吗？」 「腊肉的问题解决了，农具也做出来一批了，应该能腾出人手。」听到这里，相辰也意识到鲁二正在研究的这项工程的重要性。 周景明和相辰开始盘算人手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魔尊，无声无息地接近沙滩，盯着地上画出的沟沟壑壑。 鲁二一抬头，发现一位身材高大、皮肤苍白的魔人正盯着他画的水渠图看，立刻感到一股无形威压沉甸甸压在肩头，这就是新来考察的部族首领吧，他不由得挺直了后背，不管对方懂不懂，反正要先把架势支棱起来。 那魔人走近来，低头俯视沙地，一边用低沉却熟练的人间话问道：「你说的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的方法，具体是什么？」 咦？鲁二略有意外，这个魔族首领也会说人间话，看来魔尊厉害的首领很多啊，不止相辰一个。 既然对方问了，那他就答呗。 鲁二开始从最原始的汲水工具开始说：「从低处引水有很多种办法，有一种叫翻车的工具……」 魔人凝神听着，时不时点头。 …… 周景明和相辰盘算完了人手，就看见孙午和一干老人正屏气凝神地望着前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魔尊正站在鲁二身边，垂首倾听，鲁二则大喇喇坐着，时不时舞动手臂。 一魔一人，一尊贵一平凡，在此刻倒像是什么隔阂都不存在，只是单纯地为水利工具的机巧而沉迷其间。 第93章 二更 ◎。◎ 魔尊听完鲁二对于翻车的讲述, 思索片刻，点头道：「这方法确实不错，可以推广试试。」 鲁二现在谨慎的一比，哪敢随便说推广,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先小规模地试试, 如果失败了, 那就……」 当做无事发生。 站在鲁二身后的众魔人却急了，好不容易有个项目，能让魔尊感兴趣，怎么能随便试试、不成功就放弃呢。 「鲁师傅，你这是什么话, 你说的这种灌溉方法, 可以大大节省大家的体力, 也不用把水桶提来提去的了, 应该大力推广才对！」开种植园的孙氏兄弟听出这水利设施的功用很大，急忙说道。 「就是啊，就算尝试一次失败了，也不能说明什么, 多试几次不就行了吗？」其余人也附和道。 「鲁师傅，正是这个理，实验哪有不失败的，只要努力的方向是对的，多试几次又有什么要紧，」周景明说道，轻推相辰, 「我和相辰已经商量好了, 这次就把工具组、计算组的人都派给你, 你先做着，人不够还可以再加，关键是要把你说的这种引水灌溉设施建起来。」 鲁二一听，部族里竟然如此重视他的引水灌溉方案，不由得精神起来：「好，我一定努力！」 「光努力不行啊，还要出成果啊，人间的小伙子。」孙午在旁边听着翻译，这会儿上前来拍拍鲁二的肩膀，鼓励他道。 鲁二心口热乎乎的，那种被重视的感觉又来了，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适得张开——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出风头的渴望沖昏头脑。 - 周景明和相辰这边安排好鲁尔的引水灌溉工程，相辰去找人干活，周景明陪着魔尊继续参观。 剩下鲁二兴沖沖地待在原地，心中充满希望地期待着，他画在沙子上的引水灌溉设计能够成为现实。 过了一会儿，相辰带着工具组的相马、孙棱，计算组的符欣荣和相量过来。 「三太子，鲁师傅。」符欣荣主动承担起中间的翻译工作。 鲁二对符欣荣很有好感，主要是因为，符欣荣是魔界里难得的人类，而且还是被选拔到仙界去的优秀修士，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他的楷模。 「符大哥。」鲁二叫道。 「唉，唉，鲁师傅，不用这么客气，听说尊主大人看上了你的才能，我们大师兄真是捡到宝了。」符欣荣热络地说道。 鲁二知道符欣荣管周景明叫大师兄，不过：「尊主大人？」 是刚才那个看起来高贵不凡的部族首领吗？他的称号倒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啊！ 「是啊，那是魔尊，我们这边的老大，你不会不知道吧。」符欣荣状似玩笑地说了一句。 这下可把鲁二的脸都给吓白了：「什、什么魔尊？」 符欣荣扬了扬眉毛，一脸「不是吧，你连魔尊都不认识」的表情。 鲁二哆嗦着嘴唇，各种恐怖传说一时间涌到心头，他只觉得□□里一热，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出来了。 - 「山口平原现在的发展情况就是这样。」周景明带着魔尊参观完营地，再次来到田埂边，停下脚步。 「现在有多少人？」魔尊略一沉吟，问道。 「三百六十一人，」周景明道，「相天居和孙氏部族加起来是二百零七人，葛氏和乐氏又来了一百五十四人。」 「不算很多。」魔尊道。 那是，比起赤月河谷的两千多号人来说，也就是七分之一到八分之一的样子，比预期中的好些了，相爷爷曾说，其他六部说的人数落地能有十分之一就算不错。 周景明眼珠一转，一脸狡黠地说道：「是啊，尊主大人，毕竟龙爪宫、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都没来呢。」 第319页 随侍在旁边的孙午和众老人不约而同露出微妙的笑意。 干的漂亮，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告他们的黑状。 魔尊侧过脸，目光落在周景明脸上。 本来温润俊秀的容颜，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气，此时却因为想到坏主意给别人使绊子，而变得鲜活可爱起来。 魔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哦？他们为什么没来？」魔尊顺水推舟地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嫌弃我们山口平原条件太简陋了吧。」周景明嘆了口气。 恰巧在这时，行云使和布雨使从远处走来，他们刚清点完腊肉车，准备叫相辰过来交接了。 只是找相辰半天没找到，转一转，看见这边人多，便探头探脑地走过来。 谁知，被魔尊抓了个正着。 「你们两个。」魔尊沉着脸，「过来。」 两人顿时绷直了后背，不知道发生什么，紧张地走过来，布雨使一个虬髯大汉，竟走出了顺拐。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暗中握拳忍住。 「尊主大人，有何吩咐！」行云使和布雨使齐齐下拜。 「你们龙爪宫为什么不派人过来？」魔尊沉声问道。 行云使和布雨使一愣：「我们……」 布雨使粗着嗓子，正要把真话说出来，就被行云使拐了一肘子。 「回禀尊主大人，我们龙爪宫……这不是派人过来了吗，嘿嘿，只是要准备的东西多了些，就来得晚了些。」行云使笑道，一边用眼神瞟周景明，想让他帮忙说句话。 可惜他瞟错人了，周景明就是幕后主使，这会儿也在笑而不语地望着他。 行云使打了个激灵。 「是这么回事么？」魔尊道，「本座还以为，你们是被本座逼着来送货的。」 行云使哽住，钻空子失败，尊主大人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掰扯清楚。 如果他贸然应下，那这趟旅程的目的，就变了一样，他们这二百多号押车的族人，也不得不留下来安营扎寨。 行云使正在拼命想怎么搪塞过去的时候，布雨使终于憋不住了，冲口而出：「尊主大人，您没说错，我们就是过来送趟货，没打算在这里久待！」 「为什么？」魔尊问道。 「因为山口平原这破烂地方，它种的全是菜！我们都是粗人，只吃肉，不吃菜！」布雨使耿直地说道。 行云使暗中捏了把汗，种地可是尊主大人提出的未来发展方向，布雨使这么直接的否定了，会不会激怒尊主大人。 然而，魔尊却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反而点了点头：「布雨使说得有道理，周尊者，你打算如何留下只爱吃肉的龙爪宫人？」 周景明一愣，怎么球又踢回来了，这和他想像的不一样啊。 看向魔尊饶有兴味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周景明就知道，要把这位上位者当枪使还挺难的，稍不留神就划拉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他也不慌，有个机会能正面跟行云使、布雨使谈谈，让他们把真实想法都暴露出来，也挺好。 「首先，我们种的不是菜，而是粮食，很可惜春宴比试上，龙爪宫没有尝试我们做的肉夹馍和盖浇面，不过没关系，我们等一下会在营地上提供白饼，两位可以带着龙爪宫的族人试试，究竟好不好吃，能不能吃，还要试过才知道。」 「其次，山口平原欢迎一切赤月河谷的魔人来居住，不种地，不吃紫穗，也没问题，这里有足够的资源供你们狩猎，你们自给自足也可以。」 周景明本来就没打算强迫所有人都去种地，出公粮养人才的计划就是在支持多种发展路径，如果龙爪宫还想继续打猎，那他们也可以继续打猎。 他侃侃而谈，有理有据，魔尊目光中露出赞许之色，再一次将问题的矛头抛给行云使、布雨使。 「这……」行云使和布雨使的理由都被堵住了，总不能让他们说，在别处打猎比在山口平原打猎效率高吧？ 「就像尊主大人说的一样，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住在山口平原不好？」周景明将大锅扣在魔尊头上，「我看两位使者，先不要下定论，在我们这里住上一个月，再决定去留如何？」 「可是……」行云使和布雨使感觉嘴巴被黏黏花的黏液粘住了，想要拒绝，可是却说不出像样的理由。 魔尊的目光还在审视着他们，他们必须给一个合理的答覆。 「既然尊者这么邀请了，那我们就留下来住一个月，不过，我们不种地，一切起居习惯，也都要按着我们自己的规矩来。」行云使无奈之下，只能松口。 周景明精神一振，这结果比他想像得好多了，他只是借着魔尊在的机会试上一试，没想到真能把龙爪宫的人留下来。 「可是，云老哥，我们不是还要去……」布雨使有点焦急地搡着行云使。 行云使稍微安抚了一下他，又向魔尊行了个礼：「布雨使还要带人去西海支援大殿下，请尊主大人允许他先带一百人离开。」 周景明就知道，想把龙爪宫的人全留下来不太可能，不过，能留下来一半也很好了。 这样算来，山口平原就有了四百多号将近五百人！ 「还有一件事……」 周景明将按人头分地，按人头交税以及服役的事情也一併说了。 第320页 「山口平原这片家园，建设之初，许多地方需要出力，既然行云使带着龙爪宫的人住进来，应该给一些贡献，这没问题吧。」 行云使嘴角微抽，他们都已经自给自足了，怎么还要交十分之一的猎物上去……算了算了，不就是十分之一的猎物嘛，他们过一个月就走了。 「好吧。」行云使答应下来。 周景明心中暗喜，食物他们倒是不缺，但劳动力又多了一大堆，矿山那边的开採规模是时候扩大了，基建是时候搞起来了，还有种地最需要的水利灌溉工程，立刻安排龙爪宫的劳动力上马。 行云使答应完，就感觉身上毛毛的，好像被人拎上秤的肥羊，一边过秤一边计算皮毛肉怎么分。 「对了，尊主大人，周尊者，布雨使出发前还要回龙爪宫一趟，不如叫他把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也叫来，这样一次把人都招唿齐，以后就不用零零碎碎的接待了。」 要死不能让龙爪宫一个死，必须抓两个垫背的。 「这当然好啦。」周景明笑道，转头看向魔尊，「尊主大人，可以把我们山口平原的入住规则也一併告诉他们么？」 「嗯，」魔尊对布雨使吩咐，「告诉他们，每个部族至少派五十个人过来，定居至少一个月，所有收成，都要抽十分之一上交。」 说罢，他微微侧头：「还有什么？」 「尊主大人说得明白，就是这些。」周景明立刻回答。 「都听明白了？」 「是，属下明白！」布雨使粗着嗓子答道。 行云使在旁边暗自嘆息，这次又被相天居的周尊者摆了一道。 - 周景明一下子收穫了二百名新居民，心里高兴，盘算着要怎么调遣这些新鲜劳动力，不知不觉间，跟着魔尊走上红雾林皋。 他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住视野，抬头看去，竟是一片黑石宫殿，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筑在这里的。 稍微反应了一下，周景明明白过来，这是车辇所化的宫殿。 车辇竟然能化成宫殿，不愧是魔尊御用的高级交通工具。 这样一来，倒也省了扎营的繁琐。 「尊主大人，您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吗？」周景明问道。 「这里没有旁人，你可像在洞中那样叫我。」魔尊微微倾身，说话的态度也随和了一些。 周景明回头看向身后，孙午族长和那些陪同参观的老人都撤下去了，青麋和魔宫侍者们守在红雾林皋边缘，此时，黑石行宫前，只有他们两人。 「宗政先生。」他从善如流地叫道。 魔尊的眉宇稍微舒展，姿态也更放松了些。 「宗政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布置幽炎结界呢？」周景明目光灼灼，期待地望着魔尊。 「你刚才问的可不是这个问题。」魔尊将手负在身后，似笑非笑地说道。 周景明一顿：「那……您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吗？」 「我安置好幽炎结界就走。」 戚，那还不是一个问题！ 周景明克制住心里吐槽的欲望，脸上仍然扬起营业精度的笑容：「那……我们什么时候布置幽炎结界呢？」 「红月升到天顶的时候。」魔尊说着，抬头向上看去。 这不是巧了么，中午刚过，红月刚刚走过天顶！ 「看来只能等明天了。」周景明干笑道。 「你不愿意我多待一天？」魔尊语气间带着淡淡的玩笑意味。 这让周景明有些意外了，魔尊是真的在逗他，他们两个在后山洞里的时候还是庄严的师徒关系，交流的时候，顶多是他耍个赖，何曾见魔尊跟他开玩笑。 难道是见到光了，魔尊的性子里便多了几分世俗的人情味？ 「宗政先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周景明不太确定地问。 「怎么，只许你利用我给你安排人？」魔尊笑意微妙。 周景明明白过来了，敢情刚才他怂恿魔尊强留龙爪宫的人，还有后来打得那些小算盘，魔尊心里都清楚得很。 那么，这算是警告吗？ 周景明瞟向魔尊的脸，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笑，本来就很犯规的容颜，此时更是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就好像他什么都清楚，却还是纵容周景明这么做。 「我也没有强行让你安排人啊……」周景明小声申辩道，「只是他们都不听我的嘛，当着你的面，沟通效率会高一点。」 「嗯，也有道理。」魔尊淡笑，微微颔首。 「所以，我们明天中午就安置幽炎结界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我是不是得先把边界跑一遍？」周景明十分期待地问道。 「不着急，先安置下来，你再跑边界也来得及。」 直到第二天中午，安置新的幽炎结界时，周景明才明白，魔尊说「安置好再看边界也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为了见证新的幽炎结界落成，山口平原上的第一批居民聚集在红雾林皋上，面朝开阔的平原，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 「尊主大人来了！」 魔人们一阵骚动，向黑石行宫方向看去，只见魔宫大宫女青麋穿着一身青色礼服，后面跟着六名各持礼器的魔侍者，从高处走下来。 青麋调动六名魔侍者在地面上画了临时的法坛，屏退众人，留出给魔尊举行仪式的地方。 第321页 过了一阵，身披暗红色礼服长袍，威仪过人的魔尊从行宫门前下降，众魔人自动分开条道，魔尊从中间走过，来到法坛中央。 这里正对着山口平原，猎猎山风吹动魔尊的衣袂，层层水波般的微光从暗红色的礼服表面流过。 众人不约而同感到一股强烈的气势，从法坛中间迸发。 众人垂下头，连余光都收敛起来，仿佛被无形之手压住了脖颈，丝毫不敢往法坛中间看。 凝结的气压似乎在空中制造出许多小针，无形中靠近皮肤表面，每个人都感觉到皮肤绷紧了，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小针刺穿，那样如芒在背地僵硬了好一会儿，空气里才传来衣服的窸窣声。 魔尊放下了手臂，气势也像他无边的魔力一样收了回去。 众人终于能够抬头看。 一切看起来都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是天空，田野，还是站在法坛中间的魔尊…… 等等，天空上似乎有什么在反光！ 一层淡红色的光膜，如火焰般从一个点向四周扩散！ 那是——新的幽炎结界！ 山口人们都是第一次见魔尊设置幽炎结界，这样歷史性的举动，也只有在百年之前，魔尊选定赤月河谷作为家园的时候才出现过。 大家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他们，也是见证歷史的人了！ 抬着头、抻着脖子去辨识幽炎结界的痕迹时，大家都格外认真，想要把这天空异象牢牢记在心中。 「嚯——」 「真是壮观的景色！」 「不愧是尊主大人闭关百年炼制的宝物！」 「尊主大人法力无边！」 魔人们从心中折服，诚心地赞颂起尊主大人的功业。 在这一片片的赞颂中，魔尊从法坛上下来，稍微向相辰和孙午点头，便返回行宫之中。 红雾林皋边缘，山口人们仍然在指着天空，寻找幽炎结界的痕迹，那些痕迹越来越淡了，很快就会完全看不见。 黑石行宫屋顶的窗口。 一双淡棕色的眼睛将天空及至四野的景象尽收眼底，清澈的瞳孔微微转动，不断收集着新幽炎结界的各种细节。 没有人比周景明看得更认真，因为他有重要的任务在。 为了不受打扰地观看幽炎结界，他早上就来到了黑石行宫最上面的这间暗室，先行熟悉了山口平原的地形和景色，然后紧盯着魔尊将幽炎结界释放出来。 从高处看，幽炎结界就像一顶红色的帽子，正中的帽尖先是被拽起来，对准天顶上的红月，然后帽子再散开，撑起来。 一丛丛红色的火焰从帽尖上释放出来，顺着帽身滑落下去，一直到帽沿落定的地面。 这感觉就像看礼花，许多火星呈弧线形下落，又像把天空折成弯曲的弧形，流星从弧形的表面坠落下地。 直到幽炎结界上的红光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周景明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有人走近来。 幽炎结界完全消失，周景明闭上眼睛，火光潋滟的形状立刻在他视网膜中呈现出来。 奇怪。 周景明心里咯噔一声，这形状，不是半球形啊，那就没办法通过球心和半径推算出整个球的形状了。 这明明就是一个不规则的、帽尖被吊起来的瘪帽子。 「好了吗？」 「好了。」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从后面抵上来，覆盖在脑后枕骨处。 「嘭」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被变出来了。 周景明睁开眼睛。 本来充满风景的窗口，此刻被一只平伸过来的手掌上面托着的东西挡住。 那是一只悬浮的沙盘，上面标记着山口平原的地形地貌，它是周景明根据很久以前参加狩猎大赛时做的沙盘修改出来的，比以前的更加可靠。 此刻，沙盘正上方罩着一只红色的帽子状结界，「帽子」边缘准确地落在沙盘表面，与记忆中的地形吻合。 这是周景明想出来的主意，在真正做出贴合幽炎结界的幻想体之前，先做一个小的，放在沙盘上试试。 不过…… 周景明皱着眉头，看着盖在沙盘上的红帽子。 「我做的准确吗？」周景明迟疑道，「不会是哪里出现了视觉误差吧？」 魔尊低沉的声音从他耳尖上擦过：「准确。」 「呃，」周景明更迷惑了，甚至还有丝丝失望，他盯着瘪瘪的红帽子，「它……为什么这么小？」 如果把广袤的山口平原比作一个大脑袋，戴在它上面的幽炎结界就太小了，不像一顶帽子，倒像一个耳罩。 「就是这么大。」魔尊平静地说。 「太小了，」周景明的情绪很难稳定，「这真的是你炼了一百年的宝物？」 魔尊沉默了。 第94章 二更 ◎重写了后半截！◎ 周景明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这样评价魔尊炼了一百年的宝物，似乎有些不妥。 本来融洽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周景明：…… 「宗政先生，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 只是……」周景明努力地把「小」字咽回去, 「它真的不大。」 魔尊周围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这就属于越描越黑吧。 「它会变大的。」沉默良久, 魔尊说道。 第322页 「咦？」周景明诧异扬眉。 「只是……一开始能量不足，还没有完全展开。」魔尊解释。 是这样的吗？ 周景明仿佛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是成长型结界？」他在看过的阵法书中找到了这个词。 都怪焚天，讲阵法的时候，随随便便划拉过去，根本没有讲到幽炎结界的这个特性。 以至于周景明默认了, 幽炎结界就该有整个山口平原那么大！ 「是的。」魔尊垂目望向沙盘上的「红帽子」,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它能量不足的样子。」 「原来如此！」周景明拍了拍胸口, 大大松了口气, 「那怎么样才能让它变大呢？」 魔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多看了周景明一眼。 周景明：？ 怎么了，他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幽炎结界成长所需的能量，来自结界内生产生活的魔人。」魔尊沉声说道。 「咦？」周景明意外, 能量竟然是来自魔人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魔人体内具有魔气，通过活动释放到自然之中，而幽炎结界作为魔界法宝，它本身就是魔气铸成的，吸收魔气会让它发展壮大。」 「魔人活动产生魔气……」周景明喃喃，「这和修真者正好相反啊。」 修真者是掠夺自然中的灵气供自己升级, 魔人却是本身就具有用之不竭的魔气, 通过活动释放到自然之中。 这样听起来, 魔人似乎比修真者更符合天道。 「你发现了。」魔尊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可这是为什么呢？我以为魔人的修炼方式和修真者是一样的。」周景明感到困惑。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为什么，这就是魔人，就是魔界。」魔尊说道。 周景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感觉头更疼了，什么都没想出来。 还是回到眼前的问题吧。 「魔人活动产生魔气，」周景明道，「幽炎结界吸收魔气成长壮大……也就是说，魔人活动越多，幽炎结界的成长速度就越快？」 「不错。」 周景明点头：「只要我们有更多的魔人定居在此，不断建造家园，幽炎结界就能生长壮大，我明白了。」 他又推论道：「所以我要想办法留住更多人，龙爪宫，凌波居，还有储氏部族，他们只答应在这里停留一个月……我得想办法让他们停留更长时间才行。」 一个目标在周景明心中明晰起来。 魔尊等着周景明消化了一会儿，道：「还有其他问题么？」 「还有！」周景明问道，「如果幽炎结界会成长，我们现在制作幻想体，会不会跟不上它成长的速度？」 毕竟幻想体是贴着幽炎结界做的，如果幽炎结界成长了，幻想体就贴不上了，也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会，所以初期需要半年更新一次。」魔尊答道，「成长到笼罩整个山口平原时，就不会再扩张了，那时候定期检修便是。」 周景明想起青麋曾经跟他说过的，魔尊每次闭关出来，都会去幽炎顶上检查一下法阵，原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岂不是说…… 「宗政先生半年后还要再来一次？」 魔尊的眉梢再次扬起来。 周景明忙解释：「宗政先生能经常来，我是很高兴的！绝对没有感到拘束！」 魔尊的眉梢仍然没有放下来，一副等着你继续交代的表情。 「而且，家园创建之初，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如果宗政先生能经常来看一看，或者干脆住在这里，我们都会很乐意的！」周景明衷心地说道。 「可惜，我不能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你就抓紧问吧，回去后就没有这么方便了。」魔尊笑道。 周景明笑容微滞，刚才还不满意他没有积极挽留，现在他积极挽留了，人家又说马上就走。 什么奇怪的脾气嘛。 「这样啊，那真遗憾。」周景明嘆了口气。 「不过，」魔尊望着他，眼里笑意浓郁，「若是有一天，新家园的规模超过了旧家园，我会考虑把魔宫搬过来。」 咦？只要新家园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获取魔界独一无二的奇观吗？ 周景明的眼睛亮了。 「宗政先生，我们现在就来制造幻想体吧！」 - 花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周景明跟着魔尊一起实地考察，把「红帽子」边缘跑了一遍。 趁着夜幕降临，天空笼罩在完全的黑暗中，魔尊施展法力，点燃幽炎结界上的火光，为周景明勾勒出结界的形状。 「啊，我看到了。」周景明仰头望去，红色的光芒如极光般粼粼波动，出现在视野斜上方。 一阵阵混合着蓝灵花和赤月河水气息的风掠过平原，吹动衣角，初夏夜的气温让人十分舒服，这样慢慢地行走其间，一点一点地探索新家园的边界，倒是令人感到惬意。 天将明时。 周景明和魔尊回到黑石行宫，两人顺着旋转楼梯爬上屋顶，站在黑石行宫的最高处，制造出「红帽子」的幻想体。 魔尊将幻想体移动到「红帽子」的位置，二者几乎完全重合。 「再检查一次。」周景明谨慎地说道。 第一缕红月的光从两人身后照射过来，穿过幽炎结界时，形成金红色的反光，而幻想体就一层淡青色的影子，与它紧紧贴合在一起。 第323页 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要休息一下么？」魔尊观察着周景明的脸色。 「不用。」周景明强打精神，虽然长时间幻想很耗费精力，但他不愿缺席这关键的一刻——制作幽炎顶法阵！ 幽炎顶法阵就像一个订书针，将幽炎结界和幻想体从顶上钉在一起，这样，周景明就可以通过幻想体去控制一个本不是他建造的魔界法宝。 「我们继续吧。」周景明跃跃欲试道。 「……好吧。」 魔尊展开衣袖，苍白的手指指向天空。 金色的魔文从他指尖涌出，仿佛沾着晨辉写就，又像在雾气瀰漫的玻璃窗上画出清透的纹路。 这法阵无比复杂，就算周景明一瞬不瞬地盯着看，也记不住几个词。 看多了反而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魔尊不是在写魔文，而是在画一种花样繁复的细密画，把每条树枝、树叶乃至树叶上的叶脉都画得清清楚楚，它们如春日绽放的鲜花般不断绽开，又像熟练的蛋糕师傅挤在蛋糕表面的奶油尖尖一样飞快地扭转成形，一个接一个…… 那些魔文以某种规律旋转着排列成阵，源源不绝地向空中飞去。 像某种翅膀发光的蝴蝶，又像外壳铮亮的金属飞行器，它们如鱼群般浩大却有条不紊地排列，涌动，上升，一颗颗嵌入幻想体，将幻想体与幽炎结界牢固地钉在一起。 随着魔文嵌入法阵，一颗颗金色的流星从幽炎顶上发出，划出弧线轨迹，降落在幽炎结界的各个边角。 越来越多的魔文嵌入法阵，法阵如金色教堂顶端的玻璃花窗，闪烁着灿烂的光芒，越来越多的金色流星坠向边界，这异景让人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充满胸臆。 地面上，田间地头的魔人放下手头的活计，皆抬头往上看，刚刚从帐篷里出来的魔人亦被外面的光亮所震撼，满面惊讶地抬头，久久不能移动一步，忘记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 所有魔文归于法阵，法转旋转的速度渐渐稳定下来，金光也渐渐变得淡薄，直到与周围透明的结界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就很难分辨出这里还有一个法阵，会以为只是红月的反光。 「好了。」魔尊简短地说道，仿佛他刚刚给新门装了个门锁一样平常。 周景明仍然沉浸在这震撼的景色中无法回神。 焚天果然没说错，这么复杂的法阵，如果从头学起，他肯定会死的…… 就，学会几个使用方法就是了，东西主要是用的嘛，不会造冰箱，咱们还不会操纵控温面板吗？ 周景明释然了。 「宗政先生真是厉害！」周景明赞美道，「这法阵如此复杂，只有宗政先生才能完全掌握，看来，永夜之前，还得请宗政先生务必再来一次。」 魔尊本来平淡的脸色，在听到周景明的夸赞后，微微露出些愉悦的意思。 知道就好。 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优势，关键时刻这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 做好幽炎顶法阵之后，周景明又让魔尊设置了两个界门。 东门靠近红雾林皋通往山里的大道，西门靠近赤月河的平原段。 幽炎结界罩住的地方，包括一千五百亩的平地、红雾林皋、两座矿山以及赤月河的一段。 这样一来，在结界内种田的魔人们，不需要离开结界，就能在里面打水浇地、炸山取矿，一切生产活动，都可以在结界里进行，不会有魔气漏到外面。 至于打猎的魔人，他们的魔气是收不进来了，周景明也不强求。 最重要的是，幽炎结界安置完成后，带给生活在这里的魔人们一种无形的安全感，就像相天居的城墙一样，知道它在那里，就不用担心外界的袭击，可以专心于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 完成幽炎结界的全部安置工作后。 魔尊没有多留，当晚就启程返回魔宫。 三层楼高的黑石行宫化作巨大的车辇，两头拉车的魔兽从远处飞来，降落在车前，巨大的利爪不断躁动地刨着脚下的泥土。 「三太子，周尊者，孙老族长，你们不必送了。」青麋站在厚重的帘幕前，向来送的魔人们道别。 相辰、周景明和孙午依言站住，维持住魔人的秩序，大家目送着青麋上车，两头魔兽拉着黑色的车辇向天魔山飞去。 「尊主大人真是为我们这片新家园操心良多啊。」孙午感嘆道。 「是啊，」一名葛氏部族的老人感嘆道，「尊主大人为了改变我们谋生的手段，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我们不应该辜负他的期待。」 「三太子年轻有为，周尊者见多识广，有这两位青年才俊在，尊主大人的期望必不会落空。」孙午捋须笑道。 相辰脸上腾起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热血澎湃，他眼神发亮地望向周景明：「景明，我们一定要好好建设新家园，不辜负尊主大人的期望，将来……再把相爷爷他们都接过来，过好日子。」 「好。」周景明笑着回视相辰。 - 魔尊走后第二天，布雨使也带着一部分龙爪宫的人回去了。 留下来的龙爪宫人在结界内最西边圈了一块地方，安营扎寨。 这片地域比周围稍稍高些，生长着茂密的树木，龙爪宫人就住在树上。 第324页 龙族有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喜欢和普通魔人挤在一起，即便要在山口平原定居，要独立出来，占据这里的制高点。 至于选择最西边，是因为距离西界门近，方便出去打猎。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融入新家园，所以，种田是一点都不沾。 周景明早有所料，也不奇怪。 「尊者，」鹿圆从厨房帐篷里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脚步轻捷地走向周景明，「您找我？」 周景明站在外间，看见鹿圆过来，便问：「今天早上给龙爪宫准备的肉夹馍，他们还是没吃吗？」 鹿圆嘆了口气：「可不是吗，葛师傅亲自给送过去的，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全都退回来了。」 真是油盐不进啊。 周景明的食物渗透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龙爪宫的小树林就像一只铁桶一般，严防死守，外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龙爪宫的人也不出来熘达，除了打猎的时候。 打猎的时候他们就直接出门右拐，去幽炎结界外面狩猎了。 可恶。 「景明，不去东山吗？」相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看见相辰正带着计算组、工具组的人，准备往东门走。 他们是要去东山上炸石头，做定水石，放到赤月河里，垒分流堤的。 垒出了分流堤，才能把水引到平原上。 现在新家园没在种地的劳动力，都在忙活这个大工程。 周景明本来也应该在现场盯着的，可是，一想到龙爪宫油盐不进，待上一个月就要走，周景明心里就急得很。 「遇到点麻烦事。」周景明对相辰说。 相辰转过头：「你们先去东山，我等等再来。」 「是！」魔人们纷纷应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相辰走过来，看了看鹿圆，又看了看周景明，大概明白是什么事情让周景明心烦了。 「龙爪宫那边还是不肯吃我们的东西？」相辰皱眉。 「是啊。」周景明把鹿圆跟他说的情况又告诉给相辰，「早上送去的，都退回来了。」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留下来，所以干脆不和我们往来。」相辰凝重道。 「他们至于做得这么决绝吗。」周景明对此也有些无奈，甚至觉得有些好笑，龙爪宫的行为，完全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嘛。 因为用了他们不喜欢的手段强迫他们留下来一个月，所以就不理人了，自己躲到一个角落里，把后嵴背亮给其他人，表现出完全拒绝沟通的态度。 如果带领龙爪宫的人是周景明，就不会这么做，他会带着族人可劲地大吃大喝一番，反正不要钱。 「景明，那你打算怎么办？」相辰问道。 「他们现在都出去了，部族里的防卫可能会减弱一些，我想，要不然我带着吃的过去看一看。」周景明思索道。 「也只能这么试试了，」相辰嘆气，「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你还是别去了，省得你们两边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周景明笑着拍了拍相辰的手臂，「你去东山吧，建分流堤才是大事。」 「好……」相辰叮嘱道，「你小心些。」 周景明点头：「我知道。」 周景明将肉夹馍装进随身空间，返回营地，找到佟九，跟他一起去龙爪宫的小树林。 - 抬头望去，树冠浓密，早上的光芒从树叶缝隙间透出来，在地上落下点点光斑。 龙爪宫还挺会挑地方的，周景明抬头欣赏着树林的景色。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会发出舒服的嘎吱声，好像一层天然地毯。 周景明和佟九一前一后，走在树林间的道路上，不一会儿，来到一群粗大的龙鳞木前。 之所以叫龙鳞木，倒不是因为这树种和龙有什么关系。 而是这些树足够粗大、高耸，龙族很爱挑选这些树木作为临时栖息地。 因为经常被龙缠绕，所以这些树木表面会有一些像龙鳞一样的痕迹，也就得到了龙鳞木这个名字。 周景明抬头向上望，寻找龙的踪迹。 林子里非常安静，连个鸟叫都没有，估计是因为这些龙爬上树以后，把鸟全都吓跑了，没吓跑的就是被吃掉了。 「哗——」 一片叶子抖动声传来，有一截又短又粗的东西掉了下来。 「请止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前面是龙爪宫的地盘，非请勿入！」 周景明扬起眉毛，嘿，你这个短龙，还在我们地盘上搞圈地？ 圈地也就罢了，连周景明这个幽炎结界执掌者都不让进，这就不合适了吧。 「这位……龙师傅，我是相天居的周景明，来拜访你们行云使。」周景明还是礼数周全地自报了家门。 短龙扬起威严头颅，瞪圆赤红色的眼瞳，盯着周景明打量一回，大声道：「行云使他们都出去了！你晚上再来吧！」 「等等，他们出去了没关系，我就是有些事想跟你们聊聊。」周景明开始套近乎，一边从随身空间里拿出肉夹馍，放出点火灵，让肉香味更浓郁一些。 短龙正待拒绝周景明，忽然抽了抽鼻孔。 嗯，什么味道？ 他的眼珠开始转动，下意识地搜寻香味的来源。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们在这边住的感觉怎么样？饮食上，还习惯吗？」周景明友善地笑着，忽然间，他感觉有第二只手抓住了肉夹馍，覆盖着茧子的粗粝手指摩擦过他的手指，将肉夹馍从他手里拿过去。 第325页 佟九亲自施展法力，给肉夹馍来了一次恰到好处的烘焙，香气在袖子里已经藏不住了，环绕着两人飘上来。 短龙嘴角流下一熘明亮的口水。 周景明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行云使把小树林守得这么严，这些魔龙，根本就是馋嘴怪，一旦让他们吃到肉夹馍，很有可能就扛不住了！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效果，只要攻破第一道防线，龙爪宫就会势如破竹，完全溃败于肉夹馍的进攻之下！ 「龙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唿啊？」周景明笑起来。 短龙勐地摇了摇威严的龙头，使劲拄了一下手里的短矛：「你们不要再过来了！我都说过了，行云使他们晚上才回来！你们晚上再来吧！」 「龙兄弟，看你在这里站岗挺辛苦的，反正其他人也不在，我们也不是坏人，就一起随便聊聊呗。」周景明稍微晃了一下手臂，示意佟九拿上肉夹馍进攻。 佟九往前走了一步，香气又浓郁了一些。 好巧不巧，一阵风从佟九身上吹向短龙。 短龙的眼睛都直了。 他晕晕乎乎地望着佟九。 「聊天嘛，就是要一边聊一边吃，我们正好带了些早上新做的零嘴，大家一起坐在草地上……」周景明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 短龙使劲抽了自己一巴掌。 「不要，不要引诱我！」短龙红着眼睛，瞪着周景明，「使者大人吩咐了，我们不能吃你们的东西，我们不吃菜粉！」 看来，在洗脑话术中，面粉变成了菜粉啊，听起来确实会让肉食者失去兴趣。 「不要紧的，就吃一口，反正周围也没有别人……」周景明的声音无比温柔，「而且这也不是菜粉，这是肉啊，我们自己种的调料，自己煮的肉汤，新鲜出锅、原汁原味的腊汁肉，和你们吃的烤肉味道完全不一样，不吃简直亏大了……」 与此同时，佟九配合地拿出用油光水亮的大叶子包裹的腊汁肉夹馍，刚刚手动加热的面饼还微微冒着蒸汽，腊汁肉的香味因子格外浓郁，随着蒸汽一起冒出来。 「咕嘟。」短龙使劲咽了口水。 - 一顿饭的功夫后。 短龙满面通红，额上沁出丝丝汗水，眼皮惬意地向下耷拉着，凸出来的龙嘴半张开。 「嗝~」 一个满足的饱嗝。 周景明看了一眼旁边地上散落的包装叶子，足有十几张。 龙不可貌相，这位短龙守卫看起来只有小学生那么高，却特别的能吃，被攻破防线后，干脆放飞自我，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肉夹馍。 此刻，他正靠在树下，像簸箕一样岔开腿坐着，因为吃得太饱，还在不断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 周景明笑眯眯地蹲下身，凑近短龙：「怎么样，还满意你吃到的吗？既然你已经吃了我们的东西，那就该为我们办事了。」 短龙勐地打了个激灵，从美餐一顿的幻梦中惊醒过来，惊恐地看向周景明，仿佛他是什么控制龙魂魄的大魔王。 作者有话说： 昨天剧情写岔噼了，重写了后半截！ 第95章 三更 ◎。◎ 「不行！这绝对不行！」 短龙发出痛苦的叫声。 「怎么不行了？」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满满一筐肉夹馍, 放进短龙怀里，「你把这些放到其他人的巢穴里，不要惊动行云使，大家都吃上这口肉夹馍, 你就不是唯一一个越线的了, 法不责众, 等到大家都吃上了，行云使当然也不能说什么。」 「可、可是——」 「要不然我就去找行云使告状，说你偷吃外面的食物！」周景明凑近短龙，在他耳边狠狠地恐吓道。 短龙被吓得一哆嗦。 「我、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短龙最终还是屈服了。 看到短龙这么梨花带雨的样子，周景明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 招唿佟九：「我们走。」 - 解决了龙爪宫油盐不进的问题。 周景明和佟九一起前往东山, 开始参与到分水堤的建设中。 「轰——」 一阵地动山摇, 烟雾从后面的山壁间腾起。 周景明站在红雾林皋上, 等着炸山结束。 烟尘逐渐飘散，空气里有火药和尘土的气味。 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周景明的心情，要知道, 魔人活动越多，幽炎结界越强，这片山谷也在幽炎结界的范围内，大家为建分水堤贡献的力量，也都全部计入幽炎结界的成长能量中！ 这就像周景明前世玩过的一种城建游戏，城市里的人越多，交互越多, 城市的评级就越高, 可以解锁的建筑就越高级…… 嗯, 达到「青出于蓝」成就后，就可以获得魔宫奇观一枚，以及镇宅吉祥物魔尊一只。 「嘿嘿。」 周景明被自己的创意逗笑了。 佟九站在他身边，正想用灵力驱散烟尘，却看见周景明盯着爆炸的烟雾在笑。 佟九停住了举到一半的手臂。 「佟师傅，我们过去吧。」周景明拽了拽佟九的袖子。 佟九把手臂放下来，跟着周景明一起来到工地现场。 鲁二、相量正站在山崖边上，一边指指点点山崖下奔流而出的赤月河，一边讨论着什么。 第326页 相马带着一群身量魁梧的魔人，正扛着刚採下来的大石头，一筐一筐往这边运。 「怎么样，人手还够用吗？」周景明跟鲁二和相量打了个招唿，「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採石头是够用了，只是要往水里下网，需要会飞的魔人帮忙。」相量道。 「叫吐火魔鸠他们来？」周景明想起飞行族的中坚力量。 「他们力气太小了，我们要把定水石沉到河里去，再拉着走一段，停在那个位置。」相量指着前面规划为分水堤的河面。 「唔。」周景明点点头，「那就叫龙爪宫的人来好了。」 相量一喜：「那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身后传来吵闹声。 周景明回头去看，只见一群魔人正围在一张纤维和魔兽毛编织的网旁边，不断跳来跳去，拍打肚皮。 周景明知道，这动作说明他们在为什么事烦躁。 「这黑棘石是谁挖过来的？」有经验老道的魔人嚷嚷，「这东西硬得很，又尖又锋利，会把网划破的！」 「以后不要挖这种尖利的石头过来！」 「拣出来扔了吧！」 众魔人附和之中，忽然，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是我挖的，怎么了？」 周景明还很少在背石头的劳动力里看见女魔人，不由得抬眼望去。 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个扛着大铁锤的高大魔人。 如果不是她先开口说话，周景明绝对认不出她是女魔人！ 就在周景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刻板印象束缚住了，这位女魔人步伐轻盈地来到石头堆中，结实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和背部肌肉同事发力，抡圆了大铁锤，狠狠向黑棘石砸去。 「嘭——」 「嗡——嗡——」 剧烈锤击声之后，在场的魔人都感到一阵阵耳鸣，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周景明也感到耳朵一阵难受，不过还好，他最近境界刚有提升，像是这种程度的噪音冲击，并不能造成太大影响。 他很快恢復了正常，定睛向石头堆中看去。 刚才那块尖利的黑棘石，此刻已经被砸成一坨扁扁的石头，坚硬锋利的石刺，完全被砸回到石体之中。 「嚯——」 「嚯嚯——」 魔人们发出惊奇的叫声，围上前去，对着黑棘石大唿小叫。 「砸扁了！」 「黑棘石被孙乔砸扁了！」 「孙乔好可怕！」 刚才挑石头时还非常爷们的魔人们，这会儿在孙乔的对比下，纷纷惭愧地低下头，他们的肌肉比起孙乔来说，根本不够看啊！ 孙乔一脚踏在黑棘石上，环顾四周：「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那经验老道的魔人，自然是说不出什么，有些讪讪地咕哝了两句，便缩回到人群中去了。 周景明饶有兴致地看着工地上发生的新鲜事。 「她叫孙乔？」 「是，我们组的。」佟九应道。 「咦？」周景明回过头，看向佟九，这时候，他仿佛、似乎有一点点想起来，在人才考核的时候，冶炼组收了一个新人。 难得佟九有看上眼的人才，这孙乔果然不是简单之辈！ 黑棘石的问题解决完了，魔人们便纷纷散开，继续去运石头。 孙乔从人群中走过来，跟佟九打了个招唿，又跟周景明行了一礼。 「周尊者，」孙乔神采奕奕地打量着周景明，「您怎么亲自来这边？」 周景明近距离观察，才感觉到这姑娘的身材压迫真的很厉害，感觉她的手臂随便抡一下，自己都会被打飞出去。 「呵呵，就是来看看。」周景明稍微有点应付不来过于热情的陌生人。 孙乔「嘿嘿」一笑：「尊者，师父，那我干活去了！」 不等两人回答，她便风风火火地扛着铁锤走了。 「这姑娘倒是个爽快人。」周景明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评价道。 「嗯。」佟九难得地赞许，「力气也够大。」 - 晚些时候，山石开採告一段落，大家准备回去吃饭了。 「景明！」相辰一身灰尘地从炸山的山谷里走出来，看见周景明也在这边，急忙叫道。 周景明停下来等他。 相辰走到近前，正要说话，看见周景明身后的高大身影，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佟九也淡淡看了他一眼。 三个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佟九和相辰分别走在周景明两侧，只在有必要的时候跟周景明说句话，仿佛这条路上并没有第三个人一样。 周景明已经习惯了。 在这些性格桀骜不驯、心思难测的男人中间，任何试图说和的努力，都会适得其反。 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会莫名其妙的恶化，比如魔宫学习之后，佟九就看相辰越发不顺眼，不知道中间周景明不在的时候，两个人又结下了什么梁子。 但是他们之间又有互相勾连的利益关系，导致不能随便撕破脸，就这样暗流涌动地僵在一起。 「呃，相辰，你等会是不是要去河边洗个头？」周景明看着他头髮上落的灰，想到他在山谷里指挥魔人炸山，肯定很辛苦。 「嗯，景明陪我去吗？」相辰扬起笑容，「正好我还想问问你，龙爪宫的事情怎么样了？」 第327页 「好啊。」周景明应道。 这时，他感觉左手边，某个人周围的气压变低了。 周景明飞快地瞟了一眼那边，佟九本就黝黑的脸色，现在又黑了几分。 「佟师傅也一起来吧。」周景明只好说道，「早上我们两个是一起去的。」 相辰的笑容闪烁了一下。 「还好，我们已经说服了一个守卫，现在守卫应该把肉夹馍布置到龙爪宫族人的巢穴里了，他们刚打猎完回来，肯定很饿，我不信他们不吃……」周景明迳自说下去。 「是这样吗？」在周景明没看到的地方，相辰很不友善地盯着佟九，佟九回过头来，也阴沉沉地看着他。 火花四溅之际，相辰率先移开了目光，他的心还在突突直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佟九的眼神杀伤力太强了，总是让他想到尊主大人不可直视的威严。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在相辰心里划过去了，就算佟九这个火工师傅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无可取代，也比不上尊主大人一根脚指头。 相辰再度展开笑容，他才不在佟九身上浪费时间，比起和景明找话题的能力，佟九根本不配给他提鞋，他现在就要把这项长处发挥出来。 「景明，那你可要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龙爪宫的守卫的，咱们派出去的人都做不到，只有你一次就做到了。」相辰笑道。 「那也是巧了，正好当时龙爪宫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一个馋嘴守卫……」周景明兴致勃勃地跟相辰讲起来「说服」过程。 人都喜欢被恭维，周景明也不例外，被肯定了就想多说点，何况是相辰这样笑起来会露出小酒窝的俊朗青年卯足力气来捧着他。 两人一路说笑来到河边，中间就没停过。 「景明，那我去洗头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相辰笑道。 「好。」周景明点头。 相辰一边松开衣领，一边向河边走去。 「相辰就是喜欢去河边洗澡，他们魔人……」周景明笑着转过头，跟佟九说话。 在他身后，佟九的脸色黑如锅底。 周景明赶紧闭上嘴巴，低头盯着自己手掌上的纹路看。 佟九瞳孔微微转动，看向周景明的后颈和肩膀。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和之前的相谈甚欢完全形成鲜明对比。 佟九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放弃了。 正在这时，河边营地传来一阵喧嚷声。 周景明回头看去，佟九也跟着看过去。 「出什么事了吗？」周景明喃喃道。 「过去看看？」佟九提议。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河边营地的喧嚷声好像更大了，现在正是夜幕降临之前，准备吃饭的时候，该不会是聚集在一起的几个部族起冲突了吧？ 大家本来都是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生活习惯，聚集在一起，很多时候就要互相妥协，会起摩擦简直太正常了。 只要在萌芽的时候遏制住，互相说开，那就不会变成大问题。 关键是要在萌芽的时候就介入…… 周景明又看了一眼河滩边正在沉迷洗头的相辰，他白皙而健美的后背在黄昏中格外明晰。 虽然水流湍急，但相辰是魔力强大的大魔，应该没什么问题。 「走。」周景明转头向河边营地走去。 佟九跟着走上河边的草地。 - 正在吵闹的是一伙葛氏部族的人，他们围在自己部族吃饭的石盆前，却没有吃饭，而是聚在一起喊叫，其他部族的人都奇怪地往这边看。 「怎么回事？」周景明走上前去。 「周尊者，你来得正好，你快给我们评评理！」葛氏族人看见周景明，立刻围了上来，大有评不出理，就不让他走的意思。 「究竟是怎么回事？」周景明没看见有什么人和葛氏部族发生冲突，好像就是他们自己在发脾气，「是不是伙食上有什么不满意？」 「伙食上不满意，嘿，那也得先有伙食啊！」一名膀大腰圆的葛氏族人嚷道，「周尊者，是不是你说的，农忙的时候，我们不用出去打猎，回来就有肉吃？」 「是啊，这几天不是都这么提供的吗？」周景明不解。 「那今天怎么没有！」 「就是，今天我们也辛辛苦苦地耕地了！把每一粒紫穗种子埋到土里，不停地弯腰、起来、弯腰、起来，这腰都快断了，结果一回来，盆里连块完整肉都没有，都是稀稀拉拉的肉汤！」一个伶牙俐齿的葛氏族人将他们发火的根由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只有肉汤？」周景明疑惑，「这不应该啊，我们的腊肉，都是按照人头髮下来的。」 「那你给看看，是不是只有肉汤！」先前那膀大腰圆的葛氏族人要来拉扯周景明，却被一道高大身影挡了回去，那手臂更是铁棒一样，硬生生把膀大腰圆的葛氏族人给震了个趔趄，「诶唷的我天魔使啊！」 周景明抬眼看去，见是佟九，佟九什么都没说，但往那里一站，就能震住在场的所有葛氏族人。 周景明心下稍定，安抚了一番葛氏族人，向石盆前探身查看。 其实不用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这石盆里就没有多少肉，只有些汤水。 周景明又上手摸了摸石盆外沿，还是温热的，可见刚刚加热过。 第328页 「葛嘭在吗，叫葛嘭来一下。」周景明对葛氏族人说。 如今葛氏族人迁过来了，葛嘭也在其中，他一来就加入了烹饪组，和鹿圆一起掌管厨房。 不一会儿，一名葛氏族人带着葛嘭快走过来。 「尊者。」葛嘭向周景明行了一礼，接着，皱眉看向自己族人们，「你们不吃饭，围在这里吵尊者干什么？」 葛氏族人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说起他们的委屈来，又连连责怪葛嘭作为厨房的一员，竟然给他们自己族人偷工减料，这点肉汤根本不够填饱肚子的。 「我哪里给你们偷工减料了，你们不要胡说！」葛嘭急得直抓肚子，「厨房都是按量给的！今天的腊肉早就送出来了！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肯定是被人偷吃了！」 「偷吃」这个说法一出来，葛氏族人的火气顿时更大了。 「偷吃？」 「大家都在辛苦种地，竟然有人先回来偷吃我们的腊肉？」 「这日子不过了！是谁偷的！站出来单挑！」 葛氏族人火气十足地吼叫道。 毕竟干了一天活，饿着肚子回来，结果发现自己锅里只剩肉汤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大家不要急，这里这么多双眼睛，是谁吃的，肯定能问出来，」周景明安抚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饱肚子，葛嘭，你再去厨房，跟鹿圆一起，准备葛氏族人晚饭吃的腊肉分量，重新拿上来。」 「是，尊者！」葛嘭毫无异议，立刻叫上几个族人，扭头去厨房拿库存的腊肉。 剩下的葛氏族人们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听说周景明会免费给他们补一批腊肉，他们心里顿时踏实下来，新家园这待遇，自然是没的说。 现在唯一令他们火大的，就是那个偷吃鬼。 「尊者，您一定要把偷吃鬼抓住，罚他们少吃一顿，要不然，咱们新家园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腊肉，就这么少了一大批，实在太可惜了！」葛氏族人们愤慨地说。 周景明点点头：「放心，我会找到人的。」 安顿葛氏族人吃上腊肉，周景明带着佟九，到旁边来询问，有没有人看到究竟是谁吃了葛氏的腊肉。 这一问不要紧，大家都赶忙垂下头去。 「景明，」头髮还没弄干的相辰出现在营地边缘，急匆匆走过来，显然，他也听到了这边闹哄哄的声音，「刚才是怎么回事？」 周景明简单跟他讲了讲，看到他头髮还在滴水，心里总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让佟九帮相辰弄干。 当然，这只会让佟九把相辰的脑袋点了。 「什么，有人偷吃？」相辰看向周围还没走的魔人们，魔人们再次转开脸，避免跟他目光接触。 如果魔人们只是说不知道还好，他们现在的态度，分明就知道，可是不愿意说。 这就很奇怪了。 「相根，你看见了吗？」相辰只能叫自己族人来问。 相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三太子，是龙爪宫的人。」 「什么？」相辰的声音扬起来，「龙爪宫的人？」 相根有些侷促：「三太子，你说的太大声了，万一传到龙爪宫的人耳朵里，他们就知道是我告诉你的，肯定会报復我的！」 龙爪宫的势力之强劲，劣迹之斑斑，绝对能做出这种打击报復的事！所以，即便在场的魔人都看到了，也不敢说。 「你放心，在这里，他们不敢乱来。」相辰看向周景明，「景明掌控着幽炎结界的出入权限，他们乱来的话，景明就会把他们丢出去。」 这样一说，众魔人都抬头看向周景明，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掌控幽炎结界的权柄，竟然在周尊者手中吗，那周尊者在山口平原，岂不是和魔尊在赤月河谷的权限一样大！ 魔人们天生慕强，这时候对周景明的崇拜又增涨了一节。 「那实在太好了，有尊者在，就可以给葛氏族人做主了。」相根顿时轻松了不少，说着，看向正在埋头吃肉的葛氏族人。 然而，葛氏族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他们面前的石盆还没有烧热，大家就围着腊肉埋头啃起来。 听说偷吃鬼是龙爪宫的人之后，葛氏族人们就都蔫了。 那可是龙爪宫啊！ 就算明着抢，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何况人家只是偷吃，并没有冒犯到他们葛氏的颜面。 葛氏族人们一个比一个低调，都不再提要报復偷吃鬼的事情了。 …… 可是，葛氏族人打算就这么过去了，周景明可不愿意就这么过去。 龙爪宫这行为无异于主动挑衅。 白天给他们送肉夹馍，他们不要，晚上不打招唿，跑过来把提供给别的部族的腊肉吃光了！ 如果放任他们这样的行为，以后新家园的秩序还怎么维持！ 「不行，不能这么放过龙爪宫，」周景明坚决道，他抬起头，走向葛氏部族，「今天龙爪宫偷吃葛氏部族的腊肉这件事，必须弄个明白，公粮是我们发给农忙来不及打猎的各位吃的，不是给龙爪宫吃的！所以，请葛氏部族派一个人出来，作为人证，跟我一起去龙爪宫对峙。」 周景明语音铿锵，正气凛然，在场的魔人们听到之后，都暗暗生出佩服之意，对新的家园也多了些踏实感。 葛氏族人却都低着头，没有人敢应声。 第329页 「怎么，你们没有人愿意出来跟我一起去找龙爪宫论理吗？」周景明微微皱眉。 「周尊者，我看还是算了吧……」一名葛氏族人小声道，「如果我们跟您一起去的话，肯定会被龙爪宫报復的。」 「反正我们现在也吃上肉了……」另外一名葛氏族人附和道。 结果大家刚才兴师问罪的时候都很厉害，真的要跟龙爪宫对上了，反而都怂了。 周景明对这样的结果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欺软怕硬，也是魔人的天性，而且他很爽快地给葛氏族人补偿了腊肉，葛氏族人也没有什么损失，当然不愿意去冒险了。 只是，实际受到损失的，是他和相辰，他们这些带领大家建立新家园的领导者。 腊肉是他们出，秩序被打乱，减损的也是他们的威信。 将来要再遇到哪个部族做了违规的事，想要追究，就不得不面对——「为什么第一次没追究」的问题。 谁都可以欺软怕硬，唯独秩序的守护者不可以。 「我不是在徵求你们的意见，」周景明沉下脸来，「我是命令你们，必须派一个人跟我去对质。」 葛氏族人纷纷抬头，惊讶地看向周景明。 明明刚才这位尊者，还是温柔和气的，脸上带着好脾气的笑容，处理问题的时候，也一点没有稜角的样子。 可是现在，他的态度却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变了一个人，处事格外强硬。 葛氏族人心里有点不痛快，明明是他们吃了亏，结果他们还要配合去龙爪宫，承担被报復的风险。 但周景明手中握有实权，魔尊将新幽炎结界的控制权交给他了，连三太子的权力都没有他大，如果葛氏部族不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以后也别在山口平原混了。 这些日子，在山口平原开荒，虽然累是挺累，但大家也都适应了，还有免费的腊肉吃，有大家一起帮忙搭的帐篷睡，还有漂亮的铁制农具，一锄头下去连石块都能砸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真要让他们打道回府，他们还挺捨不得的。 而且，听那些有经验的老农夫说，只要撑过了开荒这一段，将来的日子会更加轻松，偶尔洒洒水，等着收成就是了，如果他们现在离开的话，岂不是白给他人做嫁衣？ 葛氏族人被周景明怼了一下，开始认真权衡起利弊，最终决定，派一个存在感最弱的人跟着周景明一起去。 「葛丁，这里发生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就你去吧！」 葛丁一直埋头吃肉，都快把脑袋垂到胸口了，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被推了出去。 他承认，他对部族是没什么贡献，但他至少还是部族的成员吧，就这样把他推出去送死，真的有把他当成自己人吗？ 「葛丁，叫你呢，睡着啦？」族人毫不留情地推搡着葛丁。 「我、我不想去。」葛丁低声说。 「说什么呢？你平时那么懒，靠自己早就饿死，还不是大家拉扯着你，现在大家需要你站出来，给族人争口气，你怎么能说你不想去呢！」 「就是啊，这是想不想的事吗！」 葛氏族人们一顿道德绑架之后，葛丁如坐针毡，不得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那、那好吧。」葛丁硬着头皮走出来，来到周景明面前。 周景明看着这个瘦弱的魔人，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周景明迟疑道。 葛丁垂着脑袋。 周景明突然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帮着凌波居作弊的……算了，不提这个，你吃完了吗？我们现在就去龙爪宫。」 葛丁点点头，现在他胃里很难受，叫他吃他也吃不下去了，一想到很有可能会变成龙族的盘中餐，看着盆里的肉他就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周景明没有多说，叫上葛丁和佟九，往龙爪宫的小树林去。 「景明，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相辰赶忙说道。 「那好吧。」周景明没有拒绝，人多点，总是能看着声势浩大一点。 相辰回过头，招唿跃跃欲试的相天居族人们：「兄弟们，抄傢伙跟我来。」 相英、相甲率先跳起来，把猎枪的皮套子转到前面来，两手分别握住枪杆和把手；相马这样身材高大有力气的族人也跟着起来。相辰一招唿，唿啦起来一大片魔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组成兴师问罪大队，跟着周景明他们一起出发。 周景明看到这阵势，心中感到温暖，比起葛氏部族的人来说，相天居的人可太靠谱了。 - 「报——」 龙鳞木树林中，守卫龙扯着嗓子叫道。 行云使和几名副手正在盘点今天的狩猎收穫，听到这声急报，都抬起头来。 「什么事？」行云使问道。 「使者大人，相天居的人来了，那个周尊者带的头。」守卫龙大声道。 行云使和副手对视一眼。 「走，去看看。」 少顷，行云使带着龙爪宫的族人，与周景明和一干相天居的人相会于小树林边缘。 两边人的火气都很足，互相审视的目光充满压迫力。 「三太子，周尊者，你们夜里来访，不知有何贵干？」行云使面色沉沉地问道。 「景明，你说吧。」相辰主动把发挥的空间交给周景明。 第330页 「好，」周景明一点头，目光凝向行云使，「我们听说了一件事，很是奇怪，所以上门来问个清楚。不知道龙爪宫为什么要一面拒绝我们送来的食物，一面偷偷跑到河边营地去吃提供给其他部族的腊肉？」 行云使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全是火药味：「不错，河边营地的腊肉，是我们吃的，反正周尊者无论如何都要招待我们尝尝这里的食物，我们就遵从周尊者的意愿，去河边营地吃了一点腊肉，怎么，周尊者不会又反过来不让我们吃吧？」 「原来行云使已经知道了，我们送肉夹馍过来的事情。」周景明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本来也没打算完全瞒过行云使。 「周尊者还好意思说，我们本来没想吃你们的东西，」行云使冷笑道，「是你们无论如何都要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用食物诱引我们的守卫，还把肉夹馍摆得到处都是，我们族人受不了引诱，自然要去河边营地饱餐一顿，才不辜负周尊者的『一番好意』！」 周景明全无愧色，坦然道：「是，我们是请你们吃肉夹馍了，那也全是一番好意，想让你们尝尝紫穗做成的面食和肉组合成的食物多么好吃，而你们族人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我们请你是一回事，你们过来抢别人的腊肉是另一回事，你们这么做，是完全没有将山口平原的规矩放在眼里！」 周景明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那些腊肉是准备给农忙时种田的人吃的，不是给你们号称能自给自足的人吃的！你们吃了我们的公粮，就必须受到惩罚！」 行云使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弄懵了，稍微反应了一下，才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行云使不禁好笑：「周尊者，我们是被你强行留下来，定居一个月的，如果你看我们不爽的话，大可以把我们撵走啊，至于什么惩罚，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我们不像其他部族，为了留下来会乖乖听训，我们只要住的不舒服，立刻就可以走！」 行云使这副嚣张的态度，是来源于他对部族实力的自信，如果放在以前，他这样当然可以震住相天居的人，可是现在，相氏族人们的自信也增涨起来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看到大太子之后，就吓得要找洞躲起来的孱弱部族。 他们现在是山口平原的主人！而且，相英、相甲手里还有猎枪，胆气之壮，恨不能找个机会和龙爪宫的人正面比一比，究竟是你飞龙厉害，还是我改造神兵厉害。 「你们当然可以走，」周景明盯着行云使，气势上一点都不虚，「但是，要先把我们的公粮赔给我们！否则，别怪我立刻写信给尊主大人，让他回来看看，说要在这里遵守规则定居一个月的龙爪宫，背着他是怎么做的！」 行云使面色微僵，不管周景明怎么发脾气都不怕，哪怕用幽炎结界来驱赶他们，他们走就是了，可是，周景明抬出尊主大人，他却不能不顾忌。 尊主大人才走了没多久，想杀个回马枪也就是心念一动的事，他对周景明又颇多宠爱，连幽炎结界的控制权都给了他，如果被尊主大人知道，他们这样公然违反之前答应周景明的规则……恐怕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周尊者，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我们的矛盾，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抬出来尊主大人是什么意思。」行云使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不就是一顿腊肉吗，我们赔给就是，明天打猎的时候，多打一些，同样分量的鲜肉赔给你们，这样总行了吧？」 周景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当然可以，你们吃了葛氏部族一顿晚饭，就拿一顿晚饭的鲜肉来赔偿吧。」周景明道。 「好，一言为定。」行云使立刻接受了周景明的条件。 旁边的副手们都笑了，因为这个赔偿实在太简单，就他们吃的那一顿，很容易就能补上，他们还没有放开吃呢。 「不过，这只是赔偿而已，还有你们乱吃公粮，制造混乱，影响别的部族心情，这些都需要接受另外的惩罚。」周景明道，「三倍的鲜肉补偿，或者十天的集体劳役。」 行云使的脸色再一次变得相当难看。 「什么？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哪里来的规矩，让我看看！」行云使的情绪有点激动了。 「使者，使者大人，」副手们连忙拦住行云使，本来行云使就是四部使者中最稳重的一个，被激到情绪失控，也算是很少见的情况了，只是这些天来，一件一件，累积在一起，让行云使的脾气格外暴躁，「使者大人，就听他的算了，三倍的鲜肉，其实也没有多少，我们就选三倍的鲜肉补偿吧。」 行云使听到副手的劝解，冷静下来一想，也是，三倍的鲜肉补偿，其实也没多少，大不了就是分三天打完，哦对，还有之前那一份赔给葛氏的鲜肉，就是分四天打完，压力也不是很大。 至于那集体劳役，行云使是绝对不会干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最好现在就答应鲜肉补偿：「好吧，那就鲜肉补偿，一共四倍，没错吧？」 「没错。」周景明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没有别的事情了吧？」行云使深吸一口气，答应下来。 「有哦，」周景明不疾不徐地拨弄着手指，「因为你们只定居一个月，本身就要参加义务劳动，排除掉这个义务劳动的时间，你们还有十六天可以参加集体劳役。」 第331页 行云使愕然，他都忘了还有什么义务劳动时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说要交十分之一的税，还有徭役什么的……」副手小声提示。 行云使想起来了，他疑惑地看向周景明：「这和我们约定的鲜肉补偿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又没选集体劳役。」 「万一你们没有按时交上来足够的鲜肉，剩下的时间又不足以参加集体劳役了怎么办？」周景明问道。 行云使立刻道：「不可能，我们最多四天，就会打下足够的鲜肉！」 「好吧，那就四天，我们给鲜肉补偿一个期限，四天之内，我们要看到四倍的鲜肉放进营地的仓库，」周景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向行云使，「如果时间到了，还没看到四倍的鲜肉，你们就必须参加十天的集体劳役！」 行云使心里有些奇怪，周景明为什么会规定这个时间，不过，不管他是否规定，他们都能在四天内完成任务：「行啊，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周尊者，你也得答应我们，我们按照约定接受了惩罚，你就不能再去尊主大人那里告我们的状！」 「这是当然，」周景明见行云使已经上套，面露微笑，「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 行云使面颊肌肉跳动，不知道是不是言而有信，但绝对是很难对付。 - 当天晚上，从龙爪宫的树林出来之后。 天已经全黑了，只有河边营地还亮着几只火把。 大家本来是去干架的，没想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也是感到如释重负。 不过，相辰始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景明，为什么要让他们选，是赔偿鲜肉还是参加集体劳役？」相辰问道。 对于新家园建设来说，龙爪宫的集体劳役，当然要比三倍的鲜肉有价值。 「如果一开始就让他们参加十天的集体劳役，他们肯定不干，就算干了，也会消极怠工，我需要的不是这个。」周景明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干脆让他们自己选，选一个做不到，只能去做另外一个，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当然不能说什么。」 「原来如此，可是，怎么就能确定他们做不到呢？」相辰感到费解的就是这一点，龙爪宫实力强劲，怎么看也不会弄不来四倍鲜肉啊。 「这就需要我们出一点力了。」周景明笑着，目光扫过相英、相甲和后面高大的相氏魔人们。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后半章重写了，感觉还是得先写征服龙爪宫的主线，所以居民婚恋线就往后挪挪。 第96章 三更 ◎。◎ 翌日清晨, 红月初升。 赤月河里的水气升起来，瀰漫到龙鳞木树林之中。 在一片朦胧中，群龙甦醒。 「簌簌」！ 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魔龙从树冠中钻出来，绕着树干盘旋而下。 这场景乍一看有些骇人。 仿佛无数大蛇从树上下来。 「集合！」一声洪亮的号子响起, 响彻整个雾气瀰漫的树林。 魔龙飞快地蹿到地面, 在树叶和枯枝中钻动, 窸窸窣窣声中，像蛇群一样贴着地面汇集到林子里唯一站立的行云使身边。 「嘭」「嘭」几声响后，靠近行云使的魔龙变成人形，一个个精神抖擞，望向行云使, 等待他发布新的命令。 魔龙族比其他种族强大, 有一个原因, 就是他们精力特别充沛, 每天都处于亢奋之中。 「跟大家宣布一件事，」行云使严肃地说道，「由于某些原因，我们今天必须多打三分之一的猎物。」 「嗷嗷——」 「没问题！」 「干得动！」 魔龙们热烈响应, 似乎十分有自信的样子。 而且，没有一个族人问，究竟是什么原因。 反正干就完了。 行云使稍稍有些发愁，他的这些族人干劲实在太足了，虽然应该是好事吧，但有时候…… 「你们知道多打三分之一的猎物，意味着什么吗？」 众魔龙一脸呆滞。 有的魔龙使劲地摇晃脑袋, 脸颊上的龙鬚甩来甩去。 大部分魔龙都半张着嘴, 等着行云使告诉他们答案。 「意味着我们没时间玩了！」行云使沉着脸, 「像是追着猎物玩，把猎物扔到空中玩，吐火烧猎物尾巴玩，这些事情，都不能干了！」 众魔龙露出恍然之色。 紧接着，大家意识到，他们最喜欢的休闲娱乐环节没有了，狩猎将会变成纯粹的苦力活。 是的，即便对于魔龙族来说，狩猎也相当浪费体力，要知道从空中俯冲下来，捉住一头魔羚，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累的事情。 玩，与其说是玩，不如说是休息。 现在，休息的时间没有了，只能干活。 知道这个消息，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吼吼——为什么不能玩！」 「就要玩！就要玩！」 叛逆的青年魔龙们开始起闹，抗拒领导者的命令，也是他们发泄精力渠道之一。 行云使一阵无语：「我刚才说什么你们没听到吗？我们要多打三分之一的猎物，所以不能玩了！」 众魔龙再次呆滞地看向行云使。 叛逆青龙们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开始起闹。 「为什么要多打三分之一的猎物！不打！」 第332页 「就要玩，就要玩！」 行云使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带着一帮精力旺盛的小屁孩，光是说话让他们听懂都能把人累死。 「因为，我们吃了别的部族的腊肉！那个小气尊者说，如果我们不赔偿四倍鲜肉，就要写信告尊主大人！」行云使一口气说完，「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天，这四天，我们每天要多打三分之一的猎物，才能在交出足够的鲜肉，明白了吗？」 一片寂静之后。 众魔龙更加迷茫了。 叛逆青龙们用带着棘刺的尾巴拍打地面，鼻孔里喷出小火星——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 「今天不许玩，否则，尊主大人就会惩罚你们。」行云使用最简单粗暴的逻辑说道。 众魔龙恍然大悟，原来玩就会受到尊主大人惩罚！ 叛逆青龙们也明白过来，不安地收起尾巴，胆战心惊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尊主大人的踪迹。 看到族人们终于搞明白了他的意思，行云使不由得松了口气，就是说解释一大圈，还不如一句简单粗暴的恐吓来得有用。 副手们纷纷聚拢到行云使身边，对行云使露出同情的神色，作为行云使身边的帮手，他们的智商都是魔龙族中最高的，常常会感受到龙与龙的智商差距，比龙和猪之间还大。 行云使解释完后，就带着大部队出发了。 他们刚走到界门西门口，就看见几个人站在那里。 界门有守卫没错，不过，这几个人却不是守卫，而是相天居的人。 行云使一眼认出，其中两个是昨天晚上跟着周景明一起来龙鳞木树林兴师问罪的相天居魔人，他们身上还斜挎着一个皮带子，带子上挂着一支很长的黑铁棒子，看起来像是武器。 「相天居巡逻队——相英！」「相甲！」 两个魔人走上前来，自报家门。 这两人一出现，行云使和副手们便露出了戒备之色。 「怎么，你们周尊者，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完吗？」行云使语气生硬地问道。 相英和相甲互相对视一眼：「不，我们是自己来的。」 「我们想跟你们一起去打猎。」 听到这样的回答，行云使扬了扬眉毛。 他会相信才有鬼。 肯定是他们那个周尊者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想干扰他们，不让他们好好打猎是吧。 别做梦了！ 「你们周尊者刚给我们下了命令，让我们赔偿鲜肉，我们现在任务繁重，没时间陪你们玩。」行云使果断地拒绝了。 「我们只是想跟着你们长长见识。」相英说道，「听说你们打猎特别厉害，我们还没有亲眼见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打到那么多猎物的。」 「是啊，」相甲也附和道，「你们每天要打猎物餬口，还要交税，还要交上这么多的赔偿，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们才想来学习学习。」 两人身边的相氏族人也点头附和。 行云使迟疑了一下，看着他们的态度好像还挺真诚的。 他们真的是来观摩学习的吗？ 行云使还没回答，身后的族人就先嚷嚷起来。 「你们学不会的！我们可是魔龙族！从品种上就比你们优越！」 「不过，有向学之心还是很好的！」 「想跟来就跟来吧，但我们不会等你们！短腿小象！」 魔龙族一向骄傲，听到别人夸奖他们，绝对不会谦虚。 不过，高兴还是会高兴一下的，所以，还没等到行云使发话，他们就先替行云使答应了相氏族人一起打猎的请求。 相英和相甲听到「短腿小象」时，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龙爪 宫真以为别人都和他们一样，整个部族都是同一种族啊，相天居只是姓相而已。还有，他们族长的腿一点都不短，足够踩爆一些短龙了。 不过，两人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不会在这种口角上浪费时间。 「多谢龙爪宫的邀请，我们争取不掉队！」 「不用等我们，我们会自己跟上的！」 相英和相甲态度很好地说道。 行云使本来还有点犹豫，听到他们的回答之后，便不再犹豫了。 既然他们说不用等他们，那就让他们跟着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肯定跟不上魔龙的移动速度。 与其在这种小地方纠缠，还不如卖给他们一个面子，等一下真正的狩猎开始，他们跟不上来，自会知难而退。 这样想着，行云使一挥手：「大部队，出发！」 - 从西界门出去，广袤的平原在眼前展开。 「扑稜稜」—— 几头魔龙飞上天空，盘旋侦察着附近的猎物。 大部队则聚集在一起，等候行云使下令追击猎物。 相英和相甲混迹期间，还有几个不起眼的相天居族人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不过，龙爪宫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们马上要迎来一场紧张而盛大的狩猎，每个人都要集中注意力，听从行云使的调遣，全力以赴参与到狩猎之中。 短暂的安静之后，侦察魔龙飞回来了。 他们扑棱着翅膀降落在行云使面前。 一些只有魔龙族才能看懂的暗号动作正在行云使眼前舞动。 第333页 行云使目光一沉，心中已有把握。 今天的山口平原，也有很多魔兽在活动。 「各副手听我调令，龙翔，西北沼泽，龙越，东北紫乔木，龙息，东北金花丘！」 「是！」 「遵命！」 「遵命！」 三名副手各自化成龙形，带着各自的族人向行云使部属的目的地疾驰而去。 黑压压的魔龙群分成三股，向不同方向涌去，剩下第四股，由行云使带领，徒步向北方推进。 浩浩荡荡的部队出发，有飞在天上的，有游在草丛里的，还有奔跑在大地上的，一时间空中喧闹不休，地面震动不已，阵阵烟尘腾起，仿佛两支庞大的军队在平原上交战。 龙爪宫狩猎的阵势果然很大！ 相英和相甲落在最后面，看着前面黑压压的魔龙群越走越远。 按照这个速度，他们想凭着两双腿追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相英和相甲对视一眼，眼神却愈发坚定。 尊者的任务，他们是一定要完成的。 相英捏住两指，放在嘴边，吹出一个唿哨。 骤然间，他身后的相氏族人「嘭」「嘭」化成原形——吐火魔鸠！ 吐火魔鸠煽动着暗红色的骨翼，纷纷向空中飞去，追向奔驰的魔龙族大部队。 只有两头吐火魔鸠留下来，扑棱着骨翼，来到相英和相甲面前，向他们低下长长的脖颈。 两人也不客气，拽着吐火魔鸠的羽毛，爬上它们并不宽大的后背，像骑马那样用两腿夹住鸟肚子。 吐火魔鸠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伸长脖子发出难听的鸣叫，然后开始助跑。 「腾腾腾！」 「腾腾腾腾！」 吐火魔鸠跑起来的速度很快，两边的树木草丛都变成了虚影，飞快地后退，相英和相甲俯身伏在吐火魔鸠背上，手臂往下伸，抱住它们肌肉结实的胸脯。 「哗——」 骨翼展开，吐火魔鸠向空中冲去，喉咙里迸发出难听的鸣叫，因为太过用力，甚至从喉咙里崩出了几捧火焰。 不管怎么说，吐火魔鸠还是成功飞起来了。 在计划里，这叫成功的一半。 周尊者曾经说过，只要克服了载人飞行这个难关，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相英和相甲慢慢抬起头，目光越过在他们面前晃动的鸟头，广袤的大地出现在他们下方。 他们看到魔龙族正在底下奔跑，看到分流成三股的魔龙分别移动向不同的位置，就像黑色的水流一样流淌着。 魔龙族的狩猎方式和其他部族是一样的，他们也是集体出击，用围猎的方式一次性干掉最多的猎物。 只是，他们的策略性没有那么强，不会考虑地形，也不会设置陷阱，就靠着龙海战术，从四面八方围成包围圈，再向中间推进，直到把这块地面上的所有猎物都聚集到一起。 相英注视着魔龙族的三股分支，分别占住了沼泽、紫乔木和金花丘的优势位置，然后向两翼扩散，从一个点扩散成一条线，再由一条合拢成一个包围圈。 行云使一声令下，包围圈开始向中间缩小。 「就是现在，下降！」相英大声说道。 两头吐火魔鸠发出难听的叫声，调整鸟头方向，展开骨翼，向包围圈的方向俯冲过去。 相英和相甲再一次趴伏在鸟背上，从皮套子里面拿出了猎枪！ - 对于行云使来说，今天的狩猎任务不算是最重的。 以前，在永夜之前，他们必须囤积足够的猎物，以满足族人三个月的日常饭量，以及给其他部族高价出售的供货量，那个时候，他们每天的狩猎压力更大。 所以，行云使虽然嘴巴上说得紧张，行动上却是按部就班。 按照传统的狩猎方法，他们会侦察出一块猎物众多的地域，以保证数量上的收穫。 同时，一些大型魔兽也是他们狩猎的重点，毕竟只要围猎到一头大型魔兽，就提供了几倍甚至十几倍于小型魔兽的肉量。 这样省事又可以收穫更多的狩猎目标，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今天也不例外，侦察魔龙侦察了周围的情况，向行云使汇报，在某个区域内，有几头大型魔兽正在活动，包括紫乔木上的三头红尾魔鸢，沼泽旁的一只地行魔章鱼，还有金花丘陵下的两条魔蟒。 根据侦察结果，行云使确定了包围圈的范围，部属三个副手带人去围住重点区域，再把大型魔兽赶到中间来。 至于那些小型魔兽，林地上、草原上到处都是，在围猎大型魔兽的同时，也就捎带着把小型魔兽赶到一起，再喷火一烧，不用特意去捕猎，就能收穫一大批。 魔龙们生性好大喜功，对于小型魔兽没有兴趣，包围圈合拢之后，一个个眼睛都盯着大型魔兽，只等着行云使一声令下，他们就跑过去把大型魔兽咬死。 这一次，三头红尾魔鸢、两条魔蛇和一只魔章鱼都被顺利驱赶到草原中间了。 地面上、空中，密密麻麻的魔龙正在向草原中间聚拢。 「嗡嗡」的振翼声，跑过地面的震动声，变得越来越强烈。 行云使看到三个副手分别带人从三个方向围拢过来时，他心中想，他们行云部的实力还是如此强劲，今天又是开门红。 第334页 「使者大人，我们现在能出击了吗？」周围的魔龙跃跃欲试地催促道。 「再等等，包围圈还是太大了。」行云使沉稳道。 包围圈太大，就意味着，如果这时候出击，会出现缺口，那些小型魔兽就会从缺口熘掉。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 如果不是周景明给他们定了这么多的赔偿，他们也不用这么谨慎，像是平时那样，漏了就漏了。 这一次，为了提高效率，行云使的打算是，一只漏网之鱼都不要有！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包围圈继续缩小。 红尾魔鸢已经开始扑棱翅膀了，魔蛇满地乱窜，试图钻出一个缺口，魔章鱼则兴奋地伸展触手，缠住红尾魔鸢的身躯，想尝尝新鲜的美味。 「使者大人，再等下去，咱们的猎物就互相吃上了！」一名副手急忙提醒。 周围的魔龙看起来也都快急炸了，躁动的气息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 行云使再次扫视包围圈。 差不多了。他心中说道。是时候宣布狩猎开始！ 「狩猎——」 行云使的话音拉得长长的，所有魔龙屏息以待，等着那「开始」两个字！ 就在这时，「砰」「砰」两声爆响划破寂静。 这声音不算大，短促而有力，像是某种暗器，以非常快的速度被发射出来的声音。 因为周围的魔龙都在等着行云使的命令，所以环境很安静，只有魔章鱼用触手缠住红尾魔鸢，红尾魔鸢使劲挣扎的声音。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那两声短促的爆响，就格外清晰，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感到心里一震。 什么声音？ 众魔龙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行云使更是浑身的鳞甲都立起来了。 他很清楚，暗器要发出这种音爆，需要多快的速度，而在攻击中，速度就是力量。 能发出这种音爆的暗器，如果是冲着一头魔龙去的，这头魔龙势必会受伤，以他们鳞甲的坚硬程度，未必能拦住这么强的暗器，而且，他们还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 在那短暂的近乎窒息的一刻里。 缠着红尾魔鸢的触手，忽然用力收紧！ 红尾魔鸢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下一刻，魔章鱼的触手「啪」地掀开，掉下地去。 沉重的触手在地表砸了一个小坑，其他触手挂住空中的树枝，连枝带叶地扯下来，散了一地。 魔章鱼死了！ 刚才还在兴奋地捕捉红尾魔鸢的魔章鱼，就这么死了！ 它硕大的头部像一只泄了气的尿泡一样，扁扁地摊在地上，许多绿色的汁液从下面流出来，滋滋冒着热气，很快流出一大片。 而它强壮的八只触手，也变得没有生机，松垮垮地向不同方向延伸出去，有些吸盘还翻在上面，完全失去了吸附能力。 这么大一头魔章鱼，竟然，就这样死掉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预兆地，脑汁横流而死！ 所有魔龙都震惊地看着死成一滩的魔章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要知道，行云使还没有下令狩猎开始，他们也都没有出击，可是，魔章鱼却这样突然地横尸在他们面前！ 这说明，成功狩猎魔章鱼的，是他们之外的人！ 是谁杀了魔章鱼！ - 两只暗红色的影子飞掠而来，穿过空中悬停的魔龙阵，径直飞到围猎圈中心。 红尾魔鸢注意到空中飞舞的小东西，立刻竖起脖子，锐利的鸟目紧盯着移动的「猎物」。 作为空中霸主，红尾魔鸢是所有小型飞禽的天敌，因此，当它看到有比它小的飞禽在移动时，就会升起本能的捕猎欲望！ 至于说眼下被众魔龙围猎，刚刚还被魔章鱼攻击、差点缠死，这些也很紧急的情况，无法同时在红尾魔鸢狭小的脑子里运转，所以被暂时忘到了脑后。 红尾魔鸢的意识中只有一件事——捕猎！ 它摆动着庞大的身躯，抻着脖子，用尖利的鸟喙去啄空中飞舞的暗红色影子。 暗红色的飞禽灵巧地躲过尖利的鸟喙，飞过灯笼一样大的鸟目，在晶莹剔透的瞳孔中留下扭曲的影子。 在一掠而过的间隙，暗红色飞禽背上分离出一个人影，人影手持一支黑铁棍子，指向硕大的瞳孔。 「砰！」 晶状体瞬间破裂，视野四分五裂，归于一片漆黑。 红尾魔鸢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扑腾着翅膀，挣扎了两下，巨大的身躯向一侧倒下，「嘭」！ 烟尘腾起，羽毛纷飞。 众魔龙的嘴巴再一次张成圆形。 无声的震惊在空气中传播。 如果说上一次，魔章鱼突然倒毙，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吐火魔鸠，有人骑着吐火魔鸠从后面过来，用一种奇怪的黑棍子发射暗器，把红尾魔鸢当场打死！ 虽说红尾魔鸢的眼睛是要害，攻击之后很容易得手，但那和一下击毙是两码事！ 骑着吐火魔鸠的人，只攻击了一次，红尾魔鸢就当场倒毙！ 就连行云使都没有这样的自信，能一击干掉红尾魔鸢这样的大型魔兽！ 至于魔章鱼，应该也是被这样打死的。 第335页 无声无息，难以预料的靠近，突然出手，不给猎物一点点反应时间，一出手就是两头大型魔兽……这样恐怖的狩猎效率，魔龙族闻所未闻！ 「扑稜稜——」 吐火魔鸠再一次震动骨翼，绕着躲过另外一头红尾魔鸢的攻击，伏在吐火魔鸠背上的身影再次竖立起来，漆黑的棍子幽幽指向红尾魔鸢的脑袋。 「砰」！ 「砰」！ 两声响后，巨大的红尾魔鸢像失去骨骼支撑的红色蛇类一样摇晃着脖子，「嘭」地摔倒在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再无声息。 众魔龙：「嚯——」 「嚯嚯嚯——」 惊唿声四起，众魔龙终于从极端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明明是他们的狩猎主场，眼下主角却换成了突然出现的两名魔鸠骑士，而一向骄傲自负的魔龙族，沦为观众。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化。 可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三头红尾魔鸢全部倒下之后，现场只剩下最后两条大型魔兽——魔蟒。 行云使一个激灵，率先反应过来。 「开始——狩猎开始！」他心急火燎地大喊起来。 再不开始，狩猎成果都要被别人夺走了！ 他们今天早上等于白忙活一场！ 魔龙们听到这久违的声音，也从观众状态找回自我，急忙沖向最后那两条瑟瑟发抖的魔蟒。 「吼——」「嗷嗷——」 多角度的火焰烘焙之下，魔蟒很快被烤得外焦里内，滋滋冒着白烟，浑身散发着一股烤肉香味。 「嗷吼——」 火焰喷射还在继续，包围圈里的小型魔兽被烧烤一遍，黑烟阵阵腾起，现场一片狼藉。 可惜，魔龙清场来得还是晚了些，他们辛苦围猎的成果，一大半都被别人摘走了。 ——在狩猎活动中，有一项规则，不管你前期花费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力气才把猎物赶到一起，只有打死猎物的那个人，才能宣称是成功狩猎的猎手！ 因此，在这条规则之后，还衍生出一条潜规则。 任何人截杀别的部族包围起来的猎物，都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相当于把别的部族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在此之前，魔龙族没少把另外六部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今天，他们终于体会到，被人按着脸面在地上摩擦是什么感觉。 不爽，肯定是很不爽的。 但是要谴责这种行为，无异于承认自己比对方弱，骄傲的魔龙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这一点。 他们只是没准备，没看清楚。 是行云使喊开始喊得太慢了！ 下一次，他们有准备了，行云使也及时喊了开始，就不会再被对手摘桃子了！ 对手—— 等等，对手究竟是谁？ …… 行云使的眼睛一直盯着空中飞行的暗红色影子。 他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迷惑！ 白忙活了一早上，开门黑，这让他非常愤怒。 迷惑则是——这地方还有其他厉害的魔族？ 待到暗红色影子飞到近前，两个人影从过度飞行后歪歪斜斜的吐火魔鸠背上跳下来，步履轻快地走到行云使面前时。 行云使终于看清楚这两个不速之客是谁了！ 「你们是相天居的——」 「相英！」「相甲！」 众魔龙再一次被震惊了。 行云使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两个人……好像之前说是相天居巡逻队的，要跟着他们学习狩猎什么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行云使出发的时候，甚至都没想着他们能跟上来。 没想到人家不仅跟上来了，还以神鬼莫测的手法，瞬间干掉了四头大型魔兽！ …… 相英和相甲向行云使一抱拳，说实话，他们也没想着说一遍名字，行云使就能记住。 不过，这一次，行云使应该不会再忘记了。 「相天居巡逻队！」两人齐声说道，「特来向龙爪宫行云部观摩学习！」 相英和相甲的声音很大，像打在行云使脸上的耳光，震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脸皮也很烫。 观摩？学习？ 这叫观摩学习？ 学习他们反应慢，还是学习他们被摘桃子？ 「相天居巡逻队，」行云使打量着相英和相甲，「好，好一个相天居巡逻队！」 相英和相甲抬起头来：「使者大人，真是抱歉，刚才看你们迟迟不动手，心急之下，就试着出手了，没想到一下子没收住，打死了一头魔章鱼和三头红尾魔鸢！」 「我们就是想来问一句，我们打死的猎物，应该算我们的收成吧？不能算在龙爪宫的猎物里吧？」 行云使感觉一口气被噎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什么叫一下子没收住？那可是他们费了老大劲围过来的，而且，大型魔兽本来就不好打，你们倒好，一下子打死四只！还一副很轻巧的样子。 说是抱歉，其实是来炫耀外加宣示权利的吧？ 行云使虽然不爽相英和相甲的态度，但他也不会否认，这四头大型魔兽，是相英和相甲猎下的。 「你们打死的，当然是你们的猎物，龙爪宫从来不干抢功的事！」 第336页 「好，使者大人果然爽快，这样我们就放心了。」相英和相甲对视一眼。 行云使的反应和周尊者预估的一样。 「龙爪宫一向骄傲，你们打下的猎物，他们不会昧下。」周景明当时是这么说的。 现在，看看行云使虽然生气，却并没有纠缠四头大型猎物的归属权。 因为他相信，就算这次被相英和相甲攻了个猝不及防，龙爪宫也能在后续的捕猎活动中，捕捉到足够的猎物。 大方来自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现在，相英和相甲就要利用这一点，彻底打乱龙爪宫的节奏，让他们无法在四天内打出足够的鲜肉。 第一步成了，接下来就是，激发龙爪宫的好奇心，继续摘桃子。 「你们刚才，究竟是怎么打的？」行云使在短暂地不爽之后，好奇心胜过了其他情绪，目光不住盯在相英和相甲身前挂着的黑铁棍看。 相英和相甲脸上都露出骄傲之色，爱惜地摸着猎枪：「其实不是我们厉害，是尊者改装的兵器厉害！」 「改装的兵器？」行云使来了兴趣，他觉察到了，这黑铁棍是一件可以射出暗器、威力极大的武器，「周尊者还会改装兵器？」 「是啊，周尊者无所不能，这就是根据周尊者手中的法器改装的版本。」相英说道。 「你们应该听说过那件神兵吧，周尊者曾经用那件神兵打败过大殿下。」相甲补充道。 行云使一下子想起来了，他勐地拍了一下大腿，就说相英和相甲手里拿着的这件武器有些眼熟，原来是和那件传说中的神兵有关！ 周景明手里有神兵的消息，在龙爪宫内部已经传遍了，行云使等几个使者，都清楚地知道，大太子将周景明视为劲敌，就是因为周景明手里有那件神兵。 那件神兵可以于十里之外击碎大殿下的龙盾，可以攻破龙身，让大殿下短时间失去战斗力，甚至变成衰弱的人形…… 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行云使根本不相信，如果仙界派来和亲的尊者真有这么厉害，仙君怎么捨得放他下来，这不是把大杀器交给敌人了吗？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大太子亲口告诉他们，为了和周景明切磋，他已经同意一笔勾销他们之前的恩怨，让使者们也提前知道，有个心理准备。 大太子亲口说的话，当然不可能有假。 …… 现在行云使亲眼看到了改装版的神兵，还见识到了改装后的威力。 改装后打死一个大型魔兽轻轻松松，可以想像，改装前该有多么所向无敌！ 看来天上那个仙君真的是个傻子，把这么厉害的神兵都送到魔界来了。 最关键的是…… 「这件武器，不需要用灵力发动么？」行云使忍不住问道。 相英和相甲立刻摇头。 相英解释道：「周尊者就是为了让我们使用，才特意把神兵改装成普通魔人也能使用的武器，他花费了很多心思，才做出这两把兵器。」 「不用灵力，」行云使啧啧称奇，「那岂不是，我们龙爪宫也能用了？」 相英笑起来：「话是这么说，不过操作还是有技巧的，我们也练习了一段时间才上手。」 行云使点点头，盯着猎枪看：「能让我看看么？」 相英笑容不变：「不行。」 行云使一哽。 相英又道：「这是尊者专门为我们打造的兵器，不能随便给外人看，不过，使者大人如果想看的话，我们等一下一起狩猎的时候，可以演示给使者大人看。」 行云使噎在胸口的那口气稍微顺了点。 确实，人家这毕竟是神兵改造的武器，怎么能随便拿给外人看呢，那不是泄露了机密吗。 但是，如果带上这两个相天居巡逻队的人，就可以旁观他们怎么使用这武器。 通过观看，大部分武器的运行原理，都可以被推理出来。 这和自己上手用，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件武器是根据周景明那件神兵改造的，如果能从这件武器的运作原理，反推出那件神兵的运作原理，相当于掌握了大殿下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如果把这个原理告诉大殿下，大殿下一定会非常高兴，重重奖赏都是其次，往后肯定会对行云使更加重视。 行云使脑补完毕整个利益关系，再看向相英和相甲，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就像看着两只自动送上门的肥羊。 「好吧，你们两个，跟我们一起行动。」行云使说道。 接着，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狩猎大型魔兽的时候，你们就不要出手了！」 虽然他很想看相英和相甲演示那把武器，但不代表他能接受狩猎成果一次又一次被抢走。 这样说完之后，相英和相甲很痛快地点了头。 「放心，使者大人，我们知道分寸。」 「我们不会抢你们的猎物的。」 两人态度很好，行云使却觉得心里怎么那么不得劲！ 什么叫不会抢他们猎物，好像是让他们一样。 「你们也不用这么拘束，可以打点小型猎物。」行云使打补丁。 只是，这补丁并没有让微妙的处境好转。 「知道了，放心吧，使者大人。」两人继续答应道。 - 第337页 围猎继续。 三头魔犀牛被围到走投无路，发出沉重的叫声。 「狩猎开始！」行云使一声令下。 群龙嚎叫，爪子抓地，做着扑食前的预热。 「砰！」 「砰！」 两头魔犀牛轰然倒地。 群龙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砰！」 最后一头魔犀牛也倒下了。 相英和相甲骑着新换的吐火魔鸠，飞过群龙头顶，停在包围圈外。 群龙反应过来，沖向围猎圈，可是只来得及烧死一些小型猎物，连塞牙缝都不够。 摘桃子，赤果果的摘桃子！ 那边火焰四起，不断传来魔龙的怒吼声，滚滚黑烟腾空而起。 相英和相甲则慢条斯理地推出弹匣，换上新的猎枪弹。 猎场清理到一半，行云使就在众魔龙的抗议下，大步走过来，询问相英和相甲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了只打一些小型魔兽？」行云使沉着脸，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我们是想打小型魔兽的，但出了一点问题。」相英嘆了口气，「小型魔兽太难瞄准了，我们从空中射击，很容易被大型魔兽挡住。」 「是啊，大型魔兽，它太大了，我们也不想抢你们的猎物，但没有办法，它就往枪口上凑啊！」相甲也表示出十分的无奈。 行云使再次感觉到了那种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感觉。 是，他们说的有道理。 可是，什么叫大型魔兽就故意往他们枪口上撞啊？ 别人辛辛苦苦才狩猎到的，到了你们这里就变成大型魔兽自动送上门，你们也不想的？ 这就是得了便宜也要卖乖吧？！ 「那你们，尽量控制一下，」行云使憋着气说，「让我们的人先狩猎。」 「那可不行，会打伤自己人的！」「是啊，我们必须在大家行动前出击，否则咱们行云部的兄弟冲进包围圈了，就很容易误伤了！」 为了说明误伤的严重性，相英和相甲甚至还举了狼牙的例子。 行云使的神色愈发难看。 他是真的想说，要不你们就别演示了。 可是他又捨不得，那武器究竟怎么发动的，他已经看到了一些迹象，相信只要再多看几次，他就会掌握武器的原理。 可恶啊—— 行云使简直想一把抢过两人手中的猎枪。 可是这样一来，那小气尊者绝对会连夜写信。 不、不行，他一定要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看猎枪的运作方法，又可以不影响狩猎。 行云使眼前忽然一亮。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特别简单，简单到他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脑袋被泥煳住了，才没有想到。 「你们，跟我行动，不要参与大部队的狩猎。」行云使沉稳有力地说道，「只是观摩学习龙爪宫的狩猎方式，跟着我这支小队便是，我会向你们展示，我们是怎么围猎的，相应的，你们也要向我们展示你们的兵器！」 行云使伸出布满鳞片的右手，一指相英怀中的猎枪，尖尖的金色弯钩形指甲，闪过一丝凌厉的金光。 相英和相甲对视一眼。 「好吧，使者大人。」 「如您所愿。」 两人再次十分爽快地答应道。 虽然得到了期待中的结果，但行云使并没有轻松下来，他疑神疑鬼地盯着这两个人。 为什么他们答应的这么爽快？ 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 可恶，绝对是周景明那个很难搞的小气尊者在他们背后使的坏！ 第97章 二更 ◎。◎ 当天晚上。 相天居大本营——山口平原发展与改革委员会本部营帐。 两只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摆在营帐中间, 一架竹叶编的简易屏风挡在浴桶前，水声哗哗之间，传来舒服的嘆息声。 屏风另外一边，相辰、周景明、孙午等参与到山口平原发展规划中的人们正在盘点眼下各领域推进情况。 大家讨论了一回, 屏风后传来走动声。 相辰立刻从草垫子上站起来, 示意相马和另外一个身量魁梧的魔人上前。 「他们今天劳累了, 需要好好放松放松，这样才能应付明天的重任。」相辰对相马和另外一个魔人交代道。 两人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这时，脚步声来到屏风旁，两名身材健美的相氏族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两人下身围着浴袍, 湿润的水汽笼罩在他们结实的肌肉上, 偶有一颗水珠滑下来, 拉出明亮的痕迹。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这两名英雄身上, 看得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相英挠了挠湿漉漉的头髮：「多谢三太子赐浴！」 相甲也附和道：「这热水澡泡的真舒服，真解乏！」 在相氏部族，泡热水澡还是一项挺奢侈的享受，魔人们很少泡热水澡, 如果他们需要洗澡，直接找个水流平缓的河边，跳河水里洗澡就是了，完全没必要把水挑回来洗。 而且，加热也是一件很耗费资源的工序，以前还没有黑火矿的时候，他们都是用木柴加热, 烧一大堆木柴, 才能把一桶凉水烧热, 前前后后费的力气和资源，就为了洗澡舒服点，怎么算都不合算。 也就只有周景明这样有专门全自动热水器的人才能享受到经常性的热水浴。 第338页 现在，为了奖励相英和相甲今日的出色表现，相辰专门给他们张罗了一次热水浴，外加勐男按摩。 「请趴下吧！」相马指了指床榻。 另一名魔人也等候在另一张床榻旁边了。 相英和相甲感觉更加不好意思了，这么多有地位有才华的人都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趴上去享受，感觉不太合适吧？ 但是，在相辰的坚持下，两人还是趴上去了。 「这不是给你们搞特殊，是你们明天还要继续扰乱龙爪宫，任务重大，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快速缓解……肌酸。」相辰不太确定地说出那个怪怪的词，然后转头询问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点点头：「不错，肌肉酸痛是因为过量运动产生了肌酸，如果现在不揉开的话，明天只会更酸，你们就没办法自如地活动了。」 两人趴在床榻上，两臂抱住床头：「好吧，既然尊者都这么说，我们就听尊者的。」 相马和另外一名魔人靠近他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关节，开始按照周景明教给他们的办法，顺着相英和相甲的嵴椎两侧按下去。 两人立刻发出了「嗷嗷」的叫声。 「景明，这样没问题吧？」相辰有些担心地问。 其余魔人也纷纷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看着两个肌肉小伙叫的这么大声，这所谓的「按摩」肯定很难受吧。 「一开始肌肉没有揉开，是会这样的，」周景明淡定地笑道，「过一会儿揉开了，他们就舒服了。」 「那就好，」相辰盯着床榻上看了一会儿，相英和相甲的叫声变成了隐忍的闷哼，「习惯了是会好一点。」 众魔人将信将疑。 又过了一会儿，相英和相甲开始主动要求按摩人员往指定的位置按。 一边酸疼得嗷嗷叫，一边主动要求，这个反应让大家相信了周景明的说法。 「唿……好爽。」 按摩结束后，相英和相甲的表情飘飘欲仙。 相马揉了揉拳头，为着能给两位兄弟提供如此有效的放松服务而感到骄傲。 「说说你们今天的情况吧，这里都是自己人。」相辰将两人引到众人中间，给他们腾出两个席位。 头一次参加这种高层会议，相英和相甲都有点小紧张。 「英哥，你说吧。」 「好吧，」相英搓了搓手背，「今天的情况是，在我们的『帮助』下，龙爪宫只捉到了刚够果腹的猎物！」 「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众人纷纷道。 在这次会议刚开始的时候，周景明就已经跟大家说了这次「干扰」计划，大家都知道，相英和相甲过去掺和龙爪宫的狩猎，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能如期捕获足够的猎物。 甭说，这主意还真够损的，在龙爪宫最引以为傲的领域打压他们，不管结果如何，光是这个过程，就够磋磨人的了。 一向被他们瞧不起的相天居巡逻队，这次只派了两个魔人，就把他们的猎物抢了大半，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 当然，在他们这个阵营里的人想来是激动人心，在龙爪宫阵营看来，却是惨烈无比。 在自己优势领域，被不如自己的人按在地上摩擦，那种屈辱、震惊、不解，是任何其他领域的失败都比不了的。 而且相英、相甲还使用各种手段，延长了这个摩擦过程。 在他们第二次拿走三头魔犀牛之后，行云使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兵分两路，大部队去完成狩猎任务，行云使带着小股分队陪着相英、相甲玩。 「行云使的反应有点慢，不过这个决策倒是没错。」周景明沉吟道，「你们怎么做的？」 「我们也兵分两路。」相英得意地说道，「相甲跟着行云使，我中途跑去找大部队，虽然一条枪效率是差了点，但也截击了五头大型魔兽。」 想到行云使发现大部队还是被摘了桃子的表情，众人就忍不住笑起来。 「但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本来吐火魔鸠不是用来乘坐的，飞到一半掉队不是很正常嘛？」相英一脸无辜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相英，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这么坏！」 众魔人闹笑一回，帐篷里的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所以，他们今天是一点富裕的鲜肉都没搞到。」相辰笑道。 「可不止，他们今晚还要饿肚子。」相英补充道。 想到龙爪宫也有饿肚子的一天，众人、尤其是相天居的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不错，相英，相甲，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这次龙爪宫给咱们山口平原建河堤、修水渠，省下咱们不少人力，你们两个应该记头功！」相辰笑道。 「不敢不敢，都是尊者的计策好，改装的神兵厉害，我们也只是随机应变罢了。」相英和相甲连忙推辞。 相辰含笑看向周景明：「是啊，若不是景明无私改装了神兵，我们也不可能在狩猎中占到龙爪宫这么大便宜。」 众魔人也都崇慕地看向周景明，相天居的人也就不说了，其他部族加入到山口平原建设中的，多多少少还对周景明有点隔膜，心里想着周景明毕竟是仙界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他执掌这么大的权柄，究竟合不合适呢？ 这次整治龙爪宫，却让大家意识到了，论对山口平原的无私贡献，他们这些魔界人，都不如人家仙界下来和亲的仙人，看来尊主大人的眼光果然没错，周尊者是可以信赖跟随的首领。 第339页 周景明倒是没有在意周围人心思的变化，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相英和相甲的任务上。 「以龙爪宫的实力，就算今天什么都没有打到，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只要他们全力以赴，也能打够补偿的份量。」周景明思索道，「所以，相英和相甲明天还得继续出击。」 「是！」「遵命！」相英和相甲现在对周景明就是非常的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你们要考虑到，行云使已经觉察到你们是故意扰乱他们打猎的进度，明天很有可能直接拒绝你们和他们一起狩猎，甚至对你们发起攻击。」周景明慎重道。 「我们不怕！他们若是无理攻击我们，我们也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相英和相甲大声说道。 这般勇气，确实和之前不同了。 手里有枪，说话就是硬气些。 「你们是要挑起内战吗？」周景明失笑，「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正面斗殴，否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我们还要留下龙爪宫这些人，作为新家园的一员哪。」 周景明这么一说，大家都愣住了。 就这么又抢人猎物，又逼人干苦力的，最终目的竟然是——留下龙爪宫的人？ 「景明，你真的想留下龙爪宫的人吗？」相辰诧异地问。 「当然。」周景明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尊者，可是您这样做，只会让龙爪宫跑得更快吧？」孙午疑惑。 「是啊，您早说想留下龙爪宫，我们就不会把他们气成这样了……」相英和相甲都有点惴惴。 「你们今天做的没问题，明天还要保持，」周景明肯定道，「只要不超过正面斗殴的红线，不管你们在旁边怎么打擦边球都没事。」 「呃，好吧，就是绝对不要跟龙爪宫撕破脸。」相英提炼道。 「不错！」周景明给予相英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跟龙爪宫撕破脸，同时又要摘他们的桃子，这听起来有些难。 毕竟龙爪宫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 于是，问题再一次回到「明天要怎么办」上。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相英忽然道：「尊者，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想复杂了，只要抢在他们前面截杀大型魔兽就可以，根本不需要和他们一起行动。」 「可是，不跟他们一起行动，怎么能准确出现在围猎现场呢？」相辰问道。 山口平原这么大，龙爪宫的移动速度又这么快，如果前期不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围猎，就算找到了，也可能错过最佳出手时间。 「我们可以骑着吐火魔鸠，飞到高空，观察他们在哪里围猎。」相英想了想，说道。 「吐火魔鸠的飞行能力有限，无法长时间高空飞行。」相辰指出这个方法的漏洞，「而且，你们要及时穿过魔龙群，攻击魔兽，就不能把大量精力浪费到巡逻上。」 「这……三太子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相英抓了抓头髮。 「如果我们有办法定位魔龙群，同时把定位消息同步给相英和相甲，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周景明抬起头来，看向相辰。 相辰微扬眉梢：「这是当然，不过，怎么定位呢？又怎么同步呢？」 周景明心想，给他们发个x德地图就行了。 在抽水还需要用水车的科技水平下，想定位魔龙群并同步给相英、相甲确实困难了点。 定位其实不难，只要派专门的人去巡逻就行了，新家园虽然缺人，抽调一部分人出来用一天还是不难的。 但是，要把位置同步给相英、相甲，就涉及到远程发送信息的问题了。 周景明立刻想到了玉牒。 玉牒就可以远程发送信息，只要灵力充沛，当成手机使都没问题。 可是，一来，周景明没有玉牒，二来，他没有幕后黑手那么充沛的灵力，这种仙界的「先进科技」就用不上了。 「我们可以用老办法，放烟花。」相辰忽然想到，「先派一些人去巡逻，发现龙爪宫开始围猎了，就地放烟花，这样相英和相甲就可以看到了。」 「这是个办法。」其他人也觉得不错，纷纷点头。 「但烟花有可能会惊动魔龙群，」周景明思忖道，「如果放早了，他们可以改变围猎地点，毕竟也就是变个阵的事，如果放晚了，相英和相甲就赶不过去。」 赶不过去其实才是个大问题。 只是，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尊者，我觉得龙爪宫的人没有您想的那么聪明，」相英说道，「他们就算发现有人放烟花，也不会知道是给我们发信号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猎物也被我们截杀得差不多了。」 「是啊，尊者，今天那个行云使也是，被我们截杀了两次，才反应过来。」相甲也附和道。 周景明点点头：「先准备烟花吧。」 - 翌日清晨。 龙爪宫这一晚上也没有闲着。 行云使将几个副手聚集起来，一起商量了对策。 他首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应该被兵器诱惑，中了周景明的奸计，以至于第一天一点赔偿都没打出来，还让大家饿了肚子。 接着，他表达了坚决的态度，这次，就算相英和相甲端着猎枪让他试试，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第340页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接下来三天，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使者大人，只要我们坚决不让他们跟过来，他们就不能影响我们！」副手说道。 「是啊，使者大人，我们从一开始就拒绝他们的加入，不就行了吗？」 「我们不能跟他们正面冲突，但可以不理睬啊！」 其他副手也纷纷附和。 行云使脸色严肃：「我的意思也是这样，明天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让他们跟上来，发现任何可疑迹象，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如果他们一意孤行，要跟着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二天早上，行云使已经酝酿好了拒绝的言辞，就等着相英和相甲出现。 谁知，雾气瀰漫的龙鳞木树林静悄悄，根本没有相天居人的影子。 行云使：…… 竟然没来，是不打算继续骚扰他们了？ 也未免太小看他们了吧！ 只骚扰一天，根本不够打乱他们的进度，看着吧，他们马上就打出足够的鲜肉！ 行云使的胸膛微微起伏。 副手们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们的使者大人。 相天居的人没来，使者大人为什么还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出发！」行云使一挥手，百名魔龙龙头攒动，声势浩大地向山口平原涌去。 - 窸窸窣窣。 茂盛的灌丛里，一名瘦小的魔人探出头来。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阵。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 地面振动，脚步众多，有大规模的魔兽正在向这边移动。 还有，空中扑稜稜的声音，应该是许多飞行魔兽拍打翅膀的声音。 既有陆上部队，又有空中部队，这么大规模地朝一个方向狂奔。 瘦小魔人精神起来，没错了，这就是龙爪宫的狩猎队！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火焰味道的风迎面吹来，瘦小魔人连忙钻回灌丛里，从灌丛深处抽出一支手臂粗细的烟花筒。 震颤越来越厉害，几道黑影「嗖嗖」擦着灌丛窜过去。 瘦小魔人抱紧烟花筒，尽量缩小身形。 「轰轰轰——」 巨大的龙脚踏着地面过去。 成群的飞龙在龙脚之间灵活地穿梭，斜飞，带起一阵阵气流。 瘦小魔人瑟瑟发抖。 但是，为了部族，必须守住！ 他闭上眼睛，紧紧咬牙。 不知过了多久，魔龙大部队终于过去了。 瘦小魔人从灌丛里爬出来，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 魔龙大部队似乎在前面某个地方汇合了，他们的行进速度变慢，应该是到了围猎点。 一丝坚定的光自瘦小魔人眼中闪过。 就是现在！ 「刺啦——嘭！」 烟花从灌丛浓密的山丘下发出，在空中炸开，绽放出红色的烟火。 旁边不远处的树林中，埋伏在那里的相英立刻骑上吐火魔鸠，向烟火绽放的地方飞过来。 他的运气真不错，前面密密麻麻的魔龙群正在合围几头大型魔兽，距离不远，完全能赶上。 相英驾驭着吐火魔鸠，一个飞掠，冲进包围圈中。 「狩猎——」行云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开始！」 相英拉开保险，与吐火魔鸠配合的十分默契，一人一鸟率先沖入阵中，在绕飞的过程中，相英放了一枪，撂倒一头魔犀牛。 「嗷嗷——」 魔龙们发现了不速之客的闯入，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张大嘴巴，向相英攻来。 吐火魔鸠「嗖」地从两头魔龙的嘴巴中间穿过，两头魔龙在他们身后啃在一起，来了个惊天动地的亲密接触！ 「嘿嘿。」相英感觉到带着火焰味的风吹起他的额发，这么刺激的场面，一辈子也遇不到几次吧，他可是在从一群疯狂的魔龙口中夺食！ 相英飞快给子弹上膛，趁着吐火魔鸠斜飞的功夫，抬起枪口，对着下面的魔犀牛又是一枪。 「砰！」 魔犀牛应声而倒。 「吼——」火焰擦着相英的头髮烧过去。 愤怒的魔龙不管不顾地向相英喷火。 生气了啊，相英心想，他这波偷袭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相英两腿用力，夹住吐火魔鸠的肚子，接收到信号的吐火魔鸠立刻向包围圈外飞去，飞向空旷无际的天空。 「可惜，有五六头魔犀牛，只打死了两头。」相英遗憾地想。 - 「又被他们截杀了两头！」 盘点过围猎成果后，副手气不打一处来地向行云使汇报。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他自诩智商天花板的副手们焦躁地原地打转。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今天明明没叫相天居的人参加狩猎，相天居的人却再次准确地出现在他们的围猎现场！ 再次精准截杀他们的猎物！ 偌大一个山口平原，可以围猎的地方这么多，相天居的人，怎么就能精准定位到他们围猎的地方？ 而且，还能及时赶过来？ 行云使面色黑如锅底，阴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树冠缺口。 「你们没发现么？」行云使盯着那个位置，低沉地说道，「刚才，那里有人放烟花。」 「烟花？」副手们想起来了，好像是听到有爆炸声，还有红色的烟雾，不过，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围猎上，没有多想。 第341页 「烟花，是相天居的联络信物。」行云使沉声说道。 副手们恍然。 经行云使一点，他们好像明白，相天居是怎么及时调人过来的了。 「看来，这山口平原里，还藏着不少小眼睛。」行云使面色阴沉。 「太卑鄙了！」「相天居这样做，根本就是故意设计我们！」「想让我们在规定时间内拿不出足够的鲜肉，好败坏我们龙爪宫的名声！」 副手们一个个愤怒地喊叫着。 「没关系，既然他们要抢龙爪宫的猎物，那就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代价。」 行云使盯着树冠缺口处，面上阴云密布。 一直以来，他对相天居和周尊者都是礼貌退让，可是，对方好像完全不领他的情，还在得寸进尺，既然如此，他就一次性回报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惹怒他行云使的后果！ 「变阵！」 「从现在开始，侦察魔龙执行特殊任务，搜寻任何手持烟花筒的可疑人员，一旦发现，就地解决。」 「火焰会引起烟花筒爆炸，不需要我提醒吧，狩猎现场任何漏火都是有可能的，全部处理成意外。」 …… 周景明站在红雾林皋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山口平原。 他一直注视着魔龙群聚集的位置。 「不对。」周景明注意到一支小股部队从魔龙群中分离出来，开始在空中大范围兜圈子。 不像是在搜寻猎物，倒像是在找人。 从行动轨迹来看，他们即便发现了猎物，也没有回去报信，而是继续贴着地面搜索。 这么快就决定反攻了么？ 龙爪宫果然是火气很大的部族。 「佟师傅，我们的大烟花准备好了吗？」周景明微微侧过脸，对身后高大黝黑的男人说。 「好了。」佟九应道。 「点了吧，叫他们回来。」周景明道，「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让族人用命犯险的事，周景明是不会做的。 现在龙爪宫火气很大，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避其锋芒。 可惜了，周景明站在红雾林皋上，是可以看到龙爪宫的行动轨迹的。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把他看到的位置直接同步给相英和相甲就好了。 等等。 好像真的有办法。 周景明抬起头，看向散发着金红色光芒的红月。 第98章 二更 ◎捉虫。◎ 「啪啪！」 一头地行魔章鱼飞快游过紫色草原, 巨大的触手在空中旋转舞动。 草叶、土块纷纷飞起，抛向两侧的灌丛，腾起烟雾重重。 在它身后，数头魔龙踏过地面, 摆动着布满鳞甲的尾巴, 不断扫过地面。 「吼——」 一头魔龙喷出火焰, 魔章鱼身侧的树丛燃起两米多高的火焰！ 魔章鱼缩了一下巨大的脑袋，触手用力地吸住地面，硬生生在前进中拐了个弯，向左侧游去。 魔龙紧追不捨，一次次越过灌丛、草坡和歪倒的障碍物, 始终追在魔章鱼身后。 如果仔细观察, 会发现魔龙和魔章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而且, 魔龙还会用喷火来改变魔章鱼的路线。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捕食。 这是一次有意设计路线的狩猎！ 魔章鱼进入一片旷野, 四面高起，中间低陷，它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挥舞着有力的触手向前爬去。 「吼吼！」 后面的魔龙放慢了脚步。 就在魔章鱼以为自己可以甩掉追击者时。 另外三面地形高起处, 露出一条条黑影。 那些黑影也在快速移动——是一头头不同形态的魔兽。 它们也遇到了和魔章鱼同样的情况，逃命逃到这片空旷的洼地。 一时间，跑动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本来安静的洼地，顿时变得喧嚷不已。 「轰、轰！」 震响声从洼地四面高起的草坡上传来。 许多黑影，出现在草坡顶端。 是魔龙。 不知不觉间，魔龙群已经将这块洼地围住。 一些魔龙从地面上推进，一些魔龙飞在空中。 他们的包围圈不算密集, 但阵型严密, 每头魔龙都有自己负责的范围, 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喷射火焰，覆盖住所有空当。 这就是龙爪宫围猎的厉害之处。 每一头魔龙的战斗力都很强，他们不需要组成龙墙，只要按照熟悉的站位去排列，就能守住更加广阔的范围。 「狩猎——」行云使洪亮的声音响彻半空，「开始！」 龙啸带来的冲击波，让洼地中间的魔兽感到惊恐，有些震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有的乱窜起来，试图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四面八方的黑影冲下来，一时间火光大作，一片一片火焰从洼地中间腾起，无数面目狰狞的魔龙从火焰中跃出，火光照亮它们坚硬的鳞甲。 这景象，对于猎物来说，简直就像修罗地狱。 魔龙们连喷火带撕咬，以恐怖的速度再一次碾平一块围猎场，拿下大小魔兽无数。 一炷香的时间后。 小山般的猎物堆在洼地中央，周围的草皮都烧成焦黑色，空气中瀰漫着灼烧肉皮的气味。 望着眼前的景象，行云使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释然。 第342页 - 「使者大人，这次一共捕获一头地行魔章鱼，三头魔巨猪，和三条魔蟒。」负责清点猎物的魔龙上前汇报。 行云使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漏网之鱼吧？」 「回禀使者大人，没有！」魔龙骄傲地展开棘刺，「一头魔箭猪都没有跑掉！」 「好。」行云使眉间的皱纹都展开了，「保持住。」 魔龙完成汇报任务，小跑下去，和其他同族一起清理猎场。 行云使抬起头，惬意地吸了一口气，风里都是皮肉烧焦的香味。 是这感觉，节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自从他下令清理掉周围的眼线之后，整个狩猎过程就回到了掌控之中，再也没有讨厌的苍蝇在周围飞来飞去，围猎的进度也像预想中那样推进了。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三天里，他们还是足够挽回之前失利的部分，打出四倍的鲜肉补偿。 不，不会有意外。 行云使已经找到了对策，不会再让相天居的眼线靠近——如果他们敢靠近，就别怪烟花意外爆炸！ 「使者大人，侦查队回来了，」一名副手匆匆赶来，「传来的消息是，相天居叫他们的人都撤走了！」 「哦？」行云使看向副手，眼中兴味盎然，示意他说详细点。 「是、是这样的，他们似乎发现我们要动真格的，害怕了，红雾林皋那边放了一个信号烟花，相天居的魔人就从平原上撤出去了，」副手稍微平息了一下唿吸，继续汇报，「侦查队亲眼看见，他们从界门回到结界离去了。」 「呵呵，缩了啊。」行云使眼里闪烁瞭然之色，「我就说嘛，相天居的魔人，怎么可能有这个胆量。」 「看来，他们是不敢再惹我们了。」 「这种小伎俩，不过是仗着我们不愿意动真格的。」 「就是，真的拼起命，他们就缩了！不改胆小鬼的天性。」其他副手纷纷说道。 龙爪宫行云部高层中的气氛一时间非常轻松愉快。 「走，下一场！」行云使看猎场打扫的差不多，带着众魔龙开向下一处围猎地点。 当天接下来的时间，相天居的魔人都没有再出现。 行云使带着族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回猎。 他们的运气不错，第二天打下的猎物，比想像中还要多，足以弥补第一天的失利。 天色渐晚，再打下去，就看不清楚地况了，行云使宣布回巢。 魔龙们一哄而起，各自背着、拖着猎物，浩浩荡荡开往幽炎结界。 很快，小山般的猎物堆进龙鳞木树林。 「走，今天我们去河边空地吃饭！」行云使一挥手，招唿族人。 众魔龙顿时兴奋起来，喷出的火焰时不时照亮树林。 「使者大人，我们还去河边空地啊？」一名副手有些担心地问道，「上次去了一趟，就背下这么些债务，现在还要去吗？」 行云使沉下脸，目光中闪烁着挑衅的光彩，凝视着河边空地的方向：「不，这次我们自带口粮。」 「使者大人的意思是……专门炫耀给他们看？」副手露出恍然之色。 行云使哼笑一声。 魔龙族，从来不会搞什么低调行事，既然在打猎上冲破了相天居的封锁，那就一定要把成果带到相天居和周景明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龙爪宫的实力！ 「带上猎物，我们走！」 「嗷呜！」「吼吼！」 龙爪宫的人声势浩大地开到河边空地。 河边空地上，各族魔人团团围坐，正在心情愉快地休息闲聊，他们围着的石盆里面正煮着肉，肉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飘散在周围。 他们听到地面震动，接着，看见影影绰绰的不速之客聚集在草坡上面，虽然天色已晚，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从这阵势、这影子形状判断—— 「龙爪宫！」「龙爪宫的人！」 「他们怎么来了？」「不会又是来抢肉的吧？」 就像一滴水崩进了油锅里，顿时整个油锅都滋滋响起来。 各族魔人心慌慌地望着上面，有些胆小的已经撒开四肢跑了。 恐慌的气氛在河边空地上传播。 - 另外一边，红雾林皋上。 周景明仰头往上看：「怎么样？装上了吗？」 在他面前，一架新修起来的「仪器」以古怪的造型矗立着，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奇怪，像一棵树，又像一只大蘑菇。 「装上了！」上面传来年轻魔人的声音。 「行，下来吧，小心点。」周景明往后退开一步。 一条矫健的身影从「树干」上熘下来，快到地面时，跳了一下，两脚稳稳踩在地面上。 「尊者，您再试试。」相马擦了把头上的汗。 「好，辛苦你了。」周景明微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相马连忙摆手。 「今天相马也辛苦了，给他也安排一次热水浴吧。」周景明回过头，对等在一旁的相辰说。 「没问题。」相辰点头，「回营帐就安排！」 「多谢尊者，多谢族长！」相马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周景明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伸手握住一支「树」上延伸下来的杆子。 他用力推动杆子，「树冠」也随之转动角度。 第343页 周景明试了几个角度，转动起来都很灵活，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正在这时，一个灰影飞到近前，化作人形，落下地面，刚刚站稳，就跑向周景明和相辰。 「尊者，三太子，不好了！」那报信的魔人急道，「龙爪宫、龙爪宫的人跑到河边营地去了！」 「龙爪宫的人？」相辰一惊，看了一眼周景明，又看向报信的魔人，「他们去干什么了？」 「不、不知道啊，我跑出来的时候，他们把河岸高处的地面围起来了。」 「走，去看看。」周景明说道。 - 黑暗笼罩下的河边空地，只有两三处篝火还未熄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空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各种兽皮裙、鞋子、骨牙首饰，唯独没有人。 周景明和相辰站在高处，看着下面黑黢黢的地面，脸色都不大好看。 以往这个时候，是河边空地最热闹的时候，现在却空无一人。 龙爪宫到底干了什么！ 「尊者！」一个响亮的女声从沙地阴影里传来。 身形高大的女魔人扛着铁锤，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是佟九那个冶炼组的人才——叫孙乔。 周景明对她印象还挺深刻的。 「孙乔，这里的人呢？」周景明问道。 孙乔走近前来，沖相辰和相马也打了个招唿，这才说道：「尊者，三太子，你们不用急，没出什么事，是龙爪宫的人来这边吃了个饭，结果把其他族人都吓跑了！」 「吃了个饭？」周景明和相辰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戒备之色。 「是啊，不过，他们是自己带着食物来的。」孙乔说道，眼里闪过兴奋之色，「我早就听说魔龙族狩猎厉害，没想到他们竟然连陆行魔章鱼都能打到，而且，还打到了一头章鱼王呢！有十二条这么长的触手，我都看到了！」 通过孙乔的讲述，周景明和相辰大概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龙爪宫今天收穫颇丰，所以带着猎物来这边炫耀。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向周景明还有相天居的人耀武扬威，证明他们在周景明处心积虑的拦截之下，还是能狩猎到这么多魔兽，周景明的算盘要落空了。 不过，其他在河边空地吃饭的魔人，却以为他们是来闹事的，所以一闹而散，地上的东西，都是逃跑时太慌张了落下的。 「原来如此。」周景明稍微放心了一点。 「龙爪宫这样做，是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相辰有些气愤。 「他们确实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周景明看向龙鳞木树林的方向，眼神幽远，「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感。」 相辰点点头：「我们用『那个』，就可以取代烟花传信，远距离把位置发送给相英和相甲。」 孙乔在旁边，有些好奇地听着两人的谈话，可惜，她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个」是什么。 - 狩猎第三日。 时间还剩下两天。 龙爪宫再次畅通无阻地开出西界门，列阵在山口平原上。 「时间已经很有限了，大家今天也要继续努力围猎，」行云使做着阵前动援，「不可以因为相天居的人没有出现，就掉以轻心。」 「是！」「遵命！」 众魔龙看起来很兴奋，一个个的精神地支棱着。 昨天，他们刚刚挫败了相天居的计划，成功打到超出预期的猎物。 还带着猎物去河边营地耀武扬威了一番，把在那里吃饭的各族魔人吓了个屁滚尿流，四下逃窜。 一直以来憋在胸口的气，终于一下子释放出来，大家不兴奋才奇怪，事实上，他们从昨天晚上一直兴奋到现在，恨不能立刻再打一堆猎物，直接堆到那个小气尊者面前，看他惊讶的样子。 「出发！」行云使一声令下，魔龙族雄赳赳气昂昂，踏上新一天的围猎征程。 …… 今天的丛林似乎格外安静。 没有相天居的眼线，没有相英相甲的截击，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祥和。 虽然大型魔兽经过多天的围猎后，数量大大减少，也让平原上变得有些冷清。 不过，龙爪宫的围猎活动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只是花费了更长的时间，花费了更多力气，才把三头大型魔兽赶在一起。 「看来，按照这样的效率下去，今天没办法打到昨天那么的猎物了，」行云使想，「可惜了，没法提前完成任务，多半还是要拖到明天。」 一边有条不紊地部属着部队，一边观察着大型魔兽的状态，行云使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围猎中，只等待着时机一到，就宣布「围猎开始」。 说实话，他说「围猎开始」都快说出心理阴影了。 为了调动大家的紧张情绪，他每次都会先说「围猎」，再拖半天，才说「开始」。 这会让魔龙们感到刺激，从而在接下来的围猎活动中表现得更积极。 但是，现在，这份「刺激」却反噬到了行云使自己身上。 每一次他说完「围猎」，都会感到心跳加速，眼前爆出一阵阵白光，仿佛很快就会有暗红色的影子从魔龙群后面飞出来，「砰砰」几下把他们辛辛苦苦围猎的猎物干掉！ 为了减轻这份煎熬，现在，行云使把「围猎」和「开始」尽量连在一起，很紧凑地说出来了。 第344页 为此，他不惜晚点说「围猎」，比如现在。 行云使审视着包围圈缩到足够小，才开口—— 「嗖——」 在声音从喉咙里随着气流迸发出来的时刻，两片暗红色的影子从魔龙群后面飞出来，一下子蹿到空地中间，对着三头大型魔兽： 「砰！」 「砰！」 两声短促的爆响后，两头大型魔兽轰然倒地。 那两片暗红色的影子打了个旋转，向空中飞去。 众魔龙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这熟悉的一幕，仿佛昨日噩梦再次上演！ 什么情况！ 这什么情况！ 相天居又捲土重来了！ 昨天不是都找到他们的命门，把他们赶跑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了，还是如出一辙的方式！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所有龙眼睁睁看着，暗红色的吐火魔鸠再次掠向阵中—— 「砰！」 最后一头大型魔兽应声倒毙。 吐火魔鸠上的相英收起猎枪，驾驭着飞骑，轻盈地越过群龙，消失在林木后面。 「嗷——」 「吼——」 「吼吼吼！」 片刻的寂静之后，时间仿佛再次恢復了流动。 反应过来的魔龙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咆哮！怒吼！ 整个围猎场像是开了锅一样！ 魔龙们被眼睁睁地摘走所有成果，由此带来的强烈冲击，让他们如癫似狂！ 陆行魔龙用坚硬的龙角和脑壳狠狠撞击地面！ 飞行的魔龙则上下乱飞，看起来像泄了气的气球。 难以控制的混乱局面几乎把行云使眼前这块地翻起来。 他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不是作为使者的责任感还紧紧拉着他，他早就像其他魔龙一样发癫发狂了！ 「停下！所有人，给我停下！」行云使把声音放到最大，冲着空中咆哮。 可惜，疯狂中的魔龙，是什么也听不到的。 他们继续闹腾，有些把头都撞破了，有些则互相撕咬起来。 「吼——！！！」 一阵地动山摇的龙啸。 火焰照亮半边围猎场。 巨大的龙形出现在半空，灰绿色的竖瞳紧盯着围猎场中的魔龙群。 魔龙群终于消停下来。 行云使恢復人形，落在一头体型较大的飞龙背上。 「所有族人，听我命令。」行云使沉声道，「从现在起，进入战斗状态，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直接喷火，不用请示！」 「嗷呜！」 「吼吼！」 众魔龙用咆哮回应行云使。 「继续狩猎！」行云使宣布。 - 在转移的过程中，行云使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他的目光四处移动，焦躁地搜寻着什么。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围猎圈再一次收拢，两头大型魔兽向目的地奔跑，看见行云使这边拦截的大部队后，两头大型魔兽放慢了脚步，有些不安地刨着脚下的地面。 包围圈还没完全合拢，还有时间，行云使再一次抬起目光，往四周看。 没有烟花，没有可疑的人。 忽然间，他的眼睛被一道强光闪了一下。 「砰！」 短促而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第二声。 「砰！」 行云使瞳孔骤缩，等他恢復视力，包围圈里的两头大型魔兽都倒在地上。 两片暗红色的影子飞快地掠过懵逼的群龙，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可恨！！！ 行云使身形壮大，巨大的龙身虚影出现在半空中。 他四面查看，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放烟花，也没有人放其他信号。 而相英和相甲，早已躲进不知道哪片林子里，踪迹全无！ 一片平和的草原在红月的照耀下十分优美、无害。 可是，看着这般祥和景色的行云使，却快要发疯！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周景明究竟是怎么给相英和相甲发信号的？！ 「全都给我注意了！围猎的时候别光盯着猎物！」行云使咆哮道，「给我把周围盯紧了！那两只苍蝇一出来，就喷火把他们喷死！」 「是！」「吼吼！」 - 第三次围猎。 三头魔犀牛在前面跑，一群魔龙在后面追。 「我说，老哥，头一次听到这种命令吧。」一头魔龙气喘吁吁。 「围猎的时候别光盯着猎物！」另一头魔龙苦笑，「那盯着什么呀！」 「使者大人都没看见相天居那两个人怎么出来的，我们这还要追猎物呢，哪里能看见。」 「算了算了，先不说了，过会合拢的时候注意着点，那两只苍蝇一出来，就把他们轰下来。」 魔龙们交换完意见，开始全神贯注地赶着魔犀牛往目的地走。 这时候，旁边的树林忽然亮了。 魔龙们感觉有些奇怪，树林怎么会那么亮，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但扭头去看的时候，亮光又不见了。 「砰！」 「砰！」 那个短促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魔龙们只觉脑海中紧绷的弦绷断了。 两头魔犀牛倒下来，形成障碍，魔龙们剎不住车，纷纷被魔犀牛绊倒，以各种糟糕的姿势摔倒在草地中间。 第345页 就在这时，一道暗红色的影子从他们眼前划过。 「砰！」 补枪，第三头魔犀牛应声倒下。 一人一飞骑的影子扬长而去。 - 「什么？？」行云使目眦欲裂。 各分队领头的副队长苦着脸，聚集在行云使跟前。 这一次，他们甚至都没有等到合拢的时候，就各自被相天居的巡逻队摘桃子了。 有的早，有的晚，但每一次都准确无比。 仿佛他们跑到哪里，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没有烟花。 这已经不是烟花能实现的调度方式了。 这简直就是神鬼莫测！好像他们的行动都展示在一个沙盘上，而沙盘就实时显示在相英和相甲的眼前！ 「见了鬼了！」一名副手揉着眼睛，「我就被光那么晃了一下，他们就来了。」 「我也是！那光，好厉害，眼睛一下子看不到了。」 行云使抬起头，目光注视两名副手：「光？」 他似乎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迹象，因为，在相英和相甲出现之前，他也感受过一缕强光，很晃眼睛。 众副手纷纷附和起来：「对，光，我也感觉到了！」 「但是没有那么晃眼睛，只是把旁边的树照亮了，我看见了。」 「那光会移动！」 「我看见它飞过树梢，移动速度非常快！」 「可是，这和相天居能准确伏击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众副手正在苦思冥想，行云使先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红雾林皋的方向。 「你们说的光，会不会是那个。」行云使的声音有几分空幻。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时间已过了中午，红月光线正好，红雾林皋上的景色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在那片高岗上，不知何时矗立起一棵几丈高的树，顶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树干。 但是，仔细看，又好像有什么不对。 树顶周围的景色，是扭曲的，与本来的景色格格不入。 第99章 二更 ◎。◎ 众副手茫然地望着红雾林皋上的「怪树」。 看了半天, 他们也没看出这树和突然产生的强光有什么关系。 「看出来了吗？」行云使沉声道，「那棵树的周围，是不是有有些扭曲。」 「确实，」副手点点头, 「红月比较大的时候, 会让远处的景物扭曲, 那棵树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行云使：…… 有时候不知道自家副手到底是见多识广呢，还是张口就来呢。 「你们再仔细看看，」行云使耐住性子，引导自家副手仔细观察，「那棵树的顶端, 风景是不是不对, 并不是扭曲, 而是不对。」 众副手引颈而望。 仔细观察了一阵, 他们终于发现了。 「那棵树的顶端……似乎，应该是山景才对，可是，却是一片草原！」众副手奇道, 「怎么会这样？」 从山口平原往红雾林皋方向看，背景应该是高耸的天魔山脉才对，可是，眼下那棵树的顶端周围，却呈现出一片紫色的草原，和周围的景色完全不协调。 如果不是行云使叫他们仔细观察，他们肯定不会发现这一点, 因为, 没有人会往那儿想, 树顶的背景，怎么会和周围不一样？ 虽然观察到了异样，可是没有人能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众副手一阵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出。 「使者大人，那您说，这棵树的背景，为什么会周围不一样？」副手忍不住问道。 行云使眯起眼睛，沉默良久：「我也不知道。」 龙奶奶的腿啊，那您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众副手心中吐槽。 「不过，」行云使忽然又道，「我总觉得，刚才那些强光，是从那边过来的。」 「呃，好像还真是。」 这样一说，大家也意识到了，强光射来的方向，似乎还真的是东南方，也就是红雾林皋所在方向。 「这棵怪树也是，昨天还没有，今天突然出现。」有副手提出。 众人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红雾林皋。 …… 研究了半天，但还是没有结果。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我们继续狩猎，一边狩猎，一边观察那棵怪树。」行云使下令。 众副手领命。 - 一片金光迅速移动。 越过草地，飞过灌丛，停留在一片树林边缘。 「信号来了！」 一块大石头的阴影里，相英和相甲牵着两头吐火魔鸠走出来。 金光在树冠上晃动了两下。 「走，出发！」相英看懂了金光传来的信息，立刻跨上吐火魔鸠，向空中飞去，相甲也紧随其后。 吐火魔鸠飞近树林边缘，靠近那片金光。 金光像是活了一样，等到两人之后，便向前移动。 两人继续追上去，直到金光再次停在某处，并晃动了三下。 「准备截杀！」相英低声道。 「好！」相甲应道。 两人握住枪杆，拉开保险，做好准备。 熟悉的震动声传来，魔龙群向这边靠近了。 相英盯着树林中间的狭道。 先过来的是林子里受惊的小动物，接着，是大一点的魔兽。 第346页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的目标。 当沉重的脚步声「轰轰」响起，相英立刻端起枪杆，两腿一夹鸟腹，飞身而起。 「砰！」「砰！」 一人一枪，撂完就走。 身后的树林静了片刻，骤然爆发出愤怒的咆哮，腾起一簇簇火光…… 「下一个地点！」相英收枪，脸上波澜不惊，眼睛紧盯着金光移开的方向。 两头吐火魔鸠擦着树冠飞出去，很快隐没在山坡后面。 - 「啪！」 行云使一脚踩碎了地下烧焦的兽骨。 在他面前，是一片被暴怒魔龙火焰席捲的树林狭道。 就在刚才，他们的第四次围猎，又被截杀了。 众魔龙依然很愤怒，依然搞了个措手不及，眼睁睁地放跑了相英和相甲。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大家在愤怒之语，开始隐隐地怀疑，相天居怎么会这么厉害，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截杀他们的猎物？ 难道是他们的实力不济吗？空有一身战斗力，却无法应对相天居神鬼莫测的伏击，对方只派了两个人，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如果真的是两军对战呢？他们还能打过相天居吗？ 这种怀疑是很可怕的，蔓延开来，就会动摇龙爪宫的士气。 行云使很清楚。 所以，他才要赶快找出对付相天居的办法。 要想找到对付的办法，必须先找到相天居灵活调度相英和相甲的办法才行。 行云使脸色阴沉，目光扫向愤怒的魔龙们。 「你们有没有看到奇怪的金光？」他问道。 「金光？」「什么金光？」「刚才感觉眼睛被闪了一下。」 行云使立刻盯住说「眼睛被闪了一下」的那头魔龙：「对，金光照到眼睛就是这种感觉，其他人有同样的体验吗？」 「有！」「我也感觉眼睛被闪了一下！」 「我看见有一大片金色的东西飞到树林后面去了！」 行云使神色一凛，立刻叫最后那个目击者详细讲讲。 - 关于金光的信息，行云使和副手们收集了一批。 汇总起来，总结出一个规律：只要相英和相甲出来截击，必然会先出现金光！ 而且，那金光还会移动，移动的轨迹，似乎就是相英和相甲移动的轨迹。 「……再围猎一次，这次，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金光上。」行云使沉声道，「我也会在空中盯着，看看这个金光究竟是什么！」 「是！」众副手轰然应道。 - 第五次围猎。 行云使将围猎任务分配下去，自己早早化成原形，飞到半空中，找到一棵高大的紫乔落下，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几只红尾魔鸢的雏鸟在行云使屁股下面嘎嘎叫唤，抗议这个大傢伙闯入它们的鸟巢。 行云使从胳肢窝下面掏出几条肉，塞进这些小鸟的喉咙里，耳根子终于清净些了。 一刻、两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围猎已经进入合围状态，金光仍然没有出现，行云使紧盯着围猎场中间，这次大家都心不在焉，所以只围到一头大型魔兽。 出来啊，出来啊。行云使心中急切地叫道。 可是，直到围猎结束，金光也没出现，草原上一片祥和，根本没看到相英和相甲的影子。 - 第六次围猎。 红月已经落到了西山边上，眼看着一天就要结束。 不要说行云使，众魔龙都急了，再不干一票大的，限期内补偿可能就完不成了！ 然而，大家卯足九牛二虎之力，搞到一群大型魔兽，把它们赶往围猎点的途中。 金光再一次出现了！ 不，这一次不是金光，而是红光。 红光在大地上快速移动着，一次次出现在大型魔兽周围，相英和相甲随之而来，放两枪就走，来去如风。 瞬间截杀四个方向的大型魔兽后，相英和相甲利索地撤退。 「吼吼吼吼——」 平原上，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 行云使化出原形，巨大的魔龙贴着树冠，向相英和相甲逃跑的方向追来。 「英哥，他追上来了！」相甲紧张道。 「跟紧我！」相英叫道，一夹鸟肚子。 两头吐火魔鸠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危险正在逼近，它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狂飞。 只是，这一次，行云使被彻底激怒，无论如何也要追上他们。 傍晚的和风中，一头巨龙飞过平原，对着两只渺小的飞禽紧追不捨。 巨大的赤瞳紧盯着吐火魔鸠的骨翼，龙口中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丝丝汗水从相英和相甲额上沁出，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兽皮衣贴着身子的那一层都湿透了！ 吐火魔鸠本来不适合载人飞行，它们的瞬时速度可以，但长期耐力不行，跟行云使这样的巨龙根本没法比。 飞出一段，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吐火魔鸠的身体开始抖动，骨翼时不时往下划拉一下，眼看着体力就要跟不上了。 相英和相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抱住吐火魔鸠，等待它体力不支，坠落在草地上的一刻。 红月将魔龙巨大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很快吞没了两头吐火魔鸠小小的影子。 第347页 阴影朝着相英和相甲覆盖过来，空气中灼烧的气息变得越发浓郁。 「嘎——」 视野勐地一晃，相英感到自己的身体往下一沉！ 吐火魔鸠要坠落了！ 相英盯紧地面，这是一片空旷的草地，有那么几块石头可以藏身，但是，只要魔龙喷出火焰，不管藏在哪儿都要死。 相英抬起头，幽炎结界正在远处闪着光，还要飞好一段，才能到。 看起来是赶不过去了。 相英、相甲以及两头吐火魔鸠都感到绝望。 就要结束了吗？ 他们的魔生，就要结束了。 虽然今天很精彩，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肯定能看到更精彩的未来。 他们有猎枪，有新家园，有即将建好的分流堤和引水灌溉系统。 再也不用过到处奔袭的日子，可以定居在稳固的屋檐下，守着地里的紫穗过活。 「不，我不想就这么结束！」相英心头产生浓烈的求生欲。 他再次拉开猎枪的保险，转过身，对着背后的行云使开了一枪。 「砰！」 「英哥！」相甲见状，也推上子弹，跟着开了一枪。 「吼！」行云使龙头周围出现一层金光，子弹撞上金光，爆出一小片火花，霰弹散开，纷纷打在龙鳞上。 行云使感到脸上一阵疼痛，勐地一甩头，空中的气流带起旋风，吹起两只吐火魔鸠。 吐火魔鸠趁势往高处拔起，接着，张开骨翼，滑翔了一段，险险拉开和行云使的距离。 只是，它们的力气也到了极限。 「准备跳下去！」相英大声道。 「是，英哥！」相甲也大声回答。 行云使甩了甩脑袋，脸上的疼痛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了。 他抬起头，再次向前追去。 两只吐火魔鸠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直愣愣地向前面的树林扎去。 「吼——」 行云使发出一声龙啸，目标就在眼前，马上，他就会让他们后悔，这样骑在龙爪宫头上拉屎！ 一片红色的光斑在树冠上飞快移动。 从树林的一边，越过整片树林，来到另外一边。 任何飞行的魔兽都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行云使准备向吐火魔鸠发起冲击！ 忽然间，眼前一片血红！ 刺目的红光罩住他的眼睛，除了红色什么都看不到。 行云使本能地往后一缩，想要闪过这片刺目的红光。 可是，红光却紧紧追着他，不管他怎么摇摆闪躲，红光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锁定他的眼睛！ 一阵目眩，令行云使差点失去平衡。 「吼吼——」 他难受地上下翻飞，不断扭动着脑袋，躲避晃眼的红光。 直到龙头「轰」地撞进树林里，眼睛被浓密的树枝挡住，这红光才从眼前消失。 …… 喀拉。 随着龙头抬起，扯断的树枝和藤蔓纷纷掉落。 行云使还没从红光晃眼的状态恢復过来，看着哪里都好像有一片红色的光斑似的。 「呜噜噜……」喉咙里发出恼怒的低吟。 行云使顶起障碍物，从树冠中间支起身子。 他小心地没有完全把头露出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搜索着周围。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吐火魔鸠的影子，也失去了相英和相甲的踪迹。 刚才，明明就要抓到他们了！ 可是，就在那一刻，强光，再次出现！ 行云使一直以为，强光是给相英相甲引路的，没想到，强光还可以攻击他的眼睛，让他短暂失去视力。 这种遭遇，似乎有些熟悉啊。 行云使勐然想起来，似乎有一次，相天居就是用这种方式对付大殿下的。 连大殿下都被相天居的强光晃到不行，行云使会中招也是正常的吧。 他这样想着，心中却越发没底。 相天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又有神兵改造的武器，又有可以大范围移动的强光。 明明身体素质、族人品种，都远远不及龙爪宫。 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捏龙爪宫！ 现在，连行云使都被他们耍弄于股掌之间，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相英和相甲已经没影了。 今天的围猎，也彻底失败了。 行云使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竖起龙角，勐地扎进树林，一顿乱撞。 树林中央，距离行云使位置不远处。 相英和相甲感受到地面震动，立刻匍匐在地，隐藏身形。 愤怒的龙啸声爆发出来，两人都是心惊肉跳。 终于，响动平息了，行云使从树林里飞起来，摆动巨大的龙躯，向魔龙群飞去。 相英和相甲手脚并用地爬过草丛，从树林另一端熘出去。 - 夜幕降临。 喧嚣的白天结束了。 龙鳞木树林里，气氛格外凝重。 行云使面色沉沉，坐在一棵横倒在林中的云杉上。 众魔龙悄无声息地爬到树上的巢穴去，尽量不惊动行云使。 「使者大人……」副手们想上来劝解，又畏惧于行云使的脾气，怕触了他的霉头。 第348页 「愿赌服输。」行云使沉声道，「这次，是我们败了。」 副手们一个个耷拉下眉眼。 龙爪宫的骄傲，让他们很久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了。 可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四倍的鲜肉补偿，无论如何都打不够了。 如果不是他们太过托大，一开始答应下四天的期限，也不至于面对今天的失败。 如果不是他们太过小视相天居，也不会从一开始就不设防，被对方一直压着打。 这些失败，本来都不该发生的，一点一点汇集在一起，终于让龙爪宫栽了个大跟头。 「可笑的是，我们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败的！」行云使勐地一拍树干。 一阵沉默之后。 一名副手说道：「使者大人……我好像看见了。」 行云使立刻抬起头，盯着他：「看见什么了？」 「那道光，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副手道。 不止这名副手，其他副手也纷纷附和，说他们也看到了。 就在行云使去追击相英和相甲的时候，他们留在后面，把红光从出现到消失的过程看得明明白白。 「就是从那棵怪树上射出来的！」副手们七嘴八舌地说道，「使者大人您没说错，就是那棵怪树，它会发射强光！而且移动速度还很快，想射哪里就射哪里！」 「这传信方式肯定是仙界的法术，我们敌不过仙界的法术，也是正常的。」 行云使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走，我们现在去一趟河边营地。」 「去河边营地？」副手们露出不解之色，「使者大人，我们现在去河边营地……肯定会被耻笑的。」 「我们昨天刚去闹过，今天就……要不然还是等期限过了，相天居来找我们吧。」 龙爪宫的人都很好面子，仗着自己实力强大，平时没少干拉仇恨的事情，走路都恨不能横着走。 以己度人，如果有这么一个嚣张的部族败在他们手里，照面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极尽嘲笑。 现在可是河边营地人最多的时候，现在过去，其他部族肯定会嘲笑他们的。 越是这么想，大家就越不愿意去。 「被耻笑又怎么样！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相天居究竟是怎么发射强光的吗？」行云使有些不理解。 「想知道是想知道，可是……」副手们垂下头去，可是，比起失败被嘲笑，他们还是更愿意选择不知道。 「我们可是龙爪宫！什么都不怕的龙爪宫！」行云使扬起眉梢，「只要能让我们变强，不管刀山火海我们都能去淌，何况只是承认失败！」 「你们是不是胜利太久，忘记了我们当初是怎么崛起的！」 「我们也是打了无数败仗，才磨鍊出这么一支强健的队伍！」 行云使说罢，林地中一片寂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本来回到巢穴的魔龙们，又纷纷爬下来了。 「使者大人说得对！」「我们愿意同去！」 「只要能让部族变强，承认失败又怎么样！」 「下次再赢回来不就好了吗！」 眼看着魔龙群都表态了，副手们也不好再顾惜面子，瞻前顾后。 「是啊，大殿下找到一个能打败他的对手，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我们比大殿下差远了，难道就不能接受失败吗？」 「比起感到羞耻，我们更应该感到警觉吧！」 副手们也跟着从地上站起来，向行云使投去坚定的目光。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周景明！」「走走，河边营地走一遭！」 - 相英和相甲出现在结界东门时，大傢伙都松了口气。 接着，是热烈的欢唿。 族人们将编好的花圈戴在他们脖子上，簇拥着他们去营帐休息。 相辰准备了热水浴，给参加这次战斗的每位族人享受放松。 勐男按摩队也已经等候在一旁的床榻边。 太姑给大家检查过损伤后，告诉他们有一些部位不能沾水，但是可以用热水擦身。 没有严重的伤情，大家的状态都不错。 相辰、周景明和旁观的族人们大大松了口气。 「景明，这次截击计划，完成的非常顺利。」相辰满面红光地看向周景明，「真是想不到，我们的聚光镜效果竟然这么好，多亏了你想出这个法子。」 周景明笑笑：「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多亏了前面冲杀的族人们。」 泡在热水里的英雄们连忙嚷起来，表示没有尊者的帮助，他们早就被行云使的怒火烤熟了。 「大家都做得很好。」相辰平均地夸奖道，「不管是在后面准备的，还是在前面冲杀的，都展现出了空前的勇气和力量！」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起来，营帐里的气氛十分快活。 正在这时，一名魔人急匆匆来到门前，也没有通报，直接冲进来：「报——尊者，三太子，不好了！行云使带着一大帮龙爪宫的人来了！」 众人神色一凛，气氛又紧张起来。 龙爪宫的人肯定言不下这口气，他们现在来，不会是来搞事的吧？ 「他们来得倒是比我想像的快。」周景明思忖道，不过，他也拿不准龙爪宫的人是不是来搞事的。 第349页 反正奶酪和元旦（周景明给狙击步枪起的名字）都在手，大不了直接干架。 「景明，我出去看看。」相辰叫上几个相氏族人，就要往外走。 「我们也去。」周景明一拉佟九的袖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周景明的心安定下来。 一行人走出营帐，来到通往河边空地的道路上。 龙爪宫的人密密麻麻站了一地，本来在河边空地吃饭的魔人又跑了个一干二净。 「你们……」相辰警惕地打量着行云使和他身后魁梧的魔龙族。 「三太子。」行云使倒是神色平静，向相辰打了个招唿，便将目光转向周景明，「周尊者，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教你一件事。」 气氛仍然很紧张，但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周景明点点头：「你是想问，我们怎么能准确截杀你们的猎物吗？」 行云使一抱拳：「请尊者不吝赐教！」 第100章 二更 ◎。◎ 「这就是我们传递信号的仪器。」 周景明将行云使及一众龙爪宫的人带到红雾林皋上。 这个时候, 红月已经落到西山后了，天空中仅残留着几尾拖长的红光，仿佛遨游于黑天中的红鲤鱼一般。 「怪树」矗立于林皋上，比周围的树木都要高出一截, 显得十分显眼。 众魔龙都仰头看着这棵「怪树」, 眼中流露出惊奇和不解。 从这个角度来看, 「怪树」的顶端不是光秃秃的，而是像一口竖起来的大锅，正面凹进去，背面凸出来。 众副手不觉心里奇怪，那为什么, 他们远处看「怪树」, 看到的却是光秃秃的树顶和扭曲的背景呢？ 「这莫非是仙界的仙法吗？」一名副手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我们从远处看, 没看见这树顶上有这么大一口锅呢？」 「是啊。」众副手附和道，行云使也看向周景明。 「因为这黑锅里面装的，都是反光的镜子。」周景明微笑答道。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叫行云使和龙爪宫众人往远处走一走, 走到红雾林皋边缘上去，再回过头来看看。 龙爪宫众人走到位置上，再回头来看。 「唉，这是什么，我怎么看见我自己了？」 「真的是镜子诶！」 「嚯嚯——」 魔龙们不懂得其中的原理，不过，他们可以直观地看到大黑锅里面映出的东西, 这就足够让他们大唿小叫起来了。 「这里面还真是镜子。」副手们指着上面赞嘆。 「怎么会有这么清楚的镜子？比安静的水面还要清晰！」 「这镜子可真大啊！」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 行云使面色凝重, 若有所思。 「周尊者，我还是不大明白，这镜子是怎么传递信号的？可否请你演示一下？」行云使虚心地求教。 周景明笑道：「现在演示不了，只有红月升起来的时候，这聚光镜才能起到传信的作用。不过，我可以把原理告诉你。」 「多谢尊者了。」 「镜子可以反射红月的光芒，而做成中间凹陷形状的镜子，可以更好地把光芒聚集到一点上，」周景明举起手来，向行云使介绍聚光镜的功用，「通过这架仪器后面的拉杆，可以调整上面聚光镜的角度，角度不同，光点出现的位置也就不同，从你们的视角来看，就是有一处特别亮的地方在地面上不断移动。」 听周景明这么一介绍，行云使和龙爪宫众人都想起来白天看到的强光了，那晃眼睛的强光，原来是这架「怪树」上的镜子锅反射红月光芒形成的！ 龙爪宫众人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在实际生活中有类似的经验，他们把亮晶晶的珠宝放在强光下时，会看到明亮的光点出现在周围地面上，晃动珠宝，那些光点也会跟着晃动。 「原来是这样。」行云使点点头，又抬眼看向周景明，「尊者，我们明天白天，能来看看这架镜子锅吗？」 周景明听到「镜子锅」这个名字，稍微愣了下，接着，笑起来：「这名字倒是生动……当然可以。」 「使者大人，我们明天不是还要……」副手疑惑地看向行云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 行云使微微摇头。 另外一边，相辰从相马、相根他们中间走过来，来到周景明身边，低声问道：「景明，你就这样直接告诉他们，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建这座聚光镜？」 「三太子，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们既然厚着脸皮来问了，那就是做好了认输的觉悟。」行云使说道。 周景明微微扬眉，行云使会认输，他不意外，不过，认得这么干脆，这么坦荡，倒是挺不容易的。 相辰则有些诧异，打量着行云使，不敢相信这话是龙爪宫四部之首的首领说出来的。 「周尊者，愿赌服输，既然我们答应下四天之约，又无法在四天内补齐足够的鲜肉，这场打赌，是我们输了，」行云使深吸一口气，把来意讲明，「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愿意用十天的集体劳役来赔偿给你们造成的损失。」 随着行云使话音落下，龙爪宫众人也垂下脑袋。 被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按着打，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是，失败了就要认，这样才能吸取教训，在下一次的争斗中找到取胜之法。 第350页 相辰和相天居的人，看到龙爪宫这样干脆地认输了，一个个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夜幕逐渐笼罩住红雾林皋，龙爪宫众人的表情渐渐看不清了，不过，他们高大的身形还格外清晰，此刻，那一颗颗耷拉下来的脑袋，就像紫穗的穗头，因为果实的成熟而被压向地面，沉甸甸的，却预示着一个好兆头。 相辰和在场的相天居的人，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几十年后，龙爪宫第一次向他们承认失败。 曾经那个高不可攀的可怕对手，似乎从云端降落到了地面上，成为相天居可以平等对话的对象。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小时候那个凶神恶煞的邻居，长大后再见，发现对方不过是中年谢顶的普通人罢了，随着自己实力的增强，终于不再仰视对方，甚至可以俯视他稀疏的发顶…… 当然，龙爪宫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强的，绝对没有到谢顶那种程度。 只是，曾经渺小无助的相天居，终于不用再看着龙爪宫的脸色行事了…… - 从红雾林皋回来之后，相天居开始一场彻底的狂欢！ 族人们围绕着篝火跳舞，节奏性的唿号声和跺脚声响彻水边，一直飘到赤月河上。 那些躲回营帐里的其他部族，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好奇地走了出来。 听闻龙爪宫正式承认了他们的错误，葛氏部族大大松了口气，这样一来，龙爪宫应该就不会和他们继续过不去了吧，事情能这样结束是最好的。 孙氏、乐氏部族也为相天居感到高兴，他们不知道相天居做了什么，但三太子和周尊者这几天都在为这些事奔忙，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龙爪宫能够低头认错，肯定是因为相天居採用了有效的方法。 既然相天居连龙爪宫都能拿捏住，那管理他们这些人就更不成问题了，往后还是老老实实遵守新家园的规则，不要心存侥倖，做偷奸耍滑的事。 「大家今天晚上尽情吃！」相辰心情畅快地说道。 「好！」「多谢三太子！」新家园的族人们欢唿着涌向河边空地，再次聚集在石盆旁边，继续集体晚餐。 另外一边，相天居的勇士们也接到了族人的传信，安心地继续泡他们的热水澡。 - 晚些时候，河边营地逐渐安静下来。 主帐中，所有参与到家园设计规划中的人聚集到一起。 第一阶段的目标达到了，龙爪宫同意参加十天的集体劳役。 而分流堤的建设，也正好到了关键时期，需要一帮能够负重飞行的劳动力，把分流网放到指定的地方。 这项工作，现在有了合适的接手方，成功机率大大增加。 「我们明天就开始建设分流堤，」周景明宣布，「分流堤建成之后，该开水渠开水渠，该做水车做水车，进度不要停，抓紧龙爪宫的集体劳役时间。」 「是，尊者！」鲁二和相量两个主要负责人答应道。 「中间还要给龙爪宫留些时间捕猎，」周景明又道，「记得把这个时间空出来……我们不给他们提供腊肉的。」 「好的。」符欣荣拿着一张兽皮，用炭笔在上面写写划划。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第二天，行云使带着龙爪宫的人，来到红雾林皋上。 周景明让相马爬到聚光镜上去，拉动拉杆，转动镜头，一缕格外鲜明的强光在山口平原上快速移动。 「原来是这么回事！」龙爪宫的人看到直观的示范，纷纷露出豁然开朗之色。 行云使盯着地面上快速移动的光点，心中不由得嘆息，原来他们视之为高级仙法的东西，竟然是这么容易操作的。 就像相英和相甲的改造武器一样，不需要仙法操纵，魔人藉助它，也可以战胜厉害的大型魔兽。 这就是尊主大人将幽炎结界操纵方法教给周景明的原因吗。 「多谢尊者不吝赐教。」行云使再次向周景明道谢。 「不必客气，既然来了山口，都是山口人，这一个月里，我们就放下部族隔阂，一起建设新家园吧。」周景明笑眯眯。 「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行云使点头。 龙爪宫的实力，在上一次建设城墙的时候，相天居的人都领教过了。 这一次，有他们加入，分流堤的建设也非常顺利。 群龙从山崖上飞起，抓着沉甸甸的土石网兜，来到指定的河面位置，将土石网兜扔下去。 「嘭！」 土石网兜坠入水中，激起很大的浪花。 「再来！」 行云使的监督下，众魔龙往返于山崖与河面之间，一次次将定水网布置下去。 激流之中，一座河中小岛逐渐冒头。 河水被小岛分开，靠近河边营地的水流流速放缓不少。 「成了！」 山崖上，鲁二和相量率先欢唿起来，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其余参与到此项工程里的魔人们，也面露喜色，手舞足蹈地庆贺起来。 红月落山之前，魔龙们拎着一筐筐石头，倾倒在靠近河边的位置。 下面的垫层将靠近河边的水面升高了一些，一股河水流进鲁二事先找人挖好的沟壑中，沟壑前端有一个干涸的洼地，水流涌进来之后，很快淹没洼地底部的草丛，变成一处水面不小的池塘。 第351页 晚些时候，参与到水利工程里的魔人们聚集到水塘边。 水塘已经变成一个占地三亩的小湖，水面高度和外面的河流达成平衡之后，水流不再涌进来，水面变得安静下来。 隐约还可以看到，这小湖的水里，还游动着几尾从外面冲进来的白鳞鱼。 「这湖水距离营地这么近，往后我们可以提湖里的水当做生活用水。」 「是啊，还可以捞鱼吃。」 「往后就不用去河边提水煮肉了，直接用池塘里的水更方便。」 魔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小小一方湖泊，对他们来说，用处还真不少。 不过，鲁二和相量建设分流堤，并不只是为了圈出这么一小块湖泊。 他们还有更大的工程在后面。 两人商量了一下，来到周景明面前：「尊者，如今分流堤已经建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建造能把水从低处引到高处的水车，还有通往平原中间的引水渠。」 「嗯，水车已经设计出来了吗？」周景明看向鲁二。 「设计出来了，」鲁二点点头，谨慎地说道，「不过还得做出来才知道成不成。」 「好，那明天就开始制作吧，工具组整个派给你，需要什么材料直接跟我或者相辰说。」周景明说道。 「尊者，」鲁二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您能不能看看我画的设计图？您在这方面肯定比我精通，您看过的话，我心里更有把握些。」 周景明利索地应道：「好啊。」 「那太好了，我画的设计图就在我帐篷里，我们现在就去看吧！」鲁二提议道。 「等等，」周景明按住跃跃欲试的鲁二，「建引水渠的事情还没说完，等会儿结束了我会去找你的。」 「哦，对了。」鲁二拍了拍脑门。 山口平原上的引水灌溉工程，制作水车的一部分，建立水渠是另一部分。 两部分都很重要，建立水渠的工程量更大一些。 这也是周景明要把龙爪宫的人全部拉进来的原因之一。 「鲁二，水渠的设计，你也给大家讲讲吧。」周景明说道。 「是，尊者。」鲁二站到前面显要位置，向众魔人讲解水渠的建设原理，其实水渠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只是藉助水流由高处流向低处的规律，将水从赤月河岸引到山口平原中间，利用一些地面高低起伏，让水能顺利流到平原腹地，方便浇灌那些距离赤月河较远的地方。 龙爪宫的人也在旁边听着，这种工程，他们本来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会参加，可是，集体劳役的机会，却让他们不得不在旁边听着一个人类讲怎么浇地。 听着听着，众魔龙都有点晕，种个地而已，竟然搞得这么复杂！ 没水，那就从水边取水啊，竟然还要专门挖一条沟，把水引到面前，这麻烦程度，比飞到水边取水高多了吧！ 「挖地这种小事，他们普通魔人也能做吧，就不需要我们来做了。」 「是啊，就是挖个水沟嘛。」 众魔龙议论着，表现出对这项工程兴致缺缺的态度。 他们倒不是推託工作，今天的分流堤建设他们就挺感兴趣，做起来也利索，这种能体现出龙爪宫独一无二能力的工程，才配得上他们的实力。 鲁二本来就挺害怕这些奇形怪状的魔龙，看见他们一副要罢工的样子，他就更不敢说话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正要跟行云使说，行云使先嘆一口气：「尊者，并不是我不管束他们，只是，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让他们去挖水沟，他们可能兴趣不大，会磨磨蹭蹭的，效率还不如你们自己干得快。」 周景明想了想，笑道：「使者大人，这可不是什么挖水沟，这是引水灌溉工程，只要把四通八达的水网建立起来，可不光是利于种田，日常用水、清洁都有大大的好处。」 行云使露出不解之色。 「这么说可能有点抽象，我举个例子吧，」周景明继续说道，「你们每次要打很多猎物吧，猎物尸体堆在一处，不立刻处理，是不是会越来越臭？可是要处理，又需要大量的水，就不得不往返于河边和营地。」 这么一说，众魔龙有切身体会了，虽然他们都是不拘小节之龙，对于身处垃圾山中的情况差不多习惯了，但是环境很差，毕竟还是会影响到心情和健康。 「是啊，虽然肉烤熟了很香，但猎物尸体放久了真的很臭！」「每天狩猎回来，累都累死来，还要去河边取大量的水回来洗肉，完事还要洗地。」「不洗地可不行，堆放过猎物尸体的地面，臭味很久都不会散掉的。」 魔龙们纷纷抱怨着。 「只要这个引水渠建好了，河水就可以直接通到营地门口，你们可以直接用引水渠里的水洗肉、煮肉，再把污水冲到排水渠里，排水渠会把脏水输送回赤月河。」 周景明解释道。 「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处于清洁的环境中，也不用费力跑到河边去打水刷洗。」 周景明的解释清晰明了，魔龙们的代入感顿时就来了。 一想到从此往后，狩猎结束后，都不用辛辛苦苦去河边打水，直接躺在龙鳞木树林里就可以处理猎物尸体，打水煮肉，这感觉，也太爽了吧！ 还有什么排水渠，可以把脏水沖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沖走法，但周景明说猎物尸体的臭味和臭水不会再积累下来，他们的居住环境会变得清新不少，就像刚在一个地方扎营时那样。 第352页 「这水渠，真的有这么好用？」众魔龙们顿时来了兴致。 「如果真是这样，挖挖水沟的活儿也不是不能干。」 「什么时候能修好？能不能快点修好？」 看到魔龙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周景明便将场子又让给鲁二和相量，让他们继续分配任务。 当天晚上，小湖会议结束后，周景明和鲁二去了一趟他的营帐，看过他画的水车设计图。 实际看到之后，周景明发现这水车比他想像得要复杂，也比他以前在旅游景点见到的水车要大。 「这水车有两个分区，一个是水流带动的水轮，只要放进河水中，它就会一直转，把水提到圆环上的竹筒里，再运送到高处的水渠里。」 「另外一个分区是这种往上走的挡板，可以挡住水，像方形的提桶一样，把水提上来。」 鲁二一边展示设计图，一边给周景明讲解。 周景明看着设计图，心想，他也不能做得比鲁二更专业了。 果然，专业的事就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多个智囊比一个脑袋想办法好的多。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你就放手去试吧。」周景明笑道。 得了周景明的肯定，鲁二稍微有了一些信心。 「尊者，这一次，我一定会非常谨慎，没有成功，不会直接推行使用的。」 鲁二保证道。 - 翌日一早。 鲁二叫上工具组的人，开始建水车。 相量和冶炼组、龙爪宫的人则开始建水渠。 冲着方便用水、清新环境的目的，众魔龙动力满满，亮出堪比铁犁和十字镐的龙爪，在指定的地面上扑棱扑棱挖起土来。 相量则带着冶炼组的人开始干他们的老本行，烧水泥。 - 三天后。 第一架水车建好了。 「大家听我号令，一起往起拉！」相辰站在足足占了两亩地的水车前面，招唿魔人们用力把水车拉起来。 在「嘿呦」「嘿呦」的号子里，壮观的水车一点点拉起来了。 风景优美的赤月河畔，一架水车矗立在林木掩映之中，水车的倒影落在和缓的水流表面，显得宁静祥和。 另外一边，开阔的山口平原上，四通八达的水沟呈网状分布，一架架水泥小推车推到水沟旁边，魔人们将水泥抹到水沟底部和侧面，远处看来，本来呈现土地颜色的水沟一点点变成灰白，仿佛在大地上划下了极具秩序感的白色线条。 - 又过了三天，水渠里的水泥完全干透了。 种地的魔人们早早下到田地里，等着平整光洁的新水渠第一次进水。 如今他们都犁完了地，种下了紫穗种子，就差浇水了。 大家都翘首期待着水流，干完活之后，就守在水渠旁边，看看水什么时候过来。 赤月河边，矗立在那里的大水车下，鲁二带着工具组的人随时待命，等着大水车第一次开动的结果，引水入渠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红雾林皋上，周景明、相辰和行云使、孙午等部族中的首领，都等待着鲁二那边开始放水。 「来了，来了！」符欣荣指着河边。 水车的一部分沉入水中，水流带动水轮，缓缓转动起来，竹筒自动提起一桶又一桶亮晶晶的河水，带到高处，贯入上方的蓄水池。 另外一边，大轮带动小轮，小轮带动传送带，阶梯状的挡板一格一格提上去，将大量的水输送进蓄水池。 蓄水池逐渐加满。 鲁二叫人把水闸打开，蓄水池里的水奔入水渠之中，沿着水泥铺就的渠道，流进田地间的水渠网络。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水渠主干道注满了水，亮晶晶的水面波光潋滟，倒影着红月的光芒，水渠旁边围满了兴奋的魔人们。 接着，大家一起打开主干道周围的水闸，将水放进四通八达的分支网络，流进每块田地旁边。 这奇妙的景象，大大改变了山口平原的景观。 仿佛有一位魔力强大的强者，在大地上划下了秩序的法阵，这法阵的伟力可以改变自然，吸纳赤月河水为己用。 而在建设之初，参与建设的大部分人都想像不到，他们一点一点建起来的水渠，完全通水之后，竟会变成这样壮观的水道网络！ 一千五百亩地，不再是难以开发的土地，就算只有三百魔人，大家也开始有了信心，能把这片地全部种上紫穗！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鸭！ 六月日三啦，恢復19点更~ 说一下更新方式，第一天更3000一章，第二天会在第一天的章节上再加3k，所以第一天订了的话，第二天就不要钱。 强迫症还是想凑6k一章！ 第101章 二更 ◎。◎ 天气一天一天地热起来了。 第一批种下的紫穗, 也在良好的浇灌下生长起来了。 龙爪宫的人依然偏居一隅，住在龙鳞木树林里，集体劳役结束后，他们继续打猎为生。 引水渠建成后, 大家的生活看似没有改变。 实际上, 却又有什么不同了。 「我那一亩地耕完之后, 就没什么事了，每天去渠上打水，浇地，也不过一会儿功夫。」 「我也是，真舒服啊, 闲着没事, 就在树荫下面乘个凉, 打打瞌睡。」 第353页 「以前哪敢想这么悠闲的生活。」 中午时分, 魔人们从田上回来，一边闲聊，一边往河边营地走。 一抬眼，就能看到三架大水车徐徐转动, 将河水引到水渠里，水渠再把水传递到各个需要水的地方。 明亮的河水再不像当初在河里时那样桀骜不驯，它变得安安静静，乖顺地接受水泥石板的约束，按照规划，流到大家需要的地方。 这种感觉实在太神奇了，就好像每个小小的魔人出一点力, 就可以改变大自然为己用, 这让他们的自信空前高涨。 不过, 最大的改变，还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葛丁走在众魔人后面。 他神色如常，手上扛着锄头，头上戴着杂草编的帽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大家后面。 看起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不合群。 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爽！ 别看他不苟言笑，其实他心里在暗爽，现在生活简直太符合他的梦想了，种田这种事，只要肯花功夫，一个人一亩地，绝对能种好，不需要依靠他人，不需要和别人打交道，只要自己默默做事就完了。 这就是他理想的劳动方式！ 而且，更加快乐的是，不用和魔兽正面搏斗，没有生命危险。 虽然其他族人有时候会抱怨，说种地特别累，特别费腰，但是对于葛丁来说——开什么玩笑！只是费腰而已，狩猎那可是费命！ 一不留神就被魔兽抓一爪子，还要随时担心不知道什么魔兽会从林子里钻出来，突然给无辜路人来上一口。 都说魔人天生野性，是狩猎的好手，可是，族群之中总有例外，葛丁就是一个例外，他是和平爱好者，狩猎的生活对他来说太痛苦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接受凌波居的贿赂——嗨，这件事将成为他长期的污点，周尊者竟然把他记住了！ 如果早知道周尊者和相天居能把山口平原建设得这么好，葛丁肯定毫不犹豫投他们的，可惜没有早知道。 还好龙爪宫那件事过去之后，周尊者也没有再找他，他可以安安静静地种自己的地，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你们听说了吗，过几天，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要来。」前面议论的魔人们说道。 「听说了，他们倒是来的巧，咱们的农具、引水渠都有了，他们上来直接用就是。」 「是啊，而且他们来的这么晚，不就是存心和周尊者、三太子对着干吗……周尊者和三太子还真是大方，要是我，肯定不让他们进门！」 众魔人议论了一番，对凌波居和储氏部族都挺不满。 不过，葛丁能听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的站在周尊者和三太子这边考虑，而是便宜都让后来者占了，他们心里不平衡。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接着，魔人们开始讨论和自己切身利益有关系的事情。 「凌波居和储氏部族要来，周尊者和三太子肯定要举行第三次分地，我们这些人，种过一次地了，可以算是熟手了吧？熟手，应该可以申请多分些地吧？」 「是啊，现在水渠又开好了，浇地变得很方便，只有开荒时辛苦一点，其他时间坐等紫穗长起来就是。」 「多分一亩地，耕种个一年，就可以吃一年半，多出来的收成还归咱们自己，这种好事，当然是多多益善。」 葛丁在后面听着，也暗中点头，如果有再分地的机会，他肯定是要上去申请多分几亩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第三次分地。 说着说着，魔人们来到河边营地。 营地前支起一 张张新打制好的木桌子，有魔人坐在桌前，拿着登记册子，看见有人过来，便招唿他们过去登记。 「怎么，这腊肉难道不能免费领了吗？」魔人们着急起来。 「不是，可以免费领，这不是大家都在这么，大帐让我们统计一下，还有没有人要多分地的？」那负责登记的魔人笑道。 「什么？竟有这种好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众魔人顿时喜气洋洋地围上去。 葛丁耳朵动了动，连忙也跟上去。 等排到他的时候，负责登记的那个魔人抬起头来，友善地沖他笑笑：「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葛丁看见那魔人相貌斯文，说话客气，不由心生好感：「我叫葛丁，我听说这里能申请多分几亩地，是吗……」 那魔人查阅了一番记录，看到葛丁只登记了一亩地，便告诉他，可以再申请，不过需要客观评估自己的能力，不建议生手分配三亩以上的地。 葛丁想了想一亩地的劳动量，三亩以上，他确实是有些吃不消。 「那就再登记一亩吧。」葛丁说。 登记的魔人有些意外，抬起头：「只要一亩吗？」 「对，我想了想，两亩地够我吃饭了，多出来的粮食，可以去换点生活日用，足够过得舒服了。」葛丁挺喜欢这个登记的魔人的，便多说了两句，「再多我怕吃不消，农忙的时候，忙不过来。」 登记的魔人笑起来：「你倒是挺特别的，别人都是能要几亩就要几亩，还想着法地在规定之外再申请几亩。」 「我比较懒嘛，能吃饱就行了，其他时间，躺在树荫里睡觉，多舒服。」葛丁本来挺不好意思说这些的，不知怎么的，就跟登记的魔人说出真心话了。 第354页 登记的魔人笑起来，在白色树皮上记下葛丁的申请。 葛丁看着他写魔文，听到炭笔在白色树皮上发出的沙沙声，感觉很舒服。 登记完成后，没有新的人来，长桌前暂时空下来。 葛丁从长桌前走开，去到葛氏部族的聚集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石盆里的肉煮熟。 他又抬头望长桌那边看了一眼，正午的光芒照耀在长桌上，登记的魔人垂目翻看白色树皮钉起来的册子，另一只手随意地转动着炭笔，看起来很惬意的样子。 他那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葛丁想。 可以考个魔文？算了，魔文太难了，还是种地吧，不用动脑子。 等肉煮熟的过程中，有人过来检查，让每个魔人都把手张开，看看手干净不干净。 大部分魔人都不合格，被叫去旁边水池洗手。 葛丁张开手，也不例外，得到了「太脏」的评价。 葛丁站起来，和其他魔人一起，往旁边的水池走去。 这水池很干净，有上下两层，上层是从总的蓄水池里流过来的水，经过沉淀和过滤之后，变成更加清澈的水，从一个管子里流到下层。 魔人们就围在下层的水池边上洗手，葛丁也跟着洗了两把，他看到水池边上砌着石头凹槽，里面放着小点心一样精緻漂亮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还好，总有人抢先一步做错误示范。 「好苦啊！」「那不是吃的！是给你们洗手的！」「你怎么不早说？」 在吵闹之中，检查卫生的人拿起「小点心」，给大家展示了洗手的方法。 葛丁也好奇地拿起「小点心」，跟着人家学。 不一会儿，手皮表面变得滑熘熘的，污垢从缝隙里洗出来，变成黑水，和滑熘熘的东西混合在一起。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唿声中，检查卫生的人告诉他们，这叫「肥皂」，目前山口平原免费提供，以后吃饭前都要这样洗手，这样他们会变得更加健康。 在检查卫生的人的示范之下，大家把手泡进池子里，一边看着手上的黑水流到清澈的池子里，一边嚯嚯惊嘆。 葛丁把手从池水里拿出来时，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白嫩的一双手！ 指甲缝里因为没有了脏东西，露出嫩嫩的肉，反而有些轻微的刺痛，他忍不住掰着手指观察了一会儿。 其他族人蹲在水边做这件事。 直到检查的人催促他们快点回去吃饭，他们才从水边站起来。 葛丁看着自己仿佛新换的一双手，一种新奇又兴奋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连吃饭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手看，用这么漂亮的手直接抓肉，好捨不得啊！ 吃完饭后，葛丁又去水池边洗手，可惜，肥皂已经用完了，他只能在水里把油洗干净。 -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周景明将统计好的分地申请整理在一起，对新选拔出来的魔文组人才说道：「辛苦你了，相鱼。」 相鱼是白天负责登记申请的那位，外貌看起来很斯文的魔人，他最快通过周景明的考核，成为魔文组的第一位成员。 连符欣荣和相伯都没有他学的快。 所以，这类文书工作，就落到了相鱼身上，相鱼做了一天，感觉还不错。 「尊者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相鱼微微欠身。 周景明顿了顿，目光落在相鱼身上：「我们接下来还要开个会，讨论哪些人的申请可以被通过，哪些不行，你想旁听吗？」 相鱼点点头：「当然，也需要记录吧？」 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反应不错，周景明笑道：「那你留下来吧。」 不一会儿，参与山口平原建设规划的人们进入大帐中，育种组、计算组、工具组和冶炼组的人也聚会于此。 相鱼精神一振，他看得出来，这是要参与到核心会议里了，这种机会可是很难得，可以长长见识。 周景明将分地申请拿出来，对着上面的名单，挑出申请两亩以上的，和其他人一一讨论。 「孙木手上已经有两亩地，这次又申请两亩，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孙木是个种地好手，以前在帐篷周围种藤蔓，都能把帐篷遮住。」 「好，那就批了。」 「这个葛乡呢？他之前有一亩地，这次又申请三亩。」 「葛乡为人兇悍，自己那块地都懒得种，抓其他人帮他种。」 「派人重点关注一下，先不批。」 …… 讨论过程十分冗长，倒是没有相鱼想像的那么「核心」，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关乎大家利益的，按照这种方式一一核实，再行分地，对于老实种地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申请情况一一核实之后，周景明将申请名单交还给相鱼，让他把通过的人抄录出来，明天就叫测量组的人带着去给他们分地。 「卫生检查做的如何了？」周景明又问道。 「今天组织了饭前洗手的活动，在水池前，给大家示范了如何用肥皂洗手。」相辰说道，「效果还不错，大家接纳程度挺高，就是肥皂耗费了不少，看起来洗不了几天就要重新做肥皂了。」 「那就重新做，等到这一茬紫穗收穫之后，改为付费使用。」周景明道。 「成，我拨点人手做肥皂。」相辰道，「下次劳役就干这个吧。」 第355页 如今肥皂的制作方式也算是公开了，参加义务劳动的人做上一次，就能学会，往后他们是想付费购买，或是自己做，其实都可以，算是多一个选择。 只不过，自己做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需要加热和长时间搅拌才能做好，原料上的脂肪也需要打猎…… 「还有垃圾处理的问题，」相辰道，「已经按照景明你说的，垃圾都扔在指定的地方，再用板车拉到结界外面去焚烧填埋，废水排到排水渠里，还有景明你说的那个厕所……」 「就修在田地中间吧。」周景明道。 说实话，作为一个手工爱好者，周景明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参与规划厕所的具体位置。 「这样可以直接给田地施肥，」周景明淡定道，「增加庄稼的收成。」 其他人纷纷点头，孙午捋须微笑，露出赞赏的目光。 他会赞赏也不奇怪，孙氏部族擅长种植，肯定知道用粪肥可以促进植物增产。 不过，这种接地气的知识，周景明这个天上来的、不食五谷的仙人也知道，应该会令他感到意外吧。 「尊者果然什么都知道。」孙午夸赞道。 相鱼也拿起炭笔，飞快地在树皮上记录下修厕所事宜，以及粪肥可以增加庄稼收成这个知识点。 周景明轻咳一声，他决定换个话题：「这些种植方面的事情，还是孙族长更熟悉，往后可以直接请教他或者育种组的人。」 相辰点点头：「确实，不过我们建设新家园，很多时候想不到这些领域之间的关联性。」 「所以才要把大家叫到一起来开会，集思广益。」周景明道，「往后我就不说了，或是少说，让大家说。」 相辰也是习惯性地问周景明，听到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好不容易聚集起这么多人才，免费提供腊肉给他们吃，总不能白养着吧，肯定是希望他们能出力的。 如今鲁二的才能展现出来，相辰才知道周景明搞这个专业人才组的效用多么大，一个鲁二规划出的水利灌溉设施，减省了多少劳动力，他们可以用更少的人种更多的地，大家的日子也过得更滋润。 比起这些好处，提供给鲁二的腊肉简直九牛一毛。 这就是建立人才组的价值。 「对，往后大家要踊跃发言，一起出主意，建设咱们的新家园。」相辰道。 他这么一说，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测量组的人先就厕所的规划问题提出了他们的意见，多少亩地建一个厕所，怎样才能用最少的厕所满足最多的人。 育种组也有想法，他们的建议是，虽然卫生很重要，关乎魔人身体健康，但已经形成的生活习惯很难改变，如果实在憋不住的话，也可以在田里解决，但坚决不能在路上和生活区污染环境。 周景明看着他们认真地讨论这些问题，心里欣慰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拒绝。 终于，修建厕所的议题也讨论完了。 接下来就是…… 「我们这次让大家申请分地，主要是因为，凌波居和储氏部族要来了，」相辰说道，「为了让大家分到的地都集中在一起，所以提前进行了额外的分地。」 说罢，他顿了顿。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考虑到凌波居和储氏部族来得这么晚，没有参与山口平原的建设，让他们直接来享受建设成果，先来的族人可能会有意见。」 相辰说完，众人都点头。 这种细微的情绪，很难觉察，一开始还不会引起太大反应，但等到情绪累积多了，爆发出来，可能就会酿成大冲突。 作为山口平原唯一的组织类专业组，周景明、相辰和孙午干的就是这些工作，收集山口人的想法和情绪，想办法让大家处于良性的工作状态中。 「现在，我们提前分了最好的地给大家，凌波居和储氏部族再来，就要分更偏远的地，这样大家也能平衡一些。」相辰继续说道。 「不错。」「正该如此。」众人纷纷认可。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相辰皱眉，「龙爪宫至今也没有申请分一亩地。」 龙爪宫没有申请分地，说明他们还是不想种地，就算看到了水渠建好，种地效率提高，他们还是没有种地意愿。 没有种地意愿，某种程度上，就是表明一个抽身事外的态度，眼看着一月之期还剩下三分之一，他们和新家园仍然没有产生任何牵绊，一月之期一过，他们就可以立刻拔营离开。 「确实……」孙午嘆气，「龙爪宫也不到河边营地来。」 「要我说，他们不愿意呆，就让他们走，何必强留呢。」 「是啊，白给他们的好处，他们不捡，正好给愿意种地的人多分点。」 大家对于龙爪宫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以前在赤月河谷被龙爪宫欺压习惯了，当然不希望新家园也有一个强势部族压在他们头上。 当初周景明说有办法让龙爪宫留下来，大家心里其实挺不乐意的，不过，尊者总是从大局出发，龙爪宫留下来能大大促进山口平原的发展，这点不假，尊者会选择往这方面努力，也可以理解。 理解归理解，感情上还是不乐意的。 周景明看出了大家的不乐意。 「大家好像不太愿意龙爪宫留下来啊。」周景明目光扫过众人。 第356页 众人唯唯诺诺，不表示出明显的反对，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反对情绪是很狭隘的。 「其实，我也不喜欢有个强大的势力压在旁边，很难管理，而且，相辰也不喜欢他们。」周景明直截了当地说道。 众人纷纷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周景明，相辰张了张嘴，想说为了新家园建设，他可以不在意，但是最终没说。 在意，肯定是在意的，不会因为理性克制就真的不在意了。 这么长时间，周景明都在谋划着名怎么和龙爪宫拉近关系，和大太子的关系似乎也一天好过一天，相辰看在眼里，在意在心里，但是为了大局，他可以什么都不说。 现在周景明却主动说出来，主动挑明了，相辰感觉心里憋屈那么久的在意，一下子释放出来，心里舒服多了……原来景明不是不知道，他都看在眼里，这就已经足够。 「可是，我们必须留下龙爪宫，我们有必须留下龙爪宫的理由，」周景明正色道，「大家应该知道，新幽炎结界是很小的吧？」 「这……」众人面面相觑，谁敢议论这个啊，妄议尊主大人辛苦练出的新幽炎结界的大小，那是要翻天啊！ 他们可没有这么大胆子！ 就连听到周景明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们也感到胆颤心惊，恨不能捂住耳朵，什么都不要听见。 「景明，你怎么可以说尊主大人炼出的……小？？」相辰也急了，紧张地抓住周景明的肩膀，连连让他别说。 周景明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大家都紧张成这个样子。 他不由得失笑，心想，如果你们知道我当着尊主大人的面说了……大概会吓死吧。 「尊主大人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可怕，只要是客观事实，当然可以说啊，而且，新的幽炎结界小，是有原因的。」周景明正色道。 众人一听到是有原因的，顿时竖起耳朵，一双双好奇的目光凝在周景明脸上。 「因为能量不足，所以新的幽炎结界才会这么小，结界内可以耕种的土地，只有一千五百亩，但是随着能量的积累，幽炎结界也会一点点扩大。」 「原来如此！」众人豁然开朗。 「尊主大人不愧是尊主大人，能炼出自己生长的结界！」 「尊主大人深谋远虑，非我等可以揣测！」 相鱼听到这里，也拿出炭笔，飞快地把这么重大的消息记录在树皮上。 记完之后，他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把字迹擦掉，擦掉还不算，他又问冶炼组的人要了火，把树皮烧掉才算松了口气。 周景明余光中瞟见相鱼的一系列动作，不由得好笑，他这个新任秘书的保密意识还挺强的。 不过，他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了，就是不打算保密的。 这消息也没有什么保密的意义。 「让幽炎结界生长的能量，就是我们每位山口人在结界范围内的生产劳作所产生的魔气，这些魔气会被结界吸收，结界就会自己长大了。」 听到这话，大家先是愣了一愣。 幽炎结界成长所需的能量，竟然是他们每个人干活时释放出来的魔气吗？ 顿时，大家感觉有一丝无形之线，将大局和小我联繫在一起了。 「是不是我们多干一点，幽炎结界就能长得快一点？」 「这样说来，新家园的人越多，幽炎结界就能长得越快？」 「幽炎结界长大之后，我们可以耕种的田地也变多了？」 「我的天魔使啊，尊主大人是怎么创造出这么神奇的幽炎结界的！」 「尊主大人深不可测！」 眼看着大家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称颂魔尊上了，周景明感到无奈又好笑。 不过，这种拥有自我成长功能的幽炎结界，更符合四两拨千斤的哲学道理，魔尊不必输入巨量魔气，而是靠着大家的活动，去拓展更大的空间，又省力，又团结了更多的力量。 这一点确实是有大智慧在的。 当时忘记夸夸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把大家的夸夸传递给他吧。周景明微笑着想。 第102章 二更 ◎。◎ 「景明,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相辰说道。 此时，他的心中已无滞碍，放下了对龙爪宫的旧怨。 如果龙爪宫留在这里，能促进幽炎结界快速成长, 那么, 这点容人之量, 他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只要他们规规矩矩，不惹是生非，不触犯底线，留在这里是种地还是打猎，对相辰来说都无所谓。 「我们要想办法留下龙爪宫的人, 不是为了面上好看, 而是因为, 留下他们, 有切实的好处。」孙午捋须道。 「不错。」周景明点头。 大家纷纷醒悟过来，之前那点狭隘的心思，彻底抛到了一边。 想要更多的土地吗？留下龙爪宫！ 想要更大的家园吗？留下龙爪宫！ 魔界本来就没有多少活跃的魔人，龙爪宫绝对是其中最壮大的一支力量, 只要留下龙爪宫，哪怕他们白天在结界外面打猎，晚上回来处理猎物、吃饭睡觉产生的魔气，也相当可观！ 「好，那我们就想办法留下龙爪宫！」大家统一了目标。 接下来，就是……怎么做才能留下龙爪宫了。 龙爪宫不种地，也不挪窝, 修完水渠之后, 人又躲到龙鳞木树林里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第357页 他们的习俗还真是很难打破啊。 「……」大家短暂的斗志昂扬了一下, 又陷入了沉默。 「对了，景明，你之前不是说，你有办法让龙爪宫在集体劳役之后，就留下来吗？」相辰想起来这茬。 周景明尴尬了几秒钟，咱们就是说，记忆力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他确实说过这话…… 周景明轻咳一声：「可能是我想的太好了，咱们的引水渠不是修到龙鳞木树林的了吗？我以为他们享受到用水的便利之后，就会喜欢上这里……」 一阵沉默后。 「尊者，你猜的应该没错，昨天我去查看水渠的时候，看见龙爪宫的人都围在水渠边上，还有人变成原形在里面游泳。」相量说道。 「咦？」众人看向相量。 工具组的孙棱也给相量作证，他们是一起去巡查的。 不过，大家诧异的点不是龙爪宫在水渠里游泳，他们自己也很想在水渠里游泳，只是组织不允许，把大家煮肉的水搞脏了，几个部族的人都会发火。 大家诧异的点事—— 「水渠那么窄，怎么跳下去游泳？」 引水渠只有三尺多宽，主要是为了引水浇地，一个壮实点的魔人跳下去都会卡住，何况是龙爪宫那些身量魁梧的傢伙了。 相量和孙棱一起笑起来。 「龙爪宫的人是很壮实，但他们的原形可不一定。」相量解释道，「有些魔龙的原形就像树枝一样细。」 「有些魔人的原形又细又短，还可以摺叠起来。」孙棱补充道。 听他们两个人一解释，大家也跟着哈哈大笑。 龙爪宫威名在外，给大家的印象是个个不好惹，但仔细分辨，里面确实有些原形比较孱弱的，龙的形态本就多种多样，种族内部的差异，比两个不同种之间的差异还大。 想到很多细小的魔龙泡在水渠里游泳，那个场面就让人觉得很好笑。 「他们什么时候在里面游泳，我们能去看吗？」 「偷看一眼，应该没事的吧？」 相量如实道：「那可能看不到了，我们过去的时候，行云使正在呵斥他们，看见我们来了，还叫我们给他们讲讲水渠的功能，不要看见水就往里泡。」 「是啊，」孙棱说道，「我们讲了这些水是用来煮肉、饮用的之后，他们就发誓不泡了，不过，他们基本不煮肉，只是口渴了会喝一些，我们教他们把水烧开再喝，他们也不听。」 大家听完也明白了，龙爪宫这是把引水渠当成饮水渠了。 「我们还教了他们从引水渠打水，沖洗猎物，之后再排放到排水渠里，明天打算去看看成效如何。」相量道，说着，他转向周景明和相辰，「尊者，三太子，不如明天你们也去看看吧。」 周景明精神一振，看来，龙爪宫对水渠并不是无动于衷。 「好！」他立刻答应，「不过我们先在暗处观察观察，你们还是按原计划行动，不用提到我们。」 「成。」相量和孙棱答应。 - 翌日傍晚时分。 周景明和相辰来到龙鳞木树林外，引水渠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等着看龙爪宫的活动。 「行云部，集合！」 行云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暮色中的树林。 魔龙们难得整齐地列队，来到引水渠边，相量和孙棱已经等在那里。 一队一队魔龙抱着水桶，在引水渠边站定。 「桶，放下。」行云使命令道。 大家整齐地把桶放在引水渠边。 行云使这才转向相量和孙棱，态度也从训话变成了请教：「两位师傅，我们今天依次打水，排队去排水渠边沖洗猎物，之后再剥皮烧烤，这个流程是没问题的吧？」 相量点点头：「使者大人说的没问题。」 「好，那就照这个执行！」行云使看起来心情不错，脸膛红彤彤的，他大声招唿着族人下渠打水。 周景明从一棵土黄色的榉树后面探出头，透过像榕树一样盘旋的树枝，看向水渠边。 魔龙们排成一队，很有秩序地依次来到水渠边打水。 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喜悦，周景明只在春宴比试时龙爪宫的烤肉摊前见过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双双微微凸出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亮晶晶的渠水。 看起来，他们对这水渠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从龙鳞木树林走到河边，还需要一些距离，水渠直接通到树林前，比去河边近多了。 「哗啦啦」—— 渠水装满一个个木桶，魔龙们顶着木桶，小心地前往不远处，堆放猎物尸体的地方。 猎物尸体堆放处距离排水渠很近，他们直接在排水渠边洗肉，把血水和脏污都排到排水渠里，一波人处理完之后，再往地上泼水，大致沖洗一下，再换上下一波人。 这样有秩序的活动快速地进行着。 忽然间，「扑通」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分量还不轻。 顿时，周围咒骂的声音响起来了。 周景明顿住，捂住嘴巴，让开地方，叫相辰看。 相辰探头出去，正看见水渠边上乱成一团。 本来好好拿着水桶排队打水的魔龙们，都火大地跳脚，指着水渠里嚷嚷。 水渠里，一条绿色的细龙正漂浮在那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段绿色的竹子浮在水上。 第358页 绿龙半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根本不顾周围那么多魔龙在打水，它甚至露出了一点眼白。 「龙竹！」周围的魔龙怒骂起来，「快滚出来！」 「这水我们还要喝呢！」「我们可不想喝你的洗澡水！」 魔龙们嚷嚷着，紧接着，又是「扑通」「扑通」两声，又有一头土黄色短龙和一头粉白的猪鼻龙跳进了水渠中。 吵嚷声更大了，众魔龙可以说是群情激愤，一双双手臂伸向渠水，也不知道是要捞里面游泳的同族，还是趁机沾点凉水，感受一下洁净舒缓的水流流过手掌的感觉。 太舒服了—— 众魔龙的表情仿佛在说。 虽然嘴上骂的起劲，不妨碍他们泡了个爽。 直到一片阴影落在他们头顶。 众魔龙抬起头来，看见行云使黑着一张脸，本来是人的五官，这时隐隐显出龙的轮廓。 「哎呀，使者大人，我们马上就把龙竹他们拉出来！」 「对，使者大人请放心，这片泡过的水，就让他们三个喝了吧！」 「对对，这水是流动的。」 众魔龙一边辩白，一边把水里泡着的三条龙拉上来，「啪」地甩在一边地上。 三条龙还沉浸在热天泡凉水的舒畅中，突然被打断，整个龙都是懵的。 相辰看见这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景明，我怎么觉得，他们没有那么容易拔营离开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景水渠那边示意，「不如，我们过去跟行云使聊聊？」 相辰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作为山口平原的管理者之一，既然决定接纳龙爪宫，就必须做好跟他们打交道的准备，总是缩在后面可不行。 两人说定，一起来到水渠边。 行云使看见他们，立刻行了一礼：「尊者，三太子。」 「这边用水还方便吗？」周景明笑着问道。 「方便，很方便。」行云使答道，「这方法确实很好，如果能在赤月河谷也修一个水渠就好了。」 周景明笑容微微闪烁，还想着赤月河谷啊。 「赤月河谷可修不了这个，」相量在旁边耿直地说道，「赤月河距离你们龙爪宫太远了，要修过去，相当于穿过整个南北方向的赤月河谷。」 行云使一顿，神色间有些失望，本来他还想着，把这技术带回去，不知道省了多少事，结果被技术专家告知不行。 「还有水车，这技术只有人间来的鲁师傅能做到。」孙棱还挺骄傲地说。 「这样啊……」行云使认清了现实，嘆了口气。 「其实你们可以留下来，不管是狩猎还是种地，有新人加入，我们都欢迎。」周景明保持着微笑，语气温和地说。 行云使看了一眼周景明，似乎有些意动，但眉宇间的皱纹，表示着他还有为难的地方：「这里确实很好，尊者和三太子比我想像的更适合主持新家园建设，只是，我们龙爪宫习惯了游猎为生，我们也只会这个，叫我们种地，我们实在是做不到。」 周景明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请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山口平原的猎物毕竟有限，不出一个月，就会打完，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离开了。」行云使嘆息道。 这是龙爪宫没办法留下来的核心难题，如果不解决，他们就算愿意留下来，也没办法长待。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周景明用指节抵住唇下凹陷处，陷入沉思，「你们的食肉习惯实在没法改变的话……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嗯？」行云使有些意外，他怎么也想不出的解决办法，周景明竟然想出来了吗？ 「我们可以藉助赤月河的力量，把肉从上游运送下来，这样，只要是赤月河沿岸，都是你们的打猎范围。」周景明说道。 天魔山这么大，赤月河流经的山谷那么多，中间有多少山精野兽，没有人能说得清。 如果把狩猎范围扩展到赤月河流经的山谷，那可供狩猎的猎物就多了，满足龙爪宫行云部半年的胃口不成问题。 「果真能利用赤月河运输猎物吗？」行云使来了精神。 周景明意味深长地笑笑：「有办法的，还记得当初在相天居举行七部会议的时候，凌波居说过什么吗？」 行云使想起来了：「凌波居能建码头。」 「不错，不过我们暂时不需要码头，只需要疏通赤月河，让赤月河可以进行基本的货运。」周景明说道。 「赤月河水这么急，山里的地形又复杂，真的能进行河运吗？」行云使不大确定。 「这就要问凌波居了。」周景明笑道，「等凌波居来了，使者大人可要和我们站在一边，给他们施压，让他们履行诺言。」 凌波居滑不留手，谁也拿不住它，除了魔尊和龙爪宫。 「好。」行云使点点头，又道，「尊者，我叫龙启，你称我姓名便是。」 周景明其实知道他叫龙启，不过尊称已经习惯了。 - 从龙鳞木树林回来，相辰的心情不错，步履轻捷，甚至哼起相氏族人高兴时常唱的那几个旋律。 「怎么，你觉得我们能留下龙爪宫了？」周景明笑问道。 「当然，行云使那个态度，就是想留下来，只要他们想留下来，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相辰十分乐观。 第359页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凌波居只是吹牛，没本事疏通河道。」周景明道。 「这……也不是不可能。」相辰想到凌波居的各种言不符实，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很大。 「所以我们也不能太乐观，」周景明思忖道，「关键还是要压榨凌波居，把他们压榨到极限才行。」 凌波居这样滑不留手的肥鱼，不压榨到极限，就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 又过了两日，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终于姗姗而来。 从布雨使回去报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速度如此之慢，已经不能用为了准备行装这个理由。 不过还好，二太子师襄和储氏部族的首领储项都来了。 「今天他来，明天我们来，这样交错着，每天都有人来，多热闹。」师襄扇了扇刚从人间进货的香木扇子，一边笑一边说，显得十分理直气壮。 「二殿下把我们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相辰沉下脸来。 师襄眼珠一转，见来迎他们的山口人脸色都有点不善，便推了一把储项：「储族长，你说呢？」 「要不是尊主大人命令我们来，我们才不来，」储项也拉着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好好在赤月河谷住着，跋山涉水跑过来，又要自己搭建营地，这不是折腾人吗？」 储氏部族其他人也附和起来，一副来到这里就是他们吃了大亏，相天居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他们这个态度，山口人看在眼里，就更不爽了。 山口人辛辛苦苦开荒，打造铁制农具，建造分流堤，制水泥建水渠，才营建起这么便于农业耕作的新家园，凌波居和储氏部族一来就享受他们的成果不说，还摆出这么一副臭脸，好像谁求着他们来一样！ 「那你们就回去呗！」 「谁求着你们来了！」 「大傢伙忙着呢，你们不进来扎营，我们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不爽的嚷嚷声响起，山口人是各部族混在一起，也不怕得罪凌波居和储氏部族，四个部族加起来，害怕区区两个部族吗？ 储氏族人也没想到，山口人竟然这么硬气，一时间火气也上来了，闹哄哄地嚷着要回去。 师襄本来是想让储项出来给相天居一个下马威，谁承想山口人竟然这么团结，相天居还没说什么，其他部族的人先跳出来怼人。 不知道相天居究竟给他们什么好处了？ 师襄的狐狸眼一转，转念一想，相天居不给他们好处才奇怪吧。 对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部族，分点地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也不管这块地的发展前景如何。 只看眼前这点利益么……倒是符合这些小部族一贯的行为习惯。 「罢了，罢了，储族长，你也别生气，老三，你也别见怪，我们就是奉尊主大人之命，来你们这里住上一个月，这期间的衣食住行，还看你们安排了，我们都没意见。」师襄开始唱红脸，将相辰和储项分开，一副充当和事佬的样子。 相辰一脸不爽地退开，储项也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便没有再说什么。 「老三，麻烦你给我们安排地方住吧，我们赶路过来，也累了。」师襄笑眯眯道，「对了，今天晚饭吃腊肉吗？」 凌波居和储氏族人听到「腊肉」，都眼巴巴地看过来。 就算凌波居品味高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赶路，他们也饿得够呛，这时候只想吃点干货！ 而师襄提到「腊肉」，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知道魔尊刚押着龙爪宫送来了99车腊肉，招待他们吃上一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之后还能不能白吃白喝……就要看他和储项的配合了。 没错，师襄过来根本没打算好好定居，他只想白吃白喝，到时间就走。 相天居之前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凌波居过来只能被当成工具用，而且山口平原开发之初，肯定是以开荒为主的，这种重体力劳动不适合他们精緻的凌波居人。 「今天晚饭是鲜煮肉，请跟我们来吧。」周景明笑着将手一引，指向河边营地方向。 「鲜煮肉！」「今天的晚饭是鲜煮肉，我没听错吧？」「咕咕~」 凌波居和储氏族人一听到这话，顿时眼睛放光，一个个兴奋的直吞口水，肚子也无法掩饰地叫起来了。 鲜煮肉和腊肉可不一样，那是新鲜打下来的猎物，剥皮清洗之后现煮的美味，只有跟着游猎部族一起行动的时候才能吃到鲜煮肉，没想到山口平原竟然也有。 还这么大方，直接拿来招待他们。 师襄有些意外。 「好啊，」他的笑容淡了几分，「多谢尊者和老三招待了。」 周景明则笑意愈发浓郁：「二殿下客气了，这些鲜肉，基本上是龙启他们打下的。」 师襄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他满面狐疑地看着周景明，龙启，那不就是行云使吗，行云使打猎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愿意主动把猎物贡献出来。 师襄不认为凌波居有这个面子，让龙爪宫主动送鲜肉给他们吃，储氏部族就更别提了，龙爪宫眼里从来没有他们。 那……这些鲜肉，难不成是冲着周景明和相辰的面子，才贡献出来的？ 什么时候，行云使这么给他们面子了？ 第360页 师襄心下狐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太自然。 其他跟着来的族人则一心想着吃肉，态度都很积极，包括储项，刚才还在顶牛，这会儿就一副馋兮兮的样子，凑在周景明和相辰跟前，等他们带路。 「那就走吧，别站在这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一边吃一边说。」周景明笑着转身。 大家纷纷叫好，储项更是大点其头：「尊者真是明白人，不愧为尊主大人选中的仙人！」 在周景明和相辰的带领下，众人沿着红雾林皋往山口平原上走。 这次凌波居和储氏部族也是带着车队来的，尤以凌波居的车队为多。 师襄的一整套生活起居配套，就占了凌波居二分之一的车厢，不可谓不讲究。 没办法，名义上说是来蹭吃蹭喝，实际上却做不到。 师襄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特别高的人，山口平原这种刚刚开荒的穷乡僻壤，根本无法满足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一想到要在这荒草丛生的粗野之地住上一个月，师襄就觉得自己像那暴露于风沙中的娇花，马上就要枯萎了！ 不得已，他把自己的家当搬来了一部分，还带上了师无疆和全部建筑队学徒，实在不行他就现场搭个行宫，肯定比不上近水阁舒服，但能对付过去一个月，就是胜利。 这样想着，师襄心情沉重地走下山坡。 就在这时，广袤的田野在他视野下方展开。 那是一片怎样的景象啊，茂盛的紫穗刚从田地里长起来，一块一块整齐得像画在地上的紫色格子，格子与格子之间有漂亮的白色小路，像比着矩尺画下的白线，师襄这样热爱建筑美的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嚯！」「好漂亮啊！」「那些紫色的草怎么会长得那么整齐？」 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魔人们纷纷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他们知道相天居种过地，也吃到过紫穗做成的面食，但是，头一次面对这样规模开发的紫穗田，却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些就是山口平原的开荒成果！ 在他们想像之中，刚刚开荒一个月的地方，应该还很原始，只有一小片地方开拓出来当营地，魔人们一个个忙着砍树、烧木头、清理地面，忙得灰头土脸也顾不上打理自己，他们的生活环境肯定也很糟糕，到处都扔着木头、垃圾和臭烘烘的碗盆。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和他们想像的完全不同。 「快看啊，那些白色的小路，中间怎么还会反光的？」 「那不是小路，那是水面！」 「俺的天魔使啊！那些都是小河吗？为什么小河会这么整齐？」 越是靠近新家园，来访的魔人就越惊讶。 他们看到了引水渠，水车，漂亮的紫穗田，还有整齐有序的营地。 连最挑剔的师襄，也说不出一句新家园的不好。 这简直就像一片秩序的花园，像想像中的天上国度。 「欢迎来到山口平原新家园，现在，大家走进的是东界门，请先依次登记，以便结界识别。」 周景明转过身，向访客们宣布，他的目光扫过众魔人的脸，看到他们的反应，他心里有底了。 想在高新开发区获得一席之地吗？使出吃奶的劲吧。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第103章 二更 ◎。◎ 跟着周景明一行人下到河边营地, 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魔人们立刻看到了一盆盆放着剥洗干净的鲜肉的石盆。 大家情不自禁咽了口水。 「大家先别急，鲜肉还没煮好，请先来这边洗手吧。」周景明叫今天当值的卫生检查员来带大家去水池边洗手。 「洗手？」「还要洗手啊？」「不用洗了吧，肉没煮好, 我们在篝火边等着就行。」储氏族人们眼巴巴地望着吃饭的河边空地。 「这是新家园的规矩, 为了大家的健康考虑, 饭前必须洗手，如果不洗手，原谅我们山口平原不提供口粮。」周景明正色道。 见周景明如此坚持，储氏族人只好把惫懒的心思收起，跟着卫生检查员去洗手。 双层净水池边, 凌波居的人早已围在这里, 储氏族人竟一时挤不到近前。 凌波居的人都十分讲究, 不用周景明强制, 他们自己就过来洗手。 不过，肥皂这样的新鲜玩意，他们还是第一次接触。 在卫生检查员的示范下，大家把肥皂打在手上, 洗掉多日旅途奔波中不及清洗的污物，看着流水将黑水沖走，大家都觉得心中格外爽利。 师襄和师无波两人站在水池侧面，单独的一边。 清亮的池水映出两人的影子，师襄脸上一贯挑剔的表情不见了。 「没想到相天居竟有这种本事，」师襄狐狸眼睁开，有几分诧异地评价着眼前的景象, 「无波, 你看到了吗, 他们引来赤月河里的水，一直通到新家园各处，建了这么大规模的水渠网。」 「二殿下，相天居可没有这本事。」师无波提醒道，「他们偏安一隅，这么多年了，还过着相当落魄的生活，这能说明两个问题，一，相氏族人不聪明，二，他们也不勤快。」 「嗯，这倒是没说错。」师襄本来惊讶之中还有几分不爽，听到师无波的评价之后，他心里舒服了一些。 「这多半是周尊者的主意，他以前在天上是流明书院的大师兄，主持过不少大项目，一来咱们赤月河谷，就想办法给相天居建了城墙，过来给山口平原建水渠，虽然很令人惊讶，但也不是匪夷所思。」师无波分析道。 第361页 师襄点头表示贊同。 不过…… 「不管是谁建的，现在周景明和相天居就是一体，是谁建的又有什么所谓呢。」师襄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双层净水池上，「你看到了吧，这水池的设计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赤月河的水并没有这么干净。」 「是，应该是用了什么方法，净化了河水。」师无波虽然不懂建筑，但也能观察出来一二。 「还有那水车，也不是凡品。」师襄说道，「恐怕连无疆也造不出这样巧妙的自动引水工具。」 「唉，二殿下，我们低估了山口平原的建设速度，」师无波嘆道，「现在怎么办，我们来晚了一步，就不好跟周尊者谈判了。」 师无波毕竟是师襄的谋士，是他的心腹，准确地揣测到师襄的心理。 师襄来到这里之前，最担心的不是山口平原开发糟糕，要来过苦日子，而是山口平原开发得太好，就像现在这样。 山口平原开发得太好，就意味着师襄白白损失了一大块肥肉，本来最早跟相天居说好要展开合作的他们，共同开发的话可以占到不小的利益，可是因为对形势的误判，师襄放弃了早期合作，没占到便宜。 对于师襄这样的人精来说，便宜没占到就是损失，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损失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心里当然很不舒服。 「罢了，不说了，先吃饭。」师襄不想露出被动的样子，沖师无波使了个眼色，「边吃边看。」 「是，二殿下。」师无波微微欠身。 两人在双层水池边又逗留了一会儿，这么热的天，能把手浸在凉爽的清水里，实在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直到储氏部族的人围上来，哼唧哼唧地弄出很多水花，师襄才嫌弃地走开。 开餐时，大家都洗完了手，舒服地坐在草地上，围着不断冒出香味的石盆。 储氏部族的族人看起来不光是洗了手，还洗了澡，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敞开的前襟上一片水迹半透。 傍晚的风颳过，储氏族人们感到一阵凉爽，一个个面露惬意之色。 很快，肉煮熟了，大家站起身来，用山口平原提供的竹筷子和木勺子把煮熟的鲜肉捞出来，放在面前的木盘里。 肉香徐徐散开。 很久没有这样惬意的享受了，大家都沉浸在享受美食的快乐之中，空中只有满意的「嗯嗯」声和咀嚼声，竟没有人说话。 「肉质鲜美，富有弹性，看来，就是这两天打的吧？」师襄拿起手帕，抹净了嘴，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态度，向周景明和相辰问道。 「哼哧，是啊，太好吃了！」储项低头吃食的间歇，不忘赞嘆一句。 「喜欢就好，就是今天打的。」周景明笑道。 师襄笑道：「没想到是今天打的，能让行云使把今天打的猎物拿出来，恐怕不容易吧？其实我们吃些腊肉也没关系的。」 师襄这话不是白问的，他想知道，周景明和相辰跟龙爪宫的关系发展到 哪一步了，听他们的意思是行云使对他们唯命是从一样。 但是语言上的夸大是很容易的，师襄自己就长于此道，所以他很清楚，不管对方吹得多么好，都要看事实，只有事实才有价值。 周景明听到这话，笑了笑：「二殿下和储族长远道而来，接风宴当然要好好准备，所以才叫龙启和龙爪宫的大家多打了一些猎物。难道二殿下其实不喜欢吃鲜肉吗？」 师襄笑容微微闪烁，正要进一步追问，突然，旁边储项从一条魔箭猪腿上抬起头，大声道：「不，我们就喜欢鲜肉！二殿下，你也喜欢鲜肉的，对吧？」 师襄一哽，这猪头族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腊肉鲜肉哪个好吃吗？ 「二殿下的意思是，如今新家园建立之初，尊者和三殿下的手头应该很是拮据，拿出几倍的腊肉去换鲜肉，就为了面子上好看……是否有些得不偿失呢。」师无波笑道。 师襄向师无波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嘴巴上却说：「无波，人家是一片好意，怎么能说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呢？」 周景明听到这话，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笑着说：「二殿下不必担心，这些鲜肉本来就是作为税徵收上来的，不立刻吃了，也是要做成腊肉储存的，倒不如让凌波居和储氏族人尝尝鲜。」 「税？」师襄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不错，税，二殿下应该对这个词不陌生吧。」周景明笑道。 师襄何止不陌生，他知道，在人间，帝王治下的国度，不管是从事农业生产，还是商业贸易，都要给政府交税，税收是一项精密又复杂的计算，是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也是商人最讨厌的东西。 师襄仗着在魔界不纳税，自己搞两界贸易，累积下一大笔财富，而且还不被任何人知道，他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 因此，一听说山口平原竟然要徵税，他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当然不陌生，人间的帝王，就是用这个剥削百姓的嘛。」师襄不以为然地说道。 「没想到二殿下的想法如此迂腐，税收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政府主持秩序，保护地方安全，为百姓提供可以安居乐业的家园，收取一些税作为运营支撑，并没有什么问题吧。」周景明淡淡道。 第362页 关于税收，自然可以说出很多功能，比如调节贫富差距，鼓励一些行业，限制一些行业，还有，全面地掌握各行各业的发展情况……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不过，眼下，周景明并不打算长篇大论地展开。 师襄这样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税收的功能，他之所以贬损，只是不乐意纳税罢了。 周景明申明了税收的正当性，就不再多说了。 反正你师襄想留下来，就得接受这样的规则。 「二殿下，我们山口平原是需要收税的，不管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得的收益，都要拿出十分之一，提交给主帐。」相辰顺势告知师襄和储项，十一税这回事。 师襄面有不快：「难道我售卖我的宝物，也要分十分之一的收益给你们吗？」 相辰点头：「不错，如果你在此定居，又在此售卖宝物，就得抽十分之一的税给主帐。」 「凭什么？」师襄也不装了，拉下脸来。 「我们提供了安全稳定的环境，以及你能接触到的售卖对象，让你们顺利地在此交易，这就是凭什么。」周景明淡定道。 一片寂静之后，储项终于把猪腿啃完了，抬起头，抹了把头上的热汗：「不就是十分之一的收益嘛，没问题，只要让我们生活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住的，交出收益的十分之一也不过分啊……何况还有这么方便的水渠！」 师襄惊诧地看向储项。 储项向师襄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来，摇晃着肩膀：「尊者，这池水是可以随便用的吧？我能洗把脸吗？」 周景明点头：「这个池子就是用来饭前饭后洗手的，你想洗脸也可以。」 「好嘞！」储项心满意足地拍着吃饱的肚子，向水池走去。 师襄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拉上储氏部族这个目光短浅、只知道及时行乐的部族作为盟友啊！ - 用完晚饭，周景明和相辰将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带到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让他们在这里安营扎寨。 储项听闻安营扎寨还要他们自己动手，面色上稍稍有些难看。 「我们都愿意交税了，为什么还要自己搭帐篷啊？」储项不快地哼哼唧唧起来。 师襄笑眯眯地看着储项，他收回刚才的评价，储项并不是目光短浅，只是反应慢而已。 「因为你们交的是税，而不是住宿费。」周景明说道。 储项有些茫然地看向师襄。 师襄轻咳一声：「储族长，你看我干什么，你刚才不是还觉得这样的待遇挺好的吗？」 「那我是听他们说包吃包住，我才来的，吃的，倒是不错，可是这住，就让我们睡在草地上啊？」储项一摊手，表示不可理解。 「老储，你还真以为来这里享受呢？什么包吃包住，我们来了这么久，也没听说有这种好事，」孙午族长在一旁听得笑了，「大家是来建设新家园的，都要凭自己的双手干活，你连收益都没产生，就想让主帐拨钱拨人力给你们干活，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你说谁白日做梦？」储项顿时不爽了，他最讨厌别人嘲笑他的智力，理解能力也算是智力的一种。 孙午捋须不语，孙氏部族一向不喜争端，反正意思到了就是了，不必点破。 储项气哼哼地瞪着孙午，有种一拳打在羽毛上的不爽感。 「储族长，既然来我们这里定居，就按照我们的规则办事吧。」周景明淡淡道，「如果实在无法适应，我们也不会强留你们。」 「哼，你以为我们想来吗？如果不是尊主大人……」储项又气哼哼地嘟囔起来。 不过，抱怨这种事，第一次还有点效果，抱怨多了，大家也就当做耳边风放过去了。 周景明无视了储项的抱怨，向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宣布，在此扎营，明天早上早起分地。 同时，周景明还宣布了人才考核的规则，只要考核通过，就可以不用种地，直接吃公粮。 这么一说，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都跃跃欲试起来，反应和前几拨人差不多。 「大家今晚可以先想想，自己擅长什么，明天早上起来，先考核，再分地。」周景明说道。 师襄和师无波对视一眼，师襄摸了摸下巴，露出感兴趣的微笑。 储项则一脸茫然，包括储氏族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究竟擅长什么。 「这规则不会是针对我们的吧？」储氏族人们忍不住想。 当晚两族各自扎营，师无疆在水边高起的地面上给师襄撑起一顶奢华的营帐，外面还搭了露台，放置桌椅，可以坐在露台上吹风，看河景，和近水阁的感觉差不多。 第二天一早，新营地上就忙活起来了。 一边是考核，一边是分地。 凌波居的人才很多，师襄轻轻松松就通过了组织组和计算组的考核，最终决定加入组织组，也就是周景明他们那个组。 师无波通过了计算组的考核，师无疆自己成立了一个建筑组。 编织组、魔文组、烹饪组也吸取了一些新鲜血液。 储氏部族就不一样了，全族上下，竟没有一个通过考核的。 不能吃公粮，就只能去种地，或者像龙爪宫一样打猎。 剩下的人都不想打猎，就加入到种地大军里。 第363页 如此，新居民分配完了工作，就各自去干活。 周景明和相辰到田地里转了一圈，看到凌波居和储氏部族的人各自领了农具和种子，在新分的地上开荒，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便返回营地。 「景明，如今凌波居的人也都住下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河运的事？」相辰提醒道。 「是，我记着呢，我们把师师傅请来问问吧。」周景明点头。 「要不要叫二太子呢？」相辰问道，他是不太想叫这个狐狸，但是越过狐狸去找他手下大匠，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叫来吧，修码头的事，也是他提出来的。」周景明道。 中午吃完饭，周景明将工具组、计算组和建筑组的人召来大帐，一起商量河运的事。 师襄、师无波也在其中。 和预料的差不多，一提起河运，师襄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说了半天，他也没有说行还是不行，他不发话，师无疆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相辰暗中沖周景明摇了摇头。 一次没结果的会开完，大家感觉头都有点晕。 主要是师襄太能掰扯了，一次听一大堆无意义的大道理，任谁都会头昏脑涨，感到虚无。 师襄和师无波则心情舒畅地离开大帐，准备回自己营帐休息，等到晚上再去吃饭。 「这样可不行啊。」 周景明、相辰和孙午留下来商量对策，三人都意识到了，给师襄这个组织组人才的头衔，不仅不能起到促进发展的作用，还会产生反作用。 眼看着龙爪宫的逗留时间也快到了，河运还没有一点头绪，三人都有些着急。 不过，在找到撬开师襄嘴巴的方法之前，又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 储氏族人开荒的时候，把隔壁刚长起来的紫穗田给烧了！ 幸好附近有水渠，相英和相甲他们帮着提水，才把紫穗田的火扑灭。 可是那些辛辛苦苦种下去、浇灌生长出来的紫穗苗，却毁了一半。 「我的紫穗啊！这可怎么办啊！还不如烧的是我！」 紫穗田边，一名葛氏族人坐在地上，唿天抢地。 葛氏部族过来之后，好像特别多灾多难，先是被龙爪宫抢了晚饭，又被储氏族人点了紫穗田。 周景明、相辰等人赶到事发现场时，看见周围田地里的魔人们都过来了，围在葛氏族人身边安慰他。 那储氏族人则一脸不在乎地站在一边，若不是相英和相甲押着他，他估计就像没事儿一样走了。 众人一看那储氏族人的态度，都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在场的葛氏族人，看到自己部族的人被欺负，就像自己被欺负一样，不出了这口气，他们就要炸了。 这些葛氏族人沖向那惹祸的储氏族人，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储氏族人被打得哇哇直叫。 看到储氏族人终于没有一开始那么嚣张了，周景明示意相英和相甲把葛氏族人拉开。 就在这个时候，储项带着一大帮储氏部族的人来了。 「干什么你！」储氏部族中有人大喝一声，「一群人欺负我们一个人是吗？」 储项的脸色也涨红了：「三太子，周尊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我们族人被打？」 那个被打得歪歪咧咧的储氏族人，看见有人给他撑腰了，立刻又活了过来，扯着嗓子喊道：「杀人啦，葛氏族人要打杀我！」 「行了吧你，如果不是你点了我们葛氏的紫穗田，我们会打你？」 「就是，你就是恶人先告状！」 「刚才不是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现在又知道疼了？」 知道来龙去脉的魔人们纷纷给葛氏助阵，对储氏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不过，这些话不好听，却是实话。 如果储项讲理的话，他就会听懂这场纷争的起因，是他们储氏族人做错事。 可是，他不讲理。 「我们储氏，上下一体，敢动我们储氏的人，就是和整个储氏为敌！」储项咆哮道，一道棕色的影子从他头顶膨胀开来，俨然是一头三米高、长着獠牙的野猪！ 储氏部族虽然好吃懒做，战斗力却不低，若是真的打起群架，田边这些魔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储氏部族来到山口平原之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人才选拔，一个都没选上，让他们种地，他们也不想种，每天处于一种游手好闲的状态，就想凭武力压制其他部族，以后方便从其他部族那里蹭吃蹭喝。 现在有其他部族的人当着他们的面殴打他们的族人，这就是一个绝好的由头，他们可以借着为族人復仇的名义，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储项！」相辰急了，也化出白象虚影。 这事不能怪相辰不急，毕竟山口平原才刚刚建起来，脆弱得很，这些紫穗田、水渠，都不堪一击，若是真打起来，把辛辛苦苦建设的成功打成一片废墟，相辰真的会气到吐血。 「三殿下，我劝您最好不要插手！」化成棕色野猪的储项沉声道，「否则，这仇怨就不是我们储氏和葛氏两族之间的事了！」 「储项，你在我们山口平原闹事，还把我这个三太子放在眼里吗？！」相辰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变回原形。 「三殿下，如果你能秉公处理的话，我们也就不会变出原形了。」储项冷哼一声，在他身后，「嘭嘭」变形声不断，储氏族人们一个个变成了野猪原形。 第364页 眼看着黑压压的野猪站了一地，葛氏那边人少，其他部族的人也不想惹麻烦上身，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储项得意洋洋，今天这个下马威，他是立定了！ 「都不许动手！没听见三太子的话吗？」周景明从相辰身后走了出来，沖相英和相量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野猪群前面，对着最高大的那一头说道，「储项族长，我们山口平原不允许任何形式的群体斗殴，如果你非要这么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储项恶狠狠地盯着周景明：「让开，天上来的书生，别来插手我们魔界部族之间的事情！」 周景明有些无语，正要说话，他的衣袖忽然被拉了拉，原来是那田地被烧毁的葛氏族人。 「尊、尊者，要不我们就算了吧，我、我不追究了还不行吗。」那葛氏族人倒是怂得很快。 可是，如果谁强硬谁就赢，那还要规则干什么。 周景明的目光凝向眼前高大的野猪，似乎看到它凶狞狭小的眼珠露出一抹得意的光彩。 「相英、相甲。」周景明摸了摸袖子。 「是，尊者！」两人立刻走到周景明身后。 「你们是山口平原的巡逻队，负责维护秩序，有明知故犯、屡教不改者，一概拿下！」 「是！尊者！」两人的声音都变得洪亮起来，整齐地从皮套子上卸下猎枪。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新了老铁们！ 第104章 二更 ◎。◎ 储项看见相英和相甲, 狰狞的小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 就凭这两个普通的相氏族人，也想拦下他们这么多储氏部族的人？ 未免太小看他们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相英和相甲熟练地拉开保险，对准储项, 喊话道：「储氏族人, 立刻变回人形, 否则别怪我们开枪了！」 两人经过半个月的实战训练，枪法已经今非昔比，即便只有两个人、两条枪，对着二十多人的储氏部族也丝毫不慌。 可是，这一切, 在不认识□□为何物的众魔人眼中, 却像是不自量力的挑衅！ 不要说储氏族人了, 就是站在葛氏族人这边的魔人们, 也心里虚得慌，他们不理解，一向英明果决的周尊者为什么不用其他更稳妥的方法来解决这次冲突……就算是让三太子上也比派两个小喽啰上好啊。 这样做，恐怕只能让储氏部族大逞威风, 折损两名忠心干将，就算将来可以藉助幽炎结界的力量把储氏族人扔出去，冲突失败的阴影毕竟留下了。 众魔人都不敢再看相英和相甲螳臂当车的行为，那认怂的葛氏族人更是灰熘熘地站起来，夹着尾巴想熘。 储项看到这样的局面，气焰更加嚣张，凶狞的小眼睛紧盯着相英和相甲, 巨大的身躯缓缓移动, 气场如有实质般压向两人。 「听不懂人话是吧, 」相英和相甲对视一眼，点了一下头，「我们现在数三声，再不变回人形，我们就动手！」 「动手，动手啊！」储项鼻子里喷出一声狞笑，低下硕大的头颅，布满棘刺的短粗前蹄开始刨地。 「好吧，如你所愿。」相英对准储项的前蹄，扣动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响，储项的前蹄炸开了！ 相英和相甲的火力配置是霰弹，为了搅合龙爪宫的围猎活动，他们一直用的都是最大的打熊弹，这次也没换，又是近距离射击，效果非常的刚勐！ 储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半边身子沉了下去，怎么也拉不起来，一阵剧痛从右前蹄传来，小山般高大的身躯「吭」地一下趴在了地上。 「吭——」 一声惨烈的猪叫响彻田间地头。 储项一倒，群猪顿时乱了！ 「嘭嘭」变形声不绝于耳！ 储氏族人争先恐后变回人形，生怕慢了一点，也落得储项的下场。 还有一些没变回来的，那是吓得呆住了。 他们心目中的最强野猪，储项族长，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个普通的相氏族人撂倒，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一双双小眼睛往相英、相甲的方向偷熘去，目光中透着胆战心惊。 和刚才的气氛完全不同，储氏族人们闹事的劲头没了，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储项还在田地中间滚来滚去，抱着他残缺的前蹄嗷嗷惨叫。 大量的猪血泼洒在地里，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反观葛氏族人这边，本来害怕、认怂的魔人，一个个又挺直了腰杆。 他们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满地打滚的储项，刚才不是还不可一世吗？不是还想立威吗？ 好么，现在威没立着，脸可是丢尽了。 不过，看热闹的同时，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不知道相英手里那杆黑不熘秋的棍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怪叫人害怕的！ 拿着那件东西，连储氏部族的族长都能打的满地乱滚，那……对上他们普通魔人，岂不是一击必杀。 周景明看到大家脸上的表情，大概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他觉得这是个合适的时候，可以向大家介绍山口平原的巡逻队了。 为了维护秩序，暴力机关是必不可少的。 「大家不用怕，这两位是相英和相甲，维护我们山口新家园秩序的专属巡逻队，他们会惩罚严重违反山口平原规则，明知故犯，屡教不改的恶性行为，帮助咱们维持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周景明介绍道。 第365页 相英和相甲看见储氏部族已经变成了一盘散沙，没有战斗力了，便把猎枪收起来，向大家表示出友善的态度。 伴随着储项的惨叫，相英和相甲向大家欠身致意——这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初次登场。 - 晚些时候，大帐之中。 一场激烈的争执正在进行。 争执围绕的主题，就是巡逻队究竟该不该用这么兇残的方式镇压斗殴。 争执的一方是以师襄为首的凌波居魔人以及储氏族人。 另一方是周景明、相辰还有孙氏、葛氏、乐氏三部。 「周尊者，你竟然把这么危险的法器交给普通族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师襄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似乎对周景明这个行为特别无法容忍。 储氏族人一个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需要一支可靠的队伍来维持秩序，如果他们没有本事震慑闹事的人，又怎么维持秩序？」周景明淡淡地说。 「那你也不能把法器给他们！你这是、这是想推翻尊主大人的统治，自己当皇帝啊！」师襄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二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相辰立刻说道，孙午也面露严峻之色。 「我不管，反正你们把这么厉害的法器批量制作，还改造成普通魔人也能用的样子，这就是拥兵自重，就是对尊主之位图谋不轨！」师襄各种大帽子扣下来，情绪激动地说，「我这就给尊主大人写信！幽炎结界才给了你们几天，你们就对其他部族的族长动手！」 「写信也应该是由我来写。」周景明说道，「二殿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图谋不轨的方向引，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以为，以区区改造武器之能，就能和尊主大人相抗衡吗？」 师襄一哽。 「尊主大人法力无边，我手上原本的法器都碰不到尊主大人一根毫毛，何况这些改造过的兵器，你再这样带别有用心的节奏，就别怪我们山口平原不欢迎你们凌波居了！」周景明神色一冷。 如今他和刚来魔界的受气小媳妇已经不一样了，毕竟和魔尊真正接触过，知道对方在建设新家园方面会给他很大支持，即便跟二太子师襄说话，也完全可以硬气起来。 「好，好，我们先不说改造兵器的事，」师襄胸口起伏，明显还是气得够呛，他向身后的储氏族人们一指，「那你打残他们族长又怎么说？打残族长，无异于和整个部族为敌了！」 「这是规则，触犯规则，就要有受到损伤的觉悟。」周景明说道，「不许打群架，我已经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说明了，可是储项族长不听，巡逻队只好强行制止，发生这种结果，我们也觉得很遗憾，但是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这么做。」 「好，你的意思就是说，对于打残人家族长这件事，你一点都不抱歉是吗？」师襄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周景明身后的众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小心将来有一天，你们稍不如这位尊者的意，也会落得储项这样的下场。」 大帐中一片沉寂。 不得不说，储项要惨遭截肢这件事，对大家的震撼还是挺大的。 师襄的话，也不无道理。 「景明不是那样滥用私刑的人，」相辰第一个站出来，为周景明说话，「何况规矩也是大家商量着一起定下来的，又不是景明一个人说了算。」 山口平原还没有详细的法律法规，只有一些基本的规则，只是为了维护和平的环境而已。 部族之间不得打群架，也是这些基本规则之中的一条。 「不错，如果有人想在山口平原闹事，借着部族荣誉之类的名义，纠集族人打群架，抱歉，巡逻队还是会对这样的人开枪。」周景明态度强硬地说道，分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如果对这一条基本规则不满，现在就可以离开山口平原，家园发展之初，我们不需要这样只会闹事的居民。」 周景明的态度很少有这么强硬，他一贯都是很温和的，不管是带着大家做项目，还是考核人才，都是温声细语，可是在几次触犯到新家园基本规则的时候，他的态度就会变得非常强硬。 上一次是龙爪宫欺压葛氏，这一次是储项带族人闹事。 如果仔细分辨规律，就会发现，周景明的逆鳞就在部族冲突上。 新家园和老家园不同，各部族没有那么强的壁垒，大家是合作共赢的，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各自为战。 从部族公有财产到个人似有财产制度的转变，也加剧了部族观念的瓦解速度。 但这种如同思想钢印般烙在每个魔人心中的部族观念，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消失。 这也是新家园发展的最大阻碍。 周景明知道，必须在一开始就把禁止部族冲突的规则建立起来，否则时间长了就不好办了。 他的目光冷冽如冰，扫过一脸诧异的师襄，沉默的储氏族人，还有在场其他各怀心思的魔人。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 大帐中一片死寂。 众魔人垂下头去，表示服从。 师襄看到储氏部族的人那副窝囊的德性，就觉得自己为了他们愣出头，纯属白费力气。 他清了清嗓子，改换一套说辞：「好吧，对于这条规则，我没什么异议，我们凌波居本来就是和平的部族，大家以和为贵，一起赚钱嘛。不过，这巡逻队的组成，我有一些异议……」 第366页 周景明见他态度转变的快，就知道他肯定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师襄把主意打到了巡逻队上。 「为了公平起见，巡逻队应该由各部派人加入。」师襄正色道。 师襄这么一说，其他部族觉得有理，但没有第一时间表态，都看向周景明。 现在这里拿主意的人是谁，已经很明确了。 在周景明没有开口之前，大家也不敢随便表态。 「当然可以，不过，眼下巡逻队还不需要那么多人。」周景明道，「养巡逻队也需要公粮，没有那么多地面需要巡视，自然也不需要更多人。」 师襄眼珠一转，靠近周景明笑道：「再增加一两个人，也不算多吧，一两张嘴，尊者不至于养不起吧，还是说，那件改造兵器，需要花费很多资源才能做成？不如尊者把制作方法教给我们凌波居，我们来制作，不花咱们山口平原的钱。」 周景明稍稍后仰，看着师襄笑而不语，那意思已经很明显，师襄想得也未免太美了吧。 「二殿下，请你自重。」相辰上前来，拉住师襄的手臂，将他推回原位。 师襄不快地将手臂从相辰手中挣出来：「老三你也太敏感了，二哥跟弟妹……夫说两句话怎么了。」 吃过婚宴上的亏，师襄紧急更改了对周景明的称谓。 周景明笑了笑：「二殿下，巡逻队暂时不打算加人，不过，将来土地面积扩大了，相英和相甲顾不过来，肯定是要加人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二殿下如果能帮着咱们一起开垦更多土地，那么将来肯定是有希望加入巡逻队的。」 师襄微怔，也笑了起来：「好啊，小周，你可真是会说话，什么时候加人也没个计划，就想让我们凌波居长期定居下来是吧？」 周景明笑道：「若是二殿下都不准备定居，那山口平原的治安又和二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周景明这软钉子让师襄无话可说。 由储项惨遭截肢的话题引申出来的讨论，讨论到这一步，已经和储项没什么关系了。 大家也承认了规则的正当性，以及巡逻队的合法性。 「没有别的事情，就散了吧。」周景明说道。 师襄带着储氏族人乌央乌央涌出去，其他魔人也移动脚步，走出大帐。 只剩下周景明和相辰两个人时。 相辰忍不住向周景明提出他的迟疑。 「景明，储项毕竟是储氏族长，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打断了腿，这会不会引发别的什么问题啊，如果他们向魔宫告状怎么办？」 周景明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这……或许我们可以放枪恐吓他们，让他们不敢上前。」相辰思索道，「或是攻击一些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枪的威力，不打一次，他们不知道厉害，何况带头的就是储项，不打他，打别人，不合适。」周景明道。 相辰回不上来。 「如果在赤月河谷，尊主大人就会出来主持公道，天魔使进行审判再降下惩罚，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相辰嘆息道。 周景明知道相辰一向主张怀柔的策略，不喜欢和其他部族直接冲突。 除非人家把他欺负得狠了，他才会怒气爆发，奋起反扑。 这样的好人性格，平时相处是很舒服的。 只是现在，他们是山口平原的领导者，规则的制定者和守护者，没有人会代替他们维持秩序了，立威得罪人的事，就必须他们亲手来做。 「这里没有魔尊，没有天魔使，只有我们。」周景明道，「你想想，假如是魔尊在我们的位置上，面对储项带头挑衅，他会怎么做？」 相辰想都不用想，脱口答道：「直接扔出去。」 「不错，当初魔尊扔大太子的时候，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若不是大太子血厚，恢復力强，当场就摔死了。」周景明道，「你再想，如果储项当着魔尊的面，明知故犯，去挑衅其他部族，魔尊会怎么做？恐怕不止打废他一个蹄子那么简单吧？」 「嗯……确实。」相辰点头。 「正因为魔尊厉害，所以储项也不敢在魔尊面前造次，赤月河谷的七个部族，没有人敢挑衅魔尊定下的规则，这样一来，魔尊闭关修炼的时候，秩序也是井井有条的，不会说他要一直在旁边盯着，对每个部族的首领苦口婆心地劝说。」 「噗」，相辰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出来。 主要是魔尊和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个形象完全不搭，合在一起十分荒诞可笑。 「只有其他人去习惯魔尊的规则，没有魔尊说服其他人遵守规则一说。」周景明道，「所以，我们也要这样，让别人习惯我们，习惯不了就滚蛋，就是这么简单。」 相辰想了想，点头道：「景明，你说的对，我们应该立威，让他们来习惯我们的规则。」 看到相辰的思维方式转过来了，周景明感觉压力稍稍减轻了些。 「不过，强硬是一方面，还需要找到问题的根源，对症下药。」周景明思索道。 「问题的根源？」 「不错，问题的根源就是部族观念。」周景明道。 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话，把相辰都给吓了一跳。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周景明：「景明，你不会要让这些部族全部解散吧？我跟你说，这绝对不行！」 第367页 周景明看到相辰的反应，不禁笑起来：「别怕，我还不想死……」 相辰立刻走到门边去，检查了一番外面的环境，又叫相英相甲看紧点，帐子里在商量要事，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两人应下，相辰才转回来。 周景明看到相辰这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就知道其他部族的人反对得只会更激烈，不过，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最难改变的不是手里的工具，不是生产的方式，而是人脑袋里的观念。 部族，就是这样一个观念。 以前游猎的时候，需要部族一起行动，一起迁徙，一起分吃的，可是现在，大家各种各的地，没有这个必要了。 比起部族，其实更需要建立起来的是……家庭观念。 血脉传承，是天然的纽带，可以联繫起最小的社会单位——家庭。 而且也符合财产私有的发展规律，能够更大幅度地激发每个人的斗志。 周景明放缓了语速，向相辰讲述他的下一步计划。 相辰越听越惊奇，猫儿眼瞪得老大。 「这样……能行吗？」相辰不大确定。 「我们先把规则立下来，他们会渐渐接受的，时间还很长，我们不着急。」周景明说道。 翌日一早，所有人都收到通知，干完今天的活之后，日落之前，在河边空地集合，大帐有事宣布。 大家猜测着，是不是和昨天发生的冲突有关，一个个都十分好奇，想知道这场冲突最后怎么解决了。 这种抓心挠肝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白天。 日落时分，在河边空地前，所有山口平原上的魔人都聚集在这里，甚至龙爪宫的人也出现了。 师襄第一时间挤到行云使旁边去，跟行云使热络地攀谈起来。 行云使倒是没什么话好跟师襄说，只是跟他客气了两句。 正在这时，周景明、相辰和孙午从大帐里走出来。 周景明和相辰对视一眼，相辰向他点点头。 「诸位，」相辰走上前面，发挥他一贯富有煽动性的演讲能力，「大家应该都很关心昨天储氏部族和其他部族的人在田边发生冲突的事情，现在我来告诉大家这件事的结果，可能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复杂。」 「储氏族长储项带头闹事，触犯新家园的规则，所以被巡逻队制裁。」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不听劝阻，聚众斗殴，一旦被巡逻队发现，警示之后还不停止，也照着这一次的处理方法来处理。」 相辰说得明明白白，倒是令那些无端的猜测都收起来，这件事也变得简单起来。 众魔人听说储氏族长触犯规则，也没有迴转的余地，便深刻领会了规则的重要性，暗暗记住，一定要在规则内行动，不要像储项那样瞎挑衅，否则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师襄听到这个结果，稍稍有些失望，主要是没有人抗议巡逻队的镇压，这些魔人未免太乖顺了吧，以后他如果想搞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行云使，你知道山口平原有巡逻队这回事么？」师襄凑近旁边高大的行云使，准备撺掇着这位龙爪宫的暴躁使者出一回头，这样的事他以前没少做。 不过，行云使只是淡淡说：「知道，他们手里有改装后的兵器，很是厉害。」 师襄一噎，行云使竟然早知道巡逻队了…… 「反正我们打不过，只要不触犯规则就行了。」行云使坦然地说道。 这回，师襄是彻底没话说了，来晚一步，竟然步步都迟，连煽风点火也用不上力气，这…… 相辰宣布完结果，接着，又以组织组三名成员的名义宣布，新家园制定了两条新规则。 其一，如今大家定居在山口平原，不必四处奔波游猎，两情相悦的魔人也可以朝夕相处，不必再因为怀孕分居两地，常年见不到面，所以，愿意住在一起，组成固定家庭的魔人，可以到大帐来登记组成家庭，一律欢迎。 其二，登记组成家庭的魔人，若是产下孩子，可以取怀孕生产一方的魔人的名字，作为孩子的姓，以彰显怀孕生产之功劳，另一方的姓，则可以作为孩子的氏，作为认证血缘之用。 这两条规则一颁布，众魔人都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第105章 二更 ◎。◎ 「登、登记？」 「组成家庭？」 众魔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脸上都露出茫然之色。 在他们看来, 家庭这种东西，都是天然组成的，部族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家人。 怎么听三太子说, 家庭还可以指定成员的？ 两情相悦又是什么意思？就是看对眼了吗？ 「三太子,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一只手臂从后面举起来。 相辰点头：「问。」 「两情相悦是说想和他玩耍吗？」那魔人十分直接地问道。 周景明一看, 喝，可不是直接呢，这不就是拥有诸多情人的海王相马吗！ 「呃。」相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应该是想和他在一起，玩耍只是一部分。」 看到相辰如此正经地解释, 周景明不禁感到好笑。 不过, 除了他之外, 其余魔人都是一脸求知地望着相辰, 丝毫没有觉得哪里好笑。 第368页 好吧，魔人们觉得这件事就像吃饭一样简单，问问晚饭吃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愿意登记！」相马十分积极地说，他扬起声音, 朝人群喊道，「宝贝们，愿意跟我登记的，等下留下来！」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唿哨声，有些魔人颧骨通红，踮起脚来沖相马挥手，还有些就地挑起舞来, 表达即将登记的快乐。 「三太子, 你的决策, 我绝对支持！」相马洋洋得意地挺胸，「大家也积极参加啊！小豆，小黑，等什么呢，快上！」 周景明感觉头皮发麻，相马……这完全就是添乱嘛。 「咳咳，相马，两情相悦的人才能登记，最多两个人，你懂吗？」相辰解释道。 「两个人？」相马的笑容凝固了，他那些情人们也在人群中发出的抗议的声音，「可是、可是我爱大家，大家也爱我，如果只能选一个人的话，其他宝贝会伤心的。」 周景明捂住了额头。 万万没想到，登记结婚的第一个阻碍，竟然是有人想搞开放式婚姻，这也太前卫了吧！ 「规则是这样的，登记，就必须是一对一的。」相辰强调。 「那……我就没办法支持三殿下了。」相马满脸失落地说。 「没关系，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相辰点点头。 相马那些情人，也纷纷发出失望的嘆气声，看得出来，他们对登记这件事还是挺感兴趣的。 毕竟，爱这件事，天然带着排他性，就算相马这样的海王，也没办法让他的情人们不产生私心。 以前是大家都要狩猎，每天都徘徊在生死边缘，用玩耍来减压，这种嫉妒和排他还不太明显。 等到以后日子闲下来了，没有那么多危险性了，相马肯定要翻车。 周景明暗暗地想。 不过，除了相马这样的海王，还是有一些魔人保持着一对一的关系，看到有机会组成大帐支持的「家庭」，他们当然乐意登记。 还有一个好处，是以前没有的，就是生下的孩子，可以取怀孕一方的名字为姓。 这是什么意思呢，比如说相量怀孕，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就可以姓量。 这在以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人都是有私心的，希望自己的印记传承下去，而名字，就是最好的标志。 「我和小豆登记！」 「我、我也要和阿冬登记！」 一时间，唿喝之声此起彼伏，人们纷纷学着相马的样子，举起手臂嚷嚷起来。 「大家先不要急——」相辰叫人维持秩序。 周景明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他还以为大家接受这个规则还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多人现场就要登记，而且，想登记的人还不光是相天居的，还有其他部族的。 他以为，他们至少会忧虑一下改变部族的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等等！」一个忽然高声叫道，「我认为这个举动不妥！」 周景明精神一凛，来了。 他看向人群中，竟是行云使。 行云使身边，师襄狐狸露出半边显眼的红衣，脸上正笑得狡狯。 「使者有什么异议，请讲。」相辰维持着集会主持者的气度。 「登记结婚，我是没什么异议，不过，这姓氏传承，恐怕不能这么随便吧？」行云使皱眉道，「我们龙氏一族诞下的孩子，自然以龙为姓，怎么能用其他的姓？」 龙氏一族，以龙姓为骄傲，当然不会用其他的姓。 所以，他们是不贊成这种制度的。 「使者考虑的这个问题，我们也商量过。」相辰看了一眼周景明和孙午，「所以，会保留另外一方的姓作为氏。」 行云使愣了一下：「什么，氏？」 魔族语大多是根据原始语音，和人间话的一些概念，不断补充完善而成的一种语言，比如姓、氏这些，他们就直接拿过来用了，其实并没有分得很清楚。 以至于行云使说了半天的「龙氏部族」，也没发现这个词里用的是「氏」而不是「姓」，但他意指的却是姓。 「不错，比如你们龙氏部族族内通婚，孩子自然还是可以继承龙这个氏的。」 看到行云使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相辰干咳一声，道：「使者，我能用你的名字举例子么？」 行云使懵懵地点头。 「比如使者叫做龙启，与咳咳大殿下龙离生下一个孩子，使者的名字作为孩子的姓，孩子姓启，大殿下的姓作为孩子的氏，孩子氏龙，合起来就是启龙氏。」 众魔人忍笑忍得快受不了了，腹肌快要把兽皮裙崩开了。 但是没有人敢笑，那可是龙爪宫！ 行云使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云，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这例子也太荒谬。难道这、这孩子他叫启龙么？岂不是把我的名字颠倒过来用了？大殿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噗——」众魔人有的已经弯下腰去，真的忍不住了。 龙爪宫的魔龙们则愣愣地看看行云使，又看看相辰，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咳，」相辰握拳，在嘴巴前面虚挡了一下，「当然不是，他还有个名字啊，使者，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行云使面色郑重起来：「这是件大事，我需要仔细斟酌。」 第369页 相辰看到他真的开始苦思冥想了，赶忙道：「只是举例子用，你先随便想一个。」 「怎么能随便想，这事怎么说也该和大殿下商议……」 「那就叫云吧，」相辰截住行云使的话头，「这孩子正式的名字叫启龙云，也可以不叫氏，启云。」 「启云……」行云使似乎对这个名字挺满意，口中念念有词，一脸回味之色。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大笑。 龙爪宫的人也纷纷醒悟过来，嚷嚷道：「行云使，你做什么美梦呢，大殿下喜欢的人才不是你！」 「就是，论姿色，我比你强多了！」 行云使面色微有尴尬，但他明显对相辰的这个举例挺喜欢的，以至于对整个姓氏传承方面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的牴触了。 不过，这看在师襄眼中，却无异于一种可耻的背叛！ 「老三，我看，这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吧！」师襄的声音高起，即便在吵闹的魔人群中，也格外清晰——他在声音里用了魔力。 「大家安静一下。」相辰看向师襄，「二殿下，你有什么异议，可以直接说出来，主意是我、景明和孙老族长一起讨论过的。」 「你们讨论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传了几百年了？！你们说改就改，有没有把祖宗放在眼里？」师襄的态度十分激昂，难得见他这样守祖宗之法。 不过，这样的质疑，周景明也早就预料到了。 「二殿下，如果祖宗之法不可变更，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种地了。」周景明抬手示意旁边的紫穗田。 「这……」师襄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主意，「这是尊主大人许可的，就算要变更祖宗之法，也不该由你们来变，应该先请示尊主大人！以往完全没有先例的事情，凭什么说变就变。」 「并不是没有先例，」周景明淡定道，「除了各部族的姓氏之外，尊主大人还专门许可一些人用另外的姓氏。」 「比如太姓。」 「又比如，相氏部族中的狼姓，龙爪宫的牛姓。」 周景明不慌不忙地举出例子。 「不对，那也不对，太姓是对有专长的人才的奖励，部族中例外的姓则是为了保留合併起来的部族的印记，或是保护某些濒临灭绝的魔兽的姓。」师襄反应很快，一一顶了回去。 「但这已经说明，一个部族不是只有一种姓。」周景明亦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既然有贡献的、合併进来的、濒临灭绝的魔人都可保留自己的姓，那参与开荒、开闢新家园的魔人为什么不可以？」 「这不一样……」 师襄还想辩驳，却发现周围的气氛开始发生变化。 在周景明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周围的魔人仿佛被某种力量激励，不约而同地挺起胸膛，面上带着骄傲之色。 是啊，他们是开荒者，是新家园的建设者，为什么不能保留自己的印记？ 他们这一批人，已经在做史无前例的事了，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名字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 - 新颁布的两条规则，就这样通过了群体表决。 大家的态度都是很支持的，除了师襄之外，其余人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周景明心中舒畅，一直以来辟谷的他，也叫厨房做了一盘辣果小炒肉，浇在面上，美美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水车也停止了运转，只能听到赤月河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 周景明坐在河边，吹着清凉的晚风，感觉十分舒服。 相辰刚用水渠里的水洗了个澡，这会儿头髮上还有水汽，他穿着一双竹板拼成的拖鞋，从坡上过来。 「景明，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水边蚊子多。」相辰说着，也在周景明身边坐下。 「我有护体灵力，不怕蚊子。」周景明笑道。 「对哦，我差点忘了。」相辰顺着周景明眺望的方向看去，看到黑黢黢的水面，水底似乎有些闪光的东西划过去，对岸也有亮晶晶的萤虫在飞舞。 夜晚，并不像想像中那般黑暗。 「那些发光的是一种提灯魔鱼。」相辰说道。 周景明侧过头来，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相辰便多说了一阵。 「原来是这样。」周景明满足了好奇心，更加专注地望向河水中闪闪发光的地方。 相辰望着周景明看了片刻。 周景明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转过脸来，疑惑地看向他。 相辰的目光里带着喜悦，似乎又有些失落。 周景明顿了顿，把目光移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相辰的注意力。 幸好相辰什么都没说。 但也不能说幸好，因为他的眼神把心思全都说了。 「结婚登记这件事能这么顺利地推行下去，还多亏了你。」周景明想换个话题，「我以为你不会接受这么大的改变的。」 「怎么会，你忘了我爹妈就是终身厮守的伴侣吗？」相辰声音里有些怀念的意味，「我当然是贊成一对一的关系。」 「可是姓的传承呢？」周景明嘆了口气，「你知道的，表彰功劳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 「分化部族，我知道。」相辰神色微有怅然，「我已经感觉到了，景明你想做的，是去学习人间世家的生活方式，他们没有部族，只有家族，那种方式确实让人间的市坊更加繁荣，人们的日子过得更好。」 第370页 「……」周景明默默没有说话，部族架空，最难受的当然是族长了。 这件事，没有相辰的支持，不会完成的这么顺利。 「景明，你不用多想，我知道这样是利大于弊，才会这么做，就算相氏部族分化了，我们还有整个山口平原的人啊，我们是山口平原的领导者！」相辰的语气又变得积极起来，「为了山口平原发展得更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看到相辰振奋的样子，周景明知道自己也不该再想东想西，他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绪，接着相辰的话继续说下去，「山口平原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口太少，能吸取的魔人就那么多，主要还是得靠定居的人繁衍生息，我想尽快把人口拉到一千，然后是两千……超过赤月河谷。」 文明需要一定的人口基数才能发展，人太少，需求量也小，生产出来新东西也流通不了，所以，定居之后，第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力增加人口。 「景明，你说，如果怀孕那方想让自己的姓流传下去，能不能让孩子跟他姓呢？」相辰忽然问道。 周景明愣了一下：「呃，应该可以吧，那样一来，不是和以前一样了么？」 相辰笑道：「有些珍贵的姓就是想流传下去啊。」 周景明盯着他：「你不会在想一些奇怪的东西吧？」 相辰脸颊微热，赶紧否认：「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对了，像景明你这样名字有两个字的，生下来的……」 相辰勐地闭上嘴巴，从地上站起来：「我、我先回去了。」 周景明也站起来：「你说的有道理……诶？」 相辰已经一熘烟地跑掉了。 周景明站在原地，用指节蹭了蹭下巴：「干脆孩子的姓就让怀孕的一方决定好了，范围就在怀孕的一方姓名里选，这样也不存在被控制的可能。」 第二天，登记正式开始，周景明也把这条变通后的规则加进了原来的规则里。 至于说他，他才不生孩子，所以也不用纠结孩子到底姓什么。 「相鱼，登记这件事，你先来负责吧。」周景明一早上接连登记了五对之后，把这个差事交给相鱼。 「是，尊者。」相鱼答应得很快。 反正工作量不大，只要在大帐呆着，等人过来报名字就是了。 到了晚上，周景明回到大帐，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停在门前，一会儿走到门前，往里面看一看，一会儿又绕开去。 周景明走上前去，叫住那人。 那人吓了一跳，转过脸来一看，是冶炼组的孙乔。 这阵子冶炼组都很忙，为了给新来的人赶制农具，冶炼组的所有人都在佟九的监督下拼命干活，还徵调了服徭役的魔人过去给他们帮忙。 「孙乔？今天放得挺早啊。」周景明笑道。 孙乔眼神有些躲闪：「唔，是啊，农具造的差不多了，师父说我们可以早点撤。」 「那挺好，这几天辛苦了。」周景明顿了顿，又道，「你有什么事吗？」 「啊，我没事啊。」孙乔扛起石锤，「我、我就随便过来看看。」 「你想登记吗？」周景明试着问了一句。 孙乔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周景明笑而不语。 不过，他不是那多事的人，没继续问，让孙乔走了。 孙乔像兔子一样蹿向远方。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转过身，掀开帘子，往大帐里来。 相鱼正撑着脸颊，脑袋一点一点，桌上摊着登记册。 周景明过去一看，喝，还是早上那副样子，一下午一个多出来的都没有。 他不由得怀疑起，难道这些登记的人，更喜欢他来登记吗？ 相鱼勐地从睡梦中惊醒，看向周景明正站在旁边，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性子比较沉稳，面上只是小小地波动了一下。 「尊者。」相鱼起身汇报导，「今天下午都没有人来登记。」 「我看到了，辛苦了。」周景明想到刚才跑掉的孙乔，心中有些犯嘀咕，喃喃道，「奇怪，都走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进来？」 「什么？」相鱼精神一振，「尊者看到了有人想进来登记吗？」 「是啊，不过只有一个人，可能是来打探消息的。」周景明隐去了孙乔的名字，省得她不好意思。 相鱼点点头：「今天下午确实有几个人来问情况，看起来是打算登记，但又有顾虑。」 「哦？什么顾虑？」周景明关心起来。 「他们都是别的部族的，似乎族中长老不让他们来我们这里登记，还说这样做是背叛部族之类的。」相鱼说道。 其他部族也不是笨蛋，回去回味了一晚上，肯定会发现这两条规则里暗藏的心机。 他们不愿意部族全力被架空，当然会选择阻止族人来登记。 周景明点点头：「不着急，这是个慢活。」 当然，各族长、长老心中所思所想，也在周景明的意料之中。 不过，大势所趋，没有人能和歷史的车轮对抗，等到私有制逐渐成熟，种地的生产习惯培养起来，部族的力量迟早会瓦解。 只是，这个时间周期可能会非常长。 周景明不打算一直坐着等，他从大帐出来，就去找了孙午。 孙氏部族是第一批来山口平原的，和新家园的利益捆绑最紧，如果能劝说孙老族长打开这个口子，登记的进度便会提高一些。 第371页 而且，制定这项规则，孙午也有参与其中，总不能说制定了这个规则，自己却不执行吧。 就这样，周景明走了一趟，又带过来三对登记结婚的魔人。 从昨天宣布到今天结束，一共有十对登记结婚，其中七对是相氏部族的，三对是孙氏部族的。 到了政策宣布的第三天，登记人数再创新低！ 周景明有点苦恼了，以前没搞结婚登记这回事的时候，他每天都能看到在田野里、在小河边、在草丛里快乐玩耍的魔人。 可是一说要结婚，又没人了。 傍晚时分，相鱼跟周景明汇报过工作后，周景明又来到河边。 之前他和相辰闲聊的那块地方，眼下正站着一个人，似乎正在远眺风景，脚边放着六只水桶。 是佟九。 周景明心头一喜，立刻走上前。 「看来冶炼组确实没有那么忙了，你都能在天黑前下班了。」周景明来到佟九身边，和他一起看向水面。 「还好。」佟九转过头，打量着周景明的脸色，「你的新政策推进的不顺利？」 周景明嘆了口气：「是啊，其他部族也不是笨蛋，都不愿意让族人来参加。」 「嗯……」佟九陷入沉思。 沉思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周景明笑了一声：「你肯定搞不懂这些……」 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不是有个新收的徒弟孙乔吗，我看见她经常在大帐周围转悠，你知道她什么情况吗？」 佟九认真想了想：「不知道。」 好吧……周景明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周景明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 天黑下来了，河里再次出现那种会发光的鱼。 「你知道河里发光的是什么吗？」周景明轻声说，「相辰说，是一种提灯魔鱼。」 黑暗中，带着水腥味的风拍在脸上，近在咫尺的面貌渐渐变得模煳不清。 「名字只是一部分。」佟九沉声道，「没有实际的好处，他们就没必要特地来登记。」 咦？ 周景明发现，佟九还真的在思考政策推行不下去的原因。 而且……好像是有点道理。 「那要给什么实际的好处呢？」周景明的注意力从黑黢黢的水面转移到身边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只鈅白白的地雷x1~ 晚了，本章也有红包。 第106章 二更 ◎。◎ 佟九思索了一下。 「比如接生, 可以给予一定帮助。」 周景明一想，确实。 根据他的观察，魔人的繁衍能力并不强，虽然他们经常玩耍, 可是真的生下来小魔人的没几个。 甚至连怀孕的都没多少。 这和他们以前游猎的生活方式有关。 因为要经常迁徙, 居无定所, 狩猎又很危险，一般怀孕的魔人都不能跟着大部队行动。 为了不减损大部队的狩猎能力，每年可能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魔人选择怀孕。 怀孕的魔人没几个，生下来的小魔人就更少了。 周景明头一次去相天居的时候，看见了几个小黑蛋, 后来他观察之下, 发现相天居的下一代就那么几个小黑蛋, 其他魔人都是成年的, 或是老年的。 怀孕但没生下来，说明这地方的接生技术不成熟，怀孕期间的护理也比较缺乏。 毕竟是没什么医学可言的蛮荒部族，接生技术糟糕也是可以预见的。 周景明陷入沉思。 「我们现在有好几个部族的医疗资源, 我们有医疗组，可以搞会诊，集合大家的力量，怀孕、接生方面的成功率便可以提高。」 「我们现在推行的卫生计划，再加上魔人怀孕期间主动制作一些有利于孩子和大人营养均衡的怀孕餐，双管齐下，也可以保证安胎方面的成功率提高。」 「还有……我们还可以去人间找些擅长此道的人才, 请教他们一些怀孕接生方面的技术、知识……」 思路打开之后, 各种促进部族繁衍的方法都涌现出来。 不过…… 「这些怀孕、接生方面的资源, 只向来登记的魔人倾斜，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将来有人迫于部族压力，没来登记，但是需要接生呢？我们总不能不派人去吧？」 周景明说出他的担心后，佟九点了点头，表示他的这个考量很有道理。 「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可以考虑让他们付出一定的粮食来换。」佟九说道。 这也是一个办法，就像参加医保的和没参加医保的，那上医院付出的钱肯定不一样。 不过，眼下是新家园建立之初，正需要大幅度提升人口，如果按照成熟的社会运行机制，只给一部分人保障，让另外一部分人自己掏钱，恐怕无法起到鼓励生育的效果。 要想让大家多生，那就要搞全民医保！ 至少在人口拉起来之前，都要保证每个孕妇或者孕夫没有后顾之忧，你只管生，山口平原替你解决其他问题。 「我想，虽然资源有限，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人口发展起来。」周景明正色道，「没有人就做不到分工，社会发展就会很慢，往实际里说，幽炎结界的成长速度也会变慢，所以，我觉得，应该让山口平原的每个怀孕的人都不用担心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养育这种过程中的事情。」 第372页 佟九听到之后，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似乎露出一丝惊讶。 为着周景明能说出这么……远大的计划而感到惊讶。 「我以为你不会想到这些。」佟九眼里透出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我看起来是目光短浅的人吗？」周景明扬眉。 「不，你看起来不关心这个。」佟九笑道。 那倒是真的，在今天跟佟九聊天之前，怀孕生孩子这件事只是以抽象的概念停留在周景明印象中。 所以，他才会拿出了那么抽象的奖励，来奖励怀孕的人，其实，人家需要的是更加实在的帮助。 周景明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佩服他吧。 不过，他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也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因为他见识多，来自信息爆炸的现代，就算不关心这些信息，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一些。 倒是佟九，作为一个沉迷烧炉子的低调高手，他应该满脑子都是炉温和修炼才对啊，怎么会在这方面这么有想法？ 周景明已经发现了，他能想到这么多，都是因为佟九先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带，也就是说，这些怀孕生产相关领域的问题，是佟九先想到的。 这就很奇怪了！ 「说起来，你也应该不关心这个啊，怎么会想法这么多？」周景明狐疑地看向佟九。 佟九移开目光，望向黑暗中偶尔有提灯魔鱼一闪而过的水面：「我也只是顺着你的思路想想。」 周景明才不信，他有什么思路，明明是他顺着佟九的思路在想。 看来，佟九关心的领域比他想像的多啊。 这样的人才放在冶炼组真是可惜了。 周景明心念微动，不如再试试佟九对社会发展方面的想法，究竟有多全面。 「既然我们决定给所有怀孕的魔人都提供帮助，那这一条就不能作为登记结婚的奖励出现，」周景明拉住佟九胳膊肘下面的袖子拽了拽，「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佟九思索了一会儿：「盖房子呢？」 盖房子！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相天居已经有建成水泥平房的经验，可是其他部族还没见过这种技术，大家住的还是营帐。 如果给登记结婚的魔人，每对都奖励一座水泥房子，让他们单独搬出去住，不要受到部族的干扰，专心经营自己的小家，算是完美符合周景明计划中的用家庭观念代替部族观念的目标了。 而且，水泥房子看起来十分显眼，在居住水平方面有大幅度提升，每个看到的人，都会嚮往住进漂亮的新房子里，来登记的意愿当然会大大提升。 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 「这样花费的公共资源会不会太多了？」周景明又犯了难，「又要提供全面的医疗资源覆盖，又要养人才，又要给登记结婚的人盖房子。」 感觉交上来的税根本不够花的啊。 而且，现在登记的就有十对魔人了，等于说要盖十座房子，这工程量就够大的了。 等到这批房子盖起来，肯定有很多羡慕的人也要登记结婚，反正登记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们是不是真心想在一起，是不是打算生孩子，这谁都不知道，房子就先给他们建上了？ 周景明斟酌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能用这么大的利益去诱使大家过来登记结婚。 毕竟，未来社会里首套房定义不完善的时候，还有人假离婚再假结婚来套这个优惠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是挺好，但需要耗费的公共资源实在太多了，而且和促进小家庭的发展没有必然联繫。」周景明道。 「是么？」佟九似乎不大赞同周景明的说法，「禽鸟求偶尚且会筑巢，居住环境当然会影响结婚的意向。」 周景明扬起眉梢：「说起来，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怎么会对这方面的想法这么多？」 佟九顿了顿：「不是畅所欲言吗？」 周景明观察着他：「是因为外甥媳妇吗？」 佟九黝黑的脸皮似乎僵住。 「你是真的考虑过未来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寻求刺激。」周景明不由得肃然起敬。 「什么……和什么。」佟九从地上起来，「回去了。」 「诶诶诶。」周景明拉住他，心中忍笑，佟九这个臭脾气，还真是禁不起开玩笑，明明离谱的事就是他做的嘛。 奈何佟九大步流星，根本不给周景明拉住他的机会。 周景明只好起来，快步追上佟九。 「好嘛，我不拿你开玩笑了，不过建房子这件事，耗费的公共资源太多，我怕有人冲着免费的房子，就假结婚，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周景明说出原因。 佟九放慢了脚步。 「你说的有理，我倒是没想到这个。」他闷声说道。 「所以，我想，最好是和孩子有关系的照顾……」周景明思索道。 「帮忙带孩子？」佟九疑惑，「那更麻烦。」 「不，带孩子有人家爹妈带，我们给他们放产假就行了。」周景明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亮，「教育！」 教育、医疗、养老，社会保障三大块。 目前，魔人部族还没有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不过，山口平原搞了人才赡养计划之后，成为人才，就成了大家嚮往的事情。 第373页 而教育，就让成为人才这件事变得容易。 只要在大帐登记结婚，生下的孩子就可以优先入学，接受魔文、计算等等课程的训练。 这样，新家园的人才组可以发展壮大，有源源不绝的人才补充上来。 登记结婚的魔人也可以放心把下一代交给新家园培养，培养成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才。 双赢！ 而且人才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很忙的，闲的时候过来兼职一下老师，更对得起组织发给他们的公粮。 太棒了！ 思路打开，周景明兴奋地把他的这个计划告诉佟九。 佟九听完之后，也跟着点头：「这主意不错。」 得到佟九的肯定后，周景明信心倍增，立刻就要去找相辰。 他刚往前走出一步，就感觉自己的后腰上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嗯？ 周景明回过头，看见佟九伸出一只手，正捏着他的衣服。 周景明狐疑地抬头，望向佟九。 「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佟九道。 「什么？」周景明环顾四周，没感觉少什么啊。 「水桶。」佟九道，「忘在河边了。」 哦槽，把水桶忘了！ 「都怪你跑得那么快，真是的。」周景明转了个方向，往河边走，这一次，佟九松开了捏着他衣服的手，步伐轻松地跟上去。 等到周景明和佟九把水桶捡回来，时间也不早了，河边空地只剩下寥寥几点篝火，魔人们吃完晚饭，纷纷回帐休息。 周景明见营地上没几个人在外面活动，想来大家差不多也睡了，再去打扰相辰有点不合适，反正日子还长，明天再找也一样。 「回去泡澡吧。」周景明对佟九说。 「嗯。」佟九提着水桶，跟上。 - 翌日，周景明将登记结婚就给教育方面的奖励这个举措告诉相辰。 相辰自是赞赏了一番不提。 到了傍晚，魔人们纷纷从田地上回来。 来到河边营地吃饭，第一件是就是洗手，这个大家也习惯了。 不过，洗手池旁边，今天却多了个牌子，牌子上用炭笔写着——登记结婚，享受免费人才教育！ 魔人们奇怪地看着牌子……不过也就是看看罢了，因为他们大多数看不懂魔文。 这时候，负责卫生检查的魔人和相鱼一起，来到牌子旁边，招唿大家看过来。 「大帐新政策，利好有意结婚生子的魔人啦。」卫生检查员嚷嚷道。 相鱼则微笑地站在一边，等卫生检查员嚷嚷完，他再耐心地跟大家讲解这条政策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间，牌子前聚集了一堆人。 魔人也喜欢凑热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这里人多，便上来瞧瞧怎么回事。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魔人身后，众人感受到压迫力，不约而同往旁边让开。 孙乔扛着巨大的石锤，来到牌子前面，她的影子落在面露微笑的相鱼脸上。 相鱼陡然感到一股压力，讲解的话到了嘴边也卡了一下壳。 孙乔皱起眉头，盯着牌子上的字：「免费人才教育，是什么意思？」 相鱼微微惊讶，这个壮硕的女魔人，竟然能看懂魔文。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仍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解释道：「免费人才教育，就是在大帐登记结婚后，生下的孩子，可以接受人才组提供的专门教育，不管是魔文还是……冶炼，只要孩子想学，都可以免费学。」 「哦？」孙乔扬起眉头，「有这种好事？」 相鱼笑道：「是啊，这一条可以说是非常实际的好处了，这位姑娘，考虑来登记么？」 孙乔黝黑的面颊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绯红，转瞬即逝。 她挺了挺脖子，粗声道：「在考虑了。」 「那实在太好了，大帐其实还有一些新的奖励措施，你和你对象来，我给你们详细讲讲。」相鱼积极道。 现在登记结婚就是他的业务，虽然他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是一个魔文组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结婚登记员…… 不过，自他登记以来，还没有成功登记一对，这让他有些伤自尊，有些无颜面对周尊者。 现在有人对这个感兴趣，他当然要极力推动了。 「就在这里讲呗，」孙乔爽朗地说，「也让大家听听，在大帐登记结婚是桩美事！」 相鱼心中一热，这姑娘人还挺好的，这是在帮他呢，他哪里会听不出。 「行，既然姑娘现在就想听，我现在就讲给大家。」相鱼将周景明告诉他的免费接生保障清晰明了地说出来。 在他说的过程中，本来只是听个乐子的魔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所有在新家园生产的魔人都可以得到接生保障？还有怀孕餐、产后营养餐等等支持，以及根据怀孕周期制定的产假？ 这也太爽了吧！ 「相鱼师傅，你说的这个是所有在山口新家园怀孕生产的魔人都可以享受到的待遇吗？」有魔人急忙问道。 「是的。」相鱼点头。 「那就是说，我们不登记，也可以享受接生和什么、什么……产假？」魔人们激动起来。 「呃，是这样没错。」相鱼发现好像跑题了。 第374页 这个优惠真的很好，切实保障了怀孕魔人的利益，不过，对于登记结婚好像没有什么促进作用，因为它是普惠性质的，也就是像这个魔人说的，不登记也可以享受的保障。 「真有这种好事？」魔人们兴奋地议论起来。 「那我回去就怀一个，不就不用苦哈哈地种地了吗？」 「孩子又不是你拉的屎，生下来还得带呢。」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屎不屎的。」 「孩子自己放在那儿，给口饭吃，就能长大了——对了，养孩子的口粮，也是大帐提供吗？」 眼看着魔人的态度逐渐得寸进尺，一个个目露贪婪之色地望着相鱼。 孙乔就不乐意了。 她「啪」地一抡石锤，拄在地下，把地面砸了个小坑。 众魔人惊恐地跳开，吱吱喳喳的议论声也消失不见，变成「哎哟」「哎哟」地惊叫声。 「你们想什么呢，什么都大帐提供，你们怎么不直接躺在地上，让大帐把饭餵到你们嘴里呢？」孙乔一脸不爽，「大帐的食物也是有限的，就那些腊肉，现在免费提供给种田农忙的人和人才组的人已经够慷慨了，你们还要大帐替你们养孩子？也不看看自己交给大帐的税粮有多少？」 众魔人被孙乔一说，不吭气了。 确实，他们才刚开始种地，一毛粮食没种出来呢，就要这要那的，是有点离谱。 「我们也就是问问……」僵了片刻，有魔人小声辩解。 「是啊，现在大帐好像……挺需要我们生孩子的？那可不是得问清楚吗……」 「大帐又不是 你们孩子的爹妈，为什么需要你们生孩子？还不是为了山口平原的发展，才提出这么多优惠政策，结果你们非但不领情，还要这要那。」孙乔早就看这些欺软怕硬的傢伙不爽了，「你们不想生就拉倒，这些优惠政策都跟你们没关系，滚滚滚！」 孙乔这火爆脾气一起来，大家都面露惧色，不一会儿便从水池边散开，散的干干净净。 等到人散完了，只剩下孙乔、相鱼和卫生检查员大眼瞪小眼，孙乔才发现不对。 「呃……对不起，我是想帮你的……」孙乔懊恼，「好像帮了倒忙。」 相鱼面露微笑：「多谢姑娘，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孙乔抬起眼睛，诧异中带着一丝期待，望向相鱼：「真的吗？……不对，你只是安慰我的吧，现在人都跑光了……」 「消息也传播出去了。」相鱼笑道，「不必着急，真正想登记的人，会自己过来的，凑热闹的人，再怎么说也不会有实际行动。」 孙乔望着从容淡定的相鱼，感觉夏天的燥气都平静下来了，一种温凉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过来，令她心头微动。 「对了，姑娘，你不是想登记吗？」相鱼想起来这茬，「你叫上你对象，晚点过来登记吧，我一直在大帐呆着。」 「呃……」孙乔顿了顿，「我是挺想登记，可是我没有对象啊！」 相鱼愣住，一旁的卫生检查员「噗」地笑出来。 「你没有对象你凑什么热闹？」卫生检查员忍不住笑道。 「我先问问嘛，」孙乔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相鱼脸上，「说不定将来就有对象呢！」 相鱼笑了笑：「也是。」 一阵喧闹声响起，又有魔人从田埂上走过来了。 卫生检查员打点起精神，对孙乔说：「这次你可不能吓唬人了，我得监督他们把手都洗干净，知道么？」 「知道啦。」孙乔重新把石锤背在背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孙乔陪着相鱼给一波又一波的魔人做结婚登记宣传。 两人配合的愈发密切，相鱼讲事情不疾不徐、很有条理，但是声音不大，也不会吸引人注意；孙乔则气势过人，很会抢人注意力，不行还可以用暴力强迫魔人们仔细听。 就这样，最后一波来吃饭的魔人也送走了。 相鱼收工回营帐，孙乔也熘熘达达陪他一起。 - 「我知道孙乔的对象是谁了。」 周景明十分自信地说道。 眼下，佟九正在开发一种给矿井钻孔的机器，听到周景明这么说，他抬起头来：「谁？」 「你没发现有个人总在你们冶炼室外面转悠吗？」周景明笑道。 佟九想了想，还真是有个人，就是魔文组那个…… 「相鱼？」佟九想起来了。 最近冶炼组都很忙，忙着给矿山打洞，浅层的矿脉毕竟有限，做完农具之后也就不剩多少了，还要往下挖，才能得到新的铁矿石。 还有黑火矿，用作冶炼燃料耗费很大，过不了多久，也需要往下挖才能得到更多，必须提前做打算。 眼看着人力增涨达到天花板，不会有新的劳动力再来了。 需要人力的地方缺越来越多，不得不往机械化、自动化方向发展。 孙乔作为冶炼组的主力输出，这阵子起早贪黑地忙，体力耗费巨大，每天要吃五顿饭才行。 相鱼便每天从厨房给她带饭。 周景明有两次过来，都碰见相鱼和孙乔坐在冶炼室外面的石头堆上，相鱼把精心装好的爱心便当给孙乔。 孙乔吃得一脸幸福。 这两人没事就有鬼了！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又看到相鱼和孙乔坐在一起，孙乔拿出一块烤的金黄的鱼肉，递给相鱼。 第375页 相鱼看见周景明，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跟他行了个礼，说他过来送个饭，很快就回大帐继续登记。 新的优惠政策颁布后，确实刺激了一波魔人来登记，不过，刺激也就是两天的效果，第三天又变得门可罗雀。 周景明也不以为怪，本来就是细水长流的事。 「没事，你们继续吃。」周景明扫了一眼孙乔的爱心便当，里面塞满了各种肉，都是精心烤制好的，还有一些搭配的小菜，果子。 走进冶炼室时，他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告诉佟九了。 「确实，后勤强大，团队的战斗力也会更强。」佟九点点头。 周景明正想说重点不是这个，忽然想到佟九或许也想有人送饭，便把话吞了回去。 「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成。」 隔日，周景明把厨房里新鲜出锅的香煎小黄鱼面递给佟九，两人坐在冶炼室后面的树荫下面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佟九埋头吃面，不一会儿，仰头把汤也喝光了。 他把干净的木碗放在一旁石头上，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应该快了，」佟九道，「不过我先提醒一句，冶炼室这边活很多，孙乔不能休假。」 周景明一愣，他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本来他还想全程跟进两人的婚事，树立成成功典范，然后大力宣传一波呢。 结果，血汗工厂老闆竟然不给请产假，这、这…… 第107章 二更 ◎。◎ 周景明转念一想, 这里可是魔界，孙乔不能生，可以让相鱼生啊。 反正大帐里没什么事，主要就是登记结婚, 做一些文字工作, 相鱼应该应付得来的。 不过, 现在考虑这些，未免为时过早。 人家两个正主还没有确定关系，他们这些围观的就把谁生孩子都想好了，这不合适。 「唉，不想那么多了。」 佟九吃完之后, 在水槽边洗了的碗, 用火灵烤干, 交给周景明。 周景明把碗揣起来, 又想起一桩事，不由得面露忧色。 自从新家园建立起来，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 「怎么了？」佟九看见周景明的表情，便问。 「你还记得疏浚河道, 建立河运那件事吗？」周景明嘆气。 「记得，不过，好像一直没动静？」 「我们上次怼了师襄，师襄就不管这件事了，每次提起，他都打哈哈过去，今天过来时问他, 他又说, 七部会议时, 他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凌波居没有那个本事建立河运。」周景明道。 「……」佟九脸色微沉。 对于周景明来说，这种事情，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麻烦的是，河运不疏通，龙爪宫那边就没办法运送狩猎所得，他们也就没办法去远一些的地方狩猎了。 间接造成的结果是，龙爪宫没办法留在山口平原，等这里的猎物打的差不多，他们就要拔营离开，继续游猎生活。 现在正值用人之际，龙爪宫如果离开，就损失了一大票劳动力，而且，还是会飞、会吐火还力大无穷的优质劳动力。 想到这一点，周景明就心痛。 「师襄很爱珍宝，有没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迫使他不得不帮忙呢？」佟九问道。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引诱到他了，」周景明嘆了口气，「如果有货运火车就好了。」 「货运火车？」 又是一个新名词。 周景明都没想到自己提到了这么离谱的事情。 这可是原始社会的魔界，哪里搞货运火车啊。 不过，佟九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他就跟佟九大概描述了一下。 「就是用枕木和钢铁制造轨道，铺在平地上，然后有一个车头，用某种方式驱动，拖着一串铁皮车厢，以稳定的速度往前行驶。」周景明描述道，「这种运货工具的好处是……运货量大，载重高，速度快。」 「用什么方式驱动呢？」佟九问道。 「有电力驱动，有柴油驱动。」周景明回答，估计佟九还会问什么叫电力驱动，什么叫柴油驱动，他就一併告诉他了。 两人聊了半下午，佟九仍然兴致勃勃，连给钻井打孔的机器都顾不上造了，堵着周景明把各种货运火车的核心结构、运行原理问了一遍。 最后，佟九得出的结论是： 「为什么不做货运火车呢？」 「比起疏通赤月河在天魔山中的部分，货运火车的活动范围更广阔，而且还是双向的，运货量也远远多于河道漂流。」 周景明觉得佟九的想法真是很大胆。 在魔界造火车？ 如果能造的话，周景明肯定就造了。 但技术壁垒实在太大，他只是一个手工爱好者，不是真的工程师啊！ 虽然他的电脑里也有存各种火车模型，但…… 「我再想想。」周景明谨慎地说道。 - 然而事实证明，周景明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他带上相量等人沿着赤月河往上游追溯，发现这里有一个落差很大的瀑布，很难通过，再往上还有一些怪石崚嶒的地区，从上游流下的东西很容易被挡在这里。 不知道这样的石滩还有多少个，虽然可以用炸药爆破，但很有可能会引发其他问题，周景明没有把握，只好从天魔山里退出来。 第376页 河运这边暂时别想了。 可是造货运火车，似乎更困难。 一是要铺铁轨，需要大量物资和劳动力，工期也相当长。 二是要制造驱动核心，也就是蒸汽机。 在这个技术条件下，什么内燃机、汽轮机、电动机都别想。 能想一想的也就是蒸汽机了。 蒸汽机的结构和原理，周景明都知道，他可以直接跳过原始的纽卡门蒸汽机，直接使用瓦特改良后、对能源利用效率更高的万用蒸汽机。 但是，制造并没有理论上想想那么简单，需要保证气密性，需要大量的铁矿和煤炭供应，还有安全防护措施…… 「啊，真的要跑步进入工业革命吗？」周景明心中犹豫。 总觉得还有很多条件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这样直接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制造出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过，狙击步枪都造了，也不差一个蒸汽火车吧。 周景明找到佟九，把蒸汽机的模型拿给他看。 「这是……」佟九看到模型，还有些不解。 「这就是驱动火车的蒸汽机，它能够将蒸汽膨胀的能量转化为机械能，带动这个轮子进行循环往復的运动。」周景明解释道，一边拉动连杆，向佟九展示它运动起来是什么样的。 「这机器实在奇妙。」佟九看出了其中不凡的地方。 和水车不同，蒸汽机提供的动力来自水蒸气，也就是水受热后产生的气体，这里面需要提供的能源只有热能，而热能是可以通过燃烧黑火矿产生的。 黑火矿可以随车携带，水也可以，但转动水车的赤月河不行。 这就是蒸汽机和水车的根本区别。 在佟九罕见的赞嘆中，周景明再一次把功劳归还于人类，用的还是上次那种藉口，含煳其辞地说明是在一本来自西方的书上看到的图纸。 幸好佟九没有刨根问底。 「为什么不能直接在地面上行驶，还要铺轨道呢？」佟九问起实际操作中的问题。 如果不铺轨道的话，工程量就会小很多。 一开始的蒸汽车确实不需要铺轨道，但是运货量大，地面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就不得不引入铁轨来支撑火车的重量。 周景明向佟九说明了这个原因。 佟九陷入思索。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大量的铁和黑火矿，以及人力，来制造火车。」佟九总结道。 「是的。」周景明点点头。 「可以让龙爪宫多派些人来做这件事，毕竟这货运火车主要是为了解决他们运输猎物的问题，这件事可以跟行云使商量。」佟九思索道，「开採铁矿和黑火矿这块，你就不用担心了，等我的打钻机做出来，就能开出更多矿石，到时候多派些人……」 说到这里，佟九顿了顿。 「问题就出在人太少上了！」周景明嘆气。 人，哪儿能弄来那么多人呢。 现在生也来不及啊。 「用魔兽呢？」佟九突然说道。 「啊？」周景明不解地看向佟九，魔兽也能当劳动力用吗？魔宫饲养的魔兽，好像都是那种只会产奶、产蛋和下崽的温顺家畜。 「魔尊拉车的那两头魔兽，应该可以挖矿。」佟九思索着。 「这……恐怕不太好吧？」周景明觉得魔尊首先就不会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兴师动众造火车这件事，然后，人家已经提供了这么多帮助，竟然连拉车的魔兽也要贡献出来，这有点过分了吧？ 「他也不出去，那两头魔兽闲着也是闲着。」佟九道，「写信给他试试，让相辰送信。」 周景明眼皮微跳，佟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社恐，其实本质上是社达吧，安排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不过，排除面子因素，这确实是效率最高的办法了。 当天下午，一头巨大的白影从山口起飞，不多时便消失在天魔山脉后面。 周景明忐忑地等到夜里，终于看到白影再次出现，在他身后还带着两头巨大的拉车魔兽。 成功了！ 两头魔兽看起来很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就在周景明担心它们会不会因为主人不在而失控时，他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寂天正站在其中一头魔兽的脑袋上。 寂天传达魔尊的指令，将两头魔兽安排的明明白白，当天晚上，两头魔兽便睡在矿山上。 第二天一早，红月升起，照耀着美丽的新家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家园外面卧着两头和小山一样高的黑色魔兽！ 随着打唿噜的频率，黑色魔兽脖子上的棘刺还会一张一合。 「尊主大人来了？」「黑棘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魔人有点慌。 他们没看到魔尊的行宫。 周景明安抚住大家，让他们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 之后，他把冶炼组和龙爪宫的人叫到一起。 「我们即将要造一种远距离运输工具，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和物力，这两头魔棘龙是魔尊派来给我们用的。」周景明先把魔尊抬出来，以证明这个项目的正当性。 「运输工具？」行云使不解，「是要给我们运猎物用的吗？不是说走水路？」 「水路走不通，所以我们改变了方案，这次走陆路，」周景明道，「我们要造一种交通工具，它的速度是马的三倍，载重基本上不影响速度，需要消耗的能源也只有黑火矿而已，不需要人力。」 第377页 「嚯，这是什么运输工具，这么厉害？等等，你说的不会是魔棘龙吧？」行云使面露惊诧之色，其他魔人也惊奇不已地看过来。 「不，是蒸汽火车。」周景明正色道，「我们的终极目标是，铺一条从山口平原直达虞渊的铁轨，也就是蒸汽火车行驶的跑道，这样沿途中经过的地点，你们都可以就地狩猎，再坐火车回来，这样，就不存在居无定所的问题了。」 不过，这是终极目标。 目前的目标是，先修成一段十里长的铁轨，试试火车能不能跑起来。 周景明也没有十足的信心，但佟九全力支持他，他把这个方案说出来之后，龙爪宫的人也颇感兴趣，尤其是行云使。 对于龙爪宫的人来说，重复已有的劳动没什么意思，但是挑战新的工程，创建前所未有的东西，他们是十分热衷的。 尤其是在周景明上次带着他们建立了水渠之后，他们发现跟着周景明干，会得到惊喜，所以很愿意配合。 「不过我们不能停留多久。」行云使提醒周景明，「等到山口平原的猎物打光之后，我们就得离开了，大概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吧。」 周景明知道这一点，他点点头：「我不会强留你们，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铁轨可不是一个月就能建成的小项目，以他们现在的条件，半年时间能建成就不错了。 然后又是寒冷的永夜……三个月没法出去。 周景明在心里合计一番，感觉要用货运火车留住龙爪宫的人，还是很困难的，若不是佟九十分支持，他可能就此放弃了。 但是，接下来进展却超乎他的想像。 建造货运火车的消息不胫而走，师无疆和其他部族的一些对建造有兴趣的人主动过来接触周景明，想知道具体的方案是什么，他们能不能帮上忙。 冶炼组更是被闻讯而来的魔人踏破门槛，想看看传说中只要烧黑火矿就能动起来的「蒸汽机」到底长什么样。 周景明发现，他好像低估了发明创造给魔人们带来的冲击力。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已经习惯的某些科技创造，在原始状态下的魔人们看来，却是神鬼莫测，强大的好奇心令他们对这件事表现出空前的热衷，而且消息还越传越神。 「听说周尊者要制作一个用铁打造的巨人！这巨人只要烧黑火矿，就可以活动！」 「什么？铁巨人？还能自己行动？」 「是啊，说是能拉车呢，就龙爪宫每天打的那么猎物，可以一下子全拉回来！」 「这么厉害！」 「不愧是天上来的仙人，这就是仙法吗？」 「应该不是仙法，咱们这里没有灵气啊，听说是人间的发明。」 「人间？那岂不是凡人创造的东西？凡人有这么厉害吗？」 「凡人不会仙法，也没有魔力，所以才要靠脑子啊！」 「嚯，看来以前是我们低估了凡人！」 被拦在冶炼室外面的魔人一边探头探脑，一边议论纷纷。 周景明在旁边听着都想笑，他们的想像力倒是挺丰富的。 十天后，冶炼组用上了魔棘龙从矿山上挖出的铁矿。 利用打钻机确定了矿脉的走势后，魔棘龙刨开地面，用锋利无比的爪子挖出一块块铁矿石，旁边服徭役的魔人们把它们放在板车和背篓里，带回冶炼室，由佟九指挥冶炼组的人烧制成不同形状的铁块。 又过了三天，第一台蒸汽机造出来了。 蒸汽机外面带着连动杆、铁轮子，放在一架铁板车上。 一大早，冶炼室外。 种地暂时到了平稳期，除了浇水，没有什么需要干的活，大家便围在冶炼室外面的空地上，伸头探看着传说中的铁巨人到底长什么样。 「大家不要围太近啊，这东西危险，可能会爆炸。」相英和相甲出来维持秩序。 听到这样的话，大家才稍稍散开一些，但是好奇心让他们仍然围着不走开。 只听一阵沉重的碾压声传来，一架精铁打造的怪异黑色车子从冶炼室后面推出来。 孙乔和邝四在后面推着，佟九在一侧走着，指挥他们调整方向。 「嚯，这黑傢伙就是铁巨人吗？」 「不，这只是铁巨人的一部分——呸，什么铁巨人，火车的一部分。」 「据说就是这东西驱使铁巨人前进呢。」 魔人们大多还是无法理解火车是什么东西，铁巨人会更形象一点，所以，他们在讨论的时候，也用了这个代称。 「黑火矿加好了吗？」佟九问孙乔和邝四。 「加好了！师父！」孙乔应声。 「嗯，你们退开吧。」佟九点点头。 孙乔和邝四遵照指令退开。 周景明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佟九登上黑铁车，控制温度，开始燃烧黑铁车前面的大铁缸里面的黑火矿。 众魔人盯着佟九看，看了一会儿，有人叫道：「快看，那个大铁缸子冒烟了！」 「不会是要爆炸了吧？」 魔人们一阵恐慌，纷纷往后退开。 就在这时，大量的白烟从大铁缸上面的黑管子里冒出来，白烟冲出管道时发出气鸣声，连杆带动轮子转起来，黑铁车开始向前移动。 佟九扶着扶手，控制着黑火矿燃烧的速度，随着白烟一次一次节奏性地冒出，黑铁车下面的大铁轮子开始以同样的速度转动。 第378页 黑铁车越开越快，不一会儿便驶上了空地，向围观的魔人冲去。 魔人们惊讶不已，连忙躲闪开。 很快，黑铁车穿过他们，驶上正对着的田间道路。 为了开拓水渠，这一天田间道路都修得宽阔笔直，黑铁车一路朝前莽，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 魔人们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明明没有人拉车，这黑傢伙却能自己前进，而且比马跑起来的速度还快！ 黑铁车逐渐隐没在两边高起的紫穗田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冲出幽炎结界！ 它虽然不是活物，却会像活物一样发出鸣叫声，身影已经消失在紫色的海洋中，还有鸣叫声仿佛得意洋洋，迴荡在旷野之上。 「嚯——」 「嚯嚯！」 「我的天魔使啊！」 众魔人都被这架黑铁车惊呆了，他们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架车到底是怎么跑起来的。 周景明见佟九试驾成功，心情很好，便向大家许诺，等到今天试驾结束了，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他就来给大家讲这里面的原理是什么，他们将来要造的火车又会建成什么样。 众魔人仍然兴致勃勃地围着周景明，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 只是，周景明还担心着佟九那边，不便多说。 「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试着通过工具组或是冶炼组的考核，这样，就可以加入到很多有趣的工程中啦。」 听闻有这样的机会，魔人们纷纷摩拳擦掌，表现出空前的积极性，并把「进攻」重点放在了两个冶炼组的人身上，围住他们谘询起来。 周景明趁机开熘。 他沿着笔直的田间道路一直走。 眼下这个初级版本的黑铁车，只是把蒸汽机和四个轮子连起来，只具有试验功能，不具备实用功能，距离汽车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比如说，它只能走直道，没有车轮变向功能，这是因为蒸汽机现在只能带动车轮做循环往復运动。 比如说，车轮外面没有橡胶胎保护，在土路上行进也相当颠簸。 又比如说，蒸汽机会喷出大量高温气体，气温还会传导到整个车身，只有佟九这样的火系大佬才能驾驭。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试验成功了！ 从初版蒸汽车到火车，也就差一些外在装配了，这些恰好是周景明和佟九擅长的，他们连狙击步枪这样精巧的结构都能做出来，做火车头更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推进，蒸汽火车总有一天会造出来。 周景明连走带跑，穿过整条小路，最后在一条水渠的尽头赶上了。 黑铁车停在路中间，佟九站在路旁的树荫下，他穿着一身劲装短打，手臂和小腿都用布缠住，方便操作机械。 此时，树叶间透过点点光线，落在他身上。 黝黑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笑意。 周景明跑近时，被这样在路边等他的佟九晃了一下眼睛。 「成功了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周景明急忙问道。 他打量着佟九，从头到脚，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蒸汽机这样的危险的机械，在带领交通工具大幅进步的同时，也伴随着许多耸人听闻的事故。 「成功了。」佟九调整了一下绑袖，「不过还得转个方向，把它开回去，孙乔和邝四怎么没来？」 「他们被大家围住了。」周景明将自己脱身的计谋告诉佟九，佟九低笑一声。 「那只能你跟我一起，把这铁疙瘩弄回去了。」佟九说道。 周景明看向路中间的蒸汽车。 「等一会儿再推吧。」佟九道，「现在还是热的。」 中午时分，周景明和佟九给蒸汽车转了个向，还是佟九开始蒸汽车回去。 望着蒸汽车突突地往前开，周景明感觉自己心中久违的雄心壮志膨胀起来了。 - 蒸汽车试驾成功后，魔人中掀起一波学习潮，农闲时分，就去冶炼组和工具组蹭着观摩学习。 然而，学习并没有想像中容易，三天时间，热潮褪去，只剩下几个魔人还对此感兴趣。 好消息是，一些专业人才看过蒸汽车试驾，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就算不要钱也要加入到修铁轨的项目里。 师无疆就是其中一个。 他对机械原理不太了解，不过，勘探地形，建造铁轨，他还是可以的。 师无疆也想挑战一些新的东西，和周景明沟通过需求之后，他便带着人离开幽炎结界，沿着赤月河去勘探地形了。 而师无疆能如此积极主动地联络周景明，显然绕不过一个人。 一身火红夏衣，手摇摺扇的师襄，在蒸汽机试驾后的一天，走进大帐，表示他可以帮忙疏通河道，解决龙爪宫的伙食问题。 作者有话说： 晚了，红包掉掉。 第108章 二更 ◎。◎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这个道理周景明还是懂的。 师襄主动上门提供帮助，周景明并没有立刻接受。 「为什么？」他问道。 师襄摇了摇摺扇，狐狸眼眯起, 笑道：「当然是为了共同建设新家园啊！尊主大人有命, 令我等尽力辅助周尊者, 我们当然是从命。」 第379页 周景明一脸「你以为我会信」的表情看着他。 「而且尊者和老三给了我这个组织组人才的位置，我当然要多多参与到山口平原的重要项目中，以发挥我的组织才能——对了，你们收到师无疆要亲自带队加入那个什么……铁轨建造工程中的消息了吗？」 「收到了，」相辰在一边道, 「有师师傅相助, 我们当然高兴。」 「这就是了, 如果没有我的授意, 无疆怎么会出来接手这么大的项目，还不要一分钱呢？」 周景明和相辰相视一眼，师襄这是要向他们示恩。 「师师傅愿意帮忙，我们是很高兴, 不过，如果二殿下你不同意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强求。」周景明笑道。 他这话不咸不淡，把师襄的示恩给怼了回去，那意思是，师无疆愿意帮忙当然好，不愿意帮忙也不会怎么样, 项目还是会找人推进下去。 毕竟这是建铁轨, 师无疆也没有经验, 不像当初建城墙时那样，非他不可。 师襄听到这话，笑容微滞，他何其精明一人，能听不懂周景明的言外之意吗？ 示恩失败，师襄略有不爽。 可是要这么扭头就走，他又不甘心。 师襄虽然性子浮滑，却是个眼光很好的人，他看得出来冶炼组新做出来的那架货运火车的价值，也非常喜欢周景明提出的把铁轨打到虞渊的计划，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他心动的项目了，让他主动放弃就像割肉一样痛。 罢了，上次已经尝试过一次到嘴肥肉没吃到的痛，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了。 「我可没说这话，对小周和老三的计划，我是非常支持的！」师襄不再提示恩那件事，态度倒是诚恳了不少。 「果真如此吗？」相辰不太相信，「二殿下，上次七部会议的时候，你也说会支持我们，结果好像并没有做到啊。」 师襄笑容微微闪烁，道：「老三，你怎么还记仇呢？」 「这不是记仇，是吃一堑长一智。」相辰盯着师襄，「二殿下，你这次又说会帮我们疏通河道，谁知道是不是说说而已呢？或者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就提吧，不要等到那个关键环节上，你突然撂挑子走人了，我们又收拾不了，再出什么纰漏，耽误了我们制造火车的进程。」 「我也是这意思。」周景明贊同道。 师襄见状，敛起笑容，微微嘆了口气：「我要说实话，你们还能相信吗？」 「先说来听听。」周景明扬眉。 「我之前态度消极，是因为山口平原再好，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看不出什么合作的价值。」师襄难得的正经，「你们种田计划，引水灌溉系统，都挺好，可是和凌波居没什么关系，我们是不会种地的。」 嗯……这一点，周景明已经看出来了，分给凌波居的那十几亩地，他们只是把上面的荒草、树木清理掉，把地面平整了，并没有开始耕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要建立从这里到虞渊的交通线，」师襄顿了顿，「这样一来，山口平原就会变成赤月城和人间贸易的中转站，对于我们凌波居来说，是必争之地！」 听到此处，周景明和相辰都感觉到了，这次师襄说得的是实话。 师襄的眼光也不错，这么快就洞察到了山口平原将来的重要性。 有一个眼光不错的人作为战略决策者，只会让一个地方发展得更快更好。 在贸易这件事上，周景明也想不到比师襄更擅长的了。 如果能引入他来帮助他们发展贸易，想必会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不过。 有介于师襄以前的劣迹，他们不能完全信任他。 「二殿下，你的眼光很好，等到铁轨建成，这里确实会变成人间与赤月城贸易的中转站，甚至，变成直接和人间贸易的重镇。」周景明说道，「所以，你打算怎么跟我们合作呢？你有什么交换价值呢？」 「疏通河道，就是我的诚意。」师襄也不再说虚的了，「铁轨建设，我也会帮忙，至于路权和河运贸易，我知道你们不会分给我，我也不痴心妄想，只是希望将来和人间贸易的时候，能够带上我一份，我们凌波居申请的土地，不会用来种地，而是经营各种店铺，这也请你们允许。」 听到此处，周景明都要佩服师襄的战略眼光了。 铁路还没修起来，师襄已经想到开店了！ 「至于信任这件事，我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建立起来，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我会让你们看到，只要我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我会比任何人都希望山口平原发展得好。」 师襄再次露出一个笑容，不过这次看起来没有以前那股子谄媚味了。 反而让他本来就斯文俊秀的容貌变得端正起来。 「也就是说，你需要的是未来的开店权，和人间贸易时带上你，这两项权利？」周景明撇掉那些虚的，只拎出来干货问道。 「是。」 一阵沉默之后，周景明说道：「我们考虑考虑。」 答应什么的是不可能直接答应的，虽然师襄要的这两项权利并没有很过分。 「好，尊者和三弟，你们好好考虑。」师襄向两人微微欠身，「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 师襄一旦决定了要在山口平原发力，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积极地活动起来。 第380页 第二天，师襄就带着师无疆去考察了河道，画出了几个货运无法通过的障碍点，然后带着疏通河道的初步方案，来大帐中找周景明和相辰。 周景明拿到这方案一看，和他当初考察的结果差不多，不过师襄的方案更大胆一些。 「你要在这里修一个水坝？」周景明指着图纸，诧异地问道。 「不错，赤月河流水太急，山中的河道有些地方又太浅，这才导致有大量石头凸出，水面变得狭窄，难以通过。」 师襄讲解道。 「所以，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瀑布上面修一道水坝，这样阻住水流，形成较为宽阔的水面，水的流速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大，可以供船只平稳通过。」 周景明一边听，一边点头，这方案确实可行，看来，师襄之前说他知道怎么改造赤月河，不是说假的。 这就相当于制造了一个水库，水库水面广大，就像湖泊一样，当然可以供船只行走。 不过，水坝的建设难度相当大，可比城墙难多了，还要造配套的排水道、水闸，一旦质量不过关，很有可能给下游造成灾难性的损失。 周景明没有选择这种办法，并不是他没想到，而是新家园兴建之初，他不能做这么冒险的工程。 「你确定能建水坝？」周景明问道，「万一水坝不够牢固，堆积的洪水流下来，就会造成灭顶之灾，我们一点风险都不能承担。」 「是，所以建造水坝要分两步，一是建造水坝主体，而是建造排水通道。」师襄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改造赤月河，所以和无疆一起勘测过这附近的地形，只是魔仙盟约订立之后，这项需求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我们才就此作罢。」 听到师襄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的准备绝对充分，这里绝对可以建立大坝，周景明还是不大确信。 「你有什么能说服我的具体证据吗？」周景明问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这个大坝就不会被水压沖毁呢？」 「我会在水面以下的部分全部採用西海石加固，」师襄说道，「附加坚不可摧的魔力。」 「咦？」周景明有些意外了，「我记得，西海石是很难得的……」 「幸而我的库存里还有一些。」师襄眨眨眼。 周景明知道师襄的库存非常丰富，没想到他还囤积了西海石。 但周景明不大相信师襄，还是找师无疆确认了一遍。 师无疆以爷爷太工的名誉起誓，师襄说的是真的，西海石也足够拿出来建设大坝。 周景明信了。 不过…… 「你付出这么多，没有别的要求吗？」周景明疑问道。 现在说明白，省得将来又出什么么蛾子。 师襄却摇了摇扇子，悠然道：「这是我的诚意，感受到了吗？」 扇子带来的凉风吹在周景明和相辰脸上。 在燥热的夏天，确实挺让人舒服的。 「那就辛苦二殿下了。」周景明道，「如果大坝顺利建成，河运开始通行，并且没出什么事故的话，我们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如此甚好！」师襄喜道。 - 只是，师襄扑到大坝那边之后，铁轨的建设进度就变慢了。 但大坝若是建成，龙爪宫的人就可以一直留下，也就可以慢慢建铁轨，不用那么赶工期。 周景明重新排了两项工程的优先级，先全力建大坝，冶炼组这边继续调试蒸汽火车头，先在幽炎结界范围内建一段铁轨，试跑着。 就这样，时如流水，三个月过去了。 山口平原迎来第一次紫穗收穫。 魔人们推着鲁二发明的收割车，在紫穗田里行进着，一捆捆紫穗堆放在空地上、道路边，空气中飘荡着紫穗杆割断后特殊的香气。 远处，三架水车缓缓转动，将赤月河水引入修砌整齐的水渠里。 再远处，山屏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大坝，横亘在两座山峰之间。 蒸汽火车的汽笛声响起，沿着赤月河向前行驶，满载着一车车新打下来的猎物，驶向龙鳞木树林。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而刚刚下工的孙乔扛着她的大铁锤，步履轻快地前往主帐，去看望她的新婚丈夫相鱼。 早上出来前，相鱼说晚饭有个惊喜，让她下工以后早点回来。 「不知道是什么惊喜，」孙乔期待不已，午饭都没好好吃，「还是小鱼儿他们消息灵通，厨房有什么新进的货都知道，我可得早点回去，省得好东西都被人抢光了。」 这样想着，孙乔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大帐前，一掀帘子：「小鱼儿，我回来了！」 大帐中，医疗组的人正围着相鱼，一个头上长触角的女魔人正在给相鱼交代什么事。 孙乔一见，顿时急了，冲上前去攥住最近一个医生的手臂，差点把人悬空拎起来：「小鱼儿怎么了？为什么都围在这里？」 那长触角的女魔人回过头，看见孙乔，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他医生也转过来，看着孙乔，脸上也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孙乔顿时有点慌，她的心脏砰砰跳起来，某种预感，让她口干舌燥，目光难以聚焦。 在那些笑脸中间，孙乔找到了最熟悉的一张脸，相鱼正坐在一张半躺下去的椅子上，举目看向孙乔，他最近吃得很好，本来清瘦的下巴，这时出现了丰满的弧度。 第381页 相鱼也在笑，不过笑容里带着几分烦恼。 「恭喜你，你要当爹啦！」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轰」的一声，孙乔耳朵边如雷炸响，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像是被树上掉下来的硬壳果子砸中了一样，有点晕晕乎乎的。 「不是当爹，是当妈。」 「呸呸，是我说错了。」 「这也不能全怪你，勐一看确实……」 孙乔一步步走向椅子上的相鱼，周遭那些声音都像隔了一层一样，模模煳煳的听不进耳朵。 她要当妈了！ 她的小鱼儿，怀上了！ 孙乔冲到椅子旁边，把椅子撞得一歪，她赶忙双手扶住椅子，将相鱼圈在中间。 医生们悄无声息地退出，把二人世界留给这对新婚小夫妻。 「小鱼儿！你实在，实在太厉害了！」孙乔盯着相鱼的肚子，「一下子就怀上了，太有本事了！」 相鱼面色微红，虽然他们两个早就约定过谁来生孩子，但是勐然听孙乔这么一说，他还稍微有点不习惯。 在魔界，虽然男女都能怀，但按照部族传统，还是女魔人怀的比较多，男魔人要出去狩猎，运动量比较大，神经又粗，很容易发生把孩子跑掉的惨烈情况。 呸呸呸，什么跑掉，相鱼赶紧把这么晦气的联想从自己脑海里赶走。 他和孙乔的分工很明确，孙乔需要做大量体力活，是冶炼组的中坚力量，而且佟师父不让她休假。 所以怀孕的重任就交给相鱼了。 相鱼只需要记记会议记录，登记一下结婚的人员名单……自从大坝项目结束，火车项目也走上正轨，相鱼就变得清闲起来。 正是怀孕的好时候！ 相鱼向周景明询问此事，周景明的反应有点懵，等他反应过来，准备怀孕的是相鱼时，他当然贊成，但又有些好奇。 「怎么怀的呢？」周景明看向相鱼的肚子，「呃，我的意思是，是要吃什么生子丹吗？」 「只要把魔气交融在一起就好。」相鱼温和地解释道。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怀，没什么经验。 「哦，我明白了，这样就可以把魔气传承给下一代是吗？」周景明叫相鱼坐下，逮住他问起来，「下一代会直接变成人形吗？」 「我和小乔都是魔人，我们的孩子应该也会是魔人，不需要再从魔兽开始修炼，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相鱼的笑容中带上一丝忧虑。 怀孕的风险很大，孩子没生出来之前，父母就会一直操心……而且这还是没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古代，想看看孩子在肚子里什么样都不行。 「需要帮助的话，随时说，你们是登记结婚里比较早怀孕的，我们会一直关注着的。」周景明立刻说道。 「多谢尊者。」相鱼站起来想行礼，又被周景明拉着坐下。 「既然准备怀孕了，备孕期间的饮食也要注意。」周景明也搜刮着他为数不多的怀孕知识，跟相鱼叮嘱了两句，接下来专业的部分，就交给专业的族医们去盯吧。 也是因为这个，相鱼一确定怀孕，消息很快传到周景明这边。 「相鱼怀上了？」周景明喜道，「太好了。」 他从铁道边回来，来到大帐中，看望过相鱼之后，出来跟太姑聊了两句。 「太姑，相鱼是咱们山口平原第一批怀孕的，我们一定要照料好他。」周景明有些紧张地说道。 「小周啊，你放心吧，相鱼的情况不错，孙乔的身体又好，孩子会茁壮成长的。」太姑笑道。 「那就好。」周景明稍微松口气。 接着，太姑又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大概再过三个月就能生了……不知道是永夜前还是永夜后呢。」 周景明一愣：「不是十个月吗？」 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魔人虽然像凡人，但他们终究不是凡人啊，没规定说非得怀十个月才能生。 但，三个月就生，这也太快了吧！ 「当然，生完还得再孵一个月。」太姑道，「但怎么也不会有十个月那么长。」 她笑起来：「小周，你们仙人竟然要怀十个月才生吗？那也太久了吧！」 比起三个月，十个月确实太久了。 周景明突破认知之后，心情反而放松下来。 只要受三个月的苦，感觉一下子就轻松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景明好奇道，「怀三个月再生蛋，究竟是什么原形啊？」 「相鱼是一种大型魔鱼，你知道吧？」太姑道，「孙乔是魔枭。」 「夜枭？」周景明诧异，原来孙乔竟然是猫头鹰！ 他从生蛋这件事以及孙乔的名字猜到，孙乔的原形多半是鸟，没想到竟然是猫头鹰。 猫头鹰和大鱼的孩子，是蛋生也不奇怪。 不过，这个孩子究竟会是什么物种呢？猫头鱼吗？ 「这都不好说，只有生下来才知道。」太姑笑道，「不过一般不是爹这边的物种，就是妈那边的。」 「原来如此。」 周景明下定决心，等蛋孵出来了，他一定要好好看看，这蛋里究竟是小猫头鹰还是小鱼，或者是长着鱼尾巴的小猫头鹰…… 其实他还是觉得小猫头鹰可爱一点。 谘询完太姑之后，周景明便去厨房找鹿圆，让准备孕夫营养餐了。 第382页 - 两个月后。 师无疆带领着龙爪宫众魔人以及服徭役的魔人，外出建造铁轨。 新一轮的紫穗已经种下，这次会在永夜结束时进行收割。 相鱼的肚子也一天天长大，佟九还是给孙乔放了假，让她回去照顾相鱼。 看着各种项目都上了正轨，周景明暂时没什么事。 距离永夜还有一个月，他打算启程去一趟人间。 一是要补充灵石，二是……他打算引进一些人才。 上次去人间，就找到了鲁二这个人才，给山口平原发展带来很大帮助。 至少在短期内，他们的粮食是不用愁了。 衣食住行，现在食住行都有点样子了，只是穿衣这块，还是有点原始。 周景明打算这次上去，就引进一些种棉花、搞纺织的人才，把衣服这块也撑起来。 有仙魔盟约在，魔界人不能随便通过边界。 周景明这次还是打算带佟九，再加上鲁二，他们三个一起去孟家。 还有孟家曾经提到过的、在人间很受欢迎的魔界特产——赤晶，周景明也打算装上一批到随身空间里。 准备好一切之后，周景明、佟九和鲁二就坐上火车出发了！ 目前铁轨只修了二十里，但可以从幽炎结界的西界门出去，中间省了走路的事，有便利当然要用。 火车从河边营地站出发，站台前，送行的魔人们站成一排，向坐车的人挥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兽皮裙和蒸汽火车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大肚子的男魔人和壮实的女魔人向他们挥手致意，三头魔龙从空中飞来，降落在车厢顶上，等着火车出了幽炎结界，再把周景明他们送到虞渊去。 留在原地镇守大帐的相辰也变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呜呜——」 火车汽笛鸣响，缓缓驶出车站。 「尊者，一路平安！」孙乔喊道，「等你们回来！小鱼儿的蛋就生出来了！」 相鱼面色微红，拍了一下孙乔，孙乔嘿嘿傻笑着挠头。 站台很快向后移动。 送行的魔人们也随之后移，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赤月河水流和缓，在红月照耀下闪闪发光，两岸的景色各有各的美，对岸是林木茂盛、完全自然状态的美，此岸则是秩序井然的紫穗田，一道铁轨穿梭其间，让周景明想到上辈子坐火车旅游时见过的风光。 火车一路驶出西界门，在界门西站停下。 「公子，你看那是什么？」鲁二指着西站旁边的空地上，「有人在等我们？」 周景明也看见了，那抹鲜艷的红，真的很难忽视。 师襄骑着一匹很配他衣服颜色的枣红马，看见火车停住，他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旁边侍立的师无波。 「好啊，小周，你这是要背着我偷偷去人间？」师襄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二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周景明从火车运货车厢边沿跳下来，佟九也跟着下来，鲁二则是由一头魔龙带下来。 「我怎么在这里？我当然是跟你们一起去人间的，」师襄不满道，「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约定了？」 「我以为约定还没开始执行……」周景明疑惑道，「而且你有办法穿过无嵴荒野上的结界吗？」 「那倒是没办法，」师襄神秘一笑，「不过我有别的方法过去，我们到时候在孟家田庄见吧。」 师襄能去人间，周景明倒是不奇怪，毕竟凌波居和人间的贸易就没断过。 不过。 「我们这次不是去买东西的，也不打算进入中州腹地。」周景明以为大帐会议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是为了挑棉花，挑织布机，挑染料。」师襄笑道，「那你不带我可就亏了，我去一次，保证给你弄来全套成衣织染坊。」 「没想到二殿下有这样的本事。」周景明贊道。 「呵呵，好说，好说，二哥我还有很多本事呢，只是平时惫懒些，这次也是看在小周你的面子上才紧赶慢赶地跟上来。」师襄的狐狸眼一转，漂亮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然而周景明会信他才有鬼。 分明是看着紫穗收割完了，大家帐子里都有了余粮，准备开店收割一波。 作者有话说： 一个提前的二更！ 第109章 二更 ◎。◎ 不过, 谁收割谁还说不定呢。 在市场需求还没涨起来之前，要让魔人买布面衣服，花大量粮食买成衣，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师襄有本事把布料和成衣卖出去, 让大家形成穿布衫的习惯, 那也算是他的功劳, 周景明不会阻止。 毕竟，要让社会发展起来需要各领域的力量，光靠自己肯定不行，周景明决定稍微放掉不那么重要的领域的权力，让师襄去发挥, 至于那些核心领域、核心技术, 肯定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周景明骑上飞龙, 向师襄告别。 三头飞龙升空, 向虞渊飞去。 …… 谁能想到，再次来到边境结界前，距离周景明来魔界和亲已经过去整整一年时间了！ 结界守卫又换了一批，不过, 孟家主应当是吩咐过他们的，看到周景明带人来了，就立刻通报。 「尊者，您先再次等候，小人现在就去通禀家主。」守卫说道。 第383页 「好。」周景明点点头。 守卫走到界门边，并没有选择上马回去通禀，而是拿出一块玉牒, 直接在玉牒上写下文字。 周景明眉梢微扬, 这边守卫现在也用这么高级的方式传信了？ 他还记得, 之前他来的时候，他们还在用很原始的方式传信呢。 守卫放下玉牒，转过身来，态度十分客气：「尊者，家主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会带人来迎接您。」 周景明道谢。 反正等在这里左右无视，他看向玉牒，问道：「你们用来通信的玉牒，是仙君赐下的吗？」 玉牒是仙宫之物，十分稀罕，只有仙君能够赏赐别人，也只有几个身居高位的仙人手里才有。 之前那个幕后黑手也是这样和牛家兄弟通信的，所以周景明才会锁定仙君和洞玄真君。 现在玉牒勐然泛滥开了，周景明还有点不习惯。 「是、是上面那位赐下的。」守卫连忙向天空上拜了拜，表示自己的敬意。 「原来如此，他倒是关照你们。」周景明笑道。 「是啊，许是和我们孟小家主有关吧。」守卫面上露出些许傲色。 「孟小家主？」周景明疑惑，半年前他过来，可没听说孟家有什么小家主？ 但是，他心头隐有所感，这个孟小家主在仙界如此得宠，仙君都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天高皇帝远的孟家如此照顾，他很有可能就是孟晓棠。 「是啊，如今孟小家主在流明书院可谓独挑大樑，连仙君都只听他的汇报呢。」守卫得意洋洋地说道，「还特地给孟小家主封了仙位，可以自由进出仙宫和百官衙署，真是荣光无限啊。」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点头。 …… 半个时辰后，孟家主带着一拨孟家人过来迎接周景明，阵势比半年未有稍减。 周景明观察着，心中想，看来孟晓棠得势，并没有让孟家主减少对自己的礼遇，他对孟家主人品的判断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再观察观察，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周景明笑着迎上去：「孟家主，好久不见了，这次又来打扰您。」 「周尊者，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们穷乡僻壤，不愿意再来了呢。」孟家主翻身下马，其他人也跟着下马。 「怎么会，我们魔界才是兴建之初，非常需要孟家主的帮助。」周景明笑道。 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周景明和佟九、鲁二通过界门，走进孟家地界。 孟家主给他们三个各自备了马，一道骑马回去。 路上，周景明问了问孟家最近的情况，孟家主只是说一切都好，但眉头一直皱着。 周景明知道现在还没到说话的时候，便笑着把话题带开，夸奖起鲁二对魔界带来的贡献来。 「什么，尊者已经帮着魔人们安居种地了吗？」孟家主一听，惊喜不已，本来皱着的眉头也展开了，「这实在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事！」 「不敢不敢，不过现在算是安定下来了，等到大家有了余粮，便可以做些手工。」周景明笑道。 「像是皮具之类？」孟家主挺感兴趣。 魔界的皮具是一大特产，上次周景明作为礼物送给孟家人的那些，在人间都是稀罕物件，在商贸集会上能卖出大价钱。 「不光是皮具，还有些别的，反正就地取材嘛。」周景明知道孟家主想什么，便捡他感兴趣的说，「对了，这次我们还带来了赤晶，如果孟家主不嫌弃的话，我们想用赤晶换一些棉花、纺织机之类的。」 「你们要做衣服啦？」孟家主点头，「也是，现在安居下来了，有空闲做一些纺织，应该要做的，你想要棉花、纺织机，这些都容易，我叫制衣坊派个人给你，你需要什么就跟他说。」 「多谢孟家主。」周景明心头落定，看来，这次的任务也能顺利完成。 当天晚上，周景明、佟九在客房歇下，鲁二要回到他们外姓人聚集的地方去看看原来的邻居，还要去看他爹的坟，就暂时和周景明他们分开了。 「尊者，我们家主在正堂摆了酒席，叫您去呢。」传令的家丁过来说道。 「还摆了酒席？怎么这么隆重。」周景明有些头疼，回来的路上就跟孟家主说了，不用大摆特摆，不过他好像没听进去。 「呃，您就去吧，都已经摆下了。」家丁催促道，「还有中州来的公子们，听说您来了，都在等着呢。」 「什么？」周景明面色微变，「中州来的公子？」 「是啊，」家丁面露骄傲之色，「如今我们孟家今非昔比，现在那些中州来的世家都要看着我们脸色行事呢，酒席上有几个中州公子作陪，也是正常的。」 周景明看出来了，这个家丁的表情，和刚才那个守卫一模一样。 看来，孟家还是真是大变样了。 「我就这么过去，不会给你们家主带来什么不便吧？」周景明谨慎地问道。 毕竟，他是从魔界来的。 他出现在孟家的酒席上，被中州世家的人看到，相当于向天下修真世家宣布，孟家跟魔界还多多少少有点暧昧不清的关系。 「尊者，您多虑了。」家丁对这件事的回答就没那么多话了，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景明心想，既然孟家主请他了，那就是做好了安排，他也不必替人家一家之主操什么心。 第384页 「我跟你一起去吧。」佟九沉声道。 「嗯。」周景明点点头。 …… 待到了灯火通明的正堂，周景明看见里面的情况，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世家子弟打扮的师襄正坐在宾客位，身边还坐着师无波！ 师襄看见周景明进来，沖他眨了眨眼，笑得十分狡黠。 「尊者，真是不好意思，」孟家主从主位下来，将周景明和佟九迎到宾客位上，向他们解释，「之前没跟您提起，今晚还来了一位宾客，他们来得急了些，我也是回来才知道的……」 听着孟家主连解释带介绍，周景明知道了，原来师襄在人间竟然有一个听起来很正经的世家子弟的名头，叫作「京州来的王公子」，爱好是「收集稀奇古怪的宝贝」「做点小生意」，为人很是活络，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王公子。」周景明向师襄拱了拱手。 「周尊者，久闻大名！」师襄眯起狐狸眼，笑嘻嘻地说道。 两人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两句，装的就像第一次见到的人一样。 「吃饭，吃饭，大家边吃边说。」孟家主道。 周景明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师襄看起来早有准备，那就由着他带话题。 师襄表达了一番对魔界货物的好奇，说这次有幸跟周景明碰上了，要好好交流一下商贸信息，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两人能亲近交流。 「这当然可以。」周景明配合着他往下说，「不过我还有别的事。」 「哦？什么事？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师襄笑眯眯地说道。 周景明便将买棉花和纺织机、做衣服的事情说了，师襄自然是热情地表示，他很擅长此道，可以跟着一起出出主意。 「那就多谢王公子了。」周景明举起酒杯。 「客气客气，往后我的生意，还要周尊者多多提携啊。」师襄话里有话地说道。 周景明笑而不语。 在孟家的人看来，大概觉得他们是一见如故吧。 酒席结束后，孟家主又专门把周景明和佟九送回客房，向他们再次表达了歉意，说这个王公子之前也跟孟家收过魔界的货，所以这次有机会，才引荐他给周景明认识的。 「家主不必担心，这人可以来往，我心里有数。」周景明笑道。 孟家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唉，周尊者，你是不知道，这半年来……」 夜深人静之时，孟家主有些心事就忍不住流露出来了，不过，他的身份在这里，很多话没法说，于是又沉默下去。 「怎么，不会是跟孟晓棠有关吧？」周景明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接点出癥结。 孟家主目露惊诧之色，接着，又嘆了口气：「尊者，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听说了，现在孟晓棠在仙界风头正劲，仙君很是器重他，」周景明不带个人感情地评价道，「这对孟家主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孟家主的表情十分凝重：「正因为仙君器重，我才感到不妥。」 「哦？」周景明有些意外。 「孟晓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他的本事不足以担当那么重要的职位，仙君还给他封了仙位，从来没有听说过流明书院的学生封仙位的，我是怕……唉，不知道仙君怎么考虑的。」孟家主犹豫半晌，还是把「捧杀」二字咽了下去，不过，周景明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 孟家主毕竟是一家之主，不是得势便狂的轻浮之人，他能感觉到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对孟家好，其实却隐藏着许多不对劲的地方，这让感到不安。 「仙君当然是以仙界的利益为重，想必孟晓棠能给仙界带来更大的利益吧。」周景明笑道。 孟家主眉头紧锁，他感觉到周景明跟他说的是场面话，然而，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如今完全站在局外的人也就只有周景明了，而且周景明又对仙界和流明书院的情况十分清楚，是他唯一可以请教的对象，如果周景明不跟他说实话，他就没有别的人可以请教了。 「尊者，你我心知肚明，孟晓棠能给仙界带来什么更大的利益？他的地位突然擢升，很有可能和他的生父有关。」 「他的生父……不是不知道是谁吗？」周景明微微扬眉。 「我左思右想，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唉……」孟家主目光凝向墙面，「孟晓棠的生父身份不明，不过，以堂姐的眼光，也不可能看上普通人，此人身份必定非比寻常，堂姐才会拼着自己受辱也要替他隐瞒。」 周景明点点头：「确实，所以，你怀疑孟晓棠找到了他的生父，他的生父在仙界是个大人物，甚至能影响仙君的决断？」 孟家主点头：「正是如此！尊者，上次你来的时候，曾经问过孟紫灯，当时，你是不是已经有这样的猜测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 周景明照实答道：「我确实有猜测，不过，我还不知道孟晓棠生父究竟是谁。」 「原来尊者也不知道……」孟家主微有失望。 「不过我们猜的很接近，他的生父应该是在仙界位高权重的人。」周景明道。 「糟就糟在这里，」孟家主嘆道，「虽然那位大能是孟晓棠的生父，一心提拔孟晓棠，可是，我们孟家对他来说，却是逼死孩子生母的罪魁祸首，他会随随便便放过我们么？」 第385页 「这……确实。」周景明又道，「不过当年的局面弄成那样，他也有责任吧。」 孟家主苦笑摇头：「如果他能认识到这一点，不会到现在都不表明身份，不和我们联络。」 「也是。」周景明知道孟家主为什么会这么苦恼了。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沉默片刻之后。 「你觉得他会报復孟家？」周景明问道。 孟家主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孟晓棠是什么态度？」周景明又问。 「孟晓棠……自从他擢升以来，就没有再往家里寄过书信了。」孟家主脸色沉重。 「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孟家有怨念吧。」周景明说道。 孟家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的语气里压抑着明显的怒意：「就算孟家因为那件事，苛待了紫灯，可是，抚养孟晓棠，我们可是没有省一分力气，什么都是按照自家孩子的资源给的，推举到流明书院时，也没有少他一份，怎么反倒变成我们的不是了？」 「孟家主，您别生气，只是孟晓棠还年轻，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免不了会产生怨念。」周景明和着稀泥。 「如果他为母亲鸣不平，第一个应该怨恨的就是那个抛下他母亲的人吧！他怎么能和那个人相认的？而且，也不告诉家里一声！这么多年的悬案，紫灯蒙受的屈辱，难道就不管了吗？」孟家主越说越气。 周景明知道他对这个姐姐十分推崇，姐姐的遭遇，也令他十分惋惜，现在会这么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周景明有点想把孟紫灯的棺材换过了这件事告诉孟家主，但转念一想，他还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挖开孟紫灯的坟…… 如果孟晓棠的生父真的想澄清这件事，想跟孟家解释，也不会用这么偷偷摸摸的方式，那就是他根本无意在明面上负责，周景明也没有必要接他这个烂摊子。 「怎么？」孟家主心烦意乱地问道。 「其实我之前来问您关于孟晓棠的事情，也是怀疑他已经和他的生父相认了。」周景明道，「和魔界和亲的人选，定的本来是他，突然之间就推翻了，仙君还翻脸责骂了我，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孟家主脸上浮现出歉疚之色，连连向周景明欠身表示歉意。 「尊者，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们孟家这摊烂事，竟然牵连到了你……」孟家主嘆道，「尊者本来将流明书院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心里都很服气，现在却不同了……」 周景明神色淡然。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其实已经放下了失去流明书院管理权这件事。 因为，他发现，管理魔界比管理流明书院舒心多了！ 虽然也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操心，魔人们也各有各的性格，会各种捅娄子，但是大家基本上还是心思很简单的，只是想过上好日子。 流明书院却不同，这个地方，利益交错太多了，就算周景明为流明书院鞠躬尽瘁，也会随时被一脚踢开，没什么意思。 「这件事本来就和家主没有关系，家主不必感到抱歉。」周景明平静道，「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 「怎么会过得很好呢，再怎么说，那也是魔界……」孟家主不相信。 周景明笑道：「孟家主有所不知，魔尊待我很好，为了让我推广种地，还专门开闢了一块新家园。」 孟家主面露惊诧之色。 在他和大部分世家人心目中，魔尊都是极其恐怖的存在，就连提到他的名字，都可以让小儿止啼——足以与仙君匹敌的实力，加上无恶不作的性子，合起来就是一个稍不留意就能毁天灭地的大魔王。 一般世家人都会避讳仙君，但是对于魔尊，他们却是提也不敢提，仿佛提起这个名字，就会被晦气缠身一样。 现在，周景明却坦坦荡荡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还夸他人好，果断、大方，有远见。 这简直就像在孟家主耳边炸了个惊雷。 「孟家主，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问问鲁二，他可是全程参与了开闢新家园这件事。」周景明笑道。 接着，他又将鲁二差点把他们的紫穗种坏的事当成笑话一般讲出来。 一说到种地，孟家主感觉又回到了亲切的现实：「鲁二这小子，也太不靠谱了！他就是一个懒汉，懂什么种地，捅出这么大篓子，我们孟家的名声肯定都被他败坏了！你们有没有狠狠罚他？」 周景明笑着告诉孟家主，三太子让他戴罪立功，鲁二后来在新家园建立了水车和水渠，打通了引水灌溉系统，现在种地的魔人都不用长途跋涉去河边提水了。 「果真？」孟家主听得惊嘆不已，「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竟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周景明笑道：「是啊，谁能想到呢，他本来在河边沙子上乱画，是魔尊过来看见了，问他画什么，这事儿才得到大家的重视。」 「魔尊……竟然还会关心这些？」孟家主仍然不敢相信，不过，周景明所说，都有十分丰富的细节，结合他这两次来的言谈行动，孟家主想不信也不行。 「这也很正常吧，毕竟魔界才刚开始发展，还差人间一大截呢，我刚过去的时候……哦对了，家主您当初给我介绍相辰的时候，不是对他挺了解的吗，应该知道他们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吧。」 第386页 孟家主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呢，原来魔界竟有一位明主。」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跑题了，明明刚才是在说孟晓棠的事情。 不过，听着周景明说魔界的事情，孟家主的心情明显好转很多，周景明也就没再刻意把话题拉回去。 就这样，两人一直谈到夜深了。 孟家主连忙起来道歉，告辞离开客厢。 周景明将他送到院前，返身往回走。 正碰上佟九从隔壁客房推门出来。 「你怎么还没休息？」周景明诧异道，「不会是我们这边吵到你了吧？」 这次带着佟九上来，周景明也没想着让他做什么事，只是在魔界的时候太忙了，想让他上人间来休息休息。 佟九擎着一支金属制的灯台，温暖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间有柔和的神色流过，仿佛秋夜里缱绻的月光。 「嗯，隔着墙都听到了。」 周景明稍有抱歉，但转念一想，佟九修为也不低，就算他们压低声音说话，他也能听见，如果佟九真的不想听，直接打坐入定就完了……所以说，这事不能怪周景明。 「那正好，我们的信息不用再同步了。」周景明笑道。 佟九的心情似乎很好：「出去走走？」 难得见佟九有想闲逛的时候，周景明当然答应，反正他也不困，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再加上孟家主和仙界产生嫌隙，周景明趁机拉拢孟家主的心思快要抑制不住了。 「走，我换个衣服！」 第110章 二更 ◎。◎ 周景明和佟九出了客厢, 一直往田庄方向走。 主家宅院毕竟耳目众多，保不齐被谁听见，离开主宅之后，在田野之间, 才方便说话。 周景明是这么想的, 一路上都说着闲话, 至于佟九，似乎聊什么都无所谓，步履悠闲地走在周景明旁边。 待到田野之间，夜风吹着一阵阵草木清香，周景明才提起拉拢孟家主的事来。 「你想怎么做？」佟九问道。 「我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孟家主看到孟紫灯棺材里的那块石碑, 又不被孟家主觉察是我提醒的。」周景明说道。 「看到会如何？」 「看到之后, 孟家主肯定会暴怒, 他那么敬重爱惜的姐姐, 受了这么多屈辱和痛苦，最后只得到一块偷偷塞进棺材里的碑文，碑文还说的模稜两可，不知道那个负心汉是谁。」周景明分析道, 「你说，如果你是孟家主，这时候最想做什么？」 「弄清楚那个人是谁。」佟九答道。 「不错！」周景明兴奋道，「如果之前，孟家主还碍于种种猜测，不愿意和孟晓棠撕破脸，这个时候, 就一定会行动了, 不管是写信问还是怎样, 一定会想知道那个负心人是谁。」 「可孟晓棠未必告诉他。」佟九也听见了孟家主说的，孟晓棠自从飞黄腾达之后，就不再跟孟家通信了。 「不告诉他更好，孟家主就可以彻底和孟晓棠翻脸了。」周景明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孟晓棠不是飞黄腾达么？孟家主愿意跟他翻脸？他不是挺胆小？」佟九怀疑。 「那不是胆小，是谨慎，他毕竟是一家之主么，肯定要为了孟家将来发展考虑的，可是，他本质上是把道义放在利益前面的人，孟紫灯这件事又是他一个心结，就算明面上不跟上面翻脸，私底下也不会那么忠心耿耿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周景明将他打算在孟家布局一条贸易线的计划告诉佟九。 从虞渊上来，第一个接触到的就是孟家，想要和人间开展贸易，孟家是必争之地，所以，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和孟家加强关系，孟家主愿意为人界和魔界之间的贸易出力，以后发展起来就轻松多了。 听到此处，佟九也承认争取孟家主的重要性，借着石碑挑动孟家主和孟晓棠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一个机会。 不过，究竟要怎么做呢？ 佟九看周景明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有主意了。 「我们可以让别人来告诉孟家主，」周景明狡黠笑道，「只要是和我们十八桿子打不着的人，就不会引起孟家主的怀疑。」 「你是说，王公子？」佟九随便猜道。 「不，是鲁二。」 周景明的计划是，让鲁二去撺掇那些外姓人，传播一些孟紫灯的坟被重新翻新过的消息，引着孟家主去看，这样就会发现石碑了。 佟九听后，不由得点头：「这主意确实不错。」 上次他们就是在鱼林义庄见到的鲁二，还有那些苦于墓园被占，只能把亲人葬在鱼林义庄里的外姓人们，他们会发现孟紫灯的坟重新翻修过，简直再正常不过，由他们来提这件事，是很自然的。 两人定下计策后，周景明便着手推动。 第二天，他先办了正事，跟师襄一起去看过棉花、织布机，而后和佟九一起，前往外姓人聚居处。 听说周景明去见那些穷乡巴佬，师襄没什么兴趣，就找了个藉口回主宅去了。 因为周景明帮过他们大忙，看到周景明来了，外姓人们都十分激动，一股脑地涌上来，把周景明簇拥在中间。 盛情难却，周景明本来只是想找鲁二单独说话，这下就不得不留下来吃顿饭了。 「公子，你可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那位孩子夭折的大姐拉住周景明，带着他来到院子中间。 第387页 这周围的平房高低错落，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给这里的人们活动。 大姐吆喝起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从屋子里搬出一张张木桌，拼在一起，放在院子中间，又拎出一把把长凳。 大姐让周景明和佟九在桌前坐下，她去厨房里做面条。 几个大婶跟着进去帮忙，不一会儿，香味儿就从窗户里冒出来了。 「公子！」鲁二肩上扛着几挂大蒜，从后面跑出来，冲过来跟周景明行了个礼，又兴沖沖地往厨房去，把大蒜交给做饭的人。 难得见鲁二如此勤快，周景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鲁二端了第一碗面出来，拉成韭叶细的面条浸在透亮的汤里，面上飘着各色菜丁，炒成臊子的肉，味道很香。 周景明虽然挺想吃，但看着其他人都围在桌前，热情地望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先开动。 「公子，你先吃吧，还有好多碗呢。」鲁二看出周景明的犹豫，笑道，「我们这是流水面，有很多碗呢，都是贵客先吃，那汤是要回锅的。」 周景明知道有些地方是有这样的习惯，大多是一家人，共喝一锅汤，倒也没什么问题……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会觉得还是分餐比较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景明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 面很好吃，不愧是人间的白案师傅，做面已经很熟练了。 周景明把汤喝完，将碗送回厨房，向大姐和其他厨师表示感谢。 「公子，我们都听说了，鲁二在你们那个新家园，过得很好呢。」大姐笑道。 「是啊，鲁二这惫懒的小子，没捅娄子就不错了。」其他大婶们也纷纷道。 「若是我们家男人去，肯定能干的更好。」 「就是，听说公子你们需要会种棉花的人是吗？我们老二就会呢。」 周景明心想，鲁二真是个人才，这才回来了半天，就给他宣传好了，这效果，比他专门请孟家主动援还要好。 「大家都是熟手，愿意去，我们当然是欢迎的，」周景明笑道，「不过，新家园毕竟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可能半年才能回来一次，怕你们家人分离，互相牵挂啊。」 「唉，那倒也是……」大婶们又犹豫起来。 「可以先去干个半年，如果干得好……我们也可以带着孩子、老人一道过去嘛，反正在哪儿干活不是干。」有年轻闯浪的女人说道。 不过，这声音还是少，只有那么寥寥几个附和声。 周景明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说了点别的，叫上鲁二一起出来。 这时候，除了做饭的，庄子里其他的外姓人聚拢过来，威望高些的坐在桌子边，其他人坐在旁边小板凳上，或是直接坐在地上。 一碗碗面如流水般送上来，空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吃面声。 「公子，您坐啊。」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指着给他留出的空位。 佟九还在旁边坐着，这就是之前周景明坐的位置。 周景明过去坐了。 他这时候明白过来，庄子里的人会对他这样热情，一方面是表达感激，另外一方面，大概是有意了解更多魔界的事情，也算为自己的前途打算。 看着鲁二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些不服，论本事，鲁二也就是平平无奇一个普通庄稼人，怎么到了魔界就成了无所不能的鲁师傅了？如果是他们去，他们肯定能干的更好！ 正是这股不服气，让他们跃跃欲试，也想去魔界大展身手。 「公子，我们听鲁二说，你们在建设新家园啊，有沃野千里，都荒着没种呢！」 「这也太可惜了，我们这无嵴荒野地质差，想种出点东西还挺费劲，听说你们那边轻轻松松就能收成我们这边熟田才能产出的分量？」 「光种麦太单一了，还可以种点别的啊，大豆做豆腐，榨油，都是很好的啊。」 「人家这次来是想种棉花的……你们能不能不要乱打岔？」 外姓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周景明，似乎恨不得立刻跟他去新家园种地。 至于新家园在魔界——鲁二都能适应，他们就更没问题了。 周景明这次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大家的决心，他也想招收一些熟练工，便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家里愿意的，这次都可以跟着一起去，不过下半年魔界要迎来永夜，只能在新家园那一千多亩地上活动，不能去外面。 「那敢情好，反正冬天也没事做，听说新家园有个很厉害的结界，可以让结界内的气候像春天一样。」 「这样不是很有安全感吗？干嘛要出去？」 外姓人们似乎对永夜并没有那么在意。 一顿饭吃完，有十几个跟周景明报名，要去魔界的，周景明让他们把家人叫过来，一个个确认了。 「鲁二，你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等我们走的时候，叫上他们一起。」周景明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诶，可是龙不够啊……」 外姓人们面面相觑，什么不够？ 「你们有马么？」周景明问道。 现在看来，好像只能拉飞羽叶下去了，下去之后，再骑马走的话，应该还是赶得及在永夜前到山口平原的。 第388页 只可惜火车还没修好，否则直接一车拉走。 交通的重要性啊。 「没有。」外姓人们面露窘迫之色。 马那可是奢侈的东西，他们怎么会有马。 周景明头痛了。 「公子，路程很遥远吗？我们都是能吃苦的，走过去也不是不行。」 「是啊，您不必担心这个。」 周景明抬起手：「走过去来不及，我再想办法吧，肯定会把你们送到地方的。」 「多谢公子。」「辛苦公子了。」 外姓人们连连道谢。 「大家先准备起来，我们再过几天就会出发，出发前一天会通知大家。」周景明说道。 「这么快就走啊。」「行，行，我们先收拾着。」 外姓人一个个脸上流露出忐忑之色，看得出来，他们对于去魔界这件事还是有些紧张不安的。 「跟家里人好好道别，下次再见再怎么早也是明年开春了。」周景明又叮嘱道。 交代完了回魔界的事之后，周景明又把鲁二单独叫过来。 「鲁师傅，你这次真是帮了大忙。」周景明笑着感谢道，「没想到能动援这么些人前往魔界。」 「我也没做什么，」鲁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是把我在魔界的经歷如实说出来罢了。」 「哈哈，那也是你说的好。」 「还是公子带我去的地方好，说实话，我在人间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受到的重视、做的事情，都没有在魔界这半年多。我感觉特别充实，有成就感，好像自己也是和我爹一样可以独挑大樑的大人了。」 鲁二说得真挚，周景明心中触动，不再和他争辩究竟是那部分因素起主导作用，也许他们就是有缘吧，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最大的能量。 「这次回去，你也不是孤单一个了，这么多乡亲跟着你，你可要把他们带好。」周景明拍了拍鲁二的肩膀。 「是，公子！」 周景明见他情绪激昂，显然还未从能带着乡亲们一起去魔界的喜悦中平静下来，又笑着跟他说了两句，这才转到这次找他的正题上。 「什么？公子你是要我把那座坟的消息散布出去？」鲁二紧张起来。 作为半夜挖坟小队的一员，鲁二自然是知道这座坟的情况的。 「不错。」周景明压低声音，为了保证两人的交谈不外传，他还让佟九在旁边望风，「尽快传播出去，越快越好，早点传到孟家主的耳朵里，好让他去确认。」 「是……我知道了。」鲁二点点头，「尽量不要让孟家主知道消息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对吧？」 「聪明。」周景明竖起拇指。 鲁二不知道竖起拇指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是一种夸人的方式吧。 他摸了摸后脑勺：「公子，等我消息吧。」 「好。」周景明拍了拍鲁二手臂。 和孟家的外姓人们告辞之后，周景明返回主宅。 家丁告诉周景明，孟家主在正堂等他。 周景明前往正堂，看见孟家主和师襄站在那里闲聊，旁边还有一群僕役打扮的人候着。 「尊者，你回来了。」孟家主听说了周景明去看鲁二的事，笑着说，「不能再派鲁二这样惫懒的小子过去丢人现眼了，尊者，你放心，这次我亲自挑了些纺织熟手，你看看哪个顺眼，就叫哪个跟你去吧。」 周景明看向孟家主身边站着的那些僕役，才知道是孟家主专门给他挑的纺织熟手，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是他刚才和师襄一起去制衣坊时停下来旁观过的。 看来，师襄也参与了挑选啊。 这倒是省事了，这些人都挺靠谱。 「多谢家主，只是，这些师傅不知道愿不愿意跟我过去，我可以问问么？」周景明问道。 孟家主点点头。 周景明转过身，一边向他们说明去了魔界之后面临的环境，以及半年后才能回来的情况，一边观察他们的脸色。 其中只有两名师傅抬着头，和周景明直接进行眼神解除，其他人都垂着头，看起来是不想被选中。 周景明尊重他们的个人意愿，便挑出那两个愿意的，问了问他们在制衣坊从事的具体工作，一个擅长纺织，一个擅长裁衣，倒是符合周景明的需求。 定下来这两位师傅之后，周景明向孟家主道谢，又将挑了十八个外姓人一同回去的事情告诉孟家主，请求孟家主的许可。 孟家主笑道：「尊者，你这动作倒是快，过不了多久，我这孟家田庄都要被你抽空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孟家主还是同意了周景明的要求。 「多谢孟家主，如果不是仙魔盟约在这里，我们也想把魔人送上来给你们帮忙啊。」周景明嘆道。 孟家主神色微变，语气也沉重起来：「这可不行，这结界会觉察到的。」 「唉，是啊，」周景明嘆了口气，目光却在一旁的「王公子」身上停顿了一下，「王公子」得意地扬起眉梢，周景明移开视线，对孟家主说，「不过我们这次也带来了不少礼物，作为对家主您的报答。」 「哦？」孟家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要长久往来，还是需要利益联结的。 周景明让孟家主找个宽阔的地方，他把这次带来的货物卸下来。 第389页 - 看着眼前放了一院子的箱子，孟家主面露诧异之色：「这么多！」 周景明将箱子打开，一一给孟家主看，师襄也凑过来饱眼福。 「喝，这皮具，不错啊，是咱……你们磨制的？」师襄拿起一块紫色章鱼皮做成的护腰看。 「是，如今新家园成立了，我们有专门的编织组，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好编的，就让他们跟着会做皮具的老师傅一起学鞣皮，这些皮子也都是现成的，狩猎的魔人每天都会打很多猎物。」周景明笑着说道。 孟家主在旁边听着，微微点头。 除了皮具，还有成箱的赤晶、兽角、魔界特有的草药等等。 师襄跟周景明一唱一和，在孟家主面前尽情表演了一番。 孟家主听得越发感兴趣，这魔界并不像传说中那般荒寂，明明就是物产丰富的所在，如果能够直接和魔界进行贸易，孟家想必能够藉助这股东风在各大世家之间占据一席之地。 可惜，仙魔盟约横亘其中，他也不好操作，万一和魔界来往过密，惹怒了仙界的人，恐怕就很难收场了。 虽然他心中已经意动，但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这些货物如此上乘，孟家主没兴趣的话，我可以买走么？」师襄眼珠一转，开始表演货托，刺激孟家主，「我愿意出银子，银子交给孟家主，也算是表达了周尊者的心意了。」 孟家主脸色微凝，不大好看。 周景明本来没想在这种事上欺骗孟家主，师襄这么一挤兑，有可能会让孟家主从被动变得主动，可是，这不是周景明想看到的主动。 他需要和孟家主达成更深度的信赖。 「这些货物都是我答应要给孟家主的，不会卖给别人，孟家主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王公子感兴趣的话，可以跟孟家主谈价钱。」周景明笑道。 师襄一挑眉，周景明装没看见。 孟家主这才舒展眉头，脸色好看了些，向周景明道过谢后，叫人来盘点了货物的种类、数量，然后按照估价核算成灵石、棉花种子、纺织机和人力，列了清单交给周景明。 如此货物两讫，双方都感到满意。 「尊者，你不要多心，只是，这么多的魔界货物，我一下子收下，怕引起风言风语。」孟家主嘆道。 「我明白。」周景明点头。 「尊者果然大气。」 两人又说了会客套话，周景明就回客厢去了。 - 周景明不着急，他在等，等着鲁二那边的消息放出来。 果然，第二天去制衣坊的时候，本来说好陪着周景明一起游览的孟家主没出现，他派了个人来说明情况。 「什么？谁的坟？」师襄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家主的堂姐？」 周景明心里有数，听到这藉口，只是稍微表现了一下惊讶，便谢过那报信人，继续拉着师襄逛制衣坊。 「我说，尊者，你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慌啊，孟家主突然用这么离谱的理由……」师襄在周景明耳边说道，「你就不怕有什么变数？」 「有什么变数，货物我都收下了，都放进芥子袋里了。」周景明淡定道。 「嗨，皇帝不急太监急。」师襄一甩袖子。 「是这意思。」周景明笑起来。 「诶，你可别忘别处想，这是俗语，俗语知道吧？」师襄赶紧又过来解释。 两人看完制衣坊，孟家主也没出现。 直到第三天，师襄快要坐不住，在院子里直熘达。 那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孟家主带着一帮人来到客厢，直奔周景明房间而去。 师襄在旁边看着，想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家丁挡住。 「王公子，我家家主有重要的事和周尊者商量，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家丁态度十分坚决。 师襄诧异地看着他们在房间周围贴满隔音的符咒，这是来真的？ 越是保密，他就越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奈何孟家主一进去，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师襄只好退回自己屋里。 - 师襄一直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 孟家主终于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 走的时候还黑着脸，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坏事。 师襄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和周景明谈崩了，以后都不打算来往了。 他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第一时间凑到周景明房间门口，探头往里看。 门「吱呀」推开，周景明笑瞅着他：「王公子，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师襄打量周景明的神色，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我是担心周尊者啊，」师襄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这孟家主黑着脸来，黑着脸走，该不是遇到什么晦气事儿了吧？我是怕他影响到我和周尊者往后的贸易往来啊。」 「王公子你放心吧，孟家主这次来，不仅答应以后我们的货物都愿意收，还要给我们和中州世家牵线搭桥呢。」周景明笑道。 「什么？」师襄惊诧地睁大眼睛。 事情就像周景明计划的那样，孟家主发现了孟紫灯棺材里的石碑，怒气沖沖写信给孟晓棠，特别发了最急的仙鹤传信，可是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回信。 到了今天，孟家主实在坐不住了，来找周景明商量，周景明拿出早已准备的话术激了他一番，让他明白孟晓棠已经站在生父那边，撕破脸也就是早晚的事。 第390页 孟家主恼火之下，不得不为孟家的退路考虑，而眼前放着一个现成的强有力的合作者…… 更深层次的联盟就这样结成了！ 周景明来人间一趟，任务全都顺利完成，自是带着货物和人才，打道回府。 第111章 二更 ◎修了下结尾。◎ 「那么, 周尊者，咱们就此别过。」 无嵴荒野的边境结界前，师襄向周景明拱手作别。 这个时候，周围围着浩浩荡荡一大群来送周景明的孟家人, 隔着人群, 周景明也向师襄拱手道别。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飞快交流。 周景明：那件事, 没问题吧。 师襄微微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随即，他转身骑上枣红马，和师无波及随从一起离开。 周景明把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孟家主身上。 「尊者，这二十人跟你去了，就麻烦你多多关照。」孟家主回过头, 一招手, 叫人送上十二匹黑马来。 马在古代还是相当昂贵的交通工具, 古代用的起马的, 都是大户人家，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和现代没什么区别。 孟家主一次送出十二匹马，也是下了血本了。 「孟家主, 您这是……」周景明有些惊诧。 「尊者，你们这一路过去，路途迢迢，又带着这么些人，恐怕行动不便……我听说还有一个月就是魔界的寒冬，必须赶在那时候之前到达目的地吧，这些马匹, 数量不多, 或许勉强能提供些便利。」孟家主十分实诚地说道。 这一次, 他和周景明深谈之后，了解了不少魔界的事情，比如魔界有永夜，永夜没太阳，外面气温非常低，他们必须赶在永夜前回到家才行。 「孟家主，你这也太破费了，而且我也安排好了回去的行程，不需要这些马匹。」周景明有些苦恼地说。 如果孟家主早点送马给他，他可能就不会安排现在这种回程方式了。 现在这种回程方式，还要让师襄去活动，平白让师襄还上一个人情。 只是事情已经定下来，现在要改就不容易了。 以现在的回程方式，带上马匹反而是累赘。 「回程用不上，那……平时出行也可以用上啊。」孟家主没想到自己咬牙大出血送出来的十二匹马，竟然还派不上用场。 「我们其实已经联繫好坐骑了。」周景明有点苦恼地笑道。 「哦？是这样吗？」 「是的，而且要从虞渊下去，马匹其实挺不方便，对它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孟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周景明笑道。 孟家主脑海中浮现出虞渊的景色，顿时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对于马来说，从那么高的地方下去，确实有些勉强了。 其实对人来说，应该也很勉强。 不过，周景明既然说已经联繫好了坐骑，想必是能带着人一起飞下去的魔兽，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魔兽。 孟家主心中产生些许好奇。 如果他不是一家之主，他就可以过去一探究竟。 可惜，他的身份太特殊了，就算已经和周景明达成深度合作意向，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归根结底，他还是要为了孟家考虑。 「好吧，既然尊者这么说，我也只好从命。」孟家主欠欠身，「尊者，路上小心，孟家随时恭候你再来。」 「谢谢孟家主的款待，我会好好照顾大家的。」周景明笑着说道。 两边道别之后，周景明带着佟九、鲁二还有这次一起去的棉农、织工、裁缝二十人，穿过结界大门，踏入魔界领地。 …… 望着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孟家主坐在高头大马上，眼神凝重，似乎在思索什么沉重的事情。 「家主，他们也走远了，我们回去吧。」有人从旁劝道。 「嗯。」孟家主应了一声，拨马回身，往主宅方向去。 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叫起来。 「快看啊，那是什么！」 周围的孟家人也耸动起来，纷纷站住脚，往结界另外一边看，仿佛忘记了他们应该要回去的事情。 「怎么会有那么多！」 「像鸟群一样！」 孟家主心中预感到什么，他勒停马匹，转过身，向回望。 天边，许多黑色的小点从远处飞来，不管是飞行速度，还是外表形状，都和一般的鸟类不同。 那些形状古怪的「飞禽」排成杂乱的阵型，在周景明一行人头顶盘旋。 这景象看起来有些诡异，好像「飞禽」在和周景明沟通一样。 很快，那些「飞禽」从空中落下，乖巧地停在周景明一行人面前。 这样一看，这些「飞禽」的大小竟比人还要大一些。 周景明率先爬上一头「飞禽」的背，佟九和鲁二也跟着爬上另外两头「飞禽」的背。 孟家那些刚出来的人，却战战兢兢，都不敢动。 不知周景明说了些什么，这些人才犹犹豫豫地行动起来，学着鲁二的动作，爬上「飞禽」的背。 所有人上去之后，「飞禽」展开翅膀，向空中飞去。 骨翼扇动，张牙舞爪，各种形状的「飞禽」排成随意的阵型，黑压压掠过天空，向虞渊方向飞去。 这样震撼的一幕就像梦境一样烙印在孟家主和其他孟家人眼中。 第391页 过了不知多久，才有人出声：「那是龙吗？」 「是大太子率领的魔龙！」 「兇残的魔龙，竟然甘愿驮着人飞行……」 「看来尊者已经在魔界取得了很高的威信啊！」 直到此刻，直观的视觉冲击，才让孟家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周尊者，究竟是怎么驯服那些野蛮魔人的？ 孟家人一边疑惑，一边暗暗崇敬，周尊者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了。 - 这些魔龙是周景明让师襄联络家园，找过来运送劳动力的飞行坐骑。 周景明得知鲁二动援了十八个人之后，便琢磨着该怎么把他们运回去。 因为约定过来接的魔龙只有五个，很明显不够用。 当然也可以先送一拨回去，回去了再叫大部队过来。 不过这样一折腾，可能会让孟家人感到害怕，毕竟刚进魔界的时候，还是会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如果就这么把他们留在紫色草原上，他们可能会被地行魔章鱼吓死吧。 这样想着，周景明试着问了问师襄有没有办法。 师襄果然有办法。 师襄的办法就是，送信回山口平原，通知那边派人过来接。 只要在他们离开孟家之前联络好，两边衔接上，就没有问题。 可是怎么联络呢？ 周景明十分好奇。 可惜，师襄没有告诉他，只是露出神秘的笑容：「尊者，这可是我通行两界的秘密，关乎身家性命，不能告诉您，您一定可以理解吧？」 周景明听他这么说，自然不好再问。 不知道师襄怎么做到的，反正他人还在人间，消息就已经送到了山口平原。 相辰和行云使一商量，决定再多派十八头魔龙过来接，这样正好一人一头。 而且，为了防止吓到孟家人，魔龙还是挑选的个头比较小，长相比较斯文的。 即便如此，当大批魔龙出现在无嵴荒野上空时，孟家人还是被吓得脸色发白，手足僵硬，周景明好说歹说，他们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上了龙背。 就这样，魔龙起飞，带着周景明一行人飞往虞渊。 从虞渊飞下去的过程，又少不了惊叫四起，险象环生。 还好，二十三人还是平安无事地到了虞渊底部，穿过炎髓花丛，来到紫色草原上。 「大家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出发吧。」周景明见众人脸色苍白，两股战战的模样，知道他们现在难以适应。 「多、多谢尊者。」 众人哆哆嗦嗦地道谢，各自找个地方休息。 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取出水囊，递给众人，让他们喝水缓口气儿。 外姓人们也从怀里取出出来时家里人让带的馍馍，啃了起来。 吃喝一顿之后，众人又恢復了精神。 他们开始观察这方奇异的天地，大黑天和红月让他们惊嘆不已，广袤的紫色草原让他们啧啧称奇，还有那穿梭在草原上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魔兽…… 「鲁、鲁二，你不是说魔界一点都不吓人吗？」 「那些魔兽看起来好可怕，他们会吃人吗？」 「魔龙应该和我们是一边的吧？魔龙会保护我们吗？」 众人小声议论着，还有拉着鲁二胆战心惊问这问那的。 鲁二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就想到自己第一次来魔界的时候。 「大家不用担心，魔龙是我们一边的，当初我来的时候，是魔龙太子送我的，魔龙太子足有那座山那么大！」 「那些魔兽都不敢靠近我们，魔龙族是一般魔兽的天敌，以捕猎魔兽为生，可厉害了！」 「等会儿我们就回家去，我们的家园啊，又美丽又富饶，还有很厉害的结界保护呢，非常安全！」 听到鲁二这么说，大家心里踏实不少。 对新家园的期待也多了几分。 不过，期待归期待，再怎么说，新家园都是魔人建立的蛮荒村落，怎么也不可能比人间的村镇好，听说他们住的还是帐篷，那比起住平房的他们来说就差远了。 「既然如此，我们快些上路吧。」 「是啊，不要等到天黑了……晚上赶路肯定很危险。」 众人打起精神，一个个站起来准备上路。 周景明见鲁二动援的不错，便招唿魔龙们再载他们一程，这次直达山口新家园！ - 孟纭是孟家制衣坊跟随周景明一起前往魔界的两名织工之一。 在决定跟随周景明一起前往魔界之前，他已经听过不少魔界的传闻。 不过，大部分都是很糟糕的。 比如，仙魔盟约订立之前，他们经常来人间抢掠，而位居边境的孟家，就成了重点抢掠对象。 比如，魔界大太子控制着一群恶龙，它们来到人间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异常兇悍的存在。 还有那魔力无边，堪比仙君的存在…… 就在半年前，孟纭还无法想像，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前往魔界。 可是现在，这件事成真了，他正踏在魔界的土地上，头顶着黑漆漆的天空，在他前面不远处，落着几头比人还高的魔龙，面目狰狞，爪牙锋利，看起来就不像善茬。 「唿……」孟纭吐出一口气。 他胸口仍然闷闷的，就算来了魔界又怎么样，再也不会有什么比他这半年的经歷更糟的了…… 第392页 半年前，他还是流明书院的一名学生，是天之骄子，孟家引以为傲的子弟。 可是，仅仅半年时间，情况急转直下。 流明书院的课程关闭大半，曾经教授他的师父也不来了，他本是土木双灵根，在学习操控灵植，这是一项很实用的能力，虽然战斗上不如火系、水系和金系强悍，但作为后勤，绝对是独当一面的存在。 至今孟纭还记得灵植课师父告诉他以后不来上课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夹杂着无奈和不甘的疲倦。 「诸位弟子，从今天开始，我们的灵植课将会换一种学习方式，以书本知识为主，大家先把现有的经籍看完，掌握了全部理论，之后再上实践。」 师父宣布之后，灵植课的弟子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光学书本上的知识……我们在人间已经学的够多了啊。」 「是啊，上来仙界，不就是图这里灵气浓郁，利于法术实践吗？」 然而不管弟子们怎么不理解，学习方案已经定了，不光是灵植课一门，还有其他各个法术专业的课程，也都做了类似的变更，先学课本，再进行考试，只有通过考试的学生，才能参与法术实践。 这样一来，课程谁来教都一样，那些经验丰富、法术强大的真君、金仙们便没必要来了，随便派个弟子监督他们读书便是。 各路大佬本就是义务教学，这样一来，大半撤出流明书院，剩下的都是些大佬的弟子，或是更糟，连大佬的弟子都不是的一群庸才。 是的，庸才。 这群人本来是流明书院中最不受待见的一群人，他们出身都是世家子弟，受世家举荐上来，但是修炼速度很慢，要么是天份不行，要么是练习方法不对，反正他们在流明书院里呆了很多年，都没有毕业。 毕不了业，就进不了仙宫衙署，一直蹲在流明书院吃干饭。 原来大师兄在的时候，会给这些人安排一些书院里打杂的活，因为他们对书院很熟悉，干起来也得心应手，但是后来发现，他们中间好一部分，对新上来的年轻弟子十分苛刻，经常变着法地折磨他们，大师兄知道以后，便又建立了非常严苛的淘汰制度，这些人如果无法毕业，也不能安生打杂，就送回人间去。 这也得罪了一大批世家人，毕竟，这些庸才，再怎么说也是世家花费很多资源培养起来，千辛万苦才送上来的。 不过，这个淘汰制度确立之后，确实给流明书院带来了更好的风气，老弟子们也不敢仗着年资较长去折磨那些有天份的年轻弟子了。 可惜一年前，大师兄被派到魔界去和亲…… 孟纭至今不知道仙君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昏头的决策，大师兄离开之后，书院一开始还按照他定下的规则运转着，又过了半年，一切便开始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迹象就是从课程改革开始的，然后愈演愈烈，死记硬背的知识不需要有实操经验的大能们来教了，只要有擅长死记硬背的年长弟子来监督年轻弟子们背诵便可。 而之前那批被边缘化的年长弟子，又借着这个机会重新爬到书院的各个关键位置，甚至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课堂上，给年轻弟子们充当老师。 这群庸才！他们自己都使不出完整法术，又怎么教得出年轻弟子们？ 可是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不管是流明书院的山长、管理层，还是仙宫、仙宫衙署，都没有人站住来倾听弟子们的怨气——他们和弟子们之间的那座桥樑，已经不存在了。 只有改革还在坚决而迅速地推行下去，除了法术实践被取消，在没通过考试前乱用灵力修炼，也被视为触犯书院规定的行为，流明书院仿佛变成了第二个人间书院。 「喂，孟纭，你的好机会要来了。听说了吗？」 孟纭心情低落之时，听到了奇怪的话。 书院同专业、同一级的弟子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大家本来都是同仇敌忾的，却有一天，同学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孟纭，说话的口气也变得阴阳怪气。 就好像他背叛了他们一样。 「什么？」孟纭一脸懵逼。 「你们孟家长脸了啊，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同学们斜眼看着他，「刚升上来没两年就得到仙君青睐，拿到了自由出入仙宫的许可——就是你们家那个孟晓棠啊。」 「孟晓棠？」孟纭都想不起来有这号人。 后来，孟晓棠的名字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孟纭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以前流明书院出现最多的称唿就是大师兄，现在变成了孟晓棠，孟晓棠又安排了谁做什么课程的老师，孟晓棠又安排了几门课业的考试，只有第一名通过的人才能去仙宫学习法术实践，孟晓棠又……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院子里的同学经常阴阳怪气，叫孟纭去他本家那里谋个职位，顺便也提携提携他们。 过了一段时间后，同学们发现孟晓棠好像完全没有提携本家人的意思，他只提携那些贊同改革的老庸才们，把他们安排到一个个重要的授课位置上。 还有那些关键考试的前几名，选拔弟子去仙宫进行一些真正的法术学习的机会，全都给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些没原则的支持者们。 都是死记硬背，大家的答案自然差不多，谁能在里面巧妙融合对改革的赞扬，谁就能拿高分……所以，当然是这些人胜出了。 第393页 又浪费了三个月时间，孟纭终于忍无可忍。 他和一帮同样恼火的年轻弟子们冲到以前大师兄、现在孟晓棠居住的小院内，站在天井里，沖二楼的书房喊叫。 孟晓棠就在那里处理书院事务，他现在也不需要上课了，毕竟有仙君本人来教，没必要多上一些没用的背书的课。 所以，他在书院的时候，多半都在这里。 年轻弟子们的抗议起到了作用，孟晓棠书房里出来两个仙宫卫队的队员，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战斗力，只是往那里一站，就令年轻弟子们心生畏惧。 最后，那名真正的天之骄子——周见微山长的儿子，年纪轻轻升任仙宫八卫之一炽羽卫队长的周承业，从书房门里走出来，目光一扫，停留在孟纭身上。 那目光只是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但孟纭感到自己骨头缝里都塞满了冰渣。 他和其他几个带头的同窗一起被叫上去，站在门槛外，听一个清雅的声音训话。 那就是孟晓棠。 孟晓棠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十分大气，孟纭和几个同窗甚至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之词，心中暗暗佩服这孟晓棠年纪轻轻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愧是被仙君看中的人……之后，他们返回弟子院中，收到通知，让他们即刻下界，返回各自家中。 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孟纭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管孟晓棠的话多么冠冕堂皇，他实际做的事，不过是排除异己而已，所以不贊同改革的人，不问缘由，一律赶出流明书院。 没有任何程序，不需要任何讨论，直接赶出去。 就像他提拔人起来时那样。 孟纭心灰意冷，知道改革势必没有迴转的余地了，再留在流明书院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家陪家人。 其他弟子似乎有血性激烈的，在流明书院大闹了一番，最终结果是被炽羽卫队长周承业亲手镇压，丢到下界。 回到孟家之后，孟纭左右无事，就在制衣坊跟着他娘一起学习织布，他发现看这些织布机运转也挺有意思，把那些丝线有条不紊地织在一起，只需要几个机械的步骤，比他用法术操控藤条纠缠在一起灵巧多了。 而他土木双灵根还可以在种植棉花上派上用场，棉花的产量提高，可以制作的棉线便大大增多，还有那些不宜种植的染色植物，也可以在孟纭的灵力促进下茁壮成长，在布匹上染出鲜亮的颜色。 孟纭沉迷此道，不知不觉，离开流明书院两个多月了，他也没有感觉不习惯，反而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大师兄这个时候出现在孟家，孟纭可能就这么继续做下去了。 「周尊者来了，你知道吗，周尊者现在在魔界经营得可好了。」 「听说魔尊还专门为他建了一座城。」 「魔尊如此重视周尊者，怪不得周尊者每次来咱们这边，都会带着魔界的货物，还想着法从咱们这里引进人才。」 引进……人才？ 孟纭顿时意动。 想到大师兄还在流明书院时，书院的盛况，九重天上，各种大能云集于书院，讲学、论辩、实践，每天都有长见识的机会，而且重实践胜过书本，考核也以法术表演为主。 那时候的流明书院，和人间书院完全不一样，是人人挤破头的存在。 现在么…… 不过，魔界毕竟和流明书院不一样，就算有大师兄坐镇，那里也是没有灵气的蛮荒之地，满地跑的都是魔兽，对孟纭这样的修真者来说，就是寂灭之地，灵力只出不进，迟早会面临枯竭的危险。 怀着这样的心思，孟纭刚听说大师兄来时，还没打算跟他一起去。 可是在制衣坊见到前来探访的周景明后，他发现，周景明现在的状态似乎比当初在流明书院时还要好，并没有境界掉落的迹象，身上的灵力也很充裕，言谈举止间更多了几分随性挥洒。 传言没有错，周景明在魔界应该过得不错。 灵气不足的问题，似乎也用购买灵石的方式解决了。 这样说来……只要灵石足够，其他修真者下去也没问题？ 孟纭的意动更加强烈，强烈到周景明询问织工们、谁愿意跟他一起去魔界呆半年，他没有迴避周景明的目光，而是一直看着他。 第112章 二更 ◎。◎ 有这个胆子一直盯着周景明看的人只有两个, 所以，孟纭被选上了。 现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从虞渊上飞下来的过程，让孟纭这个上过仙界、做过仙鹤的人也无法适应, 几度以为自己要撞在石壁上变成肉饼, 或是从高空坠落, 摔个稀巴烂…… 幸好这些都没发生，孟纭紧紧抱着魔龙又凉又粗糙的脖子，落在一种长着黑色斑点的红色大瓣花上，还跟着弹跳了两下。 然后他们滑下花瓣，魔龙抖了抖脖子, 把孟纭弄了下去。 孟纭双脚再度踏在坚实的地面上。 他简直想赞颂神明, 让他还活着。 其他孟家人看起来比他更糟, 他们之中有一些直接呕吐起来。 …… 但是人的状态就是很奇怪。 虽然从上面飞下来的时候很不习惯, 很害怕。 可是稍微修整之后，就觉得还好。 骑龙飞行的过程也变成了一种刺激的、可以夸耀的经验。 第394页 大家站在漆黑苍穹下，为魔界迥异于人间的壮丽景色而惊嘆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兴奋感让他们飘飘欲仙。 再也没有人提从虞渊上下来多么恐怖了。 他们现在就是想再骑一次飞龙, 飞上大黑天，飞过广袤的紫色草原，去那传说中的新家园。 孟纭也是一样。 在周景明的带领下，飞龙队再一次起飞。 「大约还要大半天时间，我们就能看到新家园了。」周景明告诉大家。 「应该可以赶在红月落山之前。」 孟纭向头顶看去，那轮红色的太阳，在这里叫红月？ 不过叫什么都无所谓, 他能感觉到, 红月也在散发着能量, 那是草木生长所需要的能量。 他还没有向周景明暴露他的能力，等到棉花种子下地以后再说吧。 他感受着红月的能量，观察着周围的土壤、山脉，感觉到魔界确实和仙界、人间都不同，但这种自然循环的感觉，还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他的灵力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 这次飞行，一次飞到了目的地，中途没有休息。 孟纭一开始还精神抖擞地观看风景，后来就感觉屁股都坐麻了，腰和背也有些酸。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抱住魔龙的脖子，趴在它背上。 魔龙仍然平稳地飞行着，只是鼻子里面打了一个小哼哼，似乎有些不乐意。 近距离接触这些传闻中会吃人的兇残魔兽之后，孟纭竟然觉得它有点像马，或是小狗，反正是通人性的那种。 恍惚之中，孟纭听见周景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马上就到了，大家看前面！」 孟纭打了个激灵，从魔龙的脑袋旁边往下看去，只见下方有一条奔流的大河，从平原中间经过，再向前是黑压压的山脉。 一些规则的、充满秩序的图案出现在孟纭眼中，他很快被那些图案吸引住注意力——那是位于河流出山口地带的一小片明显经过人工改造后的田野，道路洁白平整，紫色的庄稼种满井田，中间还有一些圆顶的小帐篷，河边也有一些…… 等等，河边那是…… 孟纭勐然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周遭空中也传来声声惊奇的唿叫。 河边明显有巨大的水车，一共三架，比高大的树木还要高，正在暮色中缓慢转动着，将河水灌入一片方形的蓄水池里。 连人间世家都没有这样规格的灌溉设施。 从空中看去，格外清晰，飞龙接近新家园时，孟纭清晰地看到了那些蓄水池连同的一道道水渠，水流是怎么从水渠引到田地中间，穿过整片田地，再绕回河中。 那些四通八达的水渠，看起来就像平整的道路一样……孟纭一开始就是这么以为的。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扫到一处异景。 瞳孔一震，孟纭向黑漆漆的山脉中看去，只见入山口的两座屏风一样的大山中间，一道暗红色的水坝高高修建在那里，河水旁边的闸口奔流而下，流进奔腾的河道之中。 瀑布腾起的水汽，迎着红月的光芒，仿佛一片灿烂的夕雾，笼罩着这样壮观的景色。 高度节节下降，堤坝、水渠都看不到了，孟纭和其他人先后降落在河边的空地上，周景明将他们叫在一起，清点了人数。 「大家跟我来，前面就是山口新家园了，大家刚才在空中应该已经看到，新家园外面有一层结界，大家是没办法通过的，必须走界门才行。」周景明说明道。 众人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景色中，恨不能立刻进入新家园——这生活环境，比他们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能在这里种田，就算住的是帐篷，条件比平房差点，也可以接受。 「现在我们先去坐火车，然后进界门，简单参观一下沿途各部族的生活区，我来给大家当导游，做个介绍。」周景明说道。 「火车？」孟纭听到一个奇怪的词。 其他凡人也是没听过。 周景明卖了个关子，笑道：「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 - 在周景明的带领下，大家从草坡上去，来到几座黑乎乎的车厢前面。 之所以说是车厢，因为下面有轮子，轮子停在一种和轮子相温和的轨道上，虽然整体足有几座平房那么大，可是本质上应该是用来运输货物的。 「这就是火车。」周景明笑着介绍道，「不过……目前还没有做车门，所以大家得从上面进去。」 还没等大家问怎么从上面进去。 魔龙们扑腾着翅膀飞过来，抓起凡人们的肩膀，把他们从上面丢进车厢，坐在一蓬蓬紫穗杆上。 孟纭也坐了进去，这种紫色的植物看起来有些像小麦，他想，坐着的感觉也差不多。 车厢里塞满了这样的植物杆子，正好把他们垫高到可以看到外面风景的程度，不至于闷在车厢里。 不过，孟纭并没有看到拉车马或其他魔兽。 周景明和那个面目黝黑的高大随从说过话之后，那随从大步走到车厢的另外一边，登上了一个有圆柱型结构的车厢。 「唿啦」一下子，魔龙们也飞上了后面的车厢，爪子抓着车厢边缘，稳稳地停在上面。 看来拉车的不是魔龙。 就在孟纭和大家都好奇，这车要怎么行动时，一股白烟从前面的圆柱形结构顶端喷出来，车厢震动了一下，开始缓缓向前面移动。 第395页 钢铁碰撞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白烟时不时冲上来，伴随着明亮的鸣响，好像有人在吹一个特别大的哨子。 呜——呜呜—— 车厢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有微小的颠簸，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向后移动，一开始还是清晰的，逐渐因为速度加快而变得模煳，紫草绿树晃成一片交错的色块。 还有风，带着植物和河水的清香，强烈地吹在脸上，一开始还挺惬意，之后就有点眯眼睛了。 孟纭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这么稳的车子！ 他甚至没看见什么东西在拉车，车轮就被未知的巨大力量带动起来。 这样平稳而快速的移动，就算乘坐祥云也无法达到接近的体验。 太神奇了！这是魔力吗？魔界交通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这绝对不输给仙界啊！ 火车驶进结界，驶进一片浓密而高大的树林，车厢上立着的魔龙纷纷飞起，像鹰隼还巣那样飞向树冠，高高低低地停在那里，扭头目送火车驶离。 「这片是魔龙族生活的龙鳞木树林。」周景明介绍道。 火车继续前进，轰隆隆的声音让大家心潮澎湃，树林结束了，开阔的紫穗田取而代之，出现在大家面前。 「接下来就是另外六部生活的地方，你们看到的是紫穗田……」周景明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这些都是新家园的居民们吃的粮食，已经收穫过一次，现在有比较丰富的屯粮，大家过来之后，不用担心吃饭问题，可以全心投入到种棉花上。」 不到半个时辰，火车驶进一片大大小小帐篷组成的营地，身量高大、形态各异的魔人们站在帐篷外，好奇地看着新一批来到新家园的凡人们。 车厢忽然晃了一下，可以明显感觉到减速，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慢到和人快步走差不多的速度。 「嘎吱——」 火车停在一片平整的空地上，高大的魔人站成一排，在车厢下面迎接他们的新同伴。 除了迎接，还有一项更实际的工作，就是把凡人们从车顶上接下来。 孟纭身怀修为，这个时候也没打算遮掩，他提起一股灵力，轻飘飘地从车顶上跳下来，快走两步，站稳身形。 周景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孟纭。 看来，这次请来的人里有惊喜啊。 - 孟家人都下到地面上，站稳了脚跟。 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脚还在飘，人还在空中快速移动。 周围的景色安定下来，他们却还是晕晕乎乎的。 这个漂亮的大花园，就是魔界新家园吗？ 紫色的田野，真好看啊。 还有那些白色的道路，平整的水渠，间隔着紫色的植物，非常地赏心悦目，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景色。 大家的心情就像刚出洞的雀儿一样，充满好奇，不住打量着新的世界，跃跃欲试，想要在新天地中一展身手。 这时候，他们看到穿着白锦长衫的高大青年，在一群穿着兽皮的魔人中间，面带微笑地向他们看来。 这青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像是朝阳一样温暖又不过分炙热，令人心生亲近。 看他的衣着打扮，以及周围魔人对他的态度，多半就是这里的领袖了，可是，他看起来很年轻，和孟家主那种领袖不大一样。 孟家人不大确定，便看向周景明，等着周景明介绍总是没错。 周景明来到两拨人中间，先跟相辰说明这次请来的人才都是什么身份，然后转向孟家人，向他们介绍相辰。 「原来是三太子啊！」孟家人恍然。 三太子在魔界的身份，可比孟家主在人间的身份高多了。 孟家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要下跪称殿下吗？他们是人间人，又不是魔界人，这样会不会太卑微了？ 「大家不必拘束，三太子只是来迎接大家的，打个招唿就好。」周景明看出众人的惶恐。 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唿，便看着那英俊青年点头嘿嘿笑。 相辰也沖他们笑，还学着凡人的礼仪拱了拱手。 这下子大家心里那点紧张的情绪都被抛到了脑后，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 虽然是三太子，但相当地平易近人啊，甚至连孟家主的架子都没有。 「魔界说的都是魔族语，大家刚过来，可能会有些不习惯，我先给大家做翻译，大家跟着鲁二，鲁二也会魔族语。」周景明笑道。 「尊者，那……我们是不是要学魔族语啊？」 「我这脑子笨，怕学不会。」 「大家不必担心，」周景明笑道，「你们过来这几天，不着急干活，先把基本的魔族语学会了，还有，适应适应这里的生活。」 「好，好。」 「那敢情好，就是怕耽误了天时。」 「鲁二，」周景明叫道，「你手上暂时没什么事吧，先带着他们学一些简单的魔族语，然后四处转转吧。」 「是！」鲁二立刻答应。 相辰在旁边听着，也换成了人间话：「我带着大家转也可以，别耽误了鲁二手上的活。」 孟家众人勐然听见相辰说人间话，不由得吃惊地看向他。 魔界的三太子啊，竟然会说人间话。 第396页 仔细想想，仙魔盟约里联姻的对象就是三太子，周尊者过来这么长时间，肯定把人间话给他教会了。 孟家众人又升起好奇的心思，看看周景明，又看看相辰。 可惜没有从这两个人身上看出什么暧昧的成分。 「大家旅途劳顿，先安排住下，再一起吃顿晚饭，明天我们一起到处转转，我给大家介绍介绍我们山口平原。」相辰笑着说道。 孟家众人连连点头，觉得这安排好。 「景明，你也休息吧，这边我来安排。」相辰体贴地说道。 「没事，我不累，看到大家安顿好了，我才能放心。」周景明摇摇头。 「好吧，大家请跟我来。」 孟家众人刚感觉到一点暧昧的气氛，很快又变成光风霁月，好像两人只是一起建设山口平原一样。 至于周围的那些魔人，对待周景明也不像是和亲过来的三太子妃，反而像是另外一名部族首领，而且地位还比他们三太子高一些。 这和孟家众人预想的不太一样。 想来魔界会叫男人下来和亲，就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他们在这方面，和人间的思想观念完全不一样啊。 不过，周景明的地位高，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大家都待他们客客气气的，这种重视，全都仰仗周景明。 在相辰的带领下，孟家众人来到新扎好的五座洁白的帐篷前。 每一顶帐篷都有一座带院子的房子那么大，外面是用漂亮的白色兽皮扎起来的，门帘也是毛茸茸的，上面还挂着一串串彩色石子流苏。 走进帐篷，里面铺着兽皮地毯，用兽皮隔成几间，每一间里都放着大床，衣柜，看起来十分舒适。 「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看起来好舒服啊！」 「兽皮铺的床，好奢华！」 孟家众人连连赞嘆，对这住宿条件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 他们来之前对魔界生活条件的想像，还是在破破烂烂的帐篷里，过着原始生活。 到处都是排泄物、垃圾，魔人们毫不在意地生吃着猎物，空气中瀰漫着难以言说的臭味……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人家的居住环境，比人间还要干净舒适。 虽然住着帐篷，但帐篷超级奢华，里面竟然还分了好几个房间，和泥土垒的房子没什么区别。 有公共厕所，还有洗手的地方。 触目所及，没看到哪里有垃圾。 也没看到鲜血淋漓的猎物。 傍晚时分，魔人们从紫色田野里回来，背着农具，戴着草帽，除了服装和人不同以外，简直就是耕地归来的佃农。 孟家众人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夜幕降临时，他们将行李摆放停当，收拾完了新的落脚点，一起走出来，来到河边空地，聚坐在篝火旁边。 他们跟着魔人一起吃了香喷喷的烤肉，还有肉夹馍和面条，喜欢什么都可以自己选择。 夜晚的风舒适地吹在脸上，空气里满是烤肉的香味，新鲜的烤肉即便什么调料也不撒，那种微焦的口感、鲜嫩的肉质，也让人沉迷，烤肉吃到肚子里以后也非常充实、舒服。 这可真是奢侈的生活啊，孟家众人来之前，想都不敢想，他们竟然过上了顿顿有肉的生活！ 在人间，也就是吃吃面条和菜，哪敢这么大口大口的吃肉，这是过年的时候才有的享受啊。 这趟来魔界，真是来对了！ 「怪不得周尊者来了魔界，人都变得精神抖擞了。」 「这日子过得也太好了，放在人间，那是少爷小姐们才过得起的日子。」 「谁说不是呢，过来之前，我们还说鲁二肯定夸大了！」 孟家众人吃饱之后，一边摸着肚子，坐在草坪上休息，一边惬意地交谈着。 「大家说我什么呢？」鲁二从后面过来，笑着说道。 「说你好呢，鲁二，好兄弟！」孟家人回过头，拉着他坐过来。 「多亏有你，自己发达了还不忘带着兄弟。」 「就是，鲁二，好兄弟！」 孟家众人的称赞，令鲁二面露得色：「可不是呢，你们还不相信我。」 大傢伙打趣一番，鲁二这才想起来过来的正事：「对了，孟纭是谁？」 孟纭愣了一下，举起手：「是我。」 鲁二赶忙从地上站起来，绕到孟纭近前：「公子叫你呢，哦，公子就是周尊者，我叫习惯了。」 孟纭点头：「请带路吧。」 他料到周景明会找他，毕竟他显露出了自己有修为这件事。 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鲁二带着孟纭穿过一堆堆篝火，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前。 孟纭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鲁二走进大帐。 大帐十分宽阔，比孟家主宅的正堂还大。 现在大帐里只有寥寥三人，其中两个都是孟纭见过的，大师兄、三太子，还有一个坐着的大肚子男子，体态有些怪异。 「相鱼，你都快生了，还来大帐干什么。」远远地，孟纭听到了奇怪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这个男子竟然真的怀孕了！ 魔界果然是奇怪的地方！不过，仙界也可以以男子之身怀孕，倒不是完全不可理解。 孟纭走上前，周景明沖他点点头，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不是身怀修为？」 第397页 「是，尊者。」孟纭应道。 孟纭本来以为周景明会高兴，毕竟一个身怀修为的织工，比一个普通织工能做的事多多了。 周景明却皱起眉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流明书院的考核，却要来魔界？你知道魔界是没有灵气的吗？」 「……」孟纭微微诧异之后，心头有些发暖，大师兄这是在担心他吗？ 「你考虑清楚，如果想回去，现在我们还有时间把你送回去，等到永夜来了，就来不及了。」周景明干脆地说道。 「不，大师兄，我已经去过流明书院了。」孟纭苦笑道，「其实我是被流明书院退学的。」 周景明诧异地看向孟纭。 连相辰和相鱼都看了过来。 流明书院那是什么地方，魔尊都看重的地方，当初为了找一个流明书院的弟子过来，还特别在仙魔盟约里加了一个条款。 现在可好，这珍贵的流明书院弟子，自己过来了！ 「怎么会？是有什么误会吗？」周景明不解。 除非犯了大错，流明书院是不会退学学生的。 孟纭看起来也不像是犯大错的人。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孟纭嘆道，「大师兄，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流明书院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孟纭将他这半年的经歷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周景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知道仙君提拔了孟晓棠，万万没想到，流明书院还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不许学生进行法术实践，不许乱用灵气，这都是什么道理？ 除非仙君不想要流明书院了，否则无法解释，他怎么会允许流明书院出现这样的变革？ 「反正流明书院也不让随便用灵力，在仙界、在人间还是在哪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正好碰到大师兄来孟家，我便想着跟着大师兄一起也不错。」孟纭说出他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周景明点头，「那你便留下来，正好我新进了一批灵石，挺过这半年还是充足的，灵力不够了不要硬撑，过来拿灵石。」 「多谢大师兄！」孟纭需要的就是这个。 「对了，你的灵力是什么？」 第113章 二更 ◎。◎ 得知孟纭的灵力是土木系, 周景明不由得大喜过望。 土木系对于种植来说，简直就是天生的辅助。 「虽然这样说可能对孟纭你来说有些不公平，不过，你能来到魔界, 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良机啊。」周景明感嘆道。 孟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师兄, 你不用在意, 被流明书院退学，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正灵植课的师父也走了，我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你能想得开是最好的。」周景明拍了拍他的手臂，「既然如此, 就在新家园好好生活吧, 这里有你发挥的空间。」 孟纭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是, 大师兄。」 说话间, 门帘掀起，一个热情的声音传来：「哟，听说又有流明书院的学生来啦。」 屋里的人往门前看去，一个矮胖身影出现在那里, 是符欣荣。 「符师兄？」孟纭诧异。 「你认得我？」符欣荣也感到意外，「我在书院那么有名吗？」 「符师兄总管帐务，当然认识。」孟纭道，「对了，符师兄是跟着大师兄一起来的，还有丹房那位火工师傅。」 「哈哈哈，没想到, 我们流明书院的人还能在这里聚首。」符欣荣心情十分舒畅, 走进来拉着孟纭闲话。 孟纭将流明书院的情况又跟符欣荣说了一遍。 符欣荣听得哈哈大笑, 眼泪都笑出来了。 「符师兄，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孟纭惊讶。 符欣荣连连摆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纭师弟，你不懂，这里面是没什么好笑的，但是我就是开心呀，想到流明书院那么趾高气昂地把我们赶出来，还以为它能经营得多好，没想到，竟然派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接替大师兄的位置，还把书院一半的老师都气跑了，实在太好笑啦！」 孟纭听出来，符欣荣这是幸灾乐祸的笑。 也怪不得符师兄幸灾乐祸，实在是……书院这一系列操作，让人非常之迷惑。 作为当初被无情地一脚踢出的人，看到书院这样乱成一团，当然会觉得好笑。 「书院经营成现在这副样子，主要责任应该不在孟晓棠身上。」周景明淡淡道。 「咦？不是他，还会有谁？」符欣荣没想到周景明竟然会为孟晓棠说话。 孟纭也好奇地看过来，他对流明书院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也感到费解，大师兄作为曾经经营流明书院的人，他的见解一定是比他们更深刻的，孟纭洗耳恭听起来。 「孟晓棠没有那个权力，禁止学生进行法术实践。」周景明道，「课程改革成现在这副样子，一定是仙君的主意。」 「仙君……」孟纭迟疑，提到这个名字，他还有点憷，那可是仙界最高的存在，没有人敢随便议论他，就算提到他的尊名，也要向着仙宫方向虚拜一拜才行。 「确实，孟晓棠只是没本事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应该是仙君。」符欣荣立刻接话，「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仙君要把大师兄赶下界了，这样的政令颁布到大师兄这里，肯定没那么容易通过，不会像孟晓棠这样，兢兢业业地给仙君做传话太监。」 第398页 「这……」孟纭心跳不由得加快，符师兄这话说得也太大胆了，直指仙君的尊名不说，还妄加议论，就算流明书院最胆大的弟子也不敢这么干，顶多冲着孟晓棠发发牢骚。 不过，他们心底也都清楚，孟晓棠没这么大能量搞乱书院，搞得一大半课程都崩溃了。 至于真正的原因，他们也不敢说。 现在就这么被符欣荣简单粗暴地说出来了，孟纭还有点不舒服。 「你也太高看我了，」周景明笑道，「如果仙君让我颁布这个政令，我也不敢抗命啊，顶多问问清楚缘由，不过，仙君不想告诉我，我也没辙。」 「那大师兄也不会助长这股气焰，让那些庸才登上讲堂吧。」符欣荣还是愤愤不平地说，一开始的幸灾乐祸劲儿过去之后，他又有点心疼大师兄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课程体系了。 「如果实在没人愿意教课，总得有人上讲堂。」周景明嘆道。 事实上，流明书院就是一个离了谁都能转的地方，因为它的真正管辖着是仙君，唔，应该说，除了仙君之外，流明书院离了谁都能转。 「奇怪的地方就在，仙君为什么要取消法术实践课？」周景明思忖道，「把法术实践改成背书，实在是一件很令人迷惑的事情，除非仙君不需要流明书院提供给诸天衙署人才了，否则为什么要摧毁这个培养体系？」 孟纭也对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符欣荣则觉得仙君肯定是疯了，一个疯子的念头，当然无法用常理解释。 「听起来像是仙界的灵气不够了。」相辰在旁边冷不丁说道。 他一说，三人都看他。 「我就随便一说，如果没道理的话……」相辰没想到三人反应这么大。 「不，你说的很有道理。」周景明扬眉，「仙界灵气不够了，确实可以解释仙君这种这种奇怪的做法。」 「可是仙界怎么会灵气不够呢？仙界是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孟纭感到不解，并为这个大胆的猜测心惊肉跳。 仙界灵气不够了，那岂不是要世界毁灭了？ 不，世界不一定毁灭，但修真者肯定会毁灭。 「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可能，本来人间那么多修真世家，都是靠着人间的灵气修炼的，现在人间还不是灵气枯竭，大部分世家人上不去仙界，就是凡人一个，也得种田，也得一日三餐，养家餬口。」符欣荣十分犀利地说道。 「这……」孟纭感觉有道理，可是，他还是没办法接受仙界灵气要没了这件事。 「也有可能是我们猜错了，至少一年前，仙界的灵气还是很充足的。」周景明说道，「罢了，不提仙界了，我们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 孟纭稍稍松了口气，刚才的谈话实在过于惊心动魄，再听下去他怕他的心脏承受不了。 「相鱼，你的预产期就是这两天了吧？」周景明转过身，对坐在旁边的相鱼说道。 孟纭的精神再次紧绷起来，目光发直地盯着眼前的大肚子男子。 「是啊，就是这两天了。」清秀男子低眉看向自己的肚子，面上浮现出期待的笑容，「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呢。」 「肯定很可爱。」周景明笑道，「不过，你身子这么重了，还是多多休息为好，明天就别来大帐了吧。」 「不妨碍，尊者放心吧，太姑就在附近，我有感觉了也方便找她。」相鱼笑道。 周景明又和相鱼说了会闲话，看时间也不早了，叫大家各自回营帐休息。 周景明将相鱼扶起来，打算送他回去。 正在这时，相鱼脸色一变。 周景明感觉到相鱼变沉了，抓着他的衣服的手不断往下坠。 「怎么？不会是——有感觉了吧？」周景明顿时紧张起来。 符欣荣也面露惊慌：「我去找太姑！」 说完，他飞快跑出去。 大帐里顿时乱了起来，孟纭哪里见过这场面，为了修真，他连姑娘都没空接触，对这些事一窍不通，何况相鱼的情况更特殊，他是以男子之身怀孕！ 这可怎么办？男子怎么生？孟纭想了想自己的构造，感觉要完。 「要不要躺下来？他看起来很难受。」孟纭摊着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相辰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不管是看魔人生产，还是给魔兽接生，作为一部首领，他都有些经验。 相辰一把扶住相鱼，和周景明一起，把相鱼扶到一边的床榻上躺下。 「景明，你去弄些热水来，还有干净兽皮。」相辰吩咐道。 「好！」周景明立刻转身出去。 「需要我做什么吗？」孟纭在床前不安地走来走去。 「你——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相辰坐在床边，查看相鱼的情况。 「好、好吧。」孟纭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不碍事就是好的了，他举步往外走去。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相鱼隐忍的叫声。 孟纭只觉嵴柱上蹿起一股凉气儿，作为男人，他仿佛也感觉到肚子涨涨的。 门帘外一阵跑动声，有人掀帘子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人。 太姑在最前面，后面是医疗组的其他人，符欣荣跟在旁边。 这群人唿啦一下围到床前，开始查看相鱼的情况，在床榻旁边搭起围帘，将里面的情况和外界隔绝开。 第399页 接着，周景明和佟九、以及一个身量高大的魔人拎着一桶一桶热水进来…… 孟纭不由自主站住脚步，看着魔人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接生，这响应速度，专业程度，完全不下于人间世家！ 过了一会儿，相鱼的叫声有些绷不住了，听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一个坚强有力的声音——明显是个女声——不断地给相鱼加油打气。 孟纭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女声，不会就是相鱼肚子里孩子的娘吧。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帘帐里传来喜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生出来了。 孟纭精神一振，好快。 他举目向帘帐上的剪影望去，头一次来魔界就见证到这样奇怪的喜事，他可要看个清楚，这生出来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却见那接生的太姑举起一个蜜瓜大小的椭圆形物事！ 孟纭揉了揉眼睛。 「恭喜，人蛋平安！」喜悦的声音传来，「看花纹是个夜枭蛋！」 「呜呜——小鱼，你太棒了！」坚强的女声终于绷不住，激动地哭泣起来。 孟纭怎么也没想到，人竟然能生出蛋！ 男人怀孕也就罢了，可、可两个人怎么会生出蛋来呢？ 帘帐掀开，里面挤着的人一个个地出来，大家都从紧张状态放松下来，脸上洋溢着接生成功的成就感。 周景明和相辰最后走出来，看见孟纭，周景明诧异：「孟纭，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我正准备走。」孟纭心虚道。 周景明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十分好奇，笑道：「怎么，没见过魔人生孩子，想见识见识？」 「呃……」孟纭觉得这样直接说出来似乎有些不礼貌。 「要不要进来看一看？」周景明让开条路。 「不、不必了！」孟纭赶紧摇手，「那位兄台需要休息吧。」 「他是累了，不过，你进去看一眼也不会打扰他。」周景明笑道。 孟纭犹豫了一阵：「那我就看一眼。」 周景明看向相辰，相辰微微点头，低声道：「别惊动了他们。」 「知道了。」周景明沖孟纭招手，孟纭立刻走过去，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帘帐靠近。 周景明掀起帘帐，先沖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唿，然后把地方让出来，示意孟纭进去看看。 孟纭也学着周景明的样子，把脑袋探进帘帐。 帘帐中间挂着一个发光的珠子，将帐内照得一片光明，中间是相鱼休息的床榻，床边坐着一个身量高大的女魔人，皮肤黝黑，背影伟岸，她正挡在床前，像一座小山一样。 听到后面的响动，女魔人转过脸来，孟纭看见了一张线条坚毅、英姿飒爽的脸，只是此刻，女魔人脸上还是湿漉漉的，透过泪水浸透的脸颊，可以看到她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女魔人宽阔的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襁褓，她看见孟纭，沖他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串魔族语。 孟纭有些发懵。 女魔人笑起来，骄傲地举起怀里的襁褓，露出一只有暗红色花纹的白蛋。 「嘶，」孟纭惊讶，「真的是蛋……还要孵一阵才能破壳吗？」 女魔人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魔族语，笑得十分开心。 床上的人动了动，她急忙转过身去，继续照顾刚生产完的丈夫。 孟纭的好奇心被满足了，他把脑袋收回来，站直了身体。 等一下回去，他就要把这个离奇的消息告诉其他孟家人！ 「走，我们出去吧。」周景明拉一拉孟纭的袖子。 「是，大师兄。」 孟纭跟着周景明和相辰出来，仍然沉浸在不真实的感觉之中，才第一天来魔界，他已经经歷足够多离奇的事，比前半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你运气不错，我来这边一年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接生。」周景明笑道。 「那是你躲得快，太姑他们这一年也没少给人接生。」相辰指出。 「不要拆穿我嘛，」周景明笑道，「以前觉得接生的场面太可怕，亲眼看过一次，好像相鱼生孩子还行，很快就生出来了。」 「生蛋会轻松一点，像是鹌鹑之类小型魔禽变成的魔人，生孩子有时候都察觉不到，蛋就掉在兜裆布里了。」相辰十分直白地说道。 「噗——」周景明扶住相辰的手臂，弯下腰一阵笑，「我还道你是个讲究人，怎么说话也这样直白。」 「生孩子是个苦差事，想讲究也讲究不了。」相辰摇摇头。 作为一族首领，族人生孩子那都是大事，他也没少去帮过忙，各种混乱场面都见过。 「确实，相鱼真是辛苦了。」周景明敛起笑容，正色道，「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休假吧，营养餐也要跟上，还有孙乔……」 「孙乔也可以休假了。」一个沉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发现佟九正站在那里。 刚才佟九帮忙烧水，见帐子里人太多，便没在里面待，送完水就出来了。 这会儿还在这里等周景明。 「正好，你这个师父说准假，孙乔就可以松口气了。」周景明笑道。 孟纭听着他们说了一阵休假、营养餐之类的事情，才听出来这是新家园对生孩子的魔人的照顾。 第400页 这倒是没听说过，在孟家，都是女人生孩子，男人干活，各司其职，自然没什么休假之类的事情。 魔人这样颠倒行事，倒是产生了不少麻烦。 不过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向周景明道别之后，就返回自己住的地方了。 当天晚上，「男人生孩子」「魔人生蛋」这样的八卦在孟家人之间热烈地传播，大家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新奇的谈资，津津有味地议论着。 - 翌日一早，孟家人早早起来，去营地边吃了早饭，来到大帐前。 等待周景明过来给他们安排活的时候，他们看见昨天八卦的正主，从大帐里走出来了。 高大壮硕的女魔人扶着斯文白净的男魔人，慢悠悠地散着步。 大家的眼睛都盯在相鱼身上，盯得相鱼有些不好意思。 女魔人觉察到众人好奇的目光，也不以为怪，大大方方地沖大家露出笑容，还叽里咕噜地炫耀着什么。 可惜两边语言不通，孟家人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也幸好两边语言不通。 「真是颠倒阴阳，错乱人伦啊！」孟家人感嘆道。 「怎么会是男人生孩子呢，男人——怎么能生孩子呢？」 「是啊，看看这像什么样子。」 孟家人叽叽咕咕地议论着，但为了维持表面的礼数，他们脸上还是和气地笑着。 鲁二过来时，远远就看见孟家人站在一边，孙乔扶着相鱼站在另一边，孟家人不断对孙乔和相鱼指指点点。 这种场面他可是见多了。 以前在人间的时候，他由于性子惫懒，没少被其他人指指点点，那些人嘴里都不会说什么好话，导致他就更不愿意去磨坊干活了，反正那里也没有人喜欢他。 昔日场景重现，只是惨遭指指点点的目标换成了孙乔和相鱼。 ——这并没有让鲁二感觉好一点！ 周景明曾经说过，绝对不能挑起群体冲突，孟家人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在危险边缘跳舞！ 鲁二急忙赶上去，也顾不得什么，伸开手臂就哄起来。 「别说了！关你们什么事啊？人家爱谁生谁生！」 「人家魔族男人也能生孩子，就是比你们强，你们想生还生不出来呢！」 「孙乔怎么了……孙乔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是男是女重要吗？」 鲁二一顿嚷嚷，孟家人脸上讪讪。 还想争辩什么，但被鲁二一顿瞪，憋了回去，转为小声嘟囔。 「鲁师傅，你们说什么哪？」孙乔在后面听到一头雾水，她和相鱼都听不懂人间话，但是能看得出来，鲁二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他们的嘴巴特别碎！」鲁二气恼地说。 「他们……是奇怪我们为什么会生蛋吗？」孙乔倒是大大咧咧的，没放在心上，「这也没什么，他们是凡人，又不是魔人，当然觉得奇怪啦。」 「是啊，鲁师傅，你对他们也有点凶了。」相鱼的声音还有些虚弱，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唉，」鲁二看看他们两个，「你们是不知道，他们嘴碎的不是生什么，而是——生孩子的人竟然是男人。」 孙乔和相鱼互视一眼，不解：「凡人没有男人生孩子的吗？」 鲁二摇头：「那还真没有。」 「就像生蛋一样奇怪。」两人总结道。 「不，比生蛋还奇怪。」 「……」 「你们先走吧，孟家人嘴碎，这事儿我会禀告公子，让他管束。」鲁二正色道。 孙乔和相鱼又看了一眼孟家人，感觉他们的眼神虽然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事情应该没有鲁二说得那么严重吧？ 「这都是小事，我们反正也听不懂，走开就是了，不必告诉尊者了。」相鱼微微皱眉，他的肚子还没有完全恢復，尤其是生蛋的地方，时不时还会牵扯着疼一下，「嘶，我们先走了。」 「小鱼，小心。」孙乔坚实有力的臂膀揽住相鱼的身子，小心地护着他，「今天运动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床上休息吧。」 看着孙乔和相鱼完全不在意地走开，两人甜甜蜜蜜的身影依偎在一起，不仅丝毫没有受到孟家人的影响，还更加黏煳了。 孟家人头一次感受到指指点点的无力，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走远。 周景明带着种植组的人过来，连连道歉：「来晚了，抱歉！大家久等了吧。」 孟家人仍然呆愣地看着孙乔和相鱼的背影。 周景明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看去，立刻明白他们在看什么了。 「好了，大家不必过分在意，魔界风土人情和人间大不相同，这里女魔人能做的事，男魔人也能做，大家既然是来体验魔界生活的，就应该尊重魔人。」周景明笑道，「来，我们开始今天的正事吧。」 孟家人听到这话，虽然心里仍然感觉非常古怪，但还是尊重周景明，把注意力收回到正事上。 接下来的时间，周景明充当翻译，帮着孟家人和种植组的人沟通，决定开闢一块棉花试验田，专门尝试种植棉花。 人间的种子是否能够适应魔界的土壤条件，还需要实践才知道，目前为止，魔人们还没有发现能取代棉花的魔界植物，所以只能试试这个。 确定下行动方向后，就是分配任务，孟家人和其他魔人一样，各自分了田地，领了农具，去自己的田上耕作。 第401页 孟家人兴高采烈，以往他们只是给孟家干活的佃农，田地可不顺手自己，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地，只要他们愿意留下来，这地就可以一直属于他们。 眼看着孟家人和种植组的人干劲满满地去田上了。 周景明把鲁二叫过来，问了问刚才的情况。 他摸了摸下巴，这确实是个问题。 现在语言不通还好，等到孟家人学会了魔族语，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惊天之言。 这该如何是好呢？ 第114章 二更 ◎。◎ 看来, 教语言的同时，还要教风俗。 魔界和人间的风俗相差很大，只有把这中间的差异讲清楚了，孟家人才能更好地融入到新家园之中。 可是, 讲风俗的话, 究竟让谁来讲呢？ 周景明自己很忙, 随时可能有事，脱不开身。 鲁二更忙，农用机械基本上都是他在着手开发。 其他既懂人间话，又懂魔族语的，都各有各的事情…… 周景明正在苦恼谁来当老师的时候, 老师自己送上门来了。 时间距离永夜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 一队熟悉的人马来到新家园东界门前。 为首的老者白髮苍苍, 身边簇拥着上了年纪的族人们。 在他身后, 还有各种眼熟的面孔…… 「相爷爷，您怎么来了？」相辰惊喜地迎上前。 永夜将至，老弱族人们在相天居也能过，但屯粮毕竟有限, 魔宫交给他们饲养的魔奶牛，不足以应付三个月的伙食，所以，他们决定转移到新家园，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守着相天居，靠饲养的魔兽过日子。 这也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只不过, 当时商量的是, 永夜前, 相辰会派人去接相爷爷他们，没想到相爷爷他们自己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们啊？」相伯搀扶着相爷爷，沖相辰揶揄道。 「当然不是，只是这么路途迢迢的，也没个年轻力壮的护持……」相辰赶忙解释。 周景明从后面走上来，相伯正想再说两句，一看见周景明，立刻把嘴巴闭上了。 「说什么呢？怎么不进来？」周景明笑道，「大家一路赶来，肯定都累了，相辰，还堵在门口干什么，快让人进来啊。」 相辰看见相伯吃瘪的模样，也有些想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相伯还是害怕景明，景明就是相伯的天敌了。 「景明啊，我们突然过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如果没有住的地方，我们带了帐篷，可以自己搭。」相爷爷转过头，向两人示意后面的板车上载着的兽皮和木桩。 「还带这些干什么，我们这里兽皮多得用不完。」相辰感到一阵心疼，都是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还要把这么多东西拉过来，该多辛苦啊，「早知道我就早些过去接您了。」 「先进来再说吧。」周景明招唿人接过相爷爷他们带来的板车、行李，先往营地走，他上前扶住相爷爷，和相辰一人一边，挽着相爷爷的手臂，往新家园里走。 一路行来，相爷爷满面春风，似乎对看到的每个风景、每件事物都特别满意。 这也是相辰最快乐的时候，带着相爷爷参观他们的新家园，这半年多的努力都变成了满满的成就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周景明在旁边，笑看着相辰兴致勃勃地向相爷爷介绍新家园的每一处布置，每一处规划，还有现在开闢的田地都生产了多少粮食，养活了多少人口…… 相爷爷听着不住点头，脚下的步伐也轻健得像年轻人一样，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孙子建功立业来得更欣慰的事，一路上的劳顿，此刻也一扫而空了。 相爷爷身后的老人们，看到阳光下整齐的紫穗田，巨大的水车和水渠，纷纷称赞起来。 「三太子不愧是三太子，短短半年时间，就把新家园经营得有声有色。」 「听说尊主大人还会在永夜前来一次，看到新家园这样井然有序，定会大大称赞三太子，咱们相氏部族也是露了一回脸。」 「都是老族长和相伯教养之功，咱们相氏部族发扬光大，就在三太子这一辈年轻人身上了！」 相爷爷听得合不拢嘴，这顿夸可是夸在了他的心坎上。 相伯也脸上颇有光彩，扬起脸，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们也别光顾着夸小辰，小辰一个人哪里建得起这么大一片新家园，我看啊，景明在里面出了不少力。」相爷爷拉起周景明的手，夸耀起来。 这样一说，夸夸的方向立刻转向周景明。 相辰也连连称赞，说没有景明，他这会儿还傻着眼呢。 又将鲁二建水渠，巡逻队「智取」龙爪宫，凌波居建大坝的过程讲了一遍，听得老人们连连惊嘆，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波折。 「想要把这么多人凝聚在一起，不容易啊。」相爷爷总结道，他一边拉起相辰的手，一边拉起周景明的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们两个配合得很好，景明啊，有你帮衬着小辰，我就放心了。」 相爷爷的话很是平和，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在意周景明和相辰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在一起了，只要他们两个能齐心协力，把相氏部族建设好，那么，什么都不重要，他们自己开心就好。 周景明的心静平和下来，这种理解，让他觉得非常踏实和安心。 第402页 相辰看向周景明，眼神里仍然有所眷恋，但没有之前那样急躁的情绪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接着和相爷爷交谈起这半年来的经歷。 不知不觉间，相氏族人下到营地边，相辰将他们引进大帐，让他们先稍事休息。 「叫田里干活的族人们回来。」相辰吩咐眼前能看到的族中青壮们。 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相氏族人们从田地上下来，聚集在大帐前，先跟相爷爷他们见了面，大家团聚在一起，都红了眼眶，互相拥抱着、拉着手不肯放开。 「大家稍后再聚，我们得先搭帐篷。」相辰提醒道。 这么一说，青壮族人们立刻响应，纷纷出去选兽皮，扛木头，敲敲打打，搭起帐篷来。 「相爷爷，累了吧，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想洗澡的话，水渠里也有水，很方便。」相辰说道。 「这一路走来，确实弄得灰头土脸的，能洗个澡最好了。」老人们笑道。 「小辰，我们这些老骨头，也禁不住凉水，怕是还得麻烦你找些木炭来，烧一烧。」相爷爷说道。 相辰和周景明对视一眼，笑道：「爷爷，我们现在已经不用木炭了，你看着吧，很快就烧好。」 相爷爷有些诧异，跟着相辰和周景明一道出去，看见他们叫人推来一车车黑亮的石头块：「这是……黑火矿？」 「正是。」 「黑火矿不容易挖吧，还是木炭安全些。」相爷爷知道黑火矿和南山石还不一样，南山石只要炸山就行了，黑火矿却都埋在地底下，要往下打洞才行。 「爷爷放心吧，这是露天的黑火矿脉。」相辰介绍道。 听到这话，相爷爷才放心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热水烧好了。 一桶桶热水送进大帐，老人们直接在大帐里泡澡，大帐里水汽缭绕，虽然舒服，但也有些憋闷。 周景明看着冒出白烟的大帐，心想，如果开个浴场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现在也有引水和排水系统了，建个石头浴场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享受的，算不得刚需。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 「喝，太舒服了！」相伯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感觉皮都展开了，浑身上下无比舒服，围着一块兽皮走出营帐。 刚一走出来，还没走两步，他就感觉到一道赤果果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相伯感到有些不舒服，将兽皮往上提了提，试图裹住略显凸出的肚腩，他年轻的时候身材不错，很受男女族人欢迎，现在看来，上了年纪，魅力依然不减当年，还能吸引到目光。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本族的，还是外族的？本族的应该都没什么新鲜感了，多半是外族—— 相伯目光一转，就看见了拿到目光的来源。 周景明！ 相伯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是不是快到永夜了，天气也凉下来了，水边尤其风大，现在相伯就想退回到大帐里。 「相伯，您慢些走。」周景明冲着相伯走了过来。 相伯向后一缩，拉起门帘就往里躲。 「等等。」周景明一步抢到门帘前，拦住相伯的去路，「您跑什么？」 相伯缩了缩脖子：「没、没什么。尊者有什么吩咐吗？」 「我们魔文组正在招老师，需要相伯您这样的人才。」周景明目光灼灼。 没错，相伯就是他心目中最适合教孟家人的老师！ 且不说他是「人通」了，就是他曾经快速教会周景明和随从们的履歷，就说明他能胜任这个职位。 而且他过来之后，也不可能下地干活，按照周景明的计划，老人有大帐养着，不需要干活，放着这么个人才闲置不用，周景明觉得十分可惜。 所以，他决定，让相伯教孟家人！ 「魔文组？」相伯迟疑，「可我不会魔文啊。」 「只是这么一叫，主要是教人语言的，现在我从人间找来一批孟家人，他们掌握着制作衣服的技术，只是语言不通，如果相伯您能出力，把魔族语给他们教会，我们一定能更快穿上舒服合体的棉布衣服的。」 「果真？」相伯来了兴趣，单叫他苦哈哈出力他可不愿意，但是听说教人语言能带来这么好的收益，他有些心动了。 「正是，相伯，你一来，我就觉的这项工作特别适合你。」周景明正色道。 相伯想答应，但转念一想，这么快答应显得自己特别便宜似的，他皱眉犹豫了一下，说道：「尊者，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只是我得先考察一下他们的水平，还有他们的学习意愿……」 「这容易，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叫上，大家一起聊一聊。」周景明说道。 - 按照周景明说的时间，大家聚集在河边营地，一边吃腊肉炒面，一边聊上语言课的事。 这也就是走个过场。 相伯跟孟家人浅聊了两句，确认孟家人的确没什么基础，学习意愿还可以，心里就在盘算着先教什么、后教什么了。 周景明见大家聊得不错，接下来就是执行了，他放下心来。 「尊者，尊者！」有人从远处跑过来。 「怎么？」周景明从篝火边站起。 「三太子找您。」传信的人叫道。 第403页 「什么事啊？」周景明觉得就这么离开似乎有些不好，这顿饭还没吃完。 而且放着相伯和孟家人单独相处，他们还没怎么熟悉，这样干坐在一起，也挺尴尬。 「三太子说很急，和刚生产的那位有关。」传信的人也不大清楚详细情况。 「相鱼？」周景明一下紧张起来，很急，相鱼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诸位，我要离开一下。」周景明大致跟孟家人说明了一下情况，向他们和相伯道歉，告辞离开。 篝火营地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孟家人跟相伯客气地笑笑。 相伯也端起了老师的架子，沖他们微微点头。 两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已经准备吃完洗个脸就离开了。 这时，孟家人里，不知谁先起头，说了一句： 「你们听到了吗，又是那个生孩子的男人！」 「啧，所以说颠倒阴阳，会惹来灾祸的。」 「男人生孩子，那能好吗？身体肯定承受不住啊。」 孟家人一提到相鱼和孙乔那一对，浑身上下的八卦热情都被激发出来了。 他们指指点点之际，却忘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能听懂人间话的魔人。 相伯干咳一声。 孟家人仍然热烈地讨论着。 相伯又重重咳嗽了两声。 这时，坐在人群中的孟纭出声制止道：「大家不要说了，有什么话，回去说。」 孟家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老师还坐在旁边呢。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当着人家魔人的面，说魔人无视伦常…… 不管怎么说，表面的和平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这位老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呢？」 「刚才那些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这魔界的许多风俗……我们还不大了解。您千万不要告诉周尊者啊。」 孟家人试图挽回一些在新老师那里的印象分。 孟纭也想帮着打打圆场。 相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让人感觉摸不到深浅。 这样一来，大家就更着慌了。 「老先生，其实我们对男人生孩子没有什么意见……」孟纭试图解释。 正在这时，相伯发话了，他端着一副威严的样子，打断了孟纭的话头：「男人当然可以生孩子，这没什么奇怪的。」 「是、是。」孟纭和其他孟家人赶紧附和，虽然孟家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认同的样子。 「关键是，男人给谁生孩子，」相伯道，「一家之主是谁，这个位置必须确认好。」 孟家人稍微愣了一下，一家之主不就是男人嘛，难道还有别人？ 接着，他们想到，或许相伯的意思是，这个家里谁更强壮，谁更能挣钱，谁就是一家之主？ 因为那个女魔人更强壮、更能赚钱，所以相鱼就承担了生孩子的责任？ 这么说，孟家人还是感觉不大对劲，女人家家的，练出那么多腱子肉干什么！这本身就是一种颠倒阴阳。 相伯接下来说的话，却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一家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做主，一个人做副，一个人主外，一个人主内，不能两个人都争着抢着要做那个强的，比如三太子和尊者吧——」相伯停顿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他们就是错误的典范，两个人都要做主，两个人都要主外，现在一年过去了，还是旱地一块，颗粒无收。」 孟家人都愣住了。 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 他们刚才不是在说相鱼和孙乔么？怎么突然拐了个大弯？ 孟纭本来想解释，听到这话，就像嘴里塞了个熟鸡蛋一样，一下卡得说不出来半个字。 「尊者确实有些本事，无怪三太子那样倚重他，可是该办的事总是要办，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看他这半年积极撮合其他人结婚生子，还制定了这么多有利于生孩子的政策，可是自己却完全不去身体力行，这怎么能带动大家呢？你们说是不是？」相伯继续发表他的奇谈怪论。 孟家人都听懵住了，这样的说辞，他们在人间也没少听，也没少说，只是，这套说辞面对的对象，都是不听话的新媳妇，现在却套在周尊者身上。 这让他们有些不舒服了。 「这位老先生，你这话有些奇怪，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师兄应该身体力行生孩子？」孟纭终于缓过劲来，有些不悦地问道。 「是啊，盟约里说的很清楚，是尊者下来和亲，不是我们三太子嫁过去，这嫁娶之义，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相伯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回不要说孟纭了，孟家其他人火气也上来了。 这个老头，怎么说话这么气人呢。 明明刚才他们还觉得，这老先生对人间风俗挺了解，比那些奇奇怪怪的魔人更令人亲近。 现在这种「了解」，变成了激怒孟家人的由头。 「凭什么就是我们大师兄生孩子？我们大师兄从眼界见识，到身份地位，都比你们三太子高吧？」孟纭不平道，「而且仙魔盟约之中，占上风的明明是仙君，他老人家不想计较，才答应了你们魔尊的条件，你们魔尊不会真的以为大师兄是为了维繫和平才下嫁的吧？」 第404页 本来是想调和矛盾的孟纭，一不小心变成针锋相对的态度，对相伯说话，也不再客气了。 其他孟家人也纷纷道：「就是，就是。」 相伯却觉得很可笑似的，不屑地笑了一声：「那总不能是我们三太子生孩子吧？」 「为什么不行？」「本来就该你们三太子生孩子！」「反正男魔人生孩子是很正常的事。」 孟家人纷纷道。 他们一个个面色不快地瞪着相伯，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孩子的说，男魔人生孩子就是颠倒阴阳。 毕竟现在不是谈论性别问题的时候，这可是事关修真界颜面的事情。 「你们这话不对，就算不提身份，提实力，我们三太子骁勇善战，还能变成力大无穷的兽形，你们尊者虽然也强，但那是强在法器，如果没有法器，空手比斗，他肯定不如我们三太子厉害。」相伯又骄傲地说起来。 「你说的才不对，修真者就是用法器战斗的，凭什么不算法器？」孟纭立刻反驳，其他孟家人也附和。 「那我们三太子管理着这么多魔人，权力也比尊者大，新家园一日没有三太子不行，三太子肯定是没空回营帐生孩子的。」相伯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谁说的！」孟家人又抗议起来。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周景明在新家园究竟有多重要，在这一点上，似乎被相辰比下去了。 不知不觉间，矛盾的重点，从相鱼和孙乔那一对，彻底转移到周景明和相辰身上。 什么阴阳调和，男主外女主内，也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 孟家人为了支持周景明，不惜说出一系列违背阴阳的话语，反正他们魔界人都不在乎阴阳了，让他们三太子生孩子应该也没问题。 就这样，相伯跟孟家人吵到篝火都熄灭了，营地上吃饭的人也不剩几个，这才恼火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周景明急急忙忙去找相辰，见到相辰才知道，并不是相鱼身体情况有变，而是他们急着给孩子取个名字，打算在孵蛋的时候就经常叫一叫它，这样孩子能早点熟悉这个名字。 孩子已经决定姓鱼了，但不知道叫什么，因为周景明见多识广，所以才急着请他过来取名字。 周景明感觉好笑，但还是认真给他们取了几个名字。 至于相伯和孟家人那边，他思量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毕竟仔细想一想，相伯的思想相当封建，和孟家人应该可以一拍即合。 翌日一早，周景明来到孟家人的营帐前。 左等右等不见相伯来。 周景明正在奇怪，就看见孟纭从营帐里出来，迟疑地对他说：「大师兄，我们昨天……可能把那个老魔人气到了。」 「怎么回事？」周景明紧张起来，他就少照顾了一下，两边就直接谈崩了吗？ 孟纭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昨天争论的关键告诉给周景明。 周景明一阵无语。 谁能想到，明明思维也很封建的相伯，竟然会和孟家人谈崩。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相伯把相辰当独苗苗护着，孟家人也把周景明当成三代单传嫡长子，两边谁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封建思想的既得利益者，应该是世界的中心…… 「我去叫相伯。」周景明有些无奈地说。 片刻后，相伯不情不愿地出现在孟家营帐前。 「这些人根本就不尊重我……」相伯跟周景明抗议。 「那也是您先提了奇怪的话题……」周景明无奈道，「您能不跟他们提我和相辰谁生孩子这么尖锐的话题吗？」 「咳，我只是为了找些共同话题。」相伯感到有些心虚。 「您就说魔界的风俗就行了，告诉他们，男魔人也可以生孩子，只要人家两个人愿意，这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周景明道。 「本来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们都知道男魔人可以生孩子，叫嚣着让三太子生呢。」相伯抱怨道。 周景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好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达成了目的呢。 孟家人现在可以接受男魔人生孩子了！ 「那就辛苦您，再教魔族语的同时，普及一些其他的风俗。」周景明笑道。 相伯还是有点不高兴，但是想到自己在周景明背后说闲话理亏，也不好再分辨，只得拉着脸给这些不知好歹的孟家人上课。 第115章 二更 ◎。◎ 魔族语小课堂开始。 相伯教了一些简单的打招唿方式, 孟家人跟着练习。 「在魔族语中，很多话都是和实际生活中的事物相关的，大家不太会表达空泛的意思。」相伯介绍道，「比如表达惊讶, 就会说『我的天魔使啊』, 因为天魔使是主管审判魔界争端的, 遇到惊奇的、没见过的事情，跟天魔使说，天魔使基本上都会给你一个靠谱的答覆……」 「为什么？这和他主管审判魔界争端有什么关系？」立刻有孟家人不解地问。 相伯瞟了这孟家人一眼，压住心下的不悦：「我讲解的时候，你们不要随便插话, 记住就完了, 哪儿那么多问题。有什么问题到结束了再问。」 「可是, 明明是你说……」 「还插话？」相伯瞪他, 但是问题都提出来了，他不解释一下，这些人就会质疑他的水平，于是相伯一脸不快地解释道, 「因为天魔使主管审判，所以魔人遇到了惊奇的事情都会跟他说，开头就是这一句，我的天魔使啊。」 第405页 这个解释好像很强行，但也勉强能说通。 孟家人就用这种非常勉强的表情看着相伯，听他讲了一节课。 半个时辰过去，红月也升起来了, 凉爽的风吹过紫穗田、吹过树枝, 令人生出趁着天还不热, 立刻去田里把活干了的冲动。 「今天的魔族语课就上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相伯准备答疑。 孟家人从石墩上站起来，纷纷拍拍屁股，准备下地干活。 相伯看到孟家人没有问题，对自己的策略很满意，就是这样，有什么不服就憋着。 这时，一个年轻并且有点害羞的孟家人弱弱举起手，小声道：「我有问题。」 「嗯？」相伯看向那年轻人。 其他孟家人没有停下离开的步伐，他们对课后问答一点都不感兴趣，如果不能当堂槓回去，提问的欲望就淡了。 「魔人是不是没有廉耻？」 「什么？！」 这年轻人语出惊人，明明看起来挺腼腆一个人，说话却非常劲爆，直接把相伯弄懵了，其他孟家人也下意识放慢脚步。 「抱、抱歉，我不是在骂人，只是……」年轻人涨红着脸，说出一段昨天的遭遇，当时他正要去看分给自己的那两亩地，谁知穿过田埂的时候，发现三个魔人正在做奇怪的事。 年轻人还以为他们在打架，想上去劝架，结果被狠狠嘲笑了，他们还冲他展示自己的身材，邀请他一起参加，吓得年轻人一熘烟跑掉，连鞋子都跑掉了。 一想到今天去田里干活，还有可能遇到这么可怕的情况，年轻人就瑟瑟发抖，实在憋不住了，才在课后问答时间把这个问题向老师提出来。 不管怎么说，相伯也是老师，年轻人心中还是有传统尊师重道的想法的。 年轻人说完之后，空地上短暂的沉默。 「怎么会有这种事？」 「太不要脸了吧，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污人眼睛！」 「他们是没有家吗？」 孟家人纷纷谴责起来。 一种刻板印象在他们心中变得更加强烈了，魔界人就是一帮野蛮人，根本没有礼义廉耻的概念。 之前的阴阳颠倒就可见一斑，现在竟然还有光天化日之下在路中间做坏事的情况，这地方简直臭不可闻，不能呆了！ 「什么，竟然又有人偷偷玩耍？我看他们是不想在新家园呆了！」相伯扬起声音，「他们长什么样，你看清楚了吗？」 相伯提起这件事就生气，其实他也是很不喜欢魔人在外面不分场合地玩耍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他们可是兴建了新的家园，一切技术、设施都在追赶人间世家了，怎么能还像野蛮人一样行动呢？ 而且，从心里来讲，相伯现在体力不及以前了，也没有以前那么受到魔人欢迎了，为了拉扯大相辰他真的割捨了很多，现在再看到这些任意玩耍的年轻魔人，相伯心里就会产生隐隐的不快！ 看到相伯这么生气，孟家人都有些意外。 他们还以为相伯会像面对男魔人生孩子那样，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相伯忿忿地问那年轻人。 年轻人生怕惹他不快，小声说道：「我叫黄晓义。」 「好，好名字。」相伯道，「知晓礼义。」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小黄，你放心，这回我跟你一起去，如果再遇到他们，你看我怎么打断他们的腿！」相伯一脚重重落下，「咔嚓」一下，踩断地上的一根树枝。 众人都感觉不寒而慄，说不上来踩断的那条腿到底是哪条。 相伯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他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算作「退休」人员，他也不知道退休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可以不干活白吃粮的意思，既然没什么事做，维持新家园的风纪也算是一项有意义的活动，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样想着，相伯跟着黄晓义一起去田上。 有了相伯的撑腰，黄晓义这次没那么害怕了，步子也变得坚定了。 走出一段，前面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在那里！」相伯断然喝道。 草丛不动了。 黄晓义紧张地探看，只看到紫色的草丛，并没有人影。 「老先生，没有人，可能是兔子吧。」黄晓义松了口气。 相伯点点头：「继续走。」 两人走过田间小路，继续向前。 等到他们走远了，草丛才再次翻动起来。 「诶唷，起开！」有人声从草丛里传出。 「嘶，等、等一下，我别住了。」另外一个声音呻吟着说。 「你快点！」 一阵推推搡搡之后，两个赤果果的魔人从草丛里站起来，眺望相伯和黄晓义离开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呢？」 「相氏部族那老傢伙也跟着来了。」 「那可是三太子的奶爹，得罪不起。」 两人议论了一阵，得出一个结论，今天太晦气了，本来想吓唬吓唬那个脸皮薄的小凡人，结果把不好对付的老傢伙给招来了。 「算了，走吧，换个地方。」 「去哪儿？等会儿红月升起来了，怪热的。」 「那就去水渠边吧。」 两人商量定，脸上露出默契的坏笑，从紫穗田里跳出来，光着屁股在田埂上奔跑。 第406页 - 中午时分。 相伯跟着黄晓义去了田地上。 虽然没什么收穫，但相伯观赏了一番黄晓义犁地。 感觉这项工作比狩猎的运动量小多了。 观赏完之后，两人又从田地上下来，回到河边营地吃饭。 在水渠边洗手的时候，有些风言风语从旁边传来。 「你听说了吗？」 「什么？」 「咱们这水不干净了，说是早上有人在水渠里玩耍，恶——」 「在水渠里玩耍？你说的玩耍，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恶！太没有道德了！」 黄晓义和相伯浸在水渠中的双手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怪不得今天水池周围没什么人，以前每一次都要抢的位置，这次却随随便便就能占住。 「那这水还能洗手吗？」旁边的魔人们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应该可以吧，这水不是从河里流过来的吗？」 「是啊，这个水流方向，应该是从咱们这里流到田地里，再从田地里排绕一个弯子，从营地另外一边排回河里。」 「原来是这样……」 黄晓义和相伯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四只手重新浸入凉爽清澈的水中。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谁知道这蓄水池有没有人在里面玩耍过呢？」 「恶——！！」 旁边的魔人纷纷做出噁心的表情，随便在兽皮上擦了擦水，立刻离开了。 黄晓义和相伯再次僵住，两人仿佛化成两尊石像。 这让人还怎么吃中午饭啊！ - 「不行，我一定要把所有在外面玩耍的傢伙都逮起来，狠狠地抽他们的屁股。」相伯痛定思痛，凝重地说道。 黄晓义在旁边乖乖点头。 两人都没怎么吃中午饭，根本就没有胃口啊。 如果不逮住这些随便玩耍的魔人，他们以后可能也没胃口吃饭了。 想一想石盆里的水也是从水渠里打上来的……谁还能吃得下去啊！ 「好，我们今天晚上就行动。」相伯道。 「诶？晚上也行动吗？」黄晓义诧异。 「你不知道，晚上黑，他们最喜欢这个时间出来玩耍了，正是棒打鸳鸯的好时候。」相伯眯起眼睛，想到可以破坏肆意玩耍、污染环境的年轻魔人，他就感到浑身充满了正义的力量。 「可是晚上……应该不会干扰到谁吧？」黄晓义不太确定，虽然作为凡人，晚上也不鼓励在外面做这种事，但要真的做了……也没有太大影响吧？ 相伯这态度，是要赶尽杀绝啊。 「小黄，相伯这就教你一招，这叫矫枉过正。」相伯目光一沉，露出睿智的眼神，「要想让他们不敢随意在外面玩耍，就要随时准备出击，给他们几次深刻的教训，这样肃清风气的消息才能快速地传扬出去，知道么？」 「原、原来是这样。」黄晓义一副明悟的样子，对这位老先生又多了几分佩服。 当天晚上，黄晓义和相伯在水渠边集合，黄晓义拿来了火摺子，相伯却不让他用，给了他几块赤晶，挑在一根树枝上，树枝可以伸到草丛里，将里面的情景照的一清二楚。 「小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发明的照明、训诫两用提灯，没事的时候可以用来照草丛里面，发现目标的时候可以用这个直接抽他们，不用担心，尽快放手抽，我已经跟尊者了解过了，这边有明确的规定，不允许魔人在外面玩耍。」相伯老神在在地说道。 「哦……好，好的。」黄晓义握住树枝，看向顶端拴着的赤晶，感觉这样打人会很疼啊。 「要的就是让他们疼！」相伯仿佛能看穿黄晓义的心思，他精神抖擞地看向前面黑黢黢的田间小路，「走，出发！」 这一晚上，黄晓义跟着相伯，取得了惊人的成果。 他们至少吓跑了十几对野鸳鸯，也不排除是野鸳鸳，或是鸯鸯。 「谁让你们在好好的田地里玩耍的！」相伯举起树枝，刷刷几下，打飞笼罩在野鸳鸯头顶的草叶，树枝长驱直入，直取光熘熘的嵴背和臀部。 「啪！」 「啪啪！」 树枝抽在紧绷的皮肤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听着就很疼。 黄晓义胆战心惊地站在后面给相伯照亮，第一次看到相伯这么兇狠地打人，和上课时那副文绉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黄晓义不禁想，果然，魔界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表面上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战斗力也非常强悍。 那些野鸳鸯被打的嗷嗷直叫，场面十分悽惨。 看着他们半天爬不起来，被相伯打得皮开肉绽，想跑又跑不掉的样子，黄晓义不禁生出丝丝同情之意。 估计他们以后出来野战，会稍微迟疑一下了，这次悽惨的经验，应该会变成心理阴影吧。 「哎哟，相伯，别打了，别打了。」 「尊者提倡多多生育，你再打下去，把孩子都打死了！」 「死老头，我们已经摸黑行事了，为什么还打我们？哎哟、哎哟！」 在各种惨叫中，黄晓义看向相伯，相伯的神色十分坚定，丝毫没有被这些人的话影响到。 「什么孩子，不去大帐登记，在这里随便生孩子是吧？」 第407页 「是不是你们在水渠里玩耍，害得大家都没法好好吃饭？」 「不是你们？那也不能在好好的田地里玩耍！！这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可是要吃的！」 相伯一边打，一边坚定地反驳，他的言辞也非常厉害，堵的那些魔人说不出话。 不过打人加痛斥，还是相当耗费体力的。 相伯沿着田间小路走出一段，惩戒了十几对野鸳鸯之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示意黄晓义继续顶上。 黄晓义弱弱地表示，他可能无法胜任这么激烈的任务。 相伯瞪了黄晓义一眼，把自己那根打了不知道多少屁股的树枝塞进黄晓义手里。 「有些秩序，是必须要付出努力去维护的。」相伯严肃道。 黄晓义感到一阵羞愧。 他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却没有胆量去执行，还要躲在老先生身后。 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黄晓义握紧树枝，挺直腰背，转过身，向前面走去。 走出一段，他听见草丛里熟悉的响动。 跟着相伯一路过来，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黄晓义攥紧了树枝，向黑黢黢的草丛走去，试探着把挑着赤晶的树枝一头伸进草丛中。 红光照亮了玩耍中的魔人，两人停下动作，恼火地转过头来，看见黄晓义之后，他们嘴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咒骂声。 黄晓义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不过，听语气也知道是咒骂。 他大概露出了害怕的表情，那两个魔人便愈发兇悍起来，甚至露出獠牙，一丛丛黑毛从脸上长出来，逐渐覆盖住脖子、胸膛，变成狼一样的怪物！ 黄晓义吓得后退一步，却被相伯堵住去路。 「不要怕！他们不敢怎么样！」相伯夺过黄晓义手中的树枝，气喘吁吁地走近草丛。 「老先生，小心啊……」黄晓义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灰影蹿起，扑向相伯，撞击声在空中迸发，相伯身形一歪，摔了个趔趄。 黄晓义只觉两腿发软，眼睁睁看着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顺着黑黢黢的小路跑远了。 他这才后怕地去扶相伯：「老先生，您没事吧？」 相伯呆呆地坐在路中间，显然也被这变故给弄得猝不及防，过了半晌，才勐一捶地。 「好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相伯拉着黄晓义站起来，气得直打哆嗦，「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去告尊者和三太子，看你们是不是也不把尊者和三太子放在眼里！」 相伯声音不小，周围的草丛发出细小的响动，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有什么东西蹿过。 这样喊叫完之后，相伯拍了拍兽皮裙上的土，对黄晓义说：「走！」 黄晓义一懵：「往哪儿走？」 「回去！这件事要大张旗鼓地搞，你们人间不是有句话吗，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现在要去拿这个『名』！」 黄晓义看相伯一脸激昂，显然是刚才那两个魔人冲撞了他，彻底激起他绞杀一切野鸳鸯的斗志。 当天晚上，战斗暂时结束了。 黄晓义稍微松了口气。 他跟着相伯返回营地，向相伯告辞后，便回帐休息。 第二天早上。 孟家人来到大帐前的空地，等着上魔族语课。 在水边吃饭的时候，黄晓义就听到了纷纷的议论，鲁二正好在旁边，给他们翻译了一嘴，是说昨天晚上相伯跑到紫穗地里去抽打私下玩耍的魔人的，魔人们的反应相当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幸灾乐祸，觉得十分好笑，另一部分人则脸色阴郁，抗议这种干涉他人自由的暴力行为。 不过，看的出来，相伯昨天晚上的行动非常有效，至少大部分魔人都知道了夜里的紫穗田不再安全这件事。 但是也有人不以为然，相伯的行动让他们非常不爽，他们在暗暗地议论着，若不是看在相伯身份特殊的份上，他们早就反过来追打相伯了，如果相伯再得寸进尺，他们就要反击。 黄晓义听得一阵揪心，打算在魔族语课后告诉相伯，他们就做到这个份上，差不多就行了。 谁知相伯是和周景明、相辰一起从大帐里出来的，他手上还拿着两块红色兽皮，兽皮上写着什么。 「相伯，您悠着点，要不然这事儿就交给巡逻队去干吧。」周景明劝道。 「是啊，您半夜不睡，身体受不住，昨天晚上还摔了个屁股墩，这也太危险了。」相辰也在旁边紧张地说。 「哼，你们放心吧，这次我一定要把这种随便在外面玩耍、污染环境的不正之风扼杀住！」相伯十分自信地说道。 接着，他转过头来，沖黄晓义招了招手。 黄晓义感觉到孟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小步跑过去了。 相伯将手中的红色兽皮分给他一块。 「这是……」黄晓义诧异地看向兽皮上白色的图案。 「这是用树胶涂上去的。」相伯得意地介绍道。 黄晓义定睛一看，只见那白色图案画的是两个叠在一起的人，然后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白叉。 在魔族语里，交叉也代表着禁止。 如此简明醒目的符号，不用会魔族语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样一看稍微有点修耻，不知道相伯是要怎么用，拴在树枝上么？ 第408页 「这样套在胳膊上。」相伯把红色兽皮撑开，变成一个臂环，正好可以戴在上臂上。 不—— 黄晓义内心发出拒绝的声音。 他才不要戴这么修耻的东西！ 可是相伯正用充满信赖的目光看着他。 这件事又是因他而起。 他就这样拒绝相伯，很不讲道义，辜负了相伯的一片苦心。 黄晓义硬着头皮把红袖章带上了。 孟家人看到这一幕，都睁大了眼睛，想笑又不敢笑，闹得他们一个个收紧肚子。 「好，从今天开始，我们风纪大队正式成立！」相伯兴沖沖地说道。 人一旦上了年纪，还能找到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是一种幸运。 现在，维持风纪就是相伯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 「你们也一起来吧。」相伯兴奋地建议其他孟家人。 孟家人连忙缩起脖子，他们才不要戴这种奇怪的袖章！ 相伯咕哝一声：「可惜兽皮不够。」 孟家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没关系，想参加的话，也不一定要红袖章，只要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愿意维护清朗风气的心，就可以了。」相伯正色道。 孟家人的气又提了起来。 周景明笑看着他们商量这事，说实话，有人愿意维持风纪，改变魔人的习惯，是件好事。 今天早上，相伯没来之前，就有好几个魔人找到大帐来，跟相辰哭诉昨天玩耍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发光树枝袭击了这件事。 当时周景明也在，听得一头雾水，以为是地里长出了什么邪恶的妖怪。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相伯拿着树枝连夜下田，专打在外玩耍的魔人。 这些魔人都被吓得不轻，有些甚至产生了心理阴影。 为了保住往后还可以玩耍的权利，魔人们跑到大帐来，询问是不是登记结婚，就可以不受干扰地玩耍了。 「相伯这样做……是有些激进了。」周景明摸了摸下巴，「不管怎么样，晚上都不应该……咳咳，我会跟他说的。」 相辰听着也感到有些好笑，不过相伯肯做这件事，对他们维持风纪肯定是有好处的，毕竟家园要发展，大家的思想也要转变，不能像以前那样没有规矩了。 两人商量之下，觉得可以把这件事放到檯面上来解决。 干脆成立一个风纪大队，让相伯牵头，给他们一个标志，可以在白天的时候到处巡逻，看到任何在露天玩耍的魔人，都可以执行杖责。 夜晚重点巡逻水渠，任何弄脏水源的人都不可原谅。 等到相伯一来，正好，两人商量的结果告诉相伯，相伯听到之后，只觉正中下怀。 于是，相伯拿到了红色兽皮袖章，并且获得了第一名队员。 当天白天，大帐把消息公布出去，告诉大家，成立了这样一支风纪大队，请大家不要违反规定。风纪大队执勤期间，任何反抗都被视作对大帐的挑衅，而挑衅大帐的结果，大家也都清楚。 魔族语课结束后，相伯神气十足地带着禁止玩耍的袖章出去，手上的树枝甩得刷刷响。 这一天，路上只遇到了一对野鸳鸯，相伯感到经他整肃之后的气氛变得非常好，他充满成就感。 他手上的树枝也格外有力量，这一次，名正言顺，没有人敢反抗他的制裁。 一路巡逻过来，不要说野鸳鸯了，就连两个粘在一起的田鼠，相伯都要把它们挑开。 「分开来分开来！」 第116章 二更 ◎。◎ 经过相伯的不懈努力, 新家园的气氛整肃不少。 魔人不再当街玩耍，夜里钻进紫穗田取乐的情况也急剧减少。 只是，魔人的精神也是很脆弱的，被相伯突然殴打过, 有些魔人就产生了心理阴影, 从此往后, 连玩耍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种情况变多，魔人们也觉得委屈，聚集起来，上大帐抗议。 大帐是允许大家来提意见的，只要言之成理, 都可以上会集体讨论。 又到了三天一次的会议时间, 代替相鱼进行记录的魔人将众魔人的抗议提了上来, 请参加会议的各组一起讨论。 「风纪大队执勤太过严厉, 给很多魔人造成了身心伤害……」周景明看向魔人记录的抗议内容，读道。 「这是污衊！」相伯立刻声音大起来，「如果他们不犯错，我也不会打他们！难道按照规则执勤也错了吗？」 「尊者, 你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相伯转向周景明，「如果不下手狠一点，他们是不会改的。」 「这点我贊同相伯，一开始确实需要下手狠一点，让他们知道痛，但是……」周景明沉吟道, 「现在随便玩耍的风气已经控制住了, 是不是该考虑用教育而非殴打的方式维持秩序呢？」 「尊者, 你不知道，空口教育根本没用！这兴头上来了，哪里还听得见人说话？」相伯抱怨道。 其他魔人一片沉默，看表情，是有些不贊成相伯的说法的，不过，整肃风纪的决定是之前大家一起讨论过的，随着新家园的发展，确实需要改善这方面的问题，尤其是在有人污染水源之后，整肃的需求就越发迫切起来。 「你们是怎么想的？」周景明看向其他人。 「周尊者，我们部族里也有一些魔人，因为触犯了规定，被惩罚的，他们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孙氏族长捋了捋鬍鬚，开口道，「我以为，应该分情况来看，一些人确实太过放浪，需要整肃，但是另外一些人，他们只是在自己的田地上，在夜里休闲玩耍一下，也是和自己关系好的朋友，你情我愿，并没有伤害到谁，这样也要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我觉得是过分了一些。」 第409页 相伯听到这话，心里很不舒服，立刻高声道：「孙老族长，你这是在指责我吗？你知道我一个人执勤有多不容易吗？我辛辛苦苦巡逻，不分日夜，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我们新家园的纪律！」 「相伯，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执勤当然辛苦，我们都知道，只是，在这个执勤的方法上，是否需要讲究一些呢？」孙老族长缓和语气，试图让相伯不要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 然而相伯满心想着他这些时日吃的苦头，还有那些心存怨怼的魔人们，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朝他丢石子，他的后脑勺都被砸了个包！那罪魁祸首还没找到！现在可好，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来向他这个实际做事的兴师问罪了！ 眼看着相伯和孙午争吵起来，这不是周景明想要的结果，他从中劝解了一番，让两人暂时停下来。 「相伯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原因，我完全可以理解相伯，」周景明说道，他顿了一顿，看到相伯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接着说道，「执勤队虽然叫执勤队，其实只有相伯一个人在执勤，人力不足，要想达到整肃风纪的效果，就只能採用简单粗暴的方法。」 听到这个解释，本来有些不忿的孙午，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他指责相伯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站在相伯的角度考虑。 相伯一个人要管这么大一片新家园的风纪，那可不是得杀鸡儆猴，惩罚越厉害越好，动静闹越大越好。 他整肃的效果确实也不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好地完成任务了。 只是，要想更进一步，用更合理的方式去整肃风纪，对魔人们晓之以理，只靠相伯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相伯在第一阶段做得很好，把我们整肃风纪的决心很好地传达出去了，」周景明赞赏道，「只是现在，整肃风纪进入了第二阶段，应该让大家知道为什么要整肃风纪，整肃风纪对大家有什么好处，还有，我们整肃风纪并不是不让大家玩耍了，只是换种方式而已，让大家从情理上接受，才能更好的保持下去。相伯这边，也可以省很多事，相伯，你觉得呢？」 相伯嘟囔了两句，他不太贊同周景明的话，因为魔人天性喜爱玩耍，不受束缚，用打的都未必能管住他们，用说理就更不可能了，周景明还是太天真，以为魔界和仙界是一回事呢。 不过，他对周景明本能犯憷，不敢直接怼他，便道：「尊者，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照着做就是了，讲道理不过费些口舌，我还省了力气。只是怕效果不如人意。」 周景明笑道：「那要看怎么讲道理了。相伯你是『人通』，应该知道人间讲道理的方式一套一套，用嘴巴就能说得人恨不能钻到地下去，何不利用起人间的丰富经验呢？」 相伯一愣，利用人间的丰富经验？ 「相伯，你带的那些学生，都是人间来的，他们对于我们新家园的风俗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你挑一挑，看看哪些能用，翻译成魔族语，教给他们，一来，应用是最好的学习，二来，你的执勤大队也壮大起来了，不是么？」 周景明这番话，让相伯一下子豁然开朗，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他的那帮学生，每次念叨起魔界风俗，都一套一套的，如果能让他们用魔族语直接教育那些肆意玩乐的魔人，效果不是比他一个人上好得多？ 「尊者，这方法好！我去试试！」相伯再一次充满干劲。 其他人才组的人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不过，他们不太确定，人间那些柔弱的凡人，也不了解他们的魔界，单凭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真的能说动魔人不再随地玩乐吗？ 「好，那就这样，如果执勤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再告诉我。」 风纪执勤的问题讨论完了，后面还有很多问题，周景明让负责记录的魔人再把其他问题提上来。 相伯这边有了决断，立刻在课堂上宣布了此事。 孟家人一听说要在田间地头跑动，白天晚上都要干活，顿时感到十分麻烦——学个魔族语而已，用得着这么费事吗？ 「我们白天还要干活。」孟家人不太确定地说道，「种棉花，需要有人每天守着。」 「制衣坊也在兴建中，离不开人。」 相伯不慌不忙，等着孟家人七嘴八舌说完。 「我们的实践活动，不会费大家太多力气，大家每天抽出半个时辰跟我一起巡逻就是了。」相伯说道。 「巡逻……不是实践吗？」孟家人听出点异样来。 「是实践，也是巡逻。」相伯道，「大家应该知道，你们的先生，我，除了担任给大家教魔族语的重要工作之外，还执掌着维持风纪的重任。」 孟家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老先生你要我们跟着你去维持风纪？」 孟家人好像明白过来，相伯是什么意思了。 「正是，简单粗暴的执勤方式遇到了很大阻力，所以，周尊者说我们应该对这些肆意玩乐的魔人讲道理，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做。」相伯说道。 孟家人虽然大部分都是外姓人，也只是在孟家做做工，很少有舞文弄墨的，但是，人间一个普通人来到魔界，在伦理道德上的认知都要比魔界人高出一截。 所以，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确实遇到了很多看不惯甚至被惊吓到的地方，但是因为语言不通，他们只能私底下抱怨，对于大环境毫无影响。 第410页 现在，相伯给了他们一个影响环境的机会。 孟家人顿时兴奋起来了。 「圣人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不讲道理，直接惩罚，是害民。」 「是啊，应该对这些尚未开化的魔人讲道理，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能做这些事。」 「过度放纵欲望会导致精神萎靡，对于身体健康也……」 孟家人七嘴八舌地发表起意见来，相伯在旁边感到心情舒畅，感觉很多人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还能说出很多他说不出的道理，这种体验确实非常好！ 这节课，相伯叫大家把要讲的道理一条条说出来，他再翻译成魔族语，一句句教大家说。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相伯教授了一节格外充实的课，而孟家人为了在之后的巡逻中更好地发挥作用，都格外用心地记诵这些魔族语。 - 当天午后，红月晒在水渠上，水波温软，两个魔人在水边嬉戏。 撩着撩着，就滚进了水渠里。 正在这时，路边传来吆喝声。 两个魔人感到头顶的红月光芒被什么挡住了，他们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岸边站着一排凡人，大家都有用不贊同的眼神盯着他们。 虽然魔人没有什么廉耻心，不过旁边有这么多人盯着，他们还是很难放开一切，投入到玩耍之中。 两个魔人从水里站起来，一脸不爽地从水渠另外一边往岸上爬。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有些生硬的魔族语： 「精气凝聚着人的精力，精气外溢，会造成身体疲乏，精力不济，白日睏倦，夜梦增多——」 「好好的一个人，会被欲望毁掉，如果不从现在开始控制，将来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不要贪图一时之快！戒色，从今天开始，你还有救！」 「为什么上了年纪却膝下无所出？正是因为管不住慾念，导致身体变差，不孕不育，到时候可有你们哭的！」 两个魔人在谴责声中迅速爬上岸边，狼狈熘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只是说一些谴责的话语，他们却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仿佛贪图玩乐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过，只有品种不行的魔人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还真是奇怪！ 孟家人注视着两个魔人跌跌撞撞地跑进草丛里。 成功了！ 出师大捷！ 在没有动用暴力的情况下，仅仅通过晓之以理的方式，就让魔人们羞愧地逃走。 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不错，不错，大家表现得非常不错。」相伯从旁边的树木后面走出来，一边抚掌，一边赞赏道。 孟家人一个个神采奕奕，这还是他们来到魔界之后，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们还是很有用的。 「老先生，我们继续去巡逻吧。」 「是啊，能救一个是一个。」 「魔界的风纪，需要我们来拯救！」 孟家人跃跃欲试地说道。 「好，执勤大队，继续行动！」相伯挥舞手掌中的树枝。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家人通过持之以恆的说教、碎碎念和眼神谴责，成功地驱散了路边的野鸳鸯，并让他们受到了精神层面的打击。 这些魔人什么都没说，但经过说教之后，明显变得积极性不高，没精打采，连逃跑的时候脚步都变得踉踉跄跄。 一天走下来，孟家人不仅没有感觉疲惫，还变得身心愉悦，充满了成就感。 以前在人间的时候，固然也可以通过指指点点的方式规正那些孟浪小年轻的行为。 但那只是业余爱好，和现在的专职行为完全不同，大量的、缺少教诲的魔人在等待着他们去拯救，看到一张张带着野兽原形痕迹的脸庞露出只有人才会露出的羞愧神情，那种成就感，是教育人无法达到的。 另外一边，执勤大队在魔人中也产生了强烈的影响。 那些喜欢玩耍的魔人，听到了那些可怕的说教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出了点毛病，看东西好像是没有以前清楚了，白天干活都提不起劲。 这样玩耍，以后真的会不孕不育吗？ 好像贪图一时之快，并不会变得满足，反而心情会更差。 身体的亏空，要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啊。 魔人们惴惴不安地想着，越想越觉得身体发虚，越没有兴致玩耍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孟家人的魔族语也越说越熘。 只是，在日常对话中，也总带着一股奇怪的说教味。 「早上好，今天也要过阳光向上的一天，戒色吧！」 「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种地！」 「万恶淫为首，饭前要洗手……」 新家园一改之前的风气，变得十分积极向上，周景明巡视各处时，都看不到玩乐的魔人了。 「看来执勤大队的效率很高啊。」周景明心想。 在下一期的大帐会议上，周景明表扬了执勤大队，对他们做出的成绩表示感谢。 相伯面露得色，感觉找到了事业的第二春。 「尊者、三太子，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将戒色……哦不整肃风气发扬光大。」 「那倒不用发扬光大，维持现状就可以。」周景明谨慎地说道。 然而相伯正沉迷于事业发展之中，并没有把周景明的话放在心上。 第411页 他返回魔族语小课堂，向孟家人传达了大帐的表彰，大家立刻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夜之间，许多画着小图案的木牌出现在水池、田埂、谷仓等等各种魔人经常路过的地方。 「这是什么？」 魔人们围在木牌前，观看上面的图案。 只见木牌上画着几个魔人，沉迷玩乐，一段时间之后，头髮掉了不少，脸上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种地的时候挥不起镰刀，每天只想睡觉…… 最后这些魔人都变成了骷髅，怪吓人的！ 魔人们看完之后，一个个陷入沉思。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女魔人和男魔人吵架，男魔人一口咬定，就是因为女魔人不检点，所以把掉头髮的毛病传染给了他。 「那我怎么不掉头髮？」女魔人扯着自己茂盛的棕色捲髮。 男魔人支支吾吾。 「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么胡扯的理由？」女魔人愤愤地揪起男魔人的兽皮衣。 男魔人面露畏惧之色：「是人间来的那些人，他们说女人不检点的话，会祸害男人，把病传染给男人，贞洁是最好的嫁妆！」 「我呸！」女魔人把口水吐在男魔人脸上，「贞洁是什么玩意，你有吗？」 「这……他们说男人不讲这个。」 「我还没嫌弃你把病传染给我呢！滚，既然这么讨厌女魔人，就去找你的不讲贞洁的男魔人去！」女魔人大怒，一脚踹在男魔人屁股上。 男魔人捂着屁股，跌跌撞撞从帐篷里出来，一路跑到大帐来告状。 负责记录的魔人将男魔人的诉苦记在树皮上，等到周景明回来，和其他树皮一起呈报。 周景明看到这张树皮的时候，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不是他收到的第一封关于「贞洁」「不检点」之类封建言论的诉苦，一种人间独有的言论正在新家园中间传播。 周景明叫魔人把写这封诉苦信的男魔人叫到大帐来，问他这种言论是从哪里听来的。 男魔人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想泄密。 「如果你还想和你的对象和好的话，就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执勤大队的人告诉你的吧。」周景明说道。 男魔人抖了抖嘴唇，承认了。 「你们是不是在参加一些私下的集会？」周景明拿出另外几张树皮，问道，「和你有同样问题的魔人，最近越来越多了。」 「这……」 - 夜幕降临，紫穗田逐渐被黑暗吞没。 魔界晚上没有月亮，全靠火把或是自然界中的一些发光体来照明，紫穗田这样野外的地方就更黑了，基本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在紫穗田的边缘，有一丛丛火光正在闪烁，照亮了一片狭小的空间。 这片地面是要建制衣坊的，一堵堵水泥墙已经矗立起来，用来做大梁的乔木横放在一边地上，到处堆着砂石、泥土，看起来乱糟糟的。 这里晚上本来不该有火光，因为晚上不开工，也不留人。 但是现在，高墙下却聚集着一群人，他们表情肃穆，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像是在进行神秘的宗教集会。 周景明带着巡逻队的人来到工地时，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戒色吧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 在摇曳的火光中，相伯走上木头搭成的台子，神色庄严，语气凝重，向下面的魔人讲述纵欲的可怕之处。 接着，他又请上了几个孟家人，孟家人也用同样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讲着包办婚姻的好处。 下面的魔人头一次接触这么新鲜的内容，不由自主被吸引住，尤其是在孟家人讲到因果报应相关内容时，他们更是连连吸气。 周景明感到一阵头痛。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本来只是为了风气和健康不让大家在外面玩耍，现在可好，直接变成了人间那一套糟粕入侵魔界。 而且，据周景明观察，参加集会的十之有九都是男魔人，他们听到人间男人是怎么把女人当资源压迫的，暗合了他们的利益，便更加喜欢这套说辞，蠢蠢欲动着想要推广开来。 周景明听得差不多了，从阴影中走出来，直接走上木架子搭的台子。 相伯一见周景明，就像耗子见了猫，顿时脸色变了，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 孟家人也纷纷露出心虚之色。 可是男魔人们仍然投入在集会的气氛里，要求孟家人继续讲下去，他们接下来要进行一些什么行动，来巩固男魔人的地位。 「大家，你们也有爹妈，也有兄弟姐妹，难道你希望他们变成别人的资源被压榨吗？何况你们和人间的男人不一样，你们自己也能生，真的讨厌女魔人，完全可以自己生啊，没有人拦着你们不是吗？」周景明把相伯和孟家人挤下去，扬声对下面的魔人说道。 男魔人们本来沉浸在封建糟粕中，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占尽家族优势的宝贝疙瘩，这时候经周景明一点明，他们方才如梦初醒，是啊，他们自己也能生。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想要一个嫡亲的嫡长子，完全可以自己生一个。 所以孟家人的那一套，在他们这里就无法成立了。 而且，将心比心，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为什么辛苦的人反而要被当成资源压榨啊，放在他们自己身上想一想，如果真有人这么对他们，他们早就跑了，哪里还会给对方生孩子啊！ 第412页 一旦从盲信中清醒过来，相伯和孟家人的说辞就非常荒谬了。 男魔人们顿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好了，大家散了吧，这种奇怪的集会，以后都不要再开。」周景明宣布，「我们的规定只是不让大家在外面玩耍，尽量控制交往对象的数量，这只是为了保障大家的身心健康，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要求。」 一些男魔人从地上站起来，离开现场。 一些男魔人跟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似乎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这时，周景明听见孟家人中有人小声嘟囔：「男人怎么能生孩子，颠倒阴阳，成何体统！」 周景明转过身，目光扫向孟家人。 孟家人一个个脸色如常，好像刚才那声音不是从他们中间发出来的一样。 周景明眯起眼睛。 「男人当然可以生，我刚才说的还是太保守了，不光男魔人可以生，你们也可以生，只要你们没有家室，你情我愿，吃下一种特殊的丹药后，就可以生孩子啦。」周景明说道。 孟家人故作镇定的脸色终于崩坏了。 而台下的男魔人也都探头探脑，露出动物寻找配偶时特有神情来。 一双双炽热的目光集中在孟家人身上，孟家人头皮发紧，恨不能把脑袋缩到衣服里。 他们只恨自己多嘴，为什么要跟男魔人说些有的没的，为什么要来参加这种集会，这下可好了，女魔人没有变成资源，他们倒是变成资源了。 周景明笑看着这群孟家人慌里慌张的样子。 比起魔人，人间人还是太柔弱了些，如果魔人强行要他们生孩子，他们也没有办法抗拒，这下子他们的那些歪理，全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这就很好笑。 「尊者，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我们都不能生的！」 「我们都有家室！没有家室的也定下亲了！」 「你可千万要跟他们说说啊，我们真的不行的。」 孟家人们用人间话向周景明恳求着。 「只要你们不再向魔人灌输这些糟粕观念，我当然也会维护你们。」周景明正色道，「但是，如果你们要用人间那一套来干涉魔人，就别怪我不保你们了，你们要搞清楚，在魔界处于弱势的是谁，是女魔人，男魔人，还是你们？」 见周景明这么说，孟家人讷讷低下头去。 而始作俑者相伯，这时候也蔫了。 周景明见这边人没说，便叫大家散了，以后都不要搞这种集会。 执勤大队继续执勤，但仅限于驱赶那些在外面玩耍的魔人，其他事情都不许管。 一场不正之风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贞洁」「不检点」一类的古怪词彙也从男魔人口头消失，新家园的气氛又恢復和谐。 而在这是个时候，相鱼和孙乔生的蛋终于破壳了。 - 「真可爱啊。」 周景明注视着保暖箱里的小东西，忍不住赞美道。 保暖箱是太姑设计的，专门为这类蛋生小崽子提供适宜的生长环境，里面用一种会发热的草作为垫材，还装着夜光石，让小崽子能处于光照之中，这有利于它的生长。 小崽子继承了父母双方的魔力，也继承了两边的原形特徵——它是一只长着猫头鹰脑袋和身体，但有鱼尾巴的三栖类魔兽。 海陆空，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 小猫头鹰迷迷瞪瞪地从保温草上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孙乔、相鱼和周景明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小崽子进行这项惊险的运动。 它就像一个天才一样，用两只小翅膀把浅色的小羽毛提起来，露出两只细细的长腿，迈过深草，勇敢地向水槽移动。 「鱼小乔，你能做到！」孙乔叫着小猫头鹰的名字，给它鼓劲。 小猫头鹰歪歪斜斜地走到水槽边，把嫩黄的鸟嘴伸到水面上去喝水。 就在这时，它被水槽边缘绊了一下，大头朝下，栽进水槽中！ 孙乔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把脸贴在保温箱上，一只手按在盖子上，准备抢救自己的崽子。 却见小猫头鹰顺势扑进水里，短胖的鱼尾巴一拨一拨，似乎很喜欢泡在水槽里的感觉。 「别怕，小乔可以在水里生活的。」相鱼拍了拍孙乔的背。 孙乔这才想起来，回过身，抱住相鱼亲一口：「都是小鱼厉害！」 周景明看着俩人腻歪的状态，又看了看栽在水槽里扑腾鱼尾巴的猫头鱼，不由得想到，如果他和相辰生个孩子，会是什么东西，人头象吗？ 有点可怕啊。 等等，他为什么会想这么离谱的事。 第117章 二更 ◎。◎ 白象一族, 三代单传，传到相辰这一辈，就面临着种族灭绝的绝境了。 魔尊给相辰找了一个太子妃，除了要让他们振兴魔界之外, 应该也有给相辰开枝散叶的考虑吧。 虽然这么说有点封建糟粕的感觉, 但像他们这样的魔兽种族, 应该会比人类更在意血统的传承。 而周景明占着这个三太子妃的位置，从来没打算过给相辰传承什么血统。 以前他们不熟的时候，周景明只是内心抗拒和不喜欢的人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现在他们足够熟悉了，他开始替相辰担心这件事。 同时, 日復一日相处中, 相辰始终恪守着朋友关系的界限, 守之以礼的态度, 又让周景明产生很多愧疚。 第413页 这些愧疚日復一日地累加起来，逐渐到了很深的程度，周景明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缓解良心的不安。 给相辰物色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对象？ 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而且这么做的话, 相辰应该会生气吧。 但是，只是给相辰和其他人制造相处的机会呢？ 这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周景明越想越觉得不妥，最终还是没有跟任何人提这个想法。 可是，想法憋在心里，就会自己生长变化。 直到看见孙乔和相鱼的小猫头鱼之后，周景明下意识产生了那个想法。 反正相辰需要的只是生个孩子，生孩子也不一定非得有感情, 只要让两个人的dna相混合就行了。 现在新家园建设进入了平稳期, 暂时没有什么新成员进来, 基础设施也建的差不多，把制衣坊建起来之后，大家就能穿上棉布衣服，衣食住行，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要让新家园发展壮大，还需要时间，一直这么等下去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算建设完成。 所以，还不如双管齐下，两件事同时做，一边等着新家园发展壮大，一边让相辰生孩子。 嗯……是让相辰生孩子，自己的血统自己生。 周景明也没有皇位要给下一代继承，所以他就不走这个流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生个孩子嘛。」周景明最近观察了好几对魔人生孩子的情况，总结起来就是，魔人生孩子没有人类女子生孩子那么危险，怀孕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长。 当然，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相辰同意才行。 - 周景明来到医疗营帐时，太姑正在给一名怀孕的魔人做检查。 周景明站在外面等，等到太姑忙完。 他走进营帐，太姑正在用肥皂洗手。 「小周，今天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太姑笑着问。 周景明迟疑了一下，道：「我有些话想问问您，但请您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相辰。」 太姑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盯向周景明。 「不是您想的那样。」 「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太姑笑着反问。 虽然周景明在魔界的地位今非昔比，但太姑还是把他当做当初那个合眼缘的小周，没事儿还喜欢说些促狭话逗弄他。 「……」周景明被太姑堵住，决定避其锋芒，「太姑，我就直接问了……您知道当初相辰的父母怀相辰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吗？他们这一族子息单薄，会不会和怀孕特别困难有关呢？」 太姑脸上的笑意更浓，不过，作为族医，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周景明。 白象一族怀孕确实很困难，因为他们必须和自己喜欢的对象结合，才能生下孩子。 而他们又是对伴侣特别忠诚的那一种，一旦有了伴侣，就不会再对别人动心。 周景明听完后，喃喃自语：「也就是说，走人工不行吗……也是，现在的技术也没达到那个程度……」 太姑疑惑地扬了扬眉毛。 周景明有些苦恼，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告诉医生，这样才能听到正确的医嘱。 「小周，生孩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孩子生下来以后，还有更多问题呢，你想过没有？」太姑听完，惊奇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当然知道。 「大不了就一起养孩子，再怎么说，也比绝后好吧……」 周景明话音未落，就听见营帐外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有什么人在外面。 太姑立刻站起来，问道：「谁在外面？」 一个高大的影子靠近营帐，孙乔的声音传来：「我！」 太姑稍稍松了口气，和周景明对视一眼。 「进来吧。」太姑道。 孙乔掀开营帐，面色惴惴地走进来，她先看了周景明一眼，又看向太姑：「太姑，小鱼肚子难受，如果您有空的话，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太姑看了一眼周景明。 「去看吧，我也还事，就不和你们一起过去了。」周景明微有尴尬，不过，看孙乔这反应，应该是没听到吧。 孙乔一向爽朗，有什么说什么，大大咧咧的，如果听到了，肯定会问出来的。 「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尊者了。」孙乔飞快地说。 三人出了帐篷，分头行动，孙乔和太姑走一边，周景明走另一边。 走出一段，周景明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以往只要是关于相鱼的事情，孙乔都嚷嚷得天塌下来一般，恨不能所有人跟她一起紧张，这次都是低调了许多，形容相鱼身体不舒服是「小事」。 就很怪。 周景明站住脚，回头看向孙乔和太姑离开的方向，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一座帐篷后面。 - 孙乔将太姑带回自己营帐，看见相鱼正在保温箱前餵小乔吃虫子。 小乔张大嫩黄的鸟嘴，像小漏斗似的一下吃一堆。 太姑一看相鱼好好的，不由得奇怪：「相鱼，你哪里不舒服？」 相鱼转过头，看见太姑也进来了，惊讶：「我没有不舒服啊。」 太姑看向孙乔。 孙乔有些心虚，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姑，周尊者是不是在跟你商量备孕的事啊？」 第414页 「什么？」太姑一惊，「你听见了？可别跟别人说！」 「周尊者要备孕？」相鱼也惊了。 「不是周尊者！」太姑赶忙喝止，叫他们不要继续传谣了。 相鱼和孙乔面面相觑，等到送走千叮咛万嘱咐的太姑，两人才关起门来，说起私房话。 「你真的听见了？周尊者和太姑说要备孕？」相鱼急忙问道。 「是啊。」孙乔很少见相鱼着急，今天这件事是牵扯到周尊者了，相鱼才会着急，不过，比起相鱼，她觉得应该有一个人更着急。 孙乔想到这里，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气：「我师父可怎么办啊！」 相鱼一愣：「什么？」 很快，他知道孙乔在操心什么了。 自从孙乔和相鱼确定关系，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孙乔为人比较迟钝，不如相鱼细腻。 但是，有一天下工之后，孙乔紧张兮兮地对相鱼说，她怀疑她师父和周尊者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可不能乱说！」相鱼当即告诫孙乔。 「我没有乱说！至少我师父对周尊者的感情，就不一般，他从来不跟我们说工作以外的事，只有跟周尊者什么都说。而且，他还会对周尊者笑。」孙乔信誓旦旦。 如果是一般人笑一笑到没什么稀奇，但孙乔的师父佟九还真的很少笑，几乎不笑。 相鱼回忆了一下他见过的周尊者和佟九相处的片段，两人好像都已经辟谷了，但时常在一起吃饭，佟九干活特别忙的时候，周尊者还会给他送饭，他们就坐在冶炼室后面的小树林里，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 这气氛在佟九和其他人之间，还真的没有。 但…… 「佟师傅是周尊者从仙界带来的随从，两个人熟络些也正常吧。」相鱼还是不敢妄断。 孙乔这一次却十分肯定的样子。 毕竟孙乔才是每天和佟九一起工作的人，相鱼也不敢确信孙乔是不是想多了。 不过，这件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周尊者和相辰是魔尊赐婚的关系，两个人又要一起经营新家园，他们的关系牢不可破，可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但……他们两人平时的表现，虽然很好，却不像是新婚夫妻，一点亲密的动作都没有。 相鱼自己是过来人，当然知道新婚燕尔应该是什么状态。 周尊者和相辰绝对不是正常的新婚夫妻该有的状态。 不过他们两个一向配合的很好，从来没有耽误过新家园的发展，所以其他人也习惯了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并不会去探究究竟有什么不对。 相鱼捋了捋思绪，觉得不管真相如何，还是不应该任意评判。 所以，在孙乔发现端倪之后，他的意见是，不要说，什么意见都不要发表，就当做无事发生。 至于佟师傅、周尊者还有三太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由他们自己去决定，他们不管智力还是阅歷都胜过相鱼和孙乔，他们肯定能自己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的。 这件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今天，孙乔又偷听到了了不得的消息，旧事重新被提上台前。 「我师父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就绝望了啊。」孙乔郁闷道，「他为了周尊者做这做那，一路痴心从仙界跟到魔界，连饭都不吃，就光干活，这些重要的机械，哪个不是他做出来的，现在可好，周尊者要把我师父一脚踢开，我师父在这地方也是孤立无援，他可怎么办啊！」 相鱼听得眉头直皱，不是，佟师傅要绝望应该早就绝望了吧，周尊者和三太子都已经成亲快一年了，佟师傅如果还抱着什么不该有的希望，才有问题吧？ 「小乔，你这想法大有问题……」相鱼忍不住说。 孙乔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嗯？什么问题？」 相鱼跟孙乔讲了讲，这个婚姻关系，它大部分是排他的，也就是说两个人结成了婚姻关系，一般就不能跟第三个人搞七搞八了，而且这两个人生儿育女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外人的想法，更谈不上什么把佟师傅一脚踢开。 「话虽然是这么说……」孙乔迟疑，她认同相鱼的说法，但从感情上来说，她还是站在师父这边的，想到师父会大受打击，消沉一段时间，孙乔就感到心疼。 「这件事不要告诉佟师傅。」相鱼告诫孙乔。 「不、不告诉吗？」孙乔可怜巴巴地看向相鱼。 相鱼真的很想答应孙乔的一切条件，当她用这种眼神望着他的时候。 可是，作为孩子的爹，相鱼必须考虑一些长远的事情，周尊者和三太子的关系越稳固，新家园的未来就会越好，他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变故。 何况，孙乔也只是听到了一部分，不知道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也许周尊者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他们会解决好自己的问题的，我们作为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在里面掺和了吧。」相鱼的态度一如往常的理性。 「好、好吧……」孙乔一贯信赖相鱼，听到他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自己还是不要多嘴多舌了。 ——如果她真的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巴的。 翌日，冶炼组制造蒸汽机的一部分气缸时。 佟九照例把大家赶到冶炼室外面，自己留在火炉边，冒着高温将铁矿石熔炼成形。 第415页 看着被热气扭曲的窗户，孙乔心中一阵紧抽，她忍不住靠近一旁的邝老四，问道：「邝师傅，您也是从仙界来的吧。」 邝老四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不过，他和孙乔这个粗犷豪爽的姑娘共事愉快，乐意回答她的问题。 「是。」他点点头。 孙乔又问起在仙界的时候，佟师傅是做什么的，和周尊者的关系怎么样。 邝老四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孙乔了。 「佟师傅竟然是尊者亲点的随从，看来，尊者很看重他啊。」孙乔道。 「是啊，听说佟师傅以前就是一个普通的火房师傅，还是尊者发现了他的能力，他也只跟尊者搭话。」邝老四感慨地说。 当然，在邝老四看来，这就是投桃报李，知遇之恩之类的。 在孙乔看来，却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深厚的感情基础…… 事情根本和小鱼说的不一样…… 师父才不是什么婚姻之外的第三人，要说先来后到，也是师父先来，相氏部族的三太子后到。 而且这还是包办婚姻！ 周尊者和相辰根本没有感情基础。 孙乔想了想，如果她已经和小鱼好上了，孙老族长非要让她跟陌生人和亲的话，她有可能会为了部族利益这么做，但私心里，她是不可能喜欢上小鱼以外的人的。 这样一代入，孙乔更心疼师父了。 不行，她一定要把偷听到的消息告诉师父，至少，师父在这段关系里不能处于被动！ 冶炼室的火光逐渐黯淡下来，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各个窗口都冷却下来，白烟从屋顶散去。 大门一响，向外弹开，一股热流冲出来。 冶炼组的人和过来帮忙的魔人都后退一步。 热浪扑在脸上的感觉可不好受。 孙乔却往前走了一步，忍着热意，向大门看去。 高大的身影站在门里，等了一会儿，才走出来，走下台阶。 佟九那张黝黑的脸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衣袖、衣摆有几处被烟燻到，黑乎乎的一片。 大家已经习惯佟九这副样子——穿着被烟火撩过的破衣服，衣服上到处都是烟燻的黑色和破洞，身上总是有一股焦煳味。 好像这样的佟九往那里一站，冶炼组的一切活计都会有条不紊的运转，不管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都有人替他们解决…… 然而此刻，这种理所当然，却刺痛了孙乔的心！ 她没办法对这样辛苦干活却惨遭背刺的师父坐视不理。 「孙乔？」佟九从台阶上走下来，掏出白布擦了擦手，本以为孙乔走上来是要跟他说什么，等了片刻，孙乔却呆在那里，他便出声问道。 「师、师父！」孙乔勐然清醒过来，目光坚定地望着佟九，「我有话跟您讲，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佟九神色不变，淡淡看了她一眼。 「其他人进冶炼室干活，孙乔，走吧。」 其他魔人往冶炼室里走去，佟九忙完最难的部分之后，他们接着干活，这个流程他们也是非常熟悉了。 至于孙乔有事找佟九，也没什么奇怪的，孙乔作为佟九的弟子，承担的任务也比一般帮工要多，遇到的问题也更多，私底下找一下佟九很正常。 孙乔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师徒俩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出一段，来到冶炼室后面的小树林边。 孙乔站住脚，一些话已经涌到齿边，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害怕看到师父失望的神色。 「怎么了，制作火花芯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了？」佟九问道。 孙乔最近在做这个，佟九能想到的她会遇到的问题就是这个。 要不然就是，孙乔家里那口 子又出问题了。 佟九以为男人怀孕会恢復得快一点，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相鱼生产之后，孙乔陪了他一个月，直到小乔孵出来，三天两头还要请假。 看来，怀孕这件事，不管是男是女，谁来承担，都会牺牲很多。 佟九正在沉思，就听见孙乔吞吞吐吐地说：「师父，我听见周尊者问太姑话来。」 佟九抬眼看她：「什么？」 孙乔被他盯得头皮发紧，只觉沉沉压力从事头顶压下来，连脖子都变得酸困起来。 「周尊者问太姑什么？」佟九又问了一句。 「我当时在太姑营帐外面，没听清楚前面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太姑跟周尊者说，怀孩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生下来以后更麻烦，他想清楚没有。」孙乔起了个头，胆气也壮起来，一股脑全说出来，「周尊者说大不了就一起养，总比绝后好吧。」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孙乔张了张嘴，感觉周围特别安静，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佟九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了片刻，便垂下去，像石子坠入深潭，因为潭水太深了，连个涟漪都没有翻起来。 「师父？」孙乔不太确定地问道，「您没事吧？」 佟九沉默片刻，问道：「还有什么？」 「没、没了，我就听到这个，后来太姑就出来警告我不要到处乱说了。您可千万别找太姑的麻烦，如果让太姑知道，我把这话告诉了您，那我和小鱼还有小乔就惨了……」孙乔赶紧给自己铺垫后路。 第416页 要是惹到了族医，他们一家三口可就麻烦了，一个孕夫加一个小婴儿，恨不能住到族医营帐里的配置，随时随地都要打扰人家的。 如果不是牵扯到的人是她的师父，她肯定不会出这个头。 「嗯，知道了。」佟九平静地答道。 孙乔忐忑了半天，结果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诧异地抬头。 佟九的神色和往常一样，从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甚至连回答的话也很平常，知道了，就像孙乔告诉他火花芯做好了，等他去验收一样！ 这……是什么反应啊！ 孙乔开始怀疑，师父是不是压根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 「师父，周尊者他的意思应该是准备和三太子……」孙乔决定把话再说明白点。 佟九又抬眼看了一眼孙乔。 孙乔把话咽了回去。 她确定佟九听懂了她的话——那眼神好可怕！ 孙乔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先过去。」佟九敛起眉目，语气平静地说道。 「是……是。」孙乔僵硬着身体，向佟九行了个礼，后退离开后院空地。 - 因为永夜快来了，周景明打算集中采一波赫火矿，放在营地里储备用。 新家园虽然可以通过幽炎结界控制温度，但也要防备意外发生，万一温控失灵，或是需要离开幽炎结界到外面去做什么任务，他们就需要足够的黑火矿来取暖了。 因为前期开採了一些黑火矿，现在露天的部分没有之前那么容易开採，需要到深一些的地方去採矿。 所以周景明决定，把蒸汽机用在开凿地面、抽水、运输等等方面，提高採矿的效率。 这就是需要冶炼组的全力配合。 佟九这一阵子都在忙碌制造更多的机器，扩大採矿的规模，提高运输效率。 看他这样忙碌，周景明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于是重新捡起之前的送饭任务，每天中午带着厨房精心制作的食盒，来慰问佟九。 佟九挺喜欢这个环节，有时候周景明还没来，他就在后面小树林等着了。 今天似乎也是如此。 周景明提着食盒走近冶炼室，向里面看去，那些忙碌穿梭在炉子之间的身影里，没找到佟九的踪迹。 佟九的身影总是格外显眼，就算混在一群人里，周景明也能很快认出他。 看来又在后面小树林了。 周景明笑了笑，拎着食盒绕到冶炼室后面。 午后的风很舒服，吹过草地和树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周景明看见佟九坐在小树林前面的树根上，很难得，他手里什么也没拿，什么事都没做，就那么坐着，目光注视着前面的草地。 闲不下来的佟九，这会儿竟然在发呆？ 周景明感觉有些好笑，拎着食盒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 「今天是两道炒菜，一道汤，主食馍馍。」周景明低头去拿盖子下面的木盘。 他的动作稍微顿了一顿，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身边的人似乎正在审视自己。 周景明抬眼去看，旁边高大沉默的男人又把目光移开。 周景明疑惑，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许的异样放在心上，他将饭菜全部拿出来，拿出筷子，递给佟九。 佟九默默接过筷子。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吃了格外安静的一餐。 周景明有点不习惯。 佟九总是趁着吃饭跟他说点什么，平时不爱说话，吃饭的时候气氛轻松，总会多说两句。 而且两个人各忙各的，也没有多少时间一直在一起，中午吃饭和晚上散步，也就是唯二的交流时间了。 这一次，佟九接过碗筷，就是吃饭，他吃的也不快，但目光始终盯着菜，专注于此，拒绝接收其他信息。 搞得周景明也不好开口。 就这样吃完了一顿饭，佟九放下筷子，周景明觉得差不多可以说两句了吧。 佟九却端着碗筷，从地上站起来：「我去洗碗。」 周景明惊奇地看着他从自己手中拿走碗筷，飞也似的走了，仿佛生怕多停留一秒，就要被迫和周景明交谈。 这都是什么事？ 佟九对他有意见？ 还是每天闲聊，人家腻烦了？ 周景明手臂放回膝盖上。 好么，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算了，自己乐得清闲。 - 佟九来到水池边，用清水仔仔细细地把碗洗了一遍。 又一遍。 他虽然没有水灵，却也有很多种办法把碗弄干净。 但他选择了最慢的一种。 正在他准备洗第三遍的时候，旁边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佟九侧过脸，看见冶炼组的魔人一脸惊慌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什么怪物。 他们的头竟然在洗碗。 还是用这么深沉的表情洗碗，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搞得过来洗东西的魔人都不敢靠近水槽了。 佟九收起碗筷，一层白烟从碗筷表面蒸腾起来，它们变得干燥如初。 差不多就这样吧。 反正他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 没多少时间留给周景明了。 在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他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周景明和相辰关系的谣传，包括周景明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第417页 吃饭的时候，他已经很克制着，没有把碗捏破了。 佟九阴沉着脸，回到小树林前。 周景明仰面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好像在休息。 当佟九走近时，他睁开了眼睛，褐色的瞳孔在红月光芒下显出轻微透明的光泽，抬眼望向佟九。 被这样温柔而漂亮的眼睛用询问的神色一看，佟九本来不爽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周景明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问道。 佟九俯下身，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在大石头上。 他要在周景明提起这件事之前，把所有情况摸清楚，前因后果，谁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相辰又抽了什么风，相氏部族的老人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在有了对情况的完全把握之后，他确信能用一次谈话打消这荒谬的想法，这个时候，他才会去听周景明讲。 「没事。」佟九沉声道，「回去干活了。」 第118章 二更 ◎。◎ 周景明这边在奇怪佟九究竟怎么了。 另外一边, 魔尊驾临新家园。 按照约定，魔尊会在永夜来临前，来新家园巡视发展情况，重新勘定幽炎结界的边界, 调整幽炎顶和幻想体, 以便贴合幽炎结界的成长速度。 魔尊这次来的迅速、低调, 他出现在大帐前时，大家没有丝毫准备。 「尊主大人！」 还是孙老族长先发现的魔尊，其余人等也一一惊唿下拜。 魔尊稍稍抬手，众人只觉得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他们身体，让他们拜不下去。 随即, 寂天从魔尊身后走出, 向众人传达魔尊的意思, 这些繁琐礼节一概不用, 从今日起，一切从简，大家就当大帐里多了一个成员罢了。 众人心想，他们也想, 可是他们做不到啊！ 别说跟魔尊正常交流了，就是抬眼看一眼也感到压力山大。 于是，和魔尊交流的重任，再次默认交给了周景明。 周景明当然乐意招待魔尊，也向让魔尊好好看看，他们的新家园建设得多么漂亮，发展得多么好。 只是, 首先要发愁的是住的地方。 「尊主大人这次来, 没带着行宫一起来啊。」周景明向寂天问明情况, 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们不可能立刻搭起来一座行宫那样规格的建筑，让魔尊住进去啊。 他们这里规格最高的，就是这顶大帐了。 不过大帐是用来开会的，平时人来人往，地面都踩得乱七八糟，魔尊肯定不能住在这里。 那就要重新搭一座帐篷了。 「尊主大人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你们住什么样的地方，他就住什么样的地方，如果仓促之间无法搭成，他和龙爪宫的人一起住在龙鳞木上也行。」 寂天语调空灵地说道。 「那可不行。」「太无礼了。」「尊主大人赐给我们幽炎结界，我们怎么能让尊主大人住在树上？」 周景明还未回答，身后的人们便先议论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大家有心给尊主大人搭一座城堡行宫，但是真正实践起来，却没人能做到。 就是说魔尊为什么不带着他那方便的驾辇行宫来——哦对了，拉驾辇的两只黑棘龙被他们借来挖矿。那没事了。 「我们按照大帐的规格给尊主重新建一座营帐。」周景明拿定主意。 只是，建营帐还需要一些时间，至少今天是来不及了。 「如果尊主不嫌弃，可以住在给行云使准备的营帐里，他从来没住过。」周景明想起来这茬。 当时为了留住行云使，确实也给了他族长规格的住宿待遇，只是，行云使还是喜欢和他的族人一起住在树上。 「可以。」寂天向周景明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周景明带人去更换新的器具、被褥，虽然魔尊说一切从简，他还是取出了最高规格的兽皮。 那是一整张白虎皮，摸着非常舒服，铺在师襄从人间搞来的黑檀木大床上，看起来规格相当高大上，足以配得上魔尊的身份。 其他日常器用，周景明也是亲自盯着去选的，一番布置下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照亮的夜明珠，金属花枝形状的灯台，仙鹤薰香一应俱全，只是都袖珍了点，仓促之间能收拾成这样不错了。 周景明走到门帘前，回身欣赏自己布置的成果，心中涌上成就感。 宗政先生住在这里，应该会觉得舒服吧。 他掀开帘子，迎面撞上相辰。 「景明，诶。」相辰被震退一步，揉了揉胸口。 「相辰，没事吧？」周景明没注意他过来，护体真气自然发动。 「没事。」相辰也没想到会撞得这么扎实，他缓了口气，向营帐内探头，「布置好了吗？」 周景明掀开帘子，闪避一侧，将里面的景色让出来：「好了，你快来看看，这样行不行？」 「嚯！」相辰瞪大了眼睛，猫儿绿的眼瞳闪闪发光，「这也太豪华了，咱们新家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东西？」 「有些是问二殿下要的，有些是我从仙界带的。」周景明笑道。 「原来如此。」相辰点头，「我觉得很好了，尊主大人应该会满意。」 周景明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418页 「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周景明看向相辰，「怎么这么急？」 相辰顿时紧张起来：「尊主大人说，等会晚饭结束了，让我私底下找他一趟，他有些事要单独问我。」 「诶？」 「景明，你说尊主大人私底下找我会是为了什么，万一我没有回答好，给尊主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会不会不利于新家园发展……」相辰越说越焦虑。 「可能是问问这边的发展情况，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周景明猜测道。 「是有可能，不过，刚才他已经叫我们把这半年的发展情况大致汇报过一遍了。」相辰不太确定地说道。 「那就是问问你的个人感想吧，毕竟新家园名义上是交给你的。」周景明道。 其实他不大明白相辰为什么会这么焦虑，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魔尊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放着事实不看，仅凭几句话决定新家园的未来吧。 「景明，我……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相辰嘆了口气。 「别担心，尊主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就算你一时回答不上来，也可以把自己的感觉如实告诉他。」周景明摸了摸相辰的肩膀，安慰着他。 两人说话间，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三太子，尊者，你们都在，太好了，尊主大人的大帐已经布置好了吗？」孙老族长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看见一群人过来，一袭黑衣的魔尊走在最前面，稍微落后一步的是神色淡漠的白衣寂天，其余人等，都和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周景明看向说话的孙老族长，笑着点头：「已经布置好了，不知道尊主是否满意，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可以随时告诉我，我来换掉。」 孙老族长捋了捋鬍鬚：「尊者的效率真是高啊，那就请尊主大人验收吧。」 周景明的目光重新移回魔尊脸上，这么大一群人过来，魔尊最为吸引目光，周景明刚才也是很艰难才克制住多看魔尊两眼的冲动，先回答了孙老族长的问题。 如今他再次看向魔尊，却发现魔尊的表情没有今天初见时那样自然了，仿佛有什么事惹他不高兴。 周景明想到相辰说的那些话，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尊主大人，这边请。」 魔尊微微颔首，带着寂天走进大帐。 周景明跟在后面，忐忑地望着魔尊的背影。 魔尊穿的这件衣服勐一看是很普通的款式，但是，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肩膀处有暗红色的波纹闪现，衣服贴合身形，肩膀、手肘和后背都有凸起的护甲，这样看起来就完全不像佟九了，佟九不会穿这么讲究的衣服。 周景明思维放飞了一阵，直到寂天告诉他，这里布置得很好，不需要更换什么。 周景明这才松了口气，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想到刚才他还劝相辰没必要太紧张，不由得有些好笑。 「周尊者，请你先行离开，尊主大人和三殿下有些私事要谈。」寂天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 压力陡然来到了相辰这边。 周景明同情地看了相辰一眼，握起拳头，给相辰鼓劲，然后脚底抹油熘了。 - 周景明在外面熘达了一阵，看着夜幕落下，营地上的帐篷亮起。 魔尊帐篷前的帘子掀起，相辰终于从里面出来。 周景明等着他过来，跟他一起走。 相辰神色难看，没注意到周景明也跟在旁边。 周景明想问他，见他这样的表情，便又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陪着他走。 这样走出一段…… 「相辰！」周景明拽住他。 相辰勐然惊醒，发觉自己正站在赤月河边。 前面没路了。 「相辰，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周景明有些担心地问道。 「景明……」相辰这才转过头，仿佛才看见周景明一样，「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周景明疑惑。 「算了，没事。」相辰用力摇摇头，好像要把脑子里不该有的念头甩掉一样。 「究竟怎么了？尊主跟你说什么了？」周景明心中好奇更甚。 「尊主问我，我们白象族的血脉怎么办，有没有想过。」 这……就很难接了。 尊主专门找相辰私聊，竟然是为了催生？ 这放在任何一个家庭都很正常，但放在魔尊的「家庭」，却很不正常。 魔尊不像是关心这些事的人啊。 周景明想到魔尊来的时候，表情不大好，该不会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吧？ 再想想魔尊身边那些人，四大天魔使都不像是会管这种闲事的人。 那魔尊怎么会突然想到这茬了？ 周景明正在狐疑之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魔尊只叫了相辰私聊，可没叫他。 这不该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么？ 「景明，你放心，我已经告诉尊主大人，我们现在忙于新家园建设的事情，没有时间考虑这些，」相辰说道，「尊主大人不会给你施压的。」 周景明回过神，点点头。 「不过……尊主大人说，我迟早要考虑这个问题，唉，我答不上来。」相辰沮丧起来，「尊主大人又问我爷爷和周围人是什么态度，有没有催我，他还问你……」 第419页 周景明一个激灵：「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受到相爷爷、相伯他们影响了，还让我多留心着点，别什么都不知道。」相辰的语气变得委屈，魔尊训他的时候语气可没有他转述的这么温柔，他看向周景明，「景明，有人跟你提起这事情吗？」 「没有啊……」周景明有些茫然。 「那就是吗，没有的事，让我怎么留心。」相辰更委屈了。 「不过，我最近确实在考虑这个问题。」周景明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可是，尊主怎么会知道呢？对了，他能看到人的心思……难道他刚才看我的心思了？」 「景明，你在考虑给我传宗接代了吗？」相辰突然激动起来，一脸惊喜地望着周景明。 「呃，」周景明稍稍有些尴尬，「我是考虑了，毕竟你是三代单传么，我也不能耽误了你们白象族的延续……」 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就讨论起这个问题。 本来周景明觉得尴尬，不想跟相辰说来着，他也担心相辰会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可是现在，在魔尊的主动问起之下，周景明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跟相辰沟通这件事了。 魔尊都亲自来催生了，以后的压力肯定会越来越大，还不如早做打算。 周景明将他想到的那个计划告诉相辰。 「什么，你是说，让我来怀孕吗？」相辰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啊，毕竟是你们白象族要传宗接代，自己的孩子自己怀。」周景明干脆地说道。 这事儿没商量，他反正是绝对不会怀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也没有什么宗什么代需要传下去。 相辰俊朗可爱的脸吓白了。 看到相辰这么害怕的样子，周景明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快感。 「可、可是……」相辰嗫嚅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我怀孕的话，两年都不能动了。」 「什么？」周景明震惊，「你要怀两年？」 「是啊，」相辰可怜兮兮地望着周景明，「我们白象一族是这样的。」 那象妈妈还是真是辛苦。 怪不得三代单传呢，生一个就再也不想生了。 可是，周景明不会同情相辰的。 他不是圣母！ 「那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我们新家园还在快速发展中，不能给你放两年产假。」周景明正色道，「也不能给我放两年陪产假。」 相辰：…… 「不过你不用担心，等到新家园建设好了，总会有时间的。」周景明拍了拍相辰的肩膀。 相辰沉默了一阵，微红爬上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有些忸怩地低声说道：「那景明……是愿意跟我生孩子吗？」 「嗯？」周景明差点忘了，要想怀孕就避免不了要干一件事。 他的头皮顿时麻起来。 看着相辰有些害羞的神情，周景明只觉背后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这无异于对同宿舍的好哥们下手啊，谁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 第二天一早，魔尊要去各处转转，不想耽误大家做事的节奏，便只叫周景明过来陪着。 周景明心想，终于要来了吗？ 催生什么的，结了婚之后也没有一点消停的时候。 不过，周景明倒是有些好奇，魔尊会怎么催生。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说这些话的人。 抱着这样的心态，周景明反而有些期待了。 「尊主大人，这边就是鲁师傅制作的水车和引水渠。」 「这边是紫穗田。」 「那边是棉花田，我们从人间引进了一些棉花种子，已经发芽了，看起来对魔界的环境适应的不错。」 「这边是蔬菜区，这边是水果区。」 「棉花田旁边，我们建了制衣坊，主要用来处理棉花，制作棉线，纺织成布。目前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周景明一边介绍，一边观察着魔尊的反应。 魔尊一直板着脸，看起来对每个种植点都颇感兴趣。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景明就能感觉到，他其实心不在焉。 明明他对新家园建设抱有那么大的期待，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和鲁二就水渠建设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为什么现在对这些新生事物，又没兴趣了呢？ 归根结底，只有一种可能。 魔尊心里有更大的事，所以对眼前的景色，并不上心。 周景明还是带着魔尊转完了制衣坊，给他介绍了那些高大的纺织机器。 「等到棉花成熟，我们就能穿上新衣服了，快则五个月，慢则……到明年夏天吧。」周景明说道。 高大空旷的制衣坊安静下来，红月光芒从高处的缝隙照射进来，能看到空中浮动的灰尘。 「宗政先生，」周景明试探着问道，「您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魔尊本来古井无波的表情，此时却出现一丝涟漪，仿佛是……心虚？ 「嗯？」魔尊目不斜视，「什么事？」 这副态度……怎么有些眼熟啊。 前几天佟九吃饭的时候故意摆谱，周景明问他什么事，他也是这副装模作样的态度。 不过佟九那多半是耍小脾气，这么长时间了周景明已经习惯他偶尔抽风，让一让他就算了。 可是魔尊不一样，魔尊毕竟是魔界之主，为了新家园的稳定发展，周景明还是要在他身上下下功夫的。 第420页 「宗政先生，今天巡视田地，似乎兴致缺缺，是不是对我们的成果不满意？」周景明很有分寸地问道。 「田地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魔尊答道。 「宗政先生不是刚来吗？怎么会知道的？」周景明诧异。 「……我自有我的办法。」魔尊道。 周景明心想，魔尊竟然还会远程监控他们？难不成这幽炎结界上有天眼？还是寂天可以远程向魔宫汇报？ 「你不用多心，是寂天，会向我汇报情况。」魔尊补充道。 周景明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寂天啊，至少比360度天眼监控要好点，能保留一定程度的隐私，至少不会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被人一天24小时看着。 在田地的另外一边，营地上，像冰雕一样矗立的寂天突然打了个喷嚏。 路过的魔人都惊奇地看向他。 寂天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子。 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扔给了寂天后，魔尊继续说道：「你们的发展速度很快，也注意到了改善魔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新家园的面貌，和赤月河谷已经截然不同了。」 周景明被夸奖一通，展颜微笑。 「这次来，」魔尊顿了顿，「幽炎结界也有明显成长，大约能拓展出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地面。」 「咦，真的吗？」说到这个，周景明是真的兴奋起来了。 他心中的算盘立刻打起来，如果地面能多出二分之一的话，他们就可以开垦更多的田地，趁着永夜的时候，种更多粮食，然后明年就可以迎来大丰收，整整一年都不用再担心粮食不够吃了。 毕竟他们那些腊肉，马上就吃光了，接下来大帐给人才组发的口粮，就要从税收里出。 「嗯，应该有这个数，幽炎结界能成长的这么快，也是你们辛苦耕耘的结果。」魔尊微微颔首，「明天我们就去勘探幽炎结界的边界。」 得到这样的肯定和回报，周景明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更加期待明天的勘探结果了。 看着周景明精神满满的神情，魔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宗政先生这样支持我们，我们当然要竭尽所能建设新家园，您放心吧，这两年，我们都会全力以赴扑在这件事上的。」周景明道，「至于白象一族传宗接代之事，相辰他体质特殊，需要孕育两年才能诞下后代，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只好暂时延缓……」 魔尊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周景明注意到魔尊的神色变了，便停住话头，礼貌地等着他发表意见。 「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魔尊皱眉，「是不是有人在你旁边多嘴？」 呃，这就不好说了，不是尊主大人您专门找相辰聊这个事吗？ 但是周景明不能这么说。 「毕竟我和相辰也成亲快一年了，就算旁人不提，心里还是难免挂记着这事，相辰那族又是三代单传……」周景明十分主动地说道。 催生什么的，与其让别人带节奏，还不如自己主动来带，反正最后都是一句话：最近没空！ 谁知周景明越说，魔尊的脸色越难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住了，魔尊就那么冷森森地望着周景明。 周景明说不下去了。 他心中感到一阵绝望，魔尊这次来，不会就是要按头他俩生一个吧？ 为什么态度就变得这么坚决了？ 难不成是魔宫有什么思想古板的老太监跟魔尊灌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观念了？ 导致魔尊一早过来催生，还一副不生就给脸看的态度。 周景明咬咬牙，不行，这次他一定要把话说完！ 就算魔尊眼神可怕地盯着他，他也要说完！ 「尊主大人，如果你想劝我生的话，我的回答是不可能，虽然仙魔盟约在，要求我和相辰必须成亲，但生不生，谁怀孕，我还是有一点发言权的吧？就算我和相辰感情再好，我也不可能替他怀孕，谁有传宗接代的需求，谁就自己去生，我觉得这是很合理的吧？」 魔尊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碎裂声。 空气中的浮沉似乎变多了，还在簌簌往下掉。 周景明一口气说完，被突然增多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他疑惑地抬头往上看，惊恐地发现，房顶裂了条缝！ 新建的水泥砖石结构房子啊，怎么就裂了呢？难道是水泥硬度不够？ 正在思量间，魔尊忽然一拂袖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制衣坊。 周景明：？ 作者有话说： 魔尊：我不听我不听！ 第119章 三更 ◎。◎ 完了完了。 周景明心想, 他这是惹火魔尊了。 怎么就一下没憋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呢？ 本来都盘算好，要哄好这位大主顾，让他舒舒服服地来, 心满意足地去。 这不是功败垂成了吗？ 周景明急忙追出去。 制衣坊后面有片空地, 是打算以后做染坊的, 现如今晾晒的架子和染缸都没布置，还是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周景明看见魔尊的背影就在前面，不由得松了口气。 魔尊还在这里，说明还想听他解释。 否则以人家的法力，早就飞没影了。 周景明想了想, 还是顺着人家的意思说吧, 把这段煳弄过去得了。 第421页 「尊主大人, 我知道您想让我们快点生个孩子, 这样就可以……」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们生孩子了？」魔尊忽然打断周景明的话。 周景明一愣：「啊……」 魔尊转过来，冷淡地望着周景明。 「您是没说过，但是您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周景明小声。 「我也没想过，是你想的。」魔尊甩袖子。 「好吧, 你没想过……」周景明闹不懂魔尊的心思了，就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是我和相辰担心别人风言风语……」 「谁风言风语？」 「呃，就是其他人啊……」 「你列名单出来。」 周景明无奈：「尊主大人，这让我怎么列名单，谁议论的重要吗？我和相辰成亲之后，肯定就要面临这样的问题啊, 时间越长, 关心的人就越多……」 「白象一族寿命很长, 他有的是时间传宗接代，你不必替他操心，」魔尊道，「昨日我已问过他了，他暂时没有这些心思，至于那些风言风语，我叫他小心些约束好，不要再传出来惹人烦。」 咦？ 这回轮到周景明意外了。 他奇怪地看着魔尊，原来魔尊真的不是来催生的。 那他突然提起此事，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劝他们俩别生的吧？ 这荒谬的想法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周景明否定了。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动机，让魔尊这位联姻的提出者，反而来劝说联姻双方不要生孩子。 「而且相辰传他的宗，接他的代，和你也没有关系，你不要平白往自己身上揽事。」魔尊继续说道。 周景明一脸惊奇地看着魔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尊主大人，恕我不能明白您的意思，相辰是可以有丝分裂……单体繁殖吗？」 魔尊顿了顿，他不太明白周景明蹦出来的这两个陌生词彙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可以猜出来：「应该不行。」 「那怎么会和我无关呢？」周景明更加不解了。 「他自己找人去传宗接代便是，魔界一向如此，并没有人间那么多束缚。」魔尊坦然道。 周景明惊讶地瞪着他。 魔尊眯起眼睛：「你和相辰是盟约联姻，在一起只是出于斡旋的目的，难道还真要像普通夫妻那样过日子？」 周景明感到一阵哭笑不得：「尊主大人，我真是不懂你的意思了……」 「相敬如宾是最好的，不要投入什么感情，魔仙盟约乃是千年大计，岂能被你们二人的个人感情左右，人的感情最难控制，还是不要掺和进来得好。」 槽，周景明都要为魔尊击节赞嘆了，这番话说得实在太有道理。 如果这话在联姻刚开始的时候，就早早告诉他和相辰就好了。 可是，现在一年都过去了…… 相辰是个乖宝宝，魔尊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让他联姻他就真的去喜欢联姻对象，现在都成亲一年了，如果不是周景明自己无法说服自己，魔尊应该都抱上大胖孙子了。 「所以，我打算给相辰安排人，专门负责此事。」魔尊继续说着他的计划。 他觉得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了，既可以让白象族延续，又不会影响到家园建设，最重要的是，周景明就不必受到风言风语的侵扰了。 周景明一惊：「您这打算，跟相辰说过没有？」 「尚未。」魔尊道。 「那就别说了。」周景明道，「相辰肯定不会同意的。」 魔尊本来觉得自己的计划挺好，谁知刚说出来就被周景明否定了，他不由得有些不爽，问道：「怎么？」 「如果随便安排人就能成功，相辰早就有后代了，他们白象一族体质特殊，必须要有感情才能传宗接代，而相辰又是特别一根筋的人，不是我自吹自擂，至今为止，他恐怕只对我产生过感情，如果尊主大人随便给他安排人，恐怕会伤害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魔尊沉默了。 周景明说得刺耳，但他说得对。 昨天魔尊找相辰，也是想跟他商量安排别人传宗接代的事，但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现在想想，大约他那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计划很有可能会伤害相辰，终究没有说。 「尊主大人，」周景明抿了抿嘴，他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又心直口快了，明明决定要顺着魔尊的意思说了，偏偏又为了相辰顶撞他，周景明缓和语气，「宗政先生，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不想我有太大压力，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去解决白象族的后代问题。」 魔尊神色稍和，看向周景明。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我和相辰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处理，您……就不必过多担心了。」周景明平静地说，「有时候传宗接代不需要有什么夫妻感情，只是投桃报李罢了，既然相辰这样厚待我，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帮他个小忙也没什么。」 魔尊的脸色变了。 他深深凝视着周景明，腰间的兽骨带钩眼眶里闪烁起暗红色的光芒。 「宗政先生，我来到这里也快一年了，实不相瞒，我刚来时，心中有很多不平，不明白为什么选上的是我，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仙界的人还是轻而易举地捨弃我，后来……多亏了相辰、天魔使还有您，还有魔界大家的帮助，我知道了仙界决定让我下界和亲的真正原因，从那时开始，我便绝了再回仙界的念头，打算留在魔界了。」 第422页 周景明决定将真心话说出来。 既然魔尊这么替他考虑，宁可牺牲自己干儿子，他没道理还有所隐瞒。 「前不久，我又去了一次人间，得知流明书院的近况……两相对比之下，我才知道宗政先生治下的魔界多么好，您把幽炎结界赐予我和相辰，是对我多大的信任，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我不应该辜负你们。」 「报仇雪恨……也没有那么着急了，我想先把眼下的事做好，把新家园建设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当然，相辰也包含在大家之中，我不会让他绝后的，就像人间的很多夫妻一样，没有感情也不妨碍结婚，也不妨碍生孩子，把这件事当成任务去执行就是了。」 末了，周景明认真地望着魔尊： 「这些小事，宗政先生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是为了报答您的知遇之恩，我也会和相辰好好过日子的。」 兽骨带钩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魔尊的抬起手，覆在上面，挡住骨头眼眶。 即便如此，还是有缕缕血红的光芒从指缝间透出。 - 送回魔尊后，周景明回到大帐中，跟相辰说了今天巡视的结果。 「明日就可以扩展幽炎结界了吗？」相辰惊喜，「尊主大人真的说可以扩展二分之一？那我们又有将近一千亩地可以用啦！」 「说是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也不一定有一千亩。」周景明笑道。 两人聊完正事，周景明跟相辰提起传宗接代那事。 「我已经向尊主大人禀明，我们暂时没有时间，将来家园建设好了，有了空闲时间再说。」周景明道。 相辰点点头，感激地望着周景明：「景明，多谢你帮我说话。」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这也不是帮你说话……」 相辰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脸上焕发出熠熠光彩，猫儿绿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景明，我真期待时间快些过去。」 相辰说道。 爷爷当初的话真没有错，他不该操之过急的，景明是那种细水长流才能拿下的人，如果一开始表现得太激烈，反而会把他吓跑。 世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一见钟情，立刻便是天雷勾动地火，有些人则冷感一些，需要慢慢磨，时间长了，方能水滴石穿。 而相辰占着优势地位，他毕竟是联姻的另外一方，相爷爷说，他的人品条件又是很好的，他应当有那个自信，时间长了，他就会得到他想要的。 如今这期望终于有希望实现了，虽然还要两年，但有个盼头，对相辰来说就是最好的激励，从今往后，平凡的生活都多了几分滋味。 周景明笑道：「你可别期待的太早，到时候你得怀两年肚子。」 相辰十分乐观：「我身强体健，不就是怀个小孩，问题不大。那些牛啊马啊，生孩子也不过是一撇腿的事儿，难道我还不如它们？」 周景明被相辰这么直白的话逗笑了。 同时心里又有几分异样，怎么现在他和相辰都可以随随便便开这种玩笑了？ 果然人会被环境同化吗？ 以前在流明书院的时候，他决计想不到，会有一天，他和一个男人商量备孕的事儿，还能互相开玩笑。 唉。 相辰看见周景明的神色又抑郁起来，关心道：「景明，你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周景明顿了顿，「尊主大人好像被我说得有点生气。」 相辰脸上那点灿烂顿时消失了。 「尊主大人跟我说完……也不太高兴。」相辰沮丧。 「他带着的那个骨头佩饰都变红了，肯定是气得厉害。」周景明回忆道。 「什么变红了？」相辰迷茫，抬头看向周景明。 「就是腰带上那个兽骨带钩。」 「哦哦，我知道那个，可是它一直就是那个颜色啊。」相辰不解。 看到相辰一脸茫然地样子，周景明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可是这么明显的变化，相辰怎么会没发现呢？ 「它的眼眶里会闪烁不同颜色的光，根据我的观察，他不高兴的时候会闪红光，高兴的时候会闪青光。」周景明回想他那半个月里和魔尊的相处，总结出来的规律。 不过，他也不大确定。 「有这种事？」相辰愈发吃惊，「我从来没见过它眼睛里闪光。」 咦？ 周景明诧异。 难道兽骨带钩的闪光只有他能看见吗？只对修仙的人显示？ 否则怎么解释相辰看不见呢，明明相辰和魔尊的关系更亲近。 「我也没听别人说起这事，会不会是巧合呢？」相辰推测道，「尊主大人的心思难以猜测，如果那么容易就能被看到，下面人哪里还会战战兢兢呢。」 「你说的有道理，可能是巧合吧。」周景明点头，「不过，就算排除这个，尊主大人脚下的地面都裂开了……」 相辰瞪圆了眼睛。 「这应该是生气了吧？」周景明不确定地说。 「这肯定是生气了啊！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相辰有些恐慌地拉住周景明的衣角，「景明，你究竟怎么气尊主了？他跟我聊完，我没有顺着他说，他也只是脸色不好看而已，哪里会气到把地面踩裂呢？」 在相辰的印象中，魔尊就是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大太子才有本事把魔尊气得动手。 第423页 现在，这份功勋也有周景明一份了。 「果然是生气了吧……诶。」周景明看到相辰的反应，也知道魔尊是非同一般的生气了。 「你究竟说什么了？」相辰胃里发麻，一想到魔尊有可能就此事责备景明，或是再来问他，他就紧张起来，必须提前做出应对准备才行。 「我说……我就说会好好跟你过日子，让他别操心，我们俩的事就我们解决。」周景明将给相辰塞人这件事掠过不提。 相辰皱起眉头，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啊，魔尊会因为这么正常的话生气吗？ 「我也不明白，或许，尊主大人还是希望我们能听从他的意见吧，你这么说，就相当于不让他提意见，可能让他感觉不舒服了？」相辰猜测道。 「那尊主大人岂不是很小心眼，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什么家务事都要参加的人吧。」周景明道。 「这……也是。」相辰想到很多例子，魔尊从来不管大太子和二太子的闲事，没理由到他这里就格外关心起来。 两人猜测了一回，也没猜出个一二三。 只得硬着头皮等着魔尊下一步行动。 谁知，到了第二天，魔尊叫周景明去勘探幽炎结界的边界时，心情又变好了。 周景明分明看到兽骨带钩眼眶里闪烁着青色的光，魔尊眼中时而有笑意。 二者相结合，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人家都说天威难测，用在魔尊身上正合适。 周景明想。 难测的不是他的心情，而是他的心情为什么会变化。 至少周景明完全猜不出来。 不过，既然他好了，那他们就暂时不用忐忑于对策。 魔尊跟周景明一起勘定过边界，和预计的差不多，整个幽炎结界增涨了一千出头的亩数，不过有两百亩是跨在河上的，能用的地面是八百多亩。 勘定之后，天色也渐晚了。 「宗政先生，我们明天来做幻想体么？」周景明问道。 「是。」魔尊应道。 「您这两天住的可还舒适？」周景明礼貌性地问道。 「不错。」魔尊道，「你们新搭起来的帐篷且留着，我不搬过去了。」 「为什么？新搭起来的帐篷就是给尊主大人住的。」周景明一听顿时急了，他们辛辛苦苦建的寝宫，魔尊不住了，那大傢伙岂不是白出力气？ 「你放心，不会白搭。」魔尊高深莫测地说道。 周景明疑惑，给魔尊搭的帐篷，魔尊不住，难道还给别人住吗？这个别人得多大胆子，才敢住魔尊寝宫啊？ 很快，周景明知道了，真的有人这么胆大包天！ 距离永夜还剩最后一天，按照习俗，前夜这一天要举办集会。 以前是大家聚集到赤月河谷集会，这一次则是在山口平原。 山口平原的第一次前夜集会，当然要认真对待。 提前半个月，大帐就把任务分派出去了。 周景明打算结合幽炎结界重新划定界限之事，举办一次游船活动。 游船的地点就定在赤月河上，游船度过河面，到达河的另一边，在那边的新地面上举行篝火晚会。 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试试新造出来的船只是否能够顺利渡河。 这样决定之后，大家就热热闹闹地开工了。 到了前夜这一天，夜幕降临之时，最后一抹红月余晖照射在赤月河上，将水波照的金灿灿，一片辉煌。 三艘游船从上游的码头出发，顺水而行，向另外一边的河岸驶去。 金红色的光芒洒在船身上，由蒸汽机驱动的游船发出长鸣，冒出滚滚白烟。 魔人们挤满船舷，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下面的流水，眼中闪烁着无限好奇的光彩。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奇景，大船可以如此平稳地驶过湍急的流水，站在船舷上，就像站在平地上一般！ 渡河再也不是难事！ 随着红月坠入山后，周遭的光线也暗下来。 长达三个月的永夜即将到来。 虽然有幽炎结界的人造红月，但印刻在魔人们身体里的生物钟，还是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提醒着他们最难捱的日子要来了。 「把赤晶灯拿出来挂上。」管事的魔人吩咐道。 魔人一阵跑动，将赤晶灯从船舱里拿出来，挂在船舷上，温暖的红光照亮一片片圆形的小区域，光芒一直洒到水上。 正在这时，一声尖叫从船尾传来。 「怎么了？」「什么情况？」 魔人们顿时惊慌地看向船尾。 虽然坐蒸汽船是很舒服，但大家对这新奇玩意还是抱着几分戒心。 那尖叫的人指着烟囱：「快看啊！」 众魔人心中揪起，难不成这黑铁巨人出了什么问题了？ 至今为止，大部分魔人还是管蒸汽机叫黑铁巨人，只是从力气很大的黑铁巨人变成了力气和脾气都很大的黑铁巨人，它不仅特别能干活，干活的时候响动还特别大，喜欢气沖沖地往外喷响鼻，可不就是有脾气的黑铁巨人吗。 现在脾气很大的黑铁巨人突然出问题了，大家对它脾气的评价就更糟糕了。 众魔人一阵乱跑，指着烟囱大喊大叫，孙乔从船舱里出来，看了看烟囱，奇道：「这不是好好运转着么，干什么大惊小怪？」 第424页 听到冶炼组的专家这么说了，众魔人才放下心来。 只是气不过一开始乱叫唤的那人，将他扭到近前：「孙师傅，就是他，就是他乱叫唤，说什么烟囱坏了！」 那尖叫的人却仍是坚持：「刚才烟囱上面确实有个东西飞过去了。」 「烟囱上面有东西？」孙乔迷惑，「你是说烟囱里面喷出来什么东西了吗？」 如果真是蒸汽机里喷出异物，那就要赶快报告给佟师傅知道才行。 却听那尖叫的人说：「不是，不是烟囱里喷出来的，是天上飞过去的！」 「天上？」孙乔更迷惑了。 其他人也被他说懵了。 「你们快看！又来了！」那人厉声叫起来。 众人一起抬头往天上看，最后一点红月光芒也逐渐黯淡了，天上呈现一种神秘的紫红色。 只见一条条呈现放射状的云平铺在大黑天下面，从东到西，贯穿整个天穹。 其中一条紫青色的云逐渐飞近，甚至还扭动起来。 众人悚然一惊，真有怪东西！ 只见那紫青色的条状云越飞越近，忽然一哆嗦，射出几道金光来。 「不对，这、这不是云。」 「这、这是龙！」 「是一条大金龙！」 魔界的大金龙并不多，赤月河流域可能只有一条——就是大太子！ 只见大金龙摇晃着龙头，从空中降落，往赤月河面上俯冲而来。 三艘蒸汽船中的一艘，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唿声，各种变回原形的「嘭嘭」之声不绝于耳，奇形怪状的魔龙挤满船舷，有的甚至爬到烟囱上去了。 「哎呀，糟糕。」 在众人或欢唿或懵逼之时，孙乔一拍脑门，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蒸汽船虽然有蒸汽机作为驱动，可是它撑不住这么大重量的魔物降落啊！那艘船肯定会翻的！ 魔龙们掉水里倒无所谓，主要害怕把那么贵重的蒸汽船给淹坏了，这可是他们花了三个月才做出来的！ 那样一来，佟师傅绝对会勃然大怒。 这几天为了尊者跟别人好的事，佟师傅已经大吃飞醋，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看了，如果船再弄坏了，佟师傅很有可能会暴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比如一气之下回仙界。 孙乔等不得了，忙去找周景明。 周景明正从船舱里往上走，上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什么事，他爬上甲板，就见孙乔迎面过来：「尊者，不好了，大太子要降落！」 「大太子？」 周景明顺着孙乔手指的方向，向空中看去。 巨龙摇摆着硕大的龙头，向河面扎来。 这景色极为触目惊心，甲板上不少人都吓呆了。 周景明却已经免疫，他不疾不徐地踏上甲板，站稳脚跟：「他过不来。」 只见暗红色的光芒一闪，幽炎结界发动屏障功能，硕大的龙头勐地砸在屏障上，发出「嘭」的一声震响。 龙头向上弹开，晕晕乎乎地原地打转。 两只灯笼似的的大眼睛，这会儿也变得迷茫起来。 「我们有结界啊。他又没登记。」周景明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孙乔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摸摸胸口：「还好还好。」 「不过，大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周景明感到蹊跷。 - 游船抵达赤月河的另一边，管事指挥水手将黑铁打造的锚扔到水里去，定住船只，之后，众魔龙化作活动缆绳，将船生生拉到靠岸。 甲板放下，众魔人蹦蹦跳跳下了甲板，三五成群，开始干活。 有的拿着铁钉往河岸上打桩，现场制造简易码头；有的砍树割草，将割下来的草木堆一堆，作为篝火堆；有的拿出陶罐、铁锅，架在篝火堆上，烧开水、烹制食物。 至于大太子那边…… 魔尊带着周景明去了一趟西界门，在地上捡到了撞得七荤八素的大金龙。 魔尊扬起袖子，大金龙变成一条小金蛇，乖乖地钻进魔尊的袖子里，魔尊便揣着他和周景明一道回来。 「宗政先生，大殿下是您叫来的吗？」周景明问道。 「不错。」魔尊道，「左右无事，叫他来这边看看，也省的他心里不服气。」 周景明笑了笑，心想，魔尊虽然这么说，其实还是不忍心大太子永夜的时候还在外面流浪吧。 毕竟他被罚三年不许进赤月河谷。 第二个幽炎结界却不在禁令范围内。 这算不算给亲儿子开后门呢？ 「先前你们给我准备的营帐，就先让他住这吧。」魔尊道。 「原来宗政先生是为了给大殿下留地方住啊。」周景明明白过来，语气间不由得带上几分微妙的笑意。 「怎么，你觉得不妥？」魔尊转过头，看向周景明。 「在魔界是没什么不妥，不过，在人间或是仙界，太子住的规格不能比皇帝更大呢，否则就是犯忌讳。」周景明说道。 魔尊沉吟片刻：「那就换过来，还是我住新建的营帐，让他住我现在那间。」 「这样好。」周景明笑道，他可不想辛辛苦苦建了个帐篷，结果便宜了大太子那个傢伙。 而且，相辰肯定也不乐意。 一想到永夜三个月里，大太子都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晃，周景明就感到一阵无端的心烦。 第425页 他们漂亮的紫穗田，美丽的水车、水渠，崭新的制衣坊，可都经不起大太子的摧残啊！ 周景明心中有一万个拒绝，可是，大太子是魔尊请来的，他不能说出来。 「你在怀疑我为什么要把他叫来吧？」魔尊振袖，金龙从袖中飞出，乖顺地停在河岸边，尾巴耷拉下来，让魔尊和周景明上去。 魔尊扶住周景明的手臂，转瞬之间，便到了金龙背上。 金龙稳稳地飞起来，向河对岸移动过去。 这可比他当初载周景明去虞渊的时候稳当多了。 而且一向能说垃圾话的嘴巴，此刻也紧紧闭着，就像一个只干活不吃饭的老黄牛。 魔尊和周景明站在龙背上，奔腾的赤月河水从他们脚下轰隆隆流过。 「宗政先生叫他来，自然有您的道理。」周景明心道，不是护犊子还能是什么理由，才发火把人赶出去一年，这就心疼了。 「不错。」魔尊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了周景明一眼，「你担心的那件事，他可以替你解决。」 「我担心？」周景明迷惑，他担心的事有点多，魔尊说的究竟是哪一件？ 他怎么觉得哪一件大太子都解决不了啊？ 「前日我传信给龙离，叫他在西海打探消息，西海奇珍最多，海底有很多陆上没有的宝贝，像是你说的单体繁殖这种能力，水生魔兽中也有具备者。」魔尊说道。 周景明扬起眉梢，仿佛明白魔尊叫大太子来的意思了。 「西海魔王有一件宝物，叫做胎珠，想要孕育后代时，将胎珠戴在肚子上，过一段时间就会怀孕了。」魔尊说道。 「竟有这种宝物？」周景明又是惊奇，又是感嘆，「只要带着这个胎珠就行，不需要做别的事吗？」 「不需要。」魔尊微笑道。 周景明只觉精神一振。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只一门心思想着怀孕需要两个人才行，没想到魔界还有单体繁殖的办法。 这样，一直困扰他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不行，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得问问清楚才行。 「具体的情况，你稍后问问龙离便知。」魔尊看了一眼脚下。 这时，龙离也开始降落。 在魔龙族如潮水般的欢唿中，龙离降落在岸边草地上，魔尊带着周景明降落在地，身后金光一闪，龙离化作英挺青年的模样，出现在两人身后。 「尊主大人，大殿下！」行云使带着两名魔龙上前行礼。 魔尊点点头，大太子也笑嘻嘻地瞅着行云使。 「庆祝在即，大家各自去吧，不必聚集过来。」魔尊吩咐示下。 本来魔人们也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只是魔尊和大太子两个魔界的重量级人物会来参加他们的前夜集会，这让他们感觉非常新鲜，忍不住就想往前凑。 这时魔尊命令下来，众魔人天性中带着对魔尊的服从，虽然心中好奇，但还是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魔尊叫周景明去和大太子好好聊聊胎珠的细节，他则带着一群族长坐在一起，围着一丛最大的篝火。 在等待食物煮熟的时间里，魔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欢快的声音飘荡在河岸上空。 「大殿下，好久不见。」周景明向龙离拱了拱手，十分亲切地笑着，「这一年过得可还好？」 「也就罢了，」龙离摸了摸脑袋，「这里有时候还会疼，怕是上次你的枪留下了后遗症，对了，刚才还在你的结界上狠狠撞了一下，晕乎得很呢。」 周景明笑容僵住。 龙离忍不住拍着腿大笑起来。 「逗你的，怎么，我听爹爹说，你想要胎珠？」龙离直起身子，凑近周景明问。 「嗯……你和西海魔王关系很好吗？这件宝物，容易借吗？」周景明关心地问道。 龙离瞅着他，忽然嘆了口气，周景明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却听龙离道：「你当本太子是什么人，本太子想要的东西，还有弄不到的？不过，我作为朋友，也得劝你一句，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相辰不行，就算你用了胎珠，那生下来的也不是小象啊！」 「……」周景明一阵无语，他就该知道，大太子说话没个遮拦，「那不是我用的。」 「什么？不是你用的？难不成是相辰？」大太子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一脸关怀地看着周景明。 「不是你想的那样……唉，算了，你就当是那样吧，我就想问问你，这胎珠在相辰身上能不能用，会不会损伤身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周景明不想再跟大太子讨论究竟是谁不孕不育这种话题了。 「胎珠是西海魔王的至宝，是用数千只夜光水母炼成的，水母不需要另外一只，就可以自己生下后代。」龙离难得正经地跟周景明科普起来，「这种胎珠就是藉助了水母的能力，不管用在什么生物上都可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是这宝物太难得，西海魔王也只有一个。」 「那实在太好了。」周景明喜上眉梢，拉住龙离衣袖，「大殿下，你如此人脉广阔，与西海又关系密切，肯定能借来这胎珠吧？」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龙离摇了摇脑袋，脸上露出苦闷之色，「只是，我刚刚和魔王打了一架，这回已经闹翻了，发誓十年不见面的……」 第426页 周景明一副「我听你瞎编」的表情，等着他突然来个急转弯。 可是却没等到。 「说起来，这事的起因还在你和相辰身上呢。」龙离闷闷不乐地说道，「伏鳞客栈那帮废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自己被你们打败了，还要去西海告状，现在可好了，魔王把这事算到我头上，和我大吵了一架，我是不可能回去找臊的。」 说罢，龙离把身子偏到另外一边去：「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胎珠又是给相辰找的，要去，就让他去吧。」 第120章 二更 ◎。◎ 大太子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归根结底是要给老相家传宗接代, 理应由相辰去拿胎珠。 而且，用这种方法传宗接代，也不知道相辰愿不愿意。 不过，时间还长, 不急在一时。 至少有两年的缓冲时间, 不管怎么说, 也要等到新家园进入平稳期了，再考虑怀孕的事。 只要在这之前取得胎珠就行了。 「好吧，我会跟相辰商量的，多谢大殿下。」周景明说道，「如果相辰决定去了, 还请大殿下为他指明路线。」 「这容易, 进入西海的路线我还是知道。」龙离见周景明没有强求, 便也态度和缓下来, 不介意跟他说更多的有关西海的事情。 如此这般，大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前夜集会，一直吃喝舞蹈到后半夜，才坐着蒸汽船回去。 「景明。」大家开始跳篝火舞的时候, 相辰将周景明拉到一边，就大太子强行进入新家园一事表示了怀疑，「大太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周景明告诉他大太子过来的原因，顺便告诉他魔尊为他们找到胎珠这件事。 相辰听说有胎珠，也惊讶了一下，不过他对这件事不置可否，似乎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 「这么说来, 他还要在这里住上三个月吗？」相辰似乎很是不安。 「是……看样子是这样了, 他是尊主大人请来的, 我们也不好把他轰出去。」周景明道。 相辰听说是魔尊请来的，倒是稍微松了口气，道：「既然是尊主大人请来的，行为上应该会收敛一些吧。对了，尊主大人会在这里度过永夜吗？」 「这我倒是没问。」 相辰认真地看向周景明：「只有尊主大人才能降住大太子，还是想办法让他留下来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周景明点点头。 集会结束之前，周景明找了个机会，向魔尊请示一下他的行程。 「你们需要我留下来么？」魔尊似乎还有别的事的样子。 周景明和一旁的相辰立刻应道：「是的！」「请尊主留下来吧！」 「是因为龙离？」魔尊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 「你们不必担心这个，既然幽炎结界的控制权在你们手里，就不用怕任何人，这里的规则由你们决定，你们想把龙离赶出去，控制幽炎结界去做就是了。」魔尊说道。 话虽然是这样讲…… 「怎么，还有什么顾虑？」魔尊见两人不说话，便又问。 「尊主真的允许我们把大太子赶出去？」周景明问道。 「难道还是假的？」魔尊眉头微扬。 「不，只是……看起来尊主好像很宠大殿下的样子。」周景明忍不住吐槽道，还想把他们给他建的营帐让给大太子住，这也太宠了吧！ 「比起魔界的发展，龙离不算什么，我把幽炎结界给你们，你们就只管发展，不要考虑旁的事。」魔尊干脆地说道。 「好，既然尊主这么说，我们心里就有底了。」周景明说道，「但是我还是不太确定我能不能用幽炎结界把大太子赶出去，不知道尊主大人愿不愿意先跟我一起确认，确认成功后再离开？」 「如何确认？」魔尊皱眉，不大明白周景明的意思。 周景明笑道：「人间有句话说，实践出真知。」 - 翌日，周景明、魔尊和龙离聚集在幽炎结界西边的界门前。 「周尊者，你要确认什么？」龙离在魔尊面前总是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也不例外，跟周景明说话的时候，还叫起尊称来了。 「确认一下幽炎结界是否好用。」周景明瞟了一眼魔尊。 魔尊袖手旁观。 看起来魔尊似乎并没有对大太子讲明，今天要确认什么东西啊。 周景明嘆了口气。 这种得罪人的事，果然还是要他先来说嘛？ 「大殿下，你应该知道，新家园的幽炎结界是由我来控制的吧？」周景明说道。 龙离点点头：「这我当然知道。」 「嗯，所以，我要负责维持新家园的秩序。」周景明道，「任何违反新家园规则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然后呢？」龙离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景明心道，就是你最喜欢干违规的事，还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稍后大帐会把规则送到你帐子里一份，请大殿下一定要牢记，尤其是最严重的那八条。」 在家园发展过程中，家园规则不断修订，截止目前，已经有大大小小六十多条规则，触犯规则，就会受到惩罚，不过，大部分惩罚，都是一些小惩，罚钱或是服徭役就完了。 最严重的八条是不能触犯的，其中包括挑动部族互相斗殴，一旦发生这种事，触犯者就要遭到严厉的惩戒。 第427页 「哦……这么麻烦……」龙离说到一半，意识到魔尊还在旁边站着，连忙改口道，「我会仔细看的。」 周景明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会信才有鬼：「但是大殿□□质异于常人，针对一般人的惩罚，对大殿下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龙离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那是自然。」 周景明继续道：「所以，我们不能用惩罚一般人的方式来惩罚大殿下。我们讨论决定的惩罚方式是，一旦大殿下触犯这八条最严重的规则，我就会用幽炎结界把人扔出去的方式，把大殿下扔到外面去，视情况决定驱逐多久。」 「嘿，这也太严格了吧？」龙离顿时不忿起来，「我耐打是因为我厉害，凭什么要因为这个对我的惩罚格外重啊？」 「这也是考虑到新家园的和平稳定……尊主大人也是同意了的。」周景明一副无辜的语气说道。 龙离立刻看向魔尊，脸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然而魔尊只是把目光移到一旁，就是不和龙离对视。 哼，让你们继续装，继续父慈子孝。周景明心道。既然要推他出来做坏人，他不介意撕破他们父慈子孝的假面。 「尊主大人，你说句话啊。」周景明坏心地催了一句。 「嗯……」魔尊发出一个表示肯定意义的鼻音。 龙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下来。 「好吧，既然父尊这么说，我也只能照办。」龙离一点没埋怨魔尊，反而背着魔尊，向周景明翻了个白眼。 「呵。」周景明不由得惊嘆出声。 「呵什么呵，还不是你出的坏主意。」龙离背着魔尊，用口型对周景明说。 就离谱。 周景明心想，他跟魔尊确认可以帮他打儿子这件事，实在是太正确了！ 「既然大殿下有心理准备了，那我们现在来模拟一下大殿下触犯规则的情况吧。」周景明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 龙离本能感觉不大妙，周景明这样跟他说话的时候准没好事。 「你想干什么？」龙离后退半步。 「别怕，只是模拟一下……」周景明举起右手。 龙离看见一片暗红色的光芒在他手掌上方闪耀。 一股强大的魔力自那暗红色光芒中射出。 这感觉似曾相识，引发了龙离的一些不大妙的回忆。 主要是他在各种场合搞事之后，被魔尊抓个正着时的场面。 「等等等等——」龙离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出去，周遭的景象变成一片模煳的线块，他的声音也变得扭曲怪异。 下一刻，龙离四仰八叉地躺在黑黢黢的世界里，凛冽的寒风从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刮过，就像粗糙的石板贴着脸擦过去一样，又涩又疼。 这是…… 龙离向上看去，依然是一团漆黑，但是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他抬起上身，艰难地迎着风，眯着眼，向前看去。 暗红色的光芒闪耀着，从高处流星般的滑落，落在地面上。 这是幽炎结界的外面！ 他已经被甩到了幽炎结界外面！ 这个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龙离基本没怎么反应，就直接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此刻，他正身处永夜的狂风中，这一片乌漆嘛黑，就是永夜。 或许是因为永夜才开始第一天，还没下雪，只是刮在脸上的风，也能让人感到刀割般疼痛。 尽管龙离皮糙肉厚，可是还是感觉有点疼。 心脏，这里，隐隐作痛！ 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龙离从地上爬起来，展开手掌，一捧金色的火焰在他手掌中跳跃。 火焰照亮黑暗，龙离踏着草地往前面走去。 他记得这附近有一段铁轨，直通结界西门。 如果不是风太大，他可以飞起来寻找。 但是要动用魔力的话，实在是太麻烦了。 这样想着，龙离向前移动。 很幸运地，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铁轨。 铁轨还是很明显的，比地面高出一截，下面垒着减震用的砂石，上面是黑铁石打造的轨道，装着大轮子和蒸汽机的火车可以在上面飞快地行驶。 ——当然，龙离没有亲眼见过，他只是听龙爪宫的族人们说的。 找到铁轨之后，龙离沿着铁轨一直向红光闪烁的地方走。 没走多久，他就来到了幽炎结界前，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如血管纹路般展开的暗红色花纹。 这里就是西界门了。 龙离心中一喜，抬脚跨过界门。 「邦！」 他的脚趾仿佛踢在铁板上一般，顿时发出一声撞击响。 「嘶！」龙离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能地控制住面部表情，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直到想起来这是在结界外面，四下无人，根本没人注意他，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破坏他的战神形象，他才抱着脚跳起来。 「疼疼疼疼疼——！」 …… 一阵释放之后，疼痛果然缓解多了。 龙离重新恢復双脚站立。 他站在界门前，陷入了沉思。 「奇怪，我怎么进不去了？」 龙离伸出拳头，在门上怼了两下。 第428页 结界产生的反震，让他拳头髮麻，还有一股股幽炎沿着经脉往上游走，仿佛有火焰在血管里燃烧一样。 龙离甩了甩手，把异样的感觉甩掉。 还好他的魔抗很高，要不然就要被幽炎结界烧到了。 「把我拦在外面了……是那个驱逐的力量吧？」龙离自言自语，「对了，姓周的说要测试什么东西，就是这个吧，现在成功了，该放我进去了吧？」 「为什么还进不去？」 「喂！」龙离有些恼火地叫唤起来，「周景明，放我进去！」 「姓周的，你的驱逐测试成功了！」 「现在快点放我进去！」 然而无论龙离怎么叫唤，周围都没有人听到，更没有人回应。 幽炎结界浑然一体，本来向他敞开的界门，此刻无迹可寻。 「可恶！」龙离重重地捶了一下本该是界门的位置。 手更痛了！ 龙离气恼地放出一蓬蓬火焰，落在地面上，还没等到燃烧，就被永夜的寒风吹灭了。 周遭再次变得黑暗，龙离忽然打了个寒战。 等等，不会吧。 不会是……用这种方式把他赶出来吧？ …… 一炷香的时间后。 龙离抱着膝盖缩在铁轨下瑟瑟发抖。 心情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这时，他侧面的视野亮起来。 龙离感到有些刺眼，从寒风和心灵受挫的双重打击下回过神来，向光芒射来的方向看去。 一片过亮的空间出现在他眼前。 等到他的眼睛熟悉了亮度，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界门！ 因为结界里面是白天，所以会比外面亮很多，当界门打开的时候，就像一片明亮的夜光石一样刺眼。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光芒之中。 龙离立刻站起来，长腿一迈，跨进界门。 风和寒夜都被留在身后，他重新回到了如春天般温暖的新家园。 终于……终于回来了！ 太感动了！ 龙离心中的小人儿正要放飞自我，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没有观众的时候了。 周景明和魔尊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龙离抓了抓腹部，把感动的情绪压制回去。 「周景明！」龙离反应过来，恼火地大叫起来，「你怎么把我关外面了？差点把本太子冻死！」 周景明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没想到驱逐功能这么好用，一次就成功了。」 「怎么，你还想多试几次不成？？」龙离更加火冒三丈。 「如果失败的话……现在成功就不用了。」周景明在龙离跳起来之前，把后半句补完。 「那你为什么关着界门，我还以为，还以为——」龙离说着，有些伤心地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魔尊，「还以为你们骗我。」 周景明不解：「骗你什么？」 「骗我出去，又不放我进来，这样就可以甩掉我了。」龙离现在心里还有点着慌，虽然他很好地克制了，便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被关在外面找不到门的时候，他心里有多么惶恐。 虽然也不是没有在外面过过永夜。 但是想到自己的利用价值被父尊榨干之后，就无情抛弃，他就觉得很伤心。 「怎么会呢，」周景明失笑，「就算我骗你，尊主大人不是还在这呢么，他这么宠你，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龙离听到这话，一个恍惚，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脖子上涌了，心潮澎湃起来。 「真的吗？」他期待地看向魔尊。 魔尊依然神色不变：「本座一向秉公办事，什么宠不宠，不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那意思是，会站在他这边了？ 龙离的眼眶再次热了。 心跳也变得不正常地快速，一股温情的潮水从心头流过。 父爱，他感受到了父爱。 父尊果然是会为他做主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永夜前找理由发信给他，让他过来住！ 都是因为父爱。 魔尊看着龙离的目光越来越炽烈，他嫌弃地别开了脸：「既然驱逐魔力已经确认了，就别在这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是，尊主。」周景明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不禁感到好笑。 其实他能理解魔尊的苦心，毕竟都是自己儿子，不愿意大家闹得太僵，还是希望龙离能够参与到新家园建设里的。 借着胎珠的由头，借着永夜的时机，正好可以把龙离塞进新家园里，跟着周景明他们处上三个月，再有什么不对付的，三个月里也磨合起来了。 而且，论魔力强劲，除了魔尊，再没有比龙离更强的了。 龙离如果能加入到新家园建设里，相当于给新家园带来了超强劳动力，一个人能顶行云使他们一个部，连带着那两头魔棘龙都解放了。 还有那么多冶炼任务，也可以迅速完成。 「嗯……大殿下，你仓促之间来到这里，还没有好好参观过我们新家园吧，今天就让我来略尽地主之谊，带你了解我们这里建设的情况？」周景明主动邀请道。 龙离有些诧异，没想到周景明的态度转变得还挺快。 「好啊。」他也不是那计较的人。 第429页 「尊主大人，我们一道走吗？」周景明向魔尊询问道。 魔尊眼里似有淡淡的欣慰。 「不必了，你们去吧。」他说道。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周景明向魔尊道别，和龙离一起往紫穗田边走去。 龙离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周景明走了。 他也不知道留下来要说什么。 主打一个不善言辞。 两人走出一段，龙离才从既紧张又激动的状态中平復下来。 「喂，周景明，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龙离突然问道。 「嗯？」 「面对我父尊这样完美又强大的大魔，你究竟是怎么做到那么随便的？」龙离的语气谴责中带着三分嫉妒。 「啊？」 「罢了，」龙离深深嘆了口气，看着周景明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傻子，「你根本不懂，唉，也许就是无知者无畏吧。」 周景明还是头一次被傻子当成傻子，这种感觉也是挺新奇的。 「可能吧。」他也不跟龙离争执，就顺着他说。 「唉。」龙离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不提这个，你刚才不是还很不情愿我留下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积极了？」 周景明心想，当然是因为可以拿捏你了。 在驱逐测试成功前，龙离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周景明当然不愿意他留下来。 现在驱逐测试成功了，周景明可以随时把龙离扔出去，龙离就从不稳定因素变成了廉价劳动力。 而且，魔尊一走，龙离唯一的支持者也走了，接下来还不是听凭周景明摆布。 就让他先接替冶炼室的事情吧，也让佟师傅休息休息。 周景明心里打着算盘，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怎么会，我什么时候不情愿了，一定是大殿下您看错了。」 「哦？」龙离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如果不是大殿下您提供了胎珠的线索，这件事真是会困扰我很久。」周景明说出一部分心里话，因此显得有些真情实感，「就算是为了这个，也不可能不欢迎您啊。」 龙离瞟了周景明两眼，他发觉自己真的分辨不出周景明的心情，察言观色果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啊。 不过，只有弱者才需要察言观色，强者并不一定要掌握这项技能。 「好吧，那你可要好好感谢我。」龙离又变得愉快起来，大步走在田边，对着遇到的每个奇怪的植物指指点点，让周景明给他介绍。 周景明也不指望他能记住，微笑着告诉他每块田里种的都是什么。 「这是紫穗，我知道，你们的口粮嘛。」龙离指着旁边一块田里发出来的低矮植物，「这是什么？小紫穗吗？」 「不，那是棉花。」周景明道，「将来长成了，可以用来做衣服，人间的棉布衣服就是用这些棉花做的。」 龙离诧异：「人间的衣服不是一种虫子做的吗？」 周景明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桑蚕，略有意外：「丝绸衣服是那么做的，棉花是棉布衣服，布袍，擦脸用的布巾，还有被子里面的填充物，都要靠它来做。」 龙离听他这么一介绍，倒是有些实感了。 「被子！」龙离兴致勃勃道，「我以前去人间劫掠时，见他们睡觉的床上都堆着被褥，原来是地里种出来的吗？」 「可以这么说。」周景明笑道。 「那被子睡着确实舒服，比草垛子舒服多了，兽皮我也不喜欢，毛多，呛得慌。」龙离评价道。 周景明微笑表示贊同。 龙离露出豁然开朗之色，像是重新认识了周景明的价值一般：「怪不得父尊如此看重你，原来你还会种被子，看来，新家园的生活是很值得期待啦。」 「种被子」这个说法还是挺奇特的，周景明稍微皱了一下眉，还是接受了：「是很值得期待的，按照我们的计划，新家园居民的生活质量会比过去高很多。」 「啧，不错，就是该有这个自信。」龙离称赞道。 难得啊，周景明想，难得和龙离在枪战之外的领域还有别的话题能聊。 看来对舒适生活的需求是大魔和普通人都有的。 正好，趁着这个时机，跟龙离多多普及一下吧，说不定能引起他的兴趣，让他彻底安定下来，安心做廉价劳动力呢。 这样想着，周景明语气轻快地向龙离介绍起新家园的其他部分，从制衣坊到冶炼室，机械厂到矿山，一一讲解过。 龙离倒是难得的有耐心，全程兴致勃勃地听周景明讲解，时不时还会提一些问题。 直到火车头那部分，龙离彻底走不动道了。 「这东西和你们昨天晚上开船用的蒸汽机是一个东西吗？」龙离趴在车顶上，抱着烟囱看了又看。 「是啊，都是蒸汽机。」 「有意思，能开起来给我看看吗？」龙离好奇地问道。 「可以，不过需要烧黑火石，温度很高，操作不当会出事故，你还是先下来吧，」周景明道，「我去叫人来开。」 「笑话，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高温？」龙离嗤笑道，「黑火石？啊，我感觉到了，在这下面吧，看我来把它点燃——」 「等等！」周景明紧张地叫起来，试图阻拦，可是来不及了。 蒸汽机发出嗡嗡的震鸣，黑铁外壁开始发热。 第430页 「不要乱来啊！」周景明想到各种爆炸事故，顿时额头上汗都下来了，他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再不停手，就把你扔出去了！」 …… 烟囱上冒出的白烟渐渐消散，大铁疙瘩也安静下来。 龙离悻悻地从火车头上下来，垂手站在一边。 周景明发现这招还挺好使，不错，以后就用这招了。 幽炎结界真是好东西，比「元旦」还好使，看龙离这么听话的样子，往后就算没有魔尊，周景明也可以轻易拿捏他了。 「大殿下，好好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知道吗。」周景明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龙离摆手，让他快点进去找人。 周景明转身进了冶炼室，时间尚早，冶炼室里还没什么人。 「佟师傅呢？」周景明拉住一个魔人问。 「还没来呢。」魔人道，「这几天佟师傅好像身体不舒服。」 「什么？」周景明顿时紧张起来，「他生病了吗？」 周景明自我反省，自从魔尊来了之后，他一门心思扑在那边，没怎么注意佟九，没想到佟九竟然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生病吧，只是和平时不太一样，诶，他来了。」魔人看向冶炼室旁边的小门。 佟九从小门里走进来，因为身量高大，不得不低着头，他把外衣挂在墙上，只留下一身短打，十分干练利索。 佟九走过来，黝黑的面庞上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只是在觉察到两双目光直直盯在他脸上时，才稍微露出些疑问神色。 周景明担心地盯着佟九看了又看。 「怎么？」佟九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很熟悉，没什么问题。 「你这几天不舒服吗？」周景明问道。 佟九莫名：「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旁边的魔人这时候主动解释起来：「佟师傅，您这几天一句话都没说，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也不来指导我们了，我们还以为您身体不适……」 佟九微微摇头：「你们想多了。」 周景明知道佟九不爱说话，对于刚认识的人更是一言不发，可冶炼室这些人不是刚认识的人，忽然在工作中也不说话了，所以才会让他们觉得奇怪吧。 周景明示意佟九借一步说话，两人走到没点燃的火炉旁。 「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周景明打量着佟九的反应。 「没有。」佟九道。 周景明眯起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是因为别的事，现在已经解决了。」佟九解释道。 「哦？」周景明侧目看他，「什么事还把佟师傅给气到了？」 「冶炼上的事。」 「瞎扯。」周景明不信，「冶炼上的事，你犯得着跟我生闷气？」 「……」佟九沉默片刻，道，「非得说出来么？反正已经过去了。」 「必须说出来，我不能白白被你冷待了这么长时间吧！」周景明一手撑在炉壁上，把佟九困在小角落里，摆出一副不说明白不放他走的流氓架势。 「是……」佟九眼神看向墙壁，「老家的事。」 「老家？」周景明一愣，稍微一想，又是侄子媳妇啊。 这齣乡村修仙狗血连续剧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周景明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佟九面露无奈之色。 正在胶着之际，一个大嗓门在后面喊叫起来：「周景明，周景明呢？掉在炉子里了？」 「你给我找的火车车夫呢？」 作者有话说： 在别处看到有人说这书名很怪，于是改了一个。 第121章 西海油田 ◎。◎ 来到魔界的第二个永夜很快过去。 回想起来, 第一个永夜时手足无措的感觉还很清晰，现在已截然不同。 周景明和三位魔界太子和平共处，在山口平原度过了相当顺利的一段时间。 魔尊离开之后，掌握着幽炎结界控制权的周景明几乎没有用到这项威胁权柄, 大太子和二太子都表现良好, 尤其是大太子, 沉迷烧黑火石，驱动蒸汽机，带着魔龙族的同胞们又改进出一些机器，有些类似于周景明在老电影里见过的汽车了。 二太子则投入地做着他的小商品生意，大力发展纺织事业, 设计出各种各样的衣服, 打算将来反卖到人间, 换一些别的商品回来。 红月再度升起, 风雪消逝，幽炎结界重新打卡，露出外面的世界。 这个时候，周景明也和相辰商量好了, 他们一道去一趟西海，向海龙王讨取胎珠，不管怎样，先把相氏一族最要命的传宗接代问题解决了。 龙离听说要一起去西海，虽然不太情愿放下手中的活计，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出发了。 要知道以前他最喜欢的就是到处搞事，像是和西海魔龙王大打一架这样的好事, 他绝对不会错过。 「我们这次不是去打架的, 是去借东西, 千万不能把事情搞僵。」出发前，周景明叮嘱龙离。 「哦，知道了。」龙离答应着。 也不知道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如果这次把事情搞砸，拿不到胎珠，那我就不教你做飞机了。」周景明放低声音。 龙离一个激灵，从敷衍的状态中警醒起来：「好啦，我知道了！」 第431页 看到他的表情变得生动，周景明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像龙离答应的那么顺利。 这一次是海龙王看到龙离就来气，干脆闭门不见，带着整个西海龙宫潜入深海，龙离载着周景明和相辰，在海上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门。 「这小气的老龙王！」龙离气急败坏地骂着。 周景明还是头一次潜入到这么深的海里，看到许多神奇的景色，倒是没有像龙离这么不耐烦，如果海龙王不愿意出来，那就慢慢找，反正那么大一个龙宫呢，也不可能凭空蒸发了。 龙离这暴脾气却压不住了，海龙王出来硬刚也就罢了，事情总能解决，可是他人都找不到，拖着事情悬而不决，龙离最受不了这样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他转头把周景明和相辰放在海边一处高地上，自己化身为龙，潜入海里。 龙离潜入海中不过片刻，海水便开始晃动，下面有红色的光芒隐隐透出来，不一会儿，海洋表面好像沸腾了，不断冒出气泡，海水也剧烈地翻搅起来。 就这折腾到把海水烧开的节奏，海龙王想继续当缩头乌龟都不行。 不一会儿，风声大作，阴云密布，海中仿佛有墨绿色的东西蔓延上来，与红光互相斗法，闹得天地不宁。 周景明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隐隐震动，这种震动是激烈水流带来的，大股大股的海水涌向岸边，撞出一片片水雾。 「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相辰拉了拉周景明。 周景明虽然有看热闹的心，但是考虑到自己也不过是个灵力有限的半吊子仙人，还是保命要紧，便和相辰一起返回内陆。 「看来这胎珠是要不到了。」相辰嘆气。 「本想客客气气地同海龙王商量，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周景明对于要到胎珠也不太乐观。 海龙王要做缩头乌龟，根本不给他们沟通的机会，他们想客客气气也不行。 龙离一通搅合，才把海龙王逼出来，但要他心甘情愿地拿出胎珠，已经不可能了。 「实在不行，只能硬抢，也不知道龙离行不行。」周景明自言自语道。 「硬抢恐怕不好吧？」相辰有些不贊同地看向周景明。 「不能说硬抢，就是硬借吧。」周景明道，「没办法，我们实在太需要这件宝贝了，大不了之后再找些海龙王需要的东西弥补他。」 「尊主大人一向行事正当，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坏了规矩，给赤月河带来不好的影响……？」 周景明看向相辰，他能感觉到，相辰对于拿胎珠这件事并不积极。 有些事，如果不是抱着非成功不可的心，就一定会失败。 「我一定要拿到胎珠，不管用什么手段。」周景明语气笃定地说到。 相辰看着周景明，目光中透出隐隐的失落和无奈。 - 一番恶斗之后，龙离撬开了海龙王宫的大门，得意洋洋地带着周景明和相辰来到珊瑚宫殿上，面见黑着脸的海龙王。 海龙王自是没什么好气，但是有龙离这个大灾星在这里，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周景明让他提条件，海龙王哼哼唧唧一番，最终提出一件让他十分头疼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带着海龙宫搬迁到现在这个地方，无法倚仗原先宝地浓郁的魔气，才会三番两次败给龙离。 「宝地？」周景明心想，难道有什么更厉害的怪物抢占了那里，需要他们帮忙去赶吗？ 海龙王和龙离大战已经搞得整个海都沸腾起来了，不敢想还有什么厉害的怪物，能把海龙王从老家赶出来，龙离能不能打得过。 而且，让龙离付出这么大代价，这个人情，周景明觉得也很难还。 他想了想，不行，还是要试一试。 「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呢？」周景明问道。 海龙王面露惧色，左右的人也一脸畏缩，提到那「怪物」，大家都噤若寒蝉，甚至不敢直接把它的名字叫出来，生怕它会如影随形地出现在周围。 最后还是海龙王手下一个经歷事情多的老臣出来向周景明他们描述，那东西是一年前出现在老龙宫的，本来他们生活得好好的，像往常一样吸收着山峦间充沛的魔气…… 「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整个海水都变热变黑了！」 老臣描述那个场景时，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 周景明皱眉，变热变黑了？这个描述，怎么那么像…… 「有没有看到那怪物的样子？」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有，有！」老臣急忙说道，他提到了几个当时据说目击到怪物真面目的族人，说是很大的怪物，藏在地底下的，不知道被什么惊醒了，从山峦间伸出爪牙，还有那些又黑又热的毒水，就是从它嘴巴里喷出来的。 不过，真正可怕的不是怪物，而是它喷出的毒水。 那种又黑又热的毒水，飘得到处都是，味道刺鼻难闻，让本来干净的海乡环境变得难以忍受，不过半天时间，很多海底生物就死掉了，拥有魔力的魔物生存能力较强，也很难扛过数天，这才使得西海魔龙族不得不一起搬离他们的家乡。 周景明听到此处，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又黑又热的毒水，怎么听怎么像一种超级能源——石油！ 第432页 不过，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他也不想高兴得太早。 又问了一些关于「怪物」的事情，周景明答应替海龙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海龙王本来也没打算寄希望于周景明他们三个人把怪物赶跑，龙离虽然厉害，但在毒水面前多半也是无计可施……不过，不管周景明他们能不能解决海怪，对海龙王来说都是有利的——解决了，他们可以搬回老龙宫，美事一件，解决不了，他可以保住胎珠。 海龙王派出一队死士，带着周景明三人前往海乡。 实地考察过后，周景明确定，这就是海底石油！ 竟然有这种好事！ 转过头来，再看其他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周景明不觉有些好笑。 「怪物的情况我已经查明了。」周景明对海龙王的死士们说道，「我确实不能把『它』赶走……不过，我知道『它』的秘密，可以让『它』为我所用，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死士们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带着周景明返回海龙宫的路上，也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 周景明一路上也在思考，该怎么跟海龙王讲这件事。 怪物自然是没有的，躲在海底山峦里「喷毒水」的只是海底油气田而已。 不知道什么触动了油气，让它们活跃起来，从海底喷发出来，这种物质本身有粘性，会让海洋生物窒息，油气也有一定毒性，想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肯定是不可能的。 海乡肯定是拿不回来了，不仅拿不回来，周景明还要占为己用。 那胎珠该怎么要呢？ 周景明思考了一路，决定美化一下话术，尝试用合（画）作（饼）的方式来劝说海龙王。 - 回到龙宫后，海龙王立刻召见他们。 「你是说，并没有什么海怪，只是海底山峦喷出的一种黑色的物质？」海龙王焦急地盯着周景明。 「正是，就像陆地上的火山喷发，会带出岩浆一样。」周景明说道。 「海底也有火山喷发。」海龙王迟疑道，说实话，他有点信了，他都没看见那怪物的样子，别人怎么可能看到？多半是看到山峦喷黑水的状况，自己想像出来山里藏着怪物。 周景明又向海龙王描述了一番那黑水的特性，以及喷发时的状况，海龙王心中对上，又多相信了几分。 「按照你的说法，这并不是海怪。」海龙王思索道，「这样说来，我们就不必担心它会突然出来袭击我们？」 「还是需要担心的，毕竟那是自然现象，地质活动，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石油就会喷出来。」周景明微笑道。 海龙王发愁起来：「正是这样，虽然没有海怪了，可你说的那种石油……还是什么火山的，仍然在那里，我们还是没办法搬回去。」 「是的。」周景明道，「以前那里没有地质活动，适合安居，现在已经不适合了，不管怎么样，老龙王您都得重新选一个居住地。」 「哎……」海龙王长嘆一声。 龙离在旁边等了半天，不耐烦起来：「老龙王，什么时候把胎珠给我们？」 海龙王面露难色：「这，我们的问题没解决啊。」 「那是你们的问题，我们不是找到海怪不存在的真相了？」龙离理直气壮道，「我们又没承诺你恢復环境。」 海龙王脸色一沉：「这……」 眼看谈话陷入僵局，周景明拦住龙离，对海龙王道：「我知道老龙王您考虑的是定居的问题，现在没有海怪，但是您也不能带着族人回去定居。」 「是啊，没有一个安稳的居所，族人们心神不宁，这一年诞下的子孙也变少了，再把胎珠拿走，那我怎么向族人交代？」海龙王说出他的顾忌。 周景明点点头：「既然这么说，您也不一定要回去，只要找到一个能安稳居住的地方就可以了。」 「不错，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呢。」 「总是能找到的，这样吧，我们现在不要胎珠，回去找些人来帮忙，帮你们寻找定居的地方，什么时候你们重新安居了，不需要胎珠了，再借给我们如何？」 海龙王大喜，握住周景明的手：「这位使尊果然通情达理，如果能借到魔尊的力量，那是再好不过。」 周景明笑容一顿：「只是我们自己人来帮忙，并不劳动魔尊。」 海龙王笑容稍稍收敛，似有失望：「这样么？你们部族是？」 周景明让出地方，让相辰跟海龙王介绍部族的情况。 为了相氏部族的首领延续白象血脉，相信族人都会全力以赴的。 大致谈妥了后续的事宜，周景明三人告辞。 回去的路上，相辰倒是没有说什么，龙离先提出异议。 「这样太便宜那老傢伙了，敢情我们借个胎珠，还得帮他找地方搬家？」龙离很不平地。 「那怎么办，我们直接端了他们的龙巢？」相辰道。 「喝，老三，你还挺上道的，说到哥哥我心里去了。」龙离叉腰。 你们兄弟说话真的是鸡同鸭讲啊，周景明心中暗笑。 「我只是想取得在西海通行的权力，还有海底石油的开採权，这么大一块油田，开採加上运输也不容易，如果有了协助寻找新居所的名义，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建设我们的钻井平台。」周景明说道。 第433页 龙离和相辰都是一脸懵，周景明的意图竟然是这个，怪不得，自从他看到那黑毒水之后就变得兴奋。 真不知道那些黑毒水究竟有什么用！ 不过，周景明想的那些事是有些神奥在里面。 「只要有了这种东西，我们的机器运转效率就会有很大提升，还能制作出很多化合物，提前进入工业化……」周景明兴奋地念叨着。 「蒸汽车会跑的更快吗？」龙离仿佛有点明白周景明为什么兴奋了。 「会变得更小，更便捷，当然，速度也会更快。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飞机，也有机会做出来了……」 第122章 魔太子的科目二 ◎。◎ 确定要搞开发之后, 相氏部族和龙爪宫合作，把人口和物资运送到西海边，建立了小渔村，再由老龙王接洽, 用避水珠将人带到海底。 来到西海的魔人们编成两支队伍, 一支帮着老龙王寻找新的安居点, 一支前往海乡，勘探海底油田。 海洋不受永夜的影响，第三个永夜，大家都是在海底度过的，心中充满无限惊奇。 第三个永夜过后, 大家围坐在油田外的矿工小屋里, 吃了一顿老龙王送来的海鲜大餐。 「以前我们的开工餐都是陆上的猎物, 现下竟能吃到海上的。」 「是啊, 跟着周尊者，总是能吃到奇奇怪怪的春宴。」 工具组、计算组和冶炼组的人们坐在避水珠里，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议论着。 「今年大家要继续努力, 以后我们就能吃上全魔界的美食啦。」周景明笑着给大家打气。 「尊者威武！」 「魔界的美食吃腻了，还能吃到天上的美食吗？」 「呸，别想的太美！」 周景明心想，天上的美食一定会让你们失望，因为仙界早就辟谷，只有几个食修做做饭，不过, 那些食物也是以滋补灵力为主的, 和美食沾不上边。 「天上的美食太远了, 人间的或许可以展望一下。」他笑着说道。 「好好好！」「人间的美食很久没吃到啦！」众人嘴馋起来，自从仙魔盟约订立，他们不能踏过边界线，人间的美食是再也没有尝试过。 「所以大家要好好干活，这可是个大机遇，辛苦这一年，我们的生活水平会有一个大飞跃，过上比神仙还舒服的日子。」周景明说完，感觉自己说话越来越像资本家了……额，但资本家是画饼，他说的是真的，应该不算吧。 魔人们也没有经歷过现代人类那套洗礼，都淳朴得很，周景明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吃完饭后迫不及待地开始干活了。 第四次永夜来临前，海上石油开採平台初步建成，用西海魔石打造的输油管道将石油从海洋输向新建的小渔村。 工具组、计算组、冶炼组的人迁回渔村，正式定名新港，第一个任务是建造足以应付永夜的防风、取暖工程。 在这期间，另一支队伍帮助老龙王找到了新的安居地，胎珠如约来到相辰手中。 不过，按照约定，胎珠只能借出一年，留给相辰的时间不多了。 周景明和相辰商量，现在渔村离不开人，山口那边也得有人坐镇，相辰先回山口平原，等到需要周景明帮忙的时候，周景明再从这边回去。 至于幽炎结界的操控，相辰跟着周景明也看熟了，这回就自己上手试一试。 为了以防万一，周景明给魔尊修书一封，说明现在的情况，请他帮忙照应。 相辰也知道现在渔村离不开人，按照周景明的说法，就是科技树正爬到关键的时刻，他可以理解，虽然心中有些失落。 分别的那天，周景明把护送相辰回去的龙爪宫部队送到渔村外，看着相辰坐上龙背，群龙起飞，周景明向空中挥手。 群龙消失在山峦那边，周景明返回渔村，分别的惆怅闪过心头，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油气车制造的新问题上。 永夜来临的前一天。 保暖设施已经建设好了，众人聚集在海滩边，等着看今年最后一次日落，之后，他们就会回到海底，等着永夜过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山的那边，两头巨大的黑色生物展开阔大的翅膀飞过来，轰然降落在开阔处。 黑棘龙拉着魔尊的驾辇来了！ 众人都感到吃惊，周景明更是意外。 魔尊从车上下来，和众人一起看了日落。 然后抬手放出法术，将渔村罩起来。 这法术相当于临时的幽炎结界，可以保护建筑不受风雪侵蚀，不过，功能不像幽炎结界那样完备，护不住人，大家还是要回海底过一阵子。 毕竟幽炎结界需要的魔力太多，每次搓一个，魔尊都要闭关花费几十年上百年才行。 不过，周景明感到意外的不是这个。 「你怎么来了？」周景明惊讶地看着魔尊，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山口平原帮着相辰调整幽炎结界吗？ 还是说，他那封信没送到地方？那可就麻烦了。 「放心，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魔尊说道。 原来相辰回去那天，魔尊恰好在山口平原巡视，这可不就巧了吗，虽然信还没到，但是人到了，直接从相辰那听到第一手的消息，帮着他把幽炎结界调整好，之后才从那边过来。 周景明精神一振，竟有这等巧事，看来他的运气不错。 第434页 魔尊听闻西海这边需要帮忙，所以第一时间过来，打算在这里待一阵再走。 正好，周景明就把石油开採的情况跟魔尊说了说，还有关于未来展望…… 这一待就是三个月。 第四年春宴，第一辆燃油车上路了。 有魔尊的法力加持，这辆看起来黑咕隆咚的铁傢伙行驶的十分稳健，春雪消融后微冷的风吹在脸上，周景明头一次有了开车兜风的感觉。 他驾驶着油车在平地上转了一圈，轧着刚长出来的野草返回渔村，在众人稀罕的目光中下车。 「下一个谁来？」周景明指了指副驾驶。 「我我我！」众魔人争先恐后地涌到车前。 副驾驶座位上，魔尊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 最后排在前三个魔人挤到了后排，跟着周景明体验了一把「汽车」兜风的快乐。 「这汽车竟然不需要轨道，就可以跑的这么快？」 「还能转弯，真厉害！」 魔人们兴奋地议论纷纷。 周景明一边转方向盘一边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等到将来把公路修通了，就可以从渔村直接开到山口平原，甚至不用修公路，只要有足够强的轮胎，就可以直接在山地上行驶。」 魔人们面面相觑，不敢想还有这样的前景。 以前都是推着车，没日没夜地走，一走几个月，现在可好，他们可以开着车回去啦。 「那岂不是就像在自己家床上坐着，一会儿就从西海到山口平原了？」 「就是这个意思。」周景明点点头。 魔人们脸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 这样的未来，真是想都不敢想啊，当初搭建石油开採平台的时候，大家确实吃了很多苦，比起现在的好处来说，又不算什么了。 「怪不得尊者说我们能吃遍魔界，开着车去吃，又快又方便，简直像四海的美食都送到我床上来了一样。」 周景明听着魔人们奇妙的比喻，笑吟吟地想，石油的用处可还多着呢，现代化学基本上就是从分离利用石油上开始的，燃烧质量最好的一部分可以做燃料，其他部分也可以做沥青、塑料、合成橡胶……现代生活中接触到的很多东西都来源于石油。 也怪不得盛产石油的地方往往被捲入战争。 不过，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石油有什么用，这些宝贝都是他们的，等着他们开发利用，这也太爽了吧！ 已经能感受到史前开飞机的碾压感了。 这不比在仙界和那些老妖怪玩宫心计来得爽？ - 工具组和冶炼组花了三个月时间，把汽车叠代了几次，终于推出一款能够在坑洼路上行进的山地车，每个车轮都有一米多高。 还好魔人们的个头也很高，不怕上不去车，再矮的魔人变回原形后，都能轻松踏进驾驶座，唯一的难题就是他们太大了，座椅根本装不下。 「今年永夜，我们就能开这些车回去了？」 魔人们围聚在山地车前，一个个摩拳擦掌。 周景明正好也想试试车，但想到魔人们可怕的驾驶技术，他决定先举办一个驾驶培训学校，只有通过考核，才能驾车上路。 毕竟这些山地车都是魔尊带着冶炼组一个个敲出来的，纯手工制造，成本堪比劳斯莱斯，撞坏一个周景明都要心疼死。 至于说本来带领冶炼组的佟九，因为魔尊来了，他得以休息，三个月前说要在家吸取灵力，一直都宅着，周景明担心他闭门不出，别走火入魔了，时不时去看一次，佟九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在很认真地打坐修炼罢了。 渐渐地，周景明也习惯了魔尊代替佟九这件事，虽然对于劳动魔尊大驾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只要能让科技树爬快点，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龙离送来消息，说相辰的肚子已经明显起来，最近也吃不好睡不好的，问周景明要不要回去看看。 周景明是在盯着一个魔人练s弯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他本来打算永夜前再回去，现在看来，是该提前上路了。 「不着急，不着急，山口平原最好的大夫都围着相辰打转呢。」龙离不以为然地说，「何况他白象一族，身体壮得跟什么似的，就算现在要和异族打一仗都不成问题！要是小周你怀上了，我还多担心一点。」 周景明差点喷出来。 龙离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训练场中的山地车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行，你没通过考核，不能开这个。」周景明无情地拦住了他。 「不就是转轮子吗，我可以学！」龙离跃跃欲试，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过了开车的操作，虽然还不大理解为什么转动那个盘子，车就可以转向，不过那些普通魔人都能学会的东西，他聪明无敌的大太子怎么可能学不会。 看到龙离这样自信，周景明反而有些害怕，就是说新手又盲目自信的傢伙，才最容易把车创坏。 旁边的气压降低，一片阴影笼罩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担心什么？」 周景明和龙离都是一懵，龙离又是害怕又是惊喜地看向他的父尊，将自己无边的自信稍稍收敛起来一些。 「啊？」龙离问，「父尊你说什么？」 「这种事用不着你担心。」魔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打开一辆山地车的车门，「上车，我考考你。」 第435页 龙离又是紧张又是开心，也顾不得咂摸魔尊说的「担心」是什么了，急忙爬上驾驶位，还差点摔了一下。 周景明也赶紧跃上副驾驶，甚至还用了点灵力，他可不想把珍贵的山地车撞个稀巴烂。 魔尊坐在后排，身体往后一靠，一副十分放心的样子。 不过，龙离仍然能感觉到那威严的目光正戳在自己后脑勺上。 可不能让父尊失望，龙离手忙脚乱地转起方向盘来。 周景明给他讲了往哪边打多少代表什么，让他先练方向盘，龙离一向觉得自己特别灵活，却在这第一步上丢了脸，别说记不住方向盘的圈数，甚至多转一点都会把自己的胳膊缠成麻花。 现在，他最羡慕的就是深海魔章鱼，人家有好几只手，而且真的可以拧成麻花。 …… 经过一天的训练，龙离差不多能上手，把车开起来，但是要让他通过科目二，他觉得难如登天。 于是，事情很顺利地按照周景明预想的方向发展，开车回山口平原，但龙离不能上手，只能看着。 - 一个月后。 歷经重重山水，度过无数从来没人走过的荒地，山地车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山口平原！ 暮色朦胧之中，山口平原的大水车缓缓转动着，远处的堤坝正在放水，瀑布飞流而下。 整齐的紫穗田、棉花田平铺在赤月河两岸，水渠将河水引到田地、村镇之间——幽炎结界的范围又扩大了不少。 「到了，我们到了！」魔人们激动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扒住挡风玻璃的上沿，贪婪地望着这片熟悉的景色——家乡的风景。 周景明也稍稍松了口气，他低估了路上使用汽油的量，交给魔尊保存的那部分差点不够用。 「走吧，赶在红月落山前回到家。」周景明招唿道。 大家振奋精神，继续赶路，还差最后一段了，心中满满的思乡之情快要溢出来。 - 「可算回来了！」 幽炎结界入口前，得知消息的魔人们聚集在周围，一个个望眼欲穿地等着背井离乡的同胞们回来，看到车队过来，他们立刻一拥而上，团团围住。 「怎么才回来啊，你们这一去，整整一年多都不见人！」 「就是啊，永夜都不回来，可担心死我们了。」 面对着热情的部族亲人们，回来的魔人一个个红了眼眶，在外干活的时候吭都不吭一声的硬汉魔人，这时候也纷纷动容。 迫切的思乡之情需要倾诉，周景明让他们各自回家，不着急出来聚，西海那边的事务，新的变化，有的是时间说。 不过，就算周景明想往后再说，山口平原的魔人们看到这些神奇的山地车，也忍不住围上来，东摸摸西问问，眼睛里泛着好奇的光。 「你们就是坐这个回来的？」 「这个比蒸汽车小多啦！」 「而且在平路上就能跑，没有轨道！」 …… 周景明被大家热情的询问拦住，一边慢慢走，一边给大家解答，等快到营地的时候，大家还是有很多问题。 「等将来我们多造一些山地车，一批一批带回来，大家也可以用上，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周景明笑道。 大家听说他们也有机会开这些车，顿时兴奋得脸都红了，怪不得周尊者要带走那么多年轻魔人去西海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活，一干就是一年多，原来他们在研究这种新鲜玩意儿啊，坐着就能穿越千山万水，回到山口平原，这也太梦幻了吧！ 周景明回到营地前，快要认不出这些漂亮的水泥房子就是之前的帐篷了，他望着各种颜色的「小别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住的是哪个，应该回哪儿…… 这时，一扇门打开半边，后面露出熟悉的身影，相辰有些尴尬地往外看，看见周景明时，眼神一亮，沖他招了招手。当龙离的目光看过来时，相辰又躲到门后去了。 周景明大概猜到这次相见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他想办法支开龙离和魔尊，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潜回相辰屋里，见到了正在安胎的相辰。 这种感觉确实有些奇怪。 看到相辰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只是肚子有些隆起，就像普通男人到中年发福了一般。 周景明忍不住想笑，被太姑拍了一下。 「笑什么笑，小周，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啊，小辰替你怀孩子多辛苦，也没见你回来问一句。」太姑有些不快地说道。 周景明微怔，替他怀孩子？不是这么回事啊，那胎珠明明就是……难道相辰没跟太姑解释清楚吗？ 他的目光落在相辰脸上，相辰却看向别处。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第123章 远方传来的危险信息 ◎。◎ 周景明实在是想不起来, 自己究竟有没有告诉过太姑，相辰要用胎珠怀孕这件事。 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疏忽，没告诉太姑，所以太姑才误会了？不能完全怪相辰。 可是相辰也没辨明啊。 但是相辰不辨明也有他的原因, 相辰本来就希望在外人面前展现出和周景明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管是作为相氏部族的领导人, 还是出于私心，这也可以理解。 周景明心中瞬间闪过许多年头，最后还是决定不戳破了。 第436页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相辰名义上的和亲对象，这时候澄清, 好像要跟相辰划清界限似的。 于是, 他打了个哈哈, 敷衍地把这事带过了。 太姑虽然不满, 但也不是真的要周景明怎么样，周景明也辛苦了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回来，该把时间留给他们小两口聚一聚。 「我还要去隔壁相虎那看看, 先走啦。」太姑麻利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周景明和相辰二人，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明明两个人应该是最亲近的，可是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相辰再没了表演的必要，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谎言，相处反而尴尬起来。 「我……」相辰沉默了片刻, 打起精神, 「你们千里迢迢回来, 也累了吧？隔壁新建了热水浴场，里面设施一应俱全，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周景明答应道。 短暂的尴尬一闪而过，相辰似乎因为周景明没有戳破他的谎言而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景明和相辰去了一趟热水浴场，不过俩人都没下水，就在岸上吃了点东西。 重新找回了相处方式，两人说话也自然起来。 先交流了一番各自发展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说那些山地车了，你们真的是开着车回来的？」相辰惊诧地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相辰又期待地问：「那我也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吗？」 「这肯定不行，你还是安心养胎吧。」周景明断然否决。 山地车看着平稳，其实坐在上面颠得很，毕竟科技树还没有爬到合成橡胶，车轮的制作也相当原始，中间磨坏了好几个轮胎，座椅上垫了厚厚的坐垫，周景明的尾巴骨现在还隐隐作痛。 相辰没什么表情，只是「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 「那……龙离还去吗？」他紧接着问道。 周景明想都没想：「去，造车不能没有他。」 「这样啊。」相辰道，「佟师傅在也不行吗？」 「当然，也不能把佟师傅累死啊，他前段时间闭关修炼了三个月，想来是累得狠了。」周景明道。 「尊主大人不是也挺关心那边的吗？有尊主大人在，还需要别人留在那里吗？」相辰又问。 周景明被他这一串问题问得有些发懵，龙离和佟九都是冶炼的关键人物，没有他们在，那汽车根本不可能让普通魔人用锤子敲出来。 「尊主大人也不能总是在西海呆着啊，他还得留守天魔山，关键时候来支援你这边。」周景明坦然道。 「哦……」相辰的表情显得更加郁郁不快。 周景明不知道他气闷什么，想来想去，大概是怀孕了以后身体激素不一样了，脾气也发生了变化。 「对了，孟家那些人呢？怎么没见到他们？」周景明环顾四周。 这次回来，周景明看到制衣坊、 棉花地都发展得很好，但是出入的都是二太子的人，并没有看到孟家人，他担心二太子欺负孟家人，人家在魔界又无亲无故的，如果没有周景明给他们做主，被欺负了还真是求告无门。 相辰一怔，道：「孟家人回去了。」 「回去了？」周景明意外，「永夜不在这边过吗？」 「不，彻底回去了，不回来了。」说到这件事，相辰还有些惋惜，「说是孟家不让他们来了，他们在这边发展得还挺好的。」 「孟家不让他们来了？」周景明不敢相信，又追问相辰细节，相辰说不出个究竟，这一年他都忙着备孕怀孕，没心思关注那么多部族发展的事情。 周景明见状，便决心之后去问管理组的其他人。 第二天，周景明将管理组的人召集在一起，询问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果然不是小事，据说仙界加强了对人间的管理，尤其是孟家这一块，边境线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越雷池一步，孟家只好把他们全都叫回去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前他们想写信告诉周景明，不过相辰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景明现在在全力发展西海新港，顾不上这边，就没让他们写。 说话间，师襄施施然进来，笑道：「哟，尊者还捨得回来啊~」 周景明见他过来，赶忙拉住询问，师襄和人间来往一向密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人间的情况了。 「我以为你不在意和人间的来往了呢。」师襄阴阳怪气，「原来是你家那位孕夫没告诉你啊。」 周景明道：「他哪里顾得上，你既然知道这变化，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来着，你家那位孕夫拦着不让，我有什么办法？」师襄模仿着相辰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是人间那点利益，不赚就不赚了，魔仙盟约的约定，本来我们就不该再去人间，若是我们偷偷用孟家人被发现，岂不是落人把柄，景明以后也不去人间就是了。」 周景明微怔：「我们和人间往来，才能学到技术啊……制衣坊制作的棉衣，都已经穿在我们身上，和人间往来的好处，每个人都能体会到，他怎么会这么说呢？」 师襄看着周景明，确信他是真的不知道，和人间断联这件事，最生气的就是师襄了，因为他的利益就和这些贸易紧紧绑定在一起，他还以为周景明找到了新的能源，就不在乎和人间的贸易了，顺手一波削弱师氏部族的力量。 第437页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纯纯是相辰的独断专行。 师襄精神起来，示意周景明单独跟他聊聊，两人从议事厅出来，走到僻静处。 师襄告诉周景明，他有个秘密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仙界突然收紧对世家的管理，很有可能是想搞事。 魔仙盟约订立后，明面上是给魔界留了一片清净，其实是借着切断通往人间的路来卡魔界的脖子，在仙界想来，魔界荒芜贫瘠之地，如果不能掠夺人间的资源，就活不下去，盟约订立之后，他们肯定会很难受，过不了多久，就要求着仙界给他们漏一点资源。这样一来，仙界就可以拿捏住魔界。 可是盟约订立这么久，事情却没有像仙界预想中的方向发展，魔界不仅没有上门恳求仙界网开一面，反而还发展得越来越好，甚至在人间的集市都能看到魔界的产品在贩卖，魔界兽皮、天然晶石灯都受到追捧…… 反观仙界，灵气一年年减少，流明书院又因为管理变动，十分混乱，有才能的金仙也不再去书院教课，世家选拔上来的苗子也接触不到灵气，只能学一些空泛的理论，对实战一窍不通…… 魔仙盟约仿佛成了仙界走下坡路的转折点，所有人都没料到，强势力量向弱势力量划清界限，最终受不了的却是强势力量。 仙君不会承认这一点，可是他也坐不住了。 毕竟仙界的灵气越来越少，魔界的魔气却越来越充沛，要说这里面没有关系，仙君都不相信。 于是，他将突破口放在孟家身上，很快找到了曾经在魔界效力的孟家异姓家丁，威逼利诱他们说出魔界的情况。 得知魔界的发展如此之快，仙君又惊又气，而问题的关键点就在周景明这个叛徒身上。 「仙君说我是叛徒？」周景明惊讶。 「咳，我也只是通过我的消息渠道听到的转述，未必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才是，仙君……看来是准备跟你翻脸了。」师襄观察着周景明的脸色。 「呵呵，着实好笑。」周景明冷笑两声，又道，「你得到的这个消息确实重大，我觉得应该禀明魔尊。」 「我还以为你会伤心愤怒一下的。」师襄瞅着周景明，「你们仙界人，不是一向忠于仙君吗？」 「很遗憾，我没有那种归属感。」周景明道，「在离开流明书院的时候，已经生气愤怒过了，可惜没用，该怎样还是怎样，现在也是一样，实际点还是想想办法，如果仙君真的把手伸到魔界来了，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师襄收拾起看热闹的态度，也变得认真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棘手，皱着鼻子，慢慢向上抬起眼睛，看向周景明：「仙君真的会攻打我们魔界吗？」 「不一定会，不过，凡事都要往最坏的情况设想。」周景明道，「如果仙君突然发难，说我们破坏盟约，作为惩罚，他要攻打我们，占我们的地，我们该怎么办？」 「嘶。」师襄打了个寒战，「可是我们魔界没有他们能用的灵气，还会侵蚀他们的法力，他们拿我们这块地也没用啊。」 师襄还是不愿意相信仙君有可能会攻打魔界，魔界借着地利庇护，他们魔人又有独特的修炼来源——魔气，和仙界的修炼方式无冲突，这么多年来，就算魔尊和仙君起过冲突，但那也是两位巅峰大能之间的对决，和他们平民老百姓没关系。 这时候，周景明却说仙君有可能会打到魔界来，每个魔界的普通魔人都有可能被卷进来，师襄他们这样和平的贸易部族也有可能遭遇武力袭击，这让师襄有点难以接受。 不过，师襄还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种事确实有可能发生，最好是告诉魔尊。 还好他跟周景明说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好魔尊还没回去，周景明来到魔尊的城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魔尊的反应倒是没有师襄那么激烈，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尊主，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周景明道，「仙君的法力深不可测……这一点尊主肯定比我清楚。」 「魔气对仙界人有一定影响，仙君就算过来，也无法发挥出他的实力，我并不担心无法阻拦他。」魔尊思忖道，「只是，这里的普通魔人没有保护，若是他们被捲入战火，恐怕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周景明点点头：「我担心的也是这个。」 不过还好，仙君真的要出动天兵，再怎么快也得有个过程，师襄那边继续盯着人间的动向，魔尊这边也能做个准备。 「还有你。」魔尊的目光凝向周景明，「如果仙君想用仙魔盟约发难，你想过该怎么应对么？」 周景明一愣，他倒还真没想过这个。 冷汗顿时冒出来了，仙君如果揪着仙魔盟约说事，那带头破坏盟约的就是他周景明。 仙君挑动情绪的能力，周景明早就领教过了，如果他想让周景明众叛亲离，借着这件事是最容易的，仙魔大战的引发都是因为周景明的叛徒行为，仙界人会认为周景明出卖了他们的利益，才让魔界发展的这么好，一定会恨他。 而魔界人，平白无故被捲入战争，难免心怀怨怼，不管之前周景明的行为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他们都会心里犯嘀咕，人心难测，保不齐将来舆论怎么发展，周景明在魔界也很难自处。 第438页 之前周景明所思所想，都是魔界该怎么办，魔界的最坏情况是什么，却没有想过自己。 「尊主大人，你会……后悔让我来建设山口平原么？」周景明问道。 「你在想什么？」魔尊感到十分荒谬，「当然不会，本座从不后悔。」 周景明没想到魔尊回答的这样果断，心下暖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笑着问：「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决定么？我怎么不相信呢。」 是人就会后悔，就算是修炼到极致的人，仙君、魔尊，那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啊，尤其是魔尊，周景明越是和他相处，越觉得他挺有人情味的。 魔尊想了想，陷入片刻的迟疑。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回答：「没有。因为那是那个时刻我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第124章 大型武器图纸 周景明就很佩服这样从不内耗的人。 仔细想想, 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和孟家人交易，就是他那个时候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即便是现在，如果魔界发展不起来, 需要人间的技术, 他也会去找孟家。 发展不可能是封闭的, 必然要向外求索，这是规律。 真正让魔界发展不起来的人是仙君，是仙君的所作所为阻碍了周景明得到他的成果。 所以，不管周景明怎么小心翼翼，也总会招致仙君的不快, 仙君做事从来没有什么顾忌, 自然会来找周景明的麻烦。 「我告诉你这件事, 不是让你检讨自己, 」魔尊看出周景明的心思，说道，「是让你想对策，如果仙君到时候揪住这件事发难, 你要怎么回答。」 「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周景明点点头。 魔尊的目光停留在周景明脸上片刻。 「在众多的竞争对手之间……」魔尊说道，「只有弱者才会被大多数人喜欢，强者总是惹人生厌的。」 「嗯？」 「受到刁难，并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你让他感到不舒服了。」 周景明明白了魔尊想说什么，他笑了起来：「竞争对手么？能被仙君视作竞争对手, 也算功绩一件了, 我会好好对待这次交锋的。」 不过, 仙君打算对魔界动手的消息依然甚嚣尘上，仙界却没了进一步的动静。 永夜格外安宁地度过。 按照约定，相辰成功怀上孩子后，胎珠该还给海龙王，只是之前月份还小，不大放心，才一直带在身边，现在胎位已稳，该把胎珠还回去了。 周景明带着胎珠回去，相辰继续留下安胎，临别时，周景明叮嘱相辰时刻提防着人间的动向，如果有什么不利的动静，就立刻召集大家迁回赤月河谷。 「我知道了。」相辰有些不耐烦地说，怀孕这一阵子，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周景明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总是跟他说一些他不爱听的。 「这件事很重要，我也叮嘱师襄了，到时候……」 周景明还没说完，相辰就打断：「我管理相氏部族这么多年，难道还需要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周景明顿了顿，相辰又道：「我不是说你，是说师襄，他这个狐狸，嘴里没有半句实话，不过是为了煽动你重启和人间的贸易线罢了，人家孟家把人都叫回去了，难道我们还舔着脸求他们把人放回来？我们魔界，不和人合作，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多年不是都这么过来了吗？」 「不是这意思，师襄确实有他的私心在，可是，仙君比你想像的阴险很多，他……」周景明想要解释，相辰却一副不想再听下去的样子。 罢了，他想，这件事已经告诉魔尊了，希望魔尊能关照着这边吧。 「景明，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了，当初我想发展相氏部族，只是希望大家吃饱穿暖，不用再发愁温饱问题，不会再被其他人欺负，现在，这些愿望都实现了，多亏了你。」相辰感慨地说，「可是你好像还不满足，究竟要发展到什么程度，才肯安安心心停下来过日子呢？」 周景明一愣，他从来没想过什么满足不满足的：「现在难道不是在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吗？」 「当然不是，你……什么时候肯回到我身边来呢？等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你总不能还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年都不露一次面吧？」 看到相辰惆怅而渴望的表情，周景明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变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爹，可是他对于成为一个家庭的父亲这件事毫无准备，也没有任何参与感，他应该有参与感吗？胎珠是会让人自己怀孕生子的，正因为它有这个功能，他才想尽办法为相辰得到。 说到底，他还是不爱相辰，不想和他组成真正的家庭。 这个念头变得格外明晰起来，眼前相辰炽热的眼神令人难以忍受，一种懊恼的情绪抓住了周景明的心，如果他能够当机立断一点，早点切断和相辰的关系，是否现在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那是那个时候我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魔尊说过的话又迴响在周景明耳边，让他的心稍微安定。 他再度认真地看向相辰。 「相辰，我记得我们以前说过，我们只是盟友的关系，时间太久，你可能忘了，我再提醒你一次。」 相辰的脸色唰地白了。 他的嘴唇哆嗦了片刻，脸色晦暗下去，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颓丧地向后倒去，周景明赶忙扶助他。 第439页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走进来，太姑带着帮忙的魔人们，将相辰扶到床边坐下。 周景明不知道太姑他们听到多少，不禁有些尴尬，他抬手蹭了蹭鼻尖，打算离开。 这时，相辰却有气无力地说：「时间也没办法改变么？我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么？」 周景明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之间的盟约，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相辰现在这样问他，不管他回答什么都不太合适。 「你先好好养胎吧，我走了。」周景明留下一句，推门离去。 - 返回西海，重新投入到各种机器的研发中，周景明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日常生活中和工作伙伴在一起，不交流任何亲密的话题，真是令人感到轻松啊。 他将胎珠还给西海龙王，表示了感谢，老龙王很高兴他们这么自觉就把东西还回来，大手一挥送给他们几十颗避水珠。 周景明拿到避水珠，可以派更多人去海底干活，石油管线铺设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在这期间，渔村建造了第一座燃油发电站，新港人享受上了第一波通电照明，新建的工厂也开始用机器代替人工。 一日，周景明在新建的工厂里检查刚制作出来的山地车。 开始制作山地车后，周景明就把以前那套标准化生产流程引进到工厂里，他们也有了履带式的生产线，虽然距离数控车床还有很远，不过至少能把零件敲得差不多规格了，以前一个人敲完全车的情况不再延续，现在都是零件拼配在一起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这一首先由福特公司发明的标准化批量生产技术在现代得到广泛应用，以至于周景明第一次看到魔人们根据一张图纸敲出截然不同的山地车时，深深震撼到，才意识到一些他以为是常识的事情，并不是从来就有的。 佟九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现在又生龙活虎起来，每天都在工厂泡着，周景明走进工厂的时候，就看见他正在生产线旁边指点几个工具组的魔人。 「现在生产的怎么样了？已经可以顺利进行了吧？」周景明问道。 「可以了。」佟九答道，「如果变成原形的话会更有效率，只是一些原形会掉毛，如果掉在机器里就麻烦了。」 周景明忍俊不禁：「这倒是，不过可以定做工服。」 佟九点头：「也是，那就给山口平原发订单吧。」 目前渔村的后勤支援主要还是靠山口平原，周景明又跟佟九讨论了一下运输问题。 中午吃完饭，两人在海边的沙滩上散步。 西海很漂亮，这里的海水是深绿色的，像翡翠，映着暗红色的天空，有一种神秘贵气的感觉。 「我是在想……山地车这么好用，有没有可能，把山地车改装成能够移动的武器？」 「什么？」周景明诧异地看向佟九，佟九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他应该不知道山口平原那边的消息啊。 「我听说了。」佟九轻咳一声，「我们提前做些准备，也好过毫无防备。」 「原来是这样的，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周景明这次带回去的人，好多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佟九从哪里得知的。 不过，他的提议倒是很靠谱。 如果仙君真的打魔界的主意，魔界的普通魔人是最危险的，他们法力不如天兵，在第一波突袭的时候，肯定会承受最多损失。 如果发给他们能够自保的武器，在这第一波突袭里，他们才能最好地保存自己。 「等等我，我确实知道这样的武器。」 周景明将库存的图纸拿出来，装甲车、坦克、双翼机……都是现代已经淘汰的品种，图纸也能够在一些资料库里找到，不过，制作起来难度也相当大，不是普通的车辆能够相比的。 将图纸交给佟九的一刻，佟九的眼睛明显在放光，周景明心中有种矛盾的感觉，他好像在教坏淳朴的原始人。 不过，选择现代化生活的那一天，就同时选择了好的，和坏的。 佟九埋头研究图纸，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周景明，这里面有些材料很难找，恐怕没有那么快做出来。 周景明也不意外，让他慢慢做，不着急。 三个月后，山口平原的工服做出来了，工厂里的魔人们换上了崭新的工服。 这个时候走进工厂，就能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勐兽在打零件，雄壮多毛的身体包裹在紧身工服里，既有力又灵巧，场面十分科幻。 又过了三个月，算着时间，相辰应该快生了，周景明决定回去看看，直接在那边留到永夜结束。 佟九站在海边的山崖上，身边放着一架双翼机的铁框架，向周景明招手作别。 周景明坐上山地车，带着符欣荣和两个卫队的魔人一起返回山口平原。 半个月后，他们顺利抵达山口平原。 相辰现在身子很重了，平时很少出门，太姑搬到他房间旁边，等着生产的那天到来。 周景明回来看过相辰，相辰看起来很不舒服，两人没说几句，相辰便想睡觉了。 这半年时间，仙界和人间都没有什么动向，山口平原的魔人们明显放松了下来。 周景明将师襄叫到一边，问他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师襄摇摇头，说现在人间管得很紧，他的那个秘密渠道也变得危险起来，最近都没有联繫过。 第440页 周景明皱起眉头，这，情况并没有好转啊。 师襄嘆了口气：「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也许仙君只是想加强对人间的管理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周景明道，「从现在开始到永夜还剩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都要格外小心才是，派到虞渊的卫队应该还守着吧？」 「守卫都加强了，是尊主的意思。」师襄道，「只要挨过这两个月，到了永夜就可以放心了，现在大家心思都在老三生孩子上，如果这个时候外面打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是啊。」周景明也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我说话没用啊，现在老三最大。」师襄瞟了周景明一眼，「这在你们人间叫什么，叫夫凭妻贵吧？」 「什么……什么贵？」周景明被师襄的成语突刺搞了个一脸懵，这里面槽点太多不知道从何吐起。 「正好你回来了，你管管这些人吧。」师襄摆了摆袖子，轻飘飘地走了。 周景明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再次申明了现在人间局势不稳，仙君又是不择手段之人，在永夜之前的这两个月，大家一定要保持警惕，和天魔山的通讯渠道必须保持通畅，还有回赤月河谷的那条通道，也要检查一遍。 周景明说的话还是有点用的，大家打起精神，很快派出一队人去清理道路。 周景明带着剩下的人盘点武器、弹药、车辆，该修的修，该补充的补充。 这样，一直到永夜的前几天，大家才忙得差不多。 相辰的预产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太姑和几个医疗组的大夫每天围着他转，可是白象一族血脉稀薄，在这方面有经验的人不多，相爷爷今年又回相天居老家去了，不在这边，没法询问，大家只能着急地干等着。 另外一边，师襄那边传来坏消息，他接头的人可能遭遇不测，他们之间本来是用一种仙界秘宝传信，有一天早上起来，那秘宝碎成了几块，师襄吓破了胆，急忙告诉周景明。 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在山口平原的营地上空，大家都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终于，到了永夜前一天。 周景明登上东边的高山，眺望辐射整个赤月河的幽炎结界，亲手调整结界，让它在今天月落之后，变成适合永夜的单向恆温温室。 只要这最后半天，仙君没有下来虞渊，那接下来的时间，都不再适合行军，大家也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第125章 狭路相逢 ◎。◎ 周景明站在东山上, 望着红月一点一点落下。 最后一丝红光消失在西山后，天地骤然间亮了片刻，很快又暗下来。 河流中的晶石、灌木丛中的夜光花闪烁着幽微的光芒，一片黑暗之中, 隐约能看到万物的轮廓。 周景明松了口气, 在永夜的暴风雪来之前, 调整好幽炎顶的法阵。 很快，簌簌的雪拍打在幽炎结界外壁上，单向锁打开，结界内又是一片温暖静谧的夜晚，就像往常那样。 周景明返回议事厅, 发现门前空无一人, 路上倒是有魔人跑来跑去。 「尊者, 三太子要生了！」魔人大叫。 周景明精神一凛, 急忙向相辰的房子走去，穿成一群刷成浅黄色的小房子之后，他来到相辰的住处，相氏部族的人都聚集在外面, 焦急地等待着。 周景明还没参与过这种大场面，就是相鱼生孩子的时候，他也只是进去看了一下生出来的孩子长什么样，对了，相鱼的孩子生出来是小动物的样子，不是人，那相辰现在在生的岂不是一头小象, 那、那也太大了, 该怎么生出来呢？ 周景明脑海中出现一些猎奇的画面, 紧张地走来走去。 一个相氏部族的老人招唿他：「尊者，你来了，太姑不让外人进去，你要进去看看吗？」 周景明摇摇头：「不了，我进去也是添乱。」 老人一副瞭然的样子：「没什么可害怕的，传宗接代嘛，每个魔人都要过这一关的。」 周景明听着他的语气，想到之前相鱼生产的时候，相辰也是这么说的，还笑话周景明见识少，连这个都要怕。 以前的人就是有一种迷之自信，生孩子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可能不怕，但愿相辰能顺利生下来，周景明也有点好奇白象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应该很可爱吧。 这时，房子里突然传来勐烈的撞击声，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周景明吓了一跳，看向房子，仿佛有一条白影在窗户前甩了过去。 对了……生小象当然不可能是以人形生，相辰现在变成原形了吧。 这样看起来，适合人住的房子，对于白象来说确实有点小了，惯性思维要不得啊，周景明盖第一座水泥房子的时候，可没想过以后魔人要变成兽形在这里生孩子，魔人们学着周景明盖房子的时候，也是直接照着板式盖了。 周景明胡思乱想了一阵，符欣荣带着一大筐油炸魔薯干过来：「吃点，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周景明失笑：「我又不饿，你应该拿点给里面的人吃。」 「嗨，就是里面的人招唿厨房做的。」符欣荣道，又沖周景明挤了挤眼睛，「大师兄，当爹的感觉怎么样啊？」 周景明怼开他，抓了一把炸薯干，吃了一片，嘎吱嘎吱的，还挺甜，确实解压。 第441页 不知等了多久，大约后半夜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忽然爆发出一阵欢欣雀跃的声音，房门打开，打下手的人鱼贯而出，太姑最后出来，向大家报喜，生了，是个血统纯正的小公象。 「太好了！」「白象族后继有人！」 「快去给老族长报喜！」「不行，现在可是永夜。」「什么，都永夜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闹哄着，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色。 周景明被众人簇拥着进入房间，挤到床前，相辰变回了人形，正虚弱地躺在床里，但是脸上带着微笑，在他身边，一头圆滚滚的小象正在尝试着站立，不断发出「嘤嘤」的气鸣声。 周景明一下子被小象可爱到了，同时又很心疼，也不知道相辰得吃多少苦头才能把这么大个小象生出来。 「感觉怎么样？」周景明问。 相辰摸了摸小象的鼻子，虚弱地微笑：「很幸福，景明，这种幸福看别人生一千遍都体会不到，只有自己生一次才知道。」 周景明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非常爱他的小象，想必以后的生活重心会转移到小象身上，应该会快乐很多。 「太好了。」周景明道。 相辰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小象身上，似乎什么都不关心了，之前因为战备的事情抽调了不少人手，相辰还有点不乐意，和周景明也多生龃龉，现在，这些不快都烟消云散，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里，皮肤里都透着光。 周景明陪了一会儿相辰，听着相辰诉说对小象的喜爱，说着说着，相辰太累了，睡着了，小象依偎在他身边，鼻子搭在他手臂上。 周景明从产房里出来，这时候门前的人已经散去了，符欣荣还在等着他。 「大师兄，怎么样？」 「特别……可爱。」周景明想到小象软软的鼻子，果然动物都是小时候最可爱了。 「哈哈哈哈我也想玩。」符欣荣期待。 「玩什么玩，这是人家孩子，不是你的玩具小象，相辰可重视他了。」周景明无奈。 「什么人家孩子啊，不是大师兄的孩子吗，大师兄，孩子就是不能太娇惯了，要多出来玩一玩，才能健康成长。」符欣荣一副很懂的样子说。 周景明气笑了：「我和相辰什么关系你不知道？非得要我发火是吧？」 符欣荣赶忙告饶：「大师兄，我错了，你们是清清白白的盟友关系，你顶多算是孩子干爹……话说你真的不打算弄假成真吗？白捡一个便宜大儿子，还不用自己生。」 「再说我抽你了。」周景明活动了一下手腕，符欣荣立刻后退，周景明从大道上离开。 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大事都尘埃落定，新的未来即将展开，也许未来并没有周景明想的那么坎坷。 他往前踏出一步，忽然感到脑袋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上面砸中头顶，顿时天翻地覆。 再度回过神时，符欣荣正扶着他，焦急地看着他：「大师兄，你怎么了？」 「什么？」周景明下意识摸了摸脑袋，确认自己的脑袋并没有开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爆头了，这感觉非常可怕，以至于他的心现在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你的脸色很可怕。」符欣荣慌张地说，「是太累了吗？」 「刚才，你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吗？」周景明揉着头，「我感觉脑袋被很重地砸了一下。」 「没有啊！」符欣荣往天上看，「这上面也没什么啊，怎么会有东西掉下来？」 「奇怪……」周景明按住突突直跳的额头。 他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他的意识在永夜的时候，是和幽炎结界连着的，难道是外面有力量在撞击幽炎结界？ 周景明心中一惊，立刻往东山跑。 他要上去幽炎顶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结界的问题。 「符欣荣，你去找相英和相甲，让他们把驻军都叫起来，准备好，集合到东山上找我，幽炎结界外有异常情况。」 「是！」符欣荣赶忙跑去报信。 周景明跑了两步，正看见龙爪宫的人在前面，急忙叫住他们，让他们带自己去东山上。 「对了，还有一件事……留些人保护好相辰。」周景明上了东山后，吩咐龙爪宫的人。 「是，尊者。」魔龙应道。 周景明登上幽炎顶，就看见法阵上闪烁着异样的红光，果然受到了外部攻击，他顺着异常出现的方位看去，是西北方向的一处结界破损了，站在这里，明显能感觉到冷风正从那里吹来。 黑暗中看不清楚结界顶部的情况，但是破损不小，是一次撞击而成，肯定是法力高强的人做的。 周景明心神一凛，来了，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 他立刻调整幽炎结界，增强感知力，寻找那个外来入侵者的方位。 西北方向的地面，有一团灵力包裹的天兵正在接近，那里是魔龙族以前栖息过的树林，后来变成了伐木场，这个时间，应该是没有人在里面工作的。 再看清楚一些，这些天兵究竟有多少人，多少装备，他们中间那个厉害的角色究竟是…… 意识越来越清晰，一队骑着天马的天兵正在快速穿过黑黢黢的林子，带头的是……老熟人。 周景明眼皮微跳，谁能想到，急先锋竟是便宜弟弟、拿着主角攻剧本的——周承业。 第442页 时间隔得太久，他差点没想起来便宜弟弟叫什么，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进攻魔界的带头天兵，也是，他现在应该荣升天宫八卫的总卫队长了，仙君想打魔界，可不是他第一个下来？ 真是有意思。 周景明睁开眼睛，看向已经集合在自己面前的巡逻队。 相英相甲站在最前面，一群高大勇勐的魔人紧随其后，他们身上穿着防御兽甲，手里拿着改装后的步枪。 虽然自家的武器还没开发完全，不过，这小小的枪子也足够宴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 一队人马飞快地穿过树林，黑暗中的树木张牙舞爪、十分妖邪。 周承业带着炽羽卫，以最快的速度向魔界的核心——山口平原基地靠近，据线报，这里聚集着魔界大部分有生力量，其中最为强悍的就是魔太子的龙爪宫部队，以及周景明的亲卫。 留给周承业的时间不多，上面千挑万选这个时间，就是为了让他们一击即胜，直接擒获魔三太子，以魔三太子要挟周景明和山口平原的驻军，然后再拿整个山口平原做筹码，让魔尊放弃抵抗。 怀孕的魔三太子正在最脆弱的时候，只要抓住他，作为魔三太子孩子的父亲，周景明也不敢轻举妄动。 另外，上面挑选了永夜这个时机，也是因为知道魔人的习性，每逢永夜的时候，他们就会聚集在一起，躲避在幽炎结界之内，不敢踏出结界一步，这样正好阻断了他们和魔尊的信息往来，正好一网打尽。 「队长，在那边！」副手低声传音。 周承业已经看到了，点点光芒透过树林，应该就是魔人的基地，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休息了，要么就是围着怀孕的魔三太子转…… 「什么人，站住！」忽然有声音从旁边传来。 炽羽卫举起神弓，向声音来源处张弓，一支支灵力凝聚成的银箭出现在弓弦之间。 周承业脸上闪过一丝冷色，微微抬手，草丛中传来一声轻微的爆裂，魔人碧绿的血液溅射出来，洒在树皮、草叶之间。 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不要浪费灵力。」周承业的声音迴荡在每个炽羽卫脑海中。 灵力聚成的箭散入空气，张起的神弓纷纷收回，炽羽卫再度整装上路，跟随周承业夜袭魔人的基地。 - 「关键问题是，他们怎么进来的？」 「虞渊卫没有发来任何警告。」 「难道有内鬼？」 前往树林的路上，巡逻队的魔人满腹狐疑，相英和相甲也在讨论这些事。 「仙界有自己的信息搜集方式，一年前，孟家把那些来帮忙的家丁召回去，就是仙界下的命令，他们很可能从这些人入手，搜集到了我们山口平原的信息。」周景明说道，「我们先不要怀疑自己人。」 「是，尊者，只是，我在想，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的话，他们应该没办法在永夜的风雪里精准地找到这里啊！」 「除非他们是提前埋伏好的……那虞渊卫也没有报信，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而且，他们在魔界还会消耗灵力，呆的越久越不利。」 周景明沉吟，其实他们的想法也有道理，如果没有人帮忙，周承业这队人不会这么精准地闯进来。 从虞渊潜到山口平原，这个本事，孟家那些家丁肯定没有，相英相甲怀疑有内鬼也就不奇怪了。 「你们只要记住，他们留在魔界的时间越长，情况对他们越不利，等会儿我们只要做好两件事，第一，阻止他们进入我们的营地生活区，第二，想尽办法消耗他们。」周景明说道。 「我们一枪一个把他们崩了就是。」巡逻队的魔人倒是很自信。 「他们的法力也很厉害，不可小视。」周景明提醒道，「而且，怀疑仙界应该也知道我们有枪，不会对这件事全无准备。」 「还是尊者考虑的周全。」巡逻队收起托大的心情，一个个谨慎起来。 接近树林的道路就在前面，这是一段高而窄的路，一边是赤月河，一边是一望无际的紫穗田，旁边还有铁轨。 周景明扫了一眼地势，如果在这里交锋，对他们很不利，反而是仙界人进可攻、退可守。 - 前面的空间越来越开阔，树林逐渐遮挡不住。 周承业突然勒马，其他人跟着降速，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队长？」副手疑惑，「不沖吗？」 周承业的目光扫过前面光熘熘的路面，穿透夜幕的视力让他毫不费力就能看清楚地形，两边都是低下去的，只有这段光秃秃的路横在眼前，不管怎么看也很危险。 「从旁边的田里走。」 但是马匹在到处都是紫穗茬的地里走，相当不舒服，周承业便命令众人下马，从田里潜过去。 他一向谨慎，而且知道周景明有一种相当厉害的法器，星羽卫的队长就是被那法器打死的，在开阔的地方行走，无异于被周景明当靶子。 炽羽卫虽然疑惑，但没有人提问，都跟着他们战无不胜的队长走。 走到田中间时，忽然间看见前面影影绰绰。 周承业眼底微冷，不愧是一个父亲带大的，两人的思路都如此相似，可惜，周景明却用父亲的言传身教，背刺仙君，挖世家墙角，效力于魔尊。 第443页 既然周景明如此背叛仙界，那就不要怪他清理门户。 第126章 早有准备 ◎。◎ 周承业正待出声叫破周景明的行踪, 忽然间，几颗迅速无匹的暗器穿透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他身后的炽羽卫。 两名炽羽卫应声而倒，其余人惊惶之下, 一阵悚动, 不知如何是好。 周承业的话憋在了口中, 背后警觉的神经完全树立起来，他知道周景明手中的武器非同小可，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不管什么法器，施放之前都该有灵力波动, 周承业没有觉察到丝毫波动, 那暗器就射过来了, 连护体真气都挡不住！ 更有甚者, 这暗器似是从不同位置发射过来的，也就是说，类似的法器不止一把，周景明竟然把这么厉害的法器送给魔人用！ 「队长, 现在怎么办？」副手传音入密，声音有些着慌。 「不要慌，大家散开，夜间田里视野不清晰，利用障眼法，包抄到他们后面去，越早进村越好。」 周承业下过命令, 拨开紫穗茬, 向前行去。 「周景明, 我是周承业，往日敬称你一声兄长的周承业，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你出来，我们谈谈。」 紫穗田中，周景明和魔人们埋伏在一边。 他们对这里地形熟悉，身后就是一条沟渠，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魔人天生的夜视能力，盯住炽羽卫不成问题。 刚才魔人们小试一枪，旗开得胜，眼下正处于兴奋之中，他们和天兵正面对抗，还占了上风，这说出去，村里老乡都不信。 至于那个领头的说的什么废话，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兄长周承业的……咦，这个领头的，他也姓周，和尊者一个姓啊？ 跟着周景明这么些年，再加上山口平原来过一帮孟家人帮忙，魔人们多多少少能听懂人间话，周承业字正腔圆的招唿，他们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众魔人看向周景明，不觉有些着慌，刚才枪打天兵是很爽，但如果打的是尊者的亲戚……不会被秋后算帐吧？ 周景明微微抬手，示意大家不必担心。 「我与此人早已断绝关系，我们也没有血缘亲情，大家大可以放心。」周景明直言道。 众魔人心里那仅有的一点点担心消失了，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放开手干了！ 什么周承业周承日的，吃枪子吧！ 周承业本道周景明最多就是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没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认两人之间的关系，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天界的栽培之恩，竟是全不顾了！ 周承业怒气上涌，在天界带兵这么多年，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耻的对手，头一个能牵动他情绪的敌人，还没有开战，他就想着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不，不能感情用事。 周承业闭了闭眼，将情绪压下去，恢復镇静，五识六感再次变得敏锐起来。 他感觉到有魔人端起武器，末端正指向他。 他听见空气迅速膨胀的爆裂声，暗器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奔射过来，几乎和声音响起同一时间射到他面前。 周承业目光微冷，灵力化盾，瞬间在面前撑起一片炽白光壁，子弹穿过光墙时「嘭嘭」爆炸，随即消失。 一股呛人的味道迎面吹来，风里似乎有刺人的碎末，虽然不构成危险，但仍然让人觉得讨厌。周承业皱了皱眉。 周承业亮出这一手，魔人们都惊了。 魔人们还没见过能在周景明的法器下走过一个回合的。 而且这个仙界的卫队长，好像毫不费力就把子弹给拦住了，可见他的法力有多么强悍。 「他的灵力有限。」周景明低声道，「别怕，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周承业冷笑一声：「周景明，你就这么怕和我正面对话么？」 「我和入侵者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真的想对话，大可以选择虞渊外的边境，而不是把我们的结界打破，强行闯到我们居住的地方来。」周景明毫不留情地戳穿周承业假惺惺的动机，「或者说我带着魔人冲到贵仙府去，站在你家院子里叫你好好说话，你也能忍住跟我聊？那还真是令人钦佩！」 「你……还真是有一副杀人的口舌。」 「呵呵，不如队长颠倒黑白的本事。」 「周景明！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利，我问你，是谁先打破了仙魔盟约？是谁越过边境，把世家的修士强掠到魔界，给你们当牛做马？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口里吃的粮食，哪一样不是强掠所得？」 周承业的声音自带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正气，这也许是主角buff之一，他声讨了一番，魔人们竟然有些动摇，怀疑是不是他们真的先破了仙魔盟约。 然而周景明早有准备，魔尊早就提醒他要为今天想对策。 「那我也问问你，当初把我推举出来，来魔界和亲，究竟是为什么？」 周承业没想到周景明会在这个时候翻旧帐：「你说这个干什么？推举你出来和亲，自然是因为你适合。」 「对啊，所以我不负所托，帮着三太子把魔界建设的越来越好，还促进魔界和人间世家和解，这分明是超额完成任务，对三界太平大有好处，怎么能说是破坏仙魔盟约呢？」周景明反问道。 「这……」周承业本来就不擅长辩论，之前这些话也是仙宫集体研究出来的，他只是照着说罢了，没想到周景明还会这样反驳。 第444页 「而且仙魔盟约的条文是，边界订立后，魔人不能进人间，否则视作魔界违约，为此，仙君还用神器画星河建立了全面的结界，我现在想请问，这个结界是感应到什么魔人进了人间吗？还是被人划破了呢？」周景明掷地有声地问道。 「你且慢，结界总有漏洞，防君子不防小人，无论结界是否有感应，你带着魔界人到人间，强掳世家修士总是事实，难道你一个仙界养大的人，还会教人种地不成？」 周景明嗤笑一声：「周队长，你不要以己度人好不好，真当仙界都是你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人呢，我既然来到魔界和亲，当然知道魔界的状况和仙界不同，难道不能早做准备吗？ 「何况引进人间的人才，帮助魔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不堪？我并没有带魔人强掳你们世家的修士，那些人都是在孟家做体力活的外姓僕役，请他们来帮忙，也是询问过他们的意愿的，这一点你们仙界最擅长窥伺人心，难道看不出来吗？ 「再退一步，就算孟家僕役穿过边境，违反了仙魔盟约，那也是你们的人进我们的地界，是你们违反了盟约，而不是我们。」 周景明朗声说罢，对面一片安静，周承业竟是无言以对，脸色都黑了几分。 「我们大度不追究，不是你们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的理由。」周景明简洁有力地结束这次反驳，给仙界的行为做了个定性，在他身后，魔人们感到大出一口恶气，这番话说得太到位，真是把他们说不清楚的都给分析得入木三分。 魔人这边扬眉吐气，威风顿涨，天兵那边垂头丧气，情形立时颠倒过来了。 这时，一个温和轻柔的声音传来，在场每个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师兄，没想到你现在还在记恨我们。」 一名炽羽卫从周承业身后走出，此人除去障眼法，露出夺目的容色，正是另外一位大名鼎鼎的主角——孟晓棠。 两个主角都来了，周景明顿时有点头大。 这什么位面气运不会也跟着一起来了吧，这种不可抗力真的让人无从防备。 「不错，当初推举你出来，都是我的主意，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我恰巧发现了你真面目……真没想到，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大师兄，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句，当初你暗中运作，想要推举出来和亲的人是谁吗？」 周景明心想，不愧是主角，撇开事实不谈，就是要挖掘他的作案动机是吧？ 「你早就联络了孟家主，你们商量推我出来，这些往来信件，人证物证，我都有。大师兄，我不是想翻旧帐，事已至此，你还没发现，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吗？」孟晓棠微微摇头，「来到魔界，你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还跟魔界的三太子有了一个孩子，为了上位，你确实费尽心机，什么都豁得出去，可是这样得到的结果，真的会快乐吗？」 「噗。」周景明忍不住了。 孟晓棠目光移向周景明，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 「我曾经是很敬佩你的，因为你曾经也是被抛弃的流浪儿，什么也没有，一朝被周院长捡到，天大的福气砸下来，你却没有失去斗志，始终都很清醒地借着院长的位置往上爬，不择手段也要稳固自己的位置……论心计，我实在是不如你，虽然我们都有一样的出身……」 「晓棠，不要胡说，你是正经的仙门出身，至尊血脉，怎么能和无父无母的蝼蚁相提并论？」周承业立刻打断孟晓棠。 眼见俩人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周景明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说完了吗？」 见周景明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孟晓棠轻轻摇头，似是觉得他无可救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所作所为，终究会被世人知道，如今仙君已经知道你强掳孟家人到魔界的行径了，魔界处处都是人间的痕迹，事实如此，无论你怎么说，都抹除不掉。」 「正是如此，周景明，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然承认，这样我们还多佩服你几分。」周承业沉声道。 「我要你们的佩服干什么，是能吃饱饭，还是能得道飞升？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好吧。」周景明失笑，「我做了的，自然承认，没做，没人能按头我承认，别说是你们，就是仙君来了，天上地下，也要认一个理字，你们说我强掳，我就强掳了？没有一点证据，就敢打破别人家房顶，闯到别人家里，你们的强盗行径又作何解释？仙君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 孟晓棠嘆了口气：「大师兄，我和承业本来想念着旧情，给你一个上仙宫解释的机会，谁知你如此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承业，你不必再给他留情面。」 周承业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凛冽的灵压，目光凝向周景明。 周景明身后的魔人们也再度举起枪，对准周承业。 气氛再度剑拔弩张，周景明却知道，如果真的正面对决，他们固然能把对面的天兵都放倒，可是面前这个周承业，却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们固然可以靠着磨时间，把周承业的灵力耗费大半，让他不得不产生顾虑，但是，他们这边也会损兵折将，每一个巡逻队员都是精挑细选、花了大力气培训出来的，后来又一起经歷过山口平原建设中的许多事情，周景明肯定不想看到他们流血牺牲。 第445页 「等等。」周景明叫道。 周承业神情微滞，一副很瞧不上的表情看着周景明，孟晓棠则露出了「果然害怕了」的神色，两人的神态倒是出奇的一致。 「你们闯到我们家里来，还问我要解释，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你们就要碾平我身后这片家园么？」周景明尖锐地问道。 周承业没想到他这么问，说得好像他们真的像强盗一样：「触犯盟约就要受到惩罚，你当初触犯盟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周景明见状，知道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讲道理了，人家本来就是抱着用武力服人的心，真想着跟他讲道理就傻了。 既然如此，周景明也只能拿出下策。 「随便你怎么想，但你要对付的人是我，想进来，先过我这关。」周景明伸手抚上袖子，沉重而冰冷的狙击步枪从空间中落下来，「我们先过三招，若是你能从我的三招下倖存，那我就不再阻拦你，如何？」 周承业也不想把灵力浪费在其他地方，如果能全部用在清理门户上当然是更好：「好。」 「慢着，」孟晓棠却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周景明，「不知这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他来到魔界已久，哪里还会修炼，多半是有什么陷阱。」 周承业目不转睛：「那他是自讨苦吃。」 「我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周景明将狙击步枪亮出来，熟练地将三角架架起来，把枪体安置好，「以我的修为，当然撑不住天宫卫队长在灵气里泡大的功夫，不过，我有这个自信，你也撑不住我这一击，一击，就见分晓，如何？」 周景明挑衅地看向周承业。 气运之子就是受不住这个，只要稍微一挑衅，就会上钩，从这一点来说，还是挺朴实一个性格。 「晓棠，你让开。」周承业抬手，一股无形灵力将孟晓棠推开。 第127章 管理员权限就是这么牛 ◎。◎ 按照周承业的经验揣度, 眼下周景明拿出的这架武器，要比之前魔人使用的版本更强悍，发出的暗器会更大，打击力度更强。 但是, 暗器也不是越大越好的, 大, 势必就要更多的力量去推动，速度上未必快，响动却比小的更剧烈，暗器的一大特点就是「暗」，暗中发来的冷箭, 才能出其不意, 让人难以防备, 现在周景明把暗器明晃晃地架出来了, 什么时候发射，从哪个方向发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 从暗器效果上来说，就打了个折扣。 如果周承业想躲，也就是动动灵力的事。 「我们先说好，这三招是要凭实力接的，不可以躲。」周景明从瞄准镜后面抬起头。 周承业心神一凛，这周景明，倒是挺会猜测人心。 「躲也是一种实力, 为什么不可以躲？」孟晓棠在旁说道。 「晓棠, 不必多言, 」周承业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的武器我也见过了，不过是铁壳子里放了些火药，人间寻常物件，以我炽炎一烧，便会自己爆炸。」 周景明笑道：「正是如此，人间寻常暗器，炽羽卫队长大人哪里会怕，不过我们先说好，队长大人若是要躲，也可以，那我接队长的招数时，也会躲，到时候不要说我没打招唿。」 孟晓棠冷哼一声：「大师兄这是给自己铺路呢。」 「那是，躲也是一种实力嘛。」周景明学着孟晓棠的口吻，「可惜我没有孟师弟这样一位贤内助，替我摇旗吶喊啊。」 这话一出，孟晓棠闹个大红脸，周承业也面露尬色：「邪魔外道，净说些乌七八糟的，污人清名。」 「这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关系，敢情你们仙界人就不结道侣啦？罢了，给你点准备时间，来试试我这人间寻常暗器吧。」 周景明重新回到步枪后，调整各项配件。 周承业也谨慎起来，既然给他准备的时间，他当然要好好应对，一片炽白光芒从他周身透出，逐渐在身前聚集成明亮的光盾，属于炽羽卫的标记出现在光盾上，是一片燃烧的羽翼，将夜晚的紫穗田照得格外分明。 周承业的目光微微上抬，越过调整步枪的周景明，看向他身后灯火点点的营地。 周景明他要清理门户，进攻魔界、拿住魔尊的软肋这项任务他也会完成。 周承业的灵力来自天界最精纯的三昧真火，他的师父洞玄真人也是天界最厉害的火系大能，从小，周承业就有最好的修炼环境，长大之后，和他餵招的也是仙界最厉害的一批金仙，当他能够独立带兵打仗后，降服的也是三界厉害的大妖大魔。 这样一路赢过来的周承业，根本不知道输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毫不怀疑，这一次他也能赢过周景明。 不过，他不仅要赢周景明，还要镇住这些魔人，让他们知道，在他周承业面前，周景明什么都不算，背叛周家、在他面前耍小动作的周景明，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念及此处，周承业调动起新炼成的炽炎蛇，炽白的光芒再次暴涨，火焰嘶嘶作响，摇曳着向上冲起，在紫穗田上空凝聚成一条十丈高，三人合抱粗细的银白大蛇，面目栩栩如生，俯视着紫穗田里的群魔，不断变幻着角度，像是最寻找一击致命的时机。 周景明往上看了一眼，这又是周承业练出的新花样吧，当主角就是好，能修炼出这么酷炫的招式。 第446页 他低下头，再次对准瞄具。 手握住冰凉而坚硬的枪托，缓缓扣住扳机，再次确认之后，坚决地扣响。 「嘭！」 强大的后坐力让周景明肩膀一沉，子弹笔直地穿破炽白火焰，仿佛沉重的铁球击穿玻璃，光盾一层层碎裂，花里胡哨的炽炎蛇轰然崩坏，火焰散落满地。 刚才还热血沸腾，为头儿的高强灵力振奋不已的炽羽卫：「……」 同一时间，因为空中压制而紧张不已，惊嘆于天兵大队长不愧是大队长的众魔人：「……」 硝烟自枪口徐徐飘出，周景明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身体紧绷如弓，目光自瞄具中往前看。 炽炎蛇碎了，光盾碎了，碎裂的灵力之火如同碎玻璃一样轰然落下，每一片都闪烁着光，让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后面的情况。 周景明耐心等待着，直到光芒暗下去，露出后面的人。 周承业不在原位，不在弹道上，想必是间不容髮之际，他变换了位置——逃了！ 笑死。 周景明心想，周承业虽然拿着龙傲天剧本，但生死关头还是会跑路的啊，还以为他会为了面子傻顶到底呢，真是遗憾。 「总队长不愧是总队长，这脚底抹油的功夫堪称一绝，我都没看清楚，周队长就跑没影了，厉害厉害。」不要让周景明嘴巴上得理，得理他就不会饶人。 周承业面色讪讪。 他一向整齐的衣衫有一些凌乱，一丝不苟的髮丝也有好几丝炸在外面。 刚才暗器射过来的时候，周承业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低估了对手。 以为一个类型的武器，至多不过比刚才魔人手里的威力强一些，没想到竟强得远远超出想想。 怪不得，周景明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把最厉害的武器到处发，肯定是留着一手给自己保底的。 反应过来之后，暗器已穿过一道炽炎，周承业想再调动法力应对，已经来不及。 他只能闪身躲避。 接不住，躲还是容易的，只是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一上来就被压一头，而且，他还看不出对方的暗器如此兇悍，里面究竟是什么在发挥作用。 「躲又怎样，难道傻站着让你射？」孟晓棠赶忙给老攻找理由。 周景明正要揶揄，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狂放的大笑。 云气涌动，金龙穿梭其间。 魔人们顿时一阵欢唿，感到胆气壮了一大截。 大太子来了！ 反观天兵这边，一个个脸色难看，惊惶地望着空中的金龙，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魔气化成的虚幻之物，难不成是真的龙？魔界怎么会有看起来像是神物的龙？ 周承业将孟晓棠护在身后，双目紧盯着空中。 金龙张牙舞爪地落地，盘踞在周景明和巡逻队旁边，狰狞的龙首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金红色的火焰。 炽羽卫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金龙化作人形，立在周景明身边，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周景明！我就说吧，这天底下能扛过你一击的人只有我，当初我受你一枪，可是躲都没躲，硬用脑壳扛下来的，这个仙界小白脸有这样的本事吗？」 周景明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他哪里比得过你。」 「你！」孟晓棠见对面的金龙变成了人，畏惧也随之去了大半，他脸上泛起薄怒，「你说谁是小白脸？」 「哟，」龙离打量着对面，「小白脸身后又出来一个小白脸，他们天界可真有意思。」 「休得胡言。」周承业一摆袖子，再次将孟晓棠拦在身后，好像怕他被龙离看见似的。 「你怎么来了？」周景明奇怪问道，这个时间，龙离应该正在西海开车呢。 「此处这样热闹，连父尊辛苦制作的幽炎结界都打破了，我不能来看看吗？」龙离的笑容里带上杀气，那可是父尊闭关一百年才做出来的幽炎结界啊！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白脸有多少本事，能不能填住这个洞。 「不是，这么长的距离，你怎么会反应得这么快？」周景明追问。 「当然是因为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天底下没有什么热闹场子是我赶不上的……好吧，实话告诉你，因为父尊给我传信，让我过来看看，这边没有什么厉害角色，万一有不长眼的天兵闯进来，我过来也好送他们上西天。」 这倒是和周景明想的大差不差。 「你们聊完了吗？」周承业冷冷地问，「现在，轮到我出招了？」 - 周承业不说，周景明都快把这茬忘了。 就是说咱们真的把这茬忘了不好吗。 现在，他一枪没有打死周承业，周承业要来打他了。 虽然说是可以躲，不过以周承业的大范围法术攻击力，周景明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回忆过去几年，周景明都没有好好修炼，一直在搞大炼钢铁、枪械研究、水渠工程、棉纺人才引进、火车轨道铺设……以及重型武器研发，要不是魔尊给他提供灵泉泡澡，他可能连灵气都忘了怎么吸收。 现在，他就要用这满是漏洞的法力跟周承业对抗了。 「周景明，你行不行，要不要我……？」龙离在旁边搂袖子，示意周景明不行就赶紧让开。 第447页 「这可是约定好的一对一比试，不容旁人插手。」孟晓棠见状，急忙申明。 周景明示意龙离先等等。 「他说的没错，这是我和周承业之间的比试，如果你也想参加的话，恐怕得排下队。」周景明故作轻松地说道。 龙离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你能行吗？我看你好几年没修炼过了，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啊。」 周景明咬牙笑道：「我谢谢你啊。」 两人的对话，自是被孟晓棠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狂喜，看来，大师兄虽然勤奋，在魔界这种没有灵气的地方也没办法，这下可好了，只要承业全力一击，大师兄肯定会立毙当场，也算去了一大隐患。 周承业则是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次的行动终于要有所收穫了，他的灵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休止地和周景明纠缠下去，周景明自己愿意送上门来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周承业出招前，又瞥了一眼龙离，龙离双手抱臂，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哼，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景明已经被他一击毙命。 周承业上前一步，暗中调动全身灵力，但表面上还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向周景明拱了拱手。 周景明也还礼，正要说话，炽白火焰已化作巨蛇，向周景明扑来！ 周景明唬了一跳，只觉身体向旁边一闪，一片金光挡在身前，和白蛇撞在一处。 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摇动，两股超强的力量正面对撞，释放出的冲击波将每个在场的人掀了起来，法力低微的魔人纷纷摔倒在地，炽羽卫也摆出防卫姿态，才免于摔跤。 唯独周景明，就像站在风暴眼中，无论外界如何狂风巨浪，他只安然不动。 待到四野重新安静下来，周承业的脸拉得老长。 「周景明！这就是你答应的一对一？」周承业大为恼火。 周景明也有些尴尬，事情发生的太快，他都没看清怎么回事，龙离就和周承业的白蛇撞到一块去了。 魔人们从地上爬起来，也是一脸懵。 龙离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抱臂：「我们周尊者话都没说完，你小子抢着出手什么意思？」 周承业一哽。 「真别说，确实有这么点意思，」周景明品出来了，「你这是偷袭吧？承业弟弟，跟在老爹身边，怎么不学学好呢？」 周承业大为光火：「你、你侮辱父亲……」 奈何他语拙，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 周景明好奇地看向他旁边的嘴替，孟晓棠显然还没从震动中缓过神来，一手抚胸，半晌说不出话。 「刚才准头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把小白脸的小白脸震了那么一下下。」龙离压低声音，得意地向周景明汇报。 周景明：……干得漂亮！ 「好了，这次不算，我们准备好再来！」周景明沖周承业摇了摇手指，「可不要抢跑哦。」 周承业被气的够呛，刚刚全力一击，竟然连周景明的衣角都没擦到，反倒是龙离顶上来那一下，搞得他气血翻涌，要不是他的主要战场不光是在这里，今天这次突袭，可以算是全面失败了。 周承业再次调动灵力，周身微微泛出白光，他向周景明拱了拱手：「周景明，这次可准备好了么？」 周景明微微一笑：「好了，来吧。」 龙离本来想给他争取点准备时间，把他那些神奇的装备都拿出来，没想到周景明这么快就跟人说准备好了。 周景明真的打算空手接周承业的法力吗？ 刚才龙离实打实地接了一次，现在半边身子还有点发麻，这个小白脸虽然看着瘦弱白嫩，可是法力还是挺强的。 龙离脸上嬉皮笑脸，其实暗中给周景明捏了把汗。 不过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作为决斗爱好者，龙离是很讨厌不按规矩办事的人的。 周承业周身的白光越来越盛，一条前所未有的巨大白蛇正在他头顶成形，比起前两次，这一次的灵力更加强盛，以至于整个幽炎结界都被照亮了。 如果此时的魔人回头去看，会看到他们的父老乡亲正站在工厂的房顶上、东山上、堤坝上，焦急地望着这边，想要帮忙，但是天生对天兵的恐惧，又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周景明没有回头，他凝视着白蛇，全神贯注，幽炎结界的红色光芒正在黑暗的夜空中游走汇聚，如同星宿般三五成阵，只是白蛇光芒太盛，遮住了空中的变化。 周承业望着周景明，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应之力，让他冲破了修为的上限，他惊喜地感觉到，纯粹的三昧真火正在注入到白蛇之中，直到白蛇的双眼燃起两捧冰蓝色的火苗。 下一刻，天翻地覆！ 周承业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天空出现在他正前方，然后飞快地向脚下划去，他仿佛被一股巨力扔了出去，连同他的白蛇一起，远远抛开。 「给我——出去！」 发动吧，幽炎结界之主的权力！ 野心勃勃的光彩在周景明眼中凝聚，他紧盯着流星般划过天际，被从破洞里丢出去的周承业，笑了。 没想到吧，管理员权限就是这么好用。 第128章 永绝后患 ◎。◎ 周承业突然被扔出去, 炽羽卫都懵了，孟晓棠亦是脸色煞白。 第448页 谁能想到，他们的主心骨，就这样不见了呢！ 周景明这边, 短暂的寂静后, 爆发出一阵欢唿。 众魔人狂唿叫好, 龙离也幸灾乐祸地凑上来：「差点忘了，你还有这招。」 「那是，所以说了你不用担心。」周景明笑道。 「原来当初我就是这么被丢出去的。」龙离若有所悟，接着，他又问, 「咦, 这么说来, 你可以把他们都丢出去啊。」 确实, 在发现周承业带着炽羽卫闯入幽炎结界之时，周景明就想过把他们都丢出去。 但是既然人家能闯进来一次，必然就能闯进来第二次。 他一直想找一个时间，迫使周承业承认自己失败, 周承业是一个很重面子的人，既然承认失败了，就不会再进攻，至少在今天晚上不会再进攻，这样就给周景明争取了时间。 对决就是最好的时机。 「好钢用在刀刃上。」周景明意味深长地笑道。 龙离不懂，他抓了抓后脑勺。 这时，一道银光闪过, 周承业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 他的髮型又凌乱了一些, 毕竟永夜的暴风雪不是那么好受的。 「承业，你没事吧？没受伤吧？」孟晓棠赶忙上前检查。 「无碍。」周承业的脸色相当难看。 「大师兄，这次明明轮到承业出招，你为什么抢先一步暗算承业？」孟晓棠语气尖锐，周承业一出现，他的主心骨又回来了，嘴巴上厉害不少，「你这是违反规则，既然你违反规则，那就不要怪我们不择手段！」 周景明嘆了口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暗算他了？接招接招，不做点什么怎么接招？站在原地当靶子被人打啊。」 见周景明又把自己先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孟晓棠有些讪讪，不过，他一向不是纠缠于细节的人，自己说过又怎么样，现在周景明就是违反规则。 周承业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告诉你也无妨，我和这结界绑定在一起，你攻击我，就会被扔出结界。」周景明道。至于是主动发动还是被动发动，周承业不需要知道。 周承业沉默片刻，道：「没想到魔尊竟然给你偌大权柄。」 周景明笑道：「是呀，魔尊待我极好。」 「难道父亲待你不好么？仙界待你不好么？」周承业摇头，「周景明，你竟是这样的软骨头，谁给你的好处多些，你就摇着尾巴跟谁走。」 「不是吧，我离开仙界的时候，你不是说以后你们家和我没关系了，现在又来攀扯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对你没帮助的亲戚随手就丢，对你有利害关系的你就上赶着道德绑架？论pua还是你有一手。」 周景明一顿舌绽莲花，听得周承业一愣，他还没搞懂里面有些词是什么意思，就听周景明又道：「既然都撕破脸了，咱们还是少说点没用的闲话，你认不认输？」 周承业脸色变了又变，他的自尊当然不允许他认输，可是方才又确实被扔出了幽炎结界，从规则上来说，人都不在对决场地里了，肯定是输了的。 「承业，他们鬼伎俩多，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该接下这个对决。」孟晓棠开始给周承业找台阶下。 「总队长不会是想反悔吧？」周景明笑道。 「再来。」周承业沉声道。 「不认输啊。」周景明有些遗憾，他侧过头，问相英，「弹药从仓库里拿过来了吗？」 「来了。」相英让出地方，两个巡逻队员抬着一箱东西走上前。 「好。」周景明将步枪收起来。 「还有一件事汇报。」相英在周景明耳边说了些什么，周景明皱起眉头。 「偷袭？」 「没造成什么损失，不过，人也没抓住。」相英道。 周景明点点头。 他从空间里拿出一架比步枪更粗、更大的武器，这是在西海开发的武器中的一件。 技术难度不大，但伤害极高，两台就可以封锁一个战场的——重机枪！ 发明和改进重机枪的人物有两位，其中一位比较出名，叫做加特林，现代网友常常把他和菩萨加在一起，因为重机枪可以「普度众生」。 但要说「普度众生」，更接近的应该是另外一位，马克沁，曾经职业是医生的他，没有一点点防备就去开发了重型武器，后世流传的说法是，身为医生的马克沁在医治了许多从战场上下来的可怜伤兵，看到他们在伤残的痛苦中挣扎，下半辈子都要留下后遗症，马克沁决心开发出一种武器，永绝此患。 当然，这种武器对付天兵总队长，只是毛毛雨而已，不过，倒是可以防着总队长到处乱跑，不管他跑到哪里，都能享受到毛毛雨的扫射就是了。 周景明把重机枪组装起来，长长的弹药一排排挂上。 对面炽羽卫的脸色逐渐变了，这又是什么法器，怎么看起来这么恐怖。 「出于道义，我先声明一下，」周景明站起来，「不建议无关人等站在这件法器的正前方、侧前方、侧方，最好三点到九点方向都别站人。」 「什么是三点到九点方向？」孟晓棠忙问。 「就是这条水平线，前面都不要站人。」周景明比划了一下。 孟晓棠和炽羽卫众：「……」 那不就只有魔人那边是安全的？ 第449页 「你们也可以走远点，退到五十丈外。」周景明道。 「你这是违规！你这法器也太明晃晃了，依赖法器算什么决斗？」孟晓棠绷不住了。 「哇，那器修被你开除修士队伍了？」周景明惊异。 众人心想：话是这么说，但你真的是器修么？ 众魔人则恍然大悟，原来尊者竟是器修，怪不得尊者开发出的武器都这么厉害。 「……我们这是单打独斗。」周承业一阵无语。 「是啊，所以我提前提醒你们了嘛。」周景明坦然道，「难道你的法术就不会伤及旁人？」 周承业那炽炎蛇确实是群攻法术，就算法力没有波及到，形成的冲击波也会对无辜路人造成伤害。 这下他更没话说了。 事情变得有些尴尬，如果周承业早点认输，就不必架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幸而这时，一名炽羽卫小跑上前，传音入密告诉周承业什么。 周承业精神一振，道：「罢了，今日这场闹剧，就到这里结束吧。」 周景明：？ 不是，刚才死不结束的人不是你？ 「周景明，既然你不认罪，我们也只好出此下策。」周承业面无表情，「你和魔三太子的孩子，我们就先扣下了，什么时候你想清楚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什么时候再到仙界来吧。仙君就在天宫等你。」 周景明愣住了。 他和魔三太子的孩子？难道，周承业说的是相辰刚生下来的小白象吗？ 周景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强作镇定：「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有孩子了？你该不是弄错了吧？」 龙离在旁边听着，也是大惊失色，他倒是不在乎相辰的孩子怎么样，只是，魔尊派他来这边帮忙，他还把相辰的孩子给弄丢了，这让他如何跟魔尊交代？ 「你没有孩子？那这头象妖是哪里来的？」孟晓棠从后面走出来，展示他刚刚从潜伏进营地的炽羽卫手中接到的襁褓。 一个一米多高的襁褓被孟晓棠双手抱着，看起来十分勉强，不用看，正常婴儿都没这么大，只有相辰的小象…… 「你们连孩子都绑，这就是仙家行径？」周景明顿时急了，上前一步，就要去抢小象。 「尊者，别被他骗了！少主好好地在族长身边呆着呢。」 「是啊尊者，偷袭的人什么都没偷到，刚刚被我们赶跑了！」 巡逻队的相英和相甲急忙喊道。 龙离赶忙跟上去，放出金光龙鳞护住周景明，防止卑鄙的仙人藉机偷袭。 周景明也放慢了脚步，心中有些许迟疑，但小象是相辰的命根子，不容有失，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得上去确认。 孟晓棠有些抱不住小象，示意炽羽卫把孩子抱过去，就在这转手的瞬间，周景明看到了，襁褓里包裹的就是他刚刚见过的小象！ 小象的鼻尖是粉粉的，很是活泼，喜欢缠人，还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这些细节，都不是假货能模仿的。 「把孩子放下！」周景明调动灵力，移步幻形，迅速来到炽羽卫中间，噼手去夺小象。 「呵呵，既然大师兄这么着急，不如这一趟就跟我们回去。」孟晓棠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周景明咬牙：「你们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被三界耻笑吗？」 「休要妖言惑众，仙人和妖魔本来就不该生下孩子，我们带走这个祸根又怎么样？」周承业横身拦在周景明面前。 「什么，那又为什么要派人来和亲？」周景明感到哭笑不得，「派人来义结金兰不就完了？」 「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忘记了自己的本分。」周承业丝毫不乱，坚持着他那套狗屁不通的道德逻辑。 周景明知道今天跟这些人是说不通了，他大可以用重机枪扫射他们，或是把他们统统都扔出结界，可是软肋捏在周承业手里，早知道……早知道他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把他们扔出去！ 周景明心乱如麻，小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不时打个可爱的响鼻，想也知道它正在伸着粉粉的鼻子跟抱着它的人玩，才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 「罢了……我跟你们走一遭便是。」周景明说道。 「尊者！不可啊！」身后顿时传来众魔人的喊声。 「周景明你这个蠢蛋，快点回来！」龙离急躁的声音夹杂其间。 「你们把孩子放下，我跟你们走一遭，如何？我言出必践。」周景明道，「孩子才刚刚出生，如果你们要强行掳走孩子，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到时候，就不是我上天宫解释那么简单了，恐怕三界都会被捲入灾祸。」 「你用不着威胁我们，魔尊再厉害，也无法再仙君面前造次，就算三界捲入战火，也是因你而起。」周承业放出一道银色锁链，自动附着在周景明身上，捆得他不能动弹，周身的力气好像被卸掉了一样，有法力也使不出。 「周承业，你不放孩子，还想我跟你们走？也想得太美了吧？」周景明闭一下眼。 「那你还能怎样？」周承业不屑道。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炽羽卫的惊唿：「孟先生，孟先生不见了！」 周景明冷笑一声，刚才孟晓棠嫌孩子重，把孩子交给了炽羽卫，却没想到，这是把他保命符给丢了，周景明当然毫不留情地对他动手。 第450页 「晓棠？！」周承业又惊又气，孟晓棠是他眼皮子底下遭遇不测的，他迴转身来，对着周景明就是一击。 周景明丝毫不惧：「想他死，你就打我。」 周承业的灵力控制何其精准，就算气上头了，也能在揍到周景明之前收回来。 周景明感到一阵灵力带起的风吹过脸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惜孟晓棠的法力没有你这么厉害，他想回来，还得花点功夫。」 「……你的话，还算不算数？」周承业盯着周景明。 终于同意条件了吗？哎，早知道弄孟晓棠就能解决问题，周景明一定一早把人绑票了。 「算数，当然算数，你把孩子还给我们，我就跟你去天宫。」周景明道。 「还加一条，带我去找晓棠。」周承业道。 「呵呵，这没问题。」周景明笑，不过他只知道个大概方向，至于什么时候把人找到，就看运气了。 周承业仍然不大放心的样子，没了孟晓棠的他也有些没主意，不过，周景明本人就在他的灵力控制之下，就算他有再多鬼主意，也逃不出绝对实力的压制。 这般想着，周承业示意炽羽卫把孩子送回魔人手中。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仓皇，从众魔人身后传来，周景明回头望去，看见一脸苍白的相辰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相辰？你怎么跑出来了？」周景明急忙安抚他，「放心，孩子没事！周承业，看得你都干了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人家今天才生下来的孩子，你就给抢走了，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没人性的了！」 周承业脸色极为难看，欲言又止。 「景明，孩子没事，他们手里的是假的！」相辰声音有些发抖，「只是、只是我做了一件蠢事……」 第129章 比反派还反派 ◎。◎ 周景明听到这句话, 只觉脑袋一晕。 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阵营的人发昏。 「你干什么了？」周景明问。 「什么？孩子是假的？」周承业也问，声音里还有几分喜悦。 相辰当然不会让外人轻易接近孩子，孩子出生之后, 他时时刻刻守着孩子, 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都会心跳加速地醒过来，看看孩子还在不在身边，这种情况下，想偷走孩子还是很难的。 不过，当一名假装成魔人的炽羽卫熘到相辰房间附近时, 相辰突发奇想, 如果周景明知道孩子被天兵绑走了会怎么样？ 结果无非两种, 一种是周景明不顾一切要把孩子救回来, 为此和仙界翻脸，大家都看得到，周景明为了他和相辰的孩子如此上心，两人之间感情不和的谣言就可以不攻自破, 以后，他们自然也可以以孩子作为联繫感情的纽带，只要时间够长，周景明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另外一种，周景明权衡之下，觉得不能为了孩子向仙界妥协，那样一来, 相辰也可以彻底放弃, 两人重新退回到点头之交的程度。 当然, 无论是哪种，孩子都不会有危险，因为相辰故意留给炽羽卫的是赝品。 他自以为这一招是神来之笔，他自己不用做决断，周景明的反应，就给了他决断。 可是，炽羽卫把假孩子抱出来威胁周景明，周景明毫不犹豫就答应跟他们回仙界，完全放弃了战备数月累积起的绝对优势。 相辰看到这一幕，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他应该高兴的，周景明确实是个好人，确实很在意小象。他本来就该知道的。 现在他有一种浓浓的预感，他就要失去周景明了。 「孩子好好地躺在屋里，族老、劫魔使都在守着他。」相辰支支吾吾，掩去了一些事实。 周景明松了口气：「孩子安全就好，你……没有把幽炎结界的消息透露给外人吧？」 「什么？」相辰迷茫。 周景明心里更踏实了一些，相辰没干！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脸愧疚地过来承认错误，不过，只要他没有煳涂到通敌就行。 「我怎么可能把这里的消息透露给天兵？」相辰瞪大眼睛，「你怀疑我通敌？」 周景明很想抬起手捂住嘴巴，可是手正被捆着，他只好咳嗽一声：「主要是你看起来很内疚的样子，我担心你是不小心把消息斜路给旁人……周承业！你们的线人究竟是谁？快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交出来，今天他能出卖我们，明天就能出卖你！」 周承业面无表情：「仙君无所不知，魔界的一切事情，仙君都能在洞明镜里看到。」 此言一出，魔人阵营譁然。 对于仙界的设定十分清楚的周景明知道，仙君确实有这么一个洞明镜，此镜乃是仙君的本命法宝，就是自出生以来，就伴随着仙君一起修炼成长的神物，此物虽然神异，但要说能看到世间万物，有点夸张了，至少剧情里面很多内容，仙君压根都不知道，比如他有个遗落凡间的大儿子，比如周承业在追他大儿子，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如果仙君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原书的狗血剧情还写什么，设定归设定，现实归现实，反正周景明是不相信的。 首先，第一条，仙君就不知道他的武器已经叠代到了什么程度。 「哦？这么厉害，那看来仙君应该知道我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还故意要抓我回去问罪？说明叫我去就是鸿门宴啊，我不去！」周景明挣了挣身子，「快把我松开！」 第451页 「周景明！事到如今，你还想跑不成？」周承业伸手一抓，银色锁链捆着周景明自动飞到他手中。 「孩子都是假的，你用来跟我交换的筹码都是假的！你现在要让我老老实实跟你履约？」周景明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真的不想见孟晓棠了是不是？」 「你要是不想活了，我也可以不见孟晓棠。」周承业撂狠话。 「好！够狠，不愧是偷孩子当筹码的周队长！」周景明一边挣扎一遍嚷嚷，「那我只能把你也一起扔出去了！」 「我没偷，孩子是假的……你可以试试，灵索和我本为一体，我出去了，你也留不下来，正好。」 「假的你是后来才知道的，刚才你明明以为是真的！」周景明嚷道，「你敢把我带到仙界，我就把你偷孩子的事告诉所有人。」 周承业的脸色青了又绿，绿了又红。 两相僵持之下，周承业提起周景明就往外走，银色锁链一勒，周景明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儿了。 「住手！」「放下景明！」龙离和相辰追上来。 其余魔人也群情激动，这个总队长真是无耻！奈何尊者在他手上，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般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从上方坠下，仿佛流星坠地。 周承业立刻发动光盾，挡住这一击。 谁知这一击看起来轻飘飘，竟重如千钧，光盾很快发出吱吱的声音，有碎裂的迹象。 周承业不得不松开对周景明的钳制，把力量都集中在对抗红光上。 他向上看去，红色流星又落下一颗，又一颗，每一次都砸得他心头髮颤。 「周景明！」周承业怒道，「你再做手脚，我就把你勒死！」 周景明感觉灵索逐渐收紧，两手拉扯着脖子前面的银色锁链，给自己一点喘气的空间：「不关我的事啊，不是我做的！」 「我信你才有鬼，这结界不是你控制，还能是谁？」周承业说着，目光却扫向众魔人，试图从他们中间找到罪魁祸首。 可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怒气沖沖，根本看不出来。 「放开景明！」「天上的，不想死，赶紧放人！」「卑鄙无耻的天兵，连孩子都偷，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天界人就这品性，还自称仙人，我呸！」 魔界众人调动自己知道的人间话，不断唾骂着周承业。 周承业额上沁出汗珠，他自领兵以来，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窘境，敌方不管是实力还是道德都占据上风，而他不得不使出一些卑鄙手段才有可能实现目标。 这种情况他一点都不熟悉，他本该站在那个人心所向的位置上的。 可是现在，得道多助的是周景明。 魔人们无比团结，就算三太子和大太子各有阵营，在营救周景明这件事上却是齐心，一个比一个着急，还有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魔人，明知自己实力不济，却还跃跃欲试想冲上来帮忙。 周承业好像有点明白，周景明为什么喜欢魔界胜过仙界了。 ……比起仙界的冷冰冰，魔界明显更讲义气，更有人情味。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弄得周承业心里酸酸的，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 正在分神，一道更大的红色流星坠下来，空气仿佛都被它的能量摩擦得嘶嘶作响。 周承业一咬牙，放下周景明，向反方向飞出。 「喂！」周景明看着红色流星落下来，也吓得够呛，这什么东西，救命啊。 红色流星堪堪停在周景明头顶，并没有往下掉。 周景明惊奇地看着这一奇观，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谁能控制幽炎结界比他还熘，魔尊！魔尊来了！ 红色流星发出「嗤嗤」的声音，忽然平平飞出去，撞向炽羽卫。 炽羽卫一直在旁边看热闹，忽然间被打个正着，众天兵拼了命跳开，还是有几个被红色流星碾过，登时魂飞魄散。 红色流星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周承业追去，速度越来越快。 周承业无奈之下，取出师父洞玄真君的护身法器，身影骤然扭曲，下一刻，出现在红色流星攻击范围之外。 红色流星擦过整片树林，撞在远处的幽炎结界上，顿时，半个幽炎结界都变得通红无比，如同夕阳坠入山峦，晚霞映红了每个人的脸颊。 「尊主大人！」「父尊？」 众魔人也反应过来了，龙离最为激动，上蹿下跳寻找魔尊的踪影。 魔尊却并没有现身。 周景明也觉得奇怪，他向前走了一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银色锁链已经消失不见。 他看向周承业，周承业正率领残兵，向天上败逃。 周景明松了口气，迈过凌乱的紫穗茬，来到魔人中间，众魔人将他团团围住，从头到脚检查一番，一边关怀一边唾骂仙界人无耻。 周景明心头髮暖：「多谢各位鼎力援助，要不然今天还非得去天宫走一遭了。」 「我们虽然没什么用，但尊者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是，没了尊者，我们可怎么办？」「山口平原就完蛋了！」众魔人七嘴八舌。 周景明失笑，想到之前在仙界听到的一句话，流明书院离了谁都能转，其实就是这样的，山口平原离了他当然也能转，只不过在魔人们口中，他有了无比重要的地位，这也是他愿意把全部力量奉献给这里的原因。 第452页 相辰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他似乎刚刚想通了什么，看向周景明的眼神也变得平静。 「相辰，你快回去休息吧，既然孩子没事，你还出来干什么？」周景明催促道。 相辰点了下头，两个魔人护送他回去，剩下的魔人留下来盘点损失情况。 魔人们都没什么事，只是在树林里找到一个脑壳碎裂的魔人尸体，有人认出是看守林场的伐木大叔。 「可恶的天兵，怎么尊主大人没杀光他们！」魔人又惊又怒，认出伐木大叔的魔人面露悲痛之色。 周景明心情也沉重起来，夜空中飘下来雪花，凉凉的落在脸上，幽炎结界内的气温正在快速下降。 作为一个和平长大的现代人，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暴力战争带来的后果，家里的房子被人打破个洞，家里人无声无息地死掉，而兇手扬长而去，甚至还顶着正义的藉口。 「尊主大人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杀了他们两个天兵偿命。」相英一指紫穗田里躺着的两具天兵尸体，是刚才红色流星冲撞的结果。 「尊主大人为何不现身？」众魔人奇怪。 「我去找找！」龙离急不可耐地化成金光飞走。 周景明分配善后工作，埋葬尸首，清理树林、紫穗田，传信营地加强保暖，安抚各家各户。 他带着相英往东山上去，准备修补结界。 修补结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要大量魔力支援，而魔尊自从红色流星事件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周景明也联络不上他，只能派人去赤月河谷传信。 周景明派的是龙离，龙离跑得快，又对跟他父尊有关的事特别积极，本以为能很快完成任务，谁知，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龙离还是没回来。 「怎么回事？龙离不会是半路上和谁打架去了吧？」周景明焦急地在大帐里打转。 「不排除这个可能，龙离很不靠谱，就应该派别人去。」师襄说罢，补充一句，「不要告诉龙离我说过这话。」 周景明嘆了口气，忽然盯着他：「师襄，你不是消息最灵通吗，你肯定有自己的传信渠道吧？」 「有是有，不过我们部族差不多都搬过来了，只留了些老弱病残在赤月河谷，永夜一般不发消息。」师襄如实说道。 这几年山口平原发展蒸蒸日上，大家的生活起居条件都要比赤月河谷好，年轻力壮的魔人基本都过来发展，只要老魔人还心恋故土，不愿意搬家，像是相氏部族的老族长，永夜还是在相天居过，连相辰生孩子都没见到。 问来问去，还是得再派个人去，周景明便叫来龙爪宫的闪电使，他速度最快，让他去传信，还是比较合适的。 谁知闪电使刚出发，寂天使就来了。 寂天使的态度讳莫如深，只叫周景明单独谈话。 周景明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山口平原遇袭的同时，赤月河谷也遇袭了，而且是仙君亲自动的手。 第130章 像上自家的床一样熟练 ◎。◎ 寂天使带来的消息是, 就在周承业突袭山口平原时，仙君也从天空降下，毫无徵兆地对赤月河谷出手。 魔尊为了保护赤月河谷里的魔人，动用幽炎结界发动攻击, 结果是仙君撤走, 幽炎结界也碎了, 现在赤月河谷里的魔人都迁进了魔宫，在魔宫暂避风雪。 寂天使传达消息时一向精准简洁，省略了许多惊心动魄。 周景明听完之后，立时问道：「有没有人伤亡？尊主现在什么情况？是否考虑把魔人分批转移过来？」 「没有人死亡，只有部分老人受惊, 跑动时受了轻伤。」 「尊主有大太子陪着, 尚无大碍。」 「赤月河谷的人不多, 魔宫现在足以应付, 」寂天回答完问题，又顿了顿，「不过家园恐怕保不住了，明年开春都要迁移过来。」 周景明点点头：「这没问题。」 两人一时无言, 都沉浸在战后家园倾覆的凄凉之中。 「我想见尊主。」沉默之后，周景明轻声说道。 三天后，山地车驶出风雪，冲破层层山岳，来到赤月河谷。 在寂天使和劫魔使的帮助下，周景明直接把车开到了天魔山下，走山窟通道, 来到山顶宫殿。 「你这驾野马真是不错。」劫魔使抚着下颌, 赞美道。 「动力是不错, 轮胎也是佟师傅专门制作的。」周景明微笑道。 一路上，气氛还算轻松愉快，来到山顶宫殿时，周景明情不自禁向山下看去，永夜之中，唯有风雪与黑暗，山下什么情况，完全看不到。 他想起第一次来魔宫，心里何其惴惴，生怕魔尊是个青面獠牙三头六臂酷爱吃人的怪物，还有住在藏心阁的那些日子，总是怀疑魔尊是不是放了个怪兽在楼顶，随时要潜下来咬人。 现在的心境却截然不同，只是担心魔尊有没有事，如果魔尊倒下了，魔人们和平的世界才是真的完蛋了。 不过，周景明其实并没有那么恐慌和平世界的逝去。 因为恐慌也没用。 发动战争的一方可不会因为你的恐慌而停止，只会因为你的强大而退缩。 来到魔宫后殿门前，周景明的思绪已经整理完毕，不管魔尊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都必须先支棱起来。 第453页 深重的石门滑开，露出里面朴实无华的居室，相比于其他房间，魔尊居住的宫室反而简朴很多。家具大多石头雕刻而成，坚固耐用，照明都用火，没有晶石、萤虫之类华丽的东西。 周景明快步向里面走去，脚步踏在石头上，很难发出什么跫音，不过，魔尊还是听到了。 「你来了。」暗淡的光线中，一个温柔深远的声音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周景明提着的心放下一半，魔尊至少还能正常地说话。 「尊主，我听到了一些事……你还好吗？」周景明感到眼睛发酸。 「还好，不算太糟。」魔尊轻松地说道。 「我可以走近些吗？」周景明试探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他看到了一个大石台，魔尊的身影似乎是坐着的，「这里太暗了，我能把灯点亮点吗？」 「石火需要魔力驱动，现在没有多余魔力，能看到路就行，过来吧。」 周景明来到石台边，总觉得直接翘腿上去不太好，便先在石台边缘坐下，一手撑在檯面上，身体扭转，卯足目力往里看。 许是他太久没修炼了，夜视能力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怎么也看不清楚石台上的情况，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赤月河谷这边的魔人以后就要搬到你们那边去住了，这也是大工程，很多老人腿脚不便，太久不远行了。」魔尊平淡地说着家常话，「如今这里的结界已经完全损坏，无法遮挡永夜的风雪了，魔宫是靠着魔火供暖，倒是还能扛一阵子，其实我也有想过，明年开春，带着血魔、青麋他们一道去……」 「你放心吧，这些我会安排。」周景明应道。 「你们那边的结界也需要修理，只是我现在分不出多余的魔力，稍后我教你修补的方法，你带着龙离过去，让他把魔力给你。」魔尊考虑得十分周全。 不过，正因为他考虑的周全，说话又这样平淡，周景明才觉得怪。 如果魔尊真的没什么事，大可以把这些消息告诉龙离，再让龙离回去告诉周景明，顺便帮着他一起修结界。 对了，龙离，龙离来了这里这么久，周景明进魔宫，却没看到他。 「大太子呢？」周景明问道，「怎么没见他？」 「他休息去了。」魔尊对答得十分平稳，不似作伪。 可是，以龙离的精力，真的需要休息么？除非这里有什么特别累人的事，除非，魔尊在说谎，他的伤势才没有那么轻，龙离那么强的魔力，要助他疗伤都不够。 「宗政先生，你是为了让我安心，才特别安排这次见面的么？」周景明单刀直入地问道。 「嗯？」魔尊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解。 有时候周景明都不敢相信，堂堂魔尊，装傻的功夫竟然这么好，他究竟是在哪儿练的？ 「可我不是傻子，这世上有很多种照明方法，既不用魔力也不用灵力。」周景明嘆气，「我现在就能拿出一把火摺子，足够把你从头到脚看得清清楚楚。」 「……」 「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好，还不如你亲口告诉我，你的伤势究竟如何，胳膊腿还齐全吗？需要多久才能康復？有没有特效药，哪怕是天宫的灵草我也有办法给你弄。」 周景明注视着黑暗中的轮廓，他感觉到魔尊的目光也凝视着他。 终于，魔尊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他说，「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怎么就那么笨呢。」 周景明扬眉，他什么时候笨了？ 「不过，有件事你确实可以帮我，但不是现在，」魔尊声音里藏着笑意，「等到山口平原的漏洞补好了，再来找我。」 周景明精神一振，不管怎么样，魔尊既然需要他帮忙，就说明把他当自己人，事情没有真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好！」 之后一天时间里，周景明跟着魔尊学了如何修补幽炎结界。 虽然方法有点复杂，不过周景明够聪明，所以他很快记住了，流畅地背了一遍，得到魔尊颁发的结界修理工合格证。 「我让龙离在山下等着，你下去就能见到他。」魔尊道。 「我很快就回来。」周景明起身离开。 - 周景明在天魔山下捡到了眼睛红红，小白兔一样可怜兮兮的龙离。 龙离……和小白兔，差的有点远哈。 不过此刻的龙离，眼睛布满血丝，脸有点肿，蹲在雪地里不知多久，头上、背后覆盖了一层积雪，身上的攻击性全都消失了，像是潦倒路旁的流民。 看到这样的龙离，周景明知道魔尊为什么不让他见到自己，也知道魔尊的问题肯定很大。 不过没事，至少魔尊愿意和他一起解决……等等，魔尊说等他修补完幽炎结界再回来助他，这个藉口不会是类似于小龙女拜南海神尼为师，过几年才会回来那种吧？ 周景明盯向龙离，是不是，一问就知道了。 龙离这样嘴里藏不住话的……什么，他竟然被下了禁言术？ 龙离双眼无神地看着周景明，两片嘴唇使劲扑闪了两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一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用颜艺让周景明明白了一切。 周景明心中暗暗嘆息，怪不得魔尊又肯把龙离放出来见人了呢。 不过，只要龙离的面部表情依然丰富，周景明就能跟他交流。 第454页 这个时候，寂天使走出来，表示他奉命跟着一起去。 有了寂天使这个监视的，龙离自然不敢多做表情，车子一路静悄悄的，乘风破雪，驶过山峦河谷，来到山口平原。 这个时候，山口平原的气温已经降到积雪存在路上的程度了，虽然不比外面的极寒，但魔人们也纷纷拿出厚棉被，直接裹在身上，没事儿不出门。 寂静的雪中营地，别有一番风味，不过周景明一行现在没心思品这个风味。 周景明把车开进议事厅前面院子，寂天使从副驾驶位下车，帮龙离把后门打开，把人搀了下来。 周景明看龙离魂不守舍的样子，叫寂天使先把他安置到屋里坐下，取了棉衣和热水，让龙离取取暖。 寂天使却催促他们快点开工，修补结界上的大洞。 「他这样子，恐怕干不了活吧？」周景明怀疑地看着龙离，虽然他私心里很想立刻补完洞，立刻飞回天魔宫帮魔尊疗伤，「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把魔力恢復恢復，然后再……？」 「他的魔力很充沛，没问题。」寂天使面无表情地说。 「啊？」周景明诧异，寂天使在这件事上是不会骗人的，可是龙离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被榨干了一样，「他不是给尊主疗伤，耗费了很多魔力吗？」 「没有。」寂天使断然否认。 龙离的脑袋又低了几分，看起来像是成熟过分的紫穗。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寂天使给龙离打包票，别看他现在外表憔悴，其实力壮如牛，修个把结界空洞不成问题。 周景明将信将疑地上了，带着龙离和监工寂天来到东山顶，给龙离描述了一下等会儿怎么补，龙离两眼无神地点了点脑袋。 周景明想了想，决定给他一点振奋精神的胡萝蔔。 「尊主还等着我们呢，他说等我们修好了结界的破洞，他才能安心让我们帮他疗伤。」 听到这话，龙离勐然抬起头，本来暗淡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泛起充满希望的光。 「是真的，他亲口跟我说的。」周景明道，不过，他多加了一个「们」字，魔尊可没提让龙离帮忙的事。 周景明心中想，难道魔尊的伤势只有他能治疗？连龙离都派不上用场？不会是骗他的吧？不过这怀疑只是一闪而过，眼前有更现实的活要干，顾不上多疑多虑的。 周景明总有一种感觉，魔尊虽然有时候会骗人，会装傻，但他本质是一个非常稳重的人，绝不会干那种自己快死了还嘴硬骗人的事。 这幽炎顶一修就是两天两夜。 即便周景明不需要睡觉，一番折腾下来，也累得够呛。 反而是看起来憔悴的龙离，一边爆发着浩如江海的魔力，一边行动如常，和刚来的时候比起来，并没有多滞涩一分。 这下周景明彻底信了寂天的话，敢情龙离一点事没有。 幽炎顶修到第三天，法阵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只等着破洞自动补全。 在等待的时间里，周景明故意没有告诉寂天使，单独留下龙离，问他是不是看到魔尊的伤情了，魔尊究竟是怎么个状况。 这么一问，龙离又变成了红眼睛的小白兔，嘴巴一扁，泪水再度溢满眼眶。 魔人没有受过人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所以他们都是想哭就哭，如果不是龙离中了禁言术，他现在就能嗷嗷大哭。 龙离给周景明比划，先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腰、肚子，然后摇了摇头。 「这些地方都……受伤了？」周景明不敢相信，头脸、躯干这样不容易被攻击到的地方，都受伤了，当时的战况该有多兇险？ 龙离点点头，然后又拍了拍手臂，又摇了摇头。 周景明的心逐渐沉下去，为什么当时他就没有坚持到底，一定要看看魔尊的伤势呢？ 如果他当时看到了……还能保证情绪稳定地回来修补破洞么？ 「没时间了，我们快走。」周景明向山下跑去。 忽然间，背后金光一闪，硕大的金龙盘踞在东山头，将龙头伸到周景明面前。 周景明瞭然，翻身爬上龙离的脑袋，抓住龙角。 金龙腾飞而起，穿过结界，穿过永夜的风雪，飞向天魔山魔宫。 - 周景明快步走过火山石铺成的宫殿地面，龙离紧随其后。 两人准备进后殿时，被隐藏在黑暗中的血魔拦住。 血魔看了一眼龙离：「他不能进。」 龙离委屈的要死，差点和血魔打起来。 周景明赶忙劝架，向龙离说明，魔尊的伤只有他才能帮上忙，龙离明显不信。 「不可能，我——」龙离的声音冲口而出，嗓子多日没用，还带着积分嘶哑，他差异地摸了一下嘴巴，「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老周，我能说话了！」 周景明失笑，向后殿门看去，石门滑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来了，终于。不管要面对什么，周景明都能顶住，只要是真实的情况。 周景明走进昏暗的后殿，石门在他身后关上，将龙离大吵大闹的声音隔绝在外。 殿内火光幽幽，却比上次亮了一些，可以清楚地看到魔尊背对着他坐在石台上，黑色的披风裹住身体，看不出伤势如何。 周景明快步上前，直接翘腿上了石台，就像上自家的床一样熟练。 第455页 第131章 整容手术 ◎。◎ 「我可以……」 周景明上床飞快, 但接近魔尊正面时，他还是稍微询问了一下。 有些时候，自尊心高的人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魔尊没有回答，算是默许了。 周景明从侧面接近魔尊, 慢慢地, 转到正面。 直到看见魔尊的正脸。 情况比周景明想像的还要糟, 魔尊的整张脸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皮肤和肌肉都焦黑熔化，黏合在一起，右侧太阳穴到脸颊的肉不见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这简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吓人。 一阵死寂之后, 魔尊笑了一声：「怎么, 吓坏了？」 周景明知道龙离为什么会嚎啕大哭了, 他的眼睛也变得模煳, 虽然他是那种有点脸盲的人，不太在意人的外貌，可是魔尊曾经优越的容颜线条，还清晰地记在他心中, 曾经的魔尊，笑起来的时候那般完美无缺，令人几乎溺死在他的容光里，而现在，他依然在笑，一切却不同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仙君究竟干了什么？」周景明紧紧攥住拳头，「身上也是这样吗？你怎么都不保护自己一下？」 「这是当时的我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魔尊说道, 「事实证明, 确实很好。」 「很好个头, 」周景明感到心中一抽一抽的疼，伤成这样，他看着都疼，魔尊却能硬顶着这么多天，说话还笑，他的疼痛神经异于常人么？「你的魔力呢？你的魔力，不能疗伤吗？」 「可以，不过……要復原这里，得先知道原来长什么样，」魔尊有些苦恼，「我……记不大清了。」 「什么？？」周景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以才找你来。」魔尊语气轻松，「你应该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吧？」 「你……」周景明哭笑不得，明明是很惨的情形，为什么被魔尊一说，莫名有点想笑，但是又很合理。 想修復容貌，首先得知道自己长什么样，这对于大多数古代人来说还挺难的，因为没有照片，即便平时会照镜子，其实一天之中也见不到自己几次，当然没有身边的人印象深刻了。 「那为什么非得等我？青麋应该比我更清楚你长什么样吧。」周景明不解，「蜃石里也有没有记录吗？」 「青麋不会幻术，蜃石里没有记录。」 「原来如此，你是想让我用幻术来復原你的脸。」周景明精神一振，终于到他派的上用场的时候了，「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嗯……所以你要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那边的结界都修好了吧？」 「修好了！」周景明点头，「现在就是修復紫穗田，做些善后工作，永夜里也没有什么大事。」 周景明说道这里，顿了顿。 「只要……只要天兵不要再搞突袭。」 「暂时不会。」魔尊淡定地说。 听到魔尊这么稳健的回答，周景明大大松了口气，他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仙君又杀个回马枪，赤月河谷全无抵抗之力，山口平原稍微好点，但在仙君面前也像纸煳的一样。 现在他知道，出于某种原因，仙界力量应该不会再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来。 「那实在太好了。」周景明跪坐起来，搂起袖子，仔细观察魔尊的伤情，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不急在一时，」魔尊稍稍往后退了些，「来回奔波，也累了，去休息一晚，明天精神好些，再动用幻术。」 「怎么，你怕我走神，把你的脸想丑了？」周景明失笑，「别怕，我只是看看你的伤情，可惜没见过你的身体，要不然身上的伤也可以……」 说到一半，周景明自知失言，连忙把话头咽下去，脸颊有些发热，周景明啊周景明，你怎么说话跟猥琐男似的。 「快去休息吧。」魔尊道，「明日再说。」 周景明定了定神，向魔尊告辞，从后殿出来。 龙离从地上窜起来，跟上周景明：「老周，怎么样，能治好吧？没想到你还会疗伤，真是厉害，需要找什么药材吗？」 周景明失笑：「我也不太会，不过，确实能帮上一点忙，明天开始治疗脸上的伤，大概可以復原吧，对了……你有没有尊主的画像、影像之类的，越真实越好。」 以龙离的爹控情形，周景明觉得他肯定有这种东西。 「有，当然有！」龙离果然兴奋地答道。 「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现在就去！」 - 周景明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的每条龙都会有他的宝库，不过，龙离这宝库确实夸张了点——里面全是魔尊的周边。 魔尊赏给龙离的东西单独放了一个展示柜，魔尊不小心掉的随身物品也有一大箱子，魔尊的各种画像占满一堵墙，还有蜃石记录的美好时刻。 周景明一哆嗦，这是正常的爹控吗？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审核不让过的东西吧？ 「你们父子感情真好。」周景明欣赏过龙离五岁的时候画的魔尊抽象画之后，客气地赞美了一句。 「那是自然，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嫁给父尊。」龙离得意道，接着又抱怨道，「可惜劫魔说不能和父尊成亲，有违天道伦理，天上的东西，关我们魔界什么事？」 「虽然但是，劫魔说得对。」周景明赶忙点头，不小心听到这样的魔宫秘辛，他真的很想把耳朵洗一洗啊！ 第456页 「可是父尊那么好，想嫁给他是很正常的吧，难道老周你不想嫁给父尊吗？」龙离勐然间话锋一转。 周景明感觉自己被戳了个透心凉，这么危险的话题还是不要继续的好：「我有相辰了啊，还有个可爱的宝宝。」 龙离一副不信的样子。 周景明看过所有画像，没有合适的，又转去看蜃石中的影像，他看到了环绕着光晕的各种魔尊，基本上都是在带着龙离玩耍，亲情画面十分动人：「大殿下，你可能很难分辨，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有很多种的，亲人、朋友、爱人，各不相同，都很美好。如果要说哪种感情最为深厚，我觉得是亲情。」 「骗人，我长大之后，父尊就不怎么管我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对我也冷冰冰的。」龙离委屈，「劫魔说是因为我长大的缘故，说明亲情虽好，却是有时限的，我到人间听说书，人说有情人天长地久，那就是一对成亲的夫妻，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 周景明恍然，原来龙离是受了说书人的荼毒啊：「事实上大部分夫妻一起过个三五年就厌了，还有个说法是七年之痒，能一起过个几十年还恩爱不已的，那都是百里挑一，还要天长地久……大概只有故事里的人能做到了。」 「老周你怎么这么沧桑啊。」龙离好奇地盯着周景明，「看来你和相辰真的不行，我就说嘛。」 「……」咱们能不能不提相辰。 周景明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想一想，你父尊有了你母妃之后，就再也没娶过旁人，说明他心中有你母妃，按照说书人的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人家是一心人，你是没机会的了。」 周景明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强有力，虽然他不太知道龙离的母妃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这么一说，龙离总不至于要否认自己父尊和母妃的感情，无法否认，那就只能肯定了。 「可是我没有母妃啊。」龙离睁大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周景明，「我是父尊自己生的。」 「啊这……大意了。」周景明想起来，魔界无奇不有，他怎么把这茬忘了，为了掩饰尴尬，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么说来，你父尊也是魔龙了？」 「不是啊！」龙离道，「我父尊是无所不能的魔界至尊，是先天魔气凝聚而成的古魔，怎么会是魔龙呢？」 周景明震撼了，难道说，龙离也不是魔尊的亲生儿子？ …… 周景明看完了龙离的蜃石，没有能用的。 影像里的魔尊要么是柔光滤镜太厉害，看不清楚脸，要么是被龙离歪曲过，青面獠牙还会喷火…… 周景明不信邪，又去后山洞窟找了其他蜃石，魔尊的影像都是一团黑雾，就像魔尊自己说的，没有记录。 顶着风雪回到魔宫内，青麋送来了附加取暖效果的西海魔石，引他到收拾好的后殿偏殿内。 周景明坐在铺得软软的床上，捧着热乎乎的西海魔石，却毫无困意。 为什么蜃石里没有合适的影像？ 这些蜃石可以记录客观发生的事，但似乎会受到记录者的影响，龙离记录的魔尊就是柔光滤镜开到最大的版本，而魔尊自己记录的自己，又是混沌一团的黑雾，在画面上没什么存在感。 这样说来，其实和人们脑海中的记忆一样，会因为自身感情的缘故，而对某个人的外貌有所调整。 那周景明对魔尊的记忆，肯定也是调整过的，不是客观真实的长相。 如果照着周景明的记忆捏脸，恐怕会有所偏差啊，魔尊自己看到了，会觉得很怪吧。 周景明心里开始打鼓。 他躺下去一次，又翻身起来，扱着魔兔毛拖鞋，去敲后殿的门。 血魔上来告诉周景明，尊主正在休养。 「我有件事想问……」周景明也觉得人家刚休息，就打扰人家不太好，转身往回走。 这时，后殿的门打开一掌宽。 「尊者，请进吧。」血魔见状说道。 周景明心头一松，如果这个问题不问清楚了，他今天晚上也睡不好，那明天可能就会精力不济了，还好魔尊还没彻底休息。 周景明赶忙进去，把自己刚想到的问题问出来。 「如果我的记忆有偏差怎么办？我刚才去看了龙离的库存，还有后山石洞的蜃石，发现里面的记录都会因为个人原因产生偏差，那我的记忆肯定也是有偏差的，万一捏出来的脸和真实的不一样怎么办？」 「无妨。」魔尊好像压根不把这个问题当成问题，「我有很多分神，形貌各不相同，有什么真实可言，不过心境所至，随意为之。」 周景明迟疑：「可是，宗政先生，这是你的本尊，不能太随意吧，要不然我们明天还是把青麋、血魔他们都找来，综合看看。」 「不必。」魔尊很干脆地截断了周景明的话头，而且没有解释。 周景明知道他累了，只好告退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明天整容手术出毛病，没想到躺在松软的棉花被上，不一会儿就沉入酣眠，一直到早上起来，一个梦都没做。 「尊者休息的可还好？」青麋从桌上移走灯盏，「昨晚点的是安神的息宁香，特别从库存里拿出来的。」 「休息的很好，多谢你了。」周景明赞嘆地看着青麋手中的神奇小灯盏。 第457页 他收拾了一番，神采奕奕地来到后殿。 后殿里已经堆满了蜃石，是从后山洞穴搬过来的，使用幻术需要这个辅助。 当周景明走进来时，蜃石仿佛被点亮的花灯，青的、绿的、橙的、黄的各各亮起，将本来幽暗的后殿照得五彩缤纷，仿佛节日夜晚的游乐园。 魔尊坐在一闪一闪的花灯中间，一身黑衣也被映成五颜六色，他的头髮披下来，遮住脸颊伤处，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周景明。 周景明有点怀疑，这个场景到底是来疗伤的，还是来过节的。 「我先声明，我记忆中的你，可能和客观现实中的你，长得有点不一样，」周景明决定不纠结了，「既然你选择我负责你的整容手术，就必须接受主治医生的审美。」 魔尊听着奇奇怪怪的词从周景明口中蹦出来 ，倒是没有理解困难，只是觉得有趣：「自然。」 「那就好，来吧，让我们捏一个绝世美男的脸！」周景明熟练地翻上石台，坐在魔尊旁边，「我能再仔细看看么？」 「嗯。」 周景明小心翼翼地撩起魔尊的头髮，用提前准备好的髮带将他的头髮扎起来，魔尊的整张脸露出来，虽然昨天见过了，但是今天再次见到，仍然觉得很疼。 他平復心绪，仔细观察着魔尊的脸，幸而左边的脸颊只是燎伤，皮肉还是完好的，可以作为参照，脸部的骨骼也没有塌陷，周景明在指尖裹上一层薄薄的护体灵气，力度适中地描摹着脸部轮廓的走向。 魔尊的眼神闪烁一下，本来停留在周景明脸上的目光，稍微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看完了么？」 「呃，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周景明赶忙抬起手。 「……没有。」魔尊的声音有点发闷。 周景明观察着他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安抚道：「其实我不是外貌协会，不太在意朋友长什么样的，你不用不好意思，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还漂漂亮亮的啊。」 「就比如说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同伴，佟师傅，他的脸应该是烫伤后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以前在天界的时候就没人敢跟他说话，但是他才华横溢，意志坚定，虽然人品有点小毛病但是……我是想说，我们还是很好的同伴，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那种。」 魔尊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第132章 他真不是外貌协会 周景明在魔尊的后殿里呆了一天。 不断在想像中雕琢魔尊的脸。 一想到魔尊以后就要顶着这张脸参加各种宴会, 主持各种典礼，受到魔界万魔瞻仰，说不定还要带兵反攻仙界，和仙君对峙于南天门…… 周景明就觉得自己任务艰巨。 他还是有点建模基础的, 在捏脸这方面不敢说是专家级, 但吊打整个魔界还是没问题的。 魔尊真是找对人了！ 周景明一边捏, 一边给自己打气。 「做好了么？」魔尊换了个坐姿，「我看你做了好多个了，给我看看。」 「不行，还不行！」周景明赶忙用身体挡住他的半成品。 「没必要那么精益求精，差不多能用就行了。」 你瞧瞧, 这说的什么话。别人在这卯足劲给他精雕细琢, 他却说些轻飘飘的话。 「什么差不多能用就行了, 那你别找我, 我就是这么个完美主义的人。」周景明往后摆了一下手，「安静点，别打扰我……」 在他身后，魔尊有些气闷地用手撑住下巴, 肘部撑着腿，看起来快要弯到一边去了。 他嘴上说从来不会后悔，现在却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自己随便捏一下就完了，现在交给周景明，周景明不给他雕琢个十天半个月，就不罢休, 两个人明明在这么近的距离里, 却连对视一眼, 说两句话，都不能够。 就像他们一起做武器，一起在冶炼室、高温炉前干活的那些时候，明明那么近，却只能把后背交给彼此——这种用后背才能联络的情谊，魔尊并不是很想要。 周景明伸出手指，在幻象上写写画画，调整一番之后，盯着这张脸静静凝视。 许多回忆的片段纷纷飞过脑海，如一群起飞的鸽子。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 之前做的几十次都没有唤起周景明心中的感觉，总觉得很美，但没有灵魂，而这一张脸，却让周景明心跳加快，许多过去的回忆都串联起来了。 他屏住唿吸，慢慢将幻象定型，双手捧在掌心，而后转过身去：「做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幻象展示给魔尊看。 魔尊坐直了身子，目光凝在幻象中：「不错。」 「岂止是不错，这可是我的人生杰作。」周景明得意道，「不过，再怎么不错，也只是主观的印象，你才是它的主人，你觉得哪里不合适，我都可以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整容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魔尊微笑：「这样就很好。」 说罢，他调动魔力，暗红色的雾气瀰漫开来，仿佛拥有自我思考能力的生物，有意识地向前蔓延，一口吞没周景明掌上的幻象。 红雾退回到魔尊身上，将他密密匝匝地包裹起来。 周景明紧张地盯着红雾看，不知道这场修復需要多少时间，他也不敢问，这样屏气凝神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周景明眼前一阵模煳，脑袋也不由自主地垂下去。 第458页 捏脸实在太耗费精神力了。 周景明坐着打了一会儿瞌睡，红雾还没有退散的徵兆，他便侧躺下来，脸朝着魔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感觉到一片温凉的触感靠近脸颊。 「嗯？」周景明立刻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魔尊苍白的手，就停留在他脸颊上方。 「你太累了。」魔尊收回手，温和地垂目看他，「要不要回自己床上睡。」 周景明怔住，他盯着魔尊恢復完整的脸，心中大唿糟糕。 他就不应该答应魔尊帮这个忙。 现在，这张脸完全是让他心动的款，而且加上了生动的表情，温柔深邃的眼神，仿佛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旦踩空掉进去，就再也别想活着出来。 周景明：」wtf！！「 魔尊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就是这个姿态，就是这个语气，那些万人迷小说里得了便宜卖乖的杰克苏面对他人惊艷的目光就是这么说话的。 「没有什么，也就是平平无奇。」周景明冷静道，「既然你已经康復了，那我回去睡了。」 「去吧。」魔尊道，收回温柔的眼神，开始闭目打坐。 周景明心下有点小小的失落。 什么啊，就这点反应，不应该对他这个捏脸大师大大感谢一番吗？现在这张完美无缺的脸可是他辛辛苦苦捏的，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说盛情款待一下吧，比如来个烛光海鲜大晚餐什么的，也该多对他笑笑才是。 魔尊又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赶忙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绪，调转身去下石台，他发现了，只要不看到魔尊的脸，他心里就不会产生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正准备起身时，忽然脚下一滑，后背却稳稳地被人撑住了，两只手肘也包裹进温凉的掌心。 魔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周景明身后，将他半环在怀里，扶住他后，一只手掌自然地滑到他腰间，半抱着他，防止他再摔倒。 周景明心中警铃大作，魔尊的脸真的有这么大威力吗，只有小白文主角才能领会的平地摔，他也会了！ 他明明不是外貌协会的！ 「精神力亏空是会这样的。」魔尊似乎觉察到周景明的尴尬，替他解释。 「嗯嗯确实。」周景明顺坡下驴。正待站直身体，忽然又被魔尊拦回怀里，「？」 「这样不安全，我送你过去吧。」 送……这么点距离还用送？周景明正待拒绝，忽然感到身体腾空，竟被魔尊抱了起来！ 他全程处于大脑宕机状态，被魔尊抱着从后殿送回偏殿，幸好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否则周景明会尴尬得原地融化。 他一定是疯了，或者还没睡醒。 魔尊的臂力自不必说，周景明感觉自己就像腾云驾雾一样，轻飘飘地就坐在了自己软乎乎的棉花床上，等他回过神时，魔尊正从他身上收回手臂，目光打量着他的脸色。 「我去叫青麋拿安神……」 「等等。」周景明慌忙拉住魔尊。 魔尊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不要叫青麋，不要。」周景明的脸热了起来，「还有，以后不要这样了。」 「为什么？」魔尊不解。 「这样太亲近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保持距离。」周景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根植在常识之中的啊。 见魔尊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周景明想到了龙离。 「尊主，正好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周景明决定把龙离卖了，「你知道龙离一直仰慕着你，但是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家庭教育，所以他把这种感情理解成爱慕之情，并且直到很大了还想嫁给你么？」 魔尊的表情果然没有那么自然了，他的眉头皱成一团，仿佛鼻子下面有什么噁心的东西。 「人间的伦理虽然听起来古板，但有它的好处在，恪守伦理才能维护家庭的稳定……」周景明道，「就比如我一直在告诉我的一个朋友，佟师傅，他喜欢的人和他侄子成亲了，生米煮成熟饭，这会儿说不定孩子都有了，他再回过味来想去追求侄媳妇，我觉得是很不合适的。」 听到周景明说佟九这段事时，魔尊愕然看了一眼他，随着话题的展开，魔尊的目光变得躲躲闪闪，身子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周景明松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魔尊快步离开。 周景望着魔尊离去的背影，心中如释重负，接着，他躺下来，决定忘掉这件事，好好睡一觉。 可是魔尊抱着他走过五颜六色的夜光蜃石的画面，如同泉水般源源不绝地从泉眼里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他想，一定是对魔尊的脸还没有脱敏的缘故，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恢復正常。 周景明拉起被子，盖住鼻子。 …… 翌日早起，魔尊在后殿布置早餐，邀请周景明过来一起用餐。 如今赤月河谷情况危急，自然没有什么海鲜大餐可以享受，连肉蛋奶都要紧着来魔宫避难的魔人吃，魔尊和周景明的早餐就是青麋他们在魔宫里种的花花草草。 不过，魔宫大厨的手很巧，做出来的凉调菜很好吃，还有精緻可爱的小点心和花茶，倒是真有点享受的意思。 第459页 周景明享受完早餐，身心舒畅，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很自然，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一直有个疑问，宗政先生，仙君究竟是怎么打过来的？永夜环境恶劣，他要穿过黑暗，精准地找到赤月河谷，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周景明说出心中一直的疑虑。 「确实，这件事很蹊跷，你是怎么想的呢？」魔尊点头，看向周景明。 「我不敢说，但这种情况，一般是有带路的，就是内鬼。」周景明将周承业突袭山口平原的情形描述了一下，周承业也是突然降临，而且还清楚地知道相辰刚刚生了孩子。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魔尊沉吟片刻，「不过，整个虞渊卫都没有反应，总不能是全部被买通了，我在想，也许他们不是从虞渊下来的。」 「不是从虞渊下来的？」周景明震惊，「那还有什么通路能到魔界？」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师襄，师襄可以和人间交流，而且似乎有自己的方法能到人间。 之前师襄去孟家，明明和周景明一起出发，却比周景明先到人间，还刻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人间的身份，这说明他和人间的联繫，不仅仅是通过远程通信法宝。 不过，这可是大罪名，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人家。 周景明迟疑了一下，道：「我问过周承业这个问题，他说仙君有一件本命法宝，叫洞明镜，可以看到万事万物，也能看到魔界，他们的信息就是从镜子里得来。」 魔尊微微一怔：「我见过洞明镜，不过，如果真有镜子能看到万事万物，仙君早就天下无敌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想来周承业没有说实话。」 「但是，有另外一条路能到魔界，不是随便说说。」魔尊道。 他开始描述永夜开始那夜，赤月河谷上方的幽炎结界忽然被打碎，耀眼的白光从上方压下来，登时将河谷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魔尊立刻化身魔气，冲出魔宫，与坠落下来的仙君正面迎上。 当时的惊心动魄，在魔尊寥寥数语中带过。 周景明听得出神，不知不觉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巴，全神贯注地望着魔尊。 魔尊便把他干巴巴的叙述展开了几分，甚至还添了些具有冲击力的修饰词。 周景明仿佛亲眼看到一场巅峰对决，而且还是带当事人之一讲解的版本。 不过，他顾不上惊嘆法术的巅峰竟然还能这样那样。 「我发现了，仙君和周承业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周景明双手握拳。 「不错。」魔尊赞许地看了一眼周景明。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周景明思忖。意味着周承业和仙君是飞着来的，飞着来，又能精准找到山口平原和赤月河谷的位置，而且还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发动攻击…… 他们绝对不是长途跋涉来的，肯定有一个或者几个入口，让他们能够同时在仙宫出发，很快达到指定地点，几乎前后脚的功夫，冲破结界。 「我明白了。」周景明道，「一定有其他方式可以从仙界进入魔界，而且是一种很快的方式，有可能都不需要经过人间。」 魔尊再次给予了肯定的眼神，他拿出刚收到的虞渊卫线报，永夜前后，没有人从虞渊下来，也没有人从虞渊离开。 这线报有力地佐证了魔尊的猜想。 「会不会是传送法阵？」周景明能想到的瞬移方式就是这个，「如果法力足够强，在魔界做一个传送点，也不是不可能。」 「但魔界没有灵气，无法维持传送法阵。」魔尊说道，「如果一边用魔气，一边用灵气，两边也无法互通。」 「那就不是传送法阵了……」周景明按住太阳穴，「或许是法宝，既然能隔空传递信息，说不定也能隔空传送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这样一来，那法宝一定非常强大。」魔尊道。 非、常、强、大。 周景明和魔尊对视一眼：洞明镜？！ 「你见过洞明镜么？」魔尊问道。 「没有。」周景明回答，「仙君的宝物不是我这样的书院管理员能见到的，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 周景明回忆着以前提词器还在的时候，他看过的剧本设定，里面说，仙君自从坐稳君位，就很少和人斗法了，他为了在修炼上更上一层楼，专门选了一处天地间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来放置本命法器。 这个地方，就是仙界的发源地「空桑」——一棵悬空生长的巨大神树，树根捕捉空气中的灵气凝聚成土，逐渐凝聚填实，成为一座浮在九天上的悬空岛，洞明镜就放在空桑岛的某处灵泉之中。 再多的，周景明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仙界还有这样的地方。」魔尊若有所思。 周景明等了一会，不见魔尊说话，不知道他作何打算。 「对了，宗政先生，您之前说天兵暂时不会再来，那是为什么呢？」 魔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周景明，微笑道：「仙人无法在魔界久待，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当然是因为魔界没有灵气，」周景明不解，这么明显的原因，他自己也体会过啊，「可是仙君和周承业他们都不是普通仙人，他们的灵力非常充沛，足够在魔界大闹一阵的。」 「不仅仅是这样，魔界还有一种力量可以吞噬灵气。」魔尊道，「就是幽炎。」 第460页 第133章 灵气枯竭之谜 ◎。◎ 「咦？幽炎可以吞噬灵气？」周景明诧异, 「那我怎么没有被幽炎吞掉？」 「幽炎吞噬灵气是有距离的，你距离它远，基本没有影响，只是你释放出的灵气播散到空中, 会被吞噬而已。」魔尊解释道。 「那如果直接摸到幽炎结界, 是不是会被吸干？」周景明觉得很后怕, 以前在魔宫，他差点就摸了幽炎顶，那岂不是差点变成干尸。 「不会，」魔尊失笑，「你摸火的时候烫了手, 还会一直摸火么？」 周景明明白了, 幽炎会吸灵气, 这是一摸就知道的事, 所以仙人碰到幽炎之后，就会注意避让了。 「我懂了，那周承业和仙君，他们强行闯进来, 肯定会受到幽炎结界的侵蚀。」周景明分析道，「对了，你还控制幽炎追打周承业，还有那些天兵，我就说他们怎么会那么怕幽炎，连周承业也受不起两下，立刻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幽炎对仙界人的影响很大, 若是灵力不济, 撞上一下, 就是魂飞魄散。」魔尊道，「而且当时不明显，交战越久，越会感到灵力亏空。」 就像一个本来身体强壮、力大无穷的人，在搏斗过程中，力气以不正常的速度流逝，打到后来，连对方轻轻一击也扛不住了，可不是得逃跑吗。 而且以前力大无穷的时候，扛下一击受到的影响可能没多少，力气消失之后，免不了就会受内伤，这些内伤当时不显，回去之后，却会发作。 「那他们现在一定很惨。」周景明幸灾乐祸。 「不过你也要小心幽炎，山口平原的结界已经认主，那里的幽炎倒是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了，其他地方还是有影响的。」魔尊提醒道。 其他地方？周景明想，幽炎结界只有两个地方有，现在赤月河谷的幽炎结界也破了，好像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 「我知道了。」周景明点头。 吃完早饭，周景明想出去走走，见见相天居的老人们，魔尊还要继续休养，两人便分开行动。 周景明离开后殿，往下层走，他提前询问过青麋，知道相天居的老人们大概在什么地方，他想着到地方再问问，迎面就看见龙离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老周！」龙离沖周景明打了个招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龙离就开始管周景明叫老周了，这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 「大殿下。」周景明点了下头。 「听说你昨天为了治疗我父尊，力竭摔倒，还是我父尊抱着你回的房。」龙离大声嚷道。 周景明如遭雷击，整个走廊、不，整个天魔宫都充满了龙离的大嗓门。 父尊抱着你回的房—— 父尊抱着你—— 「龙离！你想死！」周景明踹了他一脚，龙离敏捷地跳开了，「那么大声干什么！是让全世界都看我的丢脸吗？」 龙离露出不解的表情：「为什么丢脸？」 周景明深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要不我抱你回房间试试？」 「那就不必了，我一个大男人——哦，你是这意思啊。」龙离拍了拍周景明的肩膀，安慰道，「被别的男人抱，是有点丢脸，不过，魔尊不一样，试问这魔界，有谁不想被魔尊抱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周景明对龙离这个爹控已经无语了。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父尊的恩人，就是我龙离的大恩人，老周，以后我就听你差遣！」龙离向周景明深深一揖。 周景明这才稍微气顺了点：「从现在开始，一句都不要提，你父尊，咳，魔尊扶过我这件事。」 「好吧，既然是老周的要求，不管有理没理，我都遵从。」龙离笑嘻嘻地抬起头。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周景明决定放他一马：「你到下面去看过吗？我想去看看相天居的人，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好说，好说。」龙离来了这边后，因为魔尊不让他靠近后殿，所以他只能在魔宫里乱转，龙爪宫、凌波居和其他部族的临时居住点都被他骚扰了一遍，论道路之熟，可能青麋都比不上龙离。 周景明跟着龙离，一路说说笑笑，很快来到相天居的临时避难点，几座石室都住满了人，楼上楼下都有相天居的房间，大家的居住环境倒是挺好，只是看着以前的家园被毁，心里肯定还是很难受的。 压抑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就被相爷爷的出现打破了。 「小周啊，你可算来了，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护着小辰的孩子，怕不是这会儿都被天上的强盗抢走了。」相爷爷走上来，拉住周景明的手，笑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那不会，相辰聪明着呢，怎么会让天上的强盗接近孩子？」周景明笑着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啦。」相爷爷听完，松了口气，「山口平原那边怎么样，明年开春了，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迁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得下。」 「山口平原现在发展得可好了，大家都有水泥房子住，风雪天也不怕，不过，幽炎结界已经修好了，顶多下点小雨。」周景明给他们描述那边的生活。 老人们听着，目露嚮往之色，其实，他们对山口平原的生活环境也听说了不少，只是放不下相天居老家，所以才不肯搬迁。 第461页 现在，是到了不得不搬的时候。 「尊者啊，你说那天上的神仙，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们啊？」 「他们简直不讲武德，没有一点徵兆，直接就从天上掉下来，还把结界给打坏了！」 「当时那情况，我还以为魔界要毁灭了，天上破了个大洞……」 说完了正事，大家又开始说仙君来袭的情况，七嘴八舌抱怨个不休，周景明能听得出来大家心中的恐惧。 「喂，喂，老周。」龙离在门外等了半天，眼见周景明越说越欢，还没有离开的迹象，他有些不耐烦了，探头进来给周景明使眼色。 相天居的老人们看见可怕的大太子突然出现，一下子哑了火，面露惧色地看着门口。 「龙离，你怎么还没走？」周景明疑惑，「你不会在等我吧？我今天没有别的安排，会在这多留一会儿。」 「那可不行。」龙离干脆推门进来了，老人们又往后缩了缩，「父尊的伤还没治疗完，你怎么能随便怠工？」 「啊这……」周景明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大概魔尊吃早餐的时候太正常，他忘了他身上也有伤，「可我能治的只有脸，身上恐怕……」 周景明还没说完，老人们便怂恿着他快走，魔尊等着疗伤，那可是大事，周景明不能在他们这里耽误时间。 周景明想解释也没用，只好从屋里出来，向龙离瞪了一眼。 龙离笑嘻嘻：「老周，跟那些老人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真想给相辰尽孝？」 周景明想踹他：「这就是你刚保证的、什么都听我的？」 「听你的没问题，但父尊最大。」龙离推着周景明肩膀，「快走，父尊等会儿找你找不到怎么办？」 周景明无奈，只能提前回了后殿，他暗暗决定，下次自己出来，绝对不带龙离。 青麋告诉周景明，魔尊一直在闭门休养，没有叫人进去，也没叫周景明，让周景明自己休息。 周景明便在走廊里熘达，站在岩洞窗户前往外看。 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能听到很大的风声，还有雪块夹杂冰雹，砰砰砰地砸在石头上的声音。 周景明又想起仙君和周承业突然降临，幽炎结界破了个洞的事。 他们来时气势汹汹，没想到幽炎能吸走灵气，打到一半，发现问题了，不得不撤退。 等等，幽炎能吸走灵气。 茫茫黑暗中，仿佛突然有灵光一闪。 仙界的灵气越来越少，尤其是这几年，简直到了稀薄的程度。 流明书院也改变了运作制度，新选拔上来的书生都不能直接用灵气修炼，而是先学理论。 只有最优秀的那一批，才能接触灵气。 想也知道，这种昏招，让仙界失去了人心，世家们辛辛苦苦培养上来的人才，竟然只能读理论，那和在人间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呢。 仙君不会无缘无故採用这么得罪人的政策。 这一切都和仙界灵气越来越少有关，而且，已经少到了仙君不得不用昏招去解决的程度。 那灵气去哪儿了呢？ 其实仙界的发展过程，和人间有点像。 当初天地灵气充裕，人间也有福地洞天，世家就是在这个时候崛起，不断有人飞升上界。 他们发现，上界并没有仙人，也没有传说中的仙皇玉帝，但是上界的灵气更加充裕，更适合修炼，于是根据传说，建立了仙宫、仙庭，还划分了九重天，奠定严格的等级标准。 后来，人间的灵气逐渐减少，世家开始衰落，能够飞升上界的修士越来越少，不得不靠着上界扶持。 这才形成了现在的世界格局。 周景明曾经在流明书院里的典籍中看过，关于人间的灵气为什么会减少，意见主要分成两派： 第一派认为修真者吸收灵气修炼，再以法术的形式放出来，灵气就能形成循环，但是，问题出在，大部分修真者都是修炼自身，也不和人争斗，也不用法力干什么事，那些灵气便凝聚在这些人体内，不会再回到自然循环中，灵气当然越来越少。 第二派则认为，不会修炼的凡人砍伐了太多树木，开垦了太多土地，自然环境遭到破坏，所以灵气才会越来越少。 两派听起来都有道理，也都有办法自圆其说。 不过，现在的情况又出现了新变化——一种可以吸走灵气，并转化成魔气的物质出现了。 而且，观察三界发展，不管是仙界和还是人间，灵气都在减少，魔界的魔气却越来越充裕。 这种此消彼长，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结合幽炎这种物质，周景明猜想，会不会在哪里存在着大量幽炎，可以把仙界和人间的灵气转化成魔气。 以前幽炎还不算多的时候，只是慢慢转化，没有人猜想到有这种物质。 现在幽炎大量生长，可能已经蚕食到仙界边缘，仙界灵气快速流失，仙君终于坐不住了。 没错，如果这么说，一切都可以解释。 周景明的心怦怦跳起来，掀开无穷暗夜的一角，他好像发现了藏得很深的世界真相。 …… 接下来的时间，周景明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等待魔尊休养完毕，他要立刻跟魔尊交流这件事。 可是左等右等，魔尊就是不出来。 第462页 「青麋，尊主一般什么时候出来透气啊？」周景明忍不住问。 青麋也每个准信，尊主可以在里面闭关个把年月，一次都不出来。 「要不然尊者你直接进去吧。」青麋犹豫了一下，说道，「尊主待你是不同的，就算你不打招唿进去，应该也没事。」 周景明微尬，想到了龙离之前说的话，肯定不是魔尊告诉他的，那就是有别人目击到了，除了青麋他们这些在后殿伺候的，还会有谁呢？ 「这……那我还可以再等等。」周景明决定保持礼貌的距离。 「那我去给您拿些茶点。」青麋笑笑。 「多谢。」周景明坐下来。 茶点还没摆上来，龙离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往石桌对面一坐，兴沖沖道：「老周，你猜怎么着，布雨使过来了。」 「布雨使？」周景明诧异，布雨使是龙离手下，之前一直在西海渔村帮忙制作汽车配件，周景明离开时，佟九正和他一起研制新的武器。 「是啊，千里迢迢过来的。」龙离得意道，正好青麋把茶点端过来，他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嗯嗯好喝，这些点心我可以带过去一些给他吃吗？我看他路上也吹得够呛，龙鬚都偏到一边了。」 「啊，可以。」周景明说道，龙离也不客气，直接抓起点心盘。 「走啊，一起去。」龙离站起身，招唿周景明。 「我还有事没交代……」 周景明还是被龙离拉去见布雨使了，其实他还是挺想知道渔村现在怎么样了，武器开发到什么进度，还有就是佟九他们，过的好不好。 穿过一串串岩石甬道，周景明终于来到龙爪宫的地界，在岩石大厅里见到了布雨使。 布雨使长得比较斯文，有一把浅青色的鬍子，只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头脸上还挂着未融化的雪，鬍鬚都被吹到一侧，像一个仓皇逃命的败军之将。 周景明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在这样的风雪天跑这么远的路过来报信，说没什么事他都不信。 只是龙离这个粗神经的，还一副邀功的样子跟周景明说：「不用客气，我们龙爪宫的人就是这么靠谱，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周景明试探着问道：「布雨使，渔村那边，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布雨使抽了抽鼻子，两眼布满血丝，带着哭腔道：「尊者，不好了，佟大师，佟大师他——」 「佟师傅怎么了？」周景明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 「佟大师他炸了！」 第134章 很喜欢 ◎。◎ 「炸了？」 周景明费了很大力气, 才弄明白布雨使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佟师傅本来好好地在冶炼室里呆着，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学徒冲进去, 就看到佟师傅不见了？地上还留着他的衣服？」 「对, 对, 就是这样。」布雨使连连点头。 「可是……现场其他东西没有损坏吗？如果是爆炸，至少玻璃应该震碎了吧？」 「没有。」布雨使又摇头。 「怎么可能，玻璃都没碎，」周景明喃喃自语，「该不会是这傢伙金蝉脱壳, 逃走了吧？」 「不大可能, 衣服都在地上呢, 还有、还有血。」布雨使沮丧地说。 「很多血？」周景明没来由生气, 「你为什么不一次说清楚？像挤牙膏似的，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还有什么情况是你没告诉我的？」 「没、没了。」布雨使有些茫然地摇头。 「这就是你们龙爪宫传信的人, 话都说不利索。」周景明转过头沖龙离发脾气，龙离挠了挠脸颊，一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龙爪宫的他这次没说话，因为他看得出来，周景明的心情很不好。 「布雨使，你们把周围都找过了吗？佟师傅有没有可能是受伤逃走了？」龙离问道。 布雨使摇头。 「什么叫受伤逃走？」周景明被龙爪宫这一对主僕气死，「佟九为什么要逃走, 如果受伤了, 应该留下来治疗才对, 渔村又没有人要迫害他！」 「咳，这也说不定啊，」龙离也被凶了一头，脸色讪讪，「潜藏的敌人也是有可能的。」 「那这个敌人为什么不露面，只刺杀佟师傅？周围那么多魔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佟师傅如果逃走了，为什么那个人离开后，不现身说明情况？」周景明发出一连串问题。 「呃……」龙离语塞，眼睛也向一边的布雨使看去，示意他赶快想办法解释。 布雨使满面愁容：「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判断，没有兇手，是、是佟师傅操作失误引起的爆炸……」 「佟九不可能操作失误，你们的技术都是他教的，冶炼室就像他的老家一样，他怎么可能操作失误？」周景明的火气更大了，说了半天，布雨使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么大一个人没了，竟然没有人能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平时不都是在一起干活吗？ 「老周，你先冷静一下……」龙离试图安抚周景明。 周景明飞快地从他们眼前走开了。 龙离和布雨使对视一眼，布雨使垂下眼睛，龙离嘆了口气：「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哎，早知道就不让老周见你了。」 周景明返回偏殿，想来想去，还是得亲自去渔村一趟。 第463页 很多事情，耳闻不如眼见。 而且，佟九不是一般人，他虽然表面上是火工师傅，其实修为比周景明还高，马上就要渡劫的人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锅炉炸死。 现场的疑点也非常多，根本没有找到佟九的尸体，怎么能信誓旦旦地说他炸死了呢？说不定他这会儿正躺在哪个角落里，气息奄奄等人救援，可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错过了最后的挽救时机。 想到这里，周景明就等不下去，他必须立刻出发，带上龙离，最好一天之内就赶到渔村。 「尊者？」 周景明恍惚听到青麋在叫他，回过头，发现青麋正在站在虚掩的门前，一脸关心地望着他。 「怎么了？」周景明问道。 「尊者，你……要不要跟尊主大人说一说，说不定他有办法。」青麋显然也知道了噩耗。 「他出来了么？」周景明抹了把脸。 「还没有。」青麋迟疑了一下，「但是……」 「算了，不打扰他了，他也要养伤，我还是别给他添麻烦了。」周景明道，「我去找大太子吧。」 「可是尊者，现在是永夜，西海又那么远。」青麋担心道。 「是啊，永夜这么冷，他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办？」周景明感到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把脸转过去，更加迅速地收拾起行李。 一些念头反覆在周景明脑海中浮现，他有时候想，佟九的火系法力那么厉害，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火系大能是被自己的火烧死的；有时候又想，既然子弹都能打死星羽卫队长，那爆炸说不定也能炸死修真者，他在这个有法力的世界里呆得太久了，总觉得像佟九那样的大能是超越了物理规律的，工作事故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不管怎么样，只有亲眼看到的事实，才是事实。 周景明禁止自己胡思乱想，把行李丢进空间，快步走出偏殿的门。 「真的要去西海？」龙离迟疑。 「嗯。」周景明点头。 「可是……哎，算了，我驼你去没问题，但是永夜风雪很大，你自己得扛着点。」龙离道。 「我知道……多谢。」周景明再次点头。 「小周，你要去哪儿？」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抬头看去，竟是相爷爷带着一帮相天居的人过来了，大家都一脸关切地望着周景明。 龙离轻咳一声，他稍微耍了个心眼，把相天居的人都叫过来了，这都是被逼无奈啊。 「相爷爷。」周景明擦了擦脸，道，「我去一趟西海。」 「永夜风雪大，你不像他们那些皮糙肉厚的魔龙，禁受不住的，不如还是等等尊主大人出关吧。」相爷爷劝道。 「我也不想麻烦尊主，他还在养伤，魔宫这么多人都要他撑着，我的事，我自己去办就好了。」周景明道，「而且爷爷你说得很对，佟九也是细皮嫩肉的仙人，禁受不住风雪，我得赶紧找到他。」 相爷爷发现周景明的神态非常坚决，绝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他嘆了口气：「那位佟师傅，和你一起从仙界过来，你们的感情肯定非常深厚，他又博学多才，替我们相天居默默做了很多事，是我们相天居的大恩人。这样吧，你带着我的信物，到了西海，去找红树林，红树林根系发达，与海水相连，海边的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红树妖王欠我一份人情，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问他。」 周景明心头髮暖：「多谢相爷爷。」 「唉，再怎么说，佟师傅也是为了我们魔界才出的事，我们当然要全力以赴地找他，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要不然这次也陪你一起去。」 周景明听到这话，破涕为笑：「爷爷你威望在外，不需要本人亲临，也一样帮了大忙。」 「呵呵。」相爷爷拉住周景明的手，用力捏了捏，「你可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小象不能没有你。」 「……」周景明脸色一僵，眼神躲开，相爷爷充满期望的眼神让他承受不起，「我……知道了……」 周景明和龙离一起走出魔宫，来到位于山崖的调月台，狂风吹落大雪，噼噼啪啪地砸在脸上、身上，别说周景明有护体灵力，走出来还是控制不住地哆嗦。 「走吧。」 龙离化作一条金龙，盘踞在周景明面前，周景明顶着乱飘的雪片、摸索着爬上龙背，抓紧鳞片。 一声龙啸划破天际，金龙腾空而起，穿过雪幕，向西海飞去。 - 大约飞了半个小时。 周景明实在冷得受不了了，从空间里拿出一床棉被，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即便如此，露在外面的额头还是被吹得生疼。 「老周，你还好吧？」前面传来龙离的声音。 「还行，我多带了几床棉被。」周景明在被窝里闷闷地回答龙离，他实在不愿意把嘴伸到外面去，对着暴风雪说话会灌一肚子凉气，「还有多久能到？」 「我尽快，不过这么大的暴风雪，寻路不大容易……」龙离的声音也是时断时续，「大概还要半天吧。」 「半天，还好。」周景明又裹紧些被子。 人一旦冷到一定程度，就会忘记其他情绪，一门心思想着，要是能再热一点就好了。 周景明又给自己加了两床被子，本来他打算加三床，但手能拽住的被子数量有限，再加就会掉下去了，他伏在龙离背上，感觉每块龙鳞都可恶地散发着冷气，龙离是冷血动物么？ 第464页 「喂，周景明！你还醒着吧？」龙离问道。 「啊……醒着呢。」 「醒着就好。」龙离直接地说，「我怕你冻死了。」 「我错了，我以为永夜会保持一个温度，没想到是越来越冷……」 「是啊，要不然大傢伙也不用住在幽炎结界里了。」龙离道。 「……」 「喂，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周景明虚弱，「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不是。」龙离想了想，问，「你很喜欢佟九吗？」 「啊？」周景明一个激灵，从半昏迷状态惊醒。 「你很喜欢佟九吗？」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这么问？我们是一起来的伙伴，他又帮我很多，没有他的话，我肯定走不到今天，估计默默无闻地死在哪儿了。」周景明一回忆，许多事涌上心头，奇怪的是，最为清晰的一个画面，是他第一次做火药实验时，佟九脸色大变，用身体挡住实验的灰烬，示意周景明这等重要的发明，要保密，不要外传。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周景明，这反应太真实，以至于后来他隐藏了多少关于自己身份的事，周景明都愿意相信他。 在那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有个人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事实证明，佟九虽然有很多秘密，却是他周景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他最好的人。 「我是说，很喜欢。」龙离道，「就像我喜欢我父尊那样。」 「这……」周景明迟疑了，龙离多喜欢魔尊，全魔界都知道，「可能没有吧。」 「那不叫很喜欢。就算是同伴，也有走岔路的时候，和我一起长大的狂龙，后来背叛了魔宫，是我亲手处置了他，教养我长大的龙老，你也知道，他被父尊关到魔窟地狱，和我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亲手埋葬的也有八人。」 「……你的经歷确实比我多。」 「虽然很难过，但是他们都没办法陪我一直走下去，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我们的命运不可能从头到尾都在一起，我就是这么劝自己的，我觉得挺有用。」龙离道。 周景明沉默。 「那……如果是魔尊呢？」周景明问，「如果是魔尊，事情会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我不接受任何将我和父尊分开的事情，命运也不行，如果父尊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把魔界掀过来，也要改变命运。」龙离一番豪言壮语。 周景明心跳勐然加快几分，这样的感情，有点偏执，有点幼稚，是他不曾拥有的，不过，能拥有这样一个「很喜欢」的人，倒也挺好的。 「我可能不是那种……会很喜欢一个人的人。」周景明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龙离立刻接道。 「所以，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在了，我也只能接受，但是在此之前，任何一丝让事情好转的希望，我都不会放过。」周景明温和而坚定地说。 「……」这回轮到龙离被小小地震动了一下，「那也很厉害。」 「也只是凡人的喜欢罢了。」 「是凡人的很喜欢了。」龙离盖章。 周景明从被子里抬起头，望向混沌一片的雪幕。 - 不知又过了多久。 在周景明快要冻死的时候，龙离终于到了。 金龙降落在海边高地，还没下地，周景明已经听到海浪撞击礁石发出的震响，永夜时的大海尤其狂放，渔村的人都迁到高处住了，龙离降落的位置就在渔村旁边的悬崖上。 村里人都没想到，周景明和龙离会在这个时候赶来，看到两人出现在门前时，大家都惊呆了。 「周尊者，你怎么来了？」相量将周景明让进房中，西海能源充足，房间的暖气都烧得很热。 一进屋，周景明感觉舒服得快要融化了，他瘫坐在羊毛软垫里，牙齿格格作响，等着寒冷从身体里退去。 孙氏部族的厨子端来一锅热汤，相量把冶炼组的成员们召集过来，大家坐在一起，边喝汤边讨论佟九遇难时的详细状况。 听到众人的述说，周景明发现疑点真的很多，但是佟九至今没出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打算到处搜索一下佟九的下落，他的法力比我强，不会这么轻易死掉。」周景明放下汤碗，感觉身上热量恢復的差不多，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那我们也来找吧。」众魔人也跟着站起来。 虽然大家都觉得希望不大，但就像周景明说的，有一线希望就要找，毕竟谁都说不准，将来自己有没有落难的时候。 第135章 凭空消失 ◎。◎ 「嘶, 实在太冷了。」 冶炼组的人聚集在冶炼室前面的空地上，三三两两挤在一起，风雪拍打在人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阵魔焰穿透雪幕, 龙爪宫的人正在前面清理积雪。 很快, 一条能过人的小道清了出来, 周景明穿过小道，来到冶炼室门前，两边是比人还高的积雪层。 相量紧随其后，两人一起走进冶炼室。 相量作为亲歷人，给周景明讲了当时的情况。 「我们冲进来的时候, 这里、这里, 都有爆炸冲击的痕迹, 这里有血迹, 还有衣服碎片。」 第465页 「看痕迹像是爆炸，可是周围的冶炼炉没有损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的爆炸。」 「就是……炸没了，但是有可能爆炸的那些东西都好好的, 只有人炸没了，好像是人身上带着什么烈性炸药。」 周景明沉默地听着相量的描述，一边观察着室内的情形。 时间已经过去十天，痕迹也破坏的差不多了，虽然事故发生之后，魔人们心灰意冷，没有再搞过生产, 但冶炼室明显收拾过一番, 什么衣服、血迹, 都不见了。 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很难想像当时会发生这种惨事。 「窗户呢？当时窗户都关着么？玻璃都完好么？」周景明看向窗户。 他敏锐地发现，有一扇窗户的玻璃没了，用不知道是铁皮还是木板的东西封着。 「那扇玻璃碎了。」相量指着周景明目光所视的窗户，「不过碎的不厉害，只是裂开了一部分，我们怕风雪灌进来，所以用木板重新加固了外面，其他窗户也有加固。」 周景明走上前，发现玻璃被整个拿掉了：「碎到什么程度？上面有孔洞么？」 「孔洞？」相量茫然，「应该是没有。」 「什么叫应该是没有，这块碎玻璃呢？还在吗？」周景明很受不了这种模煳的描述。 「当时就砸碎扔掉了。」相量思索了一下，「不过玻璃碎片应该就在外面的雪地下面。」 少顷。 龙爪宫的人清出冶炼室后面的雪，露出地面。 周景明在雪下面找到了玻璃碎片，一块块拼起来，完整的玻璃出现在眼前，确实如相量所说，只是震碎了，并没有孔洞。 这样说来，可以排除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从外面暗算佟九。 不过，也不一定……这可是仙魔世界。 周景明有些头痛，他抬起冻到麻木的手，在额头上蹭了蹭。 「尊者，现在怎么办？」魔人们看向周景明。 让大家这样站在大雪里也不是个办法。 外面实在太冷了，不是一般的冷，就算有魔力护体的魔人们，也会面临失温的风险。 「这山坡下面……是不是有一片红树林？」周景明看向冶炼室后窗正对着的山坡说道。 「是有，尊者。」相量回答。 「好，你们先回去，我去下面看看情况。」周景明看众人冻得够呛，便提出独自行动。 「尊者，还是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是啊尊者，那下面是个大下坡，很容易摔倒的！」 「尊者虽然法力高强，但也不能不防啊，这冰天雪地的……」 魔人们一边搓着手，一边盛情要求随行。 周景明摆摆手，示意龙爪宫的人护送大家回去。 龙离分开众人，来到周景明身边，豪爽道：「大家不要担心，我，本太子，亲自护送周尊者，一定让周尊者全乎着去，全乎着回。」 众人笑起来，这才放心下来。 周景明和龙离一道下坡，积雪很厚，看不清楚下面的地形，有些地方地势骤然变化，一脚踩空，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幸亏有龙离随行，两人平安到达山坡下段，看到生长在海水中的红树林。 红树林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海崖另一端，只是天气太寒，树叶都退去了，只剩下嶙峋的枯枝，如同黄泉河水里凝固的亡魂，一个个向昏黑的天空伸出手骨。 「有点壮观啊。」龙离感嘆。 「是吗？」周景明嘆气，「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可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见过亡灵大军吗？古战场上，阴时阴刻，阴风一吹，唿啦一下子，古时候的兵卒举着旗帜整齐的行进，黑压压的……」 「噗。」周景明禁不住笑出来，「被你一形容，确实不怎么可怕了。」 「喂，我是认真在讲的，你什么意思？」 龙离一打岔，周景明那股心慌的感觉减轻了些，他拿出相爷爷给他的信物，一节红树的根，双手握住，向红树林的方向举起。 在周景明的默念下，一连串灰色的烟雾从水面的枯枝间冒出来，仿佛耸动的人群，烟雾与烟雾交头接耳，传递着窃窃私语，最后，一个穿着褐色蓑衣的老者从雾气中走出来，来到周景明和龙离下方的低地上。 「你是……相氏部族族长的后人？」老者似乎从空气中读到了什么，「不，你不是魔人，你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如今我掌管一部分相氏部族的事务，相氏部族在这里定居有一段时间了，您一定知道吧？」 「嗯……」 「我们在做一些机械……一些能够帮助大家更好地生活的工具，可是我们的冶鍊师傅，也是我的挚友，佟九佟师傅突然消失了。」 「哦？」老者稍稍抬起斗笠，向周景明看来。 「因为佟师傅对我、对部族的大家来说，都很重要，我们想弄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佟师傅他是不是还活着，所以，相爷爷把这件信物给了我，让我来找您。」 「老相……真是给我找了件麻烦事。」老者嘆气，「你们在这里定居，我都看到了，你的身份，是天上来的和亲使者吧？」 「正是。」周景明精神一振，看来，相爷爷说的没错，海滩上的事，没有红树妖不知道的，他这次是问对人了，「您为什么说是件麻烦事？难道，真有隐情？」 第466页 眼看着周景明的态度激动起来，老者又嘆了口气：「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件事的真相，老夫也不知道啊……」 「什么？」周景明心里揪起，「怎么会这样……」 「喂，老头，你不是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距离你这么近的地方发生的失踪事件，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敢吹自己什么都知道？」龙离着急起来，虽然他不怕永夜的风雪，但一直这么耗下去，也够呛。 「世上怎么会有无所不知的人？不过是传言罢了，哎，我们红树妖之所以知道海滩上发生的大部分事，那是因为，我们的根、枝、叶吞吐着海岸上的一切，风、水、砂砾，所有这些都带着信息，我们能接收到而已。」 「既然如此，」周景明拦住龙离，继续问道，「这山坡上发生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一点信息传过来吗？」 「有，当然是有的，世界上没有不留痕迹的事，只要发生了，就会有痕迹，就会带来信息……但是，你的那位朋友离奇消失的信息，我们红树也解读不了，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会无端凭空消失。」 周景明睁大眼睛，一字不敢放过，听完这段玄而又玄的描述，他试着总结：「这样说来，你们认为他是凭空消失，不是炸死？」 「尊者，世上有很多不能用一个词定义的事，比如死，什么是死？如果生命迹象消失就是死，那凭空消失也可以说是死了，如果生命迹象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另外一个空间，那他是死了还是没死呢？在这个空间，他是死了，在另外一个空间，他却活了，在你们创造的字词里，也有说是转生，也有说是復活，也有……」 「老头，你在念什么经，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龙离听了一大篇，终于不耐烦，急吼吼地打断他，「是死是活你还分不清吗？你就说，永夜之后，你还见过佟九的信息吗？」 「没有。」 周景明心中一空，没有，那就是海滩附近，绝没有佟九的生存迹象了。 除非他瞬间转移到很远的地方，否则，无法解释这种连信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失踪」。 「这样说不是利索多了吗，佟九已经不在这里了，至少我们可以不用再搜索这片海滩了。」龙离说道。 「那……有没有别的信息呢？爆炸发生的时候，有没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近冶炼室？」周景明攥紧双手，问道，「他……会不会是被别的人带走了，比如仙界的人？」 「没有。」老者摇摇头。 「真的只是爆炸……？」周景明还是不敢相信，佟九怎么可能死于爆炸？！ 「你可以说是爆炸，也可以说是萎缩，也可以说是消失，比起爆炸，我们还是更倾向于萎缩或者消失。」老者继续拿出他那套奇奇怪怪的说辞。 龙离在旁边听得又要暴躁了，周景明却陷入沉思。 爆炸，萎缩，和消失，确实是三种不同的变化状态。 现在听起来，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事故，多半和佟九自身的修炼有关，如果和修炼有关，那就要找和他有相似修炼经歷的人问问了，比如周承业，比如火系大佬洞玄真君，又或是问问那面天底下无所不知的洞明镜。 「多谢红树老前辈，」周景明向老者拜了拜，「如果海滩上再次出现我那位朋友的信息，请您第一时间通知我，或是海滩上我们的任何一个人。」 「这倒是容易，我们一直在这里。」老者答道。 周景明再次感谢老者，老者退回水中，和其他灰烟状态的树妖一起消失不见。 「这老头，说话古里古怪，」龙离评价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如果佟九不在这里了，我们在这找也是白费功夫。」 「我打算去天上问问。」周景明道。 龙离吃惊地回过头：「什么？」 「可能是修炼出了问题，他一直说，他可能快要渡劫，但是我没当一回事。」周景明眼神微黯，紧了紧衣服，转身向山坡上走去，「走吧，回去了。」 「你疯了。」龙离看着周景明的后脑勺。 周景明回到渔村内，短暂地休息了一下，启程返回天魔山。 魔人们依依不捨地送行，现在他们没了佟师傅，就像没了主心骨，很多工程都没法开工，无比渴盼着周景明再回来坐镇。 「尊者，我们的工程……还要不要继续了？」相量问出大家心中所想。 「暂停吧。」周景明斟酌了一下，说道，「趁着永夜，修整一下。」 「永夜之后呢？」 众魔人茫然地望着周景明。 「我会找佟九回来。」周景明回答。 佟九真的还能找回来吗？他们的工程，真的还能继续吗？这么危险的事情…… 周景明从大家眼中看到了人心涣散，也是，带领他们的佟师傅都被炸死了，他们能不害怕吗？为今之计，只有找回佟九，才能给大家吃定心丸。 周景明辞别众人，和龙离一起返回天魔山。 一来一回，也不过花了一天多时间。 回来之后，周景明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想来是被永夜的风雪吹了整整一天，就算元婴之体，也有些承受不住，体内存储的灵气也不那么充足了。 天界彻底关闭人间和魔界的边境之后，灵气越来越难搞，魔尊的库存也是有限的，周景明只能节省着用，但是节省，就意味着没有余量应付突发状况，如前往渔村这样的长途，一趟下来，便有些抵御不住。 第467页 周景明晕晕乎乎地走到后殿，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身后有人接住他，手臂稳稳地托着他的手肘，这个姿势让人很容易往后靠，周景明感到熟悉的气息包围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鼻子一酸：「佟九……？」 衣服摩擦声响起，手臂将他圈紧了些，却没有回答。 「抱歉，」周景明回过神，稍稍侧头往后看，发觉来人身上长袍闪烁着暗红色的纹理，「尊主，你出关了。」 「嗯。」 魔尊应声的鼻音有些重。 「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本来想找你商量，可是……」周景明还没说完，魔尊就说「我都知道了」，他沉默下来，心中稍微放松，不用解释了，太好了，他现在只想躺着。 「哗」，沉重的身体腾空而起，一阵失重感，让周景明下意识贴紧了近在咫尺的胸膛，抱住他的肩膀。 仿佛在柔软的云朵间漂浮一般，周景明从后殿转移到偏殿的床上，这次他没有尴尬无措，反而有些依赖，刚刚遭遇失去挚友的重击，能有个人抱一抱也挺好的。 魔尊停在床边，却一直没有弯腰把人放下，就这么抱了一盏茶的功夫。 偏殿里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石火跳跃的轻响。 第136章 掉了 ◎。◎ 「景明。」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停住，目光对视，询问对方的意思。 魔尊将周景明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 手掌扣着他冰凉的手背, 始终未曾离开。 周景明感觉自己的手像是塞进了温暖的热水袋里, 很舒服，手一暖过来，不一会儿，身上也暖和起来。 「你先说。」周景明询问地看向魔尊时，魔尊凝望着他说道。 「我没找到佟九。红树妖告诉我, 他是凭空消失的, 不一定就是死了, 我想, 或许是他练功出了岔子，他的修为比我高，办法比我多，说不定是为了寻找渡劫的办法, 用什么法子去了别的地方。」周景明说出自己的猜测。 魔尊的目光有些飘忽，似乎，他对这个佟九的下落不感兴趣，又好像，他知道谜底，所以没有猜谜的心思。 只是周景明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低垂, 并没有看到魔尊的表情。 「我想去仙界找找他们火系的大能, 询问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佟九有可能去哪儿了，如果我回不来，我就想办法传信回来，告诉你，你帮我救回佟九，好不好？」 魔界最靠谱的人就是魔尊了，周景明回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只要他恳求魔尊，魔尊同意了，那么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仙界找法子，甚至偷偷去空桑看全知全能的洞明镜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处，周景明抬起头，摆出一副真诚祈求的样子。 他想，魔尊人这么好，又对他如此厚待，肯定禁不住他恳求的，而且他刚刚给魔尊做了这么完美的一张脸，看在这份恩情上，魔尊不会直接驳他面子—— 「不行。」斩钉截铁的拒绝。 「啊？」周景明激动地坐直身子，「为什么？」 「你不用去仙界，我可以告诉你佟九在哪。」火光明灭的暗影里，魔尊的表情高深莫测。 周景明顿时心跳一滞，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全身心都沸腾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在魔尊身前，双手紧紧攥住他肚子上的衣服，仰着脸盯着他：「你知道在哪里？」 魔尊垂下目光，落在周景明渴求的脸上，周景明激动的目光令他唿吸不畅，他犹豫了一下，表情重新变得坚定：「就在你眼前。」 「啊？」周景明浑身一震，目光上下左右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任何像是佟九的物体，「我怎么没看到？」 低哑而凝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就是佟九。」 周景明感到脑袋里有根弦绷断了，弄得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嗡嗡声充斥耳中，他艰难地用力地去理解魔尊是什么意思，魔尊就是佟九……魔尊就是佟九？！ 「不可能！」周景明勐地往后躲，他的手却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了，令他挣脱不能。 魔尊将他牢牢锁在身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三界之中，有本座化身无数，佟九只是其中之一，隐藏在流明书院丹房，本来无足轻重，可是却有一位白衣仙人，日日来丹房探看，谈天说地，无所不及，见识之广，所思之奇，令人不得不聚精会神地应对，时间一久，本座都要忘了，究竟谁是化身，谁是本尊。」 「不可能……」周景明的抗拒开始减弱，他六神无主地望着魔尊，当他和佟九之间的对话一句一句被复述，只有他和佟九才知道的事一件一件被道出，他动摇了，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具体，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攥住了他的身体。 「景明，不要这样看我。」魔尊的话戛然而止，他本来坚定的表情变得受伤，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可是周景明的反应比预料的还要糟。 周景明像是被惊吓到的小动物，飞快缩回灌木丛里，他的手指从魔尊掌中抽出，身体缩进墙角，用被子牢牢裹住自己，一脸惊恐地看着魔尊。 「不……别过来，别动我。」周景明抗拒地说着，「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没有什么地方是魔尊去不了的，可是周景明抗拒的话语和惊恐的眼神，却让他无法前进分毫。 第468页 经过良久的沉默，魔尊终于退却：「好，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周景明没有回答他，转头向里，用被子蒙住头。 魔尊离去后，青麋进来添了安神香，温声细语地对周景明说，有什么事吩咐她一声，她就在外面候着，而后关门出去了。 周景明这才慢慢地从被子里露出头，往后看了一眼，确定门已关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了戒备。 「怎么会是……一个人？」周景明轻声自语，他确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震惊，说实话，他心底里还是有点预感的，佟九和魔尊，他们的说话方式，行为习惯，虽然有做过刻意的区分，却在某些时候，会不经意流露出相似的气息，让周景明时常产生错乱的熟悉感，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知道真相的时候，却忍不住在心底惊嘆，他们真的是一个人。 可是，就算早有预感，周景明还是觉得遍体生寒，世间最大的笑话，大概就是自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其实却是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一想到自己自以为是、以为慧眼发现了埋没在仙界的「人才」，周景明就忍不住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原来人家压根不是「被埋没」，而是主动隐藏实力，潜伏在仙界的卧底！ 魔尊伏线千里，好不容易把分身埋伏到了仙君眼皮子低下，谁承想却被周景明这个自诩伯乐的傢伙挖了出来，还硬拉着人家一起去魔界和亲……怪不得当时佟九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周景明还以为他是捨不得体制的好处，要带他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可笑，简直是可笑。 周景明一边摇头，一边把额头埋进了手心，他有种强烈的想哭的冲动，一半因为恼羞，一半因为失望。 原来他自以为最好的朋友，自以为最受到偏爱的长辈，两个人，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实话，他给出的信赖，感情，全都是一厢情愿，在魔尊眼中，他大概是个可笑的小丑吧。 想到伤心处，周景明趴在被子上，呜呜地哭起来，反正周围没人，成年人还不能发泄一下了。 正在这时，石门「咣当」弹开，有人风风火火沖了进来。 周景明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见龙离正站在门口，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死寂，龙离又「咣」地关上门出去。 周景明呆滞，眼泪还在沿着下巴往下淌，甚至在被头上积起一小堆水渍。完了，他独当一面的尊者形象，完全毁了。 「大太子，您再这样，我就叫血魔来了！」 后殿前的石厅里，青麋气的直哆嗦。 龙离却像没头苍蝇一样，刚冲撞完周景明的偏殿，又跑去撞他老爹的大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龙离一边撞门，一边自言自语。 青麋引动魔力，一团血雾在门边成形。 血魔还没凝聚出来，大门先一步打开，一股强大的威压释放出来，龙离被震退三步，要不是他身手灵活，这时候可能一个屁股墩坐地上了。 魔尊身披暗红色长袍，出现在门内，腰间的兽骨带钩闪耀着不详的血红色光芒。 「父尊，太好了，你出关了！」龙离激动地说道，「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是关于老周的！」 魔尊本想一巴掌把他扇出去，但在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时，微微抬起的手掌又放了回去。 「但是我不能告诉您。」龙离忽然停住话头。 魔尊的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抽搐。 「如果您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龙离的态度变得高深莫测，「老周对他的那个天上来的同伴，感情非同一般。」 「你究竟想说什么？」魔尊终于不耐烦，大步走近龙离，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不想说的话，本座可以直接看。」 魔界想知道一个人内心想法的办法也有，只不过比较简单粗暴，会直接剖开灵魂，读取记忆，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然而龙离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即便是在他倾慕的父尊面前：「父尊，我虽然很爱你，但是老周是我的朋友，没有他的允许，我死也不能出卖他的秘密。」 魔尊微微挑起眉梢，审视龙离片刻，就在龙离感觉自己的魂儿要被抽出来的时候，魔尊稍稍侧过身，从龙离身边走开，面朝偏殿，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净说一些没用的废话，下次没想清楚之前，不要到我门前来吵闹。」 龙离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也有点后悔这么冒冒失失地冲到魔尊面前，没办法，谁让他刚才看到的话面太有冲击力了呢，一向强硬的老周竟然在为了同伴的失踪偷偷地哭。 龙离心里微微搅动，一种异样的情愫暗中发酵，他忽然觉得周景明很可怜，喜欢的人竟然是身边的陪嫁，想和谁在一起也不能自主，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父尊乱点鸳鸯谱，非要搞和亲这一出，现在周景明和相辰还是没感情，却不得不以夫妻之名在一起，竟然还有了一个孩子！ 唉，世事无常啊！他龙离碍于身份，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老周又何尝不是呢？应该说，老周更惨，喜欢的人一直隐藏关系留在身边，现在却意外消失，生死未卜，若是他就此死了，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岂不是永远没希望大白于天下了？ 想到此处，龙离摇头嘆息，调转身去，准备离开。 第469页 「站住。」魔尊见龙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来气，究竟是什么秘密，龙离都知道，他却不知道，偏偏龙离这个逆子还不告诉他，「本座说什么，你没听见？」 「啊？」龙离茫然地看向魔尊，刚才，父尊说什么了吗？ 「这个永夜，周尊者暂不回去了，你收拾收拾，去山口平原报个信，留在那边镇守，等到永夜结束，我们再过去。」魔尊压住火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我镇守山口平原？」龙离顿时委屈，「可是我想和父尊您在一起啊！」 「不，」魔尊冷笑，「你不想。」 - 赶走了龙离，魔尊又在偏殿门前徘徊了一会儿。 龙离究竟发现什么秘密了？ 他盯着黑黢黢的石门，好像要把它盯出一个洞。 可惜不管他怎么运足耳力，都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 周景明接连遭受打击，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将来要怎么面对魔尊。 魔尊就是佟九，佟九就是魔尊。 可是他以前，是用两套完全不同的相处模式来对待两个人的啊！ 现在，不管怎么调整，都很怪异。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周景明不打算继续犯傻了，以后魔尊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呵，还说什么乡村修仙狗血故事。 什么老家的侄媳妇是我的白月光，白月光和侄子结婚了究竟要不要随大礼……都特么是放屁！放屁！ 「这么会编故事，怎么不去说书！」周景明捏紧拳头，恨恨地捶床。 与此同时，门外的某人勐地抬起身，收回耳朵，快步逃回自己屋。 到了一天中的晚餐时间。 青麋端着精心制作的晚餐，敲响偏殿的门。 「尊者，该吃饭了，多少吃点吧？」青麋温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屋里的周景明却能听清楚。 周景明像烂泥一样滩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坐起来。 自从灵力变少，他确实更容易饿了，根据现有的修行体系，修真者灵气极度缺乏时，会像普通人一样饿、困、生病，濒临枯竭时，就会天人五衰，迅速变老死掉。 理性地想一想，他还得在魔尊手底下讨灵气，日子还得接着过。 将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先把饭吃了。 「进来。」周景明有气无力地说。 石门推开，青麋神采奕奕地进来，看见周景明憔悴的样子，又担心起来。 她想问两句，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给周景明添碗加筷，伺候他把饭吃了。 「青麋。」周景明吃到一半，问道，「龙离刚才怎么过来了？」 「对不起，尊者，是青麋没有守好门，大太子他突然冲过来……」青麋赶忙道歉。 「不关你的事，他就是那样……只是不知道他过来干什么，等会儿我再去找他吧，正好，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就回山口平原。」周景明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逃走比较好，要让他接着在魔尊面前扮没事人，他还真的做不到。 「尊者，大太子已经去山口平原了，您不用担心，尊主大人吩咐了，您就安心留在这里休养。」青麋微笑道。 「什么？？」周景明震惊，他的坐骑已经飞走了？ 「您也耗费了不少灵力吧，正好，等会儿青麋就给您准备灵泉，烧得热热的，泡个舒服的灵泉汤，晚上早些休息。」 周景明恨恨地想，不愧是魔尊，简直把人拿捏得死死的。 他咬了一会儿后槽牙：「……好吧。」 青麋喜上眉梢，弯了眼睛，看来，这次周尊者和尊主大人的矛盾，也被聪明的魔宫大宫女化解了。 「不过，你可要跟你主子说清楚了，我确实灵力匮乏，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要泡灵泉，让他千万准备充足。」周景明狮子大开口，他想，反正都要演，那就让魔尊多割点肉，他的灵力也可以恢復得快一点，等他完全恢復了，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这般说罢，周景明目光灼灼地看向青麋，青麋半张着嘴，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尊者，这……我得问问尊主大人。」 「去吧，正好问清楚，如果他给不了那么多灵泉，我就回山口平原了。」周景明放下碗筷，从桌前站起来。 第137章 瓜主竟是我自己 ◎。◎ 青麋收拾完桌面, 便去问魔尊了，看她面露难色的样子，恐怕得不到期望的回覆。 周景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青麋没得罪他。 魔尊不会因为这点事为难青麋吧？不会, 他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他真的不是吗？ 周景明也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 石门一响, 充沛的灵气从门前飘来，空气里浮动着灵泉特有的清香。 「这么快？」周景明回过头，却发现抬着木桶进来的是魔尊本人。 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拳头，警惕地问：「怎么是你？」 「送水。」魔尊声音沉沉地说。 这副画面怎么看怎么荒谬, 魔尊扛着这么大一个装满水的水桶, 仿佛一个送水工, 回话也十分简单直接。 「放在那就行了。」周景明也不客气, 「不要进来，我不想看到你。」 第470页 「……」魔尊沉默着把水桶卸在地上，真的听话的往外走了。 「等等。」 魔尊的脚步停住，转过身, 眼里微有亮色地看向周景明。 「我正想问你，你有那么多灵泉吗？」周景明问道，「我每天要泡两次，不，三次澡，你能供得起吗？」 「不过是一些灵泉。」魔尊用淡定的语气说着最狂的话，「只要世上的灵泉还未枯竭, 便能供得起。」 「呵, 口气还挺大的, 可是灵泉都在天上，怎么，你还要上天不成？」周景明根本不信。 魔尊微微侧过头：「只许你上天，不许我上天？」 「我什么时候要上天了……？」周景明莫名。 「你不是要上天找火系大能么？」魔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看我究竟炸到哪儿去了？」 「哦，那个啊。」周景明低下头，「以后不说那个了，就当佟九死了吧。」 魔尊顿时笑不出来。 沉默片刻，他道：「对不起。」 周景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略略有些意外，魔尊竟然会这么干脆地给他道歉。 可是，这是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么？ 只有报警把眼前这个诈骗犯抓了才能泄周景明心头之愤！ 「不必！也不敢受！」周景明拂袖，「没事的话，请出去吧，水快凉了。」 魔尊看了一眼水面，本来波澜不惊的水面开始冒烟。 行，不愧是全自动热水器，周景明想。 「怪不得佟师傅的火系法力那么厉害，敢情他用的根本就不是法力，而是魔力。」周景明喃喃。 越是细想，纰漏就越多，这漏成筛子的谎话，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怪不得佟九从来不在周景明面前吸收灵石里的灵气，却有源源不绝的灵力，还编出一套什么「我快渡劫了，怕引雷」之类的说辞，为了蒙他，真是……用心良苦啊。 周景明咬牙切齿地想。 「也不全是编的。」魔尊低声说。 「我呸！」周景明忍不住啐了一口，「还有什么不是编的？你的身世，你的法力，还有你老家的狗血故事，有一件是真的吗？」 魔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无言以对。就在周景明准备撵他出去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有。」 然而周景明只是翻了个白眼，人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吗？不会，他信魔尊才有鬼！ 石门「啪」地在魔尊面前甩上，偌大的石厅里，魔尊背影凄凉地站着，连他身后待命的青麋，都感觉到一阵阵冷风从魔尊那边吹过来。 …… 周景明美美泡了个热灵泉澡，恢復了些许灵力，用浴袍擦干身上，热乎乎地散着头髮，感觉彻底从永夜的冰天雪地里活过来了。 白得的灵泉不泡白不泡，周景明一向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 等他恢復了实力，他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如果在魔界呆的不开心了，他也可以去人间。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周景明再次来到后殿的石门前，深吸一口气，准备敲门。 手还没落在石门上，门就向后打开，魔尊正站在距离门前三步的地方，就像一直等在那里一样。 「我还以为你开始休养了。」周景明道。 「我已经吩咐过青麋，你随时可以进来。」魔尊给周景明让出一条道。 「哦。」周景明站在门前没动，「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之前想到的一件事。」 就是幽炎能吸收灵气那件事，周景明怀疑在三界交接的某处，也生长着很多幽炎，把人间和仙界的灵气吸走了，灵气才会越来越枯竭。 那个交界点，应该不是虞渊，而是另外的地方，如果存在这么一个地方，仙君和周承业他们，很有可能就是穿过这个交界点过来的。 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那么快就离开了，他们必须保留一部分实力，在回去的时候，还会被幽炎吸取灵力，如果灵力用的太多，很有可能会引发不可逆转的伤害。 「你说的很有道理。」魔尊思索着周景明的话，「只是，那个交界点会在什么地方呢？」 周景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按照常识来说，魔界和仙界应该是没有交界点的，要去仙界，必须先通过人间，走虞渊。但是仙界人没有经过虞渊，直接降临到魔界，已经打破了这种常识。」 「不错。」魔尊贊同，「我也认为魔界和仙界应该有直接的交界，很有可能是在空中。」 仙君和周承业都是从空中降临的，直接穿透幽炎结界，进入山口平原和赤月河谷，相似的位置并非巧合。 「你的意思是……」周景明想到了魔界的大黑天。 笼罩在万物之上的天空，魔尊曾经带他去看，摸起来是一层均匀的物质，像磨砂玻璃，以周景明的经验，这东西绝对不是「天」，而是一层遮天蔽日的结界。 这么大的结界，简直不可想像，但它确实存在，魔界的天永远是黑的，太阳永远是红的，这些，都深刻烙印在每个魔界人的常识之中。 所以，很少有魔人会思考，天空为什么是黑的，如果天空是个结界，那结界后面又是什么。 魔尊则是一个例外，他不仅自己思考，而且还模仿天空结界做了幽炎结界，将赤月河谷保护在结界之内，给魔人们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空间。 第471页 等等，模仿天空制作的幽炎结界！ 周景明忽然眼前一亮：「幽炎结界是模仿天空做的，这样说来，天上那一层结界一样的物质，也具有和幽炎差不多的效果了？」 「你注意到了。」魔尊微笑中带着赞许。 周景明激动起来：「这样说来，幽炎结界是用幽炎做出来的结界，它的外层是幽炎，里层则是光滑的，天空……如果也存在一层结界，那结界外面就有很多幽炎。」 魔尊微微点头。 「这样说来，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仙君和周承业他们穿过来的时候，灵力会被吸走了，他们穿过的……就是天空那层结界！」周景明恍然大悟，「这样说来，仙界和魔界的交界点，竟然是在天空结界后面。」 魔尊的笑意愈发加深。 周景明在顿悟的精神抖擞之余，却觉得哪里不对，他说的这些，好像，魔尊早就知道了。 魔尊一路引着他说到这里，并不是他自己顿悟，而是魔尊刻意引导的结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周景明警惕地看向魔尊，「你带我去看天空，去看红月，那个时候……」 魔尊对周景明说，他有一个心愿，就是弄清楚天空之后是什么。 周景明也想弄清楚，但只是出于对自然现象的好奇心，现在看来，魔尊从那个时候，就在布局了。 「你之前说，你有一个心愿，就是弄清楚天空之后是什么，」周景明顿了顿，「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正好我是仙界人，可以帮你知道更多情报，哦对了，你还指定要流明书院的人，流明书院的书生知道的更多是吧？」 「……」魔尊沉默，望着周景明。 沉默就是默认，周景明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想，他早该知道，仙魔之间的斗争不是过家家，仙君能算计周景明，魔尊为什么不能。 大家都如此深谋远虑，只有周景明一个人在沉迷爬科技树，差点忘记自己在三界最大两股势力的夹缝中生存。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周景明微微欠身，转身向外走去。 魔尊拉住了他的手腕。 周景明使劲挣扎，魔尊松开手，周景明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 - 周景明返回偏殿，坐在石桌边，撑着头髮了一会儿呆。 他想起来，还要把信物还给相爷爷，便站起身，往外面走，一路魂不守舍地走到魔宫下面的房间。 相爷爷看见周景明回来，先是欣喜，再看到他的脸色，又是瞭然。 「世事无常。」相爷爷嘆气，「节哀。」 「相爷爷……」周景明嘴唇微动，想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只能沉默。 就当佟九死了吧。 辞别相爷爷，周景明返回偏殿，又蒙头大睡一阵，不知道过了多久，青麋进来送饭，他才起来。 「我不饿。」周景明说道，「不要浪费粮食，你们吃吧。」 青麋还想再劝，看到周景明又躺回去了，只能作罢。 少顷，偏殿的情况，如实转述到魔尊耳朵里。 魔尊在后殿的地面上，已经来迴转了一个早上。 他摆了摆手，青麋悄悄退了出去。 魔尊焦躁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凝向偏殿方向。 一向冷静谋划的他，此刻却有种束手无策的焦躁，仿佛心内有一头被牢笼困起来的勐兽，不断砰砰撞击着栅栏，让他不得安宁。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明明周景明来找他的时候，他是打算把心迹原原本本告诉对方的，无论怎样，他也不想再瞒下去了，可是，说到一半，周景明就走了，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现在他留给周景明的印象，大概是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对方，彻头彻尾一个大骗子，这和他希望留下的印象，完全背道而驰。 他必须找周景明解释清楚，可是，怎么让他听自己说话呢？ 魔尊的目光落在装灵泉的木桶上。 - 这是第三次，魔尊抬着装满灵泉的木桶来到周景明门前。 「现在沐浴么？」问就是这么一句。 周景明本来想着，不泡白不泡，他就要把魔尊库存的灵泉全用完。 连着洗了两次之后，周景明觉得自己快洗脱皮了。 「不用了，明天再洗吧。」周景明道。 魔尊却仍然端着木桶，在门前不走。 周景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前两次，他借着送水的机会进来，又藉口烧水，留在偏殿里，找着由头跟周景明说话。 奈何魔尊在没话找话这件事上没有多少经验，每次说到一半，被周景明打断，他自己也接不下去。 「我并不是存心算计你，一开始……」 「我不想听。」 「……」 「当初我也不知道选中的人会是你，如果早知道，我……」 「水烧热了吗？烧热了就出去。」 「……」 接连几次失败之后，魔尊的表情越发冷峻，但是他没有停下带着木桶来敲门的行动。 「那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他把木桶放下，站在偏殿门后问。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魔尊想说话都要请示别人的意见了。 「你想说就说，我又拦不住你，不过，我现在想休息了。」周景明往偏殿里走。 第472页 「就几句。」魔尊的声音转移到周景明身后。 周景明被他吓了一跳：「说话就说话，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我怕你装听不见。」魔尊低声说道，声音里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听见了又怎么样，你以为我还会信吗？」周景明无奈，往前走去，距离这么近，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魔尊的脸，他的声音，都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新号，周景明觉得他比以前更危险了，以前他顶着一张人见人怕的脸，都能把周景明骗的团团转，更何况现在了。 他能做的只是守住自己的本心，他只是一个异世界的来客，在这个地方，对谁都不必太投入。 「你可以不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此刻，我可以向魔界的红月发誓，如有虚言，叫我失去一切，神魂俱灭，永失所爱。」 魔尊的话十分严肃，周景明反而有点心慌。 「不必，谁说话能保证百分之百真实，话说得这么满，小心应验。」周景明转过身，想阻止魔尊继续说下去，却被他握住双臂，紧紧拥在身前。 他的目光对上魔尊的，感到灵魂一震，对方眼神中的渴求，毫无掩饰，灼烧着他的灵魂。 「我说的那些话，不全是假的，可是你从来听不出来。」魔尊凝视着周景明，声音如同古磬般低沉而漫长，话语停顿处，还有许多欲说还休的余音。 「是吗？我以为全都是真的，怎么会知道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周景明别开目光，不为所动。 「……以前，我喜欢过一个人，当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要和别人成亲了。」 周景明精神一震，再度转过脸，看向魔尊。 魔尊的眼眸仿佛深渊，无穷的黑暗吸引着一切站在悬崖边的人，令他们甘之如饴地坠入其中，仿佛粉身碎骨也是很甜蜜的。 「我在发愁，究竟要不要把他抢过来，可是，要跟他成亲的是我的儿子。」 周景明听到这里，感到脑袋「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清了，意识仿佛变成了一团混沌。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股深切的恐惧和想逃的冲动席捲全身，原来吃了那么多年的乡村狗血伦理大瓜，瓜主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每天两块钱的日子终于接近尾声了！ 感谢潋声、冬皓、杜渡度持续的营养液投餵=v= 第138章 审查官 ◎。◎ 「不可能……」周景明声音发颤, 一边摇头，一边把手臂从魔尊掌中抽出来。 魔尊静静凝望着周景明，他的态度无比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周景明感到神魂俱震, 过大的信息量如同洪流, 而他不过是一棵芦苇, 被吞没的瞬间，他就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只能任凭巨大的水流将他任意撕碎。 而控制水流走向的人，就在眼前，偏偏他还是个疯子。 「你……」周景明想说什么, 又闭上了嘴, 他转身就走, 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一样。 勐走出一段, 周景明才意识到，该走的是魔尊才对，刚才是在周景明的房间里。 可他已经走出来了，再回去, 他也没有勇气回去，不管魔尊说的是真是假，周景明都没有心力去面对了。 假的，不过是又被耍一回，真的，那就更糟了。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黑黢黢的岩石走廊里, 流火石台在走廊尽头处闪耀, 周围的墙壁是凹凸不平的, 走廊上还有一扇门……有点眼熟。 周景明想起来了，好巧不巧，怎么就走到这地方了？ 这是他和相辰成亲那天晚上，居住的新房外面的走廊。 当时相辰在屋里睡觉，他和佟九就站在走廊上说话。 明明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当时那种胃部发紧的感觉仍然清楚地记着。 谁会在新房外蹲守新人之一啊，还要对方陪自己聊一晚上，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周景明仍然清楚地记着，当时自己是有多恼火，生怕露馅的他，时时刻刻，如坐针毡。 偏偏佟九一点都不在乎。 「那你就说说，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你非要让我陪你？」 「其实，今天是我老家的……外甥结婚的日子。」 哦，对了，也是在那个晚上，佟九第一次编造了他的乡村修仙狗血故事，当时还是外甥，后来变成了侄子，听起来就漏洞百出，可是本人却描述得非常真情实感，以至于周景明吃瓜吃得很开心，就没有深究真实性。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些漏洞百出的地方，都能得到解释。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周景明捂住额头，喃喃自语，「简直疯了……」 「不是疯了，只是，我不想再隐瞒了。」一个声音从周景明身后传来。 周景明吓得往前跌了一步。 一双无形的手扶住他，让他恢復平衡，稳稳地站住。 原来他走出这么远，并没有甩掉魔尊，魔尊一直跟着他，如影随形。 周景明心中又是惊惶，又是恼火：「你究竟想怎么样？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你可以一直瞒下去的！」 「我也以为我可以。」魔尊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苦涩。 「你可以，你当然可以。」周景明迫不及待地说，「现在也来得及，我就当做没听见。」 魔尊没有回答，沉默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周景明仿佛听到一声嘆息。 第473页 「对不起，让你感到困扰了。」 说完这句之后，身后的压力骤然消失，周景明回过头，黑黢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他的心跳仍然很快，撞击着骨膜，仿佛整个走廊都在「咚、咚、咚」地跳动。 - 可是事实就是，说了就是说了，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不会因为主观意愿而改变。 周景明回到偏殿，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请青麋给他另外开一个房间，距离后殿越远越好。 青麋面露为难之色，但是没有拒绝周景明的请求，显然，她也接到了魔尊的命令，无论周景明想做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 就这样，周景明搬离了后殿，和一群不太熟的赤月河谷居民住在一层，彼此之间也无打扰，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可是时间一长，他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大敌当前，仙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打过来，仙界和魔界的交界点还没找到，西海的石油、武器也都停工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启动。 周景明非常头疼地意识到，他和魔尊已经捆绑在一起，他的未来之中，少不了魔尊的作用，他不能对他避而不见。 可是他真的不想去见他，不仅仅是因为谎言，更是因为——周景明有些惶恐地发觉——谎言中包藏的部分真实，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不断地回想起过去，像一个疯狂的审查官，怀着找茬的心思要从回忆的片段中揪出蛛丝马迹，来证明魔尊说的是真的。 在搜寻的过程中，很不幸，周景明不仅找到了魔尊的罪证，还找到了自己的。 周景明：「……」 于是，审查官的目光从魔尊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开始回想，他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给魔尊雕刻他的新面孔的，在雕刻新面孔的同时，他寻找的那种感觉，究竟是崇敬、倾慕还是什么更加不可言说的东西？ 在黑黢黢的走廊里，令他害怕的，究竟是魔尊的喜欢，还是自己因为这份喜欢、而感到高兴的心情呢？ 左思右想，周景明还是觉得，不要去见魔尊了。 但是重要的事情还是得沟通，那就……走官方渠道吧。 周景明找到寂天，请他联络魔尊，寂天是魔尊的传话筒，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他说。 「我想问问尊主，现在休养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计划去看看仙界和魔界的交界点究竟在哪里？」周景明顿了顿，又道，「还有，西海那边的武器冶炼，不能没有他，现在佟九不在了，等到开春以后，项目还得启动，他有没有想过怎么办？」 寂天一向对周围的事情没什么好奇心，接到周景明的信息之后，就面无表情地去传信了。 周景明不大放心，又叫住他。 「寂天使，请你……直接把尊主的回话带回来，他本人，就不用来了。」周景明叮嘱道。 寂天抬眼看了周景明一眼，眼里稍稍有些意外之色，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便去了。 周景明在石屋里徘徊，等待回信，同时也在盘算着，如果魔尊不同意继续配合他搞武器研发怎么办，他肯定还是要说服魔尊的，现在大敌当前……不是计较个人情绪的时候。 在徘徊的过程中，每每有风声响起，或是石门忽然响一下，都把周景明吓一跳，他宛如惊弓之鸟，生怕魔尊突然来到，他完全没有准备好再次面对面地交流。 他们可能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由地交谈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装作没听见，和真的没听见，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幸好，回来的只有寂天使一个。 「尊主请您放心，他的身体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您所说的交界点的事，他会自己去探，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天空结界还是打不开。西海渔村那边，他暂时照顾不过来，等过一段时间，先把赤月河谷这边的人安顿好了再说吧。」 寂天使一条条地回復周景明，说完之后，平静地看着他。 周景明本来设想的种种情况都没有出现，魔尊好像接受了他的建议——当做什么都没说过，又退回到一开始的状态，平静，并且有问必答。 「我明白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把这边的居民转移到山口平原去。」周景明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隐隐有些空落落的，「其他的事情，就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寂天使看着周景明，见他不再说话，才问：「还有其他要传达的么？」 「……没了。」周景明道。 「好的，还需要回復么？」寂天又问。 「……不用。」 这次交流就这样结束了，魔尊果然没有再给回復。 他应该是完全退回了周景明希望他回到的位置，甚至还退得更远了一些，留下足够宽阔的空间给周景明活动。 于是，周景明拥有了更多时间，闲着……胡思乱想。 如果他一开始和亲的对象是魔尊，他还会像拒绝相辰那样干脆地拒绝掉吗？ 不，不，相辰和魔尊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就这距离把控能力，简直天差地别，魔尊不会给周景明把话说死的机会，他绝对会若即若离地钓着他，让他弄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手段，能力，还有说话时游刃有余的态度，即便是穿着佟九的马甲，也能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信任、依赖，逐渐发展成牢不可破的感情，深深扎根在心中。 第474页 周景明还清楚地记得，他刚刚知道佟九遇难的消息时，心中那种血肉都被撕碎拉扯出来的痛，那种感觉，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以至于魔尊告诉他，他就是佟九的时候，周景明在震惊之余，甚至有些庆幸。 比起死掉，还是撒谎好一点吧。 至少佟九没有死，还好好地活在这里啊。 周景明垂下头，双手慢慢握紧。 他不愿意承认，如果联姻的对象换成魔尊，是不是事情就会有不一样的发展，是不是他就会做出别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我联姻的人都是相辰。」周景明喃喃自语，告诫自己，「事实无法更改，就算我不爱相辰，也不能伤害他。」 所以，魔尊对他是什么心意，他对魔尊又是什么心意，不重要。 他和相辰是夫妻关系，而魔尊是相辰名义上的父尊，这些才是事实。 事实当前，周景明不能令相辰蒙羞，他可以喜欢任何人，唯独不可以和魔尊有什么。 想到此处，一切豁然开朗。 想那么多，都没用，保持现状就完了。 周景明长出一口气，额头抵在握住的双手上，太好了，令人心烦的问题解决了。 - 魔尊却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自若。 周景明要搬走的时候，他就站在后殿的石门后面，隔着门缝，看着周景明带着行李包袱从屋里出来，耳中清晰地听到一把椅子拖过地面的声音。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令魔尊如坐针毡，他不断地在后殿里走，从这个角落走到那个角落。 如此棘手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本人对于这件事毫无办法，只能等着对方宣判，可是对方真的弃他而去，他又不甘心。 装作大度地退回原位，给对方充分的思考空间，摆出一副成熟的态度，可是，只有红月知道，当周景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多想抱他、吻他，像个冲动的小男孩似的，用身体反应来验证答案。 更为糟糕的是，他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再艰险的战役，都有军师可以参谋，多个人来讨论，就多一个角度，多一重稳妥，可是唯独这件事，他不能宣之于口，也说不明白，他只能自己做决定。 意念微动，白光闪烁，寂天已出现在面前。 「尊主。」寂天银色的眼眸无感情地望过来。 魔尊犹豫了一下，道：「今天如何？」 「回禀尊主，周尊者还在屋中休息，并未出门。」 「哦。」 四下里一片寂静，魔尊摆了摆手，寂天消失不见。 周景明今天仍然没动静，好像真的要装下去了。 他对他的感情，就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东西吗？宁可当做没听到。 还有什么比表白了，对方却说他可以装没听见更伤人的。 腹部的伤处一阵灼热，魔尊捂住伤处，乱窜的魔气在他掌中跳跃，情绪涌动，连魔力都变得不好控制了。 等到伤痛慢慢平息，魔尊换上外袍，走出后殿，一路往上，来到藏心阁。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脸上。 他抬起头，向漆黑的天幕看去。 因为魔力充沛的缘故，魔尊看到天空从来都不是漆黑一团的，他可以看到黑暗中的一切细节，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宁静而浩大。 穿过那些雪片，他看到光滑的穹顶结界，就像整个魔界的幽炎结界一样，倒扣在这片土地上，庇护它几万年，也困住它几万年。 而现在，穿过这片牢笼的方法已近在眼前。 「我想问问尊主，有没有计划去看看仙界和魔界的交界点究竟在哪里？」 很快就会探回来，不辜负你的期待。 - 周景明是个闲不住的人。 胡思乱想了两天之后，他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开始准备开春的搬迁。 要把这么多人转移到山口平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他们大多是因为行动不便，才一直留在山口平原的老居民。 现在能使用的运输方式就是传统的车马运输，周景明也考虑过走水路，只是开春冰雪未化，赤月河水还比较少，船只很难通过险滩。 如果早点把铁路修进来就好了，或者西海造车厂发展起来，能大批量投放汽车过来，也会比较舒服。 看来，科技发展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要赶紧跟上生活需求才行。 周景明一边盘算着，一边跟相天居的人联络，一起制定行进路线和日程。 「我们就这样搬走了吗？赤月河谷的幽炎结界，真的没办法修復了吗？」相天居的老人面露苦涩。 「是的。」周景明嘆气。 「事到如今，还是按着尊主大人的命令走吧，也不是什么太平的时候了。」 「是啊，过去那边，还可以孙子孙女住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相天居是我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啊。」 老人们安土重迁，不愿意离开，互相商量着等到开春了，再去相天居的地面上转转。 说道动情处，又咒骂起仙界人不是东西，连他们老傢伙都不放过。 相爷爷冲着周景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往心里去，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就是了。 周景明倒是没什么代入感，他也觉得仙界的人很不是东西。 第475页 但是，某种程度上，他也能理解仙君的决策，如果仙界的灵气真的不断被魔界的幽炎吸走，仙君肯定会对魔界出手，只是出手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合作商讨，也可以暴力解决，仙界至尊的傲慢让仙君选择了后者。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永夜过去了一大半，红月再度升起的日子就要来了。 一日，周景明正帮忙清点行李、装箱的时候，青麋忽然跑来，一脸慌张地说，魔尊有事找他。 周景明立刻放下手上的事，跟着青麋出来。 「什么情况？尊主突然找我？」周景明有些意外，他以为魔尊不会再找他了呢。 「嗯……」青麋欲言又止。 「不是尊主找我吧？」周景明试探着问了一句。 青麋把脑袋低了下去。 周景明站住脚，无奈道：「青麋，我和尊主之间的事，我们自会处理。」 「可是……」青麋情急之下，拉住周景明，「尊者，请不要走！尊主的伤还没痊癒，就每天都出去奔波，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每次回来都是一身冰雪，脸色也很难看。」 周景明一愣：「尊主不是已经痊癒了吗？」 「没有！」青麋激动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痊癒，尊主可是替整个赤月河谷扛下了仙君的一击，连幽炎结界都毁灭了，尊主从幽炎顶回来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副枯骨，慢慢才长出血肉……」 「什么？」周景明震惊，他没再说什么，快步往后殿走去。 也是，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如果不是本体受到重创，佟九怎么会突然爆炸，连分神都控制不住了，那伤害肯定是毁灭性的。 周景明冲进后殿，这次，他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黑暗中，魔尊正在更衣，他坐在石台边缘，看到周景明进来，并没有太惊讶，只是更快地把干燥的外袍换上。 周景明目光扫过石台边，看见揉成一团的旧袍子，他上前摸了一把，果然上面浸透了冰水，摸起来硬邦邦的。 「你在干嘛？」周景明有些恼火地问，「偷偷把自己折腾死了，好让别人在给你上坟的时候后悔没有多关心你一点？」 周景明说话声音有点大，从半掩的后殿门一直传到外面，里里外外的魔宫侍从都被震了一震，头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大声训魔尊。 魔尊慢慢倾斜身子，摸到旧袍子，飞快地扫到身后，毁尸灭迹，然后抬眼瞟了一眼周景明，看他脸色如何。 周景明被魔尊这小孩子似的举动气笑了：「你在这跟谁玩捉迷藏呢，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别人想管也管不了，随便吧，我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魔尊拉住手：「别走。」 周景明垂眼看向魔尊，魔尊坐在石台上，比他处于低位，这样的位置差异，削弱了魔尊的气场，当他仰视着周景明的时候，神情变得脆弱易碎，好像在专注祈求着什么一样。 这很难不令人产生动摇。 第139章 重回仙界 ◎。◎ 「我找到交界点了。」紧接着, 魔尊说道。 「什么？」周景明精神一振，「这么快？」 「想去看看么？」魔尊笑道。 周景明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仙界和魔界的交界点，上千年都不为人知, 怎么才找了这几天, 就找到了呢？ 该不会是蒙他的吧？ 「走。」魔尊站了起来, 骤然比周景明高出一截，他的阴影遮挡住周景明眼前的光。 周景明微微往后仰，小声咕哝：「真的假的？」 不过，周景明还是带上了大棉被和一颗蜃石。 带大棉被是为了保暖，至于带蜃石嘛…… 「万一真的找到交界点了, 我可得把当时的地形地貌记录下来。」周景明抱着蜃石, 就像抱着一台相机, 」万一没找到, 我也要把骗子说谎的场景录下来。」 「不用带棉被。」魔尊有些哭笑不得，「不冷。」 「真的吗？我不信。」周景明看向被魔尊团成一团的冰水衣服。 「真的。」魔尊靠近周景明，手掌虚贴着他的手臂，然后向后移动, 周景明感到一股热流从身侧滑过，连带着腰背都热乎起来，好像贴着两个热水袋似的，但又温度正好，不烫人。 「差点忘了……」周景明回想起佟九给他烘干头髮的那些时候，魔尊本人可是个超级好用的加热器。 「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加热？」周景明奇怪地问。 「我不冷。」 老男人的死撑。 「真的吗？我不信。」周景明在此刻主持人附体，不过, 他还是把大棉被放下了。 准备完毕, 两人走出后殿, 往魔宫上层去。 经过商量，他们决定从藏心阁的楼顶出发，那里距离穹顶结界最近，而且周围没有什么障碍物。 在出发前，周景明还要吸取一些灵气护体。 所以就有了之后一刻时间的……泡澡。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泡澡？」周景明看着注满灵泉的木桶，心中充满抗拒。 「今天没泡，」魔尊对周景明的泡澡频次了如指掌，「等会儿去了交界点，会穿过一片幽炎，你现在吸取的灵气，到那里只够防身用。」 这下说服了周景明，周景明老实泡澡。 他吸取完灵气，从木桶里出来，换上干燥的浴袍，向屏风后走去。 第476页 「吹下头髮。」周景明自然地对屏风后等着的人说。 魔尊垂下头，看到刚洗完热水澡，脸颊红红的青年，喉结不可觉察地动了一下。 偏偏这人还没有任何的自觉，转个身，一脸坦然地把头髮拨到颈后，露出洁白修长的脖子，浅蓝色的血管隐隐透出，空气中飘散着潮湿的香气。 魔尊沉默着抚上湿热的长髮，手指穿过发稍，碰到单薄的衣衫，他像碰到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立刻收回手指，将头髮拢在掌心，朝向自己这边抬起。 空气里格外安静，唿吸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周景明感到魔尊的手掌握住他的头髮时，便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然而再把头髮抽出来，也显得太刻意了，只好继续维持着梗着脖子的姿势。 魔尊的手指若有若无地碰到他颈后、耳朵，这让他感到髮根一阵阵发麻，他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很讨厌上理髮馆，他讨厌被不断碰到的感觉，他的皮肤非常敏感，这种触碰，就像隐私空间被侵占了一样。 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确，魔尊的体温还很热，热度停留在皮肤上的时间也更久，不知不觉间，周景明的整张脸都变得涨涨的。 叫停的话语就在嘴边，魔尊却先一步停了下来，他放下头髮，收回手掌，礼貌而克制地说：「好了。」 「唔。」周景明含煳地答应了一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很奇怪，魔尊每次都能在快要踩线的时候停下来，让周景明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究竟是无意的巧合，还是蓄意为之？周景明不知道。 - 整理完毕，两人走出藏心阁的阳台。 冷冷的雪片在脸上胡乱地拍。 这个时候，周景明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扒住魔尊的胳膊，等着起飞。 魔尊稍微转动了手臂，感到小臂被某人沉甸甸地压着，角度有点使不上劲，不过，开口叫周景明转到正面来，似乎也不大合适。 魔尊默默咽下话语，带着周景明向空中飞去。 雪片更快速地向下坠去。 几乎落不到两个人身上。 魔尊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所到之处，雪花飞快融化成水，只有一片两片会落在周景明额头上。 周景明想到了以前在雪山旅游时泡温泉的情景。 他仰头看去，无数雪花从黑暗中落下来，浩大无边的雪夜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他的目光移动到魔尊身上，魔尊的肩膀看起来宽阔可靠，他也正在往上看，似乎在辨识黑暗中的道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脖子和下巴。 周景明的脸慢慢地热了，一些奇怪的想法充满他的脑海，就像在长途汽车上盯着风景发呆时那样，他仍不住脑补了一些刺激的画面，然后…… 魔尊感觉到扒在他胳膊上的人把脸埋进他的衣服，以为他怕冷，便顺手勾住他的腰，将他揽到前面来。 然而怀里的人抬头，迅速地瞪了他一眼，又爬回原位。 魔尊有些无奈，只能让自己的温度变高一些。 周景明感觉不仅脸变热了，连胸口，肚子都热乎乎的。 怀里仿佛抱着个正在沸腾的暖水壶！ 他有点抱不住了，可是松开一点又害怕掉下去。 魔尊是不是故意的，他想，故意把胳膊弄得又烫又硬，好让他开口求他。 不，他就不，他宁可烫死，也不要和老丈人正面抱在一起。 这成何体统！ 周景明脑补到此处，又是尴尬，又是想笑。 他努力偷偷地笑，可是急促的气息出卖了他。 魔尊疑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周景明赶忙掩饰，「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东西。」 「是什么？」反正飞行无聊，可以打发时间，能让周景明感觉好笑的东西，魔尊也挺好奇。 「不能告诉你。」周景明死都不会说出，他是为了「老丈人」这个代称而笑。 「嗯……」魔尊更加好奇了，「和你有关？那你编个故事告诉我？」 「就像你侄子还是外甥媳妇那种故事？」周景明笑着怼回去。 说出口，他才觉察到自己嘴快了。 一阵尴尬的寂静。 「快到了。」魔尊减缓上升的速度。 周景明松了口气。 他向上看去，周围仍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不过，到了这里，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雪片落下的数量变少了，可能是接近穹顶结界了吧，视野的范围变小，所以也看不到那么多的雪。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横在上方，给人平添压抑的感觉。 「就是这里？」周景明觉察到魔尊停下了，压低声音问道。 「嗯。」魔尊抬起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穹顶结界。 「你怎么找到的？」周景明继续压低声音，「这么大的天，要找很久吧？」要把天一点点摸过去，听起来就很累人。 「……也没有那么久。」魔尊道，「仙界的人穿过来，会留下痕迹。」 「原来如此。」周景明恍然，之前觉得很难找的交界点，原来这么简单就能找到，他怎么忘了呢，以前那么多年，魔尊都没有找到交界点，不是因为他没有努力找，而是因为以前没有「痕迹」。 仙君和周承业做了锚点，对于魔尊来说，想要找到位置就容易多了。 第477页 魔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我告诉你什么了？」周景明懵逼。 「你告诉我，仙君和姓周的那位队长是差不多同时落在在山口平原和赤月河谷上方的，说明他们不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的，而是在出发前就瞄准了投放位置，才能在差不多时间降落在两个位置。」魔尊回忆着周景明的话。 周景明就是那么一说，他都忘记当时怎么推理的了，中间又经歷太多变故，以至于自己都将这个疑点抛到了脑后。 「还好，你还记得，我这脑子最近总是记不住事。」周景明揉了揉太阳穴。 「无妨，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记着。」魔尊道，「我的记忆力一向好。」 周景明心头微暖：「也没什么要紧的……我自己记就行了。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准备进入交界点。」魔尊将披风解下来，披在周景明身上，「这次你必须听我命令行事，知道吗？」 「知道。」周景明乖巧点头，毕竟要过充满幽炎的交界点了，连仙君都要被雁过拔毛的地方，他可不想被吸干。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走完了暗红色的火海，来到一团刺眼的光芒之中。 这么长时间了，周景明都没有正经地见过一次白天。 现在，仙界明亮的白天就在眼前，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阳光穿透万物，为万物赋予颜色，盛大而温暖地照拂在每个人身上。 周景明忽然有种升天的感觉，没错，怪不得每个修炼到一定程度，飘然上天的修真者，都会用「飞升」这个词来形容这个过程。 「好美啊……」周景明忍不住赞嘆。 魔尊看了他一眼，十分勉强地评价：「还是太亮了。」 「你不喜欢晒太阳的感觉吗？」周景明现在就像获得自由的小鸟儿一样，恨不得把翅膀扇出残影，像战斗机一样巡视一遍美丽的大世界。 「不……太习惯。」 周景明醒悟过来，转过头，看向魔尊：「你晒太阳没事吧？不会损伤身体？」 魔尊的脸色在太阳下面看起来更白了，眼睛也愈发深黑，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嘴唇里吐出两颗尖牙，也不能怪周景明把其他种族的设定扣在他身上。 「嗯？为什么会损伤身体？」魔尊疑惑。 「没事。」周景明摆了摆手，接着，他警觉起来，一把捂住了魔尊的嘴，将他推到树丛后面。 这里可是仙界！ 到处都是天宫的眼线，现在他们可是到了仙君的地盘，稍不留神，就会被围攻绞杀。 对于仙君的手段，周景明可是领教过的。 周景明压着魔尊，沖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从树丛后面探头出来，查看前面的情况。 好巧不巧，一队天兵从不远处巡逻过来，一个个盔甲庄严、佩刀铮亮。 周景明放出灵压，将魔尊的气息遮住，同时下意识地挡在魔尊身前，毕竟在仙界这种地方，他被发现了还有胡搅蛮缠的余地，魔尊被发现就惨了。 魔尊微怔，看向周景明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大约半盏茶时间，巡逻卫队渐渐走远了。 周景明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他被可没有放下戒心。 果然，卫队刚走，一道青绿色的身影闪过，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银白色战袍的高大男子。 那青绿身影纤细些，脚步却走得很快，仿佛在这场追逐里，他才是主导的那个。 周景明正觉得这身影有点眼熟，就见他转了个身，露出清丽的容色——不是主角受孟晓棠还是谁！ 那后面那个不用看了，就是周承业。 「我去，怎么一上来就碰到这两个人。看来周承业还是把孟晓棠捡回来了。」周景明小声嘀咕，这就是剧情人物的存在感吗，只要踏足仙界，就会看到他俩的过场动画。 魔尊扬起头，也想看看树丛那边的情形，奈何周景明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他想要起来，就必须贴住周景明的身体，这在目前克制的状态下似乎有些不合适。 偏偏周景明全无觉察，还一个人看得很乐，转动脑袋的时候，头髮若有若无地撩在魔尊脸上、颈边，魔尊颈边的青筋有些突出。 还好他的听力还算不错，专注去听，还是能听见那两个人压低声音的谈话。 「星曜卫刚才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吧？」 孟晓棠紧张地问。 「不会。」周承业立刻答道，声音里充满自信。 「爹爹派来巡逻的人可真不少，哎，还好我机灵。」孟晓棠得意地笑起来。 「来这里做什么？」周承业不解。 「你没感觉到么，这里的灵气特别充沛。」孟晓棠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上次我们是怎么穿过魔炎，去到魔界的么？」 「……」 周承业没说话，不过，想来他做出了贊同的回应，孟晓棠低笑一声。 魔尊心中却想，这交界点的秘密、仙君藏得还挺深，连周承业都没告诉，看来，带他们过界的时候，用仙法蒙蔽了他们的耳目。 不过他这个儿子孟晓棠，可没有他那样谨慎，眼下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周承业说出交界点的位置。 魔尊参与过轰雷使传信案的查探，知道孟晓棠的爹就是仙君。 第478页 「我现在不能带你去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孟晓棠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魔尊有些意外，孟晓棠竟然没有用传音入密，而且，他接下来说的话，如果是真的，属于机密中的机密，就算龙离这样的愣子，也知道不能外传。 孟晓棠道：「你知道我爹的本命法器就在这里吧？那是一台能够洞明万事万物的镜子，叫做洞明镜，不过，它不仅有镜子的功效，还能创造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连接。」 周承业开始听着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听到后面，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做了什么动作，示意孟晓棠不要再说。 「别担心，这里是空桑圣境，到处都是巡逻的星曜卫，星曜卫是我爹爹的贴身侍卫，都是自己人，这里安全得不能更安全。」孟晓棠不以为意，「我爹爹在镜子里看到了魔界，随后创造了仙界与魔界的连接，这就是我们能直接去魔界的原因，不过，爹爹没料到连接通道会有那么多魔界的怪火，还会吸取灵力……」 周承业似乎被孟晓棠说服了，又或是他根本说不过孟晓棠，不过，他不再劝阻孟晓棠别说，而是顺着后者的话说下去： 「仙君法力无边，能够连通仙魔两界，奇袭魔宫，实在是令人崇敬，不过，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没有仙君在，我们也不可能去魔界，何况现在仙君正在休养，洞明镜也在助他疗伤，正是关键时刻，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冲撞了仙君。」 「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么？」孟晓棠不甘心地道，「正因为我爹在疗伤，我们才有机会看到洞明镜啊，平时，镜子都被他藏得深深的，只有现在，他才会把镜子拿出来用。」 「这……」 周承业觉得这场合不合适，但是在孟晓棠央求下，又有些动摇了。 「难道你就不好奇，你那个哥哥究竟怎么样了？他在魔界那么受欢迎，还和三太子有了一个孩子，他们的感情肯定很好，」孟晓棠笑嘻嘻地说，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仙人之体，究竟怎么狠得下心来讨好魔兽之躯，我实在是十分好奇呢。」 第140章 上古邪阵 ◎。◎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不忍则乱大谋。 周景明心中默念两遍, 把跳起来打孟晓棠的冲动压制住，他自己一个人出来的话，他绝对会动手，可是, 现在可是魔尊和他一起出来的, 万一魔尊被发现了, 仙君肯定会…… 周景明的内心独白还没结束，孟晓棠就「诶哟」一声，突然往前跌倒，连周承业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孟晓棠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了一下后脑勺，一下子把他给痛懵了, 捂着后脑勺痛得说不出话, 泪眼汪汪地环顾四周, 没人, 再看向周承业，委屈：「你打我？」 周承业又惊又怒，捧在手心的宝贝竟然被人偷袭了，关键是, 他还没找到偷袭者是从哪个方向出的手。 听到孟晓棠这话，周承业睁圆了眼睛：「当然不是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嘶……」孟晓棠揉着后脑勺，「好痛，对不起，承业，我肯定是被砸懵了，你怎么可能这么重地打我？」 「我怎么可能打你！」周承业的语气带上几分急躁, 「晓棠, 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我……现在说这个重要吗？有人打我, 还打的这么重，你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孟晓棠生气了，一想到那个人躲在暗处，可能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去了，他就惶恐不已，「快，承业，我们得快点抓住这个可恶的蟊贼，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周承业也反应过来，刚才他们的话，绝对不能被第三个人听到，目光一凛，放出灵识，向四方查探起来。 周景明差点吓晕，在孟晓棠被打的第一时间，他就找到了罪魁祸首——旁边淡定蹲着的魔尊。 「你疯了？你想干嘛？」周景明谨慎地用传音入密问他。 「打他。」魔尊简单明了地说。 周景明注视着魔尊的表情，发现他没有一丝丝的动摇。 「太冲动了！」周景明紧张，「这是打草惊蛇！万一你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不过图嘴上痛快，让他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啪！」 孟晓棠的嘴巴又被打了一下。 这次更重，他的身子转了半圈，脚步凌乱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周承业在旁边又是吃惊又是愤怒，表情比刚才更夸张了数倍，眼睛瞪得像铜铃。 眼看着树丛那边，主角们正在上演滑稽剧，周景明却没有欣赏的心情，他又想笑，又恼火，不知道魔尊究竟想干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 「你真的很幼稚！」周景明没好气地念，「是不是路上遇到人多看你一眼，你都要上去打他嘴巴子。」 说到这里，周景明顿了一下，反派的人设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 对哦，他是魔尊，怎么总是忘记这个人设。 「不，我只打孟晓棠嘴巴子。」魔尊的微笑令人骨头髮寒。 「……」油盐不进是吧，「怎么，还要我表扬你没打周承业嘴巴子？」 「难道不是么？」 周景明无语。 正在传音间，一道明亮的炽炎射来，划破树丛，草叶「嘭」地燃烧起来。 周承业飞奔过来，盯着正在燃烧的树丛后面。 孟晓棠捂着肿起来的脸，泪眼汪汪地跟过来，询问地看向周承业。 第479页 树丛很快燃烧殆尽，落了一地灰尘，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周承业攥紧了拳头：「蟊贼肯定还在附近，我叫人去！」 「等等！」孟晓棠拦住周承业，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还是算了吧，我不能被人发现和你一起在这里，万一爹爹知道了，我没法解释……」 …… 数十丈外的小径间，两个身影凭空出现在那里。 周景明只觉眼前一花，就被魔尊带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他脚下不稳，向前走了一步，被魔尊拦腰接住。 「你……谢谢。」周景明下意识想推开魔尊，可是，想到魔尊刚刚帮过他，这一路上还一直在帮他，他就迟疑了。 「不客气。」魔尊稍微拥了一下周景明，便放开了他。 非常合宜的举止，反倒让周景明有些尴尬，好像是他想得太多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应该狠狠谴责魔尊刚才的鲁莽行为，可是心里却隐隐欣喜。 孟晓棠被抽得原地打转的样子真爽！ 他们天上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嘴贱啊，开的还是一模一样的下流笑话，星羽卫那个送亲的队长是如此，孟晓棠这个主角也是如此，他们脑袋里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还是他周景明做人太成功，除了造黄谣没有别的办法诋毁他了？ 如果魔尊不在的话，周景明也会自己想办法抽孟晓棠的。 如果……算了，反正他也是担心魔尊被发现才忍的，既然魔尊自己出手了，那就出手了吧！ 「你的『仙法』还挺厉害的。」周景明贊道。 「熟能生巧。」魔尊微笑，这次的笑容十分柔和，似乎对周景明的夸赞很是受用。 「哦，差点忘了，毕竟在仙界烧了这么久的丹炉。」 说着，周景明开始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刚才想往这里走。」魔尊道。 「你怎么知道的？」周景明诧异，魔尊现在的法力已经强到可以随便读取天界大仙的心思了？ 「观察。」魔尊没有多做解释，不过，周景明大概可以猜到。 眼神，身体的姿态，周围巡逻卫队的位置，还有山势走向、草木分布……对于拥有部分野性血统的魔人来说，是根植于天性的一种能力。 虽然周景明才是仙界人，但是在这方面的判断上，他还是愿意跟随魔尊。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阵，周围静谧无声，连鸟雀的声音也没有，树林愈发茂密…… 周景明忽然知道魔尊是怎么判断的了。 没有那么玄，单纯是因为——这里灵气更浓郁！ 如今仙界灵气急剧减少，连流明书院的学生都没有灵气进行实战学习了，说明灵气是非常宝贵之物，而此处灵气如此浓郁，除了仙君，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仙君占据着这块灵气浓郁的福地，当然是用来修炼他的本命法器，毕竟，对于每个修真者来说，探寻宇宙的奥秘、淬鍊极致的修为，才是他们追求的最终目标。 从这个角度来说，仙宫也就像一个大宗门，仙君为弟子提供资源和庇护，而弟子们为仙君做事，为他搜罗更多资源、探索更多种修炼方法，最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促成他达到大圆满的境界。 「等等。」周景明拦住魔尊。 「怎么？」魔尊看向他。 「我们……现在已经探明交界点了，还要继续往前吗？」周景明不确定地说。 「当然，」魔尊不解，「就在前面，为什么不去？」 「可是……」 周景明也知道，能发现仙君的本命法器，实在是走了狗屎运，正因为一上来就碰到孟晓棠这个坑爹的大嘴巴，他们才有机会找到洞明镜，而且还是在这么好的时机——仙君不在。 可是，找到洞明镜以后呢？ 以魔尊的行动力，肯定是要就地摧毁洞明镜的，那样一来，仙君肯定会立刻赶过来，搅动天地变色，两位大佬在空桑大战三百回合，然后…… 结果会怎么样，谁也不能预料。 周景明不是圣母，仙君都那样欺负到赤月河谷了，相天居的老人们不得不放弃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千里迢迢迁居到另外的地方去……仙君给魔人们带来这样的灾难，不管受到怎样的报復，都不过分。 周景明只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对。 偷袭固然可能带来丰厚的回报，也意味着要承担很大风险，如今魔界还在艰难时刻，西海的武器库也没有建好，他们相当于全无准备，如果把宝押在这一下，万一失败了，他们面临的可就是血本无归。 见周景明不动，魔尊也没有贸然行动。 他等着周景明把话说完。 忽然间，魔尊脸色一变，扬起披风，隐去两人身形。 这一次，他的表情如临大敌，和之前戏耍孟晓棠那次完全不同，用上的魔力也强了十倍。 什么情况？！ 周景明警觉起来，顺着魔尊的目光看去。 地面上传来均匀的震动，是一队人马正在向这里靠近。 星曜卫！ 身披银色铠甲的仙君贴身侍卫快步跑来，在两人面前不远处停下，一字列队。 周景明心跳骤然加快，星曜卫……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连周承业都没找到魔尊，怎么星曜卫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呢？ 第480页 侍卫长从天马上跳下来，飞快跑过树丛，擦着周景明和魔尊身边掠过，但脚步没有停下，一直跑到不远处的树林中停下。 周景明和魔尊互视一眼。 他们同时意识到，那片树林并不是树林，是一片很厉害的障眼法，侍卫长直接踩在本该是树干的地方，才破除了障眼法，露出真实的景色。 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好的让人有点害怕。 那片看起来是树林的地方，竟是一片碧绿的深潭，潭水边，本该在别处的仙君正站在那里。 周景明背后冒出冷汗。 还好他拦住了魔尊，没有继续往前走，否则，他们就会和仙君撞个正着。 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孟晓棠那点小心思，仙君还能没防备…… 思绪纷乱间，仙君和侍卫长的对话，隐隐约约地从风中传来。 「……已经走了？」「……是，君上。」「罢了，以后……不要让他……空桑……」「遵命……」 周景明知道正常情况下不会听的这么清楚，这股带来声音的风，肯定是魔尊放的。这傢伙真是胆大，敢在仙君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他忍不住又瞪了魔尊一眼。 魔尊却只报以笑意。 侍卫长看起来只是汇报孟晓棠的事，汇报完了，就离开了，树林再次合上，掩去仙君和深潭的影子。 周景明拽了拽魔尊的袖子，示意他可以跑路了。 他们今天的收穫很大，连仙君修炼本命法器的地方都找到了——那片隐藏在障眼法之下的绿色深潭，应该就是藏着洞明镜的地方，仙君把那里护得严严实实，而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周景明也能感觉到巨量灵气在翻涌。 那种感觉，是周景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灵气之充沛，好像只要在附近站上一会儿，都会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稍微吸收运转一下，都能感觉到经脉的快速强化。 这种感觉就像是，同样在学习，为了取得好成绩，有些人经歷了非常痛苦的努力过程，才把成绩提高那么一点点，有些人却轻松舒适地学了一下，进境就有前者努力一整年那么多，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被其他人视为修炼的天才，充满正向回报。 前者一直认为，修炼是件痛苦的事，直到有一天，他见识到了后者的修炼方法。 原来，并不是天才，只是躺在最厚的资源上，谁都能一日千里。 …… 魔尊听从周景明的意思，带着他离开这极度危险的地方，从仙君眼皮子底下离开。 他们走出树林，一路没遇到什么人，只有一次，巡逻的天兵走过来，魔尊早早便准备好、撑开隐蔽屏障，避开了他们。 离开的路途意想不到的顺利，很快，他们来到了交界点，通道的入口若隐若现。 「现在离开么？」魔尊开口问道。 周景明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可以交流了。 魔尊明显还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到手的机会，也不知道将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再一次接近仙君的本命法宝。 但是，他尊重周景明的想法。 周景明正在思索什么，他撑着下唇凹陷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地面，随后，目光又向上升起，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魔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空气中似乎有不正常的波动，很难觉察，但确实存在。 魔尊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你发现了。」周景明兴奋道，「我本来以为那是遗留下来的法阵，之前，仙君在这里用洞明镜开了几个通道，其中有两个成功打进魔界。」 就是仙君和周承业使用的那两个。 「嗯，难道不是么？」 「是，」周景明向前走去，手指在空中划过，他的手仿佛勾动了无形的线，牵引着两边高大的乔木摇曳起来，「但这个法阵不止如此，我曾经在流明书院的《至圣法阵》秘籍中看过，有一种法阵，是由一个个小法阵嵌套起来的，小法阵的废立，不影响大法阵的运转，这通道，就是一个小法阵。」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大法阵？」魔尊向乔木顶端看去。 如果打通两界通道的法阵都只是某个大法阵的一部分，那么，这个大法阵究竟是干什么的，该有多厉害？ 「我们先走，」周景明心头笼罩着浓浓的不祥预感，「回去再说。」 「好。」 魔尊手掌在空中一抹，通道入口变得鲜明，暗红色的幽炎在远处闪烁，与空桑的蓝天白云重叠在一起。 他抖开披风，揽住周景明，纵身向通道中跃去。 一声清脆的鸟鸣从身后传来，周景明进入通道的同时，回头看去，视野中的仙境那般美妙，蒙着一层梦幻般的光。 可是，他只觉得冷。 - 返回魔宫后。 「什么？你说那个大法阵，是仙君用来吸收三界灵气的邪阵？」 后殿内，魔尊将心腹四使聚集在一起，共同商讨这次去仙界打探的情报，而周景明发现的大法阵，无疑是所有情报中最重磅的一个。 「我不太确定……但，很多迹象都表明，那个大法阵，只有可能是聚灵阵。」周景明道。 聚灵阵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上古法阵，和一些漫不可考的古神有关。 第481页 据说，古神为了创造一片万物和谐长生的乐土，将宇宙的灵气聚集在此方世界，最上乘的灵气轻盈，上升于天，次一等的附着草木之间，最后难以被生灵吸收的一部分沉降于土壤，承托着此方乐土。 可惜理想终归是理想，吸收着宇宙灵气的生灵并没有像古神想像中那样和谐共存，反而彼此相残、征伐不断，寿命甚至比吸收灵气之前还要短暂。 古神失望不已，将聚灵阵打散，让灵气自然散去，三界的灵气越来越少——这也是灵气消失论的一个分支。 为了防止后世有修炼者使用这种逆天的方法重新收集灵气，古神给聚灵阵施加了一重诅咒，这种阵法也从威力强大无比的至圣法阵，变成了使用必遭因果反噬的邪阵。 周景明本来对这种说法将信将疑，但是聚灵阵太过惊世骇俗，他就暗暗记下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看到了完全符合聚灵阵特徵的大法阵！ 还是在空桑……仙君修炼本命法器的地方。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空桑的灵气为何那般充裕，仙君的修为为何远胜于其他大罗金仙，仙界和人间的灵气急剧减少，可是空桑的灵气浓郁程度却远远超过洞天福地的合理范围…… 所有疑点都指向一个答案。 仙君找到了失落的聚灵阵，不顾其恶名和反噬，强行施用，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滋润本命法宝，淬鍊灵魂，拔升修为，逐渐达到其他修炼者无法望其项背的高度，成为名副其实的三界第一人。 而他一人飞升的代价，就是三界的灵气濒临枯竭，仙界和人间再也难出后起之秀，所有修真者都没了晋升的希望，却比以前更卷十倍百倍。 窥破仙君的秘密，周景明是片刻都不敢在仙界逗留，直到返回魔宫后殿，才对魔尊和四位天魔使说出他的推测。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葱葱会努力哒！ 第141章 他快要原谅魔尊了 ◎。◎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 让四位天魔使更好地理解聚灵阵有多厉害，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蜃石，放出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就是他在仙界的时候偷偷录的。 天魔使们看过仙界的情况，一个个露出严肃的神情来, 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气氛一时凝滞。 「大家有什么想法？」魔尊问道。 血魔、焚天、寂天都沉默不语, 劫魔生性跳脱, 率先笑道：「尊主大人料事如神，还录下了这样的影像，如此一来，说仙君掠夺天地灵气为己用，也不是空口无凭了！想来我们把握着这样分量的证据, 把仙君拉下宝座也不是不可能！」 其余三位点点头, 对劫魔的说法表示贊同。 魔尊道：「嗯, 不错, 这段影像确实可以善加利用。不过，并不是我料事如神，这蜃石，是周尊者带的。」 说罢, 一脸欣赏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微微有些汗颜，他也没想到蜃石能派上这般用场，他本来是带着录魔尊食言而肥的现场的。 「原来是周尊者未卜先知，尊主大人有周尊者在身边辅佐，真是幸事。」转换拍马屁的对象，并不能难倒劫魔。 「也是碰巧。」周景明干咳一声，「你们打算用这里的影像策反仙界势力么？」 「正是, 不知尊者以为如何？」劫魔虚心请教。 魔尊也看向周景明。 「我觉得……可能效果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大。」周景明照实说道, 「仙君对仙界的控制非常厉害, 不仅仅是作为道德表率，更多的是武力震慑。」 虽然仙界听起来非常高大上，但是，它本质不是一个特别先进的社会，相反，它的社会组成形式还非常专制，什么都是仙君一个人说了算，包括不让他人使用灵气这样霸道的条款，仙君说出来了，也没有人敢反对。 仙人和人间世家之所以听从仙君的命令行事，并不是因为仙君在道德方面多么崇高，也不是因为他把社会治理得好，仅仅是因为，他的实力非常可怕，没有人能和他对抗，他手下的天宫八卫只听命于他，镇压所有不服者。 相比而言，周景明刚来到魔界的时候，接触到的魔界社会，都要比仙界开明。 而这样的仙君，会怕别人揭穿他独享灵气的真相吗？ 「就算我们有办法让仙界的人相信蜃石里记录的都是真的，不是我们篡改出来的，仙君也不会害怕，人心动摇，只要解决掉动摇的人就是了，他一个人的法力就能碾压所有人。」周景明说道。 四位天魔使沉默了。 「仙君在仙界的地位这么牢固么？」劫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仙界人不是最讲道德么？他们愿意有这样一个心黑手狠的君上？跟着这样一位君上，他们根本修炼不了啊，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什么还能死心塌地跟着他？」 「劫魔使，你的想法很前卫啊。」周景明笑了，「有时候不是臣民选择君主，而是君主本来就是君主，需要一些人为他做事，所以有了臣民……至于道德，那是约束臣民的，和君主有什么关系？」 劫魔惊讶地扬起眉梢，半晌，才道：「就不怕因果反噬吗？」 周景明觉得魔界的人经歷也不少了，可是在社会制度这块还挺天真，可能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天生就有一位贤明的君主吧。 第482页 「怕的话，也不会搞聚灵阵了吧。」周景明嘆气。 「也是……这般掠夺三界为己用的因，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劫魔感慨，作为掌管因果律武器的天魔使，他光是听见「聚灵阵」这三个字都觉得造了孽了。 事情探讨到这一步，大家都知道利用蜃石扳倒仙君是不可能了。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难道看着仙君为所欲为？ 「尊主，尊者，属下认为还是寻找机会，上空桑去毁掉那镜子。」血魔思考了一阵，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一件随时能看到魔界情况的镜子，还能随时打洞过来，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此隐患不除，我等魔人永远都不得安睡。」 「血魔说的不错。」焚天点点头，神态间也颇为忧虑。 「我们也想过毁掉镜子，只是仙君太过狡猾，连自己的儿子都骗，就为了守住那面镜子。那毕竟是他的本命法宝，毁了镜子，他以前的修炼也都前功尽弃了，甚至性命堪忧，他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保护镜子，我们恐怕很难得手。」周景明嘆道。 魔尊沉默表示认同。 又是一阵寂静，讨论再次陷入僵局。 「毁掉那面镜子，也不是不可能。」魔尊开口，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住，「只是需要谨慎一些。我们现在已经找到通往仙界的入口，拿回了一部分主动权，等到准备充分，再从通道突入仙界，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未必不可行。」 「尊主所言甚是。」天魔使们答应道。 「还有蜃石证据，影响力虽然有限，但也可以为我们争取一些机会，人心动摇，仙界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仙君一个人就算用通天本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内防空虚的时候，到时候，我们里外夹击，给他们一个重创，再拿走洞明镜。」魔尊道，寥寥数语，将各种情况都分析到，综合出一个最有可能实现的作战方案。 天魔使们自是遵从，周景明也暗暗佩服，所谓将帅，就是要在不完美的条件下寻找制胜办法，搜索各种有利条件，增加获胜的可能性，而不是分析到一条路径的弊端，就彻底放弃。 魔尊将任务分派下去，令天魔使各管一块，散布消息，策反人间世家，动摇仙界军心，把守天魔通道，需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还有一件事。」魔尊沉吟道。 四位天魔使本待告退，听到这话，又恭敬地看向魔尊，等待他发话。 「罢了，你们先去。」魔尊摆摆手。 天魔使们意识到魔尊是要单独和尊者谈，便麻利地撤退了，后殿内只剩下魔尊和周景明二人。 「有件事我想不通，」魔尊道，「为什么仙君要选择这个时机发难。」 「嗯？」 「如果他的聚灵阵运转顺利，他完全可以在空桑慢慢修炼，为什么突然要打通空桑和魔界，招惹魔界的是非上身？」魔尊疑惑。 「目前看来，他们是不爽我们发展得太好。」周景明说出他在师襄那听到的消息。 「嗯……若是仙界的情况如你所说，仙人和世家只是为了满足仙君需求而存在的工具，那么，我们给工具卖些东西，赚他们一点钱，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似乎并不影响他们为仙君的修炼服务？」魔尊说出他的分析。 魔尊说得确实有道理。 仙君为什么会对魔界给人间卖东西这件事反应这么大，完全不符合他高高在上的□□君主的设定，就好像他真的关心外来贸易入侵影响国内生产一样。 若是说仙君单纯见不得魔人生活过得好，似乎也不对，在仙魔盟约签订之前，仙君对魔界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一块不值得费力的废土，稳住就完了，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们在研究的武器了？」周景明眼皮一跳。 既然仙君能看到魔界的情况，要看到他们在西海的武器厂、海上石油平台，也不是不可能。 「不，相反，我认为他还没发现。」魔尊道，「若是他发现了，就不会只针对赤月河谷和山口平原发动攻击。」 「对啊，我差点忘了。」周景明拍了一下脑门。 魔尊本来在很严肃地讨论问题，看到他的小动作，忍俊不禁了一下。 「嗯？」周景明抬起头，刚要说话，就看到魔尊笑意盈盈的眼神。 「没什么，我直说吧，我认为仙君的修炼出了问题。」魔尊敛起笑容。 「出了问题？」 「如果修炼很顺利，他不会这样迫切地找事。」魔尊道，「他的所作所为，似乎是魔界有什么地方碍到他的事。」 「你是说幽炎？」周景明思索道，「我也想过，他会不会是因为天地灵气枯竭，寻找问题的根源，结果发现了幽炎，幽炎会吸灵气，不管怎么样都不利于他修炼，所以，他想来魔界剷除幽炎，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要剷除幽炎。」魔尊接着周景明的分析说下去，「他留着通道，并未立刻封闭，来到魔界之后，也只是攻击赤月河谷和山口平原，对结界上的大量幽炎视而不见。」 「正是，说明他不是修炼出了问题才来的。」周景明总结道。 「修炼的问题，不一定就是缺少灵气。」魔尊道。 「啊？」周景明倒是没想到其他可能性，「那会是什么问题？」 第483页 「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跟我们有关。」 「这……我们碍着他修炼了？我们在魔界，哪有这么大本事影响他？」周景明想像不出来，「如果我真的有这种本事，拜託让我知道，看我不整死他。」 魔尊又笑了，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碰一碰周景明，但是又克制住了。 「对了，我们在这里开会，仙君不会也能看到吧？」周景明担心地说。 「此处下了禁制，若是有人窥伺，我能感觉到。」魔尊道。 周景明吃了颗定心丸，想来魔尊能把仙君从这里打回去，也是有与之抗衡的实力的。 「不管了，仙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他开着通道，就知道他还会来找事……我们得快点准备起来才行。」周景明重新燃起斗志，「之前我们被仙君打个措手不及，很大程度上来说，是我们的普通魔人无法与他们的天兵精锐抗衡，如果我们在西海的武器厂发展起来，再想办法把武器转移过来，大家都聚集在山口平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魔尊眼中的笑意愈发加深，他如此喜爱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深深切中他的喜好，更是因为他总是能从绝境中恢復斗志，哪怕对手是仙君，哪怕对手可怕的实力他非常了解，他也能信心十足地说出——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他不像是仙界那样的地方能培养出来的人。 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一脉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何其有幸，他能把这朵可爱的莲花移进自己的池塘。 「你干嘛这样看我？」周景明警觉，「你在想什么？好了，肯定没想什么好事，不要说。」 这次寻找交界点的行动算是成功，虽然没有打掉洞明镜，但掌握了重要信息。 现在，他们不再被动了，相反，还掌握了不少主动权。 时间在充实的日程中飞快过去，永夜结束，新一年的红月升起。 春回大地，气温回暖，冰雪开始消融。 赤月河谷的魔人们整装待发，数十辆车马满载着生活日用，停在通往山口平原的道路上。 远处的天空，魔龙成群结队飞来，龙爪宫风雨雷电四部在使者的带领下，前来接送迁移的魔人。 迁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月落黄昏时，最后一辆马车驶出赤月河谷，老魔人等车向后望，赤月河谷经过三个月的风雪摧残，变得凋敝破败，已经不能住人了。 黄昏的光线给万物蒙上沧桑的颜色，老魔人禁不住掩面垂泪。 路途中，几声发动机鸣响，撕开了沉郁的气氛。 相量带着西海驻扎的五名技术组魔人一起来了，他们开着最新一批山地车，前来支援搬迁工作。 「相量，你们怎么来了？」周景明诧异。 「我们收到了尊主的消息，说这边需要帮忙。」相量答道，「还好赶上了。」 周景明都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出发的，看起来每个人都风尘僕僕。 「还好，大太子送了我们一程。」提到那个场面，相量还有些害怕，龙离一爪一个，抓着他们五辆车在天上飞，还下着那么大的雪，要不是山地车有制暖设备，他们可能要冻死。 周景明知道龙离能自由行动，那肯定是接到魔尊的调令。 魔尊为了搬迁，也做了不少准备，而且，还没有告诉他。 周景明垂目而笑，只要和魔尊在一起，干什么都会很顺利，他快要原谅魔尊了。 一路无话。 车队顺利驶进山口平原，旅途劳顿，依然无法减少魔人们的兴奋之情。 这里的许多魔人，曾经来过山口平原，知道这里的好。 但是，山口平原发展得太快了，他们再次过来，看到的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漂亮的水泥房子整齐地建筑在紫穗田边，明亮的水渠将河水带到平原各处，经过一个永夜的生长，植物都生机勃勃，有些已经到了收穫的时候，沉甸甸的果实压在梢头。 干净平整的街道上，魔人们穿着剪裁合体的衣服，每个人都精神抖擞，走路带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这里的精神面貌和赤月河谷完全不同，令人观之振奋，满怀希望，暂时忘记离开故乡的伤痛。 迁移的魔人们才进入结界，就有山口平原负责接待的人迎上来，为首的是师襄和孙氏部族的族长。 他们将魔人们安排在已经准备好的住所，跟每个人确认行李，落实住处的生活所需。 看着大家都有地方安顿了，周景明放下心来，至少这个大任务，成功完成了。 从此，两地的魔人重新聚集在一起，两股麻绳重新拧成一股，合力对抗天上的威胁。 周景明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准备去找魔尊。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前的相辰。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不敢看相辰，一股莫名的罪恶感在他心中翻腾。 「你怎么来了？」周景明低声问道。 「我来看看你。」相辰凝望着周景明，「你还好吗？对不起，都怪我……」 周景明心内的罪恶感更强烈了，他本来应该第一个去看相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到魔尊。 相辰刚刚生过孩子，他却没有陪相辰，也不知道相辰恢復得怎么样了，再怎么说，这孩子名义上也是他…… 第484页 「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周景明抬起头，看向相辰，「你还好吗？这三个月，我都没有过来，让你一个人……」 「景明……」相辰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他的眼睛里也溢满泪水，周景明顿时很慌，手忙脚乱想给他擦眼泪，相辰却一把抱住了他。 周景明以为相辰要扑进他怀里哭，一边谴责他这个负心汉，一边用拳头捶他，不管什么责难他都认，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相辰用怀抱包裹了他，还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肌上，温声说：「景明，我们和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变色龙都没有他变色的快 ◎。◎ 周景明的第一反应是, 魔尊跟相辰说什么了。 他当下便身体一僵，一股无名之火冒上来。 魔尊总是这样，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地把什么都安排好, 也不跟人商量一下。 或者说, 他当他的尊主大人当惯了, 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 相辰注意到周景明的情绪变化，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心生愧意，双手握住周景明的肩膀，将他上身扶正, 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景明, 我都知道了, 我们和离吧！」 周景明的脸色慢慢地白了：「你听他胡说什么了？这件事完全是他的错, 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因为这种理由退让！」 相辰轻轻摇头：「如果不是龙离，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怎么能说是他的错呢？」 周景明一怔，龙离？这里面又有龙离什么事了？ 「龙离告诉我, 你喜欢佟九。」相辰凝望着周景明，英俊的脸庞上露出痛苦神色，「佟九突然……遇难之后，你不愿意相信，去找他，在永夜的大雪里找了整整一天……」 周景明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相辰, 他完全忘记了这档子事, 以至于相辰勐然说出来, 他都答不上话。 而且，什么叫「他喜欢佟九」？龙离大嘴巴就是这样到处宣传的？ 在相辰断断续续的述说中，周景明还原了龙离传播的谣言，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周景明在天上的时候就喜欢火工师傅佟九，谁知一朝被推出来和亲，佟九为了守护周景明便加入和亲队伍，两人虽然名义上是主僕，实际上却互相倾慕，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捅破。 两人约定，要努力建设魔界，提高魔人的生活质量，等到获得大家的认可，就算解除婚约也不会破坏魔界和仙界的关系了，就向魔尊提出和离。 「和离」这个词不知道龙离是从谁那听来的，说得有模有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刚被魔尊赶过来的时候，去师襄了转了一圈。 可是，事情却起了变化，相辰竟然真的喜欢上了周景明，这下就麻烦了，如果暴露周景明真正喜欢的人是佟九，相辰肯定会翻脸，仙界和魔界的关系也会恶化。 出于责任感，周景明和佟九只好默默忍耐，暂时放弃表明关系的计划，这一忍就是许多年。 这一对苦命的恋人，只能隔墙相望，心中的苦闷无法倾诉，还要受到相辰的骚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喜欢的人还在身边。 谁知，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一场意外带走了佟九，尚未宣之于众的关系，就这样，永远没有机会大白天下了。 而周景明能做的，也只是在别人都说佟九死了的时候，发疯穿过永夜的大雪，跑到西海岸的山林里不顾一切地寻找，躲在黑黢黢的偏殿里偷偷哭泣。 说到此处，相辰的眼睛再次溢满泪水，脸色也因为激动而涨红，他痛苦地握住周景明的肩膀，再次将他抱在怀里，力气之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一般。 「对不起，景明，都怪我太自私了，我只想到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你都把我当朋友，究竟是为什么。」相辰痛苦的声音在周景明耳边震响，他感到相辰的胸膛热乎乎地起伏着，心跳像擂鼓一样急促。 「不……」周景明试图从相辰的手臂间挣扎出来，可是相辰非常用力地抱着他，他好不容易把脸抬起来，就看到相辰湿漉漉的脸庞，通红的双眼…… 「景明，你知道，我最讨厌龙离了，他说什么我都不信，唯独这一句，他没说错，相辰，如果世界上没有你，周景明本来可以幸福的。」 「才不是这样！」周景明冲口而出，他的手臂终于从相辰的大力拥抱中挣扎出来，他捧住了相辰的脸，把眼泪从他发烫的脸颊上抹去，肯定地告诉他，「没有你，也会有师襄，龙离，和亲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且，我……不喜欢佟九。」 周景明说末一句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真的不喜欢佟九吗？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喜欢佟九，他和佟九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根本不是龙离瞎猜的那样。 那就没错了！最要紧的是澄清谣言，让相辰不要背负本不该他背负的罪恶感。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抹暗红色从墙角阴影处消失，就像它刚才出现时那样无声无息。 相辰抽噎的气息停住，他茫然地看向周景明：「什么？」 「我……龙离是瞎猜的，他的思维方式有多奇葩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在这种时候相信他？」周景明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龙离把这谣言传播了多少人了，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后面还有他麻烦的。 第485页 「真的吗？」相辰精神一振，眼睛发亮地望着周景明。 周景明见他不再哭了，便放下了手，掌心仍然又湿又热，他攥紧了拳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相辰，道：「但是，我接受你的和离。」 「什么？」相辰顿时慌了，如果说龙离来告诉他周景明喜欢佟九的「真相」时，他是伤心欲绝，此刻，就是天塌了。 「景明，我不该怀疑你，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早该知道，你不是那样和我在一起，还心恋他人的人……我要杀了龙离！」相辰激动得头髮都竖起来，周身隐隐出现白光，是白象原型快要出来了。 「不是的……只是，你说的对，我们不该彼此耽误，这么不清不楚地下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如今仙魔盟约已破，我们的和亲，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周景明冷静地陈述道。 相辰紧紧扣在周景明肩上的手，慢慢地松了，无力地垂下去，他后退一步，悲伤地望着他唯一爱过的人。 「景明，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总是希望，能再拖久一点，再久一点，只要你还没有明确地说出来，我就可以当做我们还在一起，你还属于我，我也属于你。」 「相辰……」周景明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他不知道一直喜欢着一个不会回应的人是什么感觉，可是相辰此刻的表情，让他非常难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答应相辰，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 如果可以的话……究竟是什么，让他不可以呢？ 一开始，他是真的不喜欢相辰，他的做人原则，让他不可以接受没有感情的关系，所以编出了盟友协定。 可是现在，他对相辰，真的没感情吗？只是没有激情澎湃的爱，但亲情、友情，或多或少已经产生，相辰是他来到魔界之后，信任他、接纳他的第一个人，如果没有相辰，或许他已经死在魔界的荒野里了，哪里还会吃饱穿暖，被这么多魔人爱戴。 周景明短暂地恍惚了一下，虚空中，仿佛看到了幽暗的后殿里，魔尊坐在石台边缘，自下而上望着他，眼睛里有几分软弱，好像在畏惧他立刻抽身离开，可是却什么都没说。 不可以。 周景明知道是什么让他不可以了。 「对不起，相辰，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没办法给你纯粹的感情，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们还是和离吧。」周景明说道。 相辰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他轻声问：「是谁？」 「是佟九。」 - 相辰离开之后，周景明在屋里呆了一会，起来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舒适的棉制衣衫，打算去找龙离聊聊人生。 可是，走出去之后，看着到处闪烁的夜光石，夜里热闹的人流，他又没了心气，不想去找龙离了。 随便怎么传吧，反正他已经承认他喜欢佟九了。 喜欢一个死人，不会妨碍到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从今往后，他就是自由自在的事业人！ 周景明不是随便把佟九拽出来搪塞人的，他也是斟酌过，觉得这样最好，对谁都好。 他抬头，望向夜空，春夜里仍然有些冷，永夜结束之后，幽炎结界的控温功能就转入待机状态了，现在，结界只是一层透明的壁垒，里外感受到的环境条件是一样的。 这样的气温下，和人簇拥在一起应该很温暖，还好，相辰还有小象，还有相天居的人们，他应该会恢復起来，重新找到一个与他相配的人。 不知不觉间，周景明走到了一栋高起的黑色建筑前，勐地发现黑夜里还矗立着这么一大堵黑墙，把他吓了一跳。 他收住脚步，细细打量这栋建筑，怀疑它是什么时候建在这里的。 突然有人从后面走上来，周景明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一双硬邦邦的手臂粗暴地勒住他，把他禁锢在怀抱里。 周景明悚然一惊，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的地盘竟然还能被人抢劫，对方用的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法，关键是，他竟然还没觉察到！ 周景明运转灵力，试图震开不速之客，谁知，对方的手臂禁锢得更紧了，唿吸声也变得更急迫，似乎根本不惧他的法力。 周景明惊疑不定，难不成，仙界的人偷偷埋伏进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嘶哑的低音：「不许……不喜欢我。」 「尊主……？」周景明诧异地转过头，视野中出现暗红色的衣料，只有魔尊才会穿这样的长袍，他意识到此刻像抢劫犯一样粗暴地抱住他的人是魔尊，那个一向克制守礼的宗政先生。 「你、你没事吧？」周景明有点慌，「旧伤復发了吗？」 魔尊此刻的状态很不正常，嘴里还在念着些他听不懂的词，仔细听来，充满了「不许」「喜欢」之类的内容，完全不符合魔尊日常的言行，倒像是受了情伤的醉汉。 「宗政、宗政先生……你先放开我。」周景明挣扎了一下，魔尊的手臂渐渐放松，他从钳制中挣脱出来，转过身，担忧地打量着魔尊的脸。 魔尊低垂着脸，这张完美符合周景明喜好的脸上，此刻露出他不熟悉的忧郁之色，他的眼神望着别处，依然像往常那样清明，并没有醉酒的恍惚。 周景明动了动手臂，想安抚一下魔尊，谁知手臂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坠着，他低头看去，发现魔尊的手指正勾着他的中衣袖子。 第486页 「……？」周景明询问地看向魔尊。 魔尊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暗影中，他的眼睛变得又黑又深，注视着周景明时，仿佛要把他吸进去。 周景明愣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飞行的麻雀，前面突然出现一张罗网，想要停也停不住，只能眼睁睁地撞上去。 炙热的气息落在脸上，俊美的容颜无限放大，周景明睁大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慄感从触碰到的地方扩散开，罗网一层层缠住了他，他感到唿吸困难。 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张开嘴却灌进更多的水，在晕迷的状态下只能攀附于最近的物体，妄图充当救命稻草，却与他一道，沉入更深的海底。 等到周景明回过神来，正瘫软在魔尊怀里，而后者，正可恶地笑着，神采奕奕地望着他，本来低落的容色一瞬间容光焕发，仿佛故事里吸饱了精气的妖精。 「你……」周景明定了定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脸又热又涨，想站起来，却不争气地腿软。 只是一个吻而已！ 周景明有些恼火地想。 还是强吻！没有一点点徵兆！上一秒还在忧郁，下一秒就欺上来了，变色龙都没有他变色的快。 更糟糕的是，感觉还很好，周景明想翻脸，都有点站不住脚。 魔尊的目光落在周景明脸上，他的眼珠颜色又变浅了，微微转动着，观察着周景明的表情，每一丝细节都不放过。 这一刻的美妙只能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连蜃石也不可以染指，他会对石头吃醋。 无需揣测，不必怀疑，周景明的反应，绝不是对他无动于衷。 至于其他，魔尊暂时不想去想。 忽然间，一股大力从胸口传来，怀里的人勐地站起来，把他推开了。 魔尊敛去身上的魔力，生怕弄疼对方的手。 受伤的胸口又被撞了一下，丝丝的闷痛却让他喜欢，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的目光落在周景明身上，看到对方脸红红的站着，用手背抹嘴，眼睛里泛着水光，恼火地瞪着他，然后转头跑走了。 春夜的风如此温柔，他的嗅觉变得敏锐了很多，甜酒般的木香花气息令人迷醉，虽然它们应该是开在季末的。 第143章 最强工具人 ◎。◎ 三太子和三太子妃要和离！ 这个爆炸性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 整个山口平原，没人相信，甚至连传消息的人都会被捶，让他不要整天说一些有的没的, 闲的没事把村口大粪挑了。 可是后来, 消息越传越真, 连凌波居的那些消息灵通人士，提及此事，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魔人们渐渐慌了，尤其是相天居的人，怎么刚安定下来, 又出这样的事？三太子和三太子妃是最好的, 若是他们两个都要和离, 那世上还有和谐的夫妻吗？！ 一大早, 相爷爷拄着拐杖，「邦邦邦」敲响相辰的门，相辰屋里的护卫出来开门，看见外面站了一院子气势汹汹的相氏族人, 吓了一跳。 「相辰呢？」相爷爷举起拐杖。 护卫捂住额头，支支吾吾道：「三太子还在餵奶。」 「那我们在外面等他！」相爷爷喘了口气，再怎么急，也不能惊了孩子。 相伯扶住相爷爷，劝道：「老族长，您别生这么大气啊，这件事还说不定是谁在作妖呢, 小辰一向持身正派, 又对周尊者情深意笃, 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和离？多半是那个……」 「住嘴！」相爷爷喝住相波，脸色十分难看，相伯不敢再说，闭上嘴，只两只眼睛滴熘熘地转。 这几天相伯都非常兴奋，他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相辰要和周景明和离了，他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两人，周景明太兇，作为三太子妃，还是不合适。 不过，相爷爷和其他相氏族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仿佛觉得，相辰和周景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俩要和离，天都要塌了……不对，赤月河谷的天已经塌过了。 一盏茶的功夫，相辰从房里出来，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孩子刚出生这几个月，对于魔人来说也很不容易，相辰的睡眠一直不怎么好，这几天又经歷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弄得他精力不济。 和离那件事，他也想快点办了，本来是没有这么着急，周景明也说过段时间再说，可是消息传播速度很快，转天就是满城风雨，再传下去还不知道出什么么蛾子，相辰便想着最近就把仪式举行了，宣告众人。 「相辰！」相爷爷苍劲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穿过重重迷雾，把相辰从恍惚状态惊醒。 「爷爷，您怎么……来了？」相辰有些迷茫。 「你和小周究竟是怎么回事？」相爷爷威严地注视着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相辰的眉眼低垂下来，整张脸满是颓唐：「我……」 看到相辰这副表情，相伯顿时心生怜惜，恼火道：「老族长，小辰对姓周的是什么感情，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这个和离，怎么可能是小辰提的？肯定是姓周的起了外道心思，强迫小辰跟他和离，小辰又是个傻的，对姓周的言听计从，他——」 相伯兴奋地说道一半，发现周围特别安静，他转过头，喉咙里如同吞了一个煮熟的鸟蛋，顿时发不出声了。 第487页 谈论的正主就站在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相天居的魔人们让开一条路，让周景明通过。 虽然他们也爱戴周景明，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们不多想，看向周景明的眼神，便也多了些不满。 周景明走上前，对相爷爷拜了一拜，恭恭敬敬道：「相爷爷，这件事因我而起，请不要责怪相辰，相辰是最无辜的。」 虽然周景明在为相辰说话，相辰的眼睛还是暗了下去。 相爷爷神色不变，看着周景明：「哦？」 周景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和相辰当初的盟友协定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他们也未曾有逾距之举，而现在，仙魔盟约已经作废，相辰也有了后代，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也可以结束了。 周景明说的坦荡，许多细节也能对上，众魔人心中已是信了。 相爷爷越听神色越严峻，终于，周景明讲完来龙去脉，他摇了摇头，深深嘆了口气。 「是我错了。」相爷爷似乎为着什么而懊恼。 周景明不解，不过，他知道，从今往后，相天居的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待他好了。 「我还有些话要跟小辰说，你们和离的事，容后再议。」相爷爷道，「尊者，请自便吧。」 周景明向相爷爷再次行礼，穿过静默无言的人群，离开小院。 - 经过相辰和相爷爷的商议，和离仪式最终决定由魔尊来主持。 当初大婚就是魔尊主持，如今也算有始有终。 「一定要穿上当初成亲时的衣服么？」周景明不解，「这也未免太繁琐了吧，走个过场，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不就行了么？」 青麋过来替周景明准备和离需要的衣物用品，听到这话，笑起来：「毕竟是三太子和尊者和离，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庄重一些的好。」 周景明心情有些沉重，问青麋要来流程单子，看了起来。 流程倒是不复杂，只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双方各持剪刀，剪开连在一起的红绸，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们又不是恩断义绝，需要搞割袍断义这一套吗？」周景明还是觉得不大妥当，「而且相辰的身体还没有恢復，让他在外面站这么长时间，还要当着大家的面表演这些没用的事情，未免太伤人了吧。」 「尊者，话不是这样说，尊主大人说，你们两人就是魔界的表率，往后的和离礼制都模仿着你们这次的流程进行，这样魔界的事情才会有规范，进展起来才能有条不紊。」青麋的话倒是非常官方，让周景明无力反驳。 只是，他总觉得，魔尊是故意大肆操办他和相辰的和离仪式，这里面的用心，未必就那么光明正大。 周景明心中升起丝丝不快，他站起身来，问明青麋魔尊在哪里，便出门去找人。 这是他们那一天夜里分别后，第一次见面，来到行宫前，周景明感到丝丝尴尬，他抬起手，下意识蹭了一下嘴唇。 「尊者，」劫魔从里面迎出来，笑嘻嘻地向周景明行了一礼，「恭喜啊。」 周景明听到这话，心中疑惑：「恭喜什么？」 「尊者和三太子本非良缘，如今能够一别两宽，难道不是喜事么？」劫魔又搬出他那套因果缘分的说辞，虽然还是老一套，周景明心中却疑惑更深，他怀疑是魔尊跟劫魔说了什么。 一种恼火的气息涌上来，魔尊究竟把他当什么？召之即来的小玩意么？不喜欢的时候满口谎言，百般捉弄，喜欢了又擅自行动，丝毫不问他的意愿，亏得他以前觉得魔尊人品不凡，原来也和孟浪之徒没什么差别。 周景明冷淡地沖劫魔点点头，重重踏着地板往里面去了。 劫魔吓了一跳，暗自嘀咕，他该不会说错什么了吧？只是他看相辰和周景明的命盘本来就不相合，一直奇怪他们两个为什么还在一起，近日得知两人要和离，为自己的命盘应验而感到得意而已。 可千万不要捅娄子啊，万一弄砸了周景明和那位的因缘，他可要遭雷噼的。 周景明气沖沖走进行宫内殿，侍从引着他来到议事厅中，魔尊正和血魔推演沙盘，见周景明过来，血魔便自行退下。 魔尊目光还盯着沙盘，没注意周景明的表情，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很好，笑着说：「你过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今天的河鱼是从赤月河里捞上来的……」 「我不吃饭。」周景明生硬地打断他，「我是来问你，为什么要擅自插手我和相辰的和离仪式？」 魔尊从沙盘上收回目光，抬起头，微微皱眉，看向周景明：「你们的婚礼是我主持的，和离自然也由我主持，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你有什么立场主持我和相辰的和离？你、你存心不正，应当迴避。」周景明感觉有些词特别难以启齿，偏偏魔尊还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迷惑地看着他。 「我哪里存心不正？」 「你、你还要我说出来吗？」周景明更生气了。 「我问心无愧，主持你们的和离，看到两个本不该在一起的人得到自由，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我很乐意主持这样的仪式。」魔尊直白地表述着他的愉悦。 只是，这并不能令周景明感到高兴。 「那流程呢？我们都要和离了，你还让我们找出当时的喜服穿上？还要听老族长发言？还要剪什么红绸？你知道这件事让相辰多伤心吗，你非得把它办得热热闹闹，天下皆知？」 第488页 周景明一向低调，不喜欢把事情闹得很大，尤其是和离这样的事，他总觉得跟众人说一声，有这么个事就罢了，谁离婚还摆酒？ 可是，魔尊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要天下皆知，仪式的作用就是告诉所有人。」 周景明感觉跟他说不通，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阵阵烧灼的感觉从脚底传下来，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好。」周景明顿了顿，不顾一切地说出狠话，「你是为了别的目的吧，但是，你不会如愿的，只要你是魔尊一天，我都不会同意。」 魔尊眼底的笑意不见了，他有一瞬间的动摇，如果周景明真的这么讨厌和离仪式，他也可以做出一些让步……但是，很快，他又收回了这样的心思，不管怎么样，他都是魔尊，他有义务在重要的时刻引导群魔，让他们知道婚姻是庄重的契约，不能随便了结。 「等等，」魔尊看到周景明转身就走，瞬间移动到他身后，拉住他，「你不喜欢喜服？可以换别的衣服，只要是正式的，但是剪绸带的步骤不能省，否则无法体现你们二人断得干净，再无关系。」 「为什么要体现我和相辰断的一干二净？」周景明挣开魔尊的手，回头看他，冷笑道，「就算你再怎么动心思，我也曾经和相辰成过亲，是三太子妃，您、尊主大人的儿婿，你我之间隔着天渊，不想被耻笑的话，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魔尊微微眯起眼睛，本来放松的手，再一次握紧了，这次，不管周景明怎么挣扎，他的手都像铁钳一样禁锢着他：「你说什么？我对你有情，你对我有意，为何会被他人耻笑？谁敢耻笑，魔界无他容身之地，若有天渊，我也会平了它！」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乱跳的心脏，他望着魔尊，涩声道：「谁对你有意了？」 「你一定要否认么？」魔尊似乎有些无奈，「要我再确认一次？」 「不要！」周景明惊了一下，脸往一边别开，而魔尊只是低笑了一声，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柔软，可是周景明只觉的羞耻，他的脸颊开始发热，唇上的触觉也变得更加敏锐，连唿吸都变得清晰可感。 魔尊伸手撩开他脸庞上沾染的碎发，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拂开垂落在花瓣上的柳叶。 周景明感到脑袋热烘烘的，思维变成一团浆煳，在这行宫内殿的狭小空间里，只要他想，做什么都不会被第三个人发现，然后…… 周景明，住脑！你在想什么东西！ 周景明强行把自己从迷离状态扯出来，不再去看前面那张魅人的脸，他把手掌按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让那些粗糙的石棱挤进肉里，些微的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正因为问心有愧，所以，才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完漫长的流程。 他无法面对相辰伤心的面孔，无法接受相辰因为他的缘故而被架在众人面前。 可是，这才是开始啊。 他以后每天都要面对魔尊，眼前的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让他脸红心跳，意志动摇，以后，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他该怎么办。 「就算……」周景明低声说，魔尊稍稍向他倾身，他的脸几乎伸到他颈侧，只是为了距离他更近，更早听到他说什么，「就算我对你……有感觉，那也只是正常的反应罢了，不能说明什么。」 「什么？」魔尊不解。 「欲望，和爱，是不同的。」周景明顿了顿，克制住自己的心绪，抬头看向魔尊，「我对你只有欲望，没有爱，你的脸是我注入了自己的喜好创造出来的，所以，我会愿意亲这张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可是，我不爱你，换一张脸，比如，佟九的脸，我就讨厌。」 魔尊的神色渐渐沉下去了，显然，周景明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 当他还是佟九的时候，周景明确实一次也没有表示过心动的感情，只是把他当做趁手的打铁工具、烘干器和自动加热炉罢了。 第144章 镇子第一次通电 ◎。◎ 和离仪式还是按照魔尊的安排举行了。 相辰看起来摇摇欲坠, 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值得庆幸的是，当初的喜服早就找不到了，他们换上了制衣坊提供的正式礼服，和喜服完全不沾边的那种。 相爷爷从托盘上拿起剪刀, 分别交到两人手中。 相辰的手一直在哆嗦, 不过他还是剪了。 周景明也剪了。 红绸中间那段掉在地上, 很快有魔人过来收进托盘里，仪式就这样完成，相天居的人簇拥着相辰回去，周景明则从另外一边走下台。 他心中微微有些轻松的感觉，人生仿佛进入了新的阶段, 一些变化在仪式中完成, 同时, 这件事也被所有人知道了, 省去了许多口舌。 当然，八卦永远不会停止，关于他和相辰为什么会和离这件事，还有好几种说法甚嚣尘上, 周景明自己都听过两三种。 「大师兄，恭喜你。」符欣荣跟上来。 「谢谢。」周景明微微点头。 「你真的是因为佟九才和相辰和离吗？佟九都已经不在了……其实我觉得三太子还挺好的。」符欣荣压低声音说道。 周景明盯了他一眼，他心虚地捂住嘴。 第489页 「召集各组的人过来吧，现在可以商量正事了，西海那边也需要更多支援。」周景明说道。 大概魔人们都没想到，周景明早上才办了和离，中午就要开会, 大家也是带着八卦之心过来开会的, 一个个脸上写满好奇。 谁知, 会议内容非常正经，真的安排了新一年的生产任务。 肩头压上生产重担，魔人们聊八卦的心思也没了，一个个急匆匆去组织手下的人干活。 周景明从大帐出来，发现外面的天黑了，街道上再次亮起夜光石做成的灯，他想到，要提高生产效率，首先得把发电厂建出来，回去的路上便琢磨这件事。 发电厂也有很多种类型，燃煤发电厂，石油发电厂，风力、水力发电厂，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哪种能源更容易取得，还有电力的储存和输送。 周景明一边沉思，一边往前走，一个不留神，差点撞到前面的人身上。 「？」周景明抬起头，看到魔尊正注视着他，他的脸在背光中，夜光石的微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你要说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吧。」周景明淡淡道。 「为什么？」魔尊眼神微暗，暗红色的魔气在周围聚集，街道上的灯光和声音都变得微弱了，两人之外的世界仿佛被包裹进一层浆煳里，变得模煳不清了。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明摆着么？ 「今天的仪式都按照你的意思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周景明问道。 「仪式？」魔尊似乎才想起来这茬，「还算可以，谈不上满意。不过，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是来问你，为什么我是魔尊，你就不会和我在一起？」 魔尊苦思冥想了几天，还是不认为周景明对他无意，他反覆琢磨周景明那天的话，最后发觉问题似乎出在「他是魔尊」这件事上。 「你是不是发过什么誓，如果和魔尊在一起，就会遭到天谴？」 「还是你修炼的法术，不能跟我亲近？」 「难道你们仙界的人……」 眼看着魔尊一顿乱猜，周景明有些哭笑不得。 魔尊此刻方寸大乱的样子，哪里还有在各种大场面下镇定自若的风范？ 「别乱猜了，」周景明打住他的话头，「不是那样的，其实原因很简单，你是相辰的父尊，我如果和你在一起，会伤害到相辰的感情，还有他在魔人中间的威望，你明白吗？」 魔尊一脸困惑，显然不明白。 「罢了，你们魔界本来就没什么伦常……这样打比方吧，假如你喜欢的人，被你父尊夺走了，你会怎么想？」周景明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有时候刀不划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我喜欢的人，怎么会被别人抢走？」魔尊不解，「不管是谁，想抢走你，都会死。」 「……」周景明沉默片刻，随着交谈的深入，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对待魔尊直白的表白了，「如果你打不过你父尊呢？」 魔尊陷入了沉思。 就在周景明以为他会说，他没有父尊，或是魔界没人能打过他，或是他愿意为了他拼命之类的话时，魔尊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并没有从相辰那里抢走你，你不是一件可以抢走的宝物，而是有个人意愿的人，你不喜欢相辰，所以从他那里走开，这件事，相辰没什么可抱怨的。」 「……」太有逻辑了，简直无法反驳！ 周景明语塞片刻，勉强道：「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我不想伤害相辰……」 「在魔界，只要互相心悦，便没什么不可以的，其他魔人也会理解，倒是你说的那种，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只是为了顾念他人的面子，这种情况，魔人很难理解。」魔尊说道。 「人心难测，哪里都一样。」周景明不信，若说魔界民风淳朴，为何还会有相伯那样的人，「而且以后要向凡人学习，伦理道德，家庭观念，这些你不是都想引进吗？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反倒可以破例了？」 「……」魔尊沉默片刻，此刻，他真是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和周景明成亲的人是他就好了。 那天晚上……他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为了许多大局，为了许多未来，他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喜欢的感情是很薄弱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去，魔界的未来才是重要的——那时，他这样想。 现在，他却想，如果那时候就抢亲，今天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为了魔界做了这么多事，魔界为他妥协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人间……真的不能这么做？」魔尊迟疑。 「不能，会被视为伤风败俗。」周景明道，心中却想，权贵阶层做的伤风败俗的事还真不少。 「其实，这条规矩，我们也可以不学。」魔尊思索了半晌，给周景明分析，「人间也不全是值得学的东西，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完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身陷疾苦，战乱不休，孟家那些人还会羡慕我们在魔界的生活。」 周景明自认为嘴巴厉害，却在跟魔尊掰开来讲道理的时候落了下风，在魔尊认真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嘴巴有些发干。 「学什么，不学什么，是该从长计议的事，不能你上下嘴皮一碰就决定，」周景明勉强地说道，「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跟你在一起？」 第490页 这次魔尊没有想尽办法反驳，他的面孔再次隐入暗影之中。 周景明发觉这样说有效，便继续抓住这个点说道：「你不是说，我不是一件物品，我有个人意愿，那我的个人意愿，就是一个人生活，快快活活的，请你尊重我的个人意愿。」 魔尊的脸色晦暗不明，沉默了良久，终于，他说道：「……好，我尊重你。」 谈话不欢而散。周景明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如释重负，反而有些空落落的，他返回住处，想把图纸拿出来研究，触目所及，却全是佟九坐在小木凳上雕刻木头小人的情景。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图纸。 …… 一个月后，赤月河水利发电厂建成了，为了庆祝髮电厂的建成，魔人们聚集在一起筹备晚宴。 这么多年来，赤月河谷和山口平原两边的魔人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办晚宴，自然办得越热闹越好。 如今衣食住行的条件都越发完善了，大家便不再追求更大量的食物，而是在色香味上下起功夫，端出来的菜色十分丰富。 人人穿着漂亮的衣裳，穿行在坚固的水泥房子之间，在花木修葺良好的院落和道路行走，忙着把成串的彩灯挂到房子上去。 「这些玻璃泡里装的是什么？」 「尊者说，是会发光的头髮丝。」 「是钨丝，什么头髮丝！」 「可是……它没发光啊。」 一群魔人围着灯泡看了又看，议论纷纷。 日前建造发电厂的动静太大，整个山口平原都是知道，周尊者又在搞大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场失意，所以把注意力全都投入到干事业上来。 周尊者离开相天居之后，目前是独自居住，相天居的人不像以前那么热络地听从他的调遣，一开始，建发电厂的任务还挺难展开的，后来，魔尊亲自下令，让魔宫的亲兵帮忙，龙爪宫和凌波居的人也纷纷前来助阵，发电厂的建设速度倒是比之前预计的还要快一些。 不过，这种名为「电」的东西，十分神奇，据说它们不受束缚，自由游离在天地之间，就算把它们制造出来了，也很难控制，必须建设一种叫「电线」的东西来传递。 于是，从发电厂到营地的这一路上，架设了许多水泥电线桿，上面安装有交叉臂和吊环，将电线分开固定。那些整齐得像皇宫的汉白玉栏杆一样的电线，一条条并列分割着暗红色的天空，魔人们每每抬头望去，都会感到十分奇妙。 不过，他们还是不大明白，电究竟有什么用，运送到山口镇上之后，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晚宴即将开始，周景明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鳞次栉比的水泥房子和街道。 「大师兄，电灯都已经挂好啦！接下来要做什么？」符欣荣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台，小跑过来向周景明汇报。 周景明看着下面热闹的街道，不断送进中心广场的菜餚，还有已经聚集在广场上的各部魔人，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参加相天居聚会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魔人们还是喜欢在露天的地方聚会。 「很好，放信号吧。」周景明道。 信号是烟花，事先跟大坝那边约定好的，信号一放，他们就推闸送电。 电流通过电线输送到山口镇。 烟花还没落尽，地上的电灯便一串串亮起来了，制作成霓虹灯牌的彩灯一闪一闪，照亮庭院上方的天空。 转瞬之间，古代的街道变成了现代的夜市！ 霓虹灯招牌上，写着魔文的四个大字：山口平原！ 「嚯！」 「嚯嚯嚯嚯！」 魔人们一个个惊奇地抬起头，灯光照亮了他们的眼睛，就像刚诞生没多久，才对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魔兽幼崽一样，他们痴迷地观看着亮起的电灯，仿佛重新发现了这个他们熟悉的地方。 「原来这些灯真的会发光！」 「他们究竟是怎么亮起来的？没看见有人把夜光石装进去啊？」 「不对，这不是夜光石，夜光石根本没有这么亮！」 「……这是电！」 纷纷的议论中，魔人们如梦初醒地明白了，为什么电灯会叫电灯。 他们也醒悟过来，原来电的效果是这样的，怪不得天上的闪电会发光，原来电本身就带光啊—— 「并不是电带光，而是电通过钨丝会发亮……」挤在人群中的工具组成员们努力地解释着，魔人们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不管原理是什么样的，电灯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高台上，符欣荣看到下面的电灯一串串亮起，眼睛都睁圆了，他拉住周景明的袖子，惊奇地嘆道：「大师兄，这又是什么仙术，我怎么没在天上见过？」 「这不是仙术，是自然的馈赠。」周景明笑道。 「不需要灵气，也不需要魔气吗？」符欣荣还是无法理解，「那岂不是凡人也可以让灯亮起来？」 「不错，这本来就是凡人的发明。」周景明道。 符欣荣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厉害的凡人，不过，大师兄博闻强识，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既然他说是凡人的技术，那应该不会有错。 没想到凡人竟然这么厉害，符欣荣惊嘆之余，又想，那样的话，就算灵气消失，人人都没有法力，也可以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吧。 第491页 「大师兄，我们现在下去吧？晚宴要开始了！」符欣荣兴奋地说，他已经听见高台下面的人在发出欢唿声了，他恨不得立刻到他们中间去，和这些魔人一起庆祝山口平原第一次通上电。 「嗯，你先去吧，我再站一会儿。」周景明轻声说。 「好吧，那，大师兄你快点过来。」符欣荣告别周景明，从高台旁边的梯子上飞快地熘下去。 夜风吹拂起衣角，周景明独自站在高台上，望着欢闹的人群。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倒不是他不愿意参与到魔人的庆祝中。 而是，他在意识之中，听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声音。 「周景明，你真是越来越令本君惊喜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是he! 第145章 魅魔发言 ◎。◎ 周景明的第一反应是, 仙君的仙法已经到达异常可怖的境地，可以隔空控制他的意识了。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如果仙君真的这么厉害, 他完全没必要亲自过来偷袭赤月河谷, 只要控制各部族长直接搞事就是了。 那么, 仙君介入他的意识，很有可能不是隔空搞事，而是真的把一缕元神放在他身上。 就像魔尊可以分神控制很多马甲一样，仙君也拥有分割元神的能力，只是, 仙君没有选择自己捏一个马甲, 而是直接挂在周景明身上。 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难道…… 周景明出了一身冷汗。 「周尊者, 你的胆量不如我想像的大啊, 怎么，刚听见本君的声音，就流汗了？」仙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 「你想干什么？」周景明稳住心绪，低声问道。 「呵呵, 」仙君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周景明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刚才的表现，本君很满意，没有大喊大叫，把本君存在的事声张出去,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 那个胖子已然死了。」 周景明心想, 果然是元神，如果仙君隔空控制他，根本不必担心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任何损失。 那么，问题就集中在，仙君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元神放在他身上的？ 如果一开始就……这简直不可想像，通过周景明，仙君就可以知道魔界的全部事情，他哪里还用得着洞明镜呢，周景明这个间谍摄像头就给他看得清清楚楚。 想来不会是一开始，仙君当初把周景明派下来和亲，也不过是为了踢掉他罢了，对魔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和亲之初就监视他了，也不会一直放松警惕，直到魔界的商品卖到人间去，才重新加强防卫。 那就是，中间的某段时间。 周景明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 「天下之事，没有仙君不知道的，我曾经听周承业说过，仙君之所以能对魔界的事情掌握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仙君有一件法宝洞明镜，可以看到世界上的事。如今看来，那镜子倒不如何厉害，厉害的是仙君的计谋，竟把元神挂在我身上，把我当了洞明镜了。」周景明笑道。 意识中的声音也跟着笑起来：「周尊者果然牙尖嘴利，怎么，想套本君的话？不必这么费功夫，本君直接告诉你罢，还记得你和那魔头一起偷偷熘上空桑的时候么？你们以为本君一点没发现，肆无忌惮地到处乱逛，把本君的空桑弄得脏兮兮，到处都是魔头的臭味，本君不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惊喜』，都过意不去。」 「原来是那时候，仙君果然深藏不露。」周景明猜对了，果然是去探交界点那次，被名为仙君元神的病菌粘上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不对，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原来仙君是放长线钓大鱼，他就知道……罢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事已至此，他得想办法把仙君元神的意图掐死在萌芽状态。 想也知道，仙君元神这个时候出来说话，是准备搞事了。 「走吧，现在你们的泥巴小镇上应该很热闹，你那魔头应该也在那里，我们可不能缺席。」仙君的笑声变得危险，「放下手里的东西，不想死的话，听本君命令行事。」 周景明的手指一松，传信的石头掉在地上，这块石头是魔尊交给他的，虽然没有仙宫的传信玉牒那么好使，但在危机时刻，也能通过变热的方式向魔尊传递信息。 「你……」周景明咬牙，他不是听从仙君命令，而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抬起来，轻轻一翻，地上的石头又收进袖子里，这一手仙法，比他自己用的还利索。 仙君夺取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 庆祝刚开始，魔尊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广场。 周景明也不知道为什么，魔尊最近特别热衷主持各种活动，还喜欢带上他的三个魔太子。 就像上了年纪的大爹，急于挑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于是把自己库存的苗苗都拔起来看一看，看看哪个能担得起风雨，并且全然不顾他们自己想干什么。 龙离最讨厌应酬，出于对父尊的痴迷，这些日子也积极参加到各项活动中来；师襄则是精于此道，不用魔尊说，他本人就穿得像花蝴蝶似的，这里站站，那里停停，只是看起来不像储君，倒像门迎。 至于相辰，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復，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象身上，对于这些事更是不感兴趣。 第492页 周景明沿着街道一路走，一路听到广场那边的喧闹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走路的姿势也越发别扭起来。 毕竟，同时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想不别扭也不可能。 「君上，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何必这样呢？将来爆出来了，于您的名声也有损害啊。」周景明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周尊者，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仙君轻笑一声，「当初魔头要把聚灵阵的事宣传出去，坏我名声，你说什么来着？我这个人本来就心狠手辣，将他人都视作工具，根本不怕损害名声，何况，就算名声有损，那些仙人凡人，也不敢反抗我。周景明，你可真是深得我心啊，晓棠若是有你一半聪明，我早就放手让他管理仙界了。」 周景明哽住。 大失策，他们从仙界回来之后，秘密商量的那些事，都暴露在仙君眼皮子底下了，亏得魔尊还在后殿设了防偷窥的结界——什么鬼，这么大一个分神挂在他身上，魔尊都没发现，他到底行不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仙君听不到周景明在想什么。 周景明试着在心里骂了几句仙君生儿子没屁眼，又说了些孟晓棠和周承业双修的情节，仙君都没反应。 甚至还能笑着跟周景明聊他的险恶计划，他打算控制着周景明的身体去找魔尊，就在人群最秘籍的地方，直接刺杀魔尊，成了，魔尊陨落，败了，也可以拉着一大票魔人垫背，可以说无本万利。 可见仙君是真的听不到他的想法，如此，他还有一丝胜算。 挣扎行走间，广场的灯光出现在前面，周景明恨不得立刻大唿，仙君在我身上。 但是想也知道，仙君会立刻把他声音掐掉，而且，就算他喊了，魔人们也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到魔尊附近，直接提醒魔尊本人。 只是，这样一来，仙君控制着他的身体对魔尊不利的可能性也会加大。 「周景明，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随时可以用你的手把你的脖子扭断。」仙君的声音带上几分威胁意味，「还有这副会说动听话的喉咙，到时候也不能出声了，多可惜。」 「君上，不是我不想帮你，」周景明唿吸急促地说道，「只是，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同，我刚刚跟三太子和离，魔人对我心怀芥蒂，还有魔尊……我们前几天刚刚吵架，如果你想用我的身体刺杀他，恐怕很困难。」 仙君的笑声变大了。 「周景明，你还想蒙我，你可有本事的很，让魔头和小魔头都对你神魂颠倒，可惜，我前阵子忙于养伤，无暇多看，要不然，不知有多少机会可以把那魔头一击毙命。」 周景明的汗出得更厉害了，一阵风吹过，甚至有点透心凉。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变动最多的时候来，他的花边八卦全被仙君看走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哦对，他以后再也不回仙界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强劲的理由。 「呃，那个，纯属意外。」周景明道，「我要说我是老实人你信么？」 「哈哈，事到如今，你还在乎这个？周景明，你这个人实在有意思。」仙君似乎被他逗得很开心。 然而走向人群中的步速却没有减缓。 光线良好处，魔尊的身形十分清楚，他正在跟龙离说话，说了两句，龙离便转头走了，还带着一帮龙爪宫的人，不知道干什么去。 龙爪宫的人一走，广场上空了一半，喧嚣声也小了不少。 周景明没受到什么阻拦，直接来到魔尊身后，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嘴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尊者！」还好，青麋发现了周景明，叫了他一声。 「这人是谁？」仙君的声音在周景明意识中响起。 周景明不说话。 有本事你就把戏演下去啊，看看会不会穿帮。 仙君似乎有些不快，不过，他还是控制着周景明的头，冲着青麋点了点，示意她让开路。 青麋神色稍稍意外，但还是低下头去，飞快地闪开了，露出后面的魔尊。 魔尊此时已转过身来，站在距离周景明不到三步路的地方，神态温和地注视着他。 周景明宁可魔尊没看见他，也不要这样看着他。 果然，耳边传来仙尊的笑声：「周尊者，你真是太低估自己在魔尊心目中的地位了，此时我若控制你向他发出冰刺，他也不会躲。」 周景明想要反驳，可是嘴巴不受控制，他只能运足目力，死死盯着魔尊，希冀魔尊能看出点端倪。 仙君控制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近魔尊，直到两人只有半臂之遥，魔尊垂下头来看他，眼里似乎还有丝丝惊喜。 惊喜你个头啊！ 「你来了。」魔尊道。 周景明手中的冰刺已然成形。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魔尊觉察到周景明的不对劲，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景明大喜，难道魔尊发现了？ 「你先在此休息，我要去一趟交界点，很快回来。」魔尊语速很快地说，一股魔力从他身上扩散开，在周围的空气中引起波动。 周景明的视野向上移动，他看见魔尊化成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向空中射去，血魔、劫魔和魔宫侍卫紧随其后。 第493页 他有些诧异，片刻才反应过来，魔尊应该不是发现了他的异样，而是交界点那里有情况。 交界点那里有情况，难道仙君还玩双管齐下？ 周景明飞快思索时，相辰带着巡逻队的人过来了。 周景明的神经再次绷紧。 还好，仙君对相辰兴趣不大，一门心思想着干掉魔尊，只跟相辰敷衍了两句，便向纵身向交界点飞去。 广场上，相辰刚刚化为原形，巡逻队也骑上了魔龙和魔鸢，看见周景明凭空飞去，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周尊者真是深藏不露，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亏得他平时都跟我们一起坐马车。」 另外一边，刚刚从人群里跑出来的符欣荣也目睹了这一幕，他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少，愕然喃喃道：「怎么回事，大师兄不想活了吗，这样挥霍灵力，可是会天人五衰的啊！」 - 漆黑的夜空中，周景明迎风飞行。 他根本不敢往下看。 灵力就像不要钱一样释放着，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层如雾如烟的白光。 那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泡灵泉积攒起来的啊！ 周景明的心在滴血。 不过，比起灵力浪费的心疼，灵力枯竭的恐怖更让他难以承受。 「仙君，我灵力有限，你再这么飞下去，恐怕没飞到交界点，我就死了。」周景明拿回说话权，急忙说道，「仙君你不会想就这么把元神浪费掉吧？」 「真是没用，竟然只有这点灵力。」仙君放慢了飞行的速度，「等会那些魔人跟上来，你跟他们一道坐妖兽过去，记得，不要胡说八道，否则你跟他们都得死。」 「君上放心，我一点都不想死。」周景明直白地说道，「至于君上，你的元神，恐怕也想完完整整地回去吧？」 意识之中的冷笑停顿了片刻。 虽然仙君放在周景明身上的只是一缕分神，但是，分神毁灭，也会给本体带来重创，分神与本尊的元神是息息相关的，否则，魔尊也不会因为受伤太重，而爆掉佟九这么重要的马甲。 周景明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了对手的软肋，没错，他周景明怕死，仙君也不想分神毁灭！ 这样一来，他们两人就有了在一张谈判桌上说话的可能性。 「你想用我的身体伏击魔尊，当然可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魔尊真的能被我这手冰刺干掉吗？」周景明继续分析，「何况你还浪费我的灵力飞了这么长时间，等一会儿到了交界点，我连护体灵力都要维持不住，何况出手暗算魔尊了？魔尊和我们仙人一样，也有护体魔气，他的魔气如何强悍，想必你是知道的。」 仙君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交战，过了一会儿，他们下方的夜空中传来扑闪翅膀的声音，巨大的白色物体从脚下不远处飞来，是相辰带着巡逻队过来了。 「那你说如何？」仙君慢吞吞地问道。 「依我之见，仙君就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周景明嘆道，「如今我在魔尊心中的地位还不够牢靠，我们两人最近又在冷战，可惜了，若是君上您再等一等，等我抓牢了魔尊的心，令魔尊言听计从，到时候，魔界还不是君上您的掌中之物？」 第146章 没人想死 ◎。◎ 「照你这么说, 还是本君的错了？」仙君冷笑道。 周景明立刻道：「不敢，君上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太少，君上日理万机, 当然无暇顾及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周景明以前是做社畜的, 向上管理都是基本功。 仙君的笑声果然舒畅了不少：「也是, 这穷乡僻壤、鸟不生蛋的地方，本君也没兴趣了解，只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出来这么些妖魔鬼怪，非要坏本君的事。你说, 要怎么做才能一次端掉这窝东西的老巢？」 「君上, 不瞒您说, 本来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魔尊对我甚是着迷，我想着，再来几次欲擒故纵，将他的心牢牢抓住, 顺势让他封我为魔后，如此一来，魔界的大权还不是尽在我的掌握？」周景明忍着鸡皮疙瘩说出这么一番话，只希望今天的难关过去之后，这段话永远埋在夜空里，这黑歷史可真是乌漆嘛黑啊。 「这想法不错，」仙君认同, 「看得出来, 你是快要成功了。」 「是啊君上, 你若是信我，就让我放手去做，我也是仙界出来的人，怎么会喜欢魔界这样一点灵气也没有的地方？我还是希望能为君上做事，等到事成，请君上封我仙位，赐我洞府。」周景明顺势讨了一波好处，增加一些可信度。 不过，他也没有指望这么瞎扯几句，仙君就真的信他了，他只是想干扰仙君，让他放弃对魔尊出手。随着巡逻队的距离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会好好考虑。」仙君思索片刻，说道，「既然要合作，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周景明暗中松了口气，装出喜不自胜的样子：「君上放心。」 「本君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你的小命捏在本君手里，还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一起拉上，殉了本君一缕元神，也算值。」仙君不咸不淡地说道。 周景明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先把主动权拿回来。 「景明！」相辰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感觉自己又可以控制身体了，他顺势落在魔鸢背上，与白象并排飞行：「相辰，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没恢復吗？」 第494页 「魔界有难，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白象平和地回答，巨大的象头稍稍转过来，黑熘熘的圆眼睛望向周景明，「倒是你，怎么突然飞起来了？」 周景明不知如何回答，便敷衍过去，好在相辰对他们修仙之人的灵力究竟有多少没什么概念，也没多追问。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他们终于接近交界点，天魔使带着魔宫侍卫把守在周围，龙爪宫的人也挤挤挨挨，列阵在通道下面。 远远望去，前面的夜空中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魔人，大多还是兽形，魔人和魔人之间有一定间隔，组成一个立体的倒锥形阵势。 周景明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阵势的战斗列队，暗暗惊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魔尊就站在锥形漏斗中间的空位，仰头凝视着交界点，猎猎天风吹起他的长袍，暗红色的布料在空中翻飞。 在他周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令人不敢近身。 而周景明就要走到那当中去。 他只有一次机会，告诉魔尊，仙君埋伏在他身上。 「尊者，您来了！」魔宫侍卫和龙爪宫的魔龙看见周景明，自动地让出一条通路。 「嗯，现在是什么情况？」周景明装模作样地问道。 「上面有异动，似乎是仙界有人过来了，不过还没现身，不知在搞什么鬼。」 「那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在他们过来的一瞬间，把他们一网打尽。」周景明鼓舞士气。 「是，尊者！」群魔应声。 周景明走过群魔让出的通路，听到仙君的冷笑在意识中响起。 「……什么叫一网打尽？就这群乌合之众，也想对抗天兵精锐？」 「天兵精锐」？周景明心想，看来仙界果然有人过来，而且过来的还是天兵精锐，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他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赶在大战开始前把仙君埋伏在他身上的消息传递给魔尊才行。 只能是魔尊，不能是其他人。 周景明向魔尊飞去，魔尊也注意到他，向他看来。 正在这时，天顶忽然出现白光，仿佛有什么明亮的物体正在靠近，又像是夜空中有无形之门，门缝半开，漏出另外一边的光芒。 群魔注意到交界点的情况，纷纷向上看去，魔尊也收回了视线，举目看向上方。 天兵精锐要来了！ 周景明心中一急，加快飞行速度，灵气外溢的速度也变快，由内而外散发出淡淡光雾。 他可要快点把消息告诉魔尊，然后……尽量保全自身。 「等等，你要干什么？」仙君忽然停住了飞行的势头，「你过去干什么？」 现在刺杀计划取消了，按理来说，周景明没必要冲到魔尊身边去。 「我……」周景明顿了顿，「一向是站在魔尊身边的，这样才能加强魔尊对我的信任。」 「也对。」仙君放松控制，「不过，你的灵力实在太少了，这么飞过去，实属没必有，你还是去乘一个妖兽吧。」 周景明担心仙君起疑，只好就近找了一头魔鸢，就这一折腾的功夫，天顶白光大盛，大股天兵进入魔界，魔界这边的列阵也聚拢上去，意图把天兵消灭在通道口。 一时间，魔兽嚎叫的声音响彻天际，群魔将战场围得密密匝匝，连魔尊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周景明赶忙驾驭魔鸢飞上去，在一群群横冲直撞的魔兽之间穿行，这对他来说有些难度。 「吼——！」一捧火焰燎到魔鸢的尾巴，魔鸢受惊向上窜起，周景明不得不抱紧了魔鸢的脖子，这飞行器可没有龙离和相辰那么舒服。 「吁，我们去那边。」周景明试图安抚魔鸢，魔鸢却从受惊状态变成愤怒状态，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就这样，周景明一边劝说魔鸢不要生气，一边努力驾驭东沖西撞的魔鸢，终于在混乱的翻滚中，冲到了天魔交战的第一线。 对了，还要听着仙君在耳边冷嘲热讽： 「你还真是尽忠职守啊，怎么在仙界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沖在第一线？」 周景明气喘吁吁道：「君上哪里话，我这都是为了君上。」 「呵呵。」仙君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差点忘了，本君也带了惊喜给你，回报你的一片忠心。」 「什么？」周景明本能觉得不妙，听到前面喊杀声弱了下去，他抬起头，看见一群白光闪闪的天兵正从通道那头过来。 而魔尊就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过来。 周景明有一瞬间感到迷惑，难道魔尊也被仙君的元神上身了么？为什么要放天兵过来。 很快，他认出了带队的两个人，也明白了仙君所说的「惊喜」是什么。 周见微！ 带队的人之一，竟是周见微，周景明的养父。 另外一个，没有悬念，就是天宫卫队长周承业。 周景明怎么也没想到，仙君给他的惊喜，竟然是让他们老周家一家三口团聚。 「怎么样，这份惊喜，你还满意吗？」仙君笑道。 周景明都不知道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来真的。 不过，周景明还是装着感激的样子，向周家父子看去，多年不见，周见微看起来老了不少，按理来说，修仙之人不该这么显老的，大约是仙界灵气不足，周见微的修炼便也落下了，很难保持当初儒雅翩翩的风度。 第495页 现在，他的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出，眼睛周围满是褶子，还有两个硕大的眼袋，头髮也比当初稀疏了很多，鬓边甚至飘着白髮。 周景明内心一阵唏嘘：活该啊。 「不必太感激本君，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奖励罢了，若是你诚心归顺，将来流明书院就是你的，你爹也可以放手养老了，怎么样，本君待你，是不是很好？」仙君在周景明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周景明心道，原来仙君是来真的，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感激，可惜，他不是原来的周景明了，对于周见微的养育之恩，他是一点没感觉到，只接受了一些背刺的「恩情」。 「多谢君上！」周景明说道，他目光灼灼，驾驭魔鸢，向周见微飞去。 天魔交战第一线，两边都按兵不动，周见微看到魔人的气势，明显有点慌。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住不动，嘴唇哆嗦起来。 半晌，才叫出一声：「景明吾儿！」 本来还在跟魔尊请命，这个老头就由他来杀的龙离，突然降低了音量。 其他魔人也明白了，为什么尊主按兵不动。 原来，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头，竟是周尊者的爹！ 那事情可就棘手了，他们不能对周尊者的爹出手，周尊者恐怕也会动摇立场，这个仗究竟打是不打？！ 群魔神色复杂地看向阵前，周景明正在和父亲、弟弟一家团聚。 「爹，您怎么来了？这可是魔界，也没有灵气。」周景明上前，想要扶住周见微，却被周承业挡住了。 周见微大力拨开周承业，一把拉住周景明的手臂，颤声道：「景明啊，还是你孝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爹也不想来啊。」 周景明从他眼中看出慌乱，看来，他也是被上面逼着来的，也是，以周见微的胆小怕死，怎么可能领兵征讨魔界？ 「周院长，」周景明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这么多年，未能伺候膝前，也不知院长过的可还顺意？」 「景明啊，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想认我这个爹了吗？怎么叫我院长？」周见微颤声道，看起来快要老泪纵横了。 要不是知道周见微就是把踢下来和亲的从者之一，周景明可能还真会被他的演技打动。 不过，眼下周景明正好也要借着周见微，实现自己的目的——跟魔尊传递消息。 魔尊就站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他跟周见微说什么，魔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爹！」周景明干脆地叫道。 在他身后，魔尊眼神微暗，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 「景明逗留魔界这么长时间，怕爹不愿意认我了，所以才称唿您院长。」周景明顿了顿，又道，「没想到仙魔盟约会破裂，爹和我会兵戎相见，我是不愿意伤害爹的，只是，如今我的立场也很难做。」 龙离在后面压着嗓子：「周景明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那个天宫卫队长打进山口平原的时候，怎么不提看在亲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魔尊微微摇了一下头，龙离把嘴巴闭上了。 周见微嘴边的皱纹加深了，一丝不耐烦转瞬即逝，他又恢復了慈父的腔调，温声道：「景明，爹都听说了，你在魔界过得不好，还和那个魔头三太子和离了，正好，如今仙魔盟约破裂，你就跟爹回去吧，回去了，爹向君上好好说说，还是能留你一席之地的。」 周见微这话一出，近处的魔人一阵耸动，什么，周尊者在他们这里过得还不好？龙离听到这话，都要跳起来了，嚷道：「你这老头说的什么胡话，老周在我们这过得比你们天上快活多了！老周，快告诉他，让他别做梦了！」 周见微被龙离和群魔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抓着周景明的手更用力了。 周见微这次可算是被吓死了，他万万没想到，魔界的军队竟然已经发展到这般阵势，本来这次领兵出来，他就感觉头晕脑胀的，状态不佳，想推辞，可是仙君却铁了心让他来，连见都不见他，求情更是无从求起。 周见微不由得想起，当初，仙君就是这样无情地把自己的养子推到魔界和亲的。 自己那前途大好的养子周景明啊！本来好好地代他管理着流明书院，书院的各项事务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来不会出大的差错。 自从这个位置上换成孟晓棠之后，流明书院便一日不如一日，他周见微在书院里的权威也不好使了，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他们周家在人才选拔这块的大权，算是彻底旁落了。 本来周家儿子，一文一武，占据着仙界最核心的两块资源，周家根本不怕衰落，现在呢，就因为仙君私心要把自己儿子插进来，直接废了他周家半壁江山！叫他焉能不气！ 现在，周见微自己也被推出来对付魔界了，周见微哪有什么临敌经验啊，上阵完全是当炮灰，要不是周承业在侧护卫，他是死都不会来的。 来了，他才发现，回不了头了。 明明说是伏击，偷袭，对方全屋防备，谁知一出通道，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妖魔鬼怪列阵在前，那一下把周见微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幸亏群魔乱舞之中，还有他这个养子，周景明，他似乎在魔界也颇有声威，那些魔人顾忌着周景明，也不敢对他爹出手，就连魔尊也只在一边看着。 第496页 这样的好大儿，就像救命稻草一般，周见微当然是拉住不放了。 「什么也不说了，景明，你这就跟爹回去，回了仙界，爹的洞府给你修炼，你的灵气缺的厉害，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周见微拐住周景明的手臂，就要拉着他往通道走。 天兵大概也没想到，刚出来就要打道回府。周承业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次偷袭肯定是失败了，与其拼死一搏，还不如带着周景明这个护身符回去，交给仙君再说。 周承业可是一点都不相信，周景明会愿意归附仙界的。 「爹，我不能跟你回去。」周景明连忙推拒，可是他好像没有力气似的，怎么也推不开周见微，两人就这样一边拉扯一边往通道走。 「父尊，那老头想逃跑！」龙离发现了周见微的目的。 这个时候，天兵也跟着统帅一起撤到了通道前。 「父尊，我们再不出手，那老头就要挟持着老周逃走了！」龙离急得直跳脚。 魔尊抬起手，止住他的话头。 「父尊，您在听什么啊？老周和他爹话家常？那些废话究竟有什么好听——」 龙离话音未落，魔尊已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他面前。 下一刻，他出现在周景明身后，把正在拉扯周景明的周见微吓了一跳。 「魔头，你想干什么！」周见微将周景明推到自己身前，挡住魔尊的视线，手下却仍然攥得使劲，是把周景明当做人肉盾牌了。 魔尊眸色加深，兽骨带钩间红光闪烁。 周见微感到一股带着灼烧味的力量击中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飞去。 「啊——」老头髮出惨叫。 白光一闪，周承业出现在周见微身后，挡住了他，父子俩都被撞得趔趄，连退几步，转身逃进身后的通道。 一阵死寂。 天兵们如同受惊的鸟群，唿啦一下飞起来，也向通道逃去。 「你……过来。」魔尊向周景明伸出手。 周景明松了口气，却没有动。 他的耳边，仙君暴怒的声音几乎贯穿耳膜，可惜，仙君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把信息传递给魔尊的。 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仙君这样傲慢的人，当然不会魔人之间的语言，周景明就是在和周见微拉家常的过程中，把仙君附身在自己身上的信息，用魔族语谐音告诉了魔尊。 魔尊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第一时间发现了。 只是，仙君实在太多疑，太敏锐，就算魔尊没有说破，仙君也从气氛的转变中知道了，周景明已经把他的存在暴露出去。 「周景明，好，很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本君就成全你。」仙君狞笑着，「还有这些妖魔鬼怪，都要跟你一起陪葬，开心么？」 周景明短促地看了魔尊一眼，周身爆发出白光，灵气飞快地施放着。 他以最快的速度，跳进了身后通往仙界的通道。 第147章 盛放的花 ◎。◎ 周景明一进通道, 就手脚并用往前爬。 虽然说通道不是那种很狭窄的地洞，需要匍匐前进，但是眼下，许多天兵正从通道口涌进来, 就算周景明站起来, 也会被他们拽倒。 他需要尽快往前走才行。 这样想着, 周景明加快灵力运转，在手肘和膝盖处形成具有大摩擦力的接触面，稍微一用劲，就可以撑着身体往前快速移动。 他以自己都想像不到的飞快速度，赶上了前面的周家父子俩。 而这个时候, 天兵也塞住了后面的通道。 周景明松了口气, 总算, 安全了。 「周景明——！！！」 仙君一直在无能狂怒, 他错过了最佳时机，没想到周景明会一瞬间跳进通道里，更没想到天兵会跟上来，把通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那些落荒而逃的天兵, 仙君感到自己金贵的颜面正被踩在地上践踏，这些天兵，平时都吃着最好的灵植灵兽，用着上乘的灵石灵气，可是到了阵前，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连进攻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直接逃了？ 更可恨的是前面那对父子, 他们拥有天界仅次于仙君本人的权柄和资源, 却跑的最快。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附身的这个人，周景明。 仙君气沖天灵盖，元神震颤，连说话声音都不稳了。 「君上，」周景明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你不会是想和自己的亲兵同归于尽吧？」 现在前面是周家父子，后面是天兵，周景明身处封闭的两界通道，外面是两界之间的无名空间，滚滚幽炎静默地燃烧着。 仙君就算想自爆，也只会炸死自己人而已，对魔界不会造成一丝伤害。 没人想死，所以，周景明的计划就是，让仙君没有理由牺牲自己的一缕元神，这样，他周景明也就能存活下来了。 「周景明，」仙君的声音里仿佛有铁渣在刮，颳得人心惊肉跳，「你不会以为，耍些小聪明就能逃过一劫了吧？你可知道，有很多种刑法，比死还可怕。」 周景明嘆了口气了，他当然知道，他也是看过现代血浆片的人，仙君的见识可能还没他多。 「你会后悔今天对本君做的一切，等回了仙界，前面那两个，本君会扒了他们的皮，后面这些，本君会把他们炼成灵肥，浇灌聚灵阵，至于你，你猜会如何？」 第497页 「我不想猜。」 「呵呵，不想猜也没用，等回了仙界，本君就把你丢给妖兽，你不是喜欢妖魔鬼怪么，崔巍崖的妖兽怔在发情期，连铜墙铁壁都能给捅烂了，想必能好好满足你。」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周景明倒吸一口凉气，「你儿子在这方面的想像力和你如出一辙，对了，你应该知道，他想偷你的洞明镜看我和相辰是怎么睡觉的吧？话说你们既然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常常想一些重口味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冰冷禁欲的模样？想要就自己去试啊，光意淫能爽吗？」 「周景明！」仙君的声音又震耳欲聋起来，「你胆大包天，竟敢污言秽语触犯君上？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可没……」 「嗤」的一声响，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穿过去了，一股异常灼热的感觉在腰部灼烧，周景明眼前一黑，剧痛让他短暂地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连唿吸一下都很困难，他勉强移动手掌，去摸自己腰侧，一把至少有手臂粗细的冰刺正穿透他的身体，把他钉在通道壁上。 「你……脾气也……太暴躁……了吧……」周景明嘴里涌起血腥味，脸上浮现出苦笑。 模煳的视野中，他看到前面逃命的父子俩，这时候回过头来，正惊讶地看着他，他向他们伸出手去，他们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这都是你的错。」仙君气急败坏地嚷道，「都是你的嘴巴太恶毒，本君本不想在这里杀你的……真是麻烦，还得再找一个身体。」 周景明低笑起来，血液不断从嘴里涌出来，他一手握着腰间的冰刺，一手撑住地面，勉力撑起上身，这个动作几乎要了他的命，可是计划必须执行。 没错，事到如今，竟然还有计划……虽然距离上一步计划已经偏移了十万八千里，谁也料不到仙君会在什么时候发疯，但是主线不变就行了——他不想死，还有，仙君别想全身而退。 周见微看起来被吓呆了，在他身后，周承业倒是没有那么胆小，他脸色苍白，神色复杂地望着周景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还、还有承业……你们……」周景明吐出一口血，说不下去。 「你想说什么？你发什么疯？」周见微忽然怒了，「走远一点，别把你身上的病传到仙界来！」 周承业神色复杂，看了他爹一眼。 周景明的肩膀抖起来，虽然这个节骨眼上，真的不该浪费体力去笑，可是他真的忍不住：「哈……哈哈……我、我身上……是有……有东西……不过……不是病……哈……是……」 「是什么？」周承业问道。周见微瞪了他一眼。 「是仙君……」周景明笑道，「他、他很生气……说、说要扒了……扒了你们……的皮……还有、还有……」 「胡说八道！不可能！」周见微像风中的落叶般抖了起来。 周承业的脸色也更难看了，但他还是坚持问下去：「还有什么？」 「后面……这些天兵……都要……丢给……咳咳……聚灵阵……做灵肥……」周景明感觉自己快挂了，再多说一句，他可能会直接死在这。 周承业松开扶着周见微的手，就要过来扶周景明：「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聚灵阵？」 「周承业！」周见微忽然发起火来，一把拉住周承业，将他甩到自己身后，「你不要听这个妖魔鬼怪胡说八道！君上怎么可能附在他身上？如果君上能控制他，为什么还要派我们来送死？」 周承业懵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他爹的话，就在这个当口，周见微又推着他往仙界那个方向走了好几步。 真不愧是……老狐狸。周景明想。他的意思，周见微全部接收到了，而且为了撇清责任，还给仙君倒扣了一锅，自己清清白白，什么都不知道。 他实在没力气做更多的事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能不能活着度过这一劫，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周景明扶着冰刺，保证贯穿物不会移动、产生二次伤害，然后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动作——他跪立起来，把冰刺从通道壁上拔了出来。 冰刺拔出的地方留下一个碗底大小的洞口，这么小的一个洞口，对周景明来说却已经够大了，他本来是打算自己拼尽全力在通道壁上开一个小洞的，谁能想到仙君帮他开了一个，虽然，在他身上也开了一个。 「你在干什么？」仙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有些疑惑了，他还没见过哪个人快死的时候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折腾自己，仙人比凡人还要怕死，因为他们的命更长，所以，他们快死的时候，一般都会丑态百出，可是这个周景明，却像是在执行什么计划一样有条不紊。 「你看到了吧，君上，」周景明闭上眼睛，嘴角扬起，「通电的时候，那些灯亮起来，很美。」 「什么？」仙君更迷惑了。 「会有……更好的生活……比神仙还要……」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像嘆息一般轻，仙君却感到有一种未知的东西，正在强烈地吸引着自己，他有点后悔这么早就杀了周景明，魔界的那些奇怪的景色，确实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果能再多留这个人一些时间，或许可以给他更多惊喜。 然而这种近乎慈悲的情绪只停了一刻，下一刻，仙君惊怒交加，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把周景明碎尸万段—— 第498页 无数幽炎从通道壁上的小洞涌进来，暗红色的物质如滴进水里的丹砂一般包围了周景明，灵气飞快消失，连同纯粹灵气构建起的分神一起。 没有灵气的支撑，仙人会天人五衰，没有□□支撑的元神则会毁灭。 仙君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毁灭的一天。 虽然这只是他的一片分神，可是被幽炎焚烧的恐怖却是扎扎实实的，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灼烧、撕裂、痛苦，挣扎着离开周景明的身体，试图冲破幽炎，去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这样做，只加速了他的毁灭。 分神发出痛苦的惨叫，嘶嚎着，并不比任何一个生灵濒死时更体面。 它化作一缕白烟，烟雾中似乎还有扭曲的面孔，任谁看到，也不会把这张丑陋的张大嘴哭嚎的脸和高高在上仙君联繫在一起。 周景明似乎感觉不到痛了，他的意识渐渐变得麻木，看着那些暗红色的幽炎在周围变幻姿态，像盛放的牡丹花、芍药花、蔷薇花……扩大了无数倍的、美丽的花朵，温柔地将他包裹，即便他就此睡去，它们也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其实就此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毕竟从这段缘分的开始，就是额外的馈赠了。 可是他还是贪婪地想多活几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试一下睡魔尊是什么感觉…… 恍惚之际，身边的大花仿佛具有了实体，温柔地托住他，让他不必费力支撑，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像是叫一只在花底睡着的小鸟，生怕把它惊飞。 暗红色的衣衫摩挲，衣服上传来什么东西烧焦的气息，淡淡的，很好闻。他知道，魔尊来了。 这很不合理，通道前前后后都堵着人，通往魔界那边，更是堵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天兵，魔尊怎么过来的？ 念头一闪 而逝，周景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握住他的手，有温温热热的东西贴到脸颊边，沿着脸颊一直往上，然后抵在他额头上，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很近的地方嘆气，远远的，有哭声传来。 他要死了么？连魔尊也抢救不过来么？不要啊，他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握住他的手突然很用力，他麻木肿胀的手指都要被捏爆了，软骨也咯吱作响，他疼得睁开眼睛，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一片朦胧之中，他看见魔尊好看的脸正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好像他们那一次接吻的时候那样，只是他的表情冷若冰霜，那是他专注于一件棘手的事时不经意会流露出的冷酷神态。 「疼……」周景明感觉很丢人，但实在忍不住了。 「忍着。」魔尊的声音隐隐暴躁。 「忍……不住。」周景明别开脸，感觉眼泪哗哗往下流，痛啊，实在太痛了，他的身体没法动，魔尊正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痛醒了，因为仙君那根冰刺，刚刚从他肚子里拔出来。 「该死。」魔尊用魔族语咒骂了一句，他的表情变得很痛苦，好像刚刚拔刺的人是他一样，然后他又把脸贴过来，温柔地亲吻着周景明的嘴唇，唇齿间充满蓝铃草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好舒服……没想到亲吻还有麻醉的效果。周景明想。他的思维好像都被眼前这个人占据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只有亲吻的时候酥麻的感觉是真实的。 他在哪儿练的吻技？周景明忍不住想，他活了那么长时间，肯定经歷过很多人吧，说不定也这样帮上一个小情人止过痛，不是一般的熟练。 接着，他又想，自己的灵气应该被幽炎吸完了吧，这会儿应该是死老头的模样？亏得魔尊还能亲下来，要是魔尊变成死老头，他扪心自问，肯定是下不去嘴的，就从这一点来说，魔尊或许对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咳……」甜腥的血液从喉咙里涌出来，周景明有些上不来气，他咳嗽起来，吻自然也接不下去，渐渐地，他感觉胸腔在往下沉，一层阴翳覆盖视野，周围的一切都远离了。 他闭上眼睛，远远的，哭泣声又变大了，有白色的影子在转，其中有一个特别悲痛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好像走丢的小孩。是相辰。 - 山口平原位于天魔山脉和西山之间，是一片广阔的冲击平原，赤月河从中间穿过平原，将这片肥沃的土地分成南北两块。 因为河水太过湍急，河面又宽阔，生活在北岸的居民，很少渡河到南岸去。 北岸的繁华，与南岸的寥落形成鲜明对比。 魔尊的行宫就落定在南岸，荒草丛生之中，黑色的石筑宫殿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笼罩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 「自从三太子妃殒身于仙魔大战之中，尊主大人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行宫一步，哎。」 「三太子也太可怜了，孩子刚出生，就受到这样的重创……」 两个路过河边的魔人推着收割紫穗的镰刀车和满满两大筐紫穗，顺着河堤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声音之中颇多惋惜。 「喂，你们胡说什么！」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瘦魔人快步走过来，皱眉打量两人，「周尊者早就和我们三太子和离了，他们两人情比金兰，只是碍于盟约才假装成亲的，怎么和离仪式你们没有参加吗？！」 两个魔人顿时哽住。 「我们就……随口说说……」 第499页 「是啊，相量大人，那么多重要的工作等着您去主持呢，犯不着跟我们分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呀。」 穿着书生衣冠的魔人正是相量，他往前跨了一步，拦住两人，显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你们两个给我站住！这是无关紧要闲话？信不信让对岸的人听到了，你们两个以后都别想在结界里过冬！」 两人的气势一下子矮了一截，脸上带着求饶的神色：「相量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我们就是嘴碎，没有别的意思啊！」 「好，你们没有别的意思，那我问问你们，是谁告诉你们，周尊者殒身的？！」相量深吸一口气，虽然他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一手一个，揪住了两个魔人的领子，「今天不把这事交代清楚，谁都别想走！」 第148章 宫闱秘辛 ◎。◎ 两个魔人哆哆嗦嗦之下, 交代出「是师氏部族的人说的」「他们说是二太子亲眼所见」，趁着相量愣神的功夫，两个人挣脱他的约束，头也不回地跑了, 甚至连收割紫穗的镰刀车都没带。 相量望着倒在地上的镰刀车, 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他很想澄清一切，维护三太子和周尊者的清名，还有，洗刷那个非常离谱的谣言，说什么周尊者殒身, 周尊者那么厉害, 怎么可能就这么殒身, 何况还有尊主大人在场, 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尊主大人解决不了的，所以，二太子肯定是胡说。 可是相量毕竟只是一个计算组的小小组长，他能控制的也只有各种工程中的一环, 太子级别的人物想说什么，根本不是他可以干涉的。 相量感到一阵有心无力，思索片刻后，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老族长，老族长经验丰富，总有办法的。 「什么，二太子竟然说这样的话？」 老族长的客厅里, 鬚髮皆白的老者由两个魔人搀扶着, 坐进座椅之中, 经歷了这么多事，相爷爷也衰老了很多，平日里更是一点事情都不过问了，只关心小孙子的衣食健康。 不过，听到相量说起外面在乱传三太子的谣言，相爷爷还是出来了，听完相量的陈述，相爷爷不由得诧异起来。 他和相量的思考角度不同，相量只在意相辰和周景明的清誉，相爷爷却想，师襄虽然嘴巴很碎，但不至于乱传周景明死了这种大事，何况魔宫那位对周景明十分上心，如果被他听到，师襄吃不了兜着走，可能还会连累师氏全族。 这般想着，相爷爷沉吟片刻，道：「走，等会儿大帐议事，我们把这件事跟二太子说道说道，究竟真相如何，要他当面跟我们说清楚。」 相量心情舒畅：「是，老族长！」这样最好了，有什么事当面说明白。 「相量，你做的很好，以后这种消息，来告诉我就是了，不要惊扰三太子。」相爷爷站起身来，拍了拍相量的手臂，「走吧，咱们一起去大帐。」 虽然山口平原的民居已经全部改成了水泥建筑，但议事开会的地方还是沿用了「大帐」的名称。 一些规矩也和以前一样，管理组全体组员都要到场，其他组各出一名代表，把目前遇到的问题整理出来，一件一件讨论。 大帐议事过半的时候，相爷爷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资歷老，魔人们自觉让出一条路，让他上前发话。 「近日老朽在外面走，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言辞都十分可笑，却说得信誓旦旦，好像真的见过一样。」相爷爷看向师襄，道，「他们说，三太子妃已经身故，只留下三太子一个，抚养他们的孩子，十分可怜，这话是从你师氏族人那里传来的，敢问二太子，是否确有其事？」 师襄本来笑眯眯的，听到这话，笑容闪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事？老族长，您一定是听错了吧？」 「也是，二太子想来不是那样轻浮之辈，只是，事关重大，我们已将传谣的魔人抓起来，打算送到魔宫去，由劫魔使亲自审问。」相爷爷望着师襄，不疾不徐地说道。 「什么？」师襄笑容顿时消失，连忙抢到相爷爷面前，求饶道，「好爷爷，您何必这么认真的，谣言这种东西嘛，大家没事儿了就喜欢念叨念叨，全当是一种休闲，也不会妨碍到什么，咱们正经人知道是假的不就行了吗？何必劳动天魔使大驾呢？」 「哦？这么说，谣言真的是你放的了？」相爷爷直言道。 师襄缩了缩脖子，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凌波居里有人闲得无聊说了两句闲话，被不辨是非的土包子奉为真相，这我们相氏也管不住啊。」 「二太子，请慎言！」相量不快道。 「相量大人还真是厉害啊，一点谣言，就煽动老族长出来给你撑腰，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哪，」师襄的军师师无波也出来说话了，「怕不是另有所图啊。」 「诶，无波，不要这么说话嘛，咱们都是山口平原的人，哪里分你我，相量组长有意见，当然可以提啊。」师襄笑眯眯地说，他的态度竟然很好，不像以前那样锱铢必较，倒是让大帐的人都感到意外。 这次讨论的结果，是师襄认了错，道了歉，说回去就管束族人，让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既然师襄的态度这么好，相爷爷和相量也没法多说什么，至于真相如何，师襄一句都没提，大家心里反而更好奇了。 作为三个月前仙魔大战后，屈指可数的进过魔宫、见过周尊者和魔尊的魔人，龙离、师襄、相辰，都对此讳莫如深，尤其是龙离那个大嘴巴，干脆给自己施了个禁言咒，跑到东海去炼钢了，反常如斯，令人不由得怀疑，那个周尊者殒身的谣言，会不会是真的。 第500页 至于相辰，他回来之后，就失魂落魄，连族中事务都没力气管了，要不是老人和太姑他们照顾着，小象可能会因为没人管而哇哇大哭。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人敢问相辰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唯一能说明真相的师襄，也反常地闭口不言，迅速离开了大帐，留下众魔人面面相觑。 「老族长，周尊者不会真的……」 散会之后，相量扶着老族长返回相氏新居，忍不住问道。 相爷爷嘆了口气，摇头：「既然尊主还没有宣布，说明事情还有迴旋的余地，我们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了。」 「是。」相量忍不住眼眶发酸，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周尊者了，虽然日常事务还在进展，山口平原的技术革新也在按照之前定下的日程表进行，可是，总觉得心里空出一大块，看不到那个人，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就没办法踏实地过日子。 …… 凌波居。 师襄和师无波顺着楼梯向地下走去，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四面是墙的密室，只有一条通风管道从上面通下来，否则这种结构的房间连唿吸都困难。 「二太子，魔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景明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您也该告诉老臣了。」 师襄转过身，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无波啊，我这不是正要告诉你嘛，只是，三个月前魔宫里发生的事实在是扑朔迷离，很多情况，我也没有亲眼目睹，所以，你要问我真相是什么，周景明到底死没死，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师无波惊了，魔宫里发生的事，连二太子这个亲歷者都不知道？ 「不过……看当时那个情况，周景明应该是断气了。」师襄又喃喃自语。 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只是那模稜两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无波，别急啊，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 山口小镇通电的那天晚上，师襄也在广场上聚会，后来，有人来疏散人群，他才知道仙界的人又偷偷入侵了。 只是，这一次，魔界有所准备，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打到家里来。 据说魔尊和龙离带领大部队在二界交界点迎战周见微、周承业父子带领的天兵，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天魔使的信息来得足够及时，也就是魔尊和周景明去仙界探路那一次，早早布下了防控网，这才化被动为主动，成功击碎仙界的偷袭阴谋。 这本来应该是一次无比成功的战斗，可是，却没有等来大部队凯旋。 魔尊返回魔宫后，便一直闭门不出，龙离也跟着在里面陪着，甚至相辰也没有回营地。 师襄顿时慌了，生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格局变化正在发生，若是因为这次偷懒错过魔仙大战，导致他失去尊主之位的竞争力，那就惨了。 师襄忙不迭搜罗信息、叩请入宫，天魔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进宫申请，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魔仙大战并不是大获全胜，周景明在战斗中受了重伤，生死未卜，魔尊将他救回魔宫，谢绝一切闲杂人等探望。 师襄更着急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他这个自诩消息灵通的情报头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立刻把手脚麻利的族人召集在一起，命他们立刻去打探战场的情报，很快，消息传回凌波居，战场发生的一切都呈报于师襄面前——周景明为了麻痹周家父子，假意跟他们返回仙界，却在交界点的通道处打开结界，把幽炎放了进来，以至于这次潜入魔界的天兵，几乎全部落网，只有周见微、周承业父子逃了回去。 「厉害啊。」师襄感嘆，这个法子简直太妙，又简单易操作，让他上，他也可以。 只不过，师襄忘了一件事，就是他是魔人，不怕幽炎，周景明却是仙人，碰到幽炎就会失去灵力，这个看起来简单易操作的行为，在周景明做来无异于自杀。 所以，就算师襄做了相同的事，也不会像周景明这样震撼，经歷了大战现场的魔人，都对这位周尊者表现出了无限的敬意。但是他的伤情，没人能说清楚，因为魔尊把他从通道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魔尊怀里，连一根小指头都没露出来。 魔尊就像呵护着一瓣离了水的花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周景明，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那样煞白，也没见过他动那么大的怒…… 周景明跳进通道之后，很多天兵也涌了进去。魔尊为了更快到达周景明身边，直接在交界点上轰开了一个大洞，很多在现场的魔人都看到了两界之间的灰色地带，以及那令人震撼的一幕。 破碎的通道向下坠去，天兵们像雨点般散开，暗红色的幽炎环绕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仙人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一手按在腰间，一手垂在身侧，手腕粗细的冰刺穿过他的身体，混合着冰与血的液体布满通道内侧。 这种伤势，应该救不活了吧？ 可是，周尊者是神仙啊！ 魔人们怔怔地望着灰暗天空中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头一次感到世上真的有神仙，一种神圣的敬畏感令他们浑身震颤，说不出话。 是周尊者救了他们，周尊者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他们这些本不属于同源的魔族，他们想到他以前的好来，想到他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却依然私心作祟，把他当做外人，尤其是和三太子和离之后…… 第501页 还有相氏部族的人，巡逻队的人，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嘶吼着冲上去就要撕碎天兵，给他们的尊者报仇。 相辰更是当场吐血，差点从魔龙背上摔下去，不过，他还是保持理智，拦住了激动的族人。 「不要杀那些天兵，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山口平原，听候发落。」相辰当时说。 「可是，他们杀了尊者……」有巡逻队员不忿。 「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是这样景明醒来之后，我怎么向他交代？他一向不喜欢滥杀无辜的，若是他不在乎，又何必把天兵引进通道？」 「还有，他还活着，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任何人说……这样的话。」 相辰的话，令巡逻队的人无言垂首。 魔尊将周景明接回魔宫，随后便发布了三条命令。 第一，所有族医进宫待命。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魔宫，未经魔尊本人允许，不得进入魔宫。 第二，龙爪宫、血魔、焚天继续把守交界点，有任何仙界力量企图越过，立刻回报，全力诛杀。 第三，天兵尚且存活的，押回魔宫等候发落。 师襄从战场上的魔人那里搜集到的消息就到此为止，在他焦急得上蹿下跳的时候，师无波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带着凌波居压箱底的珍奇药物过去，和师氏族医一起，事实证明，这个计策很好使，天魔使很快传来让师襄进宫的消息。 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师襄走进后殿时，看见大宫女青麋带着侍女们在忙进忙出，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连绵不断的清水送进去，还有干净的布条、针线、剪刀，一种可以用来输血的空心草的茎，全都准备好了呈在盘子里，送进魔尊日常休息的后殿。 「然后您看到什么了？」师无波听到此处，不由得紧张起来，想来周景明当时还是活着的，但是接下来的抢救，恐怕凶多吉少。 「尊主从后面抱着他，同时压在他身上，亲手将那根手腕粗细的冰刺从他这里拔出来。」师襄的声音变得很低，脸上带着费解的神情。 」什么？尊主怎么能又在后面，又在前面的？「师无波也很费解。 「尊主分神了，尊主可以分化出另外的身体，你不会不知道吧？」师襄嫌弃地看了一眼师无波。 」嘶，属下只听说过，原来真有这样厉害的魔术，不过，分神成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化身，应该相当耗费魔力吧。「师无波感到自己的好奇心被满足了一大半，就算不知道周景明的死活，能听到这样的宫闱秘辛也相当不容易了。 」那是当然了……你怎么只关心这些不重要的啊？」师襄有点恨铁不成钢。 「是，是，」师无波更靠近了一点，「那周景明究竟怎么样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嘛。」 「那您说还有重要的……？」 师襄停顿了一下，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用一种极轻的气音说：「尊主吻了他，不是一般的亲，是那种爱极了才会做的。」 密室中一片死寂，师襄看向师无波，师无波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来都快掉出来了。 第149章 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 师襄憋了这么久, 终于把魔宫里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有一种通畅无比的感觉。 尤其是师无波震惊的表情，让他十分满足，这种事说给谁都难以置信, 不能怪他师襄大惊小怪。 「这……属下冒昧, 难道尊主看上周景明了？」师无波缓了一会儿, 才问。 「其实我早有预感，尊主和周景明，多少有点事，你看，尊主把幽炎结界赐给了他, 而不是我, 甚至连相辰也只是沾了他的光。」师襄扬了扬眉梢。 「那不一样, 周景明见多识广, 掌握很多提高生产的技术，二殿下您……」师无波说到一半，发现师襄表情不对，赶紧把危险的后半句咽了下去。 「你太天真了, 幽炎结界代表的是权力，权力一向只在自己人中间分享。」师襄摇摇头。 师无波作为谋士，还第一次被人说天真，他有些无语。 「罢了，你还想不想继续听了？」师襄的手指向上划了一下，表示这事揭过。 「想，当然想。」师无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师襄便继续说下去。 「尊主把冰刺从周景明身上拔出来, 当时就喷出来很多血, 族医们围着床边团团转, 想给周景明止血，可是他们拿起止血的工具，却都下不去手，因为伤口实在太大了。」 「尊主用魔力帮他止血，命令族医必须动手，就在这个当口，周景明断气了。」 「什么？真的断气了？」师无波听了半天，还以为有什么奇蹟发生，「等等，不是说，周景明生死不明？」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师襄瞥了他一眼，「周景明断气之后，魔尊命令所有人从后殿撤出去，老三当时是架着出去的，我也出来了。不过大家都没走，还在宫里等着，大概等了半日，青麋出来通报，说尊主打算跟周景明成婚，婚期就定在第二天。」 「什么？尊主要跟周景明成婚？可是周景明不是已经断气了吗？」师无波已经震惊到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没听错，尊主要封周景明为魔后，婚礼在魔宫内部举行，不接受任何人观礼，所以我们就被送出来了。」师襄的目光变得缥缈起来，仿佛回忆起当日的情景。 第502页 师无波还在屏息以待，等着后续更为劲爆的内容。 师襄嘆了口气，道：「说完了，我在魔宫里的所在所闻就是这些。」 「啊……」 一阵沉默之后，师无波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师襄道，「尽管说，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发表点意见。」 「二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师无波迟疑道，「尊主……会不会是受到太大刺激，失心疯了啊？」 「……」师襄的脸色沉了下来。 师无波正想自扇巴掌，收回这句唐突至极的话，可师襄却道：「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一股不言自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周景明断气之后，魔尊竟然还要娶他，还要封他为魔后，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如果魔尊疯了，那魔界的未来怎么办？这比仙界的大军打进来还要可怕。 魔界发展至今，都是魔尊一力引导，一手促成，他魔力无边，又有远见，带领群魔建设家园，他们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若是魔尊真的失去了理智，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带领群魔，势必就要出现一个新的领导者，这个领导者会是谁呢？谁能担得起这份众任？ 「二太子，这么重要的消息，您怎么现在才跟属下说啊？」师无波的语气里带上几分埋怨，「如果魔宫真的有什么变动，我们越早打算越好，现在凌波居在魔界的威望并还不足以让您安枕无忧地登上那个位置。」 「你以为我想忍着不说吗？宫里下了禁言令，没有尊主的允许，这些事都不能对其他人说，要像哑巴一样守口如瓶。」师襄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我也是苦等了三个月，看到局面并没有新的变化，才跟你透露。」 师襄还是很谨慎的，就算周景明当着他们的面断气，他也不敢确定，魔尊就不能把他救活，说不准魔尊就是要用成婚这种方式来救周景明呢，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谁知道古老的契约中就没有给伴侣分享生命的方法呢？ 在魔宫没有向外界宣布周景明的死讯之前，师襄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不管是魔尊的婚讯，还是周景明的死讯，都没有传出来。师襄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我们凌波居也未必没有胜算。」师襄道，「虽然我们的实力不是最强的，但是，如果另外两个竞争者都失去了资格，我们就是最后的选择。」 「您的意思是？」 「龙离本来是最有可能继承尊主位置的，可是他自动离开，前往西海，龙爪宫的势力也去了一大半，只留了些老弱病残驻扎在此，若是发生变化，他也来不及回来。」 「至于老三，他借着周景明的能力确实博了些声威，只是周景明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能让相天居快速发展，风头盖过其他部族，一方面也会割伤老三自己。」 师襄分析到一半，停顿了一下，道：「其实我看得出来，老三对周景明还是恋恋不捨，至于他们二人为何会和离，里面的原因恐怕很难讲，但绝不是因为老三不喜欢周景明。尊主宣布婚期时，老三受到很大刺激，还公然冲进后殿阻拦。」 「什么？三太子竟然直接冲进去阻拦？」师无波感觉自己变成了师襄的回声，每每听到令人惊异的事情，都会重复一遍……不过，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太超乎意料了，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错，老三显然情绪失控了，冲进去喊些什么，『你不能娶周景明，他喜欢的人不是你』，直接对尊主喊这些话，你说他是不是忤逆犯上？」师襄摇头嘆息，「可惜了，本来尊主有可能因为对他有亏欠，把位置传给他的，现在他这么一喊，位置也没了，尊主的偏爱也没了。」 「三太子竟然会说这些话……我明白了，」师无波一拍脑门，「原来相氏的人极力撇清三太子和周景明的关系，说他们不过是义结金兰，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你发现了，他们相氏进去的人最多，族医太姑更是全程跟着，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今天他们在大帐议事的时候专门把这件事提出来，可不是小题大做，是要澄清关系，为上位铺路呢。」师襄语气深沉地说。 这也是师襄会后，立刻找到师无波，把他隐藏了三个月的秘密和盘托出的原因。 相氏开始行动了，说不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一场变化即将来临，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原来如此，」师无波思索，「不过三太子未必有这个心思，多半是他们族里那些老傢伙蠢蠢欲动，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魔宫里的情况究竟如何……」 「是，如果能打探到魔宫里的情况，我们至少有一半赢面。」师襄苦恼的也是这个。 「不如这样，我们就顺水推舟，将周景明已经殒身的消息传得更真一些，以此刺激三太子，」师无波阴险地说道，「三太子若是激动之下，冲进魔宫求证，我们也可以浑水摸鱼，得到第一手消息。」 「这……恐怕有些不厚道吧，毕竟老三名义上也是我的弟弟，」师襄假惺惺地说，「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是啊，二殿下，作为周尊者的前夫婿，三太子也有权利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师无波捋了捋鬍鬚，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 第503页 大帐议事结束之后，谣言并没有就此终结，反而愈演愈烈。 周尊者殒身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有说是进宫看诊的族医亲眼所见，有说是宫里伺候的侍者不小心传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细节丰富，来源确凿。 相氏族人已经极力阻拦，可是，消息还是传到了相辰房里。 小象已经长到六个月大，可以歪歪斜斜地走路了，时常好奇地拱来拱去，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床去，太姑派了两个得力的学徒，专门照看小象。 消息就是从这两个学徒口中传到相辰耳朵里的。 「听说周尊者还是没撑过去，尊主大人想用古魔契约和他分享生命，也没有成功。」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如果周尊者真的救回来了，不至于连咱们三殿下都不告诉啊。」 「是啊……多半是真的了。」 两个学徒在窗下说到一半，门噹啷弹开，相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三殿下……」两人慌了。 相辰神色可怕，压着两人把他们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之后便匆匆离开。 相爷爷和相伯赶到的时候，相辰已经独自离开相天居。 「究竟是怎么回事？」相爷爷问道。 两个学徒把过程说了一遍，相爷爷将拐棍用力拄在地上，连声道：「坏了，坏了，快去追相辰。」 可是已经来不及，相辰化身白象，直接飞过赤月河，来到魔宫前。 落地之后，巨大的白色轮廓逐渐缩小，人形出现在荒草之间，白色衣衫随着草原上的长风扬起，看起来就像一桿挑起旗帜的瘦削旗杆。 相辰没有多停，快步走向魔宫入口，却被两个蓝皮肤的魔人守卫拦住，两个魔人都有九尺高，皮肤坚硬如鳞甲，目光兇悍地俯视相辰。 「没有尊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宫！」 魔人守卫震动手中铁叉，发出铮铮之声。 「我要进去！我要见景明！」相辰声音嘶哑地说道，他抬起头，眼中的执念爆发，将两个魔人也震了一震。 「三殿下，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那就……麻烦你们通传一声，我现在就要进宫，见景明。」相辰语气笃定地说道，笃定之余，亦透着丝丝疯狂。 「不行，尊主不接受任何人打扰，三殿下请回。」魔人守卫亦坚决地拒绝。 「呵……呵呵……」相辰发出如癫似狂的笑声，白影渐渐在他身后涨大，「既然你们不愿问，那我只好硬闯了。」 魔人守卫不是吃素的，相辰作为白象部族的强大后裔，也不是普通角色，双方很快在魔宫前大打出手，爆裂声、重击声连绵不断，不知多少草皮、石头被掀飞起来。 「诶哟。」白光打中灌木丛，灌木丛后传来痛唿，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捂着屁股蹿了出来，不过没有人注意。 魔宫前的战斗没持续多久，宫门打开，大宫女青麋带着两个侍者出现在门后，喝止双方。 「三殿下，您这是干什么？」青麋的声音带上责备之意，「尊主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怎么又来闹事？」 守卫收回铁叉，白象也落回原地，象鼻上出现几道细细的粉色伤口。 「我要见景明。」白象睁着黑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青麋。 「现在不行，周尊者的情况危急，尊主大人正在全力施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难道你要进去打扰他们吗？」青麋有些生气了。 「……」白象重新化为人形，相辰本来俊朗的容颜此时变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依然充满执着，「真的吗？景明……真的还活着？」 「就算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尊主大人吧？」青麋无奈地抿了抿嘴。 「我……当然相信父尊。」相辰眼神暗了一暗，声音也低下去，「可是……可是……他们说……景明死了……」 「三殿下，你……谁在那里？！」青麋忽然注意到旁边草丛的异动，声音陡然高起来。 两个守卫在青麋的唿声中，飞一般地扑向草丛，抓住了埋伏在那里的小贼，并把他丢在青麋面前，一脚踩上他的脖子。 小贼立刻挣扎求饶起来。 青麋向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抬起脚，青麋来到小贼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草丛里？」 「小人……小人……」小贼惊恐地说道，「小人是孙氏部族的，孙长老让我盯着三殿下，省的他做出什么极端举动。」 「哦？」青麋冷笑一声，「让你在魔宫门口盯着三殿下，孙长老还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啊。」 她摆了摆手：「拖回去，交由劫魔使处置，想必能逼出些实话。」 小贼一听要给劫魔使处置，那岂不是比死还难受，他心下一慌，顿时哭着求饶起来，并将实话说出来：「是……是二殿下派我来打探消息的……真的！如果我撒谎，叫我嘴巴烂掉……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劫魔大人，也、也不要告诉二殿下……」 青麋微微扬眉，看向相辰，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三殿下，您是从哪儿知道周尊者死讯的？」青麋问道。 即便相辰再迟钝，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中计了。 那个栩栩如生的谣言，正是当时的亲歷者之一——师襄编出来刺激他的！ 第504页 他却脑子一热，冲到了魔宫门口，闹出这一场闹剧。 还好青麋足够聪明，一下看出了这件事里的蹊跷。 相辰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个可怕的消息被证明是假的，景明还没有死。 可是，景明真的没有死吗？ 为什么三个月了，魔宫里还没传出一点消息？如果景明活过来了，至少要给他这个当事人一个准信吧？ 这三个月，他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总是梦见那天的场景。 景明血流满身，了无生机地躺在魔尊手臂之间。 景明痛得弓起身子，魔尊却一边强吻他，一边把冰刺从他身体里拔出来。 为什么没有信心让景明活过来，还要那样对待他？ 景明那样容易害羞的人，临到咽气，还要被不喜欢的人亲近，当着这么多人，他该多难受。 魔尊在相辰心目中，一向是崇高完美的形象，唯独这一次，却让他失望至极。 他还记得，在周景明断气之后，魔尊叫青麋出来宣布，他将会娶周景明为魔后的时候，自己有多么生气。 他头一次噼头盖脸地骂了那个他奉若神明的男人。 「你不能和景明成亲！你这个混帐，卑鄙无耻的人，我一直奉你为榜样，可是你却要强迫景明和你成亲，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 「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然而他的发泄，并没有唤回魔尊的良知，那个男人坐在黑暗一片的后殿里，冰冷低沉的声音无动于衷：「你又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权力置喙我和他的事？」 「我……」相辰仍然记得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魔尊的言辞锐利刻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也未曾被周景明所爱的事实，「是，我也强迫过景明留在我身边，我没有权力说什么……可是，相同的，你也没有权力。」 「景明爱的人，不是你。」 阴沉而怪异的笑声仿佛从地底升起，明明在笑，却隐藏着许多癫狂而悲惨的情绪。 「我知道，我尊重，可是那又如何，他不能离开我。」魔尊低笑着，神经质地重复着后一句话，「他不能离开我，唯独这个，我不允许。」 大门合上，相辰的身体向后甩出，他毫无反抗之力，便像垃圾一样被扔出后殿，后背撞上石壁，滑下地去。 他是如此没用。他的眼泪再一次打湿了颧骨下面的地面。 「景明，对不起……」他哽咽的声音破碎在潮湿的黑暗里，「你活着的时候……都是因为我……才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你死了以后……我也不能把你和他葬在一起……呜……我真没用！」 相辰握紧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 忽然间，他的拳头停住了，仿佛被无形的手拦住，一双熟悉的金丝玄色步履出现在他视野前方。 不知何时，魔尊又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人……是谁？」 魔尊问，声音有难以觉察的颤抖。 「他想和谁葬在一起？」 相辰心里产生一股恶意的痛快，明明他不该为了一个仙界人刺痛自己的父尊，可是他此刻只想狠狠地说出那句曾经让他遍体鳞伤的表白。 「景明亲口对我说过，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那个人……只是一个卑贱的火工师傅，他跟着景明一起来到魔界，默默无闻地死在永夜，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尊主，您肯定不记得他了吧。」 相辰抬起头，双眼发红，神色狰狞地看向魔尊。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画面。 魔尊的脸上没有一丝愤怒、沮丧，甚至连失望都没有，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迸发出光彩，仿佛看到了世间未有的美景，然而下一刻，那美景就陨落了，一线浓如墨汁的裂痕划破他的左脸，他转过头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后来，在送众人出宫时，青麋单独留下相辰，告诉他，魔尊之所以和周尊者成亲，不是为了一己私慾，而是为了救他。 「尊主让我告诉三殿下，无论那句话是真是假，谢谢你告诉他。」 第150章 快放他出去啊—— ◎。◎ 虽然小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 青麋也没有放过他，挥挥手，让侍者把小贼逮起来，带回魔宫。 「回宫。」青麋示意守卫把门关上。 「等等, 」相辰回过神来, 抬起头, 目色带上恳求，「青麋姐姐，我想看一看景明，求你通传一声，我远远看他一眼就走。」 青麋无奈地转过身：「我不是说了吗, 尊主正在救他, 他们闭关这么久了, 别说你, 连我都不能进去，怎么帮你通传？」 「……」相辰沉默片刻，「扑通」一声跪在宫门前的荒草丛中。 「三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在这里等着。」相辰语气决然, 「等着尊主召见我。」 「你……」青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个三太子，性子倔起来比大太子更甚。 眼看着局面已不是她可以收拾的了，她只好松口：「三殿下，您先起来，我试着帮您通传一声，如果尊主不回答我, 我也没办法。」 相辰点了点头, 但仍然没有起来：「多谢青麋姐姐。」 宫门落下, 发出沉重的闷响。 青麋快步走过黑石地板，穿过前殿、中庭，来到石门紧闭的后殿。 第505页 自从三个月前，石门闭上，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动静，没有打开的迹象。 青麋深吸一口气，叩了叩石门。 「尊主大人，三殿下求见。」 没有回应。 青麋犹豫片刻，又将师氏派人来打探情况的消息也一併奏报上来。 后殿还是没有动静。 青麋神色忧虑地看向紧闭的石门，她也想知道周尊者和尊主大人怎么样了，否则，她不会答应帮三殿下通传，明知道结果多半是没有结果，她还是想试试。 青麋是最了解周景明的情况的，除了尊主，就是她这个曾经近身伺候过的，成婚那夜，是她准备了喜服、喜被，在后殿中挂上红绸、红烛，红光映照下，周尊者青白的脸色仿佛又恢復了血色，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腰腹部受伤的地方也用止血的布带缠起来了，可是，青麋很清楚，他已经断气一天了，这么久，除非掌管生死的神祇，谁能救回来呢？ 「小青麋，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使尊，如您所见，我在求见尊主。」青麋恭恭敬敬地答道。 劫魔使，奉命留守行宫，处理本该由魔尊处理的内外事务，宫门前闹的那么大，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尊主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你应该知道吧。」劫魔使笑道。 「我知道，不过……」青麋嘆了口气，「我去回三殿下。」 「你想知道，周尊者怎么样了？」劫魔使点出青麋的心思。 青麋睁大圆熘熘的眼睛，充满希望地望向劫魔使：「莫非使尊知道什么？」 「我可没有仙君的洞明镜，什么都能看到……」劫魔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移向后殿的石壁，「不过，这里有一层很特殊的结界。」 「嗯？」青麋有些失望，「是有特殊的结界，可以防止一切法术窥伺。」 「你知道法术窥伺的原理，是意识的一部分来到了这个地方吧？」劫魔使闲聊般地说道，「禁止法术窥伺，就是隔绝意识，隔绝灵体。」 青麋疑惑地看着他，不大明白劫魔使突然说这个干嘛。 「相应的，里面的灵体也出不来。」劫魔使意味深长地说。 「里面的灵体也出不来？」青麋重复了一遍，突然醒悟了什么，「你是说，周尊者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劫魔使向青麋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青麋望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又升起希望，如果后殿的结界真的能阻拦灵体通过，那么周尊者的灵体应该还在那里，就算他的身体重伤不治，也未必不能復活。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步履轻快地走出宫去，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相辰。 「你的意思是，景明的灵体还在那里……」相辰愣住，消化掉这个信息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明白了，在尊主出关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 一场信任危机消弭无形，相辰转头回了相天居，没再提过要进宫的事。 而师氏部族也遭受处罚，劫魔使的审判下来，师襄在山口平原惹是生非，一点用处没有，还挑拨魔人互相猜忌，罚他带着师无波去西海支援建设。 师襄万般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带了师氏部族的精锐，一道前往西海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 话却说回三个月前。 周景明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见到系统的一天。 「滴，正在读取人物剧本...读取成功！」 「滴，正在读取人物台词...正在读取人物台词...台词读取超时...」 「滴，正在加载小世界...加载错误...」 「警报！云端与本地冲突！请手动修正！」 「警报！云端与本地冲突！请手动修正！」 刺耳的警报声迴荡在后殿之内，周景明无聊地坐在高处的石樑上，等着系统自我修正，毕竟这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它。 系统尖叫着报了一会儿警，声音渐渐变小，接着，空中传来「咔哒」一声，好像什么装置被关上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系统变换了一副更接近于人的腔调：「请宿主介绍目前的情况，回答是或否即可。」 咦？需要他配合调查吗？ 周景明正好闲得无聊：「来吧。」 「宿主是否活着？」 周景明瞥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应该不算吧。」 「回答是或否。」 真是死板的机器。 「否。」 「宿主是否偏离人物剧本。」 「是。」已经偏到十万八千里了，但这不能怪周景明，剧本中途下线，仙君突然发癫，这都是他一个小小的配角控制不了的。 「宿主从何时开始偏离剧本？请回答前期、中期或后期。」 「前期。」 系统自己运转了一会儿，不断发出哔哔声，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接受了目前的状况。 「感谢宿主配合。本次任务失败。」 「喂，任务失败是你们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周景明立刻说道，自己的权利要自己争取，「我是想好好完成任务的，可是因为你们的不专业，导致我的台词本一开始就不见了，剧情还脱纲了，我建议你们好好调查主角孟晓棠，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个设定本该是中后期才发现的。」 第506页 「系统已经核实，任务失败与宿主无关，宿主不会受到惩罚，按照局任务失败处理办法，本世界即将回归自然发展状态，不再受到穿书局控制，宿主也可以继续以原身份生活下去。」 系统倒是挺开明，不过……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周景明抗议，「我可不想以鬼魂的方式活下去，能不能把我復活？」 「由于宿主已经死亡，现由穿书局为宿主安排身体，投放回原生世界，宿主是否同意？」 咦？ 周景明精神一振：「原生世界？难道是……我之前生活的现代社会？」 「是。」 这也太爽了吧！ 「当然同意。」周景明立刻说道，想到可以回归有空调有手机的现代社会，他就一阵激动，从生活条件上来说，古代的神仙都比不上现代的普通人，而他的梦想也可以早点实现了，不用再苦哈哈地爬科技树。 「宿主已确认...正在发回穿书局核定...核定成功！」 周围的光线变得强烈起来，将洞窟照得恍若白昼一般，周景明眼前出现了一块光幕，上面展示出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正是华灯初上时，整个城市显得繁华美丽，许多回忆也从周景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景明说道，「我还能回到过去的我身体里么？」 虽然重新投胎一次也不错，不过，周景明很满意自己穿越前的生活，自由，充实，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凭个人努力赚来的。 还有他那些做手工的同好，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作了。 「宿主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亡，穿书局将为宿主寻找新的身体。」 呃。 周景明失望了一下，他的身体，果然没办法再回去了吗？ 但他很快恢復了精神，只要能回到现代社会，重新换一种人生也没什么，不过，他需要确认，这个新生没有太困难的开局。 「我的新身体是什么样的？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和我以前的条件差不多就行。」周景明谨慎地说道。 「穿书局会考虑您的条件，但不能完全确定，现代社会的身体排期过于紧张，需要排队，等排到宿主时，宿主可以自行选择接受或放弃。」系统回答。 这还比较人性化。 「要排多久？」周景明问，「如果一直找不到满意的身体，我可以一直放弃，等待下个身体吗？」 「宿主现在取号，还需等待1039820个投胎者。」系统机械地报出一个巨大的数字，「宿主可以放弃3次，排在宿主前面的投胎者全部放弃的身体，宿主也可以选择。」 其他人全放弃了，那肯定是地狱开局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投胎有多重要。 也就是说，周景明只有三次机会，如果这三次机会里没有普通人，他就没机会了。 「如果三次都放弃了，会怎么样？」 「宿主会变成游魂，投放往未知世界，并且以后都不能进入轮迴。」 这么惨。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如果……我不想投胎了，想留在这个世界呢？」 与其作为游魂投到未知世界，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他可以看着他的机械厂继续发展，看着山口平原逐渐现代化，或许还能看到仙君完蛋呢。 「宿主只要放弃投胎即可。」 这可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啊。 周景明的目光穿过黑暗，看向下方燃烧的红烛，石床红绡低垂，他破了个大洞的身体就躺在那里，还有突然发疯的魔尊。 周景明感觉自己并不存在的脸颊和脖子变热了。 「先帮我取个号，把队排上。」周景明道，「如果我想放弃投胎，需要在什么时候说？」 「排到第三个身体之前。」 周景明松了口气，那还有很多时间考虑啊，毕竟前面有一百万桌……呃不，投胎者呢。 「大概会排多长时间呢？」周景明问。 「穿书局会留下一个计数器，方便宿主估算时间。」 系统说完，周景明面前出现一个倒计时钟，上面显示着不断变动的数字，有时掉的快，有时掉的慢，一直在减少。 这就是排队人数了，真是方便呢。 「多谢，这样就可以了。」周景明对这个安排比较满意。 「系统即将返回穿书局，宿主有需要的话，唿叫穿书局专属热线：02e89ff即可。」 周景明心里默念一遍，这有点难记啊，万一忘了怎么办。 他刚刚这么想，就看到计数器上面出现一排红色的字符，正是刚才系统告诉他的专属热线。 「谢谢，这样方便多了。」周景明喜道。 不过，系统这次没有回答他，黑暗中一片静悄悄的。 想来是系统已经回去了。 周景明暗暗嘆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个会说话的智能生物来跟他聊天解闷，现在也走了。 他还得呆在这个黑黢黢的石洞里，等着倒计时走完一百万个数。 没有娱乐，没有风景，也不能触碰任何东西，甚至连他的随身空间也进不去了。 周景明仰头往上看，他真的好想出去透透气啊。 一不做二不休，他从石樑上跳下来，像划水一样划着名空气，飞往石头制成的穹顶，然后「砰」的一头撞上去。 第507页 灵魂不会痛，但周景明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脑子有点懵懵的。 出不去，还是出不去。 这个石头房间的各个方向他都试过了，没有一个地方能出去，它就像一个铁桶一样，把周景明叩在里面，让他不能乱跑，只能和自己的尸体呆在一起。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更恐怖的是，除了他的尸体，还有魔尊……和另一个魔尊，魔尊把自己分神成了两个。 周景明神色复杂地看向罩着红绡的石床，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可是他仍然不敢靠近，生怕看到什么刺激性场面。 因为，就在前一天，魔尊忽然宣布要跟他的尸体成亲，还让青麋他们紧急布置了新房，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亏得周景明一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除了在亲人上特别大胆之外，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保守的，没想到表面上一心事业的魔界大首领，私底下竟然玩得这么变态。 快放他出去啊—— 第151章 这里的情况非常一言难尽 ◎。◎ 一直呆在房樑上也不是办法。 周景明盯着石床看了半天, 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稍稍降下高度，想看看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 万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异宝机缘, 可以让他復活, 他还想要自己的身体呢。 周景明慢慢接近了帐子。 他隐隐约约看到放在床尾的喜服, 金丝勾线、红锦光滑，一看就不是凡品，仙魔盟约破裂后，要临时找到这样的华服，也是不容易。 周景明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喜服现在老老实实地放在这里, 说明魔尊还没有更衣, 自己的衣服还穿在身上。 这时, 帐子里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声，魔尊的身影坐了起来，魔尊的另一个分神不知道是收回去了还是怎么样，并没有出现在帐子里。 周景明的心放下一半。 他下意识伸手去挑帘子, 却挑了个空。差点忘了，他现在没办法和物质世界直接互动。 他探身向前，直接穿过帐子，魔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魔尊依然穿着昨天的衣服，暗金色的长袍扯掉了一边，堆在身后，手背和脖子上都有凝固的血迹, 衣服上的金色波纹也被暗红色遮住了。 他的肤色本就很白, 此时更是冷森森的, 说不清比躺在那里的人谁更像尸体，他的头低垂着，嘴唇紧闭，一双幽深的眼眸仿佛含着暗红色的火，凝视着枕上沉睡不醒的人。 一种沉重的透不过气的情绪，如有实质般压在周围。 周景明不敢多看，别开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变老头，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都说人死了以后，相貌会改变，肌肉也会垮下去，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不是活人，可是在自己身体上，这些变化都没有。 枕上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安然地闭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的部分被擦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凌乱和血迹，只是肤色苍白了些，嘴唇颜色很淡。 他的身体保存得很好，就算立刻復活，也没有什么问题，比前世撞得稀巴烂的身体来说，这个简直完美。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怎么才能復活呢？ 周景明还没有接触过这类问题，这已经超出现有科学的范围了。 他只能凭感觉，照着身体的位置躺下去，和「自己」重合在一起。 然而，这样做，并没有给復活带来任何实质的帮助，周景明感觉自己仍然是轻飘飘的，往上或往下移动，都会从身体里脱出来。 周景明有些丧气，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啊。 「景明。」 「嗯？」下意识回答。 周景明吓了一跳，刚才是谁在叫他，是魔尊吗？ 他躺在自己的身体里，往上看，正看到魔尊垂目望着他，就好像直接看到了「他」一样。 周景明并不存在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随着魔尊倾身靠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似乎能感觉到魔尊的手臂撑在枕侧，床褥随之下陷，红烛的光被魔尊的身影挡住。 他的视野暗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周景明看到魔尊不断放大的面孔，不由僵在当地，一时间无法判断魔尊究竟看到了他，还是想对他的身体做什么。 他注意到魔尊的瞳孔，暗红色的物质从深黑之中透出来，仿佛盛开的幽炎在暗夜里涌动。 魔尊并没有看到「他」。 他的瞳孔并未移动，只是专注地盯着某个固定的地方。 周景明想到，当他出现在帐子里的时候，魔尊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从那时候到现在，魔尊的目光落点都没变化。 魔尊在叫躺在这里的尸身。 意识到这一点，魔尊那沉重近乎肃穆的表情，仿佛蒙上了一层疯狂的色彩。 「景明，别怕，很快就结束了。」魔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距离周景明很近，像是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东西很快结束？为什么要说别怕？ 周景明感觉唿吸要停止了，虽然他也不存在唿吸那种东西——他丝丝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魔尊，警告地凝视着那双暗红色的瞳孔，并希望灵魂的某些怨念能够影响到魔尊，可是，他失败了。 魔尊伸手挑开了他颈下的衣襟。 周景明勐地从自己身上逃跑，径直穿过魔尊，穿过床帐，一直到红绡外面。 第508页 下面有细微的衣服摩擦声和动作声，朦胧中还能看到魔尊伏在他身上，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周景明承认，他对魔尊也不是全无想法，可是健康正常的想法和现在的情况是两码事。 魔尊怎么会是这种人！他要拨打110！ 等等，他好像是有一个电话来着。 周景明一口气冲上房梁，诵读计时钟上的穿书局联络穿线，很快，专线接通了。 「这里是穿书局紧急事务处理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周景明发现这里的情况非常一言难尽。 「我死了，然后……」 「死是一种很常见的情况，请您不要担心，您的系统会联繫您。」 「它已经联繫我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的身体，它现在不太妙。」 「很抱歉，您死后，身体自动归入小世界资源库，不再属于您，无论它是就地埋葬还是制作成其他功能性物品，都与您无关。」 周景明不敢细问「其他功能性物品」是什么东西：「可是这违反道德底线了吧？这样的小世界制作成书的话可能会被下架啊。」 这已经是周景明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强有力的理由了。 「请您稍等。」接线员顿了顿，好像真的开始重视这件事了。 周景明在石樑上飘来飘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听到专线那边很吵，好像同时有很多接线员在接电话，提到的关键词不是世界爆炸就是地球毁灭。 相比而言，他的这个问题确实不算很大，但他比其他人都要着急。 毕竟，有时候，世界毁灭也不是什么需要处理的坏事。 终于，接线员回来了：「抱歉，我们没有检测到任何有违伦理道德的内容。请您在事情确实发生后，再次向我们举报，谢谢您的合作。」 啊？ 啊？？ 事情都发生了，举报还有意义吗？ 而且什么叫没有检测到任何有违伦理道德的内容？下面不是正在发生？ 周景明没办法，只能问接线员，如果自己想阻止其他人对自己身体做坏事，他要怎么办，有没有什么能临时诈尸的方式。 接线员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告诉周景明：「您可以尝试附着在对方身上，反覆告诫他不要这么做。这有一定的成功率，尤其在对方做梦的时候。」 还没等周景明说第二句话，接线员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周景明狠狠地给它打了不满意。 要等到魔尊睡着是不可能了，坏事都干完了，託梦有什么用？ 周景明咬咬牙，决定尝试第一个方法——附着在魔尊身上，然后不停地骂他。 变态！下流！恋尸癖！ 他立刻这么做了。 下潜回床里，一头钻进魔尊身上，准备骂人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震。 这还是第一次，他代入魔尊的视角，看到自己衣衫半褪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恨自己知道的骂人词彙太少，最过分的那几句，拿到现在也不足以表达他的恼羞。 魔尊不仅把他的衣服剥了个干净，还、还用手去摸…… 「宗政……那个谁，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周景明大声警告，他刚发现他连魔尊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城府极深的可怕老男人，「不要以为自己在独处，我告诉你，等会儿穿书局的人就来了，我刚报警了！快住手啊变态！」 在周景明无力的喝骂中，魔尊附身将他抱了起来，被褥从腰间滑落，一起掉下去的还有松垮的衣带，幸好还有一圈一圈的绷带缠住腰部，并没有一下子把什么都看到。 但是，这已经足够周景明心肌梗塞了，他在魔尊耳边恶毒地诅咒他从以后都「很快就结束了」。 魔尊垂下头，亲吻怀中人苍白的耳垂、颈侧，埋首在他肩窝里。 「很快就好了。」魔尊的声音发闷，带着鼻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不会回答的人说话，「很快……我会为你重塑身体。」 周景明半截灵魂已经冲出床帐顶端，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 等等，什么，魔尊说要为他重塑身体？ 是啊，魔尊有这样的能耐，他差点忘了。 魔尊拥有模拟之能，当初脸部全毁，身受重伤几乎只剩下白骨，也都用魔力重塑回来了。 而他重塑身体的前提是……他得知道身体长什么样。 一些当初的g不幸在周景明身上应验。 「别怕，我只是看看你的伤情。」 「只可惜没见过你的身体，要不然身上的伤也可以……」 当时的周景明好不避讳地要解魔尊的衣服，魔尊连连后退，后来还藉口太累，让周景明赶紧休息去。 谁能想到，不到半年的时候，周景明就变成了那个需要重塑身体的人呢。 真是……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好吧，你只是要帮我重塑身体的话……」周景明又落回到红帐底，看着魔尊抱着他的身体，魔尊的动作确实很规矩，除了偶尔有不必要的亲亲，几乎没有乱摸不该摸的地方，「那你就看吧……」 周景明感觉很不好意思，别开脸，但心里又忍不住好奇，偷瞟一眼，两眼。 魔尊的表情真的很肃穆，神情也相当专注，如果不是他刚才亲过周景明的脸和脖子，周景明会怀疑他胸怀坦荡，没有一丝丝私慾。 第509页 「就是……其实……也不必那么写实……」 「有些地方可以适当地做一些艺术上的夸张……」 「不要看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传来一声没有人听到大叫，灵魂状态的周景明再次从床顶钻了出来。 这简直是折磨，后殿的空气流通太差了，如果可以的话，等他復活了，他就要挖一个风道，把外面的新鲜空气抽进来一点，或者更彻底地解决问题，让魔尊搬出来一起住平房。 周景明对着黑黢黢的石樑，用手指在空气里排气管道的走势。 然后他的余光扫到了计数器。 投胎效率比他想像得更高，这才过了多久，上面数字已经减到100万以下了。 他差点忘了，还有可能回到现代社会啊。 其实，现代社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他又要换个身体，换一种新的社会关系。 还要上十几年的学……呃，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记忆还在不在了。 周景明的目光移向穿书局专线。 …… 「您好，」同一个接线员没有感情地接线了，「又是您。这次有什么事吗？」 它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之所以用它，是因为周景明听不出它是男是女，亦或是人工智慧。 「抱歉，刚才是我搞错了，回访的时候给您打了差评，我现在想修正过来。」周景明临时改口，没说放弃投胎的事。 对面的声音明显情绪好转：「谢谢，很多时候任务者没耐心等到真相，等到了也不会回来修改。」 周景明有些惭愧。 修正评价后，他冷静下来了。 究竟回去现代社会，还是留在这里，他还有时间斟酌，这么重要的事，必须谨慎权衡再做决定。 一时脑热，为了误会魔尊的愧疚感而留下，只会带来无穷后患。 他飘然落下地，站在距离石床一段距离的地方。 看着魔尊小心地捧着他的身体，像捧着易碎的瓷器一样，珍重而温柔地对待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看着他为他换上干净而宽松的袍子，把他重新放回被子里，仔细地掖好被角。 看着他盘坐在石床外侧，闭目冥想，暗红色的魔力从他身上释放出来。 后殿之中无日月，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唯一可以用作计时的，就是那台倒数计数器。 数目已经减少到还有小十万。 周景明还在等，在等一个能让他下定决心的时刻，斟酌过两边的利弊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更倾向于留下来。 放弃现代生活的便利，固然令人痛苦，但魔界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壤，未必不能结出工业革命的果实。 放弃网际网路、游戏、胶佬圈，还有熟悉的文化背景，固然令人感到枯燥，可是亲手做出一把步枪，一台发电机，一辆山地车，创造歷史的成就感当然比做做模型多得多。 还有这个世界有现代社会没有的东西，魔力，仙法，神奇的三界大地，照在魔界之上的大黑天，洞明镜，幽炎……还有很多可以探索的版图，经歷过这样的神奇世界，再回到平淡的学生（可能要重新上至少19年学）或社畜生活中，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这些都是周景明想要留下来的理由。 而现在，让他迟疑的……反倒是魔尊。 第152章 復活 ◎。◎ 魔尊有什么不好么？ 那倒没有。 只是……周景明还没有做好心理预期, 要跟魔尊的关系进展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他没有心理预期，和任何人，在任何时间, 进展到这种地步。 …… 周景明背转身, 不去看床上, 依然觉得脖子和脸都热得冒气。 为什么魔尊的治疗方式，偏偏是这样的呢！ 就不能像其他修仙小说里一样，输入一点灵气或是吃点天材地宝，穿着衣服体体面面地就能把人治好？ 这让他復活以后，还怎么面对魔尊？ 至于魔尊在相辰面前暴露他们两人的关系, 都变得不重要了。 就在犹豫的时候, 系统又出来一次, 提醒周景明还有不到10万人就排到他了, 从现在开始，随时会有前面人不要的投胎机会供他选择。 「谢谢，我知道了。」 别人不要的投胎机会如周景明所料，都是一些地狱开局, 连着看了几个之后，他甚至觉得院开局没有那么糟糕。 不过，系统告诉他，这种都是万里挑一的机会，除非作孽太多，否则不会连着出现。 周景明心下稍稍安慰，他请系统暂时不要给他看地狱开局了, 他要静下来一个人好好想想。 「……其实看光也没什么, 做手术的时候不是也要看光吗, 医生看病人根本就是看一块精密的肉。」 「……你不提我不提，这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要把魔尊的嘴巴封上，那就无事发生。」 「……还有相辰那边，一定要好好跟他解释，不能留下嫌隙……有可能不留下吗？」 周景明再次对着石樑画圈圈。 画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把他倒着吸过去，他眼前一花，视野再次聚焦时，正对上魔尊暗红色的眼瞳。 暗红色的物质在漆黑的瞳孔周围，仿佛暗夜里的幽炎，一瞬间绽放开来，本来幽深的颜色骤然变得灿烂。 第510页 周景明愣愣地望着魔尊，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他能感觉到魔尊正抱着他，他坐在魔尊腿上，他们头顶就是红绡帐子，他稍稍抬起目光，鲜艷的红色就充满视野。 魔尊的声音响起，带着鼻音：「你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周景明随口答应：「嗯。」 而后他感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勒得他有点透不过气，许是他稍微皱眉了，魔尊又放松了些。 他脖子发热，但若无其事地问：「我可以起来吗？」 「还不行。」魔尊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刚回来，灵体和身体结合得不稳。」 周景明试着动一动腿，发现膝盖以下几乎没有知觉，大腿也麻麻的，想要支撑身体很困难。 「那我……什么时候能恢復呢？」 「很快，少则三日，多则十日。」 周景明能感觉到魔尊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脸，他已经努力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了，只要他不提，那么魔尊怎么治疗他的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他如此鸵鸟地想着，但魔尊的温度和触觉包围着他，并不好使的身体在感知力方面却格外敏锐，可能是因为没穿衣服的缘故吧。 没穿衣服！ 「我想……」周景明尴尬不已，想要提醒魔尊这件事，话还未出口，魔尊的脸又贴近了些，几乎碰到他的脸颊。 「什么？」 温热的气息碰到脖子，周景明又是一阵紧绷，脑子好像也煳掉了，半晌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我想穿件衣服。」 周景明镇定地说出这句话。 给孩子穿件衣服吧——！！！ 他的内心咆哮着。 魔尊迟疑了一下，道：「我叫人去拿。」 不是，你动动手指就能变出一件啊，要不然他之前那件也可以。 周景明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这幕。 「我之前那件……就可以。」周景明转过头，余光扫到一堆被献血染红的白色长衫，是他从仙界带来的一件便服，他很喜欢制衣材料的质感，人间的棉花都达不到那么舒服。 这件衣服彻底脏了，还有……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就躺在床上，被子里，脸颊凹陷下去，肤色发青，一看就是死人。 周景明被吓了一跳，躲进魔尊怀里，这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维持不住了，对不起。」 魔尊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懊恼和疲倦。 周景明抬起头，看到他眼睛下面有青痕，神色憔悴，虽然魔力仍然维持着基本的干净体面，但眼神中透出的疲惫已经掩饰不住。 「是你……维持的？」周景明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人死了之后，怎么可能不变样，之所以像睡着了一样维持了那么久，肯定是用力魔力啊。 等等，他这话好像暴露了什么。 这样说，岂不是告诉魔尊，前面一段时间的事，他都看到了？ 周景明顿时头皮发麻。 魔尊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头顶，他能感觉到从后脑勺到额头都热乎乎的，他僵着脖子，硬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魔尊问他。 「当时情况紧急，你……那具身体救不过来了，所以我用了重塑身体的办法，必须维持身体原样，」魔尊解释道，「这些魔力本来也是要用的，不过，未经你的允许，恐怕你会生气，所以，我先私下向三个太子和宫人宣布了成亲，事急从权，魔后的封号也……若是你不喜欢，出去之后便当没有这件事。」 周景明还没听过魔尊这么卑微地跟人说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听魔尊都有道理，好像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封建的……救人嘛，怎么做都可以，」周景明顿了顿，「难道你每救一个人，都要和他成亲吗？」 「那倒不必。」魔尊本来疲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其他人只凭我印象做个身体便是。」 「就是说啊！」周景明忽然反应过来，「你根本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凭你的印象捏一个身体就行，你的记忆力那么好，哪里用得着非得对着实物捏啊？」 说话间，他情绪激动地转过身，与魔尊目光相触。 魔尊垂目望着他，瞳孔中的暗红变得幽邃：「有人说，什么差不多能用就行了，那你别找我，我就是这么完美主义的人。」 「啊？」周景明一懵，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这样的人，是随便对付对付就能过去的么？」魔尊在空中划了一下，喜服从床尾飞了过来，落在周景明面前，「颜色没有那么红，是棉制的衣料，应该很舒服。」 周景明飞快穿上喜服里衣，管它是什么，只要是件能蔽体的衣服，他都可以穿。 不过，穿衣服的时候，他依然遇到了身体使用不便的问题，在魔尊的些许帮助下，终于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简直就像他穿成古代人之后，第一次穿流明书院的校服时那样。 「怎么样？」周景明问，他还是觉得这衣服颜色太红了，「舒服是挺舒服，不过里衣的款式，穿在外面会不会有点奇怪。」 魔尊随手一指，幻化出镜子，扶着周景明站起来。 周景明举目去看，镜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足有一丈来高，能将人从头到脚都照得清清楚楚。 第511页 镜子里的他和过去的样子大差不差，只是看起来比过去「新」了一点，皮肤更细薄，头髮也更茂密，脸颊上还有健康的血色，看起来就像是从社畜变成了学生。 魔尊竟然喜欢这种幼齿的滤镜，周景明心中暗想，果然老男人的喜好让人毫不意外。 他想再看清楚一些，便向前走去，谁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魔尊将他拦腰抱回，手臂下意识护在他腰间。 周景明双手撑着魔尊的手臂，才勉强保持住平衡，不过，魔尊却不让他继续站着了，带着他坐回床上。 周景明有些尴尬地挣扎起来，镜子里的他身穿大红喜服，满脸通红地坐在魔尊怀里，怎么看这个画面都很奇怪。 「你现在还不能走路……」魔尊低垂眼眸，下巴贴在他耳朵后面，声音温柔地说，「不用急，会恢復好的。」 周景明不敢再看镜子，别过脸，太阳穴恰好蹭在魔尊炙热的唇上。 魔尊似乎僵了一下，唿吸也变的更深：「你……不会怪我吧？」 「……」周景明脑子乱闹闹的，好像放在温泉里煮熟了，「嗯？你是为了救我……我也没有那么不知变通……」 魔尊看向镜子，镜面如水波般晃动起来，随后消失不见，他收回目光，低下头，温柔地亲吻意中人的脸颊、鼻樑、鼻尖，那些都是他曾经一寸寸描摹过的，彼时的冰冷寒意，都被此时的温热柔软所熨帖，轻微的回应，都能勾起他胸中熊熊野火。 恨不能将他融入已身，这样，就再也不必为他担惊受怕了。 「等、等一下。」周景明气喘吁吁地从热吻中逃出来，趁着神志尚在的间歇，他目光迷茫地看向魔尊，「我说的不知变通……不是说这个啊……」 魔尊的手托着他的后颈，手指在温热的髮丝间摩挲，视野中眷恋的人正神色迷离，水光盈盈地望着他，曾经苍白的嘴唇也被染上好看的颜色。 「我知道，是我的错，」魔尊闭上眼睛，贴住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就是为了一己私慾。」 ……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候。 系统的提示声将周景明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惊醒。 「警告，由于未知错误，宿主已在小世界中復活，不属于游魂状态，无法参与投胎！」 周景明勐地翻身，魔尊的手臂从他身上落下，但很快又搂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低沉而餍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景明想起来他之前在纠结的事情了，他本来打算好好地斟酌一下是投胎去现代社会还是留在这里的，结果，突然被吸进重新做的身体之后，他就復活了！ 復活之后，明明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身体，连走路都很困难，坐在床上跟魔尊说着说着，却去做了更高难度的事情？！ 结果做着做着，把重要的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简直是周景明以前最瞧不起的那种沉迷于低级趣味而错过重大机遇的傻白甜行为！ 周景明懊恼不已，气愤地扒拉开魔尊的手臂，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復健产生了一定效果，他成功地控制着身体移动到床头，靠着支撑红绡的石柱坐起来。 两个手臂还是很累，连肩膀都酸痛，手指僵硬地半屈着，垂在身体两侧。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景明在意识之中焦急地问系统。 「有，只要宿主立即恢復成游魂，就可以继续排队。」 「怎么恢復成游魂呢？」周景明感觉自己已经和身体结结实实地连接在一起了，「我现在飘不出去啊！」 系统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只要自鲨就可以。」 「……」 「……」 周景明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魔尊也跟着起来了，还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腕。 不是，自鲨？这么不符合社会公序良俗的建议，怎么能出现在一个正经的穿书系统的词彙库中呢？ 「那算了。」周景明嘆了口气。 「哦。」系统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周景明动了动手指，但没有甩开魔尊，得寸进尺的抚摸便自下而上，更热烈地开始了，周景明感到身后的人像一只大号的冒着热气的章鱼一样把他缠在住了。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周景明用身体挡住身后的魔尊，他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分美景。 系统也不行。 不过，系统没有回答他，就像上次和上上次一样，连句白白也没有就下线了。 可能它迫不及待地回去跟同事吐槽，又遇到了一个恋爱脑宿主吧，看起来一心事业的傢伙到最后也是这样，任务者根本没有什么正经人呢。 「景明？」 「嗯？」 「还来么？」 「……嗯。」 - 自二太子被贬去西海挖石油以来，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魔界的夏天来临，气温有明显升高，红月也变得耀眼不少，整个天空都被照得红彤彤的。 这一日，魔宫的大门打开，青麋带着侍者们从里面出来，平整土地，开闢道路，修剪草坪。 魔侍者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 第512页 好事，对于这段时间的魔宫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长时间闭门不出，大家的心情也像角落的石头一样，慢慢滋生苔藓，现在终于可以出来晒晒红月，唿吸新鲜空气。 一盆一盆的被褥、衣服端出来，魔侍者们蹲在赤月河边，操控着水流和捣衣杵，欢快地洗涤着快要发霉的布料。 青麋则带着侍女们移植赤月河畔的花株，带回宫里去装点空荡荡的石头房间。 「大家手脚麻利些，尊主和魔后出关后，就要让他们看到生机勃勃的环境。」青麋声音愉快地说道。 「尊主和魔后会一起出关吗？」侍女们好奇地问。 「当然。」青麋十分自信地说道，「是我亲耳听到的，尊主今天早上才下的命令。」 侍女们一阵雀跃，像刚出谷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尊主和新任魔后来，这么长时间的闭关，终于有了好的结果，不禁令人期待，这两位出关之后，会不会昭告天下，在魔宫举行盛大的庆典。 魔宫已经很久没有大型的庆典了，宫里的侍者们也会觉得寂寞，如今又有了新的期待，大家干起活来也更有干劲了。 而这些异动，很快传到河对岸的营地里。 第153章 同伙 ◎。◎ 如今山口平原的大局是相辰在主持, 三位太子去了其二，重担便落在相辰身上。 还好相氏部族和原来留下的大帐议事成员都很给力，辅助相辰将山口平原治理得井井有条，之前留下的工程, 也在按照进度推进。 「报！魔宫消息——」 一大早, 众人正在大帐开会, 有魔人急急冲进来。 平常的消息自然不能干扰会议，但是魔宫的消息，那绝对是例外。 「说！」孙老族长道。 「尊主要出关了！」魔人嚷道，「今天早上我们在河边巡逻，看见魔宫宫门打开, 大宫女带着侍者们一起出来浆洗衣物。」 「有请示过魔宫么？」孙老族长谨慎地问。 「没有, 我们不能渡河, 不过, 这半年来，魔宫都没有动静，今天看见大宫女他们出来，有说有笑, 应该是有好消息了吧。」 嗡嗡的议论响起来，众人面上都是喜色，期待事情终于到来了，能不喜么？ 不过，这消息毕竟只是魔人观察来的，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大帐立刻拍板, 让会飞的魔人先去打探消息, 随后再开船去对岸拜见尊主。 说干就干, 一支飞行先遣队飞过河岸，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返回，说魔尊确实准备出关了，但是目前还没有动静，大宫女和侍者们还在等待。 「太好了！」众人大喜过望，马上吩咐准备蒸汽船。 「得派个人去通知三太子！」孙老族长说道。 「嗨，您操心，相氏族人早去通知三太子了。」有人告诉老族长。 相鱼一路跑出大帐，跑到相氏营地，犹豫了一下，先去找了相爷爷。 相爷爷听到这消息，也是面露喜色，只是喜过之后，又有些发愁。 「也不知道小周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相爷爷嘆气。 「老族长，多半是好消息，听说那边宫人都喜气洋洋的。」相鱼将大帐里听到的消息如实转述。 「那就好，那就好，哎。」相爷爷捋了捋白鬍子，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小辰了。」 相鱼点点头：「老族长，我知道了。」 相爷爷看向相鱼，露出宽慰的表情：「你是个聪明孩子。」 相鱼得到了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去报告相辰，就是有自己的想法。 周景明如能痊癒，当然是好事，可是对于相辰来说，继续保持和他的关系，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了。 相爷爷已经从族医那里知道了魔宫之中发生的事，魔尊和周景明成亲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往后，相辰都不宜再对周景明投入感情。 为了相氏部族，为了相辰自己，这段孽缘，该彻彻底底地斩断才是。 「还有一件事，大帐准备派船去对岸恭贺尊主出关，我们相氏也该派人去，既然三太子不去，那这个人选……」 「我去吧。」相爷爷拄起拐杖。 不过，事情并没有按照两人商量的结果进行。 相爷爷出发时，相辰已经赶到了河边，在一群喜气洋洋的魔人中间，显得格外焦灼。 魔尊出不出关他不关心，他只关心，景明到底救回来没有，是不是完全恢復了。 魔尊曾经许诺他，一定会把景明救回来，还为此和他成亲，如果景明真的能恢復如初，那么他会感谢魔尊，如果不能，如果不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氏的人也到了，开船吧。」 「开船！」 汽笛声响，大船烟囱冒着滚滚浓烟，快速驶出码头，横渡赤月河的浩大水面。 谁知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回覆。 魔宫宫门紧闭，劫魔使等在宫门前，就像是专门为了阻拦他们才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尊主大人还没出关。」 「你们可能听错了。」 「衣服被褥，隔一段时间就要浆洗，这是宫里的正常活动。」 劫魔使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 可是……刚开始大宫女不是这么说的啊？ 第513页 然而，想从劫魔使那里套到点消息，实在是太困难了，看他笑眯眯的模样，其实嘴巴严得很，说的都是一些兜圈子的话。 众人不由得失望，只能请劫魔使及时通知他们宫里的情况，就此打道回府。 相辰留在最后，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还站着不走。 劫魔使知道三太子的倔，不由得嘆了口气，走上前，问他还有什么需要。 相辰定定看着劫魔使：「使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劫魔使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那就是确实发生了点什么？」相辰试探着问。 「可以这么说。」劫魔使指了指天上，「只是墙外有耳。」 相辰感到心口热乎起来，好像停滞很久的心又开始有力地跳动了，他期待地看向劫魔使，劫魔使沖他眨了眨眼睛。 两人什么都没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阵微风吹来，草叶摇曳，衣袂轻飘，相辰精神抖擞地返回河边，化作白象，飞回相天居。 只要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就会感到很幸福，其他都不重要了。 - 魔尊确实出关了。 不过，由于某人的要求，出关这个消息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其他人……」周景明穿着戴帽子的披风，一边说，一边拉紧帽带，恨不能将整张脸都藏起来。 「其他人有这么重要么？」魔尊无奈。 「有，我们这种注重社会名誉的正经人就是会很在意。」周景明弯下腰，繫紧夜行衣的绑腿，确认熘号的时候不会被古代这种宽宽大大的裤子绊住。 「那就不面对。」魔尊道。 「对，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周景明忙活了一番，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做贼般的装备，十分满意。 周景明打算从后门熘走，直接去西海。 这样可以躲避洞明镜的窥探，还可以将他康復的消息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传播，让仙君继续以为他已经重伤不治身亡。 自从和仙君交锋过两次，周景明深知打信息战的重要性，两次都是仙君掌握了更多信息，独占先机，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他就要利用信息差，悄悄升级武器，等到时机成熟，给仙君一个大大的惊喜。 至于魔尊，他都听周景明安排。 周景明发现，和魔尊在一起，似乎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复杂，什么大局与私情之间的抉择、老男人的城府、感情与事业的冲突……全都不存在，至少现在，还没有给周景明造成任何困扰。 魔尊就像一个第一天谈恋爱的人一样，每天围着周景明转，周景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有时候甚至不用周景明说出口，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并且按照他的想法执行。 比如这次偷偷熘到西海去，魔尊不仅转头就把自己放出去的命令给收回了，还要跟周景明一起偷偷熘走，帮他打掩护。 这让周景明不禁有些害怕，谁知道魔尊谈恋爱是这样的呢，万一和他谈恋爱的是坏人，魔界岂不是完蛋了。 「你不留守在山口平原真的没问题？」出发前，周景明不确定地说。 魔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宫里明明有二十几名侍者，再加上劫魔使和守卫，还有河对岸数以千计的魔人，这叫留他一个人？ 周景明向魔尊表示了忧虑，万一仙君又突然发动攻击，山口平原没人能和仙君硬刚，怎么办。 「这你不必担心，你毁掉了仙君的分神，他受到的冲击很大，没有那么容易恢復，」魔尊道，「而且两界之间的通道，现在也断了。」 「两界之间的通道断了？」周景明意外。 「嗯……」魔尊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一提到那天的事，魔尊都会这样，所以周景明都没细问过，只知道魔尊冲进交界地带把他救了出来。 现在离开魔宫前往西海，旅途无聊，他倒是想好好问问一些事情。 魔尊打开隐形结界，带着周景明上了马车，随后操控马车在空中飞行。 「这样不会很浪费魔力么？」周景明有些担心。 「只走这一段。」魔尊微笑道。 连续飞过数座山峰之后，两个黑色的小点从山谷中起飞，迎上飞行的马车。 马车微微晃动，突然加速。 周景明吓了一跳，挑开帘子去看，只见两头黑乎乎的东西正并排拉着马车，在天上肆意翱翔。 这两头黑乎乎的东西有点眼熟—— 「黑棘龙？」 「不错。」 周景明没想到，两头山一样大的黑棘魔龙，竟然也会变得像马匹一样小。 它们仿佛本来就是和这辆马车匹配的，虽然飞得很快，却并不颠簸。 「我差点忘了它们，」周景明欣喜地看着黑棘龙油亮健壮的翅膀在空中扇动，「是你叫他们提前埋伏在这里的吗？」 魔尊笑而不语。 以前做坏事都需要自己动手，现在有了魔尊这个思虑周密的同伙，周景明觉得将来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必担心我，我做什么心里都有数。」魔尊说着，贴近周景明坐着，将他揽进怀里，「只要你不乱来，什么场面都能收拾。」 「我哪里乱来了？是我把仙君的分神干掉的好吗？」周景明不服，「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像我这么厉害？」 第514页 魔尊的手掌沿着他的后背向上，不轻不重地搭在后颈处，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从颈后传来，周景明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下次不会了。」他说。 魔尊摸了摸他的后颈，好像在奖励一只听话的猫咪。 但是猫咪永远不会听话。 「下次我就在你面前把仙君放出来，然后』嘭『的一下，他爆炸了，把咱俩都炸死。」周景明补充道。 「你可以试试，」魔尊微笑，「看能不能有你上次死得快。」 「好了，我承认，我上次有点冒进，但是，我这不是相信你吗？你肯定会救我的。」周景明缩了缩脖子，躲开魔尊的手，「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许，」魔尊又捏住了他的后颈，「开这种玩笑。」 周景明心想，他没有开玩笑啊，这就是策略的一部分。 不过，这种会引起新婚夫妻吵架的内容，就不必多说了。 周景明虽然没结过婚，但是理论经验非常丰富，他周围有很多英年早婚的朋友，给他贡献了相当多的经验，核心要点就是，不纠结，难得煳涂。 「好吧，那你可以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吗？」周景明将话题挑到一边，他更感兴趣的部分。 魔尊将他炸穿结界，炸断两界通道的事迹告诉周景明。 「两界通道被炸断了……等等，那些天兵呢？」周景明记得当时通道里全是天兵。 「……掉下去了。」魔尊简单地回答。 「掉下去了？掉到哪儿去了？」周景明记得两界之间是一片充满幽炎的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幽炎，而幽炎又是仙界人的天敌，他们掉进幽炎里，肯定会被吸干。 魔尊没有回答，那表情就是，掉到该掉的地方去了。 战争就是这么残忍，周景明还没有圣母到同情敌人的程度，不过，那些天兵也是倒霉，看他们撤退的速度，大概战意没有那么强烈吧，可是还是殉了。 「周见微和周承业呢？」周景明又问。 魔尊看向他：「你放心，他们跑了。」 周景明一怔，其实他倒是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不过，在魔尊看来，他还会念着和他们之间的亲情吧。 「他们两个跑回仙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周景明思忖道，「他们应该知道，仙君附在了我身上，而这次出征，完全是仙君给他们两个设下的圈套，要他们当自己棋盘上的炮灰。」 周景明还记得周见微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既然装，那就是信了，这芥蒂埋在心中，总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们只要不来自讨没趣，自然没什么事。」魔尊说道。 「不提他们了，」周景明道，「说说你打穿魔界的结界和通道是怎么回事？」 魔界顶上的那层结界坚不可摧，几万年都未曾破一点口子，魔界人因此在大黑天下出生、长大，在他们的认知中，天就是黑的，到了人间反而觉得到处刺眼得慌。 如果魔尊能打穿那层结界，早就打穿了，何必等到今天。 还是仙君用了聚灵阵和洞明镜，才在两界之间打出几条通道，能用的也只有两条。 「或许仙君打出通道之后，那层结界变弱了。」魔尊倒是没有太困扰这件事，「我想找你，就打穿了。」 周景明摇摇头：「太装了。」 「什么意思？」魔尊不解。 模范丈夫是不会什么都解释的，彼此之间要保留一些神秘感，所以周景明笑了笑。 「不是好话。」魔尊自己总结。 「是是是，你太厉害了。」周景明笑着歪进魔尊怀里，蹭了蹭他的脖子和脸颊，魔尊的脖子慢慢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因为他的肤色苍白，所以特别明显。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周景明又想起来一件事，这件事正好在魔尊心情好的时候问他。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的灵力明明已经被幽炎吸光了，为什么还能保持外貌不变？我知道你有用魔力维持我的身体，但是在那之前，我应该就变老了啊，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变呢？」周景明问道。 仙界人最怕的就是灵力耗尽，比死还怕，灵力耗尽，就无力维持年轻的躯体，会变成这个岁数本来的样子，而有些仙人已经上百岁、几百岁，瞬间就会变成一具干尸，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有知觉…… 周景明虽然不知道流明书院大师兄的具体岁数，但是至少也有四五六七十了吧，可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当时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手掌伸出来还是年轻的、肌肉均匀的。 魔尊的笑容稍稍敛住，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在回忆什么。 「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他说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灵力所剩无几，连脏腑都保护不住，但是，你并没有像仙界人说的那样天人五衰。」 如果不是如此，魔尊也不会手足无措，在众人面前亲吻他，只想让他少疼一点。 魔尊还记得，心爱的人躺在自己怀中，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只有一张脸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他头一次感到恐惧、无措，拔冰刺的时候不得不分神成两个人，一个负责理智，一个压抑情感，可是，听到心爱的人小声说疼的时候，他还是没控制住。 周景明在旁边看着魔尊的脸色变得铁青，打算换一个话题了，还未开口，便听他继续说道：「而且，我找不到你的内丹，无法确认你是否还能继续修炼。」 第515页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换个身体。」周景明明白了，魔尊能当机立断做决定，是很多因素共同作用的。 「在给你治疗的时候，我发现你的内丹消失，并不是受伤所致。」魔尊皱眉。 「什么？不是受伤所致？」周景明压根没搞清楚自己受伤的具体部位，光觉得疼了。 「嗯，你受伤的地方，并不是丹田，恰好错过了，但是内丹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有一股魔力在你体内徘徊，越来越旺盛，就好像……你就是它的本源一样。」 「什么？！」周景明震惊了。 他的内丹不见了，还自发地产生了魔力？这和改变生物种类有什么区别？ 「我怀疑，你之所以没有天人五衰，就是因为这个。」魔尊的语气变得凝重，「你的体质变成魔人了。」 第154章 木头小人 ◎。◎ 「所以……幽炎不仅能把灵气转化成魔气, 还能把仙人转化成魔人？」周景明被这个推测震惊了。 「有一定条件。」魔尊说道，「必须耗尽灵气，相当于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般仙人碰一下幽炎, 感觉到灵气迅速流逝, 就会立刻离开, 不会继续接触，所以，仙人转化成魔人这样的事情，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但是周景明情况特殊，他没地方跑, 又重伤濒死, 因缘巧合之下, 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具身体救过来？当魔人我也可以的啊。」周景明一脸跃跃欲试。 然而他说完这话, 就看到魔尊的脸色变了，他自知失言，如果能救的话，魔尊怎么会不救呢。 「你想当魔人, 现在也可以。」魔尊说道，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周景明的身体，「现在的身体就是照着以前的做的，从里到外，都是一样。」 周景明恍然，所以魔人体质也被一比一复制过来了。 「怪不得……」周景明喃喃，「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 灵气和魔气只是两种叫法, 其实功用都差不多, 是一种特殊的能量, 向内能强健身体，向外影响外界，都是通过经脉气血运转，周景明用以前的修炼方法运转魔气，竟然也没有任何不适，以至于他一度没意识到，他的体质已经发生变化。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和魔尊在一起的时候，周景明几乎不用灵气，日常中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出力的。 「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魔尊询问。 周景明脸颊微热，日常中是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某些时候，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魔尊的魔力和他的交融在一起。 魔力和灵力本来是相斥的，以前周景明都得注意把护体灵力收回来，否则时不时就要和魔人磕碰一下。 可是过去几个月里，他和魔尊不仅没有磕碰，每次还会提升修为，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双修，而周景明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当自己天赋异禀，恢復得快。 现在，一切变得明晰了。 「没什么，」周景明目光游移，「这会不会是一个巧合呢？有没有可能存在其他影响因素？你想过没有，如果幽炎真的能把仙人变成魔人，那……」 他忽然眼前一亮。 「那岂不是可以把仙君变成魔人！他的聚灵阵就不攻自破了！」 「你的想法真的挺大胆。」魔尊动容。 「因为仙君太厉害了嘛，有这么一个大boss在天上，每天还在吸取天地灵气，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又变强多少，不把他打下来，我心里总是不安。」周景明说道。 「要把仙人变成魔人，光有幽炎不够，还需要耗尽仙人的灵力。」魔尊提醒周景明，「仙君灵力无边，还有聚灵阵辅助，想耗尽他，谈何容易。」 「也是……比起耗尽仙君的灵力，直接杀了他可能还容易点。」周景明嘆气。 两人一起苦恼了一阵。 「但是，不管怎么说，幽炎对仙人的杀伤力都是非常大的，」周景明重新振奋精神，「现在两界交界处打开了，里面源源不断产生幽炎，如果我们能把这些幽炎採集储存起来，制作成武器弹药，将来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备都很有用。」 「不错，我正有此意。」魔尊道。 说着，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示意周景明看外面。 外面的天空非常低，周景明可以看到穹顶结界破损的大洞，还有……大洞中涌动的暗红色的物质。 这场面有些壮观，甚至有点吓人。 「这是……两界交界点。」周景明的胃骤然下沉，紧张的情绪条件反射地传递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魔尊的手臂抱紧了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中。 依靠着魔尊的身躯，安全感顿生，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些。 「不想去的话，我来收集便是。」魔尊摸了摸周景明的后脑勺。 周景明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需要哄的小孩，有些丢人，他坐直身体：「怕什么，这是我击败仙君的战场，是我的功勋，走，我们一起去。」 然而魔尊还是没同意周景明一起过去，理由是他现在还没完全恢復，怕他脚滑掉到两界夹缝里去。 「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过来，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吩咐黑棘龙降落到地面上看看风景。」魔尊掀开车帘，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周景明，「别走太远。」 第516页 「那你快点。」周景明还是有些紧张。 「放心，至多一个时辰。」魔尊笑道，随后，他化作虚影，消失在车前，车帘飘然落下。 魔尊走后，黑棘龙拉着马车继续行驶，周景明一个人留在马车里，紧张了一阵，明明可以打开窗帘看风景，但他一眼都不敢看外面。 虽然嘴巴上怎样强硬，可是真的到了现场，他发现自己还是一个普通人，会对仙君有阴影，对曾经险些送命的地方本能畏惧，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不要和仙君相遇，也不要再参加任何仙魔战争。 「景明？」一个奇怪的公鸭嗓声音忽然从坐垫下面传来。 周景明吓了一跳，低头看见一个木雕小人从坐垫下面爬了出来，关节转动的十分灵活，就像一个活生生的真人！ 「你是……」周景明感觉这小人有点眼熟，「佟九雕的木头人？」 以前佟九为了维持老实火工的人设，不多说话，一闲下来就雕点东西，木头小人就是其中之一，周景明见他雕过很多外形差不多的小人，还问过他为什么要雕一模一样的。 佟九当时很无语，告诉周景明，这些小人差别很大，还一个个摆出来，跟周景明解释这是谁是谁。 「真的没人会理解你的那些奇怪的特徵标记。」周景明听完之后表示。 但是佟九仍然持之以恆地雕他的木头小人，看多了，周景明也逐渐熟悉了佟氏风格，真的能看出来小人和小人之间的差异了，甚至能分辨出哪个是佟九，哪个是他。 现在这个从坐垫下面钻出来的小人，不是周景明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不过，他从它的特徵标记看出来，它就是魔尊。 腰间骷髅的符号是兽骨带钩，一点青代表高兴的光彩，肩膀上的两条斜线是披风，魔尊在举办典礼的时候常穿的那件，还有板板正正的脸，好像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笑过。 现在，这个小人爬到了周景明旁边的位置上，两条小木头腿垂在坐垫边缘，后背坐的笔直，方形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搞笑。 「我是分神。」小人操着公鸭嗓一本正经地介绍，「我的本尊正在收集幽炎，需要全神贯注，只能分出一点元神来做分神，所以，没有特别做一个身体，只能凑合用……」 小人停顿下来，抬头看周景明，因为周景明笑声太大，他说不下去了。 「抱歉，」周景明揉了揉眼睛，感觉眼泪都出来了，「为什么你的声音是这样？是故意卖萌吗？」 小人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抿了一会儿嘴巴，才道：「什么是卖萌？」 周景明又笑了，拍了两下坐垫，让小人有些坐不稳，板正的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周景明赶忙把他拿住。 小人被抓住之后，本能地惊了一下，周景明感到手掌火烧火燎的，轻「嘶」一声，放开手，掌心被烫的有些发红。 「变小了还是这么扎手啊。」周景明晃了晃手，他看到小人走过来，想够着他的手看一看，不由得心头一软，微笑道，「没关系的，只是烫了一下。」 小人神色复杂：「我还不太习惯……」 「我知道，你也是第一次变小，会害怕大的东西很正常，」周景明的语气十分温柔，「以后我会提前问你的——我可以把你拿到腿上吗？」 小人点了点头，周景明便把他捧到手心，放在腿上。 「谢谢你。」周景明笑着说，经由小人这么一折腾，他的恐惧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小人回头看他，小小的脖子往上仰着，神态十分认真。 周景明沖他笑了笑，小人感觉到眼前似乎有耀眼的东西闪过，甚至产生片刻的眩晕。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彼此的意思已不言自明，周景明一手托着小人，一手掀开窗帘，清新的风从外面灌进来，红月的光芒照亮车厢。 外面的风景和周景明想像的不同，黑棘龙已经带着马车来到靠近地面的地方，这是一片未有人居住过的山谷，远处能看到白石闪烁的山峰，近处则是次第迎来的山坡，一叠一叠，紫草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小花。 周景明欣赏着这样开阔明艷的景色，感觉心境也跟着开阔了。 「你知道景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他噙着笑意，一边望着风景一边说。 「不知道。」小人如实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周见微是因为什么取了这个名字，不过……在我知道的诗文中，有这么一句：至若春和景明，若是到了春光和煦、风景鲜明的时候，景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人稍稍歪着脑袋，好像在品味其中的意思。 「虽然全篇我都忘了，但是这句一直记得很清楚，我本来的名字……和这个差不多，可惜没有这么好听，我很感激能成为周景明的时光。」 周景明说完，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感性了，他很少有这样倾吐心情的时候，因此轻微地感到尴尬，想来魔尊也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感觉，便不再说了。 「是人间的诗文？」小人问。 「是。」周景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 「人间四季分明，是因为接近土地，土地生长草木，鱼虫，鸟兽，是一个繁华的世界。这样的地方，才会因为春天来到而变得风景鲜明。」小人轻轻摇晃着脑袋，又念了两遍「至若春和景明」。 第517页 「是啊，仙界的万物都系仙法维持，一年四季，总是很明亮的，没有什么变化。」周景明嘆道，「那样的地方待久了，大概也会忘记时间的流逝吧。」 「所以仙界的人写不出这样的句子。」小人总结道。 原来他感觉到了这一句里的微妙之处，周景明不禁微笑起来。 两人坐在车里又兜了一阵，黑棘龙开始向上爬升，小人告诉周景明，他把幽炎採集得差不多了，可以去西海了。 - 马车来到西海时，红月已经落下，海天一片黑暗，岸边却灯光点点，高瓦数的照灯将露天工厂照得通明，三辆半成品履带车正停在场地上，魔人们正在进行下班前检查。 同样的工厂还有两处，零件厂更多，都平铺在这一片海岸上。 石油带来源源不绝的驱动力，让西海这片港湾快速发展，如今看看成品武器，也有那么点装甲部队的意思了。 快要落地的时候，魔尊将黑棘龙放开，用魔力托着马车，平稳地降落在露天场地的角落上，这个时候，魔人们已经检查完，三三两两返回了，没有人注意到无声无息越过围墙的马车。 照灯光芒洒在履带车上，仿佛给这架两米多高的装甲武器披上一层银霜，履带车下层是过肩高的履带车轮，上层是全包车厢，有观察孔，可以容一人探头出来，前面给炮筒留下安装孔，随需要安装各种型号的大炮。 它还有一个更为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坦克。 作为陆战的最强武器，进可攻退可守，射击武器与防御、运动功能完美的结合，再加上gps系统，就是陆地战场的神。 当然，以西海工厂现在的水平，还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不过，基本的射击、防御、运动功能都具备了，放在冷兵器时代，已经是一台吊打全场的存在。 周景明来到履带车旁边，仰头欣赏着它的乌黑外壳，这是粉碎后的西海石与钢铁共同炼制的产物，既有物理防御力，又有附魔效果，周景明伸手去摸，触手处冰冷坚硬，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冶炼组的水平都到这种程度了？看来没你这个组长也不是不行？」周景明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身后的魔尊。 魔尊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把这个荣誉让出来。 就在这时，露天工厂入口处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有人举着手电筒照过来：「谁在那里？谁允许你私自靠近『尊者』的？」 周景明被这声说得一懵，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这个洪亮的声音十分耳熟，他眯起眼睛，看向光芒的来源——几个人影正在光里晃来晃去，看不清楚样子。 光芒突然暗了下去，手电筒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开了。 「您是……」那个声音惊讶到颤抖起来。 很快，一群魔人扑到两人面前，在为首那人的带领下，齐齐下拜： 「龙爪宫行云使恭迎尊主大人出关，恭喜尊者痊癒，祝尊者永葆康健，福寿绵延！」 行云使洪亮的一嗓子，带着众魔人也隆隆地附和起来，齐声念那句听起来像是给老人祝寿的拗口词句：「祝尊者永葆康健，福寿绵延！」 周景明愕然地看着他们：「这……不必行此大礼，大家快起来啊。」 少顷，等到众魔人情绪趋于稳定，周景明将行云使拉到一边，告诉他：「我们这次是偷偷来的，你可不要声张，就局限在小范围内知道就行了。」 行云使心领神会：「那属下只通知大殿下如何？」 「嗯……」周景明迟疑。 「大殿下如今成熟很多了，绝不会把尊者的消息传出去，他为了保守魔宫的秘密，给自己下了个禁言术，现在还没解开。」行云使有点心疼他家大殿下了。 「好吧，这事也瞒不住他，晚点我去找他。」周景明道。 行云使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大殿下见到您，肯定欣喜若狂……」 说到一半，行云使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改口：「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崇敬之情，绝无其他！」 「行云使，你这是哪里话，」周景明不由得笑了起来，「人间的那套文绉绉的称唿，不能一知半解地乱用啊，刚才祝我福寿绵延就很奇怪了，还说什么下属，什么晚辈对长辈……」 「尊者有所不知，您和尊主大人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喜讯已经传遍西海，您贵为魔后，当然是大殿下的长辈，属下虽然是龙爪宫的行云使，也供您差遣。」 周景明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刚才你不是说……龙离他用了禁言术？」 「哦，这都是二殿下说的，与大殿下无关，请尊者明鑑！」 第155章 星洲大婚 ◎。◎ 没什么意外的, 二殿下又被放逐了。 这次放逐的地方更远，比西海龙王的居所还要远，魔尊叫他找不到新的油田就不要回来。 不过，不管怎么惩罚, 传出去的消息泼出去的水, 都不能收回了, 现在整个西海新港都知道周景明成为新任魔后的事，周景明走到哪里，都要接受魔后驾临的注目礼，这让他非常不自在。 「你若是不喜欢，叫他不要说便是。」魔尊觉察到他的不适, 来给他撑腰了。 然而周景明不会被这糖衣炮弹打动, 试问谁才是这件事里的罪魁祸首？就是魔尊本人。 「都怪你, 」周景明气得别过脸, 「你要救人就救人，干嘛非得成亲，成亲就成亲，还闹得天下皆知, 关起门来，给几个嘴严的亲信说了也就罢了……」 第518页 「是，都怪我。」魔尊没有分辨，顺着周景明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直接承认了？连反驳一下都没有？」周景明更气了，迴转过来盯着他，「你不是算无遗策吗，做事从来不后悔, 那事前就没想过后果吗？」 「……也不是从来不后悔。」魔尊低声道。 「什么？」周景明发现, 第一次和魔尊吵架, 就有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感觉，正常夫妻是这样吵架的吗？为什么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其余人等默默退后几步，站在可以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安全范围内。 「我后悔没有早一点和你成亲，昭告天下。」魔尊认真地说。 周景明一愣，没想到魔尊忽然认真起来的，说的话还这么……肉麻，他脸颊一阵热，声音也低下去：「这么多人呢，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然而其他人早就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这会儿干活的干活，看风景的看风景。 「算了，反正既成事实，传就传吧，」周景明看开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当后啊妃啊的，当初被叫三太子妃，也叫了好一阵，「不过，我为什么是魔后？我想当魔公，魔夫，魔婿。」 魔尊被他这一系列魔给逗笑了。 「随意，不过是个称唿。」魔尊十分大度。 然而周景明也是只是开开玩笑，魔公这种称唿这么难听，他才不要叫。 「他们想叫，还是叫我尊者吧。」周景明顿了顿，「毕竟工厂里还停着一辆战车，是用『尊者』命名的，为了它，我也不想改称唿。」 站在安全范围内的魔人们禁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景明瞟了一眼，说他们站的远就听不见，他才不信，不过法不责众，周景明挑了个最显眼的问，「行云使，你笑什么呢？」 「回禀尊者，那辆战车是为了纪念您……纪念您的战绩，才叫『尊者』的，并不是恰好和您重名，所以您也不必担心改了称唿会怎么样，您叫什么，它就叫什么。」 这话说的周景明舒适了，笑了笑，没再追究称唿的事。 两人离开工厂时，依然是开开心心地并肩走。 行云使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嘆息一声。 看来大殿下是註定要失望了。 龙离虽然用了禁言术，但从日常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他压根不相信魔尊和周景明是真的成亲，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师襄来到西海之后，魔尊和周景明成亲的消息开始传播，很多人旁敲侧击地向大殿下求证，大殿下虽然有点烦躁，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把这件事当做什么。 否则，以他对魔尊的执着，肯定会大闹特闹，搞得整个新港不得安宁，甚至喷火把海上石油平台给烧了也说不定。 因为龙离的情绪相当稳定，所以，行云使也想当然地以为，魔尊和周景明肯定是假成亲，成亲是为了救人之类的。 没想到这次魔尊和周景明一起来到西海，才说两句话，行云使就感觉到一股特殊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迟钝如他，也发觉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知道是成亲前就有这样的关系了，还是因为救人产生的感情，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下要崩溃了。 行云使简直不敢想，大殿下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 「老周——！！！」 周景明刚走进龙离给自己挖的石窟，就被一团金闪闪的东西扑在墙上。 龙离喜欢以原形状态挂在石窟里，这次也不例外，他正在休息，听见洞外有脚步声响起，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傢伙还在他洞口徘徊，他暗暗地想给对方一口火喷死，没想到魔力的波动，让他觉察到外面来的人之一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尊。 父尊竟然来西海了，是来看他的吗？龙离心情复杂，将身上的鳞片又变金灿灿了一些，等会儿见到父尊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最完美的形象，可惜这里没有镜子…… 龙离正在原地打转时，周景明就走进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一热就沖了过去。 还好在碾压周景明之前，魔尊及时出手，把他变小了。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条三尺来长的小金龙趴在周景明身上拱啊拱，虽然变小了，力气还是很大，周景明感觉一头坚硬的大狗正把自己顶在墙上。 「大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哈哈好痒，快下来。」 「老周，」龙离拱着拱着，感觉有点不对劲，抬起头，龙脸怀疑，「你身上怎么一股魔气？你的灵气呢？」 「啊，这个嘛。」周景明发现说来有些话长。 「一定是父尊的魔力吧，我就知道，他为了救你，把自己的魔力分享给你一部分，这样你就可以通过同生共死的契约活下来。」龙离兴奋地看着周景明，硕大的灯笼眼里充满了期待。 周景明一阵沉默。 「什么同生共死契？」魔尊的声音从后 面传来。 「诶，不是同生共死契嘛？」龙离撑着上身，从周景明肩膀上探出头，迷茫地看向后面的男人。 当他看到魔尊的表情之后，他就知道，这些都是师襄编的，虽然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原来不是成亲才生效的同生共死契啊。」龙离喃喃。 第519页 他垂下硕大的脑袋，从周景明身上骨碌碌滚了下去，在他脚前像蛇一样盘成一团，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他也不是笨蛋，没有同生共死契还要成亲，那为了什么，还不明显吗。 「大殿下……实际的情况就是，」周景明顿了顿，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和魔尊是真的成亲了。」 身边的一对父子同时震了一震。 龙离是命运的石头终于落下来，把他压扁了。 魔尊则是头一次听到周景明如此干脆地承认，心下震动，随之，一种暖洋洋的喜悦包围了他。 空气仿佛凝固，龙离蔫了一阵，用尾巴拍打着地面，咕哝着：「你不是说你一点都不想和父尊成亲吗？你和别的人果然没有区别……」 周景明有些哭笑不得，龙离之前说天下人都想嫁给父尊，他不以为然，结果回头就被打脸，以至于他现在都没办法反驳。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龙离转过脑袋，面朝墙壁，飞快地爬到顶上去，金光随之暗淡，消失在石头的阴影里。 周景明望着穹顶，不知为何竟产生丝丝歉意，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魔尊靠近来。 「我叫他下来。」 「不用了。」周景明拦住魔尊，他可不想真的给龙离当长辈，人家想一个人静静还非得拽回来陪着。 来到西海之后，周景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带着相天居大搞生产的时候，别的事都不用操心，盯着生产进度就行，每一天，工厂都会把进度和解决不了到问题汇总在一起，大家讨论完，周景明和魔尊再讨论，第二天一起去解决，每隔一段时间，武器都会有一个小小的叠代，就这样，不断革新，不断进步，不知不觉间，半年过去，下一个永夜又要来了。 周景明这才惊觉，他们在这里呆的实在太久了，也不知道山口平原那边怎么样，没有消息，大概就是好消息，至少仙界人没有再来骚扰他们。 「现在要回去么？」魔尊见周景明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是担心山口平原那边。 两地实在太遥远，消息传播不便，如果有无线电，开发即时通讯，也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回去吧，」周景明看看这边的生产进度，改良版坦克很快就可以投入实地演练，工厂研发的更大型秘密武器也在按部就班地制作中了，「永夜也不适合干活，明年再过来。」 隔天，魔尊带着周景明返回山口平原。 和上次悄悄离开一样，这次他们也是偷偷摸摸进村，魔尊撑开隐形屏障，将周景明罩进来，两人走在夜晚灯火明亮的街道上，看着魔人们来来往往。 看到大家都是安居乐业的样子，周景明放下心来。 「我们去渠上吧。」周景明拉了拉魔尊的袖子。 夜晚的街道上人多，虽然撑着隐形屏障，但还是有可能会被人撞到。 「好。」 两人飞快走出城镇，来到外面紫穗田间的水渠上，这才放慢步子，享受着徐徐晚风的吹拂。 到了即将进入永夜的时候，风也有点凉了，不过周景明的魔力一日盛似一日，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怎样。 这半年来，武器叠代还是一部分，周景明头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修炼者，在修炼资源丰富的地方生活是多么爽的事。 魔界的魔力如此充沛！随随便便就可以吸收到魔力来强健自身，而且仙界修炼者那一套吸收转化灵气的方法，放在魔界同样奏效，周景明用流明书院学过的修炼方法，比天生的魔人修炼起来还要快，甚至可以与魔尊互相启发，互相参详。 当然，这也有魔尊的帮助，每次他们亲密交融时，魔尊都会把魔力转过来，周景明感觉自己就每天被塞牛排的猫，想不强壮都不行。 「你打算怎么办？」魔尊问道。 周景明知道他是在问，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什么时候告诉相辰。 总有一天要告诉相辰的，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 「其实我并不是逃避，」周景明道，「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想清楚了，既成事实而已，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不过仙界的耳目实在太灵，我担心告诉了相辰，迟早会让所有人都知道。」 相辰的情绪波动实在太明显，相天居的人又紧密围绕在他周围，他有个情绪波动，相天居的人都会看在眼里。 而且山口平原现在只剩下三太子了，这里的工作需要他来主持，没办法像龙离和师襄那样把他调走，所以…… 「如果你担心这个，」魔尊沉默了一下，「其实我们对仙界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不一定就会被动挨打。」 以前龙氏部族居住的龙鳞木树林里，伐木魔人挂的一盏灯透过林梢照出来，景色十分静谧幽深。 周景明诧异：「什么？你在仙界也有眼线？」 周景明知道要在仙界埋伏下一个眼线有多么困难，首先魔人的体质就和仙人不一样，只有魔尊这种级别的能把自己的分神伪装成仙人，其他魔人根本无法掩藏魔气。 「嗯，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有实验成功。」魔尊说道，「实验」这个词他已经运用的很普遍了。 「什么实验？」周景明好奇。 「你还记得有一群天兵掉进两界夹缝里了么？」 第520页 周景明精神一凛：「记得。」 他以为这些天兵都壮烈牺牲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相辰俘虏了一部分，天魔使也带回来一部分，都在地窟关着。」魔尊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嗯？什么变化？」周景明屏息听着，一下子听到这么多大料他有些应接不暇。 「和你相似，他们转化成魔人了。」魔尊道，「在灵气吸干之后，几乎全部转化成魔人，只有少数几个衰老而死。」 周景明轻轻吸了口气。怪不得，魔尊能那么肯定地说，是幽炎把他转化成了魔人，原来这里还有大量的实例证明。 「你说的实验……就是这个？」周景明感觉用「实验」来形容一种对自然转化的观察，有点别别扭扭的，「这只能说是观察吧。」 「不是这个，」魔尊道，「这只是他们自身的转化，算不上实验，我只是用以前伪装成仙人的方法，在他们身上试了试，现在他们可以重新伪装成仙人，回到仙界去，继续做他们以前做的事，只不过，他们只能听命于我们。」 周景明被深深震撼到了，良久，才感嘆道：「你真是闷不吭声玩了个大的。」 之后周景明又询问了一些细节，魔尊一一回答。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有一群眼线，明晃晃地放在仙界，随时接收仙界的消息，再带到人间，和师氏部族在人间的线人接头，最后把消息传递到寂天这里汇总。 现在这条坚实的信息网传递迴来的消息就是，仙君和一部分九重天的元老、金仙产生了矛盾，本来可以一手遮天的他，因为分神被毁，元神也受到损伤，只能忍声吞气地修炼，避免和那些元老、金仙正面冲突。 为了巩固自己处于低谷时岌岌可危的地位，仙君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宣布自己亲生儿子孟晓棠的身世，正式认他做传人，并且亲自筹备孟晓棠和周承业的大婚。 「星洲大婚……」周景明脱口而出。 虽然他没有看完全部的剧本，但是星洲大婚这个节点实在太重量级了，它就是原书的大高潮，主角攻和主角受成亲了，主角受的仙君亲儿子身份被承认了，白莲花大师兄彻底倒台，魔界一群宵小遭到重创，总的来说就是主角大翻盘的时候。 「星洲？」魔尊疑惑。 显然，婚礼筹备还没有进展到确定礼堂地点的阶段。 「就是一个深受仙界人喜爱的结婚地点。」周景明飞快地胡诌道。 「原来如此。」魔尊点点头。 听到星洲大婚，周景明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因为按照原书剧情，他会在这个时候完蛋，魔界也是，虽然这个时间线上的发展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命运这种东西存在。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周景明自言自语，接着，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灼灼地看向魔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们也该带上一份『贺礼』去看看了。」 第156章 吉时已至 ◎。◎ 「婚期未定, 不过按照仙界人的规矩，多半是一年后。」魔尊说道。 「你倒是对仙界的规矩越来越了解了。」周景明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给我的便宜弟弟送上一份贺礼？」 「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天晚上, 周景明来到大帐中, 召见留守山口平原的人才组，以及相天居的几个首脑人物。 相辰以为是魔尊出关，急忙打点起十分精神，没想到推开门，看见的却是熟悉的人影。 他的眼眶顿时一热：「景明！」 周景明从人群中回过头, 依然像以前那样微笑着, 沖他招招手, 示意他过来。 相辰步履轻快, 来到周景明跟前，想要去拉他的手臂，却被人先一步拽住了袖子，相伯沖他摇了摇头。 「这位是新任魔后, 殿下可要注意些。」相伯在相辰耳边提醒他。 哦对了，他是新任魔后。相辰眼神微暗，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只是向周景明笑了笑，站在一边听他和别人说话。 身体如何了？别人问。已经痊癒了。他答。 那么重的伤怎么治好的？别人问。尊主费了很大力气才治好的。他答。 是为了救他才成亲的吗？别人又问。相辰精神起来，听觉也更加敏锐了，他似乎能听到周景明的唿吸声, 短暂地停顿后, 周景明答：是。 相辰狂喜。然而下一刻, 周景明揽住魔尊的手臂，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以后不能再让他这么拼命救人了，成亲这一次就够了。 相辰的心」咚「地沉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 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时间，人才组的人各自领了任务，离开大帐，还剩下他和几个相天居的人留在这里，魔尊的目光向他看来。 「相辰。」魔尊开口道。 相辰一个激灵，看向魔尊：「在。」 「这段时间，山口平原管理的不错，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魔尊道。 相辰发现魔尊跟他说话的方式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慢慢平息下来了。 他作为相天居首领的责任感涌上来，短暂压住了失落的情绪：「尊主请说。」 魔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这就对了，大敌当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西海那边一直在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很快，我们会在西海和山口平原之间建立联络，到时候会有很多信息直接发过来，需要你来接收，汇总，向大家公布，还有，带着大家从理论上熟悉这些信息，将来实战装备运输过来，我要看到他们快速上手。」 第521页 相辰听得一愣，琢磨出其中的意思：「尊主是说，会有一种快捷的联络方式，可以让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密切吗？」 「不错。」周景明贊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要在山口平原和西海之间埋一条线，把信息直接运输过来，这样就不用派人在两地跑来跑去了。」 相辰无法想像怎么样才能只运送信息，而不运送人，不过，他相信周景明说了，就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一种新奇的感觉在胸膛里渐渐膨胀。 「是，我会准备。」 相辰带着相天居的人离开大帐之后，周景明开始跟魔尊商量，他就不回去魔宫住了，毕竟北岸事情更多，他还要住回他原来的地方。 魔尊思忖片刻：「我也搬过来。」 「咦？你要把行宫搬过来吗？」周景明诧异，想劝他不要这么兴师动众了，反正南北两岸离得这么近，他飞一下就能过来看到他，或是每隔一段时间，周景明坐着蒸汽船过去看看他。 「不搬行宫。」魔尊道，「只搬我。」 「你要住在我房间里？」周景明诧异，「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的房子很小，大概上下两层，也就你的卧室一半大。」 「我看看究竟有多小。」魔尊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被劝退。 「还有你那些宫女侍者的，他们怎么办？来了肯定住不下啊，不来的话……我可不会给你当丫鬟的！」周景明急忙撇清责任。 结婚可以，不包家务，就是这么有原则。 「只有我。你的小屋有什么要收拾的。」魔尊笑道，故意说重「小」字。 「小也要收拾啊，既然你这么瞧不上，那你来收拾。」周景明直接把家务打包甩锅给魔尊。 「可以，但我不会，你教我。」魔尊故意压低声音。 周景明感到脸颊一阵发热：「再说踹你了。」 - 整个永夜时间，山口平原的人都处于振奋之中，魔尊带着周景明又回到了他们中间，一切又恢復到当初的样子，只是，魔人们也清楚，这和平的日子来之不易，他们要更努力的投入生产，才能在未来的战争中捍卫自己的家园。 时至此刻，每个魔人都很清楚，仙界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魔人们比以往更勤奋数倍地劳作着，食物储备，矿山挖掘，机械建造，没有一天是荒废的，充实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永夜结束了。 新一年的红月升起，幽炎结界打开单向锁，魔人们可以离开山口平原，到外面的工作了，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跟着周景明去铺一种叫「电话线」的东西。 为了保证「电话线」足够安全，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他们需要在每段电话线上附加一小块魔石，上面的附魔效果可以驱除动物，防止外界环境的影响，相当于一个小小的结界。这些特制的魔石也是在永夜期间赶制出来的。 周景明把工作分成几段，最后分别合拢。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电话小队兵分两路，分别在西海新港和山口平原两端聚集，安装上将声音转化为电信号的机器之后，周景明在新港拨出了第一通电话。 「……滋滋……」他听到话筒被接通，但是对面只有信号不良的滋啦声。 果然这种远距离信号传输科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超前了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景明正在思索的时候，旁边传来龙离的大唿小叫：「老周，你说这个东西能跟老三说话？我怎么不信呢？老三？老三？」 龙离的声音震耳欲聋，被准备地收入话筒，转化为电信号，沿着铺设好的电话线瞬间穿过从西海到山口平原的漫长距离，再转化成声音，从相辰那边的话筒里喷薄而出。 相辰听到铃响，赶紧按照约定的方式把话筒拿起来，他生怕把话筒弄坏了，双手捧着，定睛向话筒中看去。 「三殿下，没看到有变化啊。」 「就是，周尊者说的信息是魔文吗？是会在中间出现，还是在那两个圆形的东西上出现啊？」 「会不会是在背面啊？」 相辰周围聚集着一群相天居的精英，都是脑子很灵的，相辰把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出谋划策，没想到大家七嘴八舌，反倒把相辰吵的头疼。 「大家安静，信息肯定就在这个电话上。」相辰做了个小声的手势，魔人们赶紧把嘴闭上，听他吩咐，相辰把电话翻过来倒过去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文字。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一声模模煳煳的喊叫： 「……老三？老三？」 众魔人吓了一大跳，纷纷散开，相辰也差点把电话扔了。 大家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源头，这分明是大殿下的声音啊，那可怕的傢伙什么时候又回到山口平原了？还跑到他们使用电话的秘密房间里来了？ 为了让信息传播更加安全，魔尊建筑了一座「电话房」，就是大家眼下挤着的这间小屋子，小屋子的墙壁都是用建造魔宫后殿的那种特殊的魔石制作，加上结界之后，具有很强的隔绝灵体的效果，所以，就算仙君想要窥探电话房里的事，也进不来。 因此，电话房非常小，也藏不了人，一眼就能看遍，大太子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等等。」相辰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举起电话，放到耳边，侧耳倾听。 第522页 其他人也凑过来，屏息靠近电话，他们不太确定，但…… 「老三——咦……刚才明明听见……讲话了？」 寂静之中，电话筒里的声音格外清晰。 众魔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是，事实摆在耳前，大太子的声音确实从电话筒里传过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西海那边，龙离对着话筒叫唤了一番，什么效果都没有，他不由得怀疑起周景明是不是在耍他。 「老周，你这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骗我的吧？」龙离气哼哼地看着周景明，「上次你说你不想嫁给父尊，转头就成了魔后，我就该知道你是个大骗子。」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周景明虽然已经听龙离阴阳怪气过很多次他食言这回事，但是每次仍然感觉头皮发麻，好像有很多负罪感又压在身上了一样，「可能是信号不好，所以才听不到……」 然而龙离一直斜着眼睛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周景明开始冒汗，如果费尽千辛万苦铺设的电话用不了，那岂不是大大浪费了人力和时间，他得开始想想怎么跟魔尊交代了，究竟是直接放弃还是再检修检修。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电话里传来一个模模煳煳的声音：「景明？景明？」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相辰，龙离瞪大了眼睛，一把抢过他刚刚丢开的话筒，抱着凑到耳边。 确定是相辰在说话后，龙离仍然瞪着眼睛，把话筒交给周景明，还用手指指了指电话，让周景明赶快应答。那副表情十分滑稽。 龙离和相辰都没接触过这样的新奇事物，在他们的认知里，能远距离传播的只有一些简单的信号，而且需要非常稀罕的材质和强大的魔力、仙术才能实现，比如魔尊给周景明那块感应石，比如仙界的玉牒。 他们无法想像，几乎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材料，只是普普通通就地取材做成的电话线，从这头铺到那头，就能把千里之外一个人说的话直接传递过来？！ 这究竟是什么鬼幻之术？简直不能理解，嘆为观止！ 如果是其他一个人做出来的，他们可能会以为是骗子，是幻术，但是，这电话是周景明做出来的。 周景明身上藏着很多很多这样神奇的技术，随便掏出来一个就能震惊世人，他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下次发现，其实还是没习惯！ 「相辰？我是周景明，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周景明淡定地拿起电话，尽量保持一定音量对那边说话。 话筒「滋滋啦啦」声中，传来相辰惊喜的声音：「我听到了，景明！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现在是在西海吗？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的声音会在这个圆筒里出现？」 周景明想，这有点难解释：「声音沿着线传播比较快，我们之间有线，所以我说的话会很快到你那边。」 相辰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为什么声音沿着线传播比较快？为什么声音不会跑到线之外的地方？为什么它就乖乖地沿着线走？还有，究竟要多快，才能在瞬息之间从西海抵达山口平原？ 不过，凡事只要归结于——「景明，你真厉害！」 相辰大声赞美道。 周围的魔人也纷纷附和起来，赞嘆之声充斥狭小的电话房。 「呃，这是一个叫贝尔的人发明的，我只是照着他的方法做出来而已。」周景明赶忙解释。 至于贝尔是谁，魔人们并不知道，但是应该和以前一样，也是一个伟大的凡人吧。 凡人虽然没有魔力，也没有仙法，却比魔人和仙人都厉害多了。 众魔人内心崇敬地想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初识电话威力的新鲜感渐渐淡去，电话也开始被专门用于重要信息的传递。 重要信息，主要指西海兵工厂开发的一系列秘密武器，西海那边派一个语言能力强的魔人带着几个工程师一起给相辰他们描述新式武器的外形、功能、战斗中的作用等等。 而相辰这边则带着几个心腹学习、记录，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直接询问，大大提高了信息往来的效率。 这样来往学习了数月，等到兵工厂把武器运输到山口平原时，大家的理论知识也学习得差不多了。 而时间也来到了孟晓棠和周承业星洲大婚的日子。 - 孟晓棠身着华美的仙家喜服，站在流明书院院长的专属书楼中，这里距离星洲很近，他便在这里更换喜服，整理着装。 仙宫大宫女带着一群仙侍忙忙碌碌，给孟晓棠收拾头髮、穿戴饰品，将一切细节修饰到完美无缺，让人一看就会明白孟晓棠的身份——仙君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独子。 孟晓棠也不愧于仙君的独子，他的相貌本就清新脱俗，用大把天材地宝外服内用，再用大把丝绸珠宝妆点过后，现在的孟晓棠姿容之美，令人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就算见惯大世面的金仙看到他，也要情不自禁地赞嘆一声，好俊一副相貌！ 另外一边，周承业的配置自然也不差，不过，还没有到孟晓棠这种规格。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孟晓棠。 虽然大婚是两个人的喜事，但主角只能有一个，今天的场面中，没有人可以盖过孟晓棠的风头，他必须尊贵优雅、集万千瞩目于一身，代表仙君下嫁给老臣之子，展现仙君对仙界元老们的重视。 第523页 所以，一向只伺候仙君的大宫女，也折下她骄傲的颈子，俯首给孟晓棠梳妆打扮。 她看到俊美青年那副偏向阴柔的面孔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不由得心生鄙弃，不过是一个凡尘浊世中捡回来的下等东西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御骨仙胎？ 等到这一次联姻结束了，仙君的元气恢復，九重天上那些老东西再也威胁不到仙君，孟晓棠这个棋子还不是哪儿来哪儿去，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继承仙君之位了吧？ 想到此处，大宫女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表情出现些微裂痕，恰好映照在水晶镜里，被孟晓棠看到了。 「姐姐，你的表情是……嫌弃么？你在嫌弃我？」孟晓棠抬起头来，纯洁无瑕的美貌仿佛宝镜初开，晃得周围人一阵眩晕。 大宫女定了定神，按下心中不快，微笑道：「太子殿下，您想多了，奴只是脸生的冷些，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奴婢们还得抓紧时间，给您装扮好，赶着良辰吉时送到星洲去。」 「是，可不能错过时间，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姐姐，你可要把我装扮成仙界最美的人，不，三界最美的人，我的美貌不能输给任何人，你明白吗？」孟晓棠说着，又开始对着镜子从各个角度端详自己的脸。 「……」大宫女一阵无语，但还是笑着说，「那是自然，帝君派奴来，就是做这个的，请殿下放心。」 又是一阵繁琐的妆扮之后，有人来催促殿下起驾了。 大宫女用仙术将最后一缕头髮丝固定在金仙冠里，扶起孟晓棠，准备出发。 等候在隔间之外的喜娘们连忙起来，执礼器的，端首饰盒的，提绣裾的，各司其职，唿啦一大片人簇拥着孟晓棠下了楼，来到仙辇边。 在坐进仙辇之前，孟晓棠又迴转身，问大宫女：「我的样子怎么样？你确定所有目光都会集中在我身上？」 大宫女见过自恋的，还没见过这么自恋的，就这一点来说，倒是和仙君如出一辙，她微笑俯身，替孟晓棠挑起金丝垂帘：「殿下放心，帝君已经吩咐了，今天你就是星洲的主角。」 「太好了，父君对我真好。」孟晓棠露出梦幻般的神情，「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今天，谢谢你……」 大宫女以为孟晓棠又会说一些无所谓的话，然而当他转身坐进仙辇时，一个名字却飘进大宫女的耳朵。 「周景明。」 第157章 恭贺新禧 ◎。◎ 周景明？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流明书院的什么人来着？ 念头在大宫女脑海中一闪而逝，她没有细想，毕竟，今天需要她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 云山巍峨, 星砂盘旋。 星洲是仙界最美的地方, 也怪不得有些身份的仙人都喜欢在这里结道侣契, 让云山和星砂见证他们的誓言。 孟晓棠望着远处壮观的景色，看到那些云头上站着的无数仙人，不管是九重天上的大能，还是隐逸世外的散仙，今天, 都聚集在此处, 向他孟晓棠道贺。 这就是他梦中见过的场景, 和他梦中的大婚一模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阻碍孟晓棠，他将会成为仙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并且他的伴侣还是手握兵权的周承业，和九重天上的金仙大能关系紧密, 连孟晓棠的父君都做不到像他这样兼有君位与人心。 「周景明，这次还要感谢你。」孟晓棠衷心地想。 如果不是周景明临死之时说出被仙君附身的事，仙君也不会在仙界威信动摇，更好笑的是，孟晓棠一直握在手中不知如何释放的把柄——聚灵阵，也被周景明知道了，并且告诉了周见微和周承业, 不过, 周见微这老狐狸不允许周承业告诉任何人, 所以现在这个消息还没有扩散开。 但是，谣言永远不会等到证据到了才传播，孟晓棠藉此机会，将聚灵阵的谣言释放到人间，先在世家中间传播起来，世家对灵气枯竭之事最为记恨，虽然他们没什么力量，但是藉助怨气，谣言可以迎风生长，很快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世家就是仙界的根，仙人大部分都是从世家升上来的，多多少少还会和他们来往，因此，这消息也很快传到了仙界，孟晓棠就听几个天兵议论过。 不过，想要进一步传播就很难了，仙界毕竟是仙君眼皮子底下，说仙君的谣言，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没人敢冒这么大风险嚼舌根，要不是仙君在宫里养伤，宫外的监视有些放松了，那几个天兵也活不到第二天。 这样说起来，周景明还贡献了第三个战绩——重挫仙君，灭了他一道分神。 想到这件事，孟晓棠简直要笑出声，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妙，仙君的地位本来是牢不可破的，就算他真的布下了聚灵阵，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跟他割席，因为他的实力强悍无匹，再加上聚灵阵，简直是不可撼动的存在，而孟晓棠这个继承人，将因为父君的强大，而永远没有可能继位，也没有必要被公布出来，得到仙界的承认。 可是现在不同了，仙君元神受损的消息甚嚣尘上，九重天上的大能敢和仙君直接摆脸子了，那些和流明书院关系好的金仙元老也一副要清算旧帐的样子，仙君再不出手整治，很可能会发生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乱局，不得已，仙君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和周见微的儿子联姻。 第524页 为什么偏偏是周见微的儿子？当然，不是因为他和孟晓棠两情相悦，而是因为周见微这个人很妙，他的修为不是很高，法力不是很强，但他做过流明书院的院长，又会斡旋，凭着这种做人的能力，他在过去数百年中，和九重天上的大能结下了一份不菲的情谊，想要拉拢那些人，从周见微这里切入是最合适的。 而且，大能们和仙君的关系开始破裂，正是在周见微父子从魔界返回之后，要说这里面没有关系，傻子都不信。 仙君这次也是失策了，没想到，想拿老师人当枪使，却遭遇阴沟里翻船，惹了一身骚。 后不后悔，只有仙君自己知道，为了弥补这次过失，仙君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可以用，联姻，正好，反正孟晓棠机灵，已经勾搭上周承业，这两个人联姻，也没有那么生硬，还可以说是情投意合，他们做长辈的促成一段良缘。 孟晓棠不用多猜，就知道仙君是这么想的，从决定联姻到现在，他的父君都没有对他关照一句，哪里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呢？不过，孟晓棠也不伤心，因为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仙君的谣言能扩散到今天这种程度，他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可惜，他的父君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漂亮废物，他为了自保，也无法向他的父君展示自己其实有多么聪明。 那就继续装漂亮废物吧，只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好。 仙辇停在云岸一侧，大宫女俯身打起帘子，将盛装的孟晓棠扶出来。 孟晓棠缓缓抬起头，微笑着环视四周，感受着云端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 这种感觉非常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多停一会儿。 …… 仙人们惊讶的目光、吸气声到处都是，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仙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仙君之子不愧是仙君之子，实在是太美了，仙君的容颜一向隐藏在强大的光雾之中，看不清楚，但孟晓棠的美貌却是暴露在天光之下，纤毫毕现，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孟晓棠步履优雅地走过人群，来到云坪最前面，仙界的最高权力者仙君正坐在上位，左手边稍下一些，是这次联姻另外一方的长辈，周见微和洞玄真君，他们都神态威严，目带欣赏地注视着孟晓棠，时而微微点头，仿佛对他非常满意。 另外一边，早已来到星洲，等候在那里的另一个主角，就没有孟晓棠这么惹人注目了，不过，周承业对这个并不在乎，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孟晓棠。 大婚正式开始，流程繁琐，仪式华美，物品丰盛，足以在仙界传说百年。 孟晓棠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切，这时，侍者将一个盛着礼单名帖的金质托盘呈了上来，告诉孟晓棠需要从中挑选一个，做一些简单的互动。 这个环节孟晓棠知道，算是活跃现场气氛，给到场的仙人一些参与感，说实话，这些礼单上的仙人，他大部分都不认识，不过，这不妨碍他「真情流露」。 孟晓棠微笑着抬起手，白皙细嫩的手指一一拂过大红名帖，从中抽出一张，打开来，语调感激地读出上面的贺言、贺礼以及末尾的落款。 贺言写的四平八稳，没什么出彩，贺礼倒是挺奇特，什么兽皮、石灯、听都没听说过的草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混进来？ 孟晓棠越读越奇怪，声音也小了下去，但转念一想，这些礼单名帖都不是随便呈上来的，肯定已经经过层层筛选，都是最昂贵珍稀的重礼，如果他因为没见过就不读了，只会被人笑话他没见过世面，不配做仙君继承人。 他可不能在今天这个场合被人看扁了。念及此，孟晓棠重新调整音量，吐字清晰地念到最后的落款，而他脑子里也在飞快的思索着，究竟应该怎么感谢这份奇怪的「厚礼」，才能不露出马脚，不被人看低。 就是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孟晓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字正腔圆地念出了什么，并顺着这个落款继续说下去： 「感谢这份精挑细选的贺礼，来自周景明和宗政春和仙侣的心意，晓棠已经接收到了……」 忽然之间，孟晓棠停住话头，像是嘴巴里突然塞了个鸡蛋，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愕然地盯着礼单的落款，那两个名字，后面一个他不认得，但前面一个确实是—— 周景明！ 下面的声音安静下来，本来喜庆的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云坪之上。 只不过，这次视线的集中并没有让孟晓棠开心，反而像不断升温的热锅，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几乎握不住礼单，他的心脏突突直跳，几乎从喉咙里跃出来。 孟晓棠，你必须稳住，今天是你的主场，不能有任何失误，就算真的是周景明復活来了，也得再死一次，没有人能打扰你的主场，你才是故事的主角！ 「这位宗政道长的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倒是很少见重名的，不过两位隐逸世外已久，这次能够来到星洲参加我和承业的婚礼，我们感到十分荣幸。」 这番场面话可谓用尽了孟晓棠的急智，管他周景明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礼单上，反正不会是那个背叛仙界的罪人，重名，没错，就是重名，但是不直接说，反而点一下后面那个叫宗政什么的，姓氏太罕见了，肯定很少重名，这分委婉的暗示，聪明人都能懂。 第525页 至于后面半句，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两人的恭维，仙界没有人不喜欢被称为隐逸高人，这两人确实也很少在公开场合出现，说是隐逸世外已久也不为过，就算说错了，他们也不会因为这番恭维而感到不快。 话音落下，一场危机及时解开，观礼的众人仿佛也接受了这样的解释，觉得理应如此，又开始喜气洋洋地等待下一个环节了。 感受到气氛重新变得正常，孟晓棠稍稍松了一口气，侧身向后看了一眼，仙君一向隐藏在光雾中，表情不明，周见微和洞玄真君则赞许地沖他点头，他身边的周承业亦伸出手，握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指尖。 「你做的很好。」周承业轻声在他耳边说。 孟晓棠却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他从周承业的手中抽出手指，压低声音飞快说道：「这礼单究竟是怎么挑的？怎么你们老周家还跑出第二个周景明来了？那些侍者，你也不把把关，害我差点出丑。」 周承业一愣，赶忙解释，挑选礼单的侍者不是他们周家的人，应该是仙宫派来的，等今天的仪式结束了，他肯定把相关的人全抓起来，细细审问。 但孟晓棠并不满意，他要周承业马上去查，等会儿敬酒的时候，立刻去查。 周承业困惑了一下，敬酒的时候难道他不要出席么，怎么查？孟晓棠这个要求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过，靠近看到孟晓棠梳得柔软如缎的长髮、修饰的精緻无比的面容，周承业又心软了。 于是，两人说定，敬酒之前，周承业就找个时机出去，把任务分配给天兵，让他们去抓人、审问，一定把这份礼单的幕后主使给抓出来。当然，也不排除仙界真的有第二个人叫周景明的，到时就把这个人带来见孟晓棠，免去孟晓棠心头大患。 两人之间交流的内容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大家看来，只是新婚小道侣之间忍不住绵绵情意，在仪式流程之间也要抓紧时间说几句亲密的话罢了，在大婚的时候，没人会苛求他们像老古板一样守之以礼。 仪式按照流程进行到敬酒的时候，周承业果然找了个藉口到外面去找天兵，孟晓棠则微笑着在一边等他，向上来问候的仙人一一表示感谢。 「承业呢？」周见微和洞玄真君过来了，奇怪怎么不见周承业的人。 「出去找人了。」孟晓棠想到那份礼单，跟周见微说话便有几分不爽。 「胡闹，这个时候找什么人！」周见微压低声音，「不会是找那个什么周景明的吧？你确定你没看错礼单上的名字？」 孟晓棠差点发作，但想到现在是什么场合，他又克制下来，尽量保持得体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插进来：「周景明这三个字是什么很难的字么？至于认错？」 话音未落，一份鲜艷的礼单名帖抛了过来，正落在周见微手中，周见微展开一看，就是孟晓棠读的那一份，末尾落款就写着周景明和宗政春和的名字。 「就是这份！父君……」孟晓棠转过头，感到视野中一片刺目，即便如此，他还是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向父亲埋怨的亲昵模样，硬撑着眼皮转向光雾。 「本君已经撑开屏障，有什么就说罢，你们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仙君拨动起衣袂，光雾稍微淡了些，周围的人声仿佛也隔了一层，变得朦朦胧胧听不清楚，那些视线也不再集中在他们身上。 「老臣实在不知。」周见微赶快撇清关系，「不过，听到晓棠说什么重名，什么世外高人，想来可能是这样吧，我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在其他人眼中倒显得我们忌惮谁似的，像是晓棠这样处理，就是最好。」 洞玄真君却不像周见微那样滴水不漏，他凝眉思索道：「贫道听到一些传闻，传闻说周景明并没有死，还被魔尊救回来了。还有这帖子上另一人的名字，宗政，不正是魔尊的姓氏么？」 「嘶，这倒是，当初那仙魔契书上，留下的好像也是这个宗政……」周见微询问地看向仙君。 锅再次甩回了仙君这里，和魔尊交锋最多的就是仙君，仙君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啊。 仙君只好承认：「确实，魔尊姓宗政，不知一个卑贱的魔兽哪里会有人间的姓氏，多半是沐猴而冠罢了。至于这名字，本君也是第一次见。」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不用查了，肯定和他们认识的那个周景明有关系，而且背后还有魔尊的作用。 「呵，看来他们的教训还没吃够，竟敢在这种场合闹这种小把戏，」仙君周身的气势一凛，光芒也愈发炽烈，站在他身边的三人都感到强大的灵压扑面而来，洞玄真君和周见微还好，孟晓棠有些上不来气，「怪不得这些日子，本君总觉得有虱子在宫里宫外地跳……原来真的有脏东西上来，别让本君抓到人，抓到了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 仙君骤然转身，大步走开，无形的屏障也随之撤去，人声重新变得清晰可闻，外面的暖风也能流动过来了，孟晓棠感觉自己又麻又冷的双手重新恢復了知觉。 他崇拜而又畏惧地望着仙君的背影离开，就像其他人一样，但是很快，他又改变了眼神，变成了因为父君为自己撑腰而开心的受宠独子。 「那是什么？」 在喧嚣的人声中，一个变了声的惊叫突然冒出来。 第526页 似乎有某种默契引导，众人向同一个方向看去，一开始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云开后淡蓝琉璃色的天空。 人们疑惑地看了又看，小声议论像逐渐加热的油一样开始滋滋作响，孟晓棠也仰着脖子，莫名奇妙地看着那里，并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洞玄真君，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修为有限，所以看不到某些东西。 很快，后排的人也安静下来，孟晓棠的脑袋也定住了。 一块巨大的白色物体从云后升起来，将那片淡蓝琉璃色的天空完全遮住，白色物体不知有多大，可以确定的是，它能够自己在天空移动，表面是光滑平整的，像布料或是船帆，但无法想像多大的船才会有那么大的帆。 布面鼓胀，缓缓升上，露出一个接一个硕大的墨字： 恭贺新禧！周景明、宗政春和夫夫携全体魔人向新婚道侣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 作者有话说： 再狂轰乱炸一下就结束了（ 下本换个题材写，古耽太伤了，女主无cp，我又来了！ 第158章 请看vcr ◎。◎ 贺词很正常, 只是用白底黑字书写，不像婚礼上的贺词，倒像出殡用的輓联。 孟晓棠瞪大眼睛，瞪着白底黑字的輓联看了半晌, 忽然「啊」的一声, 向后仰倒。 周围人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有人接住孟晓棠，有人注入灵力，让他恢復神智，鼓捣了一阵，孟晓棠总算迴转过来, 没有弄出新郎猝死在婚礼上的惨剧。 「周景明……又是周景明！」孟晓棠充满恨意地念着这个名字, 恍惚中他看到自己左边是周承业, 忽然一跃而起, 抓紧周承业的手臂，「承业，快啊，快把它打下来！」 然而周承业不知为何一动不动, 孟晓棠急得心头冒火，几乎喘不上气来：「你在干什么？周景明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你竟然什么都不做？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还顾念着他是你哥哥，你们还有亲情，所以你宁可看着他欺负到我的婚礼上？这可是我的大日子，我等待了这么久……周承业, 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 「晓棠, 你胡说什么！」周承业本来追查礼单就追了一头包, 中途又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突然浮上来，不得已返回云坪保护孟晓棠，没想到孟晓棠竟然怀疑他，「我和周景明这个逆贼没有半分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承业，是我太心急，我说错了，你当然和周景明没有半分关系……」孟晓棠觉察到周承业的不快，急忙改口，摆出一副柔弱认错的样子，「可是你就这么看着他破坏我的婚礼吗？现在我已经变成了整个仙界的笑柄，如果周景明不死，我这个仙君继承人当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现在就想从星洲跳下去，呜……」 周承业一向吃软不吃硬，看见孟晓棠开始自怨自艾，又忍不住心生怜悯，这件事难道能怪晓棠吗？晓棠是最无辜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周景明，既然他死了一次都不消停，那只好让他再死一次。」 周承业将孟晓棠託付给周见微和洞玄真君，拔起身形向空中飞去，一众天兵也跟着他飞到了空中。 而此时，仙君、几名大能也聚集到空中，和巨大的白色物体成对峙之事，云开雾散，巨大的白色物体露出全貌——它就像一个横放的椭圆，通体以轻盈结实的白色布面覆盖，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鼓鼓胀胀的，就像涨满风的船帆。 在白色椭圆形的下部，有一排船舱一样的小格子，小格子是封住的，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架巨形「飞船」，从外面看来，无法判断是如何飞上来的，既没有灵压波动，也没有魔力气息，几名大能警惕地观察着，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就连仙君也微微拧着眉头，似乎对此物感到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飞船」古怪地摇晃起来，好像出了什么故障，「輓联」的那一面也慢慢调转过去，空白的背面朝向众仙。 周承业心中隐隐升起一个念头，希望「飞船」就此掉下去，这场闹剧如此收场，最好不过，他惊觉这念头如此懦弱，难道他在害怕与之一战吗？ 面对未知的事物，人们多多少少还是会产生恐惧，仙人也是一样，只是，他们并不会表现出来罢了，现在漫天仙人，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就已经说明了他们内心的惧意。 「滋——滋啦！」 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不像是人间能听到的任何一种声音，本来就全神戒备的仙人们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后退半步，摆出防御的架势。 「滋滋——嗡嗡！」 声音还在不断想起，仙人们开始小声议论，仙君的脸色愈发难看，一向自持的他快要按捺不住出手击落这玩意的心了。 「餵？餵？能听到我说话吗？」一个扩大了无数倍的声音从「飞船」中传来，听起来格外响亮，还带着某些杂音，无法想像这是下界已久的周景明的声音，在魔界那样灵气匮乏的地方，他竟然还能保持如此充沛的灵力来发出如此强度的声音。 仙人们的议论声消失片刻，又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 仙君刚想出手，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同样洪亮的声音：「周景明，你这个逆贼，你破坏承业的婚礼，究竟想搞什么鬼？！」 是火爆脾气的洞玄真君，他没耐心听孟晓棠碎碎念，直接飞上来和「飞船」对吼。 第527页 「啊，能听到我说话啊，」周景明顿了顿，笑道，「洞玄真君，您九重天上的洞府里那些积火石还是我托人找的，连方位都是我研究古书摆出来的，怎么样，这么多年修炼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一次，反而是现在想起来了吗？」 周景明以前在流明书院的时候，为了和各路大能打好关系，费尽心思做了许多细节的事，大能们多少承他的情，书院里有事商量时也更方便一些，现在，他将这件事提出来，大能们脸上都有些尬色。 「这份情我承你的，但你现在是仙界的逆贼，带着魔界的人进攻仙界，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洞玄真君暴躁地说道。 「哦？且不说我一点没感觉到您承我的情，就说这仙界的逆贼吧，究竟谁才是仙界的逆贼？是派到魔界去和亲，老老实实建设魔界的我？还是占据仙界空桑宝地，却将那里改造成聚灵邪阵的人呢？」 周景明的声音响彻星洲，掷地有声，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所有议论声都消失了，云坪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飞船」。 飞船的空白一面上出现了一些会动的画面，视野从远及近，先是完整的空桑悬空岛，再是岛上的风景，树林、溪流、潭水，越过溪流的小情侣，还有他们在说的话，全都清晰可闻。 这像是记录着某段过去发生的事，景色完全真实，其中的小情侣一举一动也和今天大婚的两位主角完全一致，很难想像有人会捏造出这么栩栩如生的东西。 当孟晓棠用一副娇憨的口吻说出洞明镜就在岛上，他想用洞明镜看看周景明和魔界三太子在干什么，又用一种好奇的态度说出非常不符合身份的揣测之语时，众仙一片譁然。 虽然他们都知道，能混到仙君继承人位置上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孟晓棠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总是让人忍不住相信他其实纯洁无辜，现在，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裂开来，对于新的继承人将给仙界带来新气象的期待，也随之碎了一地。 「不要看！不要看——」人群中，只有孟晓棠举着双手，在每个人面前挥舞，试图阻止背后那么大一个画面播放器，不断播放着他的一言一行，而这根本徒劳无功。 他跟周承业背着仙君耍仙君亲儿子威风、偷偷泄密的事情暴露无疑，就算他可以说这是假的，但仙君看到了，仙君稍微想想，就能分辨出到底是真是假。 全完了，他的乖顺儿子、漂亮废物装了这么，全都完了，明明他应该是故事的主角的，明明今天应该是胜利大结局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他念了太多次周景明吗？他为什么要念这个晦气名字？在周景明死了之后，他就应该一次也不要想到他！ 这样想着，孟晓棠痴痴地抬起手掌，「啪」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念！让你念！」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怀疑孟晓棠是不是疯了，不过，在自己大婚上遇到这种自爆家底的事，不疯也很难，周景明实在是太狠了，好歹他跟周承业还是名义上的兄弟关系，对待自己弟弟和弟媳妇真是一点不手软…… 「嘭！」 一道白光穿透白布，飞船摇晃了一下，白布飞快地瘪了下去，白布上的画面也变得模煳起来。 众人还没看够八卦，忽然被打断，第一反应有些恼怒地看向白光的来源——周承业满面涨红，怒不可遏地举着手，一条巨大的炽炎蛇在他身后扭动。 「周景明！你找死！」周承业怒斥道。 比起周景明的声音强度，周承业虽然也不逊色，但他明显用了真力，发声时没有周景明那样轻松从容。 不过，眼下的局面似乎已经落定，「飞船」无法继续播放画面，也无法维持悬浮状态，开始飞快地泄气，旋转，然后「嘭」的一声，炸了！ 众仙人瞪着天空，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有些人如释重负，有些人暗自遗憾，大家各怀心思，但都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结束。 就在这时，爆炸的烟雾之中，几个小一些的「飞船」飘了出来，每一个都和大飞船一模一样，都有白布继续播放画面，画面的主角从孟晓棠和周承业变成了仙君，仙君站在一潭深水旁边，似乎正在修炼，在他周围，有许多条金线，如有实质的浓郁灵气不断沿着金线汇拢到他面前，灌入他的身体，再化成一道粗壮的金光，注入潭水之中。 这修炼的画面实在太过难得，整个仙界没有人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大能，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恨不能多看两眼，仙君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这么一看，他们就看出问题来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灵气？」「那些灵气是沿着金线过来的，这金线……似乎是某种法阵啊。」「难道传说是真的，仙君真的布下了上古邪阵聚灵阵？」 议论声比刚才更加剧烈，甚至还有仙人当场失态，咒骂起来。 仙人们作为灵气匮乏的第一受害人，在听到聚灵阵的谣言的时候，就已经暗暗怀疑了，这种怀疑不断累积起情绪，但是由于仙君的高压政策，以及谣言没有凭据，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现在可好了，证据画面就在他们面前不断播放，分成了很多小飞船，从各个角度飞过来，栩栩如生地播放空桑的地形、仙君的修炼方式……让每个方位的仙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528页 周承业一击打穿大飞船，本来还在想周景明的花招不过如此，仙君也负起了手，这种程度他根本不必出手——没想到局面一转，大的飞船炸开，散出许多小飞船，很快飘散到各处，抓都抓不过来。 仙君的脸色变得阴沉，抬手一击，打爆一个，又一翻掌，击落两个。 但是周景明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甚至更洪亮了，从四面八方的小飞船里传出来：「仙君，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这部庆祝婚礼的vcr原件存在魔宫的蜃石里，根本就没有拿来，你想打多少我就能复制多少，不过，你现在很急的样子，倒是证明了这些画面是真的，这可节省了我不少时间。」 仙君动作一滞，怒气从胸口冲出，不上不下卡在那里，他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明明有无穷灵力，却被困在了无形的泥潭里。 这个周景明，他就不该心慈手软，当初拼着炸掉一个分神，也该拉着他同归于尽！ 在他身后，几位大能本想出手帮他，看到这画面，再看到他的举动之后，不约而同后退一步，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不过，仙君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之后，并没有注意到。 周承业发起攻击，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吩咐天兵从四面包抄这些小飞船，寻找周景明究竟在哪个飞船上，一旦找到，立刻通知他。 其余众仙人则完全进入吃瓜看戏状态，谁能想到参加一个无聊的联姻婚礼，竟然能看到这么意料之外的劲爆内容，这不是赚大发了吗？虽然不知道vcr是什么东西，大概是指现在播放的画面吧，真是别出心裁的节目，如果能进入婚礼流程固定下来就好了。 「既然仙君已经急了，那我就长话短说，这段vcr是我某次路过空桑时看到画面，只不过仙君用聚灵阵吸取灵气那段是我查询聚灵阵资料、结合阵法特质想像出来的，看到仙君这么急，我想像的应该捌九不离十。」 「嘭嘭！」仙君忍不住出手，距离最远的两个小飞船炸开，坠下云端，上面的魔人掉了下来，很快被附近的小飞船救起。 周景明轻松但响亮的声音还在继续：「聚灵阵是一种上古邪阵，可以吸取天地灵气为己用，之所以说是邪阵，就是因为它做的事非常缺德，专门做个网吸收别人的资源，那别人还要不要修炼了？可以说是为了一己之欲，拉上整个三界陪葬，等到他神功大成，天地间也没有什么灵气了，其他有能力修炼的人只能钻研故纸堆，做一些无用功，就像今天的流明书院，今天的世家子弟们一样。」 云坪一片沉默，本来吃瓜看乐子的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本来就心生怨气的人，听到这里更是怨气冲天。 眼看着舆论快要压不住了。 「逆贼，休要妖言惑众！」 仙君终于开口了。 他一翻手，打翻了一片小飞船，纵身跃上云端，周身的光芒越发强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本君？你的居心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只想将仙界打下来，献给魔尊做投名状，至于仙界人的死活，你是不会管的，是，本君确实用了聚灵阵，但那又如何！」 「若不是为了仙界，为了三界众生，你以为本君会用这种惹火上身的法阵吗？既然你了解过聚灵阵，你就该知道，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的同时，还要承受天地孽力的反噬，这种痛苦，你们永远不会懂。」 仙君骤然之间开始解释，说法更是令众人意想不到，这一招打了个猝不及防，倒是有很多仙人开始动摇，仙君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在高瞻远瞩，是不是他们目光短浅，根本没有体谅到仙君的深谋大略？ 第159章 第三条路 ◎。◎ 就在众仙人动摇之时, 周景明的声音再度响起：「哦？那请问仙君是有什么伟大目标呢？难不成要以一己之力，冲出银河系，在宇宙里寻找第二颗可以定居的星球吗？」 周景明质问的内容太过奇特，以至于仙君一下子没回答上来, 他稍微定了定神, 道：「天真, 以为自己会些花言巧语，就可以揣测天命了？既然你们想知道，那就告诉你们，本君制作聚灵阵，是为了对邪恶之力的兴起。」 邪恶之力？是指什么？难不成是魔尊？众仙人议论纷纷, 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魔尊还算不得本君的对手, 他不过是邪恶之力的一个浓缩罢了, 真正的邪恶之力, 就是位于虞渊之下的魔域。」仙君目光俯视云层之下，仿佛看到了那里邪恶滋生的魔域土地。 众仙人听得晕晕乎乎，周景明却不晕，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原来仙君竟然是为了魔界才建设的聚灵阵, 且不说魔界存在已经有成千上万年了，仙君近百年才制作聚灵阵，是不是迟了些？就说仙魔盟约订立的时候，仙君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吧？那时候仙君看不上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没有灵气，又不能修炼，便想着随便扔一个人过去和亲, 就算把这块废土安抚住了？」 周景明一点出仙君话语中矛盾之处, 众仙人又反应过来, 纷纷抚掌「是啊」「是这么回事」，仙魔盟约订立的日子可没有多久远，在座的仙人都亲眼见证过，那时候仙君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啊。 「蝼蚁之徒，你懂什么！」仙君冷斥道，「你知道魔界形成了成千上万年，可知道位于魔界和仙界之间的那层鬼火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知道魔界开始吸收仙界的灵气是什么时候的事？幽炎会吸收灵气，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仙界的天兵、卫队长周承业还有本君自己，都尝试过幽炎的厉害，你周景明不是也差点被幽炎吸干么？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恢復过来的，但你睁着眼睛否认幽炎吞噬灵气这件事，就是昧了良心，不过也是，本君不该对一个逆贼抱有太大希望，只是希望诸位仙友，看清楚这个逆贼的真面目，不要被他妖言惑众。」 第529页 仙君一番话下来，仿佛很有道理，连周景明都差点被他说动了，更遑论其他仙人，但是，仙君说了这么多，却还是和聚灵阵半点关系都没有。 周景明率先反应过来，笑道：「原来仙君制作聚灵阵，是为了和幽炎比一比谁先把灵气吸光啊，这想法真是相当有创意。」 仙君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于和周景明辩驳这样小节的问题。 另外一边，周承业和几个天兵却露出困惑的神色，因为他们是知道的，他们第一次穿过仙魔两界之间的中间地带时，才第一次见到幽炎，因此吃了大亏，差点牺牲在那里，那个时候，仙君才想起来打出有结界的通道，把幽炎和人隔开。 以仙君对幽炎不设防的状态，不像是早就知道有幽炎这种物质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它会吸收灵气。 但也不排除仙君知道灵气在慢慢消失，被魔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吸走，所以才铤而走险，在空桑布下聚灵阵……抢先一步吸走灵气，可是，他为什么不想办法消除那个吸走灵气的源头，却要再制作一个源头啊？ 「本君制作聚灵阵，不过是为了在危难之时，有足够的力量将你们这些邪恶之徒一网打尽罢了，比如现在，若是没有本君，这仙界，还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众仙的家园谁来保护，尊严谁来维持？只有本君足够强大，强大得多，才能在关键时刻，维护三界秩序，守护世间正义。」 仙君语罢，云坪安静了一会儿。 在一些慕强的人中间，仙君的这种说法当然很有市场，可是更多人还是有脑子的，本来他们有能力自保，可是现在他们的能力被削弱了，变成了一帮孱弱无能的仙人，随着灵气越来越少，将来他们可能连身强体壮的普通凡人都不如，这样的他们可不是任人欺负么？ 仙君造成了孱弱的仙界，却还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足够强大，保护孱弱的大家，这……未免太可笑了。 周景明果然又笑了，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仙君逻辑中的矛盾之处，而后道：「仙君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可是魔界没有任何地方惹到仙界，却被您带着周承业连夜偷袭，照着普通魔人老百姓的家打，把老弱魔人的家园毁于一旦，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世间正义吗？」 随着周景明铿锵有力的话语一道起来的，还有小飞船上一幅幅还原现场的画面，是一段赤月河谷废墟的俯拍，还有年老的魔人离开家园时老泪纵横的样子，魔人变成人的时候，虽然身形上和仙人有些差异，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共通的，看到耄耋老人这样痛失家园，稍微有良心的人都会感到心头一紧。 仙君再次挥袖，又几艘飞船被打了下来，剩下的飞船两手可数，零零星星地飘荡在云坪之上。 这一次，他的攻击，激起了不少仙人的愤怒，有些仙人嚷嚷起来，叫仙君不要再肆意妄为，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真不怕无视道义激起群奋么？ 然而仙君却回过头，冰冷的姿态依旧高高在上，光雾亮起一道白芒，直击人群中仗义执言的仙人，仙人当即被打得肢体分离，痛苦惨叫，周围的仙人惊吓不已，一开始的怒气冲天，也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这就是仙君，唯我独尊的仙君，他们差点忘了，真的以为可以用道义约束他。 仙人们不再出头，在仙君冷淡扫视的目光中纷纷低下头去，云坪死气沉沉，只剩下几艘小飞船在空中播放着赤月河谷的废墟……谁也说不准，仙人的处境真的比魔人好么，如果他们敢违抗仙君的命令，下场不见得比魔人好到哪去。 眼见云坪之上又恢復万马齐喑的景象，周景明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了，当初在后殿跟魔尊还有天魔使们商议此事的时候，他就告诉过他们，用公布蜃石的方式是扳不倒仙君的。 不过，现在他倒是觉得，还是应该先这么做，人心有时候很软弱，在强压下会隐藏起来，但是如果出现另外一股力量能够和仙君较劲，被压抑的人心就会爆发出来，以烈火烹油之势让另外一股力量快速变强，压倒仙君，这话有另外一个说法，叫做得道多助。 现在，看到云坪上仙人们隐忍不发的样子，看到仙君身后作壁上观的大能，还有那些冷淡的脸色，仇恨的眼神，周景明都能感觉到，时机已然成熟了，就差一把火。 「诸位仙人们，曾经，我也是一个仙界人，」周景明清朗的声音再度迴荡在云坪之上，令人心为之一振，有些人偷偷抬起头来，往空中漂浮的小飞船上看，「我以为我再怎么远离仙界，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毕竟魔界是真的没有灵气，再喜欢那里的生活，也没办法长久安稳地待下去。」 「嘭！」「嘭！」小飞船顷刻间炸了两只，还剩下五只。 「魔界现在发展得很好，大家安居乐业，我们建设了新家园，晚上有自动亮起的灯，就像夜明珠一样，将大街小巷照得清清楚楚，在家里不用剪蜡烛芯，也可以顺畅地把书看下去，比白天还好看呢，我们穿着舒服的棉制衣服，吃着紫穗做的面，还有，魔人都特别喜欢吃肉，所以我们可以做到每餐有肉，对于辟谷的人来说，好吃的东西也很有吸引力，只是觉得没必要，是吧？其实，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让生活过得更有滋味，才能让人变得更有意志、斗志，去创造更多东西，人生不止有修炼，只是成为高高在上的修炼机器，活的再长又有什么意思呢？探索宇宙的极限，看遍三界乃至万界的风景，这难道不比强化自身经脉更有意思吗？何况时至今日，尚且没有人飞升成神，谁知道成神的境界是什么样呢？」 第530页 周景明随意地说着一些话，他的声音悠闲放松，给在场的人们勾勒出一幅幅令人嚮往的画面，随着他的述说，剩下的五艘飞船上变幻画面，展示出山口平原的景色，从大坝、水电站一路过来，巨大的水车，蛛网般发达的道路和水网，夜间灯火通明的街道，还有魔人们幸福充实的生活，这一幕幕，都展示在众仙人面前。 直至此刻，这些仙人才知道，那个被仙君说成鸟不拉屎的邪恶之地的地方，人们竟然过着这么舒服的生活，看起来比人间也不差，甚至更好，难以想像一些巧夺天工的机关，将自然之力用于生产的办法，竟然在魔界都实现了。 「逆贼，不要再妖言惑众了！你背叛仙界，已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还要煽动别人一起背叛仙界吗？」周承业率领天兵，一边追逐剩下的小飞船，一边高声呵斥。 仙君则随时注意着周景明的动向，他听到了，周景明的声音是从六个方向传来的，除了天空中的五艘小飞船，还有一个方向，应该就是周景明本尊藏身的地点。 他眸光一闪，看向云潮翻涌的某个地方。 周景明无视了周承业的叫嚣，继续说道：「我就想，如果我在魔界也能像在仙界一样修炼，又能享受生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有多幸福啊，但是这不可能啊，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仙人，需要灵气的仙人，我的归宿应该是仙界才对，就像大家，总觉得自己再怎么不满，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可是，这里的灵气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充裕了，聚灵阵和幽炎都在吸收灵气，灵气飞快流逝，以后，也许会变得和人间一样，云坪、天宫，这些地方的浮云也会渐渐失去承托之力，坠落云端也就是可以预见的结果，那时候，你们要怎么办？」 「你们无力反抗仙君，无法对抗灵气被吸干的结果，又不愿意去想将来天宫陨落了，你们要怎么办，可是很不幸，你们必须想了，我不是恐吓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另外一种可能，在两个选择之外，你们也可以选择定居魔界，成为魔界人。」 「嘭！」 说话间，一个又一个小飞船炸了，还剩下最后三个，有些仙人已经看不到飞船上的变幻的画面，他们不得不飞起来，转移到其他飞船附近去看，前来扫荡小飞船的周承业变成了众矢之的，没人欢迎他，他每到一处，就会受到明里暗里的排挤，让他无法靠近小飞船，也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打到它。 最后三个小飞船，聚集着无数仙人的目光，大家一心观看着魔界的景象，听着周景明的介绍。 「成为魔界人，听起来好像很糟，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魔人好像就是野兽的代表，可是真的变成了魔界人，我才发现，和过去没什么不同，我也没有变成野兽，只是身体里的灵力变成了魔力，修炼方式稍有差异，但灵力打出来的效果都差不多，也可以放我的水系法术，也可以御物飞行。」 「而且，更爽的是，魔界的魔气真的很充沛，充沛程度……大概就和空桑的灵气差不多吧，你们现在不能实现的修炼方式，在魔界都可以实现，你们想学习的法咒，在魔界广袤的土地上都可以实验。」 说到这里，众仙人明显狠狠心动了，他们看向小飞船的眼福也更加炽热。 仙君终于忍不到周景明自己出现了，他挥袖一扫，挡路的仙人被撂翻一大片，最后三个小飞船应声爆炸，化作一团烟雾，向下坠去。 「休要听他一派胡言！你们想堕魔，必定要经歷痛苦血腥的折磨，自古以来没有那种法术能转变一个人体内的灵力，除非邪术，稍微想一想，你们也该知道，灵力渗透进四肢百骸，哪有那么容易全部改变，除非把你的身体一寸寸剖开，把灵力剜出来，再强行注入魔力，仙人之躯，哪里能适应魔力这样污秽的东西，等到邪术完成了，魔力也一定能用，你们这些傻傻听信逆贼之言的人，却要痛苦至极地死去！」仙君恐吓一番，又冷笑道，「别怪本君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谁想成为魔人，大可以现在就过去，本君绝不阻拦。」 这时，云坪上只剩下一个声源，周景明的音量减小了不少，但仍然能听到他在笑：「仙君，那你可要失策了，仙人转化为魔人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只要在幽炎里呆一段时间，等到幽炎把灵力全部转化成魔力，就可以变成魔人了。」 仙君眼神示意周承业带兵包抄声音传来的地方，自己也下潜过去，口中仍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真有这么容易，你倒是变一个魔人看看？」 一个人影从云堆里升上来，周景明惊讶的声音传来：「我没有说过吗？我已经转变成魔人啦，还有你的八部天兵，里面也有不少转化成魔人，不会连这个都没发现吧，洞悉一切的仙君大人？」 「轰——」 「砰砰砰！」 仙君和周承业同时发出攻击，人影顿时被一阵狂轰滥炸笼罩。 众仙人还沉浸在周景明最后抛出的爆炸性消息之中，就眼睁睁看着刚刚现身的他炸成了一天烟花。 作者有话说： 那是不可能的。 我开了段评，订阅10%就可以发，免费章无要求，需要先从右上角设置里打开，翻页方式必须是横翻，长按段落就可以发段评啦，和常规评论一样，一章只能发一条2分评，多发就要月石，这种离谱设置不愧是jj能想出来的。 第531页 提前祝大家龙年大吉~ 第160章 大获全胜 ◎全文完。◎ 周承业不解恨, 还用炽炎把那片云层反覆碾压，仙君则站在一边观察，只等着周景明一冒头，就把他扼杀在原地。 本来美丽和平的星洲, 此时已变了一副模样, 法术打穿的云层像布满筛孔的筛子, 受伤仙人的血喷洒在清澈的流水中，连晶莹的星砂都被染红，看起来像一颗颗凝结的血粒子。 炽炎的烟雾浓郁而呛人，看起来不会有任何活人能从周承业的轰炸中活下来了，周承业停下动作, 周围一片安静, 烟雾开始散去。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烟雾, 等待结果揭晓, 许多仙人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是该期盼周景明没死呢，还是死了。 在这悬而未决的时刻，忽然间, 毫无徵兆地，一声巨响在烟雾中炸开——嘭！ 一道暗红色的光轨穿破迷雾，准确地射向空中悬浮的仙君，仙君立刻向旁闪开，但仍然没能躲过那燎人的余波，他感到半边身子都被一股巨力往后掀出，若不是他的护体灵力够强, 此刻左边胳膊可能已经飞出去了。 仙君悚然,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与重创擦肩而过的感觉了, 这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巨响传来，数条暗红色的线路穿过天空，将巨大的炮弹打向目标，一桿杆碗口粗的炮筒从云雾中伸出来，后面连着机械操作的炮塔，四四方方的装甲车身，下面是沉重而稳定的履带式车轮，能够适应各种地形，或者把各种地形碾压成适应坦克行动的地形。 「在仙宫开飞机一直是我的梦想，想一想，对于恐高症人士来说，御剑飞行或是乘坐仙鹤在千米高空飞行，简直是不人道的交通方式，如果能把载具改成舒适又平稳的飞机，那么我一定愿意在仙界的各个地方转来转去。」 在组织本次行动之前，周景明本来的愿望是开着飞机去（打）仙君，但是技术实在实现不了，材料学也远未达到足以支撑飞机的程度，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在飞行工具上选择了同时可以作为vcr投屏的飞艇。 飞艇的原理和热气球类似，只是做得更大，能够运载更多人、武器和粮草，西海兵工厂秘密研发的就是这种大型飞艇，从去年做到今年，一共产出两架，一架用来播放vcr，一架真的用来运输，现在，飞艇运输的坦克大炮和魔人部队已经布局在星洲的各处了。 既然开飞机打仙君的愿望实现不了，周景明只好把计划改成开坦克，履带车加炮塔的配置叠代了七次之后，一辆可以称之为坦克的重型武器诞生了，就是周景明眼下乘坐的这一辆。 周承业的炽炎蛇虽然厉害，但是对于能扛大炮的坦克来说，也就是小小的震动一下，加上附魔效果的外壳，甚至可以抵御高温，隔热效率非常之高，穿过火海的时候，坦克内部也只是稍微暖和了一点。 「能看到仙君的位置么？」周景明在坦克内部指挥着炮手和驾驶员，两位训练有素的魔人配合无间，一发发幽炎炮弹准确地打向仙君。 「能，仙君散发出的灵力非常强，可以在雷达上看见。」 「好，」周景明趴在驾驶台上看了一眼，仙君所在的位置有一个刺目的白点，在黑色的成像仪上看得十分清楚，这又是一个配合坦克开发的模块，用神墓草制作的「雷达」来检测空气中的灵气强度，灵气作为一种能量，也是可以像热能一样被检测的，所以，灵气最强的仙君，就是最容易被锁定的目标，「照着他打！」 「是，尊者！」 安顿好坦克里的事情，周景明决定打开舱盖把外面那位接进来。 炮手在瞄准镜里观察好情况，向周景明比了个手势，周景明打开舱盖，探身出去，充满硝烟和焚烧气味的风迎面吹来，他不由得咳嗽起来。 有人站在坦克顶上，弯下腰来，挡住连天的硝烟，将周景明保护在自己的魔力范围内。 空气变得清新了，甚至还有丝丝蓝铃草的香气，周景明揉了揉眼睛，苍白俊美的容颜正在很近的地方，面瘫的脸色却掩饰不住眼中丝丝关怀：「宗政……」 自从写礼单的时候开始，魔尊就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还强迫周围人叫他这个名字，但是除了周景明，其他人都不敢。 「那就你叫吧。」魔尊好像很遗憾的样子，但轻松接受了其他人不敢叫的事实，「以后都叫我这个，只叫名，不叫姓也可以。」 要说魔尊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名字，相信该知道的已经在礼单上知道了，没错，就是这个羞耻的情侣名——春和。 周景明直后悔自己当初文艺了一把，把「春和景明」这句念给了魔尊知道，导致魔尊直接捡现成，把春和据为己有，还让周景明叫他春和。 听起来很像村头暖男的名字。 「……春和。」周景明咕哝了一下，一语带过这个羞耻的名字，「我音箱呢？」 「炸没了。」魔尊遗憾地说道，一边下来要跟周景明挤在狭窄的舱口。 「什么？」周景明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的音箱啊，他的扩音器啊，没了音箱，他怎么说话？扯着嗓子说话吗？本来那些小飞艇上带着的音箱都打坏了，他就心疼得不得了，现在让魔尊看好的这一台，竟然打没了，有没有搞错，亏得魔尊还是号称三界唯一能和仙君抗衡的强者呢？！ 第532页 「急什么，这不是？」魔尊手掌一番，一个膝盖那么高的黑箱子出现在舱盖上，周景明像宝贝似的急忙抱进来，放回驾驶舱里。 「这可是咱们的最强战斗武器，要保护好。」魔尊笑道。 周景明知道他什么意思：「就嘲笑我只会嘴炮么。」 「怎么是嘲笑，你的话最有力量，我们也不过是打打辅助罢了。」魔尊道，忽然间，他神色一变，转回身去，伸出手臂，指尖瞬间迸发出一片黑色光网，将偷袭而来的白色灵力阻断在外。 灵力和魔力的撞击爆发出冲击波，周景明掉回舱里，只能看到一小片炮弹和法术乱飞的天空，这情景实在是诡异，以至于他多看了一秒钟，才翻身爬起来，指挥炮手继续进攻。 与此同时，终于靠近目标的仙君发现，他误以为是周景明的人影，竟然是魔尊本人。 魔尊站在一架奇怪的铁皮车上，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下面的轮子也是仙君从未见过的结构，用一圈薄而坚硬的铁片缠着，行动虽然缓慢，但是特别稳定。 他刚看了一眼，铁皮房子上的扁圆形物体便格格转动起来，连动粗大的炮筒转过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他，没有任何魔力或灵力波动，炮筒快速地后座了一下，一团暗红色的炮弹便打了出来。 「轰——」 就是这力量奇大无比的炮弹，连仙君都不敢正面扛它，更可怕的是，它是用幽炎打造的，只要被它的侧锋带到，就会遭到幽炎的攻击，仙君已经吃过几次亏，身体各处的护体灵力被吸得七零八落，体内的灵力也在源源不断地流失。 这种感觉非常可怕，仙君还没尝试过，比起死，他更害怕的是灵力消失，修为作废，他一路走到今天，身后堆积的尸体、隐藏的仇恨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灵力被废，等待他的只有被整个仙界生吞活剥。 「魔尊，出来，堂堂正正地跟本君对决，休要躲在周景明的铁疙瘩里，别让我瞧不起你！」仙君的声音远远送出，不仅魔尊能听到，周围战斗的魔人、天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要魔尊还要面子，就会站出来，那样事情就容易了，仙君有很多办法对付他，仙界这样的地方又没有魔力给魔尊吸收，就是拖也能把他拖死，当然，仙君自信不会搞到拖的那一步，他的法力本来就能战胜魔尊，在赤月河谷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么？ 然而魔尊却笑了一声：「你没有老婆，不知道躲在老婆的羽翼下有多开心。」 这声音也不大不小，但清晰地传遍各处，连坦克里的驾驶员、炮手和老婆本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景明感觉自己的脸皮已经很厚了，但是听到魔尊当众胡说八道还是老脸一热，魔尊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可是他周尊者还想保持说一不二的高冷啊！ 仙君听见魔尊的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或是魔尊的精神出了毛病，怪不得仙道有一，曰无情道，不管多厉害的修士，一旦陷入感情之中，就会痴傻一阵，连魔尊都无法例外。 「罢了，本尊就满足你。」魔尊从舱盖上站起来，周身魔力翻涌，稳稳飘向空中，与仙君成对峙之势。 仙君暗喜，不管怎么样，强者的好战本性都不会消失，他也负手等着魔尊来决战，明面上的风范一点不少。 魔尊和仙君这一战，从云底打到空中，又从空中打到星洲，星砂被两股力量搅得漫天泼洒，云坪塌了一半、客座全都滑到水里，仙人们四散奔逃，只剩下喜服凌乱的孟晓棠晕倒在云坪中间，看起来有一种惨遭蹂躏的悽美。 仙君借着和魔尊大战，一方面找回场子，一方面可以用魔尊来挡炮弹，两位站在巅峰的人移动速度都非常快，在其余仙魔眼中，就是两团纠缠在一起的虚影，既然如此，想要单单攻击他们一方，就变成了不可能。 仙君正在暗自庆幸，魔尊虽然厉害，但脑子不行，就听见魔尊说道：「你知道本尊为什么会答应你这拙劣的把戏么？」 仙君一愣。 「杀你这件事，本尊不想假手于任何人。」魔尊的声音全无刚才的笑意，阴冷至极。 仙君敢到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如同暗夜里嗜血的野兽一般，死死盯进自己的灵魂。 …… 天上打的一团糟，云坪上也好不了多少，周承业带着天兵和魔人的坦克对抗，他们却没有仙君那么厉害的瞬移能力，屡屡被坦克打中，中弹的天兵要么当场炸成粉末，要么没了胳膊、没了腿，在重型武器面前，天兵就像纸煳的人一样，其惨烈难以详述。 千年来，仙界人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不可一世的天兵被打的七零八落，以前，只见过他们听从仙君的命令，冷面无情地执行任务……虽然对仙君的亲兵并没有太多怜悯，但免不了产生物伤其类的悲伤，尤其无辜的是这片美丽的星洲，就这样被炸成废墟…… 就像两年前，魔界的赤月河谷也曾经变成的样子。 仙人们无所适从，也没有了继续作战的心气，他们四散而逃，就连大能们也象徵性地抵御了一下，自飞往九重天上，作壁上观。 很快，星洲空出了一大块，战场留给一心战斗的周承业之流。 人都撤去了，形势开始变得明晰，并且有几分诡异，因为和天兵对战的，不仅有开着坦克的魔人，还有天兵自己人。 第533页 那些混在天兵之中，已经变成魔人之体的潜伏者们，这个时候纷纷冒出来，一边和曾经的队友作战，一边试图说服他们放弃战斗。 一些人被说动了，负隅顽抗的天兵越来越少，只剩下周承业、洞玄真君和几个亲信。 周景明也毫不留情，命令炮筒全部对准顽固分子，不管死活，统统打下来。 「轰——」 「轰轰轰——！」 魔人们毫不留情地发出炮弹，像围猎魔鸢时那样，将周承业、洞玄真君等人围在中间，炮口集火，从各个方位射向目标。 再强的护体灵力也抵挡不住陆地霸主的物理攻击，周承业的亲信们纷纷倒下，最后只剩下师徒两人。 鲜血从周承业头髮里流出来，盖住他半张脸，洞玄真君也被炸得灰头土脸，抬手一道炽炎打出去，打断一桿炮筒，生生在火力网中打出一个缺口。 「承业，你快走！晓棠昏过去了，你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去！」 「师父，我不能走！」周承业红了眼。 「为师挡得住！你才成亲，还有无限未来，不能折在这里，快带着晓棠走，将来……」 炮声遮住了师徒俩的对话。 周承业双目含泪，他听到了洞玄真君的话，将来仙君殒命，孟晓棠就是下一任仙君，他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仙界的未来如何，他们年轻一代还可以改写。 洞玄真君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也不认同仙界的现状，不认同现任仙君的所作所为…… 周承业飞出火力网，抱起昏迷的孟晓棠，向战场之外飞去。 片刻之后，洞玄真君大吼一声，也拼死冲出火力网。 「尊者，要打下来吗？」炮手问道。 炮手的声音隐隐有些激动，这种大场面，他没想过自己也能经歷，和他对战的对方可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魔人罢了，连魔力都不算强者，只是反应能力和集中力比别人好，被尊者选中担任炮手大任。 「打——等等。」周景明从潜望镜里看到外面情景，洞玄真君看起来十分落魄，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了，鬍子更是炸黑了一块，看起来没有什么战斗力了，「算了，换个目标吧。」 「打谁？」炮手立刻问道。 周景明看了一眼空中缠斗的仙君和魔尊，心中虽然紧张，但他选择相信魔尊，果决道：「去空桑，打聚灵阵。」 空桑距离聚灵阵有一段距离，想开着坦克过去比较困难，不过这次出兵，已经在空桑调配了步兵，这些步兵配备着仅有的三台西海兵工厂最高技术成就——火箭炮。 兵器也在战争不断叠代，有了坦克，自然也会有反坦克武器，火箭炮就是专门为坦克设计的「矛」，负重非常大，由经过特殊强化的步兵携带，单人即可使用，效果非同一般，连装甲都能打穿。 这就是周景明和魔尊一起为聚灵阵挑选的武器。 当大部队在星洲狂轰滥炸的时候，一支反坦克组步兵已悄悄潜入空桑，先用步枪解决掉一部分天兵，然后再和卧底们里应外合，突入空桑禁区——洞明镜和聚灵阵所在地。 所以，魔尊会答应仙君的对决，除了想亲手干掉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拖住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分神空桑岛。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等到仙君感觉到聚灵阵出现不同寻常的波动时，周景明和三个反坦克步兵已经来到洞明镜所在的潭水正上方，聚灵阵的金线在空中交织，仿佛一张蛛网，闲置的时候需要对着光才能看到。 「开炮。」周景明命令。 火箭炮只有一发，不容有失，周景明没有给意外留下任何发生的空间，直接开炮，藏着洞明镜的潭水瞬间蒸发成气，一阵地洞山摇之后，空桑岛从中间裂开，聚灵阵的金线也随之拉扯开，阵形破碎，立时失效，本来淡金色的光彩，很快变成一片焦黑。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周景明回过头，他身边的步兵立刻拿起防身长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惨叫声传来的方向。 从林子里爬出来的人是身穿华服的孟晓棠，在他身后，周承业似乎惊呆了，一时间忘记拉住他的新婚道侣。 「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聚灵阵？」孟晓棠崩溃地质问着。 「你在说什么东西？」周景明感到莫名其妙，孟晓棠再怎么说也是主角之一，总不能护着这样的邪阵吧？ 「你毁了聚灵阵，父君的一世功业……岂不是全完了？父君怎么办？你让他怎么办啊？」孟晓棠忽然亲情爆发，癫狂地大喊大叫起来。 看得出来，他的状态不大对头，周承业默默上前，扶起孟晓棠，他也不再逃跑，而是目露仇恨地盯着周景明。 周景明身边的步兵把保险开了。 「孟晓棠，你没疯吧？这可是聚灵阵，吸收天地灵气的邪物，就是因为这个阵，天地间的灵气才会枯竭，世家的人才会难以修炼，一代人里只有那么几个能出来，这样掠夺他人资源为己用的东西，没有理由留着。」周景明看在他的大婚被自己搞得很惨的份上，跟他解释了一下。 孟晓棠却痛苦地摇着头，只念着他爹怎么办，悽惨情状，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大孝子。 周承业虽然目光仇恨地盯着周景明，可是，炸聚灵阵这件事，他还是认同的，他温柔地抱住孟晓棠，劝道：「晓棠，聚灵阵炸了就炸了吧，你没听仙君说吗，这东西的反噬力很强，留着它，对谁都不好。」 第534页 眼看着聚灵阵全部暗下来，蛛丝脱离主干，纷纷掉落下来，一道炽白光芒忽然照过来，将蛛丝重新吹起，屡屡金线仿佛被太阳直射，重新变得灿烂起来。 光雾裹着白影飞来，眨眼间便来到聚灵阵范围内，仙君坐下地去，摆出打坐的姿态。 他一来，形式立刻扭转，聚灵阵仿佛获得新生一般，在他头顶熠熠发光，灵力化作金光，沿着金线飞快地传递过来，从仙君头顶注入。 周景明心中一空，条件反射地想到：魔尊呢？ 下一刻，魔尊便来到他身边，步兵们自动散开，护卫在两人左右。 「宗、宗政！」周景明急忙扯住魔尊腰侧的衣服，魔尊便将他揽进怀里，让他仔细检查自己，确认一点问题没有。 「无妨。」魔尊俯下身，靠近周景明的耳朵，「下次叫春和。」 周景明亲手检查完，放下心来，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确认对方没事，两人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打坐的仙君身上。 这一看，周景明才发现，仙君竟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被火炮打伤的程度，比想像中更厉害，火炮中的幽炎对他的伤害很大，许是因为他的灵力比旁人更多的缘故，幽炎吸附起来也更深。 灵力快速流逝，让仙君不得不寻找救命稻草——聚灵阵，他的运气很好，正好赶在聚灵阵消散前一刻，用最后的灵力救起了它，聚灵阵死灰復燃，又反过来辅助起仙君来。 可是现在火箭炮已经打完了。 周景明、魔尊、周承业都皱起眉头。 唯有孟晓棠兴奋无比，一下子又有了从地上站起来的力量，他挣脱开周承业的搀扶，跑到聚灵阵下面去，兴奋地望着金光闪闪的网。 「爹，爹，你快些好起来吧！」孟晓棠道。 仙君心念微动，在遭到众叛亲离之后，他一向瞧不上的这个蠢儿子竟然还脆生生地叫他爹，要为了他守住聚灵阵，他冷淡的心仿佛被暖化了一角。 可是他已经不中用了，大势已去，聚灵阵也不过是让他再支撑片刻，有机会把周景明这群人拖下万劫不復的深渊罢了。 「晓棠，你过来，让爹好好看看你。」仙君的面相忽然变得慈祥。 孟晓棠便过去，坐在仙君旁边，仙君揽住他的后背，抬手摸一摸他的头髮：「爹还没有跟你说一声，恭喜。」 「爹……」孟晓棠的眼眶湿了。 周围的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看到一出父子深情，连周景明都有些不忍心下令把仙君打死。 「他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魔尊刚才在周景明耳边对他说。 或许真的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情况呢？周景明迟疑着，要不要干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让人家父子之间真情流露时，双双倒在炮口下。 感觉不太行。周景明抬起手，示意步兵先等等。 「爹，你流血了，呜呜……」孟晓棠抬起赤红的袖子，去擦仙君嘴边的血迹，一边啜泣一边说，「爹，你会活下去的，你会千秋万代地活下去。」 仙君却只是无言地笑，目光中充满无奈，他狠绝的心里刚刚产生了一个慈悲的念头，在他炸了空桑岛之前，要先把孟晓棠送走。 「爹，你教我怎么用聚灵阵吧，这次换我来庇护你！那些仙界人都是坏人，受了爹这么久的庇护，非但不感激，还谣言中伤爹，关键时刻全都跑没影了，爹，你要是好起来，可千万不要对他们好了，你就对晓棠一个人好，晓棠是你的亲生儿子，永远不会背叛你。」 仙君张了张嘴，血腥味从他口中传出，既然他决定送走孟晓棠了，干脆把聚灵阵也传给他吧，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应该得到他的传承。 模煳不清的口诀传入孟晓棠耳中，在其他人、包括周承业在内震惊的目光中，孟晓棠真的得到了聚灵阵的真传，他闭上眼睛，金光亮起，本来注入仙君头顶的金线抽了出来，插进孟晓棠头顶。 仙君愕然地望着孟晓棠，不解他在干什么，忽然间，他变得恼怒起来，伸腿去踢孟晓棠。 「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使用聚灵阵，还有……你的君位的。」孟晓棠交接过聚灵阵之后，站起身来，躲开仙君的攻击。 仙君计划的最后一击落空了，他的灵力开始飞快流逝，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肉快速萎缩，皮肤皱在一起，一瞬间变成一坨皮包骨头的老干尸模样。 偏偏他还没有死，混合着不解、愤怒、迷茫的目光集中在自己光鲜亮丽的儿子身上。 「我就知道，我才是主角。」孟晓棠却背转身去，看也不看地上的老父亲一眼，他面朝周景明、魔尊，得意地笑着，「告诉你们吧，我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东山再起，任何人想伤我，都会受到故事的制裁！」 周景明扬起眉梢，嘆气：「果然……我就猜到，你应该是知道点什么。」 「哼，果然你也知道吧，那你就告诉他们，我才是主角，而你是被我打败的卑鄙反派，不，连反派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小丑罢了。」孟晓棠指着周景明。 「现在情况变了，你还没有收到通知吗？」周景明似乎有些无奈，「因为你搞坏了剧情线，所以这个时间线崩了，即将迎来开放式结局，就是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第535页 这一点周景明倒是没骗他。 「我不信！」孟晓棠吓了一跳，试探地看了周景明一眼，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说谎的迹象，他只好强撑着反驳道，「有本事你对我动手啊，看看我受伤之后，这个世界会不会动摇！」 周景明扶额。 「果然，你骗不了……」 孟晓棠话音未落，忽然被身后接近的步兵打中后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世界不仅没有动摇，还有一阵小风吹来，将暗淡下去的聚灵阵吹落了。 …… 星洲之战大获全胜。 周景明、魔尊带领魔人部队班师回朝，同时，还带回了一部分仙界人，他们真的被周景明说动，想来仙界看看。 孟晓棠疯了，一醒来就笑，说他爹一直以为他是个笨蛋，其实他爹才是个笨蛋。周承业把他带走了。 九重天上的大能也各奔东西，知道了仙界灵气减少并且不可逆之后，留下来变得没意义，他们有人去世间看看风土人情，有人回到世家重新经营家族，有人收到魔人部队的激发，也开始学习人间机巧，有人则干脆「投敌」，主动要求转化成魔人。 魔界的人口快速壮大，一个山口平原已经装不下，幽炎结界也快速扩展到了极限，再多人，就要流落到永夜里吃暴风雪了。 回到魔界之后，周景明和魔尊重新举办了公开的婚礼，那一天，山口平原灯火辉煌，从东山上的大坝，到赤月河里的流水，都被照得琉璃一般。 魔人们、仙人们、世家的凡人们聚集在一起，闹哄哄地庆祝着这桩盛事。 而周景明和魔尊站在魔宫的顶端，重新修建的藏心阁小阳台上，亲密地依靠在一起，望着他们幸福的子民。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魔尊低声说。 「嗯？」周景明随口道，「不会是天的后面有什么，那件事吧？」 「是啊，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魔尊曾经故弄玄虚地引着周景明去破解天空结界的秘密，虽然最后这个秘密不是周景明破解的，但也算破解了吧。 「是幽炎，交界地带……」 「再往后呢？」 「仙界？」周景明忽然意识到什么，「咦，那红月呢？」 「是啊，红月呢。」 周景明顿时甜蜜不起来了，他恨不能立刻把这个谜团解开：「明天红月升到中天，我就从交界点过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看过了。」魔尊低笑。 「那你还吊我胃口？」周景明不满。 「说，教教我，宗政先生，我就告诉你。」魔尊用低沉而魅惑的声音，似笑非笑地在周景明耳边说。 周景明的耳尖顿时红起来，但是求知慾还是促使他说了这么羞耻的话，等到魔尊一告诉他，他就要把魔尊关阳台上，不让他进来。 「红月其实就是……」魔尊吊足了周景明的胃口，「太阳。」 「什么？？」周景明睁大眼睛，「那它为什么会有三个月消失，还有，它为什么是红的？」 「因为幽炎。」魔尊揽住周景明的腰，带着他往房间里走，周景明迷迷煳煳地跟着魔尊走，完全忘记了把他关阳台上的计划，两人一边聊着幽炎阻隔造成太阳变色，以及某些时刻结界的单向变化使太阳消失不见这些现象，一直聊到了床上。 「我知道了！」衣服脱到一半，周景明激动地抓住魔尊的肩膀。 「嗯？」魔尊抬起眼皮，微笑地看着他。 「我知道解决永夜的办法了！」 「怎么解决？」 周景明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魔尊，突然直起上身，坐在他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求求你教教我吧，尊者大人。」 魔尊眼波微动，仿佛有一抹靡丽的光彩流过。 他又慢又细緻地重复了那句话，很快，破碎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至于科学研究什么的，等太阳升起来再说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