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园[综武侠]》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我的家园[综武侠]》作者:蔓里梅【完结】 文案: 刚刚背上房贷的社畜辛渺死于一个加班的夜晚,然后她就在武侠世界里开始了辛辛苦苦攒点数修房子扩建搞装修之路…… 来吧!难道你不想给厨房里添上新的洗碗机双开门冰箱空气炸锅冰淇淋机咖啡机大烤箱吗?! 智能马桶按摩浴缸加热毛巾架都是增添幸福感好物哦! 搞个影音室大幕布看蓝光电影躺在按摩椅上吃爆米花真的超爽der!~ 自己亲手种的玉米土豆茄子露天烧烤bbq难道不香吗!! 辛渺:混江湖太累了,舒舒服服在家里喝奶茶宅着看电影打游戏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v= 近来江湖传闻,有一女子行走江湖,神秘莫测,一夜之间就能在荒山野岭中兴起宅院,半夜也灯火通明美轮美奂,,其中隐有嬉笑喧闹之声,还有无数奇珍异兽,宛若人间仙境。其女神鬼莫测,如志怪小说中的狐仙精怪,无数江湖高手暗探,皆不得入,一靠近就统统被其霸道浑厚的内力震成重伤,可见武功玄妙恐怖无人能敌—— 江湖传说·辛渺:唉,谁让你们都不在访客名单上呢。 花公子:我在~ 陆小鸡:我也在~ 盗圣:我也在~ 剑神:……我也。 连未来皇帝公主狐妖山神都在这里当打工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民宿老闆娘的辛渺冷酷无情脸:呵,一群无情的奶茶零食消耗机器罢了。 综武侠+志怪传奇 原着剧情占比少,没看过无所谓不影响看文。 内容标籤: 武侠 种田文 搜索关键词:主角:辛渺,花满楼楚留香 一句话简介:在武侠世界搞装修开民宿摸摸鱼 立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俯仰天地正气长存 vip强推奖章 带着一个全然由自己支配的家园系统,辛渺穿越到危险系数极高的武侠世界。乱世将来,妖怪出没,江湖恩怨和庙堂之危都与她无关,辛渺偏居一隅桃花源,种田养宠装修家园,和名流俊杰甚至皇室贵族来往如常,唯有屋宅门口一盏暖光,成为江湖上一段传说。 本文轻松治癒,充斥着对生活的满满。女主在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固守本心,努力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却如同蝴蝶之翼,无形改变了周围甚至整个国家的命运,徐徐展开一副与众不同的武侠画卷。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年中/年终盘点奖章 2020年年终盘点 优秀作品 (在年中/年终盘点活动中入选的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妙妙,ppt和方案里的数据麻烦你校对一下,明天早上八点钟登机,不要迟到。』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保洁阿姨在打扫完卫生之后从辛渺的工位经过,见怪不怪的跟她打招唿:「小辛还没下班啊,阿姨走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一下哦。」 辛渺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随手回了学姐张默然信息,对保洁阿姨颔首回应:「好的阿姨。」檯灯的暖白光照亮了她的大办公桌,也照亮了她的脸。 辛渺在这个公司呆了五六年了,脸还是和新来的实习生一样嫩生,却要比那些刚开始工作的新人少几分青涩和侷促,多几分安闲,她长得年轻,还很好看,素白的一张小脸,不施粉黛,鼻樑上挂着一幅眼镜,折射出的反光遮挡住了她的眼睛和黑眼圈,让她显得斯文又秀气。 她不是个会精心打扮的人,脸上也常年是一幅沉静专注心无旁骛的神情,这种性格反而使得研发部不少程式设计师对她又爱又憾。直男朴素的择偶观中她无疑是个适合娶回家的类型,然而辛渺却无意迎合这种传统的价值观。她不仅压根不想着如何交个优秀的男朋友,而且不善于社交。 学姐是个令有意追求的普通男人望而却步,而她本人却毫不在乎的独立女性,辛渺虽然和她的性格截然不同,看似温和柔顺,但实际上却从不主动亲近陌生人,顶多能做到礼貌周到,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自从毕业实习跟着张默然进了这家公司,一心一意埋头工作,其上进心令人汗颜。 学姐长袖善舞脑筋灵活且业务过硬,很快跻身公司高层,作为她一手提拔的副手,辛渺的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刚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正是努力打拼还房贷的时候。 刚开始,还有很多人想追求她,也招来不少异性嫉妒,不过辛渺这个性格,很快大家就看出来她并不是那种仗着脸蛋漂亮左右逢源的人,反而似乎有点人际交往障碍,不管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的,她都一视同仁的保持礼貌。 阿姨一走,辛渺周围彻底陷入一片安静,她反而自在多了,慢慢的站起来,拿着水杯朝茶水间走过去。 这是一家游戏开发的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整三层楼,这一层就剩她一个了,大多数的灯都熄灭了,远处黑洞洞的,同事们的工位安静的栖息于黑暗中,看着其实有点吓人。 不过辛渺不觉得,她在这儿呆了好几年了,熟悉的很,而熟悉带来的则是难得的安心感。 她穿过依旧亮着灯的一截走廊,走到十米外的茶水间里,倒了一杯咖啡。 第2页 夜逐渐深了,楼下商业街依然灯火通明游人如织,辛渺打开窗户,一整天没有接触到外界空气的脸顿时拂过一阵清凉的夜风。 她站在窗前,轻轻的转动脖子和腰部,毫不意外的听见了身体里软骨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那感觉就像是长时间被压着的枝苗一下子舒展开来,只是腰部和颈椎传来一阵持久不退却隐隐约约的酸痛。 最近有个项目,辛渺公司开发出的一个手机游戏要卖出去了,所以最近大家都挺忙的。然而这个游戏也并没有优秀到让对方公司开出一个令大家都心满意足的价码,两方胶着谈判一个多星期了,辛渺的学姐拍板一定要在明天签下合同,作为学姐的心腹,她就更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她觉得挺可惜的,虽然辛渺不怎么玩游戏,但她还挺喜欢这个叫《爱丽丝的家园》的小游戏的。 不过从这个游戏名就能听出来,从它的开发者本身或者是公司,都并不是很重视它。同类型游戏太多了了,玩消消乐来挣星,由此在系统里购买家具,装修材料还有点亮新地图,以此来把家园装饰一新。 辛渺喜欢这个可爱治癒的游戏,大概是因为她从小被奶奶带大,奶奶为了她的学业不得不在大城市里四处求学租房子住,导致她对『家』这个概念既感到模煳又十分嚮往。 可惜,她大学还没毕业,奶奶就过世了,辛渺的奶奶很早就失去丈夫,人到老年,儿子儿媳双双在车祸中去世,她白髮人送黑髮人之余,又要为唯一的孙女筹谋将来,卖掉房子来为辛渺筹集学费。 辛渺还记得一点点关于儿时的记忆,那时候她父母俱在,房子不大住了一家四口,最平凡的一家人却充满幸福快乐。从那以后,她的家就变成了奶奶,祖孙两个不停的奔波于生计,租住的房屋都是很狭窄很便宜的,而现在,终于等她有了能力,靠着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下一间小小的两居室之后,奶奶却享不到她的福了。 辛渺静静的凝视着窗外的繁华夜景,一种避无可避的孤独感立刻淹没了她。 不过这是她几年来最熟悉的情绪,就像老朋友一样,反而叫她安心。 稍做休息之后,她还要返回工位继续工作,毕竟辛渺身上还背着房贷,就像个胡萝蔔一样高高吊在她前方,驱使着她,也带给她往前走的力量。 唉,社畜啊社畜。 等这阵子忙完,估计就交房了,辛渺心里不由得对『自己的家』生出许多期待。 她之前就和学姐商量过要怎么装修,脑子里早就有了好多种设想,还打算养个宠物,稍微放缓一点节奏,好好生活。 她转身要走,眼前却突然一片昏暗发黑。 辛渺手指尖一抖,她的马克杯立刻从她手上掉落,重重的跌落在地,小半杯咖啡和杯子碎片一块儿掉了满地。 辛渺脸色顿时煞白,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特别的想吐,辛渺本能的要往旁边走扶住墙,却一脚踩滑,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往后摔倒。 强烈的恐慌让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 她的后脑重重磕上工业风桌子尖锐的桌角,顿时人事不知的昏迷了过去。 空无一人的茶水间里亮着灯,她甚至连一声唿救声都没有发出。 似乎是漫长的一片黑暗过后,脑后钝痛越来越明显,将辛渺稀薄的意识唤醒。 濒死的恐惧令她勐地睁开了眼,她想,公司里人都走完了,如果没人发现她,等第二天早上,她岂不是已经凉透了。 求生欲让她迅速的恢復了清醒,她想,起码也要打完求救电话才能放心晕倒。 然而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矿野之中时,不由得感到一阵荒谬。 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没有人迹的野地,平旷的野草地,连一条路都没有,杂草丛生。 天蓝的吓人,是一种在大城市出现就会上热搜的天气,晴空万里,远处有起伏连绵的山脉。 辛渺从地上坐了起来,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 她的后脑勺圆鼓鼓的,原本柔顺的扎成马尾的头髮已经因为她仰躺着不知道多久而松散了,乱糟糟的髮丝缠在她胡乱摸索的指间,而她却什么伤口也没有摸到。 这是不可能的,辛渺毫不犹豫的断定。 茶水间里那张又厚又沉的工业风大桌子桌角尖锐,连一点圆角都没打磨,人在旁边走来走去偶尔刮碰到都很疼,招惹不少抱怨,但公司一直没换过。她直直倒下去,不说给她当场开个瓢,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连伤口淤青都没有。 就连之前她感觉到的钝痛也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辛渺从地上站起来,一时之间震撼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脑门和背后立刻起了一层冷汗,但随即,她又发现周围巨大的不对劲。 她所站立的位置是荒山野地里,可是她站的地方却是一整块儿四四方方,地面上是一层短短的草坪,和周围杂草丛生淹过小腿肚子的杂草地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辛渺转动着脑子左右看,这块齐齐整整的草坪地是一个很规整的正方形,大概是10*10的一个面积。 烈日当空,无遮无拦的晒得她头脑发昏,辛渺取下眼镜,用衬衣一角擦了擦镜片,随即又带上了。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地面上忽然缓缓浮起一个半透明地面,大概是一个ipad屏幕那么大,迅速和她视线齐平。 第3页 「欢迎来到《辛渺的家园》,我的你的管家小助手,请为我取一个名字——」 辛渺的目光落在那个书名号里,短短的几个字,让她脑子迅速交替闪过好几个个几乎不可能的荒谬念头。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情绪反而从刚刚醒来时的惊慌的峰值上缓缓跌落下来。 辛渺的胸口里还在砰砰直跳,但是她已经迟疑地伸出手来,轻轻点在了这段话最后的那个空格上。 结果立刻跳出了三个选项:「1.贾维斯,2.斯维贾,3.维贾斯。」 「……」 辛渺的公司开发的游戏《爱丽丝的花园》,主角是个叫爱丽丝的从大城市里回来继承爷爷的老房子的女孩,而一开始游戏,爱丽丝就会搬出一个智能家居助手来辅助玩家进行游戏,这个管家助手就叫贾维斯,一听就知道是开发团队玩的一个梗,正是钢铁侠里那个着名的ai管家贾维斯。 辛渺的手指点在了选项1上,她面前立刻蹦出了一个浮空的圆形屏幕,简单的像素线条构成的五官表情,正是一个圆头圆脑的『(* ̄︶ ̄)』…… 「嗨~我是贾维斯,下面由我来为您介绍您的家园。」 贾维斯的显示屏飘在她面前,短短一句话已经换了好几个颜文字了,它的声音不是单纯的机械音,而是模仿人类而显得过于字正腔圆,断句之间也很不自然。 不知道怎么的,知道它不是个高度智能的真ai之后辛渺反而放松了一点。她不善于和人相处,如果贾维斯智能得和人类差不多,她反而会很有压力。 「您的初始家园如您所见,只有一块10*10的宅基地,不要担心,一切都会有的,只要您认真完成系统任务,积攒积分,就可以打开商城界面兑换一切物资,还请主人一定要奋发向上,升级家园!」 贾维斯说完,她面前又升起一块很大的透明面板: 家园主人——辛渺,lv.1 家园物资——宝箱待打开 家园面积——10*10 家园积分——50(物资已兑换) 家园商城——未开放 「家徒四壁顶无片瓦,请您尽快修建房屋,五个小时后天就要黑啦!」 家园物资那一栏立刻发起光来:「请主人打开宝箱吧。」 辛渺于是伸出手去,点在了那一栏,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一个很大的箱子立刻从界面里落下来,砸在了草坪上,分量似乎不轻。 铜色的金属表面折射着阳光,发出淡淡的金色,然后箱盖自己缓缓升起,里面的东西弹出来,洒落一地,宝箱就像一个幻影一样从辛渺面前消失了。 「恭喜主人获得:竹子篱笆x32,竹子篱笆门x1,简易墙壁x4,简易屋顶x1,简易木门x1,简易地板x1,竹编床榻x1,简易床上用品x1。」 贾维斯用喜气洋洋的声音像是顺口熘一样说完之后,辛渺面前放起了小烟花:「恭喜贺喜!获得宝箱上好武器兵工铲x1!防身挖土两不误!」 那把兵工铲静静的躺在辛渺的脚边,那是一把黑色的可以摺叠拆卸的小铲子,只要拧动把手与铲面处连结的螺母就可以180°旋转,翻出另一端尖尖的鹤嘴锄。 但辛渺只是大致扫了个大概,就直奔向地上那堆宛如小孩子玩具般的微缩家具上去了。 宝箱里开出来的那些篱笆屋顶墙壁什么的,袖珍得和辛渺巴掌差不多大,精緻倒是精緻,竹篱笆上淡淡的竹节纹理栩栩如生。 辛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逗她。 第2章 所以,她转过头,看着贾维斯:「这个,真能用吗?」 贾维斯只是在屏幕上变出一个笑眯眯的颜文字:「o(n_n)o请主人拿起任意建材。」 辛渺满头雾水的弯下腰,准备把脚边的竹篱笆拿起来。 她的手刚刚碰到竹篱笆,手上的微缩玩具就开始缓缓变大,把辛渺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倒退两步,她的手一拿开,竹篱笆就立刻收缩变小,变回到刚刚的样子。 贾维斯催促她:「请主人尽快开始修建家园。」 原来真和游戏差不多,辛渺吐出一口气,走过去重新拿起竹篱笆。 它在辛渺手里变大又变大,直到变成大概有一米长半人高,是一整面用竹篾条綑扎起来,每一根竹子粗细均等的篱笆。 "什么量子结构形态变化的材质啊……" 辛渺不可思议的颠了颠它,发现重量轻的惊人,甚至可以说是主动被吸附在她的手掌上。 她走向草坪的边界,将篱笆轻轻放下,还不等她考虑如何固定,就发现它已经十分稳固牢牢的立在了平地上。 毫不科学且完全违背常识,辛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过自从她醒过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任何符合常识的事,只好也把这一点点不科学忽略掉了。 她低头看着草坪的边界线,迈出脚步,随后,一阵白光从边界线亮起,她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伸手推了推,明明什么都没有,她的手却都伸不过去,好像直接按在了一堵坚硬而无形的墙上。 确实是墙,空气墙。 辛渺不由得嘆了口气,看来,就算她敢往外走离开这里,也是不可能的,起码得把面前的任务完成了。于是她转过身,捡起地上的篱笆,飞快安装完成。 辛渺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还有徒手平地起房的一天,她拿起一面雪白的墙,眼睁睁看着它逐渐超过自己,而她的手掌只是轻轻附在墙面上,连个受力点都没有,这堵墙就像是泡沫塑料一样被她拿起来,稳稳噹噹的放在了地上。 第4页 接着她依葫芦画瓢的安装好四面墙和屋顶,再把朴素的木门捡起来,试着往毫无开口的墙面上一按,这一整扇门就直接融入了墙面。 「……」何等轻松,又让辛渺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在玩什么vr游戏。 甩甩头,她推开木门,迈进由于没有窗户而显得黑乎乎的屋子里,四面墙和屋顶的融合度可以说是浑然天成,就好像不是辛渺拼起来的一样,地面依然是草坪。 宝箱开出的地板是最普通的白色瓷砖地板,辛渺把它放到地上,看着地板逐渐蔓延长大到自己脚边,她还在想要不要抬个脚,纯白的地板就已经从她脚底下钻过去了,辛渺被硬生生的抬了起来,吓了一跳。 床也是最简单的木床,还是单人床,床上用品就像酒店的一样是纯白的,十分的标准化。 前后辛渺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坐在床上,看着上下一白空荡荡的房间,心里还感觉和做梦似的。 贾维斯从木门外飘进来:「恭喜贺喜!宅院竣工!升级lv.2,家园商城开启!」 它的周围又开始放起了小烟花:「请主人快点进入自由的家园商城尽情买买买吧!!」 升级了?看来修房子大概是第一个新手任务吧。 辛渺点点头,尝试着说:「呃,打开主页?」 她说完,脚边果然升起了之前那个大屏幕。 家园主人——辛渺,lv.2 家园物资——可打开查看 家园面积——10*10 家园积分——50(物资已兑换) 家园商城——已开启 她果然已经升到lv.2了。 商城里的东西是要用积分买的,辛渺的目光落在那个50上面:「这个50是初始积分吗?」 贾维斯说:「系统初始积分是10,您的另外40分是折算了您在原来的世界的资产在系统中兑换的。」 辛渺心里有些诧异,一点积分那一栏,又跳出来另一个界面。 家园积分——50 初始积分:10 兑换详情:90㎡未装修两居室首付40万元,xx银行存款60万,xx银行投资理财产品12万,电子产品3万元,衣物2.1万元…… 真让人眼前一黑,这么多年学习工作攒下来的动产不动产统统化为乌有,还变成了少得可怜的两位数数字。 辛渺之前只是隐约感觉,现在就算是证实了,她恐怕是回不去了。想到这,她不由得失神,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动弹,脑子里飞快闪过之前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点滴,和走马灯一样。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算是捡了条命,毕竟一头倒在桌角上,怎么想都是致命伤。 果然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就是不知道,这个系统如果完不成任务会不会有惩罚,或者捡回来的一条命得还回去。 辛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但也只能无奈的关闭了这个界面,转而打开了家园商城。 一个十分熟悉的界面跳了出来,橙色的色调,眼熟的系统ui设计,毫无疑问,如果涉及侵权的话,这个家园系统恐怕会被淘宝告得赔一大笔钱。 不过辛渺仔细一看,还是很不一样的,家园商城没有淘宝这么总类繁多无所不卖,大致翻看一下分类,她能点开的商品类目大多都是什么地板,墙纸,窗户窗帘,最最基础的东西。 她往下滑动界面,随机推荐里忽然出现一个令她一下心动,恐怕马上就要用到的东西——一盏灯,手提充电的小夜灯。 她立刻点了一下它,她面前立刻就出现了商品的立体投影,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夜灯造型简约,顶上有一条皮革提带,在辛渺面前缓缓的转动,她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伸手去拿,却毫无阻拦的穿了过去。 辛渺恍然大悟,低头一看,这个小夜灯价值3个积分,心里顿时犹豫起来,毕竟积分似乎不太好赚,于是她只好暂时把这个小夜灯加入购物车,点开灯具的分类,指望着有更便宜的。 更便宜的灯当然有,只要1积分,是那种最简陋的连着 电线开关的白炽灯泡。 辛渺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家园里没有水,更没有电。 她刚刚修起来的这么一个小房子,只能睡觉…… 「贾维斯,我的基本生活需求要怎么保证呢?」她感到一阵棘手:「我总不能徒手通水通电啊?」 她甚至出不去,电其实也不要紧,但是水和食物甚至都没有保证。 贾维斯笑嘻嘻的说:「请不要担心,这都不是问题。」 辛渺面前弹出两个界面,一个纯白单孔的墙面插板,价值1积分,一个最朴素的老式铸铁水头,也同样价值1积分。 贾维斯贴心的说:「这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两个商品,能满足你目前需要哦。」 辛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买了,两个商品从面板里投影出来,缓缓的落到了辛渺手中。 家园系统里,想来是不需要事先铺设电线和水管的,辛渺把墙面插板按在床边的墙壁上,果然,它直接和墙面融为了一体。 她总不能伸手戳进去看看有电没有,只好拿着水龙头走了出去。 她买了水龙头,却没买水槽,总不能安装在屋里,只好拿出来安在外墙上。 辛渺走出门来,发现太阳比之前要低矮很多了,看着像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果然要天黑了,她还是得赶紧买个灯。 第5页 辛渺将水龙头安在木门旁边,然后拧开水龙头,完全不可思议的,清水从里面喷涌而出,稀里哗啦的浇灌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很快沁进了地下,水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辛渺看着源源不断的清水愣了一小会,直到水溅到她的裤子上,她才如梦初醒的把水拧小了一些,取下眼镜,就着冷水洗了把脸。 她冷静了之后,转头对贾维斯道:「我想我一定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吧……」 辛渺嘆了口气,甩着手上的水,问贾维斯:「我能问问这里是哪儿吗?是古代还是未来?或者这里已经不是地球……」 贾维斯还是用它那种字正腔圆的语调,对辛渺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您确实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地球上啦,或者用平行时空来解释更为恰当,您所在的地方和中国古代十分接近,但是这里的人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在您原来的世界,这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能力被称为『武功』『功夫』。」 辛渺皱着眉,瞭然之中又有一些接受不能:「就像是武侠小说吗?」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世界很危险。 还没等她细想,贾维斯哈哈一笑:「主人,不是就像,而是这里就是武侠小说——您一定知道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这些名字吧,他们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辛渺迎来了第二次极大的震惊,比刚才她刚刚醒来发现自己没死还要震惊。 「什么?!」 她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了。 考虑到武侠世界的危险性,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死亡率恐怕不会低—— 「贾维斯,我在这个世界会再死一次吗?」 贾维斯笑眯眯的说:「当然啦,人被杀就会死呢,不过,请相信家园系统,主人,如果您面临濒死,可以花费积分一键回城,在家园里您是不会因为失血过多,中毒,内脏破裂等等外伤原因死亡的。而且您可以在家园商城购买药品,只要不是瞬间脑死亡,您都还有一线生机。」 辛渺听得后背发凉,武侠世界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死法千千万,普通断腿断脚还好,殊不知小说里不是常常有世外高手,虎躯一震,内力就能把人震个七窍流血当场死亡…… 她忍不住焦虑起来,她毕竟是个普通人,一旦不小心陷入遍布杀机的危险武侠江湖,就算有家园系统,也有很大可能性命堪忧。 第3章 还是现代社会好,哪怕她在现代社会恐怕要背几十年贷款,也比现在守着一块地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讨生活来得好啊。 辛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没等她的负面情绪开始蔓延,贾维斯忽然说:「任务来咯!」 【新手任务——初入江湖!成功修建栖身之所,是时候去看看这世界啦,请将家园收起,然后打开地图前往目标地点。】 可以出去了? 辛渺又站了起来:「还有地图?」 贾维斯说:「那么就由我来示范吧。」 辛渺的手忽然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她还来不及震惊,视线也身不由己的扫过刚刚修起来的一亩三分地。 她的掌心发烫,倏忽一下,整个小屋子连带地皮草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完全懵了,孤零零的站在一片齐膝盖的荒草地里。 随后,辛渺忽然感到右手手腕有一小块圆圆的地方发烫髮疼,不由得嘶了一口气抬起手来。 定睛一看,白生生的手腕内忽然多了一枚印章般的图纹,纤细殷红的线条简约的勾勒出一个小屋子,还围着一圈篱笆,房顶烟囱里还飘出裊裊炊烟。 「这不就是随身吗……」 「并不是哦,家园必须要安置在现实世界中你才能进去,随身状态是进不去的,您也无法从里面拿任何东西。」 这样啊,原来不是随身空间啊……辛渺心里莫名失落。 刚刚随着家园一起消失了的贾维斯的声音忽然在大脑中响起,它催促道:「请尽快赶到任务地点安置家园,否则你就要露宿荒野啦。」 现在日头确实将要西沉,辛渺抬头一看,暗道不妙,这个时候太阳落得特别快,恐怕不用半个小时太阳就要彻底落到山底下去了。 谁敢在毫无光源的荒郊野外呆着,反正辛渺是没那个胆子。 她尝试着说:「地图?打开地图?」 话音刚落,她视野的右上角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地图,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光点,毫无疑问这就是她自己。 这还真是和玩游戏一样的,辛渺点开小地图,她周围都是一片绿色,地图边界模煳,什么都没有,而距离自己大概两个手掌长度的右上方标註出了目标地点。 她点了一下那个一闪一闪的目标地点,一条弯弯曲曲的虚线将它和自己连接了起来。 连路径都规划出来了,辛渺不由得一阵错乱,实在是太像玩游戏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玩一个极度真实的vr游戏。 辛渺毫不犹豫的迈步沿着路线走去,同时在心里苦中作乐的想,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一定是外星人的科技了,因为这一切都如此真实,被阳光炙烤的脸上已经开始有点刺痛,脚在幽深的草丛中一步一步前进,软乎乎的,毫无愉快和亲近自然的享受,辛渺单纯在为了草丛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小动物而感到毛骨悚然。 第6页 她虽然没有任何野外求生的经验,但在这种季节,这种地方,绿茵茵的高草丛里绝不可能只有蚂蚁飞虫,不说蛇了,就算踩到一只蜘蛛也足够让辛渺当场崩溃。 好在她穿的不是短裤短袖,而是切尔西靴子和牛仔裤,外套在办公室里,但里面穿的也是长袖针织衫,还算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辛渺神经极其紧张的快步走着,她沿着路线,走下了一个缓坡,终于走出了那个荒无人烟的草丛。 令人高兴的是,她沿着坡往下走,走过了一片稀疏的小树林之后,终于听见了一点水声。 辛渺连滚带爬的小跑下去,迎着夕阳的余晖,她终于看见了一条小溪,以及架在小溪上代表人类痕迹的独木桥。 辛渺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她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大多是因为紧张。气喘吁吁的走过独木桥,辛渺听见远方传来更加明显的哗哗声,以及脚下的路显然是有人走过的,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倍感安慰。 辛渺从来没有这么希望周围来个人,她一直在生活和工作中避免和人接触,除了必要的工作与交际,她向来更愿意独处。 当然,她独处选择的地点多是在家里,而不是荒郊野外。 小地图上,目标地点就在不远处了,辛渺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一轮红日映得半天红霞,把辛渺的脸照的红彤彤的,她终于有时间欣赏一下这里的自然景色,心里难得的感到几分惬意。 很快,一条河出现在她面前,它在夕阳下蜿蜒,照的波光粼粼,在远处淌入山间沟谷,水花飞溅,岸边水草丰茂,遍地开着一簇簇的野花,在晚风中摇曳。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已经看得见的目标地点,也就是河边一颗大柳树旁边走去。 「现在可以安置家园啦,请你自己试一试吧。」 太阳已经要彻底落下去了,辛渺尝试着抬起手,果然感到掌心又一阵发烫。 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草地,一栋四四方方的小白屋子又如同梦境一般突然的出现在面前,辛渺第二次见了,还是忍不住抿抿嘴唇,忍住自己的震惊。 她推开篱笆门,重新回了家。 才几个小时,辛渺就发现自己已经忍不住对自己的家园产生了浓浓的归属和亲切感,当跨入这个篱笆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安。 【搬家任务完成啦!积分+1!恭喜恭喜!】 辛渺一阵诧异惊喜,虽然只是加了一分而已,但她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却忽然飙升。 此刻,太阳终于彻底的沉了下去,天快黑了,必须得买灯了。 辛渺立刻打开家园商城,果断的买了购物车里价值3积分的充电手提小灯。 一个发着光的纸箱子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地上,盒盖自动打开,她的手提灯带着亮闪闪的特效跳出来。 然后,快递盒纸箱子就和之前的宝箱一样不见了…… 辛渺顿感可惜,刚才她都双眼发亮了,由于现在物资的紧缺,就算是一个纸盒子也总是会派的上用场的嘛…… 她嘆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总有一天会变成囤积狂。 没办法,太穷了,她是真的什么都缺,虽然手头上有积分,但是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不敢随便乱花的。 虽然这么说吧,但是…… 辛渺还是点开了家园商城,买了最便宜的三十个装方便面饼,又忍痛买了个多功能电炒锅,一下子花出去6积分。 毕竟其他的都好说,她反正是没有在荒郊野外给自己弄吃的这种技能的。 辛渺将夜灯放在床边,关上门之后,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只有面前这一点温柔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 电炒锅装了水插上电,锅底逐渐冒出细小的泡泡。辛渺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满心疲惫,呆呆的等着水开,心里升起了淡淡的惆怅。 她今天经歷了太多事情,感觉实在是十分漫长的一天,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昏迷之后过了多久才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但她自己的感知,前后不超过十个小时,但是在这十个小时里,她实在是被迫接受了太多东西,感觉大脑都快爆炸了。 虽然这种事情在小说在电视剧电影里是令人神往艷羡的奇遇,但是落到她头上来,辛渺却觉得无福消受,现在她甚至宁愿回去还房贷,翻倍都可以。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最好能哭一场,平衡一下心情,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松下来,一想到现在连基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她就觉得自己焦躁得头都要秃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开了,辛渺打开方便面饼的包装袋,拿出了一个来,又忽然顿住了。 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考虑是不是要掰了面饼煮一半,然而胃部却传来一阵阵不可忽视的飢饿灼痛感,辛渺只好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今天如果连肚子都吃不饱的话就太悲哀了。」 积分太少了,实在让她容易神经过紧。 辛渺尽力说服自己,倒也不至于这么惨,大不了她兑换点玻璃杯去找城镇卖掉,古代倒是有琉璃烧制技术,但是少见,少见就等于贵重,以现代人司空见惯的普通玻璃杯的纯净度和工艺,在这里应该挺值钱,能算硬通货,烧玻璃怪不得是穿越者必备技能。 当然,前提是她能顺顺利利离开,没有被困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山沟里…… 第7页 方便面饼放进开水里,不一会儿就软开了。 辛渺拿起她刚刚在外面用兵工铲砍下来的两根树杈子,在锅里乱搅动了一下,弯着腰就着锅唏哩唿噜的几大口就吃的差不多了。 什么调料都没有,只是最简单的方便面素面饼的味道,辛渺诧异的发现竟然还挺好吃的,热乎乎的面下了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她就把面汤也喝了个干净。 放下比她脸还大的锅,辛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肚子里暖烘烘的饱足感给了她今天最大的慰藉,她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吃完了,辛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在外面一片黑黢黢和四面模煳树影中,忍着恐惧探出半个身子拧开水龙头洗电炒锅的内胆。 如果说夕阳下的河边还是个风景宜人的自然风光地,那么现在它无疑就变得特别的可怕和神秘了。 黑乎乎的一片,唿唿的风声中偶尔冒出奇怪的动物叫声,水声也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远处摇曳的树影总给人带来一种未知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不知哪儿却骤然响起一个声音:「姑娘!快进屋里去!」 辛渺一瞬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种让人腿发软的惊悚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像是闪电从天灵盖噼下来,把她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然后黑暗中的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在草丛中穿行。 辛渺的眼睛在眼眶中惊恐的朝着声音的来处转去,她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衣,提着一把剑的高大男人从影影憧憧的树丛中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停在篱笆外几米远的地方。 辛渺看到他手中出鞘的剑锋在夜色中寒光逼人的闪了一下,当时整个大脑就空白了。 第4章 这个穿蓝布衣手拿长剑的人,整个出场都带着浓浓的「江湖人士」的气质。 辛渺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从她来到这里还没有遇到过一个江湖人,对此毫无实感,看到他的那一刻,都还是现代社会主义普通人的思维——拿着管制刀具的人!!报警! 她整个人都蒙了,把锅的内胆紧紧的拿在手里,下意识的站直了起来,还是紧盯着他。 那个蓝衣剑客看她没有反应,当然认为她是吓傻了,毕竟这里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又看不见她身后的小房子十分古怪,只把她当做普通的乡村女子。 「还不快些进去躲避!一会儿打起来无论如何不要出声!」 蓝衣剑客本来是个走江湖的,并不算什么豪杰,只是靠着一手平平无奇的剑术混到如今四十来岁,老家婆娘早已去世,留下个十几岁的女儿由寡母抚养,如今老母亲也去了,只剩一个女儿,虽说混迹江湖,蓝衣剑客混不出个名堂来,也不由得动了回乡归隐之心。 只是他原来得罪过几个劣迹斑斑杀人如麻的狂徒,如今他攒了一笔家当要回家,这些人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追杀他至此,一是为了报仇,二来还能发一笔横财。 他一路缠斗逃遁,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到了这里,免不了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而且情况不妙,蓝衣剑客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但也不愿意拖累别人无辜惨死。 他借着从屋内透出的明亮异常的「烛光」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心里不免想到女儿,心里悲痛难当,一横心,拼死也得把身后的狂徒引走。 就在这时,辛渺耳边忽然传来贾维斯的声音:「新手任务——路见不平!来者不善,请宿主庇护目标人免于追杀,打开大门放他进来吧。」 她整个人一僵,第一时间感到匪夷所思。 她作为一个独居多年的女性,在大城市里平时生活最基本的生存经验就是「晚上锁好门」,最好还要安上猫眼摄像头之类的防盗安保工具。 主动把来路不明,并且手持利刃的陌生男子放进家里??? 但是现在也不是平时,这是任务,而且贾维斯还补充说:「任务限时五分钟哦。」 辛渺整个后背都出了冷汗,一时之间竟然还难以决定要不要全心全意的信任贾维斯。 但她脑子里还纷乱一团之时,远处草丛里传来一阵张狂的嬉笑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动静。 蓝衣剑客还以为她被吓傻了,一边着急,一边转身要跑引人走,高声道:「毒癞头!随我来战个痛快!」 他运气要跑,空中勐然一道飞镖飞来,阻截了他的去路。 两个人从草丛的小径中前后走出来,前面那个身材瘦小,头髮稀疏的扎成髻,手里拿着一把剑,长得平平无奇,后面那个则是个女子,年纪不轻,长得有几分姿色,手里正捏着几把飞镖。 毒癞头立刻就看见了河边的小屋和门口站着的辛渺,借着屋里的光仔细一瞧,隐约发现是个容貌清隽秀丽的女人,脸上就露出几丝笑意,说不出的猥琐。 「啊呀呀,难道这就是我的好侄女儿?生的十分标緻,倒也不像你爹。」 蓝衣剑客冷笑一声:「你也配做我的兄弟?毒癞头,就算你愿意做我的孙子我也不肯!」 毒癞头身旁的女人斜视着辛渺:「哼,说这么多废话,难道你今天还跑得了?这个女子长得不错,想必买到勾栏里也能叫咱们发一笔横财——」 蓝衣剑客立刻举起剑:「好毒的心肠!你们这对狗男女!要打就打,何必牵扯别人!真乃鼠辈!」 第8页 他说完,立刻出招,毒癞头当即也提剑迎上,他们立刻缠斗到了一起,剑光在夜色中折射迅速晃过辛渺的眼睛,她只听见噹噹当几声,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被蓝衣剑客和毒癞头的交战震惊了,和武侠影视剧里那种切着机位营造氛围的武打完全不是一回事,招式不说其他,非常扎实,真刀真枪,剑刃相击在黑夜中都迸溅出火花来,还煞是好看。 但是相比起来,这种双方都冲着对手要命的惊险几乎立刻就让辛渺屏住了唿吸,而且最吓人的是他们的动作真的非常快,她几乎都看不清。 辛渺简直震惊极了,同时也头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世界。 蓝衣剑客和毒癞头动起手来大概也就不到两分钟,辛渺已经紧张得不断冒出冷汗,瞪着眼看着他们,心里殷切的期盼蓝衣剑客不要输。 刚刚一番对话,她也很快听出后面来的男女不是什么好人,心脏立刻重重的落下去。 她还在新手期,贾维斯不可能放任她陷入危险。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盼己方胜利的时候,那个一直没加入战局的女人忽然动手了,她看准时机,迅勐而精准的朝着蓝衣剑客抛去了几枚飞镖。 辛渺甚至没看清飞镖,只看见她抬起手动了动,然后蓝衣剑客唰的抬起手来,几声清脆的噹噹声,飞镖竟然都被挡开了,但他却也发出一声痛唿,踉跄往后,及时躲开了毒癞头朝他刺来的一剑。 他勐地捂住腿,大汗淋漓,瞪视着那个女人:「毒妇!卑鄙!」 这飞镖刺中了他的大腿,虽说他有意运气格挡,只划破了浅浅一层,但毒癞头向来卑鄙无耻,飞镖上定然是有毒的。 毒癞头果然哈哈大笑,得意不已:「难道你以为我会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来送你上路吗?虽然我功夫在你之下,但有人相助,又算无遗漏,你想不死也难啊。」 「这位……」 那个被吓得动弹不得的乡野村姑却出乎意料的在这时候说话了,毒癞头立刻看向她。 他忽然发觉古怪,这么一会儿,她竟然光站着看?难道这样一个穷山僻壤里的村姑竟然会有这样的胆量? 他心里立刻有了几分直觉的警惕。 辛渺看准时机插话,然而实际上几乎快站不稳了,要不然她都想冲上去把蓝衣剑客拽进来。 她发现毒癞头和那个女人都在看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快进院子来。」 蓝衣剑客终于也发现了些不对劲。 他以为她是胆小被吓住了才没有在他出现时逃回去,然而现在他们已打了一回合,如果不是傻子或者被吓昏了,无论如何都该反应过来逃命去了。 如果不是太胆小,那就是太胆大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偏僻之地居住的女子,有什么依仗呢? 他定睛一看,辛渺从衣着,髮型,无一不是特殊古怪,脸上还戴着个反光的饰物? 情况紧急,蓝衣剑客心中也闪过一丝若有如无的期盼,也没有犹豫,乘势勐然后退几步,推开竹篱笆门,迅速的撤了进去。 毒癞头也似乎若有所感,眼睛一眯,提剑就要朝他刺来。 竹篱笆不过半人高,毒癞头运起功,这么短的距离真是让人反应不过来。 蓝衣剑客反应也很快,他立刻就要抬手格挡,然而却挡了个空。 一道极强极遒劲霸道的力道忽然在竹篱笆上抵住了毒癞头的剑锋。 转瞬间,他的剑忽而发出一阵嗡嗡的哀鸣,从剑尖处寸寸碎裂,毒癞头眼中满是惊惧,然而已收不回力,随即,他整个人就如同破砖烂瓦般被狠狠的弹飞出去。 「噗——」毒癞头落入草丛之中,喷出一口鲜血,他带来的女人脸色骤变:「你!」 她立刻沖了过去,扶住毒癞头一瞧,心神俱裂,一阵难言的惊惧袭上心头。 毒癞头习武多年,虽说向来善于逢迎疏于练习,但也只比蓝衣剑客差一点,但如今,他只是出了一剑,甚至没有对手,就筋脉断裂,重伤至此,顷刻间命悬一线。 她满怀恐惧的朝着那小屋门前站着的女人看去,对方背着光,脸上看不真切,却似乎十分淡然。 她的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也没有出过手。 这样强悍的内力寸劲,放眼整个江湖,一时她竟然也想不到有几个人能出其左右! 她已经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这样的人,想要捏死她和毒癞头这样的人,和捏死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而她刚才还大放厥词,要把她买进勾栏院。 二话不说,她已浑身发抖的跪了下来:「请大人饶命!!!」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使她心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她咬咬牙,抬起手来,竟然一掌拍断了自己的筋脉,和毒癞头一样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她眼前发黑的又磕了一个头:「请大人饶了我一条贱命!!」 「你……带着他走吧。」 这句话在她听来真如仙乐飘飘,女人心头不由得涌上一整劫后逃生的喜悦,虽然手软脚软,也并不想管毒癞头的死活,但对方说了让他们俩都滚,她也不得不咬牙拖着毒癞头,连滚带爬的迅速离开了。 这女人也就这样忽略了辛渺的语气,紧绷中又带着震惊。 辛渺都快崩溃了。 她怀疑那个毒癞头死了,当着面飞出去还吐出血,当场死了一个大活人,辛渺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打破重组。 第9页 然后她另外又震惊的是,自己的家园居然有这样的反入侵机制,挺吓人的,但在她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从刚才到现在,她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主要是脚软,但是现在,危机解除,她也一样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就是江湖。 她默默的深吸一口气。 辛渺想回去还房贷,哪怕翻百倍十倍让她给无良资本家打一辈子工都可以。 第5章 蓝衣剑客忍着腿上的痛拔下飞镖,转身竟然对着辛渺跪下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他的头朝着她磕到了地上,虽然是柔软的草地,却还是发出沉闷响声,辛渺立刻瞪大了眼,立刻往后退避。 「你不要这样。」她吓了一跳,按说这剑客帮她赶跑了两个可怕的恶人,而且年纪都够做她叔伯了。 「你受伤了,洗一洗伤口吧。」辛渺拧开水龙头,立刻退了好几步到屋里去。 蓝衣剑客立刻千恩万谢的站起来,走到不断流出清水的水龙头旁边,心里不免纳罕这是个什么宝物,居然能不断流出清水,想必这里有着十分精巧的机关。 但紧急关头,他也得顾着要紧事,一下子将腿上裂口撕开来,把腿上的伤口送到清水下沖洗。 借着屋里的光,辛渺不由得心里一紧,看着他腿上那个小小的伤口,大概也有三四厘米,刚才毒癞头说暗器上抹了毒,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毒……厉害吗?」 蓝衣剑客将腰上的包裹扯下,从里面掏出一个陶瓷小药瓶。 「不碍事,待我上了药,运功一番将体内微末的残余逼出血脉就万事大吉,这毒沾上皮肉,起码也得一刻钟才能伤人性命。托您的福能立刻清洗,又能上药运功,与我无碍。」 蓝衣剑客将伤口在水龙头下沖得边缘绽开外卷泛白,硬是掰开来撒上了瓶子里黄黄的药粉。 辛渺看的后脑勺发麻,他却神色无常,甚至都不皱一下眉头,甚至还学着辛渺去拧水龙头,把水关上了。 蓝衣剑客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地在屋外盘腿坐了下来:「还要借贵地运功疗伤一番,大人……」 辛渺听他喊大人也是头皮发麻:「不用叫我大人,你……自便吧。」 一个大活人在那儿坐着,辛渺实在心里紧张,于是她轻轻虚掩了门,留一线灯光照着他,毕竟大半夜,她实在是无法气定神闲的让对方在一片漆黑的幕天席地中对着紧闭的大门。 关上门,辛渺轻手轻脚像做贼似的把电饭锅内胆放回去,然后无力坐在床头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她面对陌生人偶尔会有些不自在,如果是危险又不太友善的陌生人,那简直是一加一大于二,让她难以应付。 更别说是没头没脑的捲入这种江湖上刀光血影的追杀,作为一个在社会主义下好好长大的现代人,她实在有点接受无能。 现代职场上那些纠缠不清的人情官司曾让辛渺触目惊心,她还以为学姐在和公司上层你来我往的争斗陷害就挺可怕了,结果和现在一对比,那些不见血的交锋简直就亲切温柔得多了。 辛渺不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又忽然特别担心蓝衣剑客会中毒身亡,万一他判断失误,毒癞头在飞镖上抹的是那种没法儿解的毒,那她明天早上开门,可能就要对上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她成功的把自己吓住了,迅速的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也是不敢睡,就靠在墙壁上。 唯一能给她一点安慰的就是自己房子篱笆上的「结界」,居然这么厉害,一下子就能把人震飞出去,看毒癞头的样子大概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受了内伤。 辛渺嘆了一口气,好在那个女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看这架势好像是把她当成了隐姓埋名没离群索居一类世外高人,害怕得自己逃跑了。 蓝衣剑客大概也是有着同样的误会,不过辛渺还没有傻到去解释。 她充满危机感的想,她现在也就这障眼法能作为依仗,但只要能唬住人,把毒癞头和那个女人一类心怀不轨的人防住,就算成功。 可惜,家园商城里有很多东西,但是就是没有枪枝弹药,她能想到唯一勉强能用来自保的商品大概就是菜刀和水果刀了。 贾维斯忽然贴心的出现:「任务完成啦!恭喜恭喜,积分+5!」 辛渺顿时精神一震,贾维斯继续说:「奖励银宝箱一只!可以随时开启哦。」 辛渺面前跳出家园系统界面,果然家园物资那一栏后面缀了一行:宝箱待打开。 她还没决定要不要打开,眼前忽然又跳出两个任务界面—— 【新手任务——相逢是缘,江湖相逢,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请向蓝衣剑客学习他的剑法。】 【新手任务——杂学旁收,江湖行走,会的越多越好!技能界面开启,恭喜开启新篇章!】 辛渺愣住了,她返回主界面,点击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出现的就是一个全新的界面。 那是一棵看着还嫩得很的真正的技能树,主杆上分出几个杈——武功,渔猎,针黹,烹饪,耕种,驯兽…… 辛渺心里生出十分不妙的预感,什么意思,难道她以后都用得上? 贾维斯却不多解释,安静了。 辛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急于先开宝箱。 第10页 明天再开也不迟。 现在最令她麻爪的是刚刚发布的任务,她要和蓝衣剑客学剑术? 她在现代甚至都没空去报一个瑜伽班,唯一能沾上边的,她能想起来的就是大学时候选修的太极。 还早都忘光了,辛渺当然不能指望学习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练武奇才,而且她一想到要怎么和人家提这件事就觉得棘手。 这个所谓的救命之恩,辛渺并不觉得自己是对方的救命恩人,而且混迹江湖靠功夫傍身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传给外人? 辛渺疑虑重重的琢磨着,以自己对江湖的浅薄认识,武功什么的应该都是师傅传徒弟老子传儿子,如果是那种厉害的武功,就更没可能传给外人了,万一蓝衣剑客不愿意呢? 从刚刚他和毒癞头打起来的那个架势,她还能强迫人家不成,万一露了怯,经得住人家一剑吗? 辛渺哀嘆一声,头都要想痛了,往后靠着墙,裹着被子,思来想去之间也迷迷瞪瞪的泛起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蓝衣剑客在屋外打坐运功一夜,天色蒙昧将明时终于咳出了带着毒的一口血。 好!果然平安无事! 他不由得大喜,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那没有关严的门缝,里面依然透出和昨夜一般无二的过于明亮的烛光来。 蓝衣剑客恭谨的抱拳开口:「大人……」他又想起昨夜辛渺让他别这么叫她,立刻改口:「姑娘?在下已排毒完毕,昨夜扰了贵宝地清静,又得姑娘救我一命,实在无以为报。」 辛渺睡得不沉,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就惊醒了,她扶了扶快掉到鼻尖去的眼镜,理了理头髮迅速掀开被子走到门前,轻轻的把门打开。 蓝衣剑客看见她站在门口,那一身衣服在白天看来果然奇奇怪怪的,脸上戴的透明镜片也是十分奇异,只是完全不敢细究,先行了一个大礼,要不是之前辛渺不让他跪,他一定会磕几个响头。 辛渺迟疑了一下,先问:「你好了?」 蓝衣剑客说:「已经无碍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唉。」辛渺摆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不比这么说,不过我想请您帮个忙,当然,您要是拒绝也是可以的。」 蓝衣剑客对她长揖:「请说,岂有不从之理?」 「我想学……您的剑术。」辛渺十分气短。 然而蓝衣剑客却没想到似的,又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在下的武功并不是什么不外传之密,说来惭愧,只是多年混迹江湖,唯有一剑傍身,功夫不到家,粗陋拳脚功夫怎么抵得过您的救命之恩啊!」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高兴自豪,他十几岁时跟人学剑,一来学的不是什么绝学剑术,二来他自己不是什么武学天才,全靠自身勤勉,勤勤恳恳磨砺几十年,虽不是一流的高手,一身的功夫和好剑法也是一剑一剑扎扎实实练出来的。 如今,辛渺救他一命,别的不要,只是要学自己的剑术而已,蓝衣剑客不由得也有种乍然被高人赏识的感激和惊喜之情。 热血沸腾下,他一下子连伤都忘了,拔出剑来,豪气干云:「承蒙姑娘您看得起我这一身功夫,在下也献丑了!」 说完,他提气大喝一声,那把平平无奇的长剑随之一个起手式,被保养得极好的剑身立刻折射出一片炫光,让辛渺眼前一亮。 嚯!厉害! 这时,蓝衣剑客脑袋上忽然多了一个白色的进度条,辛渺惊得就瞪大了眼。 这是什么东西? 蓝衣剑客的剑锋毫不花哨,刺,挑,噼,来来去去只有几样,但每一剑每一招都是扎扎实实气势如虹,都是在实战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中摸索出来的,朴实无华,却有千钧之力。 随着他的演示,他头顶的进度条也跟着前进,等他最后一招收势,进度条也走到了尽头。 然后辛渺眼前一花,蹦出几个字:招式录入完毕,开始读取。 她面前又出现了一个进度条,走的飞快,随着读条,她的大脑忽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回放刚才蓝衣剑客一招一式,清晰的像是看电影一样。 进度条读取完毕,辛渺有种像是被雷噼了似的恍惚茫然,想想刚才蓝衣剑客的剑术招式,她居然有种荒谬的错觉,好像自己已经会了。 不仅是脑子会了,手好像也会了!! 她生怕这种感觉消失,走到蓝衣剑客面前:「能借您的剑用一下吗?」 蓝衣剑客自然无有不应,立刻将自己的长剑奉上。 辛渺拿到剑挥舞两下,简直如臂指使,大脑和身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她回想刚才蓝衣剑客的起手式,身体就很自然的随之做出了动作。 辛渺:震惊!!! 她以前学广播体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比她还要震惊的则是蓝衣剑客。 自己的剑法,不夸张的说比对自己老婆还熟悉,那招式,那动作,毫无疑问是正宗标准得像他自己用出来的一样! 武功这种东西和跳舞一样,每个舞者跳出来的同样一支舞,就算能达到视觉上的完全统一,但是有些身体习惯和细枝末节总是会带着自己的印记,蓝衣剑客没想到,辛渺只看了一遍自己的演示,居然已经能完全记住。 记住就算了,可是她照着来一遍,竟然全然和他刚才的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差别,也让人完全琢磨不出辛渺自己的武功派别习惯,就好像是从来没习过武一样。 第11页 他每次出剑,有一招斜挑,为了刺中人脖子总要下意识往上一抬手腕,辛渺居然也一点也不遗漏的学到了。 这是何等目力和记性!何等惊才绝艷的天才! 蓝衣剑客走江湖这么多年,这样的天才也只是听传闻,他从来无缘得见,激动之下,心头热血上涌,想立刻年轻个二十岁,再去江湖上行走一次。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只需要一剑就划下了和普通人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又让人胸中激盪,心潮澎湃,重新对江湖燃起热血和向往来。 第6章 可惜,他已经快五十了,虽然终究热血难凉,但也很快想起自己对家庭的愧欠与女儿的眷恋。 他感慨万千的看着辛渺挽了个剑花收势,心头有仿佛有千言万语。 能在隐退之前见识一位这样的人物,三生有幸。 辛渺就这样在对自我的震惊和恍惚中完成了一套剑法的学习,然而一个常年工作久坐熬夜的打工人,这么大的运动量,足够她出一身的汗,整条拿剑的手臂酸的简直要抬不起来。 这也太真实了,立刻将差一点陷入武功高手梦的辛渺给累醒过来了。 看来她并没有忽然变成个绝世高手,只是家园系统把这套剑法直接植入了她的脑子里,让她手脚协调了一点,復刻出原版,然而却没有给她相应熟练度的身体。 这时,任务提示也响起来了:「任务完成!恭喜恭喜!积分加10!等级提升——lv.3!家园面积扩大,请再接再厉哦!」 系统话音刚落,辛渺忽然感觉浑身一阵凉飕飕的,好像有清风朝她吹来,同时身体内部上涌一股热意,像是头顶浇来一盆热水,舒服得让人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就是一下子的功夫,她浑身酸痛的疲累忽然就消失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但是她一睁眼,却看见了一片让人晕眩的模煳。 怎么回事?辛渺一惊,立刻抬起手揉揉眼睛,可是她一取下眼镜,整个世界都立刻清晰了。 「!!!!」她的800度近视不见了! 「大人,今日能得见您这样的英才,在下真是死也无憾了,虽退出江湖,余生也必将铭感五内,斗胆也要求问您的贵姓——」 蓝衣剑客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只见辛渺一脸惊愕的捏着眼镜转过身来看着他,又不由自主往旁边一躲:「您别跪我,我姓辛。」 她很不适应的四处打量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 天吶,她的近视就这么好了,太突然了,升一级就这么厉害的吗? 这叔叔又要跪她,简直折寿,论理她才该感谢他呢。 蓝衣剑客才站起来,脸上依然带着真挚的崇敬:「都说少年出英雄,在下半生都在江湖之中漂泊,区区庸才自然不值一提,不过您这样的人,这样年轻又是如此天才纵奇才,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蓝衣剑客看着她,虽然辛渺穿的很怪异,却生的很标緻美貌,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内力精深如此,又天分卓绝,怎么会在江湖上寂寂无名?? 这个问题她真是不好回答,尴尬的沉默了一下:「过誉了,我只是刚刚才来这个地方。」 这种程度的夸奖让她特别难为情。 可能这就是快意恩仇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吧…… 蓝衣剑客也不追问,只是依然满脸感慨道:「我武敏能在退隐家乡前涨一番见识,还承蒙您看得起我这微末剑术,唉!可惜我须得回乡寻我女儿,否则我一定追随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辛渺这才知道这位豪爽的叫什么,不过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她虽然无法理解武敏对武学的追求嚮往,但很高兴他能平平安安的退隐。 没有什么能比回家更幸福了。 他长长的作揖:「在下与辛姑娘萍水相逢,救命之恩也无以为报。」 辛渺问道:「你的伤还要不要紧?那个毒癞头不会再来追杀你吧?」 武敏大笑道:「这样的小伤在下早已习以为常,至于毒癞头,他想必也不敢再来纠缠了。」 辛渺点点头:「那就好,我还要多谢您赶走他们。」 她对这位大叔颇有好感,真是个爽快利落的好人,无形间又把昨晚『江湖』给她造成的不好印象给挽救回来了,看来江湖中也不全是毒癞头这种狠辣奸诈的人。 于是她很不熟练的学着武敏给她作揖的样子也抱拳,向他微微弯腰:「多谢多谢。」 武敏十分感动,已有卧龙雏凤之姿,心性还如此谦逊朴实,真乃武林之幸。 「告辞了,辛姑娘。」 武敏于是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裹和佩剑,又消失在了河边的道路上。 辛渺在心中默默的祝福他能平安回家见到自己的家人,心里对这个世界又稍稍生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好奇。 「江湖啊……」她心情复杂的悠悠长嘆。 不过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是对自己会武功了这件事感到极度不真实,回到房间拿起兵工铲,在屋外的空地上又来了一遍,这回比之前好多了,不像刚才气喘吁吁的流汗还浑身有运动过度的酸痛。 看来升级过后,身体素质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工作导致腰酸背痛的咸鱼了。 这一点可真让人高兴,辛渺心情愉快了一会儿,回房间开始煮面条吃。 第12页 吃完早饭,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现在她面临的依然是很严峻很基础的生存问题。 现在就有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吃喝拉撒,后两项全靠忍,她其实已经在和自己默默作斗争了,但她一时之间真是无法放下自尊心露天解决。 辛渺嘆了口气,准备先把宝箱开出来。 家园物资那一栏,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箱,辛渺在心里祈祷了一会儿,闭着眼开了箱。 银宝箱蹦出来,闪着光往外飞物资:「恭喜主人获得缝纫基础材料工具x1,上好武器宝剑x1,珍兽阿拉伯马驹x1。」 其他的不说,当辛渺看见一匹小马驹闪着光从宝箱里飞出来,落地之后迈着轻捷的步伐跑到自己身边来时,整个人都震撼到失语。 一匹真马!活物! 如果不是她现在一穷二白,她会很乐于欣赏这匹雪白可爱的小马驹,它真是白的一丝杂毛都没有,两只大大的黑眼睛和长长的睫毛,浑身的皮毛都是如霜如雪,在阳光的折射下有着锦缎般的光泽,蓬松的长长鬃毛让它看起来显得很仙,如果脑门上长个角的话,基本上就是独角兽了。 小马驹好像一下子就认识她了似的,轻快的跑到她身边,用脑袋蹭她,快乐的打着响鼻,黑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依恋。 辛渺顿时压力倍增,一个活物,怎么养? 但她立刻对小马驹缴械投降了,没办法,太可爱了,活泼的绕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幼鸟般依赖眷恋的大眼睛望过来,辛渺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它。 辛渺觉得这绝对是开出了个ssr级别,虽然严峻的生存问题一直在她心里萦绕不去,但辛渺还是无法控制的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快乐。 毕竟也不能退回去啊。 她紧接着走向草地上散落的宝剑和缝纫材料包。 她现在开了技能树,也刚刚学了剑法,这两样来的刚刚好。 她先拿起宝剑,这把剑比之前她借用武敏的剑精緻多了,剑鞘和剑柄都是暗青色,錾刻着流畅华美的金线,看着就很有来头,光看外面就知道是把神兵利器。 她把剑拔出来,立刻被映着阳光的剑光闪了一下,雪亮的,只有两指宽的修长剑锋,拿在手里也不觉得重,剑刃薄的像纸,闪着寒光,而且剑身很光亮,在阳光下转动着看,如同一泓秋水般透亮。 剑身在靠近剑柄处刻着两个字:「青鸿。」辛渺念了出来,将青鸿剑握在手里,剑身竟然发出一阵清鸣,嗡嗡迴响。 辛渺虽然不识货,但心里觉得,就算是贾维斯告诉她这把剑里有剑灵,只要能拔它出鞘就能号令武林之类的鬼话她也会信。 辛渺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淡淡的敬畏之意,爱不释手的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眼。 小马驹活泼的打着响鼻在她身边蹦来蹦去,辛渺摸着它的脑袋,手里拿着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去浪迹江湖,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豪情万丈来。 不过等她把地上的缝纫基础材料包捡起来之后,她又回到了现实。 她还有一个未完成的任务。 辛渺点开技能树,那些技能都还是灰的,只有武学稍微有一点点的进度。 将材料包打开,里面所包含的是一整套衣服的材料,当然了,都是这个时代的服装款式了,青绿色下裙,藕荷色上杉,还有一件月白的窄袖对襟长褙子,虽然没什么纹路花样,但衣服料子都是薄而不透的,应该是丝绢一类,上面已经按着版型款式画出了裁剪线,只要辛渺按着剪下来然后自己缝好就行。 按理来说这操作已经非常傻瓜了,但辛渺拿着手里的三块料子,还是毫无信心。 算了,反正是自己穿,标准低一点无所谓。 不过现在当然是不可能的,辛渺把东西收好,打开系统面板,看着自己的积分,55,然后果断的打开了家园商城。 「最低标准的扩建是可以的吧?我想先修一间洗手间出来。」 这才是最要紧的…… 贾维斯立刻给她打开建材区,推荐出最朴素的白色墙壁,只要两积分,辛渺扣扣缩缩买了三面,还有一扇门和瓷砖地板。 一个新的房间就出现了,辛渺立刻将这个房间安装上,打开门进去,一个黑漆漆的,大概两三平方大的小洗手间就初具雏形。 贾维斯刷刷刷拉出一熘商品:「您是用马桶还是蹲厕?主人要嵌入式的还是要带水箱款的?淋浴也是需要的吧?不如买这个『简约洗手间五件套』吧,包含马桶,浴缸,淋浴花洒,落地洗脸台盆和热水龙头哦!」 辛渺立刻摇头拒绝它的推销:「不要。」要什么浴缸,她现在甚至觉得只要有个马桶就不错了。 不过,犹豫了一下,买了马桶之后还是没法控制的买了淋浴花洒和一个一体化热水洗脸台盆。 安装上灯泡和出水口,整个洗手间正式宣布竣工——一下子花出去了15个积分。 但辛渺反而心里舒服了很多。 虽然花了积分,但是她的生存状态一下子因此大为改善,实在是令人精神振奋。 家园面积增加了,她的房屋面积也从之前的一室升级成了一室一卫。 辛渺立刻上了个厕所,然后洗了个热水澡。 太幸福了!! 她对自己居然这么容易满足感到震惊。 第13页 从洗手间里出来,辛渺坐到床上,静静的体会了一下此刻的愉快心情,然后她再接再厉的打开商城,开始选购其他的东西。 她精挑细选了一番,买了一包毛巾,卫生纸,插座面板两个,碗筷一套,墙面挂钩一套,一罐盐,一个橱柜。 这些都花不了多少积分,因为都是一些零碎,甚至最便宜的只要0.5积分,但却很让辛渺有种购物的快乐。 最后积分余额40,还很富裕。 如果不是没必要,辛渺起码会再扩建一个房间来当厨房。 「贾维斯,你应该还会给我发布任务的吧?」不过为了安心,辛渺还是问道。 贾维斯的话让她立刻放宽了心:「我是鼓励您尽量开发家园提高生活质量的哦!放心吧!以后还会有增加点数的任务出现的!」 第7章 辛渺心里满怀着敬意,拿着青鸿剑又练了一遍武敏的剑法,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不再是按图索骥,精准的复制对方的动作,当她刺出一剑的时候,她感觉到的是若有若无的明悟,脑子飞快的转动,出剑的方式和目的都逐渐的明晰起来。 不得不说,辛渺练剑的时候居然感觉有点享受,身体和大脑完美同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她感觉非常的……非常的强大。 练完剑,她不像之前那样气喘吁吁,反而是说不出的畅快。 当然,辛渺清楚自己现在和强大还没什么关系,会一套剑法不代表她就会武功了,不过这感觉真是很棒,让她心里好像不断的生出勇气来。 她练完剑,小马驹立刻凑上来,在她身上拱来拱去,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带着轻轻的哀求。 她看着它,忽然对上了脑电波:「你……饿了吗?」 贾维斯忽然窜出来,喜气洋洋的通知她:「恭喜恭喜,技能树觉醒!技能点+2!」 它催促她:「来吧,打开技能树,把技能点加在『武学』和『驯兽』上,有大惊喜哦!」 辛渺当然是听话的打开了技能树,武学一支和驯兽一支都发出淡淡的光芒来,和其他暗淡的技能树枝不一样了。 依言加了点上去,两个绿绿的芽儿缓缓的从上面冒出来,两个萌芽中的小点一出现,辛渺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系统又提示:【激活技能树,奖励5积分!】 她以为这就是贾维斯说的惊喜了,结果关掉了界面,和小马驹对上眼睛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浑身雪白的小马驹充满了依恋的靠着她,辛渺能感到它单纯又热烈的情绪,以及,它真的有点饿,可怜巴巴的想朝她讨点吃的,还想喝点河边的水。 这种莫名其妙心意相通的感觉让辛渺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和小马驹大眼瞪小眼,直到它轻轻的用嘴拱着她的手掌,打着响鼻撒娇催促。 辛渺只好带着小马驹走出了篱笆门,将它带到了河边。 小马驹立刻咴儿咴儿叫着欢脱的去啃岸上丰茂的水草。 辛渺则是又练了一遍剑,然后她真切的体会到了武学技能点的用处,她练起剑来,又是一种全新的感觉,青鸿剑仿佛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锐不可当。 贾维斯晃晃悠悠,挂着一张笑眯眯的颜表情:「记得每天练习哦,积少成多。」 辛渺立刻美滋滋的走向河边,抱着小马驹一顿乱搓,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就叫……」辛渺忽然卡了壳。 她本来想像是给宠物起名字一样,叫个小白之类的名字,虽然敷衍点,但好记,不过想到这是系统发的马,虽然她对马一无所知,但这显然是匹未长成的名驹宝马,要是叫小白小雪,还挺没牌面的。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只想到的卢赤兔,过了会儿脑子里忽然蹦出了照夜玉狮子,形容说也是浑身雪白没有杂毛,能日行千里。 倒是很贴切,日行千里什么的,等它长大了也说不定呢,所以辛渺拍了拍小马驹的脑袋:「你就叫玉狮,好不好?」 她抱着马驹的脑袋,摸着它比起一般马儿来更为茂密飘逸的雪白鬃毛:「玉狮,长大了一定很威风。」 玉狮对她眨了眨长睫毛,用嘴在她手掌心里拱来拱去,快活又自在。 辛渺当夜也触发了针黹技能,她把那套衣服缝了出来,虽然中途拆了一遍,但好歹是缝出来了。即使针脚十分粗糙,只是简单的平针,等她从白天一直做到晚上,抬起头来脖子都酸死了。 她缝完了,满怀激动的心情穿上一试,还真像回事,淡雅的天青碧色裙裾,腰带一束窄窄的腰,裹住藕荷色的上衫,胸脯够饱满的,与含蓄的交领略显违和,不过外面套件窄袖长褙子,月白色的衣角翩然而动,也显得颇为风流动人,可惜没有镜子可以看全貌。 确实是个古代女人的样子了,而且要求不高也挺好看的,辛渺穿了漂亮衣服,心情也为之愉悦起来,又在兴头上,就拿起碎布头,缝了一条长长的髮带,又用剩下的编缴起来缝上,做出了一双花布拖鞋。 技能点亮之后做的这两样让辛渺自己都惊讶,因为显着的比之前要齐整很多。 她不是那种善于做手工活的人,手也不巧,这一点就完全没有遗传到她奶奶。 辛渺的奶奶是个老党员了,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她小时候就觉得奶奶简直是万能的,什么都会,又会做好吃的,又会做衣服,还会种地,以前她写作业,就能听见奶奶在外面哒哒哒的踩缝纫机,给她缝被套枕头套什么的,她小时候穿的衣服听说也都是奶奶亲手做的。 第14页 她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怀念,这时,贾维斯冷不丁的窜出来,给她奖励了3个积分。 随后,贾维斯又欢天喜地的发布了新任务:「三项技能点亮!恭喜恭喜!接下来让我们走向更远大的世界!请宿主随着河流搬去往目的城镇吧。」 辛渺打开地图,一看,还真是够远的,几十里路,一个规模颇大的城市正静静的在任务终点等待,娟秀的墨字在下方标註出一个熟悉的地名——杭州? 她凝神看着地图上的杭州,看到了熟悉的西湖,说来也怪,这个城市感觉自带一种水乡的武侠气质,一看就感觉会发生很多盪气迴肠的江湖故事,然而她却想不起来任何可能在这个地方,而且她熟知的人物。 早知有这一天,她一定多看武侠小说。 嘆了口气,辛渺走进狭窄的洗手间沖了个澡,上床睡觉。 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辛渺洗脸刷牙,新买的薄荷味儿的牙膏提神醒脑,她一下就清醒了。 她走到橱柜前拿出粉色的小电煮锅,烧水准备煮面,她终于脱离了悲惨的白水面,能放盐放酱油了,生活水平短短几天迅速提高,也是可喜可贺。 整个屋子现在还是四面墙壁围着,一扇窗户都没有,辛渺就开着门,由着外面清新的风吹进来,给密闭的小屋里透透气。 门一开,玉狮就站在门口,它昨天试图进屋,被辛渺无情的拒绝了,但是她忍痛花了些积分在屋外搭了防腐木架的马棚,还拿着兵工铲在河边割了草来堆在地上。 不过倒是也有一个意外之喜,辛渺在杂草丛里找到了野葱。 辛渺并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没这么能干的擅长辨认野菜,但是奶奶的兄弟住在乡下,她小时候寒暑假有时跟着回去,也和堂兄弟姐妹一起在田间地头玩过,野葱就是她最熟悉的一种野菜,因为特别的香,她爱吃,奶奶就带她挖,野葱不需要特别的料理,炒鸡蛋就非常香。 当然,用来下面条也是很香的。 辛渺去河边拔了几根,就着在河边洗干净。 她已经穿上了自己缝的衣服,之前穿越过来穿的那一身衬衣裤子已经洗干净晾在篱笆上了,她以后都不准备再穿,只能收起来聊以纪念现代生活。 不过她现在穿的这一身并不适合干活劳作,因为料子是轻薄的细绢,裙子长走路也不方便,辛渺就不穿长褙子了,袖口高高的捲起来还宽绰,露出两条细白的胳膊,裙摆也掖上腰带,底下鞋子还是一双短靴子,露着腿。 她看过了,商城里买纸样子和布料,甚至还有家用缝纫机,有纯电动很专业的,也有她熟悉的奶奶用的那种老式的,不过太贵了,要花几十个积分,在现在这个刚刚能吃饱饭的情况下买这个也太没必要,只好遗憾的放弃,以期来日。 吃完早上一顿,辛渺把衣服规矩穿好,抬手收了家园,拿着青鸿领着玉狮,心态平和的上了路。 辛渺的身体素质随着升级和点了武学技能点得到了显着提高,但就算是这样,顶着大太阳赶路,而且还是小路,不宽敞也不平坦,辛渺还时刻要注意路边草丛里会不会有什么有毒的蛇虫鼠蚁窜出来。 玉狮在这个时候就给了她很大的心理安慰,虽然很累,还有点让人紧张,但有玉狮陪着,她也不觉得特别难熬。 不过玉狮也有点让人苦恼,它过于活泼了,哒哒哒的迈着步子跟在辛渺身后,时不时很调皮的用头去拱她,或者挤到她身边要摸摸,偶尔飞过个鸟儿蝴蝶,它就饶有兴致的凑过去看,辛渺也没个牵引绳去牵制它,只能偶尔回头喊一声。 活泼的小马驹还是很听话的,她一喊就来了。 辛渺一直坚持走到玉狮也开始闹脾气不肯迈步为止,她的腿都开始发颤了。 不过他们终究是走出了很远一个距离,周围的山峰逐渐开阔起来,成片的平原和田地就在远处。 道路明显开阔起来,变成三四米宽的大路了,河水流淌着,一座石桥出现在了眼前。 辛渺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将家园安置在开阔的河岸上,把玉狮牵到河边喝了水,又带回马厩里休息。 她也打开水龙头喝水,冰凉甚至微甜的水一下子灌进喉咙里,立刻缓解了她的干渴和疲惫。 辛渺喝了水,因为没有坐的,只能倚在墙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商城,买了一个小马扎,才能坐下休息一下。 她起码走了好几个小时,真是走不动了,抬头看了眼太阳,已经在往下落,也许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到傍晚了。 她立刻拍板决定今天就到这里为止。 真是走不动了。 辛渺揉着腿嘆了口气,明天估计大腿会很酸,不过还好他们已经走出了山里,越往杭州城去,路也许会好很多,到时候她想办法搭上船会方便很多。 打开地图看了一下,这附近就有个村落,也许能去打听一下。 辛渺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嘆一声。 她还颇为紧张,毕竟她还不至于没常识到把现代的农村和古代的农村混为一谈。 不知道这里村民好不好说话,她孤身一人,还得拿上青鸿壮壮胆子。 辛渺不由自主的开始摩挲衣服了,她看上去并不十分忐忑,但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起曾经奶奶跟她说起的见闻,譬如她当乡时,女知青被骚扰甚至强暴,村子里的二流子被枪毙,在十里八乡引起轰动,还有奶奶坐拖拉机拉粮食种子去县里厂子,得拿着枪随时警惕车匪路霸抢劫杀人之类的事。 第15页 她以前还以为乡下就是吃好吃的满村里和小朋友逮蛐蛐摸小虾,毕竟也是经济腾飞国力强盛的背景下长起来的一代,辛渺根本不知道上个世纪的农村居然还存在这样的一面,当时可是瞠目结舌。 比起来,恐怕现在的乡下也不会安全到哪儿去,她还不知道现在这个朝代是什么风气。 肚子传来强烈的飢饿感,辛渺只好停止了胡思乱想,起身煮面。 吃面的时候,辛渺打开了商城,要坐船当然得给钱,然而她没有这里的货币,也没有金银珠宝可以换,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值钱的,和当地人换点银两和其他东西。 吃完收拾好,辛渺做了点准备,主要是反覆的心理准备,然后就提着剑往村子去了。 半路上,她遇见一个小孩儿,十来岁的样子,骑在牛背上,是个小牧童。 这小牧童放牛归家,悠哉哉往家里去,听见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连连回头,瞪着眼睛看她。 是个穿一身绢衣绫裙的美貌女人,默默的走在路上,鸦青乌髮胡乱用髮带扎捆在头上,即使是村姑也不会有这样梳头的手艺,但她长得好看,小牧童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皮肤很白,长眉弯弯,面若芙蓉,却长着一双清濯凤眼,如水波粼粼,有些淡淡的。 可是她手中却有一把长剑,剑鞘都看着很漂亮,想必是把神兵利器。 拿刀剑武器的人是最不能惹的,小牧童心里就有些畏惧,可是这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他就忍不住看个不停,差点从牛背上掉下来。 辛渺看见这是个小孩儿,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小孩儿不住的回头看她,她又难免紧张起来。 「你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吗?」她慢吞吞的问。 小牧童听见她走近了问话,就傻呆呆的点点头,也不敢做声。 「哦。」辛渺干巴巴的说完,觉得气氛不太好,就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金晃晃的巧克力球递给他。 「把外面的纸剥了,里面是糖。」 小牧童还以为她递过来是金子,吓了一跳,拿在手里才发现真的是纸,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把外面金色的纸剥开,立刻闻到了小孩子最不能抗拒的甜味儿。 她再提出带路的要求,然后辛渺立刻收穫了一个忠实的小弟。 小孩儿热情似火的把她带到了村里,立刻引来了许多围观,都是些穿着粗陋简朴黑黑瘦瘦的村民,辛渺压力倍增,握紧了剑面无表情的跟着小牧童回了他家。 她是打算换东西不成就赶紧跑的,但是看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她不免胡思乱想起来,辛渺甚至怀疑自己面对这些人敢不敢拔出剑来自卫。 但她想像中的最坏的场景没有发生,这些人只是盯着看而已。 辛渺胡思乱想之中已经进了小牧童家的院子,篱笆后的两畦青菜地和鸡圈里发出来的嘈杂叫声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很普通的农村院子,还有些熟悉感,辛渺才渐渐放松下来。 没想到他爹是当地的村长,还颇有家底似的,房顶都铺的瓦,辛渺说自己要换银两,拿出了巧克力和喝白酒用的小玻璃杯。 尝了巧克力,村长紧张又防备的样子立刻变了,颇为豪爽的拿出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半的巧克力。 不过他们并不吃,而是用雕花的木盒子把巧克力装了起来,小牧童撒泼打滚的要还被扇了一巴掌,辛渺看的坐立难安,就从剩下的巧克力里拿了三颗给他,村长按着小孩儿给她道谢,差点儿跪下,辛渺惊的险些跳起来。 村长火急火燎的喊来自己老婆上茶招待客人,自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说是去找人来看东西。 第8章 跟着村长来的可能是这个村最富有的人,身上穿的是缎子衣服,年纪也比村长大,摸着鬍鬚眼亮精光的看着辛渺的巧克力球,用长指甲颳了一点吃,又不住的把玩着那一套小玻璃杯,非常豪爽的付了一百两,把她的东西都包圆了。 听说辛渺想换点吃的,村长的老婆立刻站起来,村长让她把家里的腊肉腊鱼,白面小米,鸡蛋泡菜什么的都拿出来,全白送了。 这种热情更让辛渺招架不住,何况她本来是想用换来的钱折买这些吃的,村长一说要白送,她简直浑身都不自在,最后只能直接撂下那二十两银子,坚决不肯。 也许是因为她拿着剑,又由于连连推拒不过,显得不善言辞而面无表情,瞧着脾气好像不好,村长只当她是懒得与这些村里人多费口舌,乡野小民最畏惧这些江湖中人,当然也就不敢再客气多嘴了。 不过辛渺接着开始打听这附近有没有船家去杭州城,又问有没有卖钓鱼渔杆的,还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兔子野鸡可以打猎,还问村长媳妇有没有做衣服的布卖。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村长听得都煳涂,依言答了话,最后把自己家里自己编的箩筐篓子,抓鱼用的筐子和网,杂七杂八一些根本不值钱的粗陋玩意儿都给了辛渺,甚至还把村长媳妇的嫁妆几匹素面细布都送给她了。 辛渺还硬着头皮仔细问了怎么在河滩里抓鱼,怎么在草丛里下套抓野鸡野兔子。 虽然村长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逐渐迷惑,但辛渺却对他们肃然起敬,尤其村长,真是什么都会。 不愧是艰苦朴素的劳动人民。 第16页 快到饭点了,村长有心要留,辛渺却坚定的推辞了,告辞要走,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多的必须得用牛车拉,路过菜地的时候村长媳妇儿还薅了几把新鲜的给她。 他们亲自把辛渺送出村,却只有小牧童跟着驾车去,一是辛渺不愿让其他人看见自己那个怪模怪样的房子,二是还得有人把牛车赶回来。 辛渺这一车东西拉走可太打眼了,村人无不远远的盯着看,只是一样畏惧她手里的剑,只是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 出了村不久,那小牧童就忍不住小声说:「你那些东西,我三爷爷和我爹拿到城里去买,肯定能赚许多银子呢,你怎么一百两就卖了呀?」 他心里实在是好奇,因此胳膊肘往外拐的跟辛渺漏了亲爹的底:「我听他们偷偷说了,我三爷爷找着好门路,能卖——这个数呢!」 小牧童伸出一个巴掌来晃了晃,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事实上他对银钱毫无概念,平日能得个铜板去货郎那里买个草编蛐蛐儿或者麦芽糖就高兴得不得了了,现在他只知道巧克力好吃极了,一定能卖很多钱。 辛渺坐在牛车上,抱着泡菜罈子,心情惬意的看着路旁的景色,她没回头,只是说:「那些东西我用不着。」 她那么点点的积分,买这些吃吃喝喝的消耗品,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用的,不如攒着,等哪天她成了积分富豪,也许可能有心情拿来买一屋子巧克力吃,但现在,还不如用来买点实际的能提升生活质量的东西,比如一个带吸油烟机的厨房。 小牧童帮她把东西送到了家门口,将东西都卸到院子里就离开了。 辛渺的家当一下子翻倍,再也不是之前贫瘠得可怜的样子了,她干劲十足,不仅成功增添了当厨房的新房间,还扩展了一下卧室,还给卧室和厨房安上了窗户。 她又买了一个新橱柜和小电饭煲,还买了全家第一个大家电,滚筒洗衣机。 橱柜里放上锅碗瓢盆,辛渺立刻洗了米煮上,电炒锅里装满水,她切了一块腊肉洗洗煮上,很快,一股令人怀念的肉味儿就传遍了整个屋子。 辛渺满足的看着自己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屋子,她整个神经和大脑都得以放松下来。 玉狮在院里熘熘达达,还偶尔把脑袋从窗口伸进来打量。 辛渺意识到屋子的外观不能太过于引人注目,所以窗户没有选择更便宜的玻璃推拉窗,而是更古色古香的雕花双开木窗,朝外开有锁扣,窗下放了桌子凳子,上面堆着村长媳妇给她的细布和几包菜籽。 辛渺把细布都放进洗衣机里去洗,然后拿着菜籽和兵工铲走到院子里,在靠近篱笆的地方挖开草皮,浅浅的种了两列,白菜和南瓜,还有葱。 夕阳西下,天边云霞都烧的红彤彤,辛渺额头上带着点点汗珠,用葫芦瓢浇水,与篱笆外截然不同颜色的肥沃土地逐渐湿润,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贾维斯神出鬼没的跳出来:「恭喜点亮耕种技能!奖励积分5!」 辛渺直起腰来,嘴角带上了笑。 她还打算明天试试出去钓鱼打猎,点亮一下渔猎技能,那就又是一波积分入帐啊! 她洗了把脸,屋外的水龙头下放着个从村长家拿的小水缸,葫芦瓢就浮在浅浅的水面上。走进厨房去,腊肉已经煮透了,她将腊肉捞出来,放在菜板上,仔细切成片,把电饭煲里的饭盛出来,红亮油润的腊肉整整齐齐的码上。 她又另拿了一个粗瓷大碗,将煮腊肉的汤和烫熟的新鲜青菜装上,最后再把泡菜里的红萝蔔捞出来,仔仔细细的切成一小碗细丝,拌点盐。 贾维斯再次出现:「恭喜点亮烹饪技能!太厉害了,只剩最后一个技能待点亮了!奖励积分5,主人要再接再厉呀!」 辛渺闻着饭菜香,又果不其然的听到好消息,眼睛为之一亮,忍不住露出笑容:「太好了!」 她喜不自胜,就连当初考上心仪大学或者进了好公司都没这么高兴过,端着一碗腊肉饭开开心心的坐到了窗前的桌子上,对着河流和夕阳,吃了大概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顿饭。 屋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味,还有洗衣机运作的声音,辛渺坐在窗口照着暖洋洋的夕阳,屋里一室橘黄暖光,她心里满足,好像恍惚间回到了自己大学时候。 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和满足,好像奶奶还在屋里忙进忙出催她吃饭,吃完饭让自己陪她出去散步,然后在楼下精神百倍的跳广场舞。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辛渺飞快擦掉眼泪,捧着饭碗继续吃。 要是学姐看到她这个样子,可能会先骂她一顿,然后又放她一天假让她自己去休息。 辛渺想着想着又忽然笑了,奶奶去世那一阵子,她就放下了实习面试带着自己逃课,在ktv通宵喝酒,第二天在酒店补了一天的觉。 腊肉好香啊,菜也很新鲜。 不过古代的米饭没有现代的米饭好吃,有点粗糙,不过也是蒸的香甜软糯。 伴着最后一点天光,辛渺洗了碗筷,将那几匹细布晾在新买的晾衣架上。 凉爽的微风将长长的素色料子吹得飘荡起来,辛渺在院子里站着消食,遥遥的眺望着河面水光和远方的新月。 玉狮吃了草,又到水缸里喝了水,无拘无束的追着院子里飞动的细布布匹,踢踢踏踏的跑来跑去。 第17页 河畔水草中飞起不知名的水鸟扑扇,清脆叫嚷,虫鸣聒噪,天地清幽。 辛渺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屋内透出亮光,偌大的山水中,她忽然感觉自己在这天地间渺小得像一粒沙砾,却不再像从前在公司麻木的上班下班加班回家,每天睁开眼就想着工作和房贷,忙乱得好像一个陀螺乱转,一旦闲下来,一种铺天盖地的孤单和无处栖身的空洞就朝她扑来。 她此刻心境平和得叫她自己都惊讶。 —————————— 辛渺问过村长,这附近一带都没有船家,要再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小镇子,才有去杭州的船家,价格不贵,半天就能到了。 辛渺也不急于一时,她还要在路上解锁最后一个技能。 不过渔猎技能还没点亮,第二天一早,辛渺就迎来了第二次升级。 她决意要每天早上练一遍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奖励,所以她一早起来练了剑,带玉狮在河边熘了一圈,给菜地浇了水,早饭做了粥,煎了鸡蛋。 然后她就升级了,还奖励了5积分,以及一个技能点。 整个家园足足增加了一倍,宽敞极了,玉狮是最高兴的。 一早起就有好事,辛渺高兴得不行。 而且昨天她又是扩建房间又是买洗衣机的,积分达到新低13分,还好立刻又加上了15分。 岌岌可危的积分见底又反弹,辛渺非常冷静,依然收拾了东西,和玉狮一起踏上了路程。 她升级到lv.4,其他的还没有表现出来,但她的身体素质又显然显着提高了,走了半天的路,她既不流汗,腿也不酸了。 实在让她自己都嘆为观止,辛渺自觉自己还从来没有过身体这么强壮的时候,比什么健身房保健品都立竿见影。 她慢慢的就体会出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好处了,不说别的,就说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这一点,多得是人愿意。 一直走到玉狮累的走不动了,闹起脾气来不愿意再走,辛渺就停下了。 地图上显示离那个镇子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脚程,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就算赶到,坐上船,也许得半夜才能到杭州了。 辛渺决定就在此停下,不过走到现在,路面越来越宽阔平坦,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她今天和玉狮一路走来,已经遇见了好几拨人,有单独的,也有骑马坐车的,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要盯着她看,或者是盯着玉狮看。 甚至还有人上前来问玉狮是产自哪儿,卖多少钱。 然后辛渺就紧张得换了路,宁愿在河边的林间小路走也不敢走大路了。 如果不是她手里拿着剑,脸色又绷得紧紧的,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来搭话。 因为河边人多,辛渺不得不将家园安置在了一个人烟稀少水也浅的河滩附近,藏在树林子里。 辛渺听村长说河边也是有野兽出没的,因此正常赶路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偏离官道,这里人少,也正好可以让辛渺尝试钓鱼打猎。 不过她也挺紧张的,因为她没什么把握,而且周围有野兽出没的话,无疑又增加一层风险,好在村长说河边官道,人多,野兽不会轻易出现。 于是辛渺就拿着绳子去林子里做陷阱了,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的陷阱能抓到个啥,全当碰碰运气,还是抓鱼比较有胜算。 辛渺脱了外衫和鞋子,将裙子翻起来掖在腰间,露出两条小腿,提着鱼篓就踩进水里去了。 玉狮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好奇极了,辛渺踩着水小心翼翼的扶着玉狮的背往水里走,这里水身最深的到她小腿肚,而且水清澈极了,她几乎能看见小指头大小的鱼儿倏忽一下子从她脚边快速游开。 辛渺走到河滩中间,下了篓子就开始搬开石头抓螃蟹河虾,忙的不亦乐乎,玉狮绕着她来来去去,把鱼虾都吓跑了,她只好把玉狮赶去岸上:「玩去吧,要是遇见危险就跑,离人远点儿。」 玉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欢快的打了个响鼻就跑开了。 辛渺倒是不担心玉狮,它聪明的不像动物,简直是个顽皮的小孩儿一样,而且玉狮是能听得懂话的,若它撒开腿跑,基本上一眨眼就没了,恐怕这山林间没有人或者野兽能跑的过它。 陆小凤就是这个时候偶然路过的。 他骑着一匹马,快马加鞭的往杭州城去,大红斗篷在身后飘飞,潇洒风流。 陆小凤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风流男人,他骑的马自然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神骏宝马。 但下一刻,他前面的路上忽然窜出一只兔子来,转瞬间就冲到了路中央。 紧接着,一道闪电般雪亮耀眼的影子就紧随其后,如惊鸿掠影般紧随其后,闯入他的视线。 陆小凤□□的宝马立刻惊得发出一声嘶鸣,他迅速的拉紧缰绳,宝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吁——!」 好险好险,没有撞上。 陆小凤定睛一看,那跟着野兔撵出来的白影竟然是一匹皮毛雪白得毫无杂色的小马驹。 嚯!好俊的一匹马儿! 陆小凤立刻眼前一亮,这匹小马驹宛如神话里神兵天将驱策的神驹,不看那一身缎子似的雪亮皮毛,长长的飘飞的白鬃毛,仿佛通人性的大眼睛长睫毛,光看那个身形,已经有了举世无双的矫健雏形模样。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匹神驹突然冒出来? 第18页 陆小凤眼睛都亮了,若这马驹是无主之物,岂不是天赐我也?! 撵着野兔儿跑出来的玉狮两条长腿已高高的掠过猎物头顶,它灵巧的扭身一转,已经将野兔的生路截断了。 这野兔已经被撵得快跑断气了,直接瘫倒在了玉狮蹄下,玉狮发出响亮的马嘶声,高兴地在原地踏了几下,然后后知后觉的看向下马的陆小凤。 不好,有个人! 陆小凤嘴里发出口哨声吸引它的注意力,手里却拿着一截绳套,看着玉狮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玉狮惊恐的看了他手里的绳子一眼,发出一声嘶鸣,竟然连兔子也不要了,迅速迈开四蹄撒腿就跑,一头沖入了路边树丛。 陆小凤:…… 这小马驹未免也太聪明了?他立刻上前捡起地上的兔子,若有所思道:「难道有人驯养它在此地?」 那他陆小凤就非得去认识认识这小神驹的主人不可,什么人才能驯养出此等神兽? 他折身骑上马,提着兔子跟着撵去了。 第9章 穿过树林,那小马驹的行迹沿着河滩一路往下,不多时,陆小凤就看见了那个耀眼的白影子。 小马驹旁边还有一个人,站在河滩上,陆小凤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 陆小凤也不由得提着兔子愣住了。 白马驹踢踢踏踏的跑到那个女人身旁,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体型却过于庞大,差点把人顶一个趔趄。 不过她反而转过来让陆小凤看见了她的脸,这女子一张芙蓉粉面,一头鸦青长发在头顶随便用髮带一束,不免垂下几缕髮丝,秀美长眉将入云鬓,肌肤胜雪伴桃色。领口松散,素白的一截颈脖亮的晃眼睛,穿着纱衣绢裙,不像是山野中人,衣服却穿的比村妇还不得体,袖口高挽,裙摆还拉起来,不管是她那上面露出来的手臂胳膊,还是下面踩在水里的小腿和赤足,全是陆小凤绝不该看的。 结果他全看完了。 他立刻勒住了马不再往前,却躲不及了,那女子一下子朝他看了过来。 她有双该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尖尖的内眦,眼皮摺痕浅浅跟着眼尾往上一勾,妩媚至极的飞扬弧度。极密又极长的睫毛跟着流畅勾勒出一双凤鸟轻啄的双目,能勾魂摄魄似的,让人挪不开眼,却格外黑白分明,眼神比春天刚化的溪水还清澈,水光濯濯,十分清冽。 陆小凤想,这样钟灵神秀气度超凡的女子,应当是不会指着他骂登徒子吧。 他并不是故意要吓她的马,也不是故意要看她,他还把她的兔子送来了呢。 辛渺看见了他,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着红斗篷的英俊男人,生的皮相不俗,俊眼修眉,嘴唇上留着两撇修得很精緻的小鬍子,目光神态都带有一种惯于讨人喜欢的少年人般的神情。 她立刻就明白了,这人定然是被玉狮引过来的,辛渺不由得紧张起来,虽然这人似乎没带武器,但她对于这种身形高大的男性总带有一种警惕心。 尤其在她意识在玉狮在这个世界不亚于一块行走的黄金的珍贵程度之后,她就一直担心有人会来抢夺生事。 「诶,姑娘,这马是你养的吗?」陆小凤开口先带上了三分笑,脸上还有酒窝,让人不自觉放下防备。 辛渺弯腰把装着小鱼小虾的竹编篓子提起来,哗啦啦的一阵水响,她摸不准这人是不是包藏坏心,但又不会与人虚与委蛇,脸上就呈现出一种面无表情的空白,简短的说:「嗯。」 青鸿就放在背后一块大石头上,辛渺把剑拿起来,一下子就有了底气,扶着玉狮往岸上走,态度冷淡极了。 陆小凤才见她手里拿着一把叫人眼前一亮的宝剑,不由得好奇起来:「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这姑娘身上处处透着古怪,看那未出鞘就显得不凡的宝剑,透着股聪慧灵性的宝马白驹,人也不一般,花容月貌,衣衫不整见了外人,并不显得害羞慌张。换做任何一个女子,不得羞愤交加地一边整理衣裙一边骂人了,她却冷冷淡淡的,好像毫不在意自己的名节,还拿了东西不急不忙的上岸。 她干什么呢?难道是在捉鱼? 陆小凤心里的好奇心悄悄膨胀着,他举起手上的野兔子:「姑娘,刚才你的马追着这只兔子到大路上,不过见了我就跑了,连兔子也不要了。」 可怜的野兔被折腾一番,已经断气了,辛渺走到对岸,默默的踩着鞋子擦手上的水,看向陆小凤手里的兔子,有点犹豫。 玉狮可怜巴巴的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大黑眼睛不安的转来转去。 她以为玉狮在附近玩儿呢,没想到它还跑去给她追了一只兔子,虽然惹了个陌生男人回来…… 辛渺心软的伸手摸了摸玉狮的脑袋,安抚了它,嘆了口气。 陆小凤自顾自的说话,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愿意和他搭话,眼珠子一转:「姑娘,兔子你还要吗?」 「你若是不要了,不如就给了我吧。」陆小凤笑嘻嘻的隔着河滩对她说。 辛渺抿了抿嘴,发自内心的不想和他多纠缠,所以也就硬邦邦的说:「不要了。」 说完,她迅速的将裙子袖口拉下来,套上鞋,提着鱼篓和剑转身就要走。 第19页 陆小凤瞪大了眼:「诶!我说玩笑话罢了,姑娘别当真。」说完他又笑了。 他看出了这女子淡淡的警惕和防备,也不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高声喊:「兔子还你!」 辛渺转过身来,就看见他将兔子远远的抛了过来,玉狮发出一声急切的嘶鸣,往前小跑两步,前蹄腾空,浓密的白鬃毛扬起来,竟然精准的一口衔住了兔子,姿态轻盈矫健,蹄溅清水花,动作神态都很漂亮,看的陆小凤眼热极了。 哎呀!怎么会有这样聪明漂亮的小神驹!可惜有了主人。 玉狮接住了兔子,得意的甩了甩脑袋,转头递到辛渺面前,摇头摆尾的邀功,咻咻的喷气,像是邀功似的。 辛渺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神色顿如同春雪初融,又让陆小凤在心里长嘆,唉,这样的人才配养如此神驹,真如山野仙人一般,奇珍异兽伴身左右。 陆小凤心里忽然冒出了个古怪的想法,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辛渺,越看越觉得她不像人。 这山林荒野的,突然闯出一匹雪白神驹将他引至此地,又遇上一位形容举止姿容无双的绝色佳人,岂不是和市井话本里艷遇各种山精野怪的书生一模一样? 陆小凤心里顿时毛毛的,又好奇得抓心挠肝,一时之间就愣住了,看着辛渺和玉狮一同迅速消失在了对岸的树林中。 他抬头一看,天色还早,太阳高高的挂着,哪儿像是妖精鬼怪能出没活动的样子。 辛渺一直提着心,生怕那陌生人尾随,快步走到家园里才舒了一口气。 撂下鱼篓,里面没几条鱼,最长的有她半个手掌长,更多的是浅滩上石头底下藏着的河虾和螃蟹,几个小时也就收穫了这点,还全靠她手疾眼快。 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尤其没想到玉狮还能给她撵回来一只野兔,有一斤来重,虽然也没能点亮技能,也实属意外之喜。 辛渺当然毫不吝啬的揉搓着玉狮的脑袋,把它夸赞了一通。 至于她设在林子里的套圈陷阱,辛渺默默的想,还是明天早上去收回来吧。 应该是没希望了…… 虽然各种野外求生的纪录片里都常提起这个陷阱,但就算是专业人士也不敢肯定一定会成功。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落山了,辛渺把米洗了放进电饭煲里开蒸,新鲜的菜没冰箱放不久,她就全给洗干净了,打算一会儿和腊肉一起炒一炒。 她那些小鱼虾也不需要怎么处理,全养在了水缸里,过两天再吃也不迟,不过野兔得赶紧处理了,辛渺硬着头皮蹲在水缸边把兔子皮剥了,去了内脏,绑在树枝上,升起火堆来两头架在石头上开烤。 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边上,也不闲着,偶尔翻一翻,然后再逛商城,一时心痒难耐的想买油烟机,又想买个户外烤炉,一时又对双开门大冰箱心动不已。 假如她一穷二白的穿越过来,也没有这个家园,辛渺完全不怀疑自己可能会被完全失去现代文明的世界搞疯,她绝对做不到正常生存,哪怕是穿越成王公贵族,在她眼里也没有沖水马桶和吹风机重要。 太阳西斜,厨房里电饭煲发出滴滴声,辛渺才依依不捨的把这些让人心动又买不起的全部加到购物车里,进厨房拿了调料出来,洒在烤出滋滋油脂的野兔肉上,将火拨了拨,继续放在火上烘烤着。 然后她回厨房去,从橱柜里拿出一个装猪油的小陶罐,当然也是从村长家里拿的,熬得雪白细腻,还是村长媳妇新熬的一罐,辛渺挖了一坨放进电炒锅里,很快就融化了,切好的腊肉放进去滋啦一声响,油花四溅。 辛渺躲得及时,转身去把门关严实了,免得油烟飘进卧室沾染得到处都是,她一边炒肉一边看着窗台上绷得到处都是的油点,有些不堪忍受的皱起眉来,决定没买抽油烟机之前,减少以后的煎炒菜。 厨房窗户大开着,烟火气从窗口散出去,玉狮立刻咯噔咯噔的凑上来,把脑袋搁在窗台上,立刻被辛渺赶走。 辛渺担心它去糟蹋烤兔肉,飞快的把腊肉青菜炒好盛出来,出屋子一看,兔肉还在火堆上烤的好好的,玉狮却站在竹篱笆门里,不住的伸着脖子瞧着远处的树林,四蹄踢踏着走动,灵性的大眼睛警惕的忽闪着。 辛渺担心兔子肉烤焦了,正在翻面,并没有注意到玉狮的反常。 她一边吹一边小心的撕开兔腿,热腾腾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已经完全烤透了,里面的的肉嫩嫩的,溢出滚烫鲜香的肉汁,外层烤的焦焦的,泛着一层诱人的油光。 太幸福了。 辛渺享受至极的吃完饭,竟然觉得撑得慌,不由觉得好笑,洗好了碗筷收拾了厨房,,站在门口借着残存的日光给自己缝个围裙。玉狮活泼的凑上来乱拱,要和她玩耍,辛渺只好先放下针线,给玉狮梳理长长的鬃毛。从商城里买了个马刷,干脆把玉狮整个儿都沾水刷了一遍,刷的它一身皮毛洁净顺熘,油光水滑,舒舒服服的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玩心大起,还将它的鬃毛耐心的编了一熘下来,有款有型,喜得它满院子踢腾跑来跑去,昂首挺胸唏律律快乐的从鼻孔里喷气儿。 天色见暗,辛渺转身回屋里开灯,那明亮的灯光一下子从门口和窗口透出去,在乌漆嘛黑的林子里亮晃晃的不行。 陆小凤躲在树上,吓得差点掉下去。 第20页 他摸着自己两撇小鬍子:「哎呀,难道这姑娘真的是什么妖精鬼怪不成?」 第10章 第二天辛渺一早就醒了,她心里记挂着自己在树林里放的陷阱,匆匆洗漱了就提着剑出门了。 提着心走到树丛里一看,毫无意外的,那个被系在树枝上的绳结完全没有动静。 心里还存有的那一线渺茫的希望立刻扑灭了。 辛渺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她充满遗憾的将绳结解开收回来,如果顺利,通过这个绳结的猎物会被困住,然后被压下来的树枝会回弹,在挣扎的动作中收紧的绳结会把猎物牢牢的勒住,或许在挣扎中就会被勒死,或者等她来的时候力竭。 结果连第一步都没成功啊,辛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想到还没点亮渔猎的技能,她也不由得长长嘆气。 太难了,她还留了一个技能点准备加到渔猎上,等的心焦呀。 这时,河滩上却远远的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看你逃到哪里去!」 然后一串鸡飞狗跳似的动静,辛渺心里一惊,朝着河边走去。 河滩上有个人,正卷着袖子,追赶满地飞跑扇着翅膀,咯咯狂叫的两只红脸颊黑脑袋白脖子的雉鸡。 正是辛渺昨天遇见的那个有两撇小鬍子,样貌格外英俊风流的男人。 他此刻完全不是昨天骑在骏马上红披风猎猎作响的潇洒公子哥模样,马是不知道哪里去了,红披风却随意的胡乱扔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他现在两只袖子都捲起来,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追着那雉鸡撵。 他勐地往前一扑,死死的按住了一只,大喜过望,迅速的翻身起来,攥住那不断地蹬腿摇摆挣扎的雉鸡,让它啄不着自己,喜滋滋的,眉飞色舞,像个顽童一般指着手里的雉鸡说:「好呀,叫我撵了一个时辰,这回非得把你老婆来抓来不可,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鸳在他手里垂死挣扎,鸯却趁乱奔逃开,慌不择路的直冲着辛渺来了,那男人抬头看见辛渺,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来,又像是怕雉鸡逃跑了,赶紧叫她:「唉!姑娘!帮个忙!别让它跑了!」 她当然不会怕一只鸡,但是辛渺看着那雉鸡扯着脖子炸着一身羽毛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非常想躲开那直直叨叨的尖嘴巴,不由得慌里慌张。又想拔剑又不想当场杀鸡,只好就着青鸿连着剑鞘挥了一下,把它的嘴拍开,一边毛骨悚然一边极度紧张的一把攥住了雉鸡的脖子。 陆小凤:「……」 勇气可嘉,不过那动作笨拙滑稽得可爱,他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立刻正色指导道:「姑娘,你抓住它的翅根,提起来就行了!」 辛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慌,但勉强还算镇定,迅速的抓住了雉鸡胡乱扇动的翅膀,并且把手伸得远远地,躲开雉鸡疯狂的挣扎和试图叨人的尖嘴巴。 抓鸡真的不容易,尤其是一只拼命挣扎的鸡,会让人内心由衷的被它那求生的意志所震慑,导致束手束脚。 但总之是抓到了,这时,辛渺耳边响起贾维斯愉悦的提示音:「恭喜技能树全面点亮!积分+50!技能点+5!铜宝箱*1!金宝箱*1!」 巨款进帐,辛渺顿时觉得这只雉鸡简直圣光万丈! 陆小凤看她抓着鸡不知所措的样子,暗自好笑,主动过来解围:「哎呀!多亏你了。」 辛渺呆呆的任由他拿走了手里的雉鸡,也没有听见刚才的消息撤回。 就这?! 就这么简单?! 她不由得看向陆小凤,陆小凤对她一笑,像个顽劣的少年:「多谢姑娘帮我,我叫陆小凤,你呢?」 辛渺虽然对武侠小说不甚了解,但也不至于连陆小凤都不知道,惊愕的抬眼盯住了他。 陆小凤看着这姑娘凤眼忽然圆睁,上下看他两眼,长睫眨动,容颜姣美,真是比昨天远看还好看,赏心悦目,他却心里一突,不会认识他吧。 辛渺惊讶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干巴巴的说:「我叫……辛渺。」 她对陆小凤的认识仅仅是「男主角」「花满楼」「风流倜傥武功高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不过这要真是陆小凤,那倒不必担心是坏人了。 陆小凤心里打鼓,不是因为辛渺似乎认识他,而是因为他也很有自觉,太招女人喜欢,男人都会羡慕。女人却复杂多了,又带着几分好奇欢喜的,也多有厌恶花花公子这种轻浮名头的,辛渺姑娘貌美如此,恐怕会觉得这男子居心不良有意接近。 虽然事实如此,但陆小凤也不愿意自己的形象在这么一个神秘又有趣的姑娘眼里是个轻浮浪荡人。 他可是很想与她结交的。 因此,陆小凤长长的做了一个揖,正色道:「多谢辛渺姑娘解我燃眉之急!在下昨夜留宿于当地农户家中,谁知我那马儿居然不小心踩死了人家的鸡,这可怎么是好,只好出来抓只野鸡回去将功补过啦,托姑娘的福,竟然还将它老婆也抓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他一边解释,一边看辛渺的脸色,并没有什么疑惑警惕之色,只是一味看着他手里的鸡,直愣愣的,叫他忽然一拍脑子:「哦!姑娘助我抓着鸡,不如我就将这只鸡送给姑娘吧,正好回去做一餐美味。」 陆小凤不由分说将这野鸡塞到了辛渺手里,又一顿:「辛渺姑娘想必不会杀鸡,不如就由在下代劳?」 第21页 辛渺的确不会杀鸡,回过神来,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了陆小凤脸上:「好……多谢。」 虽然没看过小说,但武侠小说男主角这个身份,本身也可以算作一种担保。 但她看陆小凤也不免觉得新奇,于是一直忍不住盯着他。 陆小凤就在她好奇的目光中,将手里动也不动的野鸡放下一只,那只野鸡被放在河滩上也不跑,只是奄哒哒的把脑壳垂倒在地面上,眼睛迷离的半睁着。 另一只也是这样,陆小凤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把匕首,迅速的在那鸡脖子上一划,这鸡连叫都不叫,也不挣扎,和之前在辛渺手里挣命似的大不相同。 鸡血就这么淌进河水里,鲜红鲜红的在清澈的溪水里晕开,染红一大片,看着还尤为可怖。 陆小凤回头一看,却看见辛渺正聚精会神的看他杀鸡,脸上并没有害怕或者嫌弃骯脏的表情。 辛渺不知道他回头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只是沉默得挺叫人尴尬的,辛渺觉得不说话不太礼貌,眼神一阵闪动之后,只好勉勉强强说:「嗯……鸡血挺可惜的呢。」 她抿着嘴唇,磕磕绊绊的没话找话说,也是十分可爱的。 陆小凤当然看出她窘迫,哈哈大笑了两声,觉得尤其愉快。蹲在河边,一双手灵巧而有力,迅速的将鸡毛拔去,那动作又快又精准,连最细小的绒毛也轻易拔落了。又不伤皮肉,很快就拔得光熘熘一片。 辛渺惊奇的咦了一声,她看过杀鸡,鸡毛很难拔除,一般都是用滚烫的热水烫,那残留的细绒毛十分难以清洁,有用火烧的,也有用沥青和机器去除的。 她以前在超市买了鸡,有没去干净的,都是自己一根一根用镊子拔,否则入口也膈应,所以陆小凤徒手能拔鸡毛,还拔得贼干净,功夫想必是很厉害的。 嗯……那他之前抓个鸡都这么大阵仗,就很让人费解了。 辛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鸡都已经去毛,陆小凤像个熟练工,抬手破开肠肚,并且毫不犹豫的把鸡胗和肠子之类比较脏的地方都扔进水里,还切掉了鸡爪子。 有点浪费啊……辛渺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陆小凤看起来像个富家少爷似的,又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她也不能要求人家去清理内脏里的鸡粪吧。 所以辛渺就这么看着陆小凤把一整只鸡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颇为得意的站了起来。 「好了,辛渺姑娘,这山里的雉鸡可香了,不管是烤或者炖煮,都别有一番风味呢,哎呀呀,不得了,我这空荡荡的肚子可受不了这个。」 陆小凤假意说完,充满期盼的看向辛渺,但辛渺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主动的要来接过他手里的雉鸡肉:「多谢你了,我会好好烹饪它的。」 陆小凤的笑容难得一见的僵了僵,看着辛渺那一脸认真,终于憋屈的说:「不是,辛渺姑娘,我想要是可以,能不能向你讨顿饭吃,实在是饿……」 他暗示又明示,辛渺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脸颊上腾起红晕,尴尬得转过脸去:「抱歉抱歉,我以为你急着回去还鸡。」 陆小凤忍俊不禁,但当然是不生气的,何况辛渺一害羞起来脸颊绯红,睫毛颤颤,好看的让人生不起来气。 他若有其事的说:「不急在这一时,我的马抵在人家,他们总不会着急的。」 辛渺点点头,羞窘交加的说:「那就请跟我来吧。」 陆小凤顿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进去她居住的那个奇异的小屋子里去了,不由得精神振奋极了,忙不迭跟着辛渺走了。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费劲巴拉去偷窥女子闺房的一天,还费了极大的一番功夫,陆小凤摇头晃脑的想。 第11章 掩映在河畔不远处的树林里的小白屋子其实很显眼,辛渺走得特别快,陆小凤连忙跟上,不断搭讪:「辛渺姑娘你养的那匹小白马呢?那小白马有名字吗?你平时怎么养的?不知这马是什么品种?」 陆小凤不住哀嘆自己,嘴甜在这个姑娘面前竟然毫无用处,不管他如何搭话,竟然只能干巴巴一问一答,还没聊几句,就到了。 世上也难得有几个令他吃瘪的女子,陆小凤不以为耻,反而更热情似火。 不过辛渺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得到的巨额奖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要在商城里买点什么了,快乐的简直走路都要飞起来。 扩建!一定要扩建!! 久穷乍富,辛渺顿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好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了,花积分的各种方案在脑子里盘旋。 啊!太快乐了! 她得好好谢谢陆小凤,毕竟这鸡也是他的,虽然他显然不应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这么巧合的遇见自己,更别说要自己帮忙抓鸡了。 一个武林高手,难道会抓不住两只野鸡吗? 辛渺也不觉得他别有用心应当提高警惕,武侠小说男主的人品操守值得信赖,另外就是相处起来,陆小凤实在是个让人容易心生好感的人。 他虽然一看就是英俊风流的花花公子,但看见他笑着和你说两句话,你就会像是喜欢一个活泼少年一样喜欢他了,因为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像一个大男孩儿,虽然油嘴滑舌,但也不失可爱。 第22页 虽然如此,她还是不会让陆小凤进门,不过还好院子里可以摆的开桌子吃顿饭。 她屋子里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进去的,那里面一览无遗,雪洞一样的房间直接摆着床,古代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更别提那里面的现代电器,压根没法儿解释。 辛渺也知道,不让人进屋吃饭应该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她根本没心思想那个,她头疼的是屋子的外观看上去就很非同一般,现在哪儿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小白房子,要是这里人一看,说不定还以为是个墓碑坟包,毕竟那颜色也挺不吉利的。 辛渺暗自焦灼,绞尽脑汁的想要怎么搪塞过去,万一陆小凤问起来,她要怎么回答。 不过,陆小凤居然一句话都没提。 辛渺推开篱笆门,陆小凤跟着踏进来,放下手里焉巴巴的雉鸡,一眼就看见了玉狮的马棚。 马棚围栏平时都是敞开着的,玉狮随进随处,陆小凤一进来,百无聊赖的小马驹立刻引颈嗥叫,哒哒哒跑了过来,对着陆小凤投以警惕的目光。 啊!不怀好心的陌生人怎么进来了! 玉狮挡在辛渺面前,鼻孔里喷着气用脑袋去顶陆小凤,一副跃跃欲试要把他赶出家门的样子。 辛渺窘迫的抱住了玉狮的脖子:「不好意思。」她用力的用手在玉狮头顶上摩挲了几下,悄悄靠近了它的耳朵:「是客人。」 陆小凤已经知道了小马驹的名字,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觉得玉狮真是活泼聪明,哈哈笑着夸赞它:「好俊秀的马儿!还懂得护主。」 玉狮不知道是听懂了辛渺还是陆小凤的话,立刻乖顺起来,马尾巴甩动着,唏律律的叫了两声,任由陆小凤伸手来抚摸它。 乘着这个机会,辛渺拎着鸡打开门,陆小凤转头一看,依稀能看见床和被褥,立刻瞭然,并不跟着往里走,只是忙着撸马。 辛渺快步走进厨房,贾维斯立刻冒了出来,飘在面前的圆光屏上出现一个吃惊的像素颜文字。 「给我每个技能都加上技能点。」技能点刚刚好够平分的,厨房的窗户对着院后,看不见站在房前的陆小凤,辛渺听着动静,低声说:「开宝箱,两个都开。」 她话音刚落,一个金宝箱和一个铜宝箱伴着光芒出现,箱盖吱呀一声就掀开,她最关注的金宝箱里飞出一本书册,随后,铜宝箱里飞花一样飞出一堆东西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辛渺整个儿惊呆。 「恭喜主人获得顶级秘籍《三年习武五年心法》!十听可乐*1,榨汁机,*1,豪华真皮马具套装*1,厨房纸巾12卷*1,土豆苗*10,玉米苗*10,麸皮燕麦一百斤*3,常见女性服装纸样套装*1!!」 三个大麻袋自动堆叠在墙角,其他东西则零零散散的全部落在了她脚边,简直令人无从下脚。 早知这么大一堆她就先不开了。 辛渺立刻蹲下身,捡起金光逐渐散去的小册子,《三年习武五年心法》?虽然据说是顶级秘籍,但这名字起的可真朴实啊…… 陆小凤在屋外喊道:「辛渺姑娘?你没事儿吧?」 他听见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些七零八碎的动静,不免要问一声,却没进去。 辛渺快速将东西收拾起来:「没事!」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将雉鸡放进去,先没急着料理。 她打开商城,迅速购置了带白瓷台下盆的橱柜,又买了一只高压锅和电磁炉。 厨房里统共就放得下三个标准尺寸的橱柜,但也勉强够用了,辛渺拧开水龙头淘米放进电饭煲,又泡了一把村长家拿的山珍蘑菇,整只雉鸡扔进高压锅后就放上电磁炉开火了。 厨房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能放进橱柜里的都放进去了,却还是满地堆着,甚至还摆在洗衣机上,辛渺毫不手软的又买了一个木制的五层置物架,把厨房杂物都简单的收纳了上去,一下子好像就井然有序起来。 她舒了一口气,差点忘了外面还有个陆小凤了,连忙拍拍脑袋,在商城里买了一张轻巧的藤编圆桌,风格是东南亚常见,能搬来搬去,放到院子外面去也不怕雨淋。她还又买了一个小马扎,毕竟家里原来只有一个,也不够。 辛渺从来没想过会在家园里招待客人,她暗自懊恼,真是大意了。之后她一定要扩建房屋,还得把现代的电器什么的藏匿起来,起码不能让人一看就觉得过于出格。 陆小凤规规矩矩的在屋子外面撸马,不亦乐乎的把玉狮摸了个遍,夸完毛色又夸体格,夸完体格又夸聪明,玉狮飘飘然的由着他摸来摸去,颇为得意。 辛渺这时搬着个大圆桌子和小马扎出来了,陆小凤连忙去接,辛渺将藤编桌往草地上一放,不好意思的说:「屋里……嗯,有些简陋,就在屋外吃吧,我已经做上饭了,很快就能吃。」 陆小凤怕她兴师动众,衣摆一撩坐下来,说:「姑娘能随便给我吃顿就行,可不要劳动了。」要现做一顿可得费工夫了,他可不好意思。 辛渺抿嘴一笑:「没事,很快的,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陆小凤点点头,辛渺就转身进屋去了。 玉狮好奇的嗅着他面前的藤编圆桌上下打量,很快又失去了兴趣,忽然叼着他的衣袖往一边水龙头那里扯了扯。 陆小凤跟着它的力度站起来走过去,只看见白墙上冒出来的一个铁物件,下面是个盛着水的缸子。 第23页 玉狮唏律律的对他甩头,不断暗示,低头舔舐水缸里的水,缸里还有之前辛渺捉到的鱼虾,都纷纷在缸里惊得四处游动。 陆小凤看看水缸又看看玉狮,忽然福至心灵的懂了,于是伸出手来,尝试着把水龙头一拧,哗啦啦的清水立刻喷涌而出,流进水缸里。 陆小凤惊讶的说:「这是什么机关?」 这种能送水的机关倒是也不少见,左不过是接着水管的阀头,但这个居然如此精巧方便,随手一拧而已。 陆小凤左右拧了两下,发现这阀门居然还能调节水流大小,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辛渺提着一个青花瓷的小水壶走出来,看见陆小凤在玩水龙头,不由得一惊,陆小凤转过头来,兴奋的问她:「辛渺姑娘,你家这个水阀真是精巧便捷,不知是哪里的人工巧匠,竟然能做出这样的机关,送水的管道竟然也能藏在墙体里。」 「……」辛渺一阵语塞,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陆小凤并不刨根问底,惊嘆了一声就回了桌上坐下。 辛渺把茶杯放在他面前,提着水壶给他倒茶水,含煳其辞的应付:「嗯,是挺厉害的。」 其实哪儿有什么水管啊,就是一个水龙头而已,按墙上就能出水,屋里的电插板也是一样,往墙上一放就能插电使用,辛渺却并没有兴趣去追寻水电是从哪儿来的。 陆小凤低头喝了一口茶,眉毛高高扬起来:「好茶!」 商城里买的茶,不分什么品种,差价不超过十分,辛渺买了比较好的普洱,足以让陆小凤大为惊艷了,比较他本来只以为是简单的粗茶,因为辛渺的茶具和普通农家拿出来待客随便喝点儿也是差不多的,没想到一口下去竟然满口生津,实在是让人意外。 辛渺不由得惭愧,她对于泡茶所知甚少,只是粗略烧了壶水直接泡的,也是有点浪费了好茶叶。 陆小凤虽然好像是个亲切的人,但毕竟还不是很熟,辛渺也没办法态度自若的陪聊,只好含煳几句,藉口要看火,迅速熘回了厨房。 高压锅里已经开始滚水了,辛渺将泡发的山珍放进高压锅里,盖上盖,正式开始炖。 一股格外的鲜香很快充斥了整个厨房,辛渺深吸一口气,又取了点泡萝蔔,切成丝,凉拌了一小碟子。 陆小凤被她撂在屋前孤孤单单的坐着,也不觉得如何,只是忍俊不禁。 他一边悠悠闲闲的撸马,一边喝茶。 他看出来了,辛渺姑娘其实不是孤高,也不是有意冷淡,只是单纯的拙于交际往来,甚至还好像有些怕人,十分的不善于与人交际,尤其是他这种刚认识的,还特别自来熟的人。 第12章 「请用。」辛渺端上一锅喷香的鸡汤。 浓郁鲜香的鸡汤味其实早在几十分钟前就已经飘满整个院子了,陆小凤本来是藉口蹭饭,但很快他也被这香味勾起了馋虫,坐立不安的喝了一会儿茶,没料到会这么快。 辛渺在他对面坐下。 陆小凤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去夹白瓷汤碗里的雉鸡肉。 一筷子下去,他惊嘆道:「哟!骨酥肉嫩。」 鸡肉嫩得一夹就脱骨了,鲜香思议热气腾腾,再一尝,滋味绝佳,汤汁醇厚,倒像是小火慢炖数个时辰熬出来的。 辛渺还没吃就被他夸赞一通,不免生出羞赧,含煳的点头应了几声,赶快低头吃饭。 陆小凤看她这样,心里反而生出一些羞惭来,自己唐突冒进,亏得辛渺对于男女礼教似乎不太熟悉,否则换个美貌娘子都要指着他鼻子骂登徒子了。 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心虚,心里不免先熄了和辛渺嬉皮笑脸套近乎的心思。 但他心里实在是好奇极了,像是有一千只猫爪子在他心里抓挠。于是陆小凤擦擦嘴,忽然彬彬有礼道:「劳驾姑娘招待我,在下厚着脸皮来蹭饭,毕竟难得见到玉狮这样的良驹宝马,实难忍喜爱之情,不过这样的神驹恐怕千金不换,我只奢望能多看两眼。」 其实他对辛渺兴趣更大,对她住的这个地方兴趣也不小,不过这话即使是陆小凤也绝对没脸说出口来。 玉狮本来无聊的卧在屋里的马棚里,忽然听见有人叫它,耳朵抖了抖,就很机灵的凑了上来,乌熘熘的大眼睛一直看着他们桌上的饭菜。 辛渺听了这话,也是无奈的觉得果不其然,系统奖励的宝马,当然是极品,想到即使是现代,男性对于豪车也有着趋之若鹜的热爱,陆小凤和那些问她买马的人的心态就也不难理解了。 一开始陆小凤就是被玉狮引过来的。 她看着不断凑上前来的『祸水』,不由得伸出手来把它快凑到桌子前的脑袋推开。 玉狮正在活泼好动的成长期,对于一切都有充分的好奇心和兴趣,包括人类的食物。 辛渺摇摇头,对陆小凤说:「无事。」 陆小凤听她语气温和,果然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不免又感嘆了一下她这好性格,就算真的是这山中精怪,想必也是那种为猎户引路,助人躲避野兽的好精怪。 辛渺都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俨然是个活的志怪传奇,只是默默的看着日头升起,估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可还得赶路呢。 想到这里,她恍然看向陆小凤:「想必您知道去杭州城怎么走?其实我正要去,想着顺着河能找到渡河船家。」 第24页 陆小凤眼里不由得精光一闪,差点就要说自己顺路了。 不过想想,难道自己能还上赶着说顺路?和人家一起赶路?这话一出口就算他真清清白白也不怪人家要害怕他的居心不良了。 陆小凤怕她疑心,立刻答道:「我知道,顺着官道往前走几里就是一个渡口,多有船家渡人过河的,加上你这马,也就二十文,顺风顺水两个时辰就到杭州城外娥镜山下了。」 辛渺狐疑道:「娥镜山?」 杭州城附近有过这么一座山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陆小凤却说:「娥镜山就在杭州城外,风景不错,山脚下就是运河,码头往东就是杭州城门,一眼就能看见。」 是她忘了还是这个世界的杭州城外真的有这么一座山? 辛渺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点头称是:「我知道了,多谢你。」 陆小凤热情的说:「杭州城是个好地方,我正好有一位朋友,若你遇到什么难处,大可以去找他,他叫花满楼,你进了城,沿着西城门往里,到驿馆租个马车,让车夫拉你到晋中长街上,他就住在一栋种满鲜花的小楼里。」 辛渺也知道花满楼这个名字,熟悉程度和陆小凤一样,而且这两个名字还是绑定的,且绑得很死。 她依稀记得自己大学时候陆花同人文风行一时。 她看了陆小凤一眼:「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陆小凤的第一号朋友果然是花满楼,辛渺露出一个笑容,心里也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她对花满楼所知甚少,但她也知道他是个盲人,但性格特别善良,也难怪陆小凤让她遇到难处去找他。 虽然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很承他的情。 「你是刚从杭州离开吧。」辛渺不由得问。 陆小凤一顿,点点头:「出来办点事,就回去了,要不然就能顺路送你了。」他试探道。 辛渺顿时沉默了,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顺路同行,对于辛渺来说也是一件尴尬事了,她在公司也认识几个普通朋友,上班下班路上最让她避而不及的就是同路…… 她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有人热情的发出同行邀请,辛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个可以闲适聊天的话题,反而带得对方都讷讷的不好意思开口了,让她心里压力特别大,后来就主动错开这种情况了,直到默然学姐一路升职买了车,捎上她回家。 辛渺其实也不是真的对社交场合避如勐虎,但她也就是在三个人以上的群体中才比较舒服,一旦只能面对一个人,她只能保持做到不亲切但很礼貌温和,但这显然不是交朋友的态度。 她承认自己在交朋友这件事上非常慢热,只有学姐,从她一入学就照顾她,性格刚好互补相处又很愉快舒服,大学毕业又进了同一家公司,相处好几年,才达到默契融洽到彼此坐在一辆车里,不说话也不会沉默到窒息的程度。 陆小凤不讨人厌,甚至还很讨人喜欢,虽然自来熟,但他其实很体贴人,不过…… 辛渺委婉的说:「不麻烦你了,我会去拜访花公子的。」 陆小凤一点也不意外,不过辛渺答应他就很让他高兴了,并不纠缠,看着日头高起来,他就很潇洒的辞别了,约好杭州城再见。 他的马的确放在附近农户家,不过马踏死了鸡是假的。他拎着那只雉鸡,心情很舒坦的离开了辛渺的小院子。 陆小凤走了,辛渺将剩下的鸡汤收拾好,洗了碗,将厨房里三大麻袋麸皮燕麦费劲拖出来,搁在玉狮的马棚旁边。 开宝箱开出来三大袋马饲料,当然是比普通的路边野草来的香,玉狮立刻殷殷切切的开始拱来拱去,还用牙咬。辛渺直接将麻袋解开一个口子,让玉狮试吃,当然是很合它的意,吃得头都不抬。 还开出来一个豪华马具套装,就是马鞍一类用具,玉狮的体型好像还不够,也只能放在屋里摆着看,不过里面的软毛硬毛按摩刷什么的还比较实用。 除此之外就是土豆苗和玉米苗了,辛渺才想起来,在古代恐怕还没有这两样农作物,要不是她穿越自带个家园,还有耕作技能,恐怕就要和土豆玉米相关的一切泪别了,她实在是很幸运。 玉狮敞开吃了个肚儿圆,精神百倍,辛渺干了一听可乐,顿时也觉得神清气爽,看了地图准备收拾好了,带着玉狮又踏上了赶路的旅程。 果然,这回她沿着官道走了没多远,河道逐渐宽阔起来,来往人也多了,河面上偶尔过去一两只船。 辛渺牵着玉狮,很快眺望到一个热闹的渡口。 岸边来往着许多车马,停泊着大小船只,有人搬运货物,也有沿河叫卖的茶水摊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那个村子里也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 不过这种时候,玉狮就显得更惹眼了,或者说是牵着匹小白马的美貌女子这个组合很惹眼。 玉狮打了个响鼻,摇头摆尾,辛渺整理了一下心情,带着它往渡口上走。 不过,好在也许是接近杭州这样的大城市,这里的人显然更多了,辛渺很快就看见腰间佩刀剑典型『江湖侠客』打扮的人,也有骑着好马的,牵着走到渡口上,船家牵着马上船,有专门放马的货仓。 辛渺直接走了过去,对着一艘大货船下忙活的伙计问道:「船家怎么走?去杭州,带匹马。」 第25页 那伙计正牵着一位客人的大马,听见她说话赶紧回头一看,呆呆地毫不掩饰的盯着她看,连忙说:「好说!好说!」 伙计又一看那她身后的马,那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的雪白毛皮,四蹄轻捷身形矫健,比那画儿上的骏马都漂亮,只是还没长成,看着还是小马驹,身上缰绳笼头蹄铁都没有,简直就像天上飞下来的天马。 伙计顿时连美人儿都顾不上了,不由得惊异的发出一声:「嚯!!您这马!怕不是西域贡品来的神马吧。」 江湖多侠客,他在这渡口见多了各种宝马和英雄豪客,还没见过这样美丽神骏的马驹,听说西域汗血马一匹千金,伙计看玉狮的眼神顿时就像看着一大块黄金。 一旁本该从船头上船去的客人都忍不住看过来,像是走不动路了。 船把头很快注意到了,从船上下来招唿:「您是去杭州?您这马……」 船把头看着玉狮的眼神也像是看到什么眼前的珍宝,顿时感到十分艰难:「您这马,惠诚您20文,加上人,一共三十文。」 辛渺把钱交到他手里。 船把头一副被挖了肉的样子,虽然这的的确确是一匹难得的神骏宝马,要是遇到识货的恐怕能卖出上万两黄金。可它不管怎么说,还是一匹马,船把头还不能按照普通马匹运送的价格来算,毕竟玉狮还是头小马驹,运送价钱也要打折。 专门放马的货仓里很宽阔,还放了干草料,伙计都不敢去牵玉狮,毕竟玉狮连个缰绳都没上,他也没胆子去吆喝。 于是辛渺自己牵着马把玉狮带进船舱,将它安置在栅栏里,环境真是说不上好,黑黢黢的,有股无法避免的牲畜臭味,里面已经放了好几匹大马,被拴在窄窄的栅栏里。 玉狮体型小,其他马儿只能在栅栏里保持站立的姿势,但它进去就显得宽绰,起码能转身活动。 相依为命几天,虽然只分开四个小时,还要把玉狮放在这样的环境里,辛渺顿时于心不忍起来,亲自去抱了些干草放在它栅栏里,让它累了能窝着休息。 就是这样她还心里不忍,站在栏外,默默的摩挲着玉狮的脑袋。 玉狮在这个世界常伴她左右,在她心里,它俨然是个伙伴和小朋友,还是个离不得她照顾的,她连缰绳都捨不得套,现在骤然要把玉狮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心里说不上来是因为担心它还是要和它分开而心里感到慌张。 玉狮反而显得很懂事,把脑袋往她怀里扎去,并不撒娇,大眼睛直眨巴。 「乖乖,忍忍吧,很快就能下船了。」 辛渺温柔的抚摸它长长的鬃毛,玉狮打了个响鼻,好似也在安慰她似的。 伙计在一旁都看呆了,暗道果然是宝马,如此通人性,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我们船上食水都有,何况顺风顺水,顶多两个时辰就到了,您的马绝不会出任何闪失。」 辛渺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第13章 船上的环境比辛渺想得更加接地气,船篷里放着些条凳,客人三三两两的坐在船里,也有在甲板上站着等着船家开船的。 大多数人都是男的,辛渺握紧了剑往里一看,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穿着粗衣布衫的妇人坐在角落里,头上裹着布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低着头,存在感极低。 辛渺一上船,就感觉四处向她投来的视线,不由得背嵴紧绷了一下。 实在不怪她神经紧张,实在是船上的人看着都不像是什么朴素的平头百姓。 去往杭州的这艘船上,所谓『江湖人士』的浓度骤然升高,她扫了一眼,包括她自己在内,身上带着武器的就有七八个人。腰上挎着刀剑之类的,言谈说笑高谈阔论,言行举止中就有一种极易辨识的莽气。 船上另一些就是普通百姓了,也都不敢靠近这些江湖人,普遍都老老实实的在甲板上缩着。 因此她一进来,简直太过显眼了,辛渺本来以为自己的衣服布料也没绣花也没纹样,应该是比较朴素的。没想到一上船,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衣着和其他人拉开了显着的差距。因为大多人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好一点的是棉布一类,但她穿的是细绢软绫,又因为容貌不俗,立刻就有了泾渭分明的分别。 她抓着自己的剑,心头都有点打鼓,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自己被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 船篷里坐了一堆眼神直白打量的江湖人,辛渺的脚步立刻就顿住了。 虽然也带了把剑,但辛渺自觉她的三脚猫功夫显然不能带给她足够的底气。就在她心里砰砰直跳的时候,伙计忽然从她身后钻出来,热情的推销道:「姑娘若是爱清静,不如花上一两银子到楼上雅间去坐一坐,还有茶水和点心呢。」 辛渺的心脏立刻落到了底,立刻掏出银子来:「麻烦了,要一间。」 没想到,船上做生意居然如此面面俱到,兼顾了各个群体的不同需求,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辛渺长舒一口气,立刻跟着小伙计上了木梯。 船上二楼的雅间当然也没有几间,辛渺对这里的货币体系不太熟悉,像这种几个小时的短途路程,能花一两银子坐雅间的人实在也不多,有时一来回之间也开不了一间,大多人还是选择下面甲板上挤一挤。 说是雅间,其实也雅不到哪儿去,就是窄窄的一个房间,两面对开窗,窗边摆着茶案圈椅和板凳,胜在干净,能安安静静的欣赏两岸风景。 第26页 确实也只能买一份清静了,不过也算是硬性需求了,毕竟像辛渺这种情况,还有些小家碧玉的女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下面甲板上和人挤着的。 上了二楼,辛渺看见窄窄的廊上站着一个人,正守在一间房外,看来是有人在里面。 伙计领着她走过去,那人抱着手臂,雄健强壮,目光亮而灵活,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应该是个护卫什么的。辛渺目不斜视的走过他身边,能感觉到他用一种很有压迫力的目光扫过自己,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异样。 她虽然没见过护卫,但她的确见识过些公司老总身边的保镖,想来也是差不多,那就说明他身后那间屋子里恐怕也有个身份不凡的人。 没想到伙计就正好推开了隔壁的门:「您请!」 辛渺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伙计立刻殷勤的端来茶水点心,说有事出门往走廊下喊一声就有人来,然后就出去了。 辛渺在单独的小房间里,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她立刻放松了下来,把剑放在了茶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点心当然是包括在那不菲的一两银子里了,因此,档次都还不错,辛渺不会品茶,但点心确实不错。 足有三盘,一盘分量很多的炒瓜子,一盘白白软软的蒸糕,还有一盘脆脆甜甜的桃酥。 辛渺挨个儿尝了尝,心情舒畅起来。 推开窗,外面的江景也很不错,码头上隐约的熙攘人声,江面轻拂而来的清风,都让人有种难得的惬意。 辛渺花了一两银子,因此感觉这份惬意似乎更加的珍贵些。 她没坐上一会儿,甲板上不断有客上船,很快就满载了,大渡船很快扬帆起航,驶离了岸边码头。 这船摇摇晃晃的开始朝着杭州前进,直到出发,也没有其他客人上二楼雅间来。 看来这一趟是只有她和隔壁那个人花了银子当了冤大头。 辛渺大概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也不以为意了,她其实应该还算是富有的,一百多两银子怎么也能算是一笔巨款了。 乘着有空她就打开地图看了看,自己的标点现在正在河道上缓缓前进,距离杭州还远得很。 不过当她把地图目标放大,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目标地点并不在杭州城内,而是在娥镜山山上。 娥镜山小地图看起来并不大,其中散落着许多溪流湖泊,仔细一看,像是一面镜子扔地上给打碎了的碎片,大致拼起来还像个圆,也怪不得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而她的目标地点正在诸多水域中的一个旁边,也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辛渺的家园落处好像都没有离开过水源。 辛渺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感想,不过她看着目标,娥镜山说大不大,也到底是条山脉,不免忧心会不会有什么野兽。 到目标地点的时候天应该是亮着的,否则她恐怕得进城去找个客栈住一宿,要不然岂不是要摸着黑爬山上去了,那也太危险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大城市,她还得住在山上。不过这也很合理,毕竟她进了城,也不能把家园安置在城里。不管城里是不是有偏僻的空地,但一夜间平地起个房子,肯定是会引起人的注意的。 娥镜山其实很不错,一来她已经适应了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居住,二来娥镜山地理位置其实很好,她要进城都不用从城门进,山上有标註出来的小路,下山直通城东。 行船一路行驶在河道上,辛渺往窗外望去,两岸风景如画,耕田阡陌交纵,村落掩映在群山之中。 富庶的江南之地景象也就是这样了,她一边看着风景,一边用零嘴打发时间。过了一个半个小时,她忽而听见隔壁传来异样的响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砸到了薄薄的壁板上,好大一声。四下里无人,只有船下的水声,安静得辛渺想睡觉,这动静立刻吓得她肩膀一抖。 怎么了? 辛渺的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剑柄上,凝神一听,隔壁传来模模煳煳的说话声,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另一个却毫无顾忌,音调略高:「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煳弄我……我看……活……」 然后,辛渺听见隔壁隔间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那气恼暴躁的声音也因此清晰起来:「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从此在靖南王封地中再无翻金堂立足之地!钧亢,把他扔河里去餵鱼!」 辛渺立刻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怎么隔壁忽然就上演了一出大戏,一点前情提要都没有? 本来安安静静的二楼上顿时嘈杂起来,辛渺听见走廊上咚咚咚的一阵动静,像是磕头,又听见一阵惨叫:「爷饶我一命!!再不敢了!」 辛渺心里顿时提了起来,又听见门外短促的尖叫和打斗的动静,很快船下居然真的传来扑通一声,吓得她心惊肉跳的站了起来。 往窗外看去,甲板上立刻传来惊叫声和喧譁声,又连着好几声扑通扑通的落水的动静,仿佛是有好几个人一起跳了下去。 辛渺努力的往船后方看,却看见不远处一艘船飞快的朝着这艘船驶来,甲板上另有人忙着降下绳索扔进河里,像是要救人。 然而与此同时,那船上不断有人冲上甲板,接二连三拔出了刀剑,日光下雪亮一片。仔细一看,竟然都是蒙着脸的。 第27页 她的心立刻勐地突了一下,手按在了剑柄上。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唿哨声,随着这动静,整个二楼都像是活了起来,辛渺听见好几个雅间的门都砰的打开了,周围顿时一片轻却无法忽视的脚步声。 楼下的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片,小孩儿的哭声和惊叫着求饶的声音都传到了二楼,楼下那些江湖人也是又惊又怒,接连拔出武器来叫嚷着,像是不知道该对付自己船上的人还是对面船的人。 头顶上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辛渺悚然一惊,一时之间有种被包围了的感觉。 她浑身发麻,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沉稳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肃静!广燕王府办事,莫要惊惶!」 广燕王府?辛渺又听见了这个词组,船上的人果然立刻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时,对面那艘船已经驶近,辛渺几乎能看见对面甲板上磨刀霍霍的蒙面贼匪,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正在她心绪紧绷之时,几道破空之声嗖嗖的飞向对面的帆船。她定睛一看,是一些粗黑的绳索,末端有铁钩子,一下子就钉在了对面的桅杆上。随即,数十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从头顶上沿着绳索飞跃而过,数秒之间就已经降落在了对面的甲板上。 显然,对面的人和辛渺一样对这突然逆转的形势猝不及防,而且两方似乎实力差距很大,几乎是转瞬之间,已被杀得血流成河。 辛渺现在恨不得自己的近视没有被治好,现在隔着几十米远,对面杀成一片看了个清楚,突如其来的杀戮场面足够让辛渺受到极大的冲击,她的脸色立刻刷白,勐地关上了窗户。 她关窗这一下不免发出了响动,立刻神经紧张地转头看向门外。 就像是要回应她瞬间紧绷起来的心弦,极慢的几秒钟之后,隔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她的心脏仿佛随着这咚咚咚的几声一起要跳出胸膛了。 第14章 「若阁下是被无辜捲入之人,就请开门让在下验明正身吧。」门外传来刚才那个声音,直白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辛渺默默的咬住了下唇,她做了个长长的深唿吸,走到门前,将门扇打开了。 她门口站着的是之前那个护卫,铜铃似的大眼睛盯着她,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这回就是明目张胆的了。 辛渺往他身后看去,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连珠纹的圆领锦袍,玉带皂靴,面目俊朗舒展,手上还把玩着一串珊瑚珠子,就像是在欣赏风景似的闲适的远眺着那艘船上的战况。 看他的穿着打扮和气度,辛渺几乎要以为他就是那个大人物了。 这个斯文英俊的男人转头看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然后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容,对她拱了拱手:「冒犯姑娘了,在下广燕王府文庆璧,请姑娘恕罪。」 文庆璧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格外的细腻白皙,映得那珊瑚珠子更红艷,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门口的护卫:「钧亢,给姑娘赔个礼,我们广燕王府可没有骚扰百姓欺辱良家的风气。」 原来这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就是钧亢。 文庆璧被钧亢一衬,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文雅风流,但钧亢却果然依言后退了一步,之前那种虎威赫赫的气势顿时收敛得一丝不剩,他对辛渺长长的作了一礼:「卑下冒犯姑娘了,实乃职责所在,望您见谅。」 辛渺略一迟疑,开口:「无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语调轻柔从容,声音如冰击玉,文庆璧笑意融融的继续说:「多谢姑娘体谅,这一遭无妄之灾,诸位行船费用都由我广燕王府来付,略聊表歉意,万望姑娘不要推辞。」 辛渺也点了点头,王府办事,哪里轮得到她推辞,她只盼着赶紧到了地方下船离开。 她看了文庆璧一眼,刚才在隔间里说话的并不是他,恐怕主人还在隔壁坐着呢,那一位想必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了。 她正要关上门,忽而听见另一道脚步声从隔壁跨出。 文庆璧立刻转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怔楞:「三……二爷?」 下一刻,辛渺即将要被关上的房门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辛渺抬眼,对上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孔。 令人意外的,这位被文庆璧尊称二爷的人年纪很小,也就是初高中的大小,但是容貌很绮丽,雪白的脸孔,眉眼如描如画,眉心还有一粒红痣,长而黑的睫毛正扑闪着上下打量她。眼珠颜色很淡,是一种带着浅绿的棕,转动中泛起水波,神色中带着难以形容的骄纵英气,仿佛世上一切都是他手中之物只待取撷,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穿着一身红锦袍,腰系蹀躞带,挎着一把小臂长的长匕首,上面还镶着珠玉饰物,一看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娘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他痴痴看了辛渺的脸好一会儿,眼神往下看见了她手中的剑,眼睛一亮,忽而歪头一笑,神色一派坦然天真,用词却像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文庆璧在他身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和钧亢对视一眼,低下头默然不语。 辛渺为之愣住了,虽然她不知道古代的礼节是怎么样的,但他说话的口气真的不像个古人。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觉得有被冒犯,也许是因为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年纪实在不大,又长得很好看。 第28页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不过辛渺的确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虽然他语气和行为都很不含蓄。 「我姓辛,单名一个渺字。」辛渺语气平和的回答了他。 她略过了第二个问题,但对方没在意,只是笑嘻嘻的说:「哦,原来是辛娘子,在下姜子靥,有礼了。」 他说完,又从容不迫的说:「惊扰了辛娘子清静,实在过意不去,请娘子到隔壁去坐一坐吧,请娘子喝好茶。」 辛渺顿了顿:「多谢……我孤身在外,恐怕不方便,不好意思。」 她这拒绝可有点毫不留情的意思,姜子靥不由得愣住了。他身后的文庆璧也抬起头来,神色难辨的看了她一眼,好像也意外。 广燕王府统治这一方水土,还从有过自报身份后还会惨遭拒绝的,难道这姑娘不知道姜是皇姓,或者是没猜出姜子靥的身份? 文庆璧温声解围:「二爷,辛姑娘独自在外行走,您虽是好心,但确实于理不合,何必为难人家?」 姜子靥的目光从她脸上身上再到手里的剑依次扫过,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辛渺也没想到他居然没生气,似乎很是勉为其难的听了文庆璧的劝诫。气鼓鼓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直勾勾的看她手里的青鸿剑,但还是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算了。」 这时,对面那艘船上几乎已经没人了,护卫原路返回,手一抖,那几根绳索立刻被收了回来,姜子靥吃了瘪,兴致缺缺的看了手下一眼,对钧亢摆摆手:「去将钱散给船把头,叫他把这一趟的钱都退给客人。」 钧亢低声应了,立刻转身走了。 姜子靥的黑衣护卫们默默做完了事回到船上,细密的脚步声闪进各个隔间,辛渺立刻闻见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马上告辞:「不打扰了。」 文庆璧对她满含歉意的拱手致礼:「请便。」 辛渺关上隔间房门,听见文庆璧骤然冷了下去的声音,正压低了对那些护卫说:「留活口回去报信了吗?」 有人回了话,他嗯了一声:「都回去。」,转而走到隔壁门口把门推开请姜子靥进去:「二爷请。」 姜子靥总算离开了她房门口,一边走一边挑剔地说:「你瞧瞧这些走江湖的,哪有一个能配得上侠义二字,没有半点侠客气度,恐怕都是些来王府沽名钓誉的货色。」 「这船上的多只是些拳脚都上不得台面的,世上哪儿来这么多真正的侠客,不过是刀口上舔血混口饭吃罢了,二爷何必苛责。」 她听见文庆璧轻声着,声音逐渐弱下去,随着隔壁门扉关闭,就基本听不见了。 辛渺坐回窗口,静静的听着姜子靥的那些黑衣侍卫悄无声息的进了其他的隔间,整个二楼立刻又平静了下来。 她隔壁的雅间里,姜子靥落座在格外加垫了软垫的椅子里,他身边的茶案上摆的茶水点心显然比船家提供的还格外要上档次,茶香四溢。 他瘫坐在椅子里,拿起瓷杯喝了一口撂下了,十分可惜的说:「你说隔壁的娘子是不是也是去王府参加英才会的?你瞧她手里的剑,倒是罕见的好剑,人又生的那样,仙女一般,也没听说过那些大派中有这样的人。」 他像是手痒似的,细长的手指在袖子下弹动了一轮,长嘆一声:「可惜无从结识,如此人物想必性情也孤高随性,不会轻易折腰,哎呀呀,你看她都不理我的。」 文庆璧坐在一旁,听他自行脑补一串,把刚见面的辛渺夸得像是仙女下凡,不由得勾起嘴角来,无奈的说:「三姑娘,你若是要结识辛渺姑娘,恐怕得先恢復身份。」 姜此玉哈哈大笑,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眼波灵动的转了转:「没错,我现在毕竟是男子,她不好和我相谈甚欢,等她到了杭州,我再和她相认。」 文庆璧微微一笑,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 虽然自从王府昭告江湖要举办英才会以来,杭州城内就涌进了无数武林中人,但辛渺连广燕王府都不知道,恐怕也不会遂了姜此玉的意。 姜此玉兴高采烈,满脑子想着美人,不住感嘆:「辛娘子通身气度超凡脱俗,我看她武功也一定很不错!姜子靥还说话本里的红粉英豪美貌侠女是臆造呢,我看只是他见识浅薄罢了。」 她刚才在房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就觉得辛渺声音好听,想必人也很美,因此毫不犹豫的出来看,一见之下,果然是个大美人。看见辛渺的脸,她身子先酥了一半,又看见她手中竟然还有把品质罕见的宝剑,岂不是烈火烹油,兴致高昂。 身负宝剑的绝世美人,正是美人如玉剑如虹,真是妙极了,岂不比那些话本故事更有趣味。 可惜美人不愿意和她结交,她鎩羽而归,不免有些讪讪的。广燕王府的三姑娘,只有她屈尊降贵赏识别人,岂有人还敢拒绝她的,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但是姜此玉竟然也不觉得脸上挂不住,可见人的包容性对美人是有很大余地的。 之后辛渺半步没出船舱,船不久之后就再度起航,她是已经无心再看窗外风景,屏气凝神正襟危坐,一想到周围的隔间里全是广燕王府的带刀侍卫,她就觉得头皮发麻,自己还得好好消化一下刚才看到械斗杀人现场的惊吓呢。 直坐的腰酸腿麻,辛渺只能抓着剑闭目养神。好在路程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她先是听见窗外模模煳煳传来其他行船的水声,然后就听见码头的热闹来往。她立刻睁开了眼清醒了过来,伸手推开窗,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都是各种各样的船只,停泊在码头上,来来去去。 第29页 杭州城的码头规模自然要大得多了,她一眼都看不完的大小,岸上都是人,做买卖的干苦力的还有乘船的客人林林总总,她眺望着,看见远远的有一座山。 娥镜山,算是到了。 辛渺看着那座一片青碧绿荫连绵的小山,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大船在吆喝声中驶入码头,辛渺立刻听见一片密密匝匝的脚步声从左右鱼贯而出。直到楼上都没动静了,她才拿上剑从船舱里走出去。一看,广燕王府的侍卫们已经开好了道,无人敢争先下船,船把头和伙计们都卑躬屈膝的和文庆璧在讲话。文庆璧背对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半个拳头大的银锭递给船把头,对方连连道谢行礼,眼看着要跪倒,文庆璧还伸手去扶了一把。 那位王府的二爷,漂亮的小公子,慢条斯理的从二楼梯上下去,他的侍卫跟在他身后,他走到甲板上,在众人的簇拥下,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白的过分,眉心间的红痣都看不大清楚了,但是一双猫一样浅色的眼瞳却显得很剔透,玻璃珠子一样闪亮亮的,很抓人。 辛渺猝不及防的和他对上目光,心里顿时一跳,就看见他咧个嘴,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而且毫不避讳的笑容,不知道怎么的,那笑容中似乎还有点神神秘秘的未尽之意。 「……」 辛渺还来不及反应,只是怔怔的站在二楼凭栏处,那孩子就已经转过了头,脚步轻快,几乎是一熘小跑,红锦袍的袍角都飞扬起来,转眼就飞似的已经跑下了船。 文庆璧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无奈似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她,俊秀的面容上扬起一个礼貌而友善的笑容,对她拱了拱手。 辛渺只好也对他颔首致意,对方便笑眯眯的跟在姜子靥身后下了船。 她这才看见,船下的码头上已经被王府的人围出了一片真空地带,有一辆青毡红顶的大马车正停在岸上,两三个丫鬟侍女打扮的漂亮少女正恭守在马车旁,见到神采飞扬的小公子走来,立刻福身行礼,又忙着去给他拉帘子伺候上车,忙而不乱,训练有素。 码头上的百姓自然是争先看热闹,但也不敢靠近那周围守着的侍卫们,只是一脸稀奇兴奋的指指点点罢了。 直到那大马车和王府的人都慢悠悠的离开了,才恢復原样,只是仍然在高谈阔论这些贵人的衣着样貌之类的话。 船把头这才满面红光抬头挺胸的吆喝客人们拿东西下船。 辛渺才回过味来,连王府的贵人都坐了他的船,简直是光耀门楣。 不过她心里也升起淡淡的疑惑,王公贵族家出远门走水路,不坐那种豪华的私家大船,怎么连这样普通的船都包不起?要和一些平头百姓挤一条船?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那个招待她的伙计已经颠儿颠儿的小跑过来,带着和船把头类似的兴奋的红脸蛋儿,仰着头热切的招唿她:「姑娘!到啦!我带您去取马?」 小伙计今天长了大见识,虽说全程没敢抬头看一眼那王府里的二爷,但看那通身的气度和派头,够让他回想吹嘘好几天了,兴高采烈的,看见那位标緻得和天仙似的女侠姑娘正站在二楼上,就十分殷勤的上来招唿。 辛渺才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他:「好的,有劳。」 第15章 客人们喜笑颜开的接了船家退还的银钱,各自散开下船去了。 辛渺正跟着小伙计去马房,刚走到门口,忽然看见一个黑脸黑口的麻衣男人用绳子套住玉狮的脖子,将它扯着往外走。 玉狮被关在这地方不见天日的晃荡了几个时辰,懵懂又疲惫,不明就里的被他连拖带拉的往前扯了两步,才忽然反应过来,明亮的两只大眼睛瞪着,忿忿的喷着响鼻,嘶鸣着不肯往前走了。 那麻衣男人腰上挎着把铁刀,见玉狮竟然颇通人性认得主人,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这畜生两巴掌,急切的拽了拽绳子。 他见辛渺是女客,虽然也像模像样的带了把好剑,但细皮嫩肉娇滴滴一个小娘子,实在是眼馋这匹好马,不免起了奸心。 实在是无本买卖,若是运气好能成,将这女子唬住,发个几百两几千两横财…… 「你这作甚!!那马是你的吗?!」小伙计立刻挽袖子吼起来,气沖沖跨上前去。 玉狮从来没被人打过,还是个粗野的习武之人的两巴掌,当即嘶鸣着疯狂乱蹬乱跳起来,立刻引起一片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让辛渺不由得一愣,然后看着那男人打了玉狮两巴掌,心里蹭的就升起了怒火,面色瞬间冷若冰霜,下意识的握住了手里的长剑。 「你放开我的马!」 那麻衣男人迅速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饱含着一种蔑视和粗俗,他一巴掌挡开小伙计,差点把他从长板上推下去,理直气壮的嚷:「你看清楚了!这马分明是我的!」 他用黢黑粗大的手攥紧了麻绳,硬是将玉狮从船上拽了下去,玉狮看见了辛渺,立刻更高声的嘶鸣起来,几次险些挣脱,将那男人拽的一个踉跄,马蹄子都快尥到他脸上去了。 码头上的人看热闹似的围上来看着这齣戏,伸着脖子张望:「嘿!你瞧这不要脸的黑脸汉!硬是抢人家的马。」 可惜了,苦主是个独身的漂亮姑娘,怎么和这么个粗手粗脚的蛮横男人抢夺哦。 第30页 当然,这男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当街抢了,迅速的离开,这女子若是无法当场阻拦住他,码头上每日人来人往,就算报官又怎么抓得住人。 「好个贼囚!动了手了!」那小伙计被他当胸一推,气得脸涨红,他也看出此人是个无赖混混,若让他走了,辛渺怕是要吃个闷亏。 这么好的一匹马!!得值个多少钱!! 要真让这贼汉把马抢走,他们船把头面子往哪儿搁!广燕王府贵人都坐过的船,连客人的马都保不住? 伙计立刻冲上前去抢夺绳子,正准备高声喊其他人来围住,忽而听得耳边传来轻轻『嘶嚓』一声,眼角飞过一道雪亮的剑光晃得他眼睛一花。 剑刃气势如虹的横噼开空气,光亮如镜的剑身发出浅浅的嗡鸣,折射出的寒光晃得在场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那剑尖正稳稳的指着麻衣大汉的脸,不动分毫。 而它的主人,如画如描的眉眼映着剑光,真是惊鸿一面,神色沉静又迫人,肩背挺直舒展得像一枝青竹,冷冷盯着对方说:「松手。」 那麻衣大汉顿时僵直,整个码头都仿佛为这一剑而一静,随后竟然爆发出连连的喝彩之声。 「好!漂亮!」 「给他点教训!削他一只贼手!」 「女侠厉害!教训教训这小人!」 辛渺好险没忍住,不由得用力的抿了抿嘴,眼神迅速飘过在场围观群众。 她气愤之下鼓足勇气对人拔剑相向,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结果听见满堂喝彩,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虽说码头每日人来人往,同样的戏码三天两头来一回,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恶霸有眼无珠欺人反被女侠打脸场面,还是让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竟然还有人痛快得高声叫好,喜滋滋闹哄哄得像是逛庙会似的。 那小伙计立刻又惊又喜得脸都涨红了,用震惊的目光把辛渺看了又看,然后看着那麻衣汉子煞白惊慌的脸色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活该!!光天化日下强抢有主宝马!也不看看女侠手里的宝剑答不答应!「说的和唱戏戏词似的。 伙计插着腰大笑起来,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绳子,连忙将绳套从玉狮脖子上解下来。 那脏兮兮的一截绳子把玉狮脖子上一圈都蹭得黑漆漆的,更显得它皮毛白如新雪的耀目,伙计看了都觉得心疼,仿佛是看着一块等大的黄金被弄脏了似的,情不自禁的想伸手用袖子帮它擦擦。 没想到玉狮灵巧的从他和麻衣汉子中间一熘烟窜了过去,像个小孩子似的躲到了辛渺身后,张嘴哼哼唧唧的叼住了辛渺一片袖子,乌黑的大眼睛亮汪汪的。 那大汉被辛渺的剑指着,汗出如浆,反应倒也很快,之前那一副蛮横粗野的样子立刻换了个样子,迅速的跪倒在地,挤出笑脸,抱拳求饶:「有眼无珠冒犯了女侠,实在是看错了,对不住,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他眼珠子直转,又做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指着船舱上:「我那匹马也是身量小又是白马,我自小有眼疾,真是看错了。」 周围人都发出嗤笑来,指指点点笑骂:「好个不要脸的,你能有这么一匹宝马良驹还能认错?」 伙计也冷笑连连,这时那船把头也带了一堆伙计挽袖子捏拳头的过来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凶神恶煞的:「谁在闹事?!」 王府贵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不长眼的来触他的霉头!! 伙计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说了,周围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帮腔:「幸好这是位武功高强的女侠,要是个小姑娘还不让他给欺负死!」 船把头一腔怒火高涨,肌肉虬结的黢黑手臂肌肉鼓起,一把将他领子连人攥起来,往他脸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掼在了地上,滚了一身脏灰。 有人去将船舱里的一匹毛色花灰瘦小的老马牵出来,众人都闹笑:「这你还能看错?还舔着个脸说有眼疾呢。」 除了拔剑震慑住场面之外基本没有发挥余地的辛渺只能默默的将剑收回剑鞘里,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讥讽这脸皮赛城墙的无赖货。 这人倒是有点机灵,立刻挤出了几滴马尿,混得脸上一脸黑灰,只对着辛渺邦邦磕头:「饶了我这半瞎的人吧,饶我一命!」 没想到辛渺根本没看他,船把头恼怒这人大好的日子里在他船上闹事,立刻招唿伙计们把人拴起来嘴塞上。挡在辛渺面前:「这人在我船上干这种事,打我们伙计坏我们名声,幸亏您这匹宝马没出事,女侠您要是没空处置这无赖,我一定给他料理处置得妥妥噹噹!您看怎么样!」 辛渺一手揽着玉狮摩挲着,心里有一瞬间怀疑船把头会用点她不会想知道的手段,不过她倒并不因此而心软。看着周围看热闹围拢的人,她只想赶快离开,很干脆的一点头:「劳驾。」 船把头见多识广,辛渺这种衣着气度又满脸纯善,多半是家门丰裕正派子弟,刚出来歷练,乍然碰着这种泼皮无赖是没办法的。但凡着了道,或是功夫不到家那就是噩梦了。就算打得过,人没皮没脸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磕得一头血葫芦似的满地求饶,长期接受家学正道薰陶的,总会心软慈悲放人一马,尤其少年意气,又不易听劝,一意孤行江湖道义。 运气好放了就放了,运气不好嘛,前脚磕头求饶被放走后脚就背后杀来冷刀子,可怜得很。 第31页 毕竟江湖上走的人可不是都会老老实实守什么江湖规矩,讲道义的。 好在辛渺并不多费口舌,与船把头道了别,带着她的小白马儿转身就走了。 往来人都频频侧目,看着她步履轻盈,一人一马飞快消失在码头人群中,离了码头,衣袂飘飘的一路往娥镜山方向去了。 船把头看着那被伙计马粪塞了满嘴,捆得严严实实抖如筛糠的麻衣汉子,心里余怒未消,上去就是两脚,把人踹的如滚地葫芦。 猪油蒙心的无赖杂种,平白给今天这么个好日子添了个大堵! 伙计们一拥而上给他一顿好打,打的一张蓬头垢面的黑脸上五颜六色,半死不活的吐着血,船把头才叫停:「去报官,就说此人当街持械抢劫,王府轿子都还没走远呢!文大总管慈心为一船人付了渡船银钱,这银子竟便宜了这等小人,贵人心慈,我却不是!哼!」 他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辛渺一面抚慰受了天大的委屈的玉狮,一面脚步不停的沿着山道往上走。 玉狮哼哼唧唧的要她揉揉刚才被拍了两巴掌的地方,使她一时之间竟然顾不上在意自己刚才第一次对人拔剑相向的新鲜体验。 不过她也觉得这种事以后恐怕不会少,武侠世界纵然快意恩仇,但今天还近距离接触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心里就隐约升起一种预感来。 即使是王府这种皇亲贵胄,也不一定能完全通过阶级碾压,控制住来自民间的武艺高强的侠客强豪,民间有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那么相对而言皇权和统治阶级的权利就会弱,法律教条禁锢不住这些人,决战紫禁之巅这种事都能有。 她难免感慨,在这个世界当个老实的小老百姓恐怕有点困难,以后还是勤加练习吧。 第16章 辛渺今次脚程很快,沿着青山小路,一路往山上去了。还远远碰见几个野游踏青的人,在山间小泉旁收拾毡布酒水之类的,满面怡人的红晕,吟诗作对喜气洋洋,对着夕阳高声吟诵着什么,似乎已经正要离开了。 辛渺离得远,隔着树影树丛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那几个游人恍惚间看见她和玉狮的影子在绿荫中一绕就消失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睁着惺忪醉眼,揉了半天。 她看天色真是要晚了,憋着劲使劲往上赶路,也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色了,在桔红的夕阳中越走越高。路径稀疏,周围只听见鸟兽虫鸣声。遍布娥镜山的零碎泉池清透见底,倒映着漫天红霞如镜,她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满头是汗。终于,天色擦黑之时,她带着玉狮踏过一片崎岖的山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此处已没了路,一整块无法跨越的巨大山石耸立在眼前,淙淙飞瀑顺流而下,飞溅玉珠千万颗,击碎一池清澈的山泉。水雾朦胧中,泉水里盛开的莲花沾着水珠,几尾鲜亮红艷的鲤鱼藏在莲叶下,倏忽而动。 辛渺顿时心头一松,转头一看,她已登上了最高处。漫天云霞如打翻了脂粉,又像是天上的云如火如荼的烧着了,辽远群山层林尽染,此处竟然还能远望见一小片灯火亮起的杭州城。 夜风习习,她只觉得自己满头热汗被风一吹,都只剩惬意了。 玉狮跟着登高,却没有跟着望远的兴致,皮毛都汗湿了,更显得亮的和缎子似的,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挣开她的手,欢快的沖向山泉去了。它直冲进去,踏起许多水花,摇头甩尾,将脑袋低下来咕嘟咕嘟大口解渴,凉爽极了。 如此美景全叫它坏了意境,辛渺也收回远眺的目光,抬手安置家园。 偌大的空地上,一栋小屋拔地而起,温暖的灯光从窗口照射出来,想到自己吃完饭洗完澡就能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美美的睡上一觉,辛渺顿觉一阵无法言说的快乐,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贾维斯一下子从门里朝她沖了过来,浑身跟着喜气洋洋的朝外放着烟花,在一片噼里啪啦五光十色中宣告:「恭喜宿主来到更广大的世界!任务完成!奖励积分30,驯兽技能点1!银宝箱一个!触发每日任务!「 辛渺推开篱笆往里走的脚步顿时一滞,差点跳起来:「三十分!」 这么多!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嘴都快合不拢了,顿时浑身都是力气,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啪啪鼓掌:「好好好!三十分这么多!你说的日常任务是指什么?」 贾维斯两个眼睛都变成弯弯的弧线:「日常任务随即派发,每日一到三个,奖励分值在5分到10分不等哦,请您以后要更加勤勉,尽量完成任务,有机会提高金宝箱的掉落概率哟~」 辛渺忙不迭的点头又点头,心里一下子有了盼头,一鼓作气的进了屋,迅速的开火做饭,抽空拿起那本一直没空看的《三年习武五年心法》。 翻开序言,这书很简单粗暴的阐述了它的效果,作为一本顶级心法,在这个世界纯属降维打击。如果辛渺有顶级的身体素质,那么在三年之内就能横扫大多数绝顶高手,五年内足够天下无敌—— 辛渺愣住了,听见厨房里鸡汤噗噗作响,她放下书去将火关小,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继续看。 当然,书里举例的顶级身体素质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了,所以往后本书默认的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天生不足几乎没法儿活到成年的垃圾体质。这薄薄的一册书,只要你能把它读完读透,以科学严谨的方式实践完毕,也完全能在短时间内百病消除。延年益寿就不说了,反正这本书足够让你成为一位百年内内功深厚得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绝顶高手。 第32页 由于这是一本顶级心法,可能唯一的弊病就是没什么武功招式可言,不能完美的做到内外兼修。 作为一本天下无敌的内功心法,序言的最后冷冰冰的告诫了辛渺,从此之后,她只能练这一部心法,如果随便学了其他武功心法,哪怕一点点,她都会心力凝结五脏,在短时间内心衰而亡。 辛渺吓得立刻把书放下了。 她心乱如麻,正好厨房里电饭煲滴滴作响,她就撂下了书,添饭舀汤,在热饭热汤的抚慰下心绪平定了下来。 吃完饭,天色已黑尽了,玉狮水也喝饱了,歇息也歇够了,肚子就饿起来,鼻孔里喷出气来催促她。辛渺在它的食槽里添上马食,看着它埋头大吃,不由自言自语道:「晚上不做重大决定,还是明早再说吧。」 这是默然学姐的话,要是有什么天外飞来的大生意或者一笔横财,那当然是不假思索的立刻牢牢抓住,但辛渺向来谨慎,一般她是负责犹豫的那一个。 这本心法看着似乎就是一笔横财,但辛渺还是决定明早再说,就算她当场开始修炼一晚上也不会变成高手,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她回房间洗了个澡,想到自己有将近快一百的积分,心情实在是坏不起来,愉快的披着湿头髮开了奖励的银宝箱,竟然开出一台老式缝纫机。 这缝纫机当然比不得电动的,但却让辛渺倍感亲切,以前奶奶用的就是一样的国产蝴蝶,铸铁的机身,重得她以前单手都抬不起来那种,每次都要憋着一股劲才能把机器从桌斗里翻出来。 机器虽然老,但奶奶的手却很巧,满是皱纹的手拉着棉布上下翻飞,双脚在踏板上匀速摇动。缝裤脚改腰带什么的,几分钟的事情。甚至在她小学五年级以前,还常常穿奶奶手工制作的圆领小裙子,松紧腰带的短裤什么的,又规整又好看,像是从店里买的。每次接送放学有人问起来,奶奶就一脸骄傲,精神头极高的说:「这哪是买的啊,我自己做的!!」 辛渺兴致勃勃,她立刻坐到缝纫机前,把牛皮带上到机器机轮上,用手轻轻一摇机轮,脚上的踏板就开始踩动起来,缝纫针飞快地上下穿梭,虽然还没穿上线,但活动自如流畅,房间里响起轻微且有规律的嚓嚓声。 这熟悉的声音,可太亲切了,辛渺立刻去把自己之前做的那第一套衣服拿过来,大晚上的,她反而兴致高昂。穿上线,沿着之前手缝的稀疏略带扭扭歪歪的缝线咔哒咔哒重新缝了一遍,这回,走线细密流畅,比之前她那勉强能穿的手艺好多了。 生产力的大大提高让辛渺顿时精力勃勃,翻出开宝箱开出来的女装纸样套装,全是她的型号。辛渺挑挑拣拣几样,用料少且好做的,各样式的主腰和短衫之类的。本来想用在村子里换来的几匹细布,但她觉得颜色太素又乏味,又打开商城买了一些。 感谢现代生产力的提高,漂亮的化纤涤纶布料又耐用花样又多,而且价格低廉,同时也让绫罗绸缎的价格降低了,否则辛渺这一百来个积分还没法敞开了买这些普通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她买了些颜色繁多的织锦缎,又买了几匹稍贵些的绢纱绫罗,满床堆得五彩斑斓。没有足够大的桌子,只能蹲着裁剪布料,又哒哒哒的踩缝纫机到半夜,直到连玉狮也不再好奇地把脑袋搭在窗台上探头看她,回马棚里睡觉去了。 整个娥镜山好像都睡着了,她才眨了眨睏乏的眼睛,满足的把做出来的几件衣裳挨个儿上身试穿了一遍,一头栽倒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日头高高的升起来,连玉狮都自己拱开篱笆门,在山头上转悠了一圈回来,辛渺才打着哈欠起来。 满房间里都布料和碎布头,辛渺从一堆绫罗绸缎里挣扎着爬起来,洗漱一番,才风风火火的开始打扫卫生,收拾昨夜残局。 今天要做的事情有点多,她要扩建房屋,搭围墙,整体升级家园。得空还要把放了一两天的宝箱开出来的玉米苗和土豆苗都种到菜园里去,再晚就不行了,苗也该蔫儿了。古代是没有土豆和玉米的,这两样蔬菜还是她常吃的,也挺难得的,最好能种活了。 要是再有点空呢,她就继续昨晚上的活计,给自己多做几身漂亮衣服。 辛渺在脑内筹划自己今天一整天的行程安排,居然油然而生一股快从天灵盖儿冒出来的幸福感。 啊!好快乐! 不用996,不用考虑房贷,不用安排学姐的工作会议行程,不用背着电脑出公差,不用睁眼闭眼就是想着工作—— 虽然现在要挖地种菜缝衣服照顾玉狮,偶尔还要担任一下包工头修房子。但是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自己,肉眼可见的能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超大还可以扩容的带院子的大房子…… 以前她觉得田园牧歌只是富豪文人闲的没事干的无聊幻想,对同事热衷的李子柒滇西小哥等田园生活博主都无感,但等她突然被迫过上这种生活之后她居然也真香了。 当然,辛渺把屋子收拾干净之后,拿起桌上的《三年习武五年心法》,喜中带忧地想,要是这是个安详平和的普通世界就更好了…… 第17章 可惜世事难两全,这个世界的人们都热衷于飞来飞去打打杀杀,好在她小时候也算是看过点武侠小说电视剧,也还可以勉强接受。 第33页 她依稀记得爸爸好像很喜欢金庸古龙。小学的时候,爸爸下班回来,抱着自己看电视剧,就喜欢看射鵰英雄传,雪山飞狐,天龙八部…… 兴致起来的时候还大喊着「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假模假样地来比个招式来逗自己,父女俩就在沙发上嘻嘻哈哈地打闹,直到奶奶或者妈妈叫去吃饭或者睡觉。 如果是爸爸,来到这个世界肯定高兴死了。 辛渺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淡了下去,她垂下眼睫,犹豫的看着手上的册子,忽而长长嘆了一口气。 「练吧,反正以后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去学别人的心法。」 辛渺如释重负的晃了晃这书,转身把它塞进了枕头底下。 在这个清晨,她迅速的做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随后走进厨房做早饭。半个小时后,餵饱了自己和玉狮的辛渺拿着个空白笔记本,站在院子里写写画画,一边规划屋子和院子的结构,一边打开商城浏览海量的商品界面。 院子随着升级,已经比刚开始翻了好几倍了,最开始她修筑的小小的白房子,放在里面连四分之一都占不完,孤零零的耸立在中间,左边挨着则是玉狮的马棚。 她现在积分富裕,因此犹豫一会儿,狠狠心决定一步到位,房子还是修大一点,免得将来不够用。 暖洋洋的阳光升到头顶上,辛渺挑了白墙黑瓦,两米多高的类似苏州园林般的围墙,沿着院子围成一圈。大门是桐油漆的实木门,带俩古朴的铜环,青石板地,带着门槛。屋檐下挂着俩黄纸灯笼,里面放的自然不是什么蜡烛,而是太阳能的灯泡,在傍晚自动亮起。 从外头一看,这就是一户人家,虽然深山老林里忽然出现独门独户的宅院有些奇异,但辛渺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她站在院外观赏半天,自觉非常满意,只是思索半天,还是没往门楣上挂上「辛府」「辛宅」之类的牌匾,总感觉奇怪。 演白娘子似的。 除了大门,她还在院子侧开了一个小门,她倒用不上,只专门给玉狮出入。 玉狮站旁边看她自己来回关门开门之后,忽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嘴去拱开门后横栓,成功的得到了自由出入的技能。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在侧门来来回回地穿梭踱步,四蹄踏在青石板上,踢踢踏踏的响。 玉狮自得其乐,辛渺也就笑着摇摇头不去管它了,转而回去修整房屋。 这回就是个巨大的工程量了。 她也没什么设计素养,所有对于房屋的装修和设计的认知都来自于付了首付之后在网上胡乱看的一些公众号,还都是默然学姐分享给她的。 也就知道一些干湿分离、别找熟人之类的装修热知识,好在她租房子是很熟练的,家园不需要她考虑什么防水防噪音的专业问题,只要住的舒心,也就可以了。 她是打算弄个两层的小楼:一楼生活二楼起居,把现有的屋子扩大,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通间,左边隔出一间又一分为二,里间做厨房,外间月洞门白纱帘安好,摆上桌椅,置上一个餐边橱柜,雕花木窗外滤入一层灿烂的阳光,洒在光洁的木桌表面。 厨房门是一块很復古的花窗玻璃门,辛渺小时候家里餐厅就是这么一扇彩色的玻璃门,她也因此把花窗玻璃门和厨房这个词紧密的联繫在了一起,下意识挑选了一个类似的。 在这里,她终于能毫不犹豫的购置进种草已久的双开门大冰箱,以及带蒸烤箱的集成灶,崭新的厨房比之前大了好几倍,她非常快乐的买了这两个大家电,然后开始成批成批的买各种各样好看的碗筷餐具。 辛渺迟钝的发现,这些零碎东西太容易堆积了,买了好几套之后勐然惊醒,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那几篇装修爆款文章,哭笑不得的发现以前自己看的都是小户型装修指南,而现在,她这个厨房如今宽绰得很,有着充足的空间让她来浪费。 辛渺真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不由得一边嘿嘿笑着,在厨房装上极其漂亮的北美樱桃木台面,橱柜拉篮,大热的陶瓷大单槽。 在厨房,她起码浪费了预估的一半预算,尤其是在她最后咬牙补充了一个嵌入式的洗碗机之后。 辛渺逃似的离开了厨房,一边还捂着脸念叨:「不行,不能再买了!!」 到此为止,她还没完成四分之一的工作,积分倒是如同流水一般用的飞快。 贾维斯笑嘻嘻的在一旁提醒她注意预算,辛渺一边懊悔得不行,回头一看厨房吧,心里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在厨房餐厅花费的时间太多了,辛渺早上匆匆吃的那一顿已经消化的差不多,她就又匆匆地踏进了厨房,在崭新的厨房里,心里那点懊悔之心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太爽了!! 开始工作的冰箱里已经放进了些菜,连一格都没摆满,可见容量之大。商城里不买新鲜蔬果,所以她就准备吃个简单的炒饭,鸡蛋腊肉咸菜火腿肠胡乱炒上一锅,煮个紫菜蛋花汤,放了点虾米和香油。 集成灶把油烟吸得干干净净,偶尔飞溅的油花也非常容易清理。热汤咕嘟咕嘟的翻涌着,辛渺想到一会儿连碗也不用自己洗,连着一起放进洗碗机,她就更高兴了,穿着围裙,脸上忍不住扬起笑容。 太快乐了! 第34页 辛渺心情好得出奇,连着忙了一个上午,竟然也不觉得累。 贾维斯这回成了个真正的ai智能管家,它主打智能辅助,把辛渺的装修方案一个个的记录了下来,她一时忘记的,全靠它从旁提醒了。 辛渺这么多天了才惊觉贾维斯有多好用,家里所有的电器都可以由它远程操控,甚至有任何不明访客,贾维斯都能把人拉到黑名单里,整个家园如铜墙铁壁一般,只有她允许才能入内。 小时候在科幻小说里看到的一体化智能家居生活,没想到在古代实现了…… 辛渺一边啧啧感嘆,一边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整个一楼的工作完成。 整个一楼重点全在厨房,剩下的预算她精打细算,洗手间几乎没动,位置挪到了进门右边,面积扩大了,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变动。 往里走直对着楼梯,素净简单的木质扶手带着弧度往上,楼梯下面做了个储物间,什么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能塞得下,整个屋子顿时为之一空。楼梯右边加了扇菱格纹镂空屏风,隔出来一个放沙发和桌子的客厅,沿着窗摆着她的缝纫机,手边放着大立架,各色布料五颜六色的堆放在上面。 上了高中之后她就没看过电视,沙发对面空空的,她也随意。 辛渺摩拳擦掌的往楼上走,起手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卧房,面积只有一楼的小半,剩下的空间全算作露台。 卧室就可以完全的自由发挥了,她还是睡之前的那张床,但另隔了一个相当宽绰的衣帽间,一边设想着如何布局,一边在里面安置橱柜衣架,又给自己隔出了个小洗手间。林林总总,等她从里面出来,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沉了。 她给自己把新买的床单铺上,推开通向露台的木门,视野越过院墙,恍恍惚惚的望着远处延伸。清新的空气沁透胸腔,辛渺踩着拖鞋,走到围栏边,尽情的舒展拉伸身体。 远处山泉中,飞瀑下水雾朦胧,山石上旁逸斜出的青松伸出嶙峋枝干,如华盖般的树冠展开来,氤氲在水雾之中,翠绿逼人,姿态宛然,赏心悦目。 贾维斯从她左侧飞出来,肖似人脸的显示屏上跳出一个笑嘻嘻的颜文字:「日常任务来啦!一天的劳动还没有结束,请宿主在家园中开闢全新的菜园~」 差不多也该开始种了,现在日头不烈,应该是合适的。 辛渺脚步轻快的下楼,拿起她的兵工铲,将那几株绿苗拿起来走到院子里去,四下里一看,院子前后左右都有足够的空地,马棚放在左边,玉狮不知去向,侧门开着,应该是在山头晃悠去了。 为了避免这些绿苗被玉狮啃了,辛渺走到右面去,大致划出一片菜地,篱笆先围拢,再开始弯腰开垦土地。 家园初始地面就是最常见的草皮绿地,辛渺蹲着挖了一会儿,累的满脸汗,她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大意了。 农活真不是好干的,兵工铲翻地纯属做梦。她不免懊悔的扶着腰站起来,老老实实买了几把农具,锄头簸箕什么的,背着阳光,一点点的把草皮锄掉,翻出下面的泥土。 辛渺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耕种技能在层层往上涨经验,果然,当她把一整块地都翻好了,累的扶着锄头站着擦汗的时候,贾维斯跑出来:「恭喜升级!lv5!!奖励积分20,耕种技能点加一!家园面积翻倍!!」 熟悉的升级的感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她四肢百骸中迅速散开。辛渺眼前恍惚一花,之前累的手脚发软的感觉顿时一轻。定睛一看,家园又面积翻倍了,之前沿着墙面开闢的菜园子孤零零地在屋子右边展开,离围墙起码有个五六米远。 院子又大了一倍,刚刚把房子修大,现在一瞧,又显得空落落的了,别提有多宽敞了,能让玉狮在院子里跑马。 「……」 她一个人住,也住不了这么大啊……辛渺插着腰,左顾右盼一番,哭笑不得。 第18章 放了两三天的土豆苗和玉米苗,根系都是裹着土放在育苗杯里保湿的,倒也没什么变化,依然生机勃勃。辛渺小心的解开外层的育苗杯,贾维斯将这些不可再次使用的塑料垃圾处理掉,她在土地上挖出坑,将几根苗挨着种了下去。 「以我的水平,能种活吗?」 辛渺没什么信心,她别的不说,种花花草草这些事是一点儿也不拿手,又是一个没有从奶奶那里继承的优良传统。 奶奶是很喜欢种点东西的,在阳台上种过小葱蒜苗番茄辣椒,还种过草莓,可以说是十分典型的中国人,那些盆盆罐罐搬了很多次家都带着。 而她却曾经把办公桌上仙人球种死过…… 辛渺当时刚进公司,学姐给她桌上摆一盆仙人球,刚开始隔三差五就浇水,结果后来忙起来,三五个月过去了,仙人球在电脑后面都干死了……默然学姐当时笑的整个公司都能听见,辛渺尴尬不已,也没有再尝试过种点什么东西,也没那闲心和功夫去伺候花草。 贾维斯:「不用担心呢,理论上来说只要您耕种技能上去了,什么都能种活!」 辛渺放下心来,于是饶有兴致的从商城里又买了好些蔬菜种子,刨坑种了下去。 「农科院研发的新品种,甜脆不长虫?」 翻着翻着她还看到好些果树苗种,想到以后能吃满树的桃子李子杏子樱桃,不由得心里痒痒的。 第35页 正愁院子空荡呢,不如种点树,开花好看又能结果。 于是也不嫌累了,在院子里挖坑刨土,种下好几棵果树。 日常任务就此完成,又奖励了三分积分,辛渺现在对于十分以内的奖励都以平常心看待,也是有点飘了。 没想到任务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家宅有水,财源滚滚,给家里安置一处活水吧!」 贾维斯很热心的给她推荐了池塘泉眼:「将池塘修葺出来之后将泉眼安置在池底,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拥有一处私家池塘哦!」 「……太费手,算了。」辛渺笑眯眯的否决了他的提议:「我要这个好了。」 她指向商城里的一个石砌水井,带铸铁手压。 方便就方便在她不必掘地三尺。 可能没有园林造景池塘那么好看,但方便,奶奶老家院子里就有一个,看着十分亲切。 辛渺挑了刚种下去的桃树苗和菜园中间的位置,把水井安置好,正要探头往下看,忽然听见水井中咕噜噜一阵响,仿佛是水声在涌动。 她一愣,看着黑乎乎的井底,还没反应过来,勐然从井下奔涌而出的水花就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甘甜沁凉的井水从井口喷涌出来,把她浑身衣服淋个湿透了,呆若木鸡的抹了把脸,井水还在一股股往外涌,但很快就平息了,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回去。 「……」 她下意识舔舔嘴角,嗯,起码井水水质很好,甜甜的,又有点熟悉,很像屋外远处那个泉水的味道。 昨天和玉狮去水边待了一会儿,因为水清,她就喝了一口,山泉水,清甜,和现在这井水的是一个味,她还发现原来这娥镜山最大的这一眼泉早被前人踏足。 不知是什么文人骚客,给起了个名字叫嗔泉,还刻在了山石上,深深的刀迹刻痕,随意洒脱,淋漓自如,早已爬上了苔藓。 早上起来喝水她也发觉水质和之前不同,大概家园里的供水都是从所在地地下来的,并不是凭空而来。 正好她忙一天了,也该洗澡吃饭了,辛渺于是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身回去洗澡换衣服。 一天就这么忙而不乱的过完了,天色擦黑,辛渺收拾了厨房,踩着拖鞋到院子里。 玉狮早不知从哪儿野回来了,正在水井旁边的食槽里大口饮水,一身汗湿得皮毛雪白油亮,在夜色中闪着光。 今天辛渺可没空管它,想着山上没什么人,也就随它去漫山遍野撒欢,毕竟前几天忙着赶路,确实不太有趣。 院子里,辛渺白天在房檐下拉了一排纸煳的小灯笼,里面都是太阳能灯泡,现在已经自动亮起来了,院里一片昏黄温暖的暖光,随着夜风摇晃。 她踩着灯光走向马棚,招唿玉狮:「吃饭啦。」 玉狮才把头从水槽里抬起来,眼睛黑亮亮的闪着光,鼻孔翕张,欢快的奔着她来了。 伴着唏律律的马嘶,辛渺将草料添进它的食槽,看着玉狮吃得头也不抬,伸手摸了摸它的长颈,热烘烘的,鬃毛里沾着些苍耳枯叶,她念叨着:「去哪里玩了?我还没把这山里摸透,你倒是已经转了个遍。」 辛渺拿起刷子,给它梳理鬃毛:「小心这山上万一有老虎,一口把你吃了,看你怎么办。」 玉狮立在脑袋上的两只耳朵灵活的转了转,权当没听见,像个被家长念叨的熊孩子。 说是这么说,辛渺心里却有点隐忧,住在远离城镇的山林里离群索居,好在安静,但是也叫人担心,这山里万一真有什么大型野兽怎么办?就算没有老虎和熊,要是有毒蛇呢。 除非一直呆在家园里,玉狮又天性自由,总不能把一匹马总关在院子里…… 辛渺担心也没有办法,给玉狮梳完毛,回去拿起了茶几上的《三年练武五年心法》,咚咚咚的上楼回房间了。 坐在床上,辛渺聚精会神的先把书大致通读了一遍。 这书上就和文言文翻译一样,把分作三节,总共上百字的心法逐字逐句的研习了个透,又辅以极其细緻详尽的描述,可以说是手把手教学了。 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这样想着,辛渺先摆出了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在床上掰着自己的腿,感觉好像是在做瑜伽,总有种特别熟悉的即视感。 她沉气,逐渐的匀速调整唿吸,努力的按着书里写的步骤,一次比一次更长的拉长自己的唿吸。 没想到光是这一步开头,就失败了好几次,不是把自己憋的脸通红,就是手麻脚麻,不得不睁开眼睛来调整自己的姿势,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她终于稍微的领悟到一点点关于书里说的,气息圆融贯彻通达的感觉。 这就非常鼓舞人了,辛渺已经自觉这个进度非常可以,由于她一开始也没有把自己当做什么天纵英才,心态倒是特别好。 在床上盘腿坐了那么久,也不急躁。 屋外暮色四合,这时候,恐怕连玉狮也睡着了,万籁俱静,山间只剩虫鸣鸟叫,瀑布飞流而下,那水声隔着远远的传到耳边,也只剩些许余音缭绕。 辛渺越坐反而心情越平和,也没有任何困意上头,只是一门心思地琢磨着书里的一字一句,竟然渐渐的入了迷,专注不已。 很快就连外面的水声和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了,不知不觉的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满心满眼都是书上的话,抓着那一点点游丝般缥缈的感悟,不停的实践,很快渐入佳境,又开始静心冥想起来。 第36页 那感觉说是大脑一片空白,也不是很准确,但辛渺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没有想,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手麻腿麻还是如何,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恍恍惚惚之间只觉得飘飘然,感觉像是不知不觉间不小心睡了过去,神思恍惚。 辛渺以为自己是真的睡着了,思绪沉浮之间,忽然惊醒过来,还纳闷自己竟然这么会儿就困得睡着了。坐着睡也不好,不如干脆就躺下算了,结果双眼一睁开,房间里一片大亮。 她人都懵了,瞪着双眼,看着花窗外的阳光,窗帘轻轻的飘动着,没关严的窗缝里随风飘进许许多多的声音,渐次入耳,将她原本安静得无声无息的感官占满。 常理来说,这些外界杂音当然不是忽然出现的,而她之前却什么都没听见。 辛渺震惊的眼神落在了放在面前床上,静静的翻在第一页的小册子。 这难道就是入定? 她感觉特别神奇,对于时间的感知竟然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明明是昨晚才开始练功感悟的,结果她主观自己从睁眼到闭眼不超过半个小时,其实已经过去一整夜了。 她居然打坐了一晚上啊。 辛渺试着伸展四肢,震惊的发现自己也不觉得酸麻,保持了一晚上的别扭姿势,伸开手脚的时候自如灵活,后背和各个关节随着伸展动作传来一阵令人酸爽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不仅不难受,反而还很痛快。 这算是熬夜吗? 辛渺满肚子困惑和茫然,下了地,长长的伸懒腰,左右转动着胳膊和腿,确认自己浑身通泰状态良好,满怀着敬畏之心,将床上摊着的书收了起来,放在枕头边。 打坐了一夜,她却并不很睏倦,梳洗一通后下了楼。玉狮早已醒了,吃了马槽里的草料,此刻正闲着没事做。兴致勃勃的围着菜地里和院子里多出来的几棵树打转晃悠,仰着脖子,探头探脑的,似乎是试图从那细弱的枝条上咬下一片树叶尝尝味道。 「不许咬我的桃子树!」 辛渺试图虎着脸把玉狮吓走,它倒是迈着四蹄轻捷的跑开了,眼睛却直眨巴,唏律律几声,显然也没被她唬住。 这几棵树可是花了好些心血的,辛渺走到院子里,用瓢舀起水来,给自己的菜和树们浇水,对它们充满了期盼。 第19章 刚把菜园子浇完,贾维斯冒出了头:「新任务来喽,深山老林多奇事,请宿主跟着玉狮去娥镜山转一转吧!「 辛渺顿时顿住了,转头,诧异的说:「转一转?「 她的脸色几度转变,最终眼睛圆睁:「深山老林多奇事……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让人瘆得慌,不会触发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她多少有点心慌,脚步不由得沉重起来,默默地回了屋。虽然担心也不影响它进厨房煮上饭,一边忐忑,一边洗了咸鱼切块熬汤,沾着酱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餐,把剑给带上,出了门。 辛渺摸了摸玉狮的脑袋,发愁:「可别把我带沟里去啊……" 玉狮神气活现,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唏律律叫了两声,昂首挺胸,踏着欢快的步伐走在了前面。 幽寂的山林之中,充沛的阳光从树枝中照射下来,这里恐怕少有人踏足,嶙峋的怪石与山林中晃眼一看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玉狮却很娴熟似的,踏着山石,硬是七扭八折地走出了一条路来,辛渺跟在后面,随它一步步深入山林之中,心里总是悬着,根本无心欣赏美景。 这山里有很多小动物,辛渺一边左顾右盼,沿路做指引记号,将路过的景物来回在脑子里记录,看见好多逃跑的活物的踪迹。 大多数都逃得飞快,她余光扫到了,转头去仔细看的时候,就听见草丛树从间一阵窸窸窣窣,视线只来得及捕捉那些小生灵慌忙逃窜的残影,有时候甚至连残影都看不见,只听见动静。 她看见树梢上闻风而动的大尾巴小松鼠,尾巴蓬松,还看见高高从山石上跳进草丛里的灰色野兔子,还有一次是飞快扑动着翅膀飞走的某种彩色羽毛的大鸟。 这娥镜山山头上未免也太多小动物了,生态也好的出奇了吧? 辛渺不由得纳罕不已,也不免更加小心下脚的地方,总要一边挥着剑鞘敲敲打打一番才敢下脚。 不要踩到蛇不要踩到蛇不要踩到蛇…… 她神经紧绷的一边默念,一边深刻理解了打草惊蛇这个成语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就算蟑螂也比蛇好多了,她宁愿亲手去抓一只蟑螂也不愿意看蛇一眼,不管是毒蛇还是宠物蛇。 辛渺最怕蛇,连去动物园都不会往爬行动物馆去的那种,这种程度的害怕源自于小时候和奶奶去乡下住,夏天的晚上开着窗户睡觉,第二天醒来发现鞋子里有条蛇盘着,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是穿上鞋之后才发现的…… 据说这是她前所未有哭得最惨的一次,奶奶和家里亲戚都被她吓坏了,作为一个刚正不阿的老党员,奶奶甚至听了舅爷爷的话去找了个叫魂的老太太来给她定神。 也是一件难以回忆的往事,虽然辛渺对这件事没什么特别清晰的记忆了,但怕蛇已经刻入了她的dna。甚至到大学,听说隔壁宿舍有人养蛇,辛渺连夜跑路投奔默然学姐的出租屋,在沙发上睡了两天。直到隔壁宿舍的小宠物被辅导员查出来勒令迁出她才敢回寝室睡。 第37页 当然,她现在肯定是长进了。 就这样在林中跋涉了好一会儿,转了好几个弯,很快就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举目四望都是一样的景色,要不是不停的在沿途做下记号,她肯定是全然迷路了。 越走她心里越来打鼓,不由得萌生了退意,攥了攥玉狮的鬃毛,好声好气的商量:「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啊?」 玉狮打了个响鼻,不耐的甩动着脑袋,不论如何也不肯顺着她往回走,长睫毛扑闪扑闪,反倒加快了脚步,跳上面前的一个石头坡,一副一意孤行的样子往上攀爬。 辛渺真是无法理解,它为何如此的执着,这还是玉狮头一次不听话和自己作对,不由得插着腰,又摇摇头。 此时,他们周围已经开阔了许多,身后的树林传来阵阵幽寂的鸟叫,玉狮踩着杂草丛生的石头坡,这里风大得很,将草丛中长出来的一种不知名的野花吹得摇曳不已,漫山遍野从石缝里探出来的白色小花如海浪般翻涌着,风中卷过一阵青草土地和花朵的清香,倒也沁人心脾。 玉狮站在坡上,大风吹拂着它长长的鬃毛,雪白的马尾巴在身后甩动着,欢快的四蹄轻捷地在难以下脚的山坡上自如来去,还转头催促她。 辛渺也只好无奈的擦了擦额角上的薄汗,认命劳心的往上继续走。 但辛渺也没想到,当她爬上山坡顶端,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令她失语的无边美景。 她越过幽寂山林,踩着碎石上了山坡,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无遮无拦的辽阔天地。举目四望,再也没有任何一座山能遮蔽视野,天与地在地平线交汇,碧空如洗,朦胧的天地交汇处也许有群山的轮廓,但也看的不清晰。 天色蓝的惊人,飘着几朵如丝絮般的薄云,阳光没有遮蔽的照耀着地面上大的惊人的一座城市,竟然一眼都望不到边。清新干净的空气让视野清晰可见,如同棋盘般的杭州城,层楼叠榭的建筑物,屋瓦交连,一条条的道路在城市中纵横交错。 银光闪闪的河道在建筑和道路中若隐若现,她甚至能看见桥樑,以及周围摩肩接踵的往来行人,如同蚁群般缓慢的涌动。 有漆黑的楼瓦上飘起片片炊烟,应当是做饭的人家,也有在城市中连片的画栋朱帘亭台楼阁,十分富丽堂皇,还有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的市井商铺。 真是一览无余。 她眺望着这难得的景色,轻轻的舒出了一口气。 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飞扬的长髮,辛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撒欢奔向山坡下方的玉狮吸引了。 这一面坡比刚才爬上来的平缓多了,且长满了一坡的野草野花,绿茵茵的一片,风一吹,就如海浪般起伏。 玉狮浑身雪白,如同一团云一般飘了下去,鬃毛在身后飞扬起来,迎风而舞。 「快回来!」辛渺喊了两声,急急忙忙跟着赶下去了。 山坡上的野草几乎快长到她的小腿肚子,她提起裙摆,匆匆跑了下去,远远的看见山坡下原来有几头山羊,原来玉狮就是朝着它们跑过去的,吓得那些山羊闻风而逃,飞快的跑下山坡钻进林子里去了。 只有两只例外,一大一小,大点的那只仿佛是母羊,头上的角不是很大,一身灰蓬蓬的羊毛已经快结成毡子了,东一片西一片的挂在身上,被玉狮吓了一跳,迅速的跑开了,只是不像其他的山羊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只是站在远处焦灼的对着玉狮咩咩直叫唤。 它不肯跑开,原因也倒是显而易见。 一只连角也没长出来,两只耳朵耷拉在脑袋边,毛色灰白的小山羊正朝着玉狮咩咩叫。 小山羊还没到辛渺膝盖这么高,活泼的在草地上蹦跶着,看见玉狮一点也不害怕,仿佛是旧相识,冲过去用脑袋顶了顶玉狮的腿,玉狮就低下头来,矮着身子,一马一羊亲昵的相互用脑门抵了一下,互相欢天喜地的蹦跶着玩闹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你是带我来认识新朋友的。」辛渺不由得失笑,放慢了脚步,走了过来。 小山羊乍然看见生人,紧张起来,躲到了玉狮后面去,试图用小马驹的四条长腿把自己挡住。 辛渺靠近了他们,那母羊在一旁就更加紧张不安了,叫个不停,来回的走动,似乎是想要唤回自己的孩子。 玉狮殷殷切切的用嘴把小山羊往前拱,辛渺主动的蹲下身来,不再靠近,笑眯眯的看着它。 小山羊的耳朵耷拉下来遮着脸,两只大眼睛扑闪着,像是害羞似的被玉狮往前推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看着辛渺,用生嫩的嗓子颤巍巍咩叫两声,竟然主动朝她迈出了脚步。 辛渺看着软绵绵的山羊幼崽,心都要化了,摊开手来放在它面前,任由小山羊用湿润粉嫩的鼻子和嘴蹭着自己的手。 她身负技能,亲和力自然比其他普通人类高得多,小山羊根本抵抗不能,很快就主动的凑上前来,亲亲热热的开始蹭她的手,用热乎乎的舌头舔她。 太可爱啦!! 山羊的瞳孔是横的,有点奇怪,在西方被认为是恶魔的象徵,但是她面前这一只,大眼睛亮汪汪,两只耳朵耷拉着,羞答答的特别可爱,和恶魔哪儿能搭得上边,小天使一样。 辛渺忍不住狠狠的揉搓了它一顿,小山羊的耳朵软乎乎的,好摸得很,她忍不住摸了又摸,连揉带捏。 第38页 玉狮被她忽视,连新认识的小羊也不和它玩闹了,一下子落了单,不满的在一旁急的直踏脚,竟然耍赖似的把脑袋一下拱到辛渺的怀里,打着响鼻,把人一拱,猝不及防的摔倒在软软的草地上。 辛渺顿时哈哈大笑,躲避着它的脑袋,翻身坐了起来:「还会吃醋了?小傻子,人家比你小多了,可别踩坏咯。」 她又一碗水端平的分别揉捏了玉狮和小山羊两下,转头看向远处急的直叫唤的母羊,拍拍它的小脑袋:「快去找妈妈吧。」 小山羊恋恋不捨的看着她,用软的发颤的小嗓子咩咩叫了两声,转头奔向了自己的母亲。 玉狮还没和小伙伴玩够,想追去,辛渺搂住了它的脖子:「别去啦,看它妈妈急的,把小山羊还回去吧。」 小山羊看着实在是太小了,也许就几个月大,吃奶的年纪实在是离不开母羊,要不然她也想带回去养了,就算是给玉狮找个朋友。 反正她们以后是要常住在山上的,这里离得也不远,等小山羊长大一些,也不至于被玉狮不留神踩伤了。 玉狮不满的甩动着脑袋,辛渺扶着它站起来,抱着脖子哄它:「没关系,以后还能一起玩儿,反正咱们离得近,有的是机会。」 没想到娥镜山上还有山羊,辛渺想起之前跑得飞快的那一群,起码有十来只,个个膘肥体壮,让人看着就很想吃…… 第20章 陆小凤那日就回了杭州,一路直冲沖赶往花满楼的小楼去。 杭州城内早已是熙熙攘攘,好像全国的人都快塞进了城市里一样,城门口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陆小凤牵着马,熘熘地走在街上。 纵使他武功高强,竟然一时也脱不得身似的,被裹挟在人流中难以寸进。 他牵着马上了石桥,举目四望之下,竟然全是人头,看得他也咂舌:「怎么这么多人?」 他身旁就是一个架着驴车的老头,听见他自言自语,转过头来对他嘿嘿一笑:「这位少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广燕王府昭告天下要办一场武林英才会,要与江湖中的众豪侠共襄盛举呢!」 陆小凤回想了一下,前阵子似乎是沸沸扬扬的,只是他不曾在意,又有事出城离开了十来天。 「燕王爷怎么想起来这回事?不是听说他病体沉疴,缠绵病榻?难道是燕王世子的主意?」 前方桥下似乎是翻倒了一架马车和几十担草料,吵吵嚷嚷的堵住了路,陆小凤暂时迈不开腿,索性往桥边石栏杆上一靠,和老头子闲聊起来。 那老头捻着几根灰白鬍鬚:「这……」 小老头左右看了看,掩着嘴低声说:「嗨,还不是世子那两个龙凤胎的弟弟妹妹出的主意,王府中,就这两个小的最得宠。王爷虽然疾病缠身,却总念着继室先王妃的旧情,把这府里二爷三姑娘宠得不像话,性情头等的古怪乖张,又爱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故事,时常结交些门派弟子和走江湖的侠客。」 他啧啧两声,像是在感嘆惋惜:「这就是两个混世天魔星啊,半年前公然当街鞭挞了太守大人家的大公子,血葫芦一样抬回家去,太守大人反倒要亲自登门给王府赔不是。」 「这么说来,这两个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了?老王爷难道不管?」陆小凤也跟着啧啧啧。 老头把手一挥:「嗨!那倒不是,听说是太守大人家的公子在花街碰见了三姑娘,口出调戏之语,三姑娘当场就把鞭子甩到他脸上去了,打得他满地打滚,结果二爷听说了,赶来助拳,两兄妹下手重,险些没把人打死——太守大人登门道歉,老王爷託病不出面,还是世子出来把这事儿给圆回来了。」 陆小凤咧嘴大笑:「原来如此!竟然是小巫见大巫,也算是大快人心了,这三姑娘倒是脾气爽辣,果然有江湖中人的气势。」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么儿么,这不就是了?老王爷还对世子颇为不满,据说是气他一味的要面子,不给亲妹妹出头,因此把世子弄到南边去巡查,大冬天的奔波了三个月,开年才回来。」 老头子仿佛很可怜燕王世子似的,又啧啧个没完。 陆小凤又摸着下巴问:「那这什么英才会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两个孩子一时兴起,还以为是做游戏呢,偏偏这老王爷呀,宠起孩子来真是煳涂,拨钱又拨人,只为了博人一笑玩闹一番也就罢了。唉,我看这世子真是作孽,眼见着亲弟弟都长这么大了,看老王爷这架势,恐怕连世子之位都要保不住啦!」 老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一派唏嘘。 说话间,远处街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引得众人纷纷引颈相看。 陆小凤隔着百来米还看得清楚,还好心的对那老头做实况转播:「哟,有人打起来了。」 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大汉正厮打在一起,倒也看不出是因为什么,同伴在一旁又劝又拉的,却怎么也拉不开,反倒挨了个乌眼青,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那一片都成了个真空地带,周围众人都围着看,离得远远的。 两人似乎越打火气越大,先前还强忍着不动武器,后来也不知是谁先抽出刀来,往对手手臂上砍了一刀。 热闹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慌张的惊唿,那包围圈顿时更大了。 两人厮打得满身尘土,周围一片狼藉,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第39页 「放下武器!」 一队穿着轻甲的持刀捕快从街道另一头奔疾而来,为首的却是一个骑在马上,穿一身红袍的风流俊秀的男人。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如潮水般的惊唿之声,只是这惊唿声里充满了赞嘆和振奋之意。 陆小凤眼中一亮,南侠展昭!! 久闻其人未见其面,「御猫」美名陆小凤还是听说过的。 陆小凤兴致勃勃的问:「南侠为何出现在杭州城内啊?」 看这架势,仿佛是来维护治安的。 这小老头竟然又知道:「哎呀!还不是因为这英才会,城里三教九流的人太多了难免惹是生非,巡抚大人与开封府包公素有交情,南侠又恰巧在杭州附近,巡抚大人听说了之后就向包公把人给借来了,震慑一下城内宵小,算是出公差吧。」 展昭每日就是领着一队人在城里巡逻,抓一抓那些惹是生非的游侠。 只见当街厮打的那俩人,倒是机警,看见有人来了,立刻忘了新仇旧恨。迅速撒开手,一个拔足狂奔,另一个竟然飞快的窜上了房檐,身形轻快得像猫。 几个捕快飞快的沖向在地上跑的那个,大街上人多,他跑也没跑出多远,转瞬间就被拿下了,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而另一个在房檐上窜的也是跑的飞快,几乎就快逃跑成功了—— 但有「御猫」之称的展昭,显然更胜一筹。 他没下马,马儿还在跑着,但他整个人就像没有重量一样,踩着马背一起,整个人已经跳上了旁边的房檐。 这一下子立刻引来一片叫好之声,谁叫他动作潇洒得如流云一般,真比猫儿还矫健。 上了房檐,他更是如履平地,脚尖只在瓦片上轻点了几下,穿着红衣的身影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起起落落,好不刺激。 只是几息之间就肉眼可见的拉进了与前面那人的距离,顿时引来满堂喝彩。最终,他单手拎着那昏死过去的大汉,将人扔下房顶,自己则轻飘飘跳了下来。 「好功夫!」陆小凤也不免赞嘆。 不愧是御猫,果然轻灵矫健如猫,怪不得巡抚大人要巴巴儿的把人借过来当镇门神。 展昭带着两个被绑好的人走回来,忽然见街上又多了顶轿子,四周围着些侍卫。 轿帘掀开,里面走下来一个模样昳丽明艷的十来岁的少年郎,他穿着一身灰紫的织金袍服,头戴花丝金冠,脚踏皂靴;身量还未长成,雪白的面容带着一些异域轮廓,挺拔的鼻樑和稍深的眼窝,斜飞入鬓的长眉下是一双极其粲然明亮的棕绿色眼瞳,好似有些邪性。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间多生了一颗红红的小痣,整个人看着有些稚气,却漂亮得不像话。 他站在轿子前面,昂起下巴睨了那两个惹事生非的大汉,脸上露出些微的嫌弃和不快。 「多谢展护卫,缉拿这些三教九流之徒。」 展昭拱手对他说:「职责所在。」 他的态度多少有些冷淡,倒也说得过去。 要不是广燕王府非要办这劳什子英才会,又怎么会横生枝节,导致他不得不异地加班。 连日巡街,展昭已抓了三十多个寻衅滋事之徒,统统关进了大牢里,最近这段日子,就连那牢房里的班头都陀螺似的连轴转。 一想到这一切不过是这些膏粱子弟一时兴起的游戏,他就对姜子靥笑不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竟然有许多女子,盯着姜子靥瞧得面泛桃花,深深的痴迷于他的一副好皮囊。 「……二爷若是无事,还请速速回府去吧,这里人多嘈杂,冲撞了您。」 姜子靥挑眉,眯眼巡睃一圈,嘴角一扯啧了一声,仿佛已大失了兴致:「没意思,那就有劳展护卫了,我回府了。」 虽然姜子靥这幅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纨绔子弟嘴脸实在是让展昭看得手痒,但他也意外,姜子靥居然还挺听话。展昭态度一贯敷衍,姜子靥两三次对他抛橄榄枝,似乎是有意要招揽他。 展昭当然不可能接茬,甚至态度可以算是不太好,但姜子靥一个金尊玉贵被捧习惯了的公子哥儿,竟然也不生气,倒叫展昭觉得自己和一个小孩儿置气,实属没了气度。 思及此,他脸色好了些:「二爷早日回去吧,我带着这些兄弟继续巡街。」 姜子靥对他咧嘴一笑,步履轻快的撩帘子回轿里,顿时又显得有几分平易近人的孩子般的可爱了。 送走了姜子靥,展昭翻身上马:「走吧,将这二人押送回牢。」 他牵着缰绳走了几步,忽然见远处桥边上站着个人。 模样长得很俊,是个英俊风流相,披着件红披风,嘴上有两撇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小鬍子,笑起来眉眼间带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桥下堵住的路此刻已通了,人流开始顺着往下走。 这男人与他对视了一下,遥遥的举起手来对他拱了拱手,脸上带着笑意,牵着马转身走了。 展昭看他气度身量多半是习武之人,甚至武功可能不低,他便拱手回了个礼,疑惑的看着那人消失在桥上,骑着马走出几步。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陆小凤!」 展昭连忙扯绳回身去看,早已不见人影。 第21章 顾惜朝在人群中看着远去的王府轿辇,悠然的饮了一杯清茶:「小二,结帐。」 第40页 他闲庭信步走下楼,看着骑马远去的展昭和消失在人群中鲜红的披风方向,嘴角微微扬起。 「好一个不以草莽论英雄的三公子。」他话语中似乎隐约有赞嘆之意,却微微的眯起了眼。 听闻翻金堂的张堂主杀了堂里的一个当家,就为了抢夺他家传刀法献给王府博取富贵。谁想那兄妹俩倒是有点意思,一怒之下动用了王府阙金卫,翻金堂被整个捣毁了,漕帮也做个顺水人情,庇护了苦主妻儿,两兄妹一高兴,将翻金堂查抄出的六七百两纹银奖给了漕帮,意在奖赏讲规矩讲道义的这些江湖帮派。 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江湖上的事,哪里有如此简单。 可是就算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他们背后伫立的权利就足以掀起一阵风雨。漕帮老大受了王府的嘉奖,一时间风头无二,俨然是攀着了金枝。 如今杭州上下,哪个混江湖的不贊一声广燕王府这两个,说他们身份贵重,却肯折节下交,颇有侠义风范,真是少年俊杰。 谁人不盼着自己能入了贵人青眼,从此搭上广燕王府,就此平步青云? 顾惜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少年意气的贵胄子女,天真可爱,多么招人喜欢。 他缓步走入人群,在喧闹的人间潮涌之中,走向那象徵着无限权利和地位的广燕王府。 「是羊……哈!」 辛渺看到那些漫山遍野跑的山羊,就不免想到烤羊腿,羊蝎子,还有烤得羊油浓郁肥厚奶味儿四溢的羊肉串。 跑的真快,吃得也肥,肉质一定很紧实。 但是小山羊就捨不得了,长得可爱又亲人,现在又和玉狮有了几分香火情,怎么捨得吃哦。 辛渺站在山坡上,惬意眯眼,迎风而立,看着小山羊跟着母羊一起颠儿颠儿的钻进坡下的树林子里,她仔细一看,丛林间还不时闪过几个灰黑敏捷的山羊影子,躲躲藏藏的避着闯入山间的陌生人类。 她一边搀着肉,一边转身,对玉狮说:「亏你跑得远,连这么个好地方都找到了,回去奖励你。」 拍拍玉狮的背嵴,她的视线却勐地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 一只巨大的狐狸正站在坡上,满身柔软光亮的火红狐毛,艷如胭脂,被风吹动,如同满身燃烧抖动的火焰猎猎。 辛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狐狸,第一眼还认为这是什么野兽,浑身都凉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它那尖削的长吻,斜飞的一对碧青媚眼,大耳朵支棱在头顶偶尔转动,神态之间竟然像极了人,似笑非笑,身姿端庄的坐在坡上,静静的凝视着辛渺,身后的尾巴蓬松鲜艷,悠然的晃动着。 辛渺与它静静的对峙了几秒钟,估摸着这狐狸恐怕也有德国牧羊犬那么大,她握着长剑的手就不由得下意识捏紧了。 玉狮的反应更大些,昂首唏律律的嘶叫不停,警惕又好奇的来回踱步跳腾,乌黑的大眼睛紧盯着那狐狸,一副又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 那狐狸看上去真是灵性非凡,一双绿的发亮的狐媚眼,看了看不断躁动的玉狮,又转而看向辛渺,四目相对之时,它竟然弯了弯眼睛,嘴角咧起,露出雪亮尖锐的犬齿,露出了一个再显然不过的笑容。 辛渺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没等她反应过来,狐狸竟然抬起两只前足,像人一样对她作揖,发出嘤嘤的声音。 犬科动物作揖真是不稀奇,就是傍晚出去遛弯,遇见牵狗出来散步的,又会作揖又会打滚的也不是没见过,但辛渺实在是无法欺骗自己,她非常确信自己从这只狐狸身上看到一些类人的姿态和表情,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一个温文有礼的大美女站在面前。 那狐狸作完了揖,一只前足对着她招了招,笑眯眯的转身,狐狸尾巴一扭,嘴里发出细细的叫声,仿佛在笑。 它就这么消失在了辛渺面前,回过神来,她立刻拔腿就追,同时心里发毛的回想着,它刚才是不是招手让我跟上,还笑了??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连玉狮也嘶鸣着,立刻和她一起朝着那狐狸追去了。 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辛渺疾步跑上山坡,站在刚才那只狐狸所在的位置,正看见它步履轻快的跳下石头坡的身影,好像知道她赶上来了似的,那狐狸回头一看,又是满脸的笑。 这可太超出她认知之外了。 辛渺只略顿了顿,又大步跟了上去。 那狐狸看一人一马都心领神会的跟了上来,就满意了,大尾巴在身后摇了摇,继续往前引路。 距离保持在约莫几十步,那红狐狸轻盈的在山林间穿梭,辛渺坠在后面,偶尔跟不上的时候抬头一看,它居然也止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长长的尾巴像是一面鲜红的旗帜一样在身后来回摇动,等着她和玉狮赶上来。 脸上始终保持着眯眯眼,嘴巴咧着的令人发毛的笑容,直到确认她又赶上了,它就继续往前引路。 红狐狸引的路基本就是她来时的路,辛渺不断的看见自己沿路做下的记号,就更感觉不可思议了。 直到在树林缝隙间远远看见自己家的房檐屋瓦,听见嗔泉的哗哗水声,她才确认了。 这狐狸怎么把她带回老家了? 辛渺满脑子问号,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是这山里成精的好妖怪,专门给迷路的人引路? 第41页 可是就这么十来分钟的路程,她做了记号,玉狮也识得路途…… 狐妖也有这么急公好义乐于助人的吗? 困惑充斥了她的大脑,这时,红狐狸已经带着她走到了家门口,却自顾自的继续往前去了,直到一路到了嗔泉旁边,红狐狸才站在泉边一块大石上,不动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辛渺只好谨慎的靠近了它,那双碧绿的狐狸眼一直看着她,不过那副一直刻意做出来的诡异的笑脸终于消失了,它的双眸媚眼如丝的望着辛渺,嘴里甚至再次发出了细细的嘤嘤叫声。 红狐狸的大尾巴在身后摆动着,它再次抬起前足,一只黑爪子往水里一指,期盼的看着她,随后竟然扑通一声一头扎进了水里。 这可太猝不及防了,辛渺立刻惊叫了一声,溅起来的冰凉水花都飞到了她的身上,清澈却冷冽的山泉水让她一个激灵,慌忙往水里一看,那红狐狸已经以标准的狗刨式浮出了水面。 辛渺人都傻了,玉狮更是茫然的在一旁看着它,似乎也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红狐狸奋力刨动着前爪,它现在浑身湿漉漉的,耳朵往后耷拉着,毛湿了以后看着就像只尖嘴巴傻狗,什么狐妖,完全不像了。 那双狐狸眼睛也不显得魅惑了,大大的瞪着,转来转去,看着让辛渺担心它是不是快淹死了。 它还在嘤嘤直叫唤,离岸边越来越远,以狗刨的姿势停在水里,好像是在等着辛渺追上来。 这还怎么跟啊!! 辛渺立刻召唤贾维斯:「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任务还没有提示完成哦宿主!」 居然是真的要她跟上去。 辛渺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但也由不得她了,水里的狐狸一直在催促她,水温太低了,它要是一直泡在水里等,岂不是要冻死了。 辛渺想着任务,摇了摇头:「我真是……」 她一咬牙,飞快的将青鸿放在岸边,脱了外衣和鞋,将裙子往腰上一扎,穿着抹胸的小衣就踩进了水里。 「嘶——」她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流动的山泉水,冰浸刺骨,才往水里走几步,她就感觉寒意直刺入毛孔皮肤,冻得人难受。 脚底下的石头也硌人得很,她还是大跨步往里进,很快水就没过了腰。 鸡皮疙瘩早冒了出来,辛渺甚至都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了,红狐狸就在几米外了,扑腾着水,盪起层层涟漪,水波漾起,将水面上静静盛开的莲花和莲叶轻轻地摇曳起来,几只鲜红的鲤鱼也立刻呲熘一下窜到了远处。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刚修炼的心法,实在是熬不住这逼人的寒意,这么短短一会儿就实在是受不住了,于是抖抖索索的开始在心里默念起来,努力的运行心法。 红狐狸看起来也冻得不清,嘤嘤的叫声也变悽惨了,辛渺于是赶快行了一周的气,唿吸很快变得又长又轻,随即,一阵暖意迅速贯穿了整个身躯,堪称立竿见影。 她立即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奋力朝红狐狸游了过去。 不过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有数的,才练了一夜,不管这狐狸要干什么,最好还是等她准备好了再来也不迟。 辛渺本来准备将它带上岸,结果红狐狸一看她跟了上来,顿时也不悽惨的嘁嘁叫唤了,简直像条鱼一样,滑不熘丢的立刻蹬着腿又游远了。 狗刨归狗刨,它游得倒是很快,奋力的朝着流泻而下的飞瀑游去,偶尔发出几声催促。 辛渺在水里冻得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僵硬了,又急又气,只好紧闭着嘴,专注自己的大脑和身体,不断的运行心法。 可惜只练了一晚上,又在水里不停的运动,她对于气息的调控还是不到家,偶尔泄出一口气劲,立刻浑身一寒。包裹着她全身的冰冷流水无时不刻的在往身体内部侵蚀,辛渺就像补漏水的房子一样,漏了又补,补了又漏,在冰水里也绝对不能静止不动,得一直保持运动才能提升体温。 就这么几分钟,辛渺肯定自己的脸绝对已经冻得青白了,四肢都是僵硬的,而且激烈的运动也很累,她已经感觉手脚发沉。 不行,再追下去她会被冻死,必须上岸去了。 她刚开始打退堂鼓,忽然间却感觉一股非常持久的暖意慢慢的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竟然渐渐逼退了寒冷,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层层推进,直到将她的身体四肢都牢牢的护住了,竟然顿时轻盈了好多。 辛渺惊喜交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武侠电视里会出现在寒潭和瀑布底下练功的人。 果然,深厚的功力都必须苦练,比起静坐,还真是事半功倍,这才几分钟,她已经感觉自己有所提升。 逐渐靠近了飞瀑下,飞溅的水雾已经扑面而来,红狐狸回头一看她,随之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唤,随后一个勐子,竟然一头扎进了水里。 涟漪波动不断的水下,红狐狸就像一只巨大的鱼,飞快的窜了下去。 辛渺只犹豫了一秒钟,深吸了一口气,也紧随而下。 沉下水面的一瞬间,轰隆隆的嘈杂水声立刻变得沉闷不显了。辛渺自觉水性一般般,潜水可不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能贸贸然进行的,太危险了。虽然她发现自己练的这个心法,能把她的一口气延的很长,估计能比普通人多待几分钟,但是,她依然不打算冒险。 第42页 看情况,如果要进行一些危险动作的话,她会立刻放弃。 辛渺在水底睁开了双眼,屏住唿吸,水质太好了,光线变暗对她的视线没什么干扰,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红狐狸。 它已经下潜到瀑布下方,大概两米处,瀑布湍急的水流沖刷着岩壁,它正抵抗着水流奋力俯身在岩壁上挣扎。 辛渺几下游到它旁边,一手揪住了它的后颈。 不行就强行把它带上去,她想着,视线落到了岩壁之上。 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它为什么能在这里落脚,原来这里居然有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崎岖山洞,视觉误差下刚才没能发现。 红狐狸就这样趴在洞口,用大睁的眼睛看着她。 它要进去?辛渺立刻确定这个行为的危险性已经高到她无法承受,而且里面的情况不明,进去很可能出不来。 第22章 辛渺果断选择了放弃,并且一手揪住红狐狸的后颈,打算把它?也带上去。 谁知,这狐狸竟然十分坚定,看她要退却了,立刻瞪大了眼睛,嘴边冒出几个细小的泡泡,身?体灵活一扭,一下子就叫她脱了手?,随后一头扎进了洞里。 「????」 究竟是什么让它?如此?坚持不懈百折不挠?辛渺无奈极了,只?能睁大双眼,往里探头?一瞧。 红狐狸的身影哧熘一下就钻了进去,很快消失了,奇怪的是,洞里并不是黑乎乎一片,反而散发出一种幽蓝的柔和光亮,仿佛有什么在里面,蓝光平缓的明灭起?伏,透过水波,距离似乎也不是很长。 而且整个洞都仿佛很宽阔,也并不崎岖,起?码是足够一个人进去再折返出来的。 辛渺不由得动摇了,此?刻,她也发现自?己气息还足够,毕竟她下水到现在还不到一分钟。 她就试探着?将大半个身?体探入了洞口中,那蓝光距离更近了,上面仿佛还隐约是片水面,一个小小的空间。 辛渺扶着?甬道岩壁往里进,果然判断的不错,也就游了两米,甬道逐渐往上变窄,还不等她后悔,她就已经往上一探,头?部露出了水面。 她下意识深唿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不仅是氧气,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醉人芳香,淡泊绵长,幽幽的清香气味灌入鼻腔和胸腔,立刻使人为?之一盪,清炁通达上下,神魂恍惚。 什么东西?这么香?辛渺茫然睁开双眼,正看见一株花瓣紧拢的菡萏,亭亭伸出水面,茎干青韧,花瓣青蓝瓣尖泛白,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奇异的光彩随之映满洞窟,仿佛唿吸般一现一隐,非同寻常。 辛渺一下就愣住了,呆愣的看着?面前这株青莲。 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才会觉得这株花在发着?幽光。 世界上有这种品种吗? 无数颗水珠忽然甩了她一脸,辛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原来是红狐狸,它?已经游出了水面,正站在湿滑的礁石上甩动浑身?长毛,顿时,整个密闭的洞室里像是下起?了一阵小雨似的。 这是个极其隐蔽奇特的洞室,大约有个几平方,粗糙崎岖的岩壁四方合拢,只?有一点点能供红狐狸站立的地?方,水面上一支青莲焕发光彩,将整个本应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山洞里映亮。 红狐狸使劲儿的摇头?甩尾,哆哆嗦嗦的打颤,湿漉漉的毛髮紧紧贴在身?体上,可怜巴巴的用双眼盯着?辛渺,嘴里再次发出意味不明的嘤嘤声。 辛渺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本来想去摸一摸这个嘤嘤怪,可是她忽然感觉浑身?上下涌起?一股热气,把她的头?脑都熏蒸得一片恍惚,随着?她不停的唿吸着?那颗青莲散发出来的异香,只?觉得皮肤越来越烫,烧得她脸颊绯红,唇色鲜红。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受,只?是很快发觉自?己吸入的异香仿佛入肺就化?为?了一股无形的清炁,随着?她运转不停的心?法活跃的四处流窜,很快通畅躯体百骸,就像一架烧着?燃煤的老式火车,轰隆隆的迅速前进,热力累积成一股不明不白的躁动。 辛渺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立刻深唿吸一口,潜入水中,让冰凉的泉水给自?己降温。 但她也没有停止心?法的运转,因为?她能分明的感受体内不断积累的能量,经过冷水降温之后脑子也立刻清醒了。 她来回换了几回气,才觉得舒缓了许多。 再次浮上水面,辛渺长长的唿出一口热气,雪白湿润的面孔上带着?鲜活的红艷颜色,一对儿清凌凌凤眼在黑暗中闪着?精光,尽管她自?己看不见。 红狐狸瑟缩着?探出头?来,呜呜叫着?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感受到暖意,恨不得钻到她怀里来取暖。 辛渺摸着?它?湿乎乎的毛皮,身?体倒还是温热的。 她眉头?就蹙起?:「你还能游得出去吗?」 伸出手?来将红狐狸搂了搂,辛渺试图传递一点体温给它?,谁知,红狐狸伸出爪子,一下踩着?她的胸脯狼狈的跌入了水里。 她当即闷哼一声,差点没被它?这一脚踩下去,红狐狸落水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又蹬了她好?几腿,嘤嘤呜呜的叫着?,忽而一口叼住了那支莲花,脑袋左摆右甩,一扎就进了水底,摇摇摆摆的又潜了下去。 辛渺只?看见那支青莲根茎都被它?扯了出来,心?里骤然一疼,深吸一口气跟着?潜入水中。 第43页 她如游鱼般敏捷,在狭窄的洞穴里一扭身?就追上了红狐狸,又担心?它?没力气,伸出手?来把它?搂上了,双足一摆,手?撑着?岩壁,往洞口一拱,眼前一片亮晃晃。 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忽然变得灵活许多,四肢在水里感受到的阻力好?像骤然消失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单臂划着名?水,两三下就窜上了水面。 嗔泉依然是飞瀑哗哗做响,水雾缭绕,岸边的玉狮看见她浮上来,激动得蹦跶起?来。 辛渺飞快的游向岸边,手?臂里还夹抱着?一只?狐狸,也有几十多斤,却依然不觉得吃力,唿吸都不乱,很快就踩到了水底,豁然破水而起?身?,一身?湿淋淋的走上了岸。 红狐狸嘴里还拖着?长长一根莲花根茎,它?非常乖觉的跳出了辛渺的怀抱,踩着?浅水吧嗒吧嗒冲上了岸,在温暖的阳光下,瑟瑟的夹着?尾巴缩成一团,冷得直发抖,大长尾巴湿的像狗尾巴似的,耳朵紧紧的贴紧了脑袋,像钻机似的狠狠甩动全身?,抖得水花乱飞,惹来玉狮不满的喷气声。 一茎孤零零的青莲被松口掉在地?上,不知为?何,阳光一照,之前那种奇异的光彩似乎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它?紧闭的青蓝莲瓣,合拢在一起?,像不肯睁开的眼睛。 辛渺浑身?湿透,衣裙裹着?身?体,显露出窈窕的曲线和叫人羞涩的情态来,索性深山老林没人,她就在日光下袒露出滴水的臂膀和胸脯后背,亮晃晃白生生,一把黑髮拧出水来往后一甩,如蛇一样弯弯曲曲的沾在新雪一样的肌肤上。 她飞快的将腰上繫着?的裙子解下,用力拧了两把,捡起?地?上的外?衫草草裹住自?己,忙不迭弯腰将那支青莲捡起?。 茎干上有狐狸的齿痕,好?在还没有咬断,根也没有完全扯断,大概也还能养活。 这时,她才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奖励积分30,武功技能点加1!」 她说:「……要不然你提示提示?」 从这只?狐狸出现开始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魔幻了,虽然从她穿越以来符合常理的事怎么数也没几件,但也不至于从武侠一下子跳到聊斋。 好?在这狐狸也没变个大美女来勾引人。 贾维斯没解释,只?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给她发布了新任务:「恭喜获得娥镜山灵一株,好?好?供奉之后会有惊喜哦!!」 供奉? 这个词立刻让辛渺倍感茫然,但她也没多想,手?捧着?花,往家里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熟悉的可怜兮兮的嘤嘤叫声,她回头?,发现那只?红狐狸还站在岸边,尾巴摇来摇去,带着?一种无言的期盼,用碧绿的狐狸眼盯着?它?。 它?还冻得打颤呢,辛渺心?软了,对它?招招手?:「跟我回家去吗?」 目的达成的红狐狸立刻支棱起?两只?耳朵,殷殷切切的跟了上来,玉狮绕着?它?走来走去,还低头?用鼻子好?奇的嗅闻。 红狐狸不大耐烦,偶尔用眼角瞥它?两眼,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很快吸引了玉狮的注意,视线跟着?它?尾巴尖儿上的一撮黑毛左看右看的,成功被煳弄住了。 回了家里,辛渺先拿了个毯子狐狸裹住,白毛巾把它?裹得像粽子似的,就放在了门?厅里,它?也并不敢乱动,露出个尖嘴尖脸来,和门?外?站着?的玉狮面面相觑。 玉狮一般是不准进屋里来的,辛渺只?纠正了它?两次它?就乖乖的懂了,最多只?在门?边窗边探头?探脑。此?刻与裹得严严实实的红狐狸大眼瞪小眼的,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着?辛渺让它?登堂入室,才忿忿的从鼻孔里喷着?粗气。 虽然红狐狸只?是包了条毛巾,被放在离门?只?有几米的门?厅地?上,但也算进门?了,眼中不由得对着?门?外?站着?的小马驹流露出几丝轻蔑和优越感来。 它?长长的尾巴悄悄伸出毛巾,悠然而得意的晃动着?。 辛渺洗完澡出来之后玉狮已经被气得跑了,就看见狐狸原地?趴着?蹲在大毛巾里,她两手?飞快的将自?己一头?长发迅速裹起?,顺嘴夸奖:「乖乖,真听话。」 那狐狸眯起?来的细长眼里眼珠子立刻转来转去,十分自?得,嘴里还卖乖的发出嘤嘤叫声。 辛渺已经习惯了这只?成了精的狐狸伪装嘤嘤怪,弯下腰来对它?说:「我给你把毛吹一吹?」 大多数动物都很不喜欢洗澡和吹风,猫尤其,狗也不一定会喜欢,谁知她一问,这狐狸已经起?身?,自?觉主动的站起?来往浴室走去。 「……」 辛渺只?好?抿了抿嘴,摇摇头?,跟着?走进了浴室。 想了想,她默默的关上了浴室门?。 插上电打开开关,呜呜的风声轰然作响,狐狸眼睛一瞪,浑身?毛一乍,立刻夺路而逃,四足打滑宛如一辆原地?漂移的赛车。 辛渺手?持吹风机朝它?走过去,笑眯眯的:「来吧,这可是你自?己走进来的哦。」 第23章 半个时辰的呜呜风声过后,辛渺将洗手间门打开,一道红色的残影从门缝中勐蹿逃出,一路奔逃出家门,半掩的院门,几个眨眼间就又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之中。 第44页 站在?院子?里偷偷撕扯树苗新叶的玉狮吓得打了个激灵,心虚的小?碎步飞快躲进马棚里。 辛渺手里拿着一根沾满红毛的大毛巾追赶出来:「唉……」 挺通灵性?的一只狐狸,怎么也害怕吹风机,好在?它也只是夹着尾巴惨叫挠门而?已,并不对辛渺伸爪子?,两只细长狐狸眼浸透了眼泪花,见之可怜。 但辛渺还是坚定的把它吹得毛蓬蓬的,她本来以为野生?动物?这么说也会长点跳蚤,结果很干净,茂密柔软的狐狸毛底下?干干净净,天天在?山上窜来窜去,居然连根枯草也不沾身。 嗯,也没有传说中的狐臭,太好了?。 辛渺心里已经把它当做志怪中常见的狐妖一类妖精了?,倒也不怎么害怕。 这狐狸又是给她引路又是给她摘花的,显然也是一个系统安排好的工具狐,何况妖精也有好坏之分,这狐狸长这么大,不怕人,怪可爱的,应该是没吃过人的好妖精了?。 就?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引她去摘朵花。 辛渺走出门来,眉头微簇,走到水井边。 探头往里一看,一支青莲浮在?清凌凌的水波上,她低头看时,依然能时不时的闻见那股散发的异香。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在?洞窟里闻了?一鼻子?莲花香之后身体?隐隐的有了?点变化,她总能感觉到在?身体?中自然流动的一股『气』,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了?。 她昨天打坐一夜,在?嗔泉中泡冷水运行心法又进步了?,但也一直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过自己内力的存在?,只是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而?已。但吸入了?许多莲花香之后,她自觉是直接跨越了?一个层次,能自行感觉到内力流动,蓄势待发的样子?。 这种显然能提升功力的天材地宝常见于修仙小?说,她还是知道这个和武侠是有着显着区别的,虽然都是差不多的金手指法宝类。 系统说这是这株莲花叫娥镜山灵,想来是什么汇聚了?整个娥镜山灵气的稀有宝贝,按照正常逻辑来说这种有神奇效用的花花草草都是给人吃的,但她如今是『供奉』,看来就?是不让吃,还要好好养着的意思。 辛渺也没有什么兴趣把不认识的花草往嘴里塞,毕竟通过现代科普教育,她知道中国地大物?博,能吃的都已经上了?餐桌,其余植物?有可能属于『全村吃饭科』或者『盖白布吹唢吶属』。 她没养过水生?植物?,拿回家来,只好往水井里放一下?,免得干死?了?。谁知道给狐狸洗完澡出来,这株花已经在?水井中半立了?起?来,透过清澈见底的井水,能清晰看见它的根茎附着在?水井璧上,似乎是在?缝隙中落了?脚。 虽然还未生?根,但看来它也已经迅速的适应了?骤然改变的环境,默默的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倒也是说得通,这井水和嗔泉水同源,水井里和洞窟之中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潮湿阴暗的环境,井口还比之前能透点光。 辛渺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紧闭半垂的花苞,那青蓝花瓣上的淡淡丝络纹路清晰可见,不过比起?之前,不管是香味,还是那种做梦似的幽光都已经减淡消失几近于无。 仿佛它一切的不同寻常都已经被辛渺消化殆尽,逐渐淡薄了?,倒真的让辛渺怀疑起?刚才所见所闻了?。 菡萏垂首,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坠入幽寂的水面,井中盪起?波澜,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面的纹路被井壁轻描淡写的阻隔了?。 辛渺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这花当然很奇异,应该也很有灵性?,想必会自己恢復过来,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再看见那种发光的景象。 她将这株莲花抛在?脑后,转而?取了?青鸿剑出来,在?院中沉气直立,缓缓抽出如镜面如秋水一泓般的纤细长剑来。 几个剑花翻转,剑身反射出耀眼的锋利光芒,她低喝一声,青鸿剑仿佛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划破空气,发出清脆的嗡鸣。 她身形翻转腾挪,一套剑法用得如流水行云,矫健轻盈,已经有别于武敏教授她,照猫画虎復刻时的沉稳有力,出现了?明显的自己的风格。 内力在?她体?内不断的游走,仿佛正在?不断的积蓄一个出击的时机。 辛渺舞剑时,心法也正在?不断默念运行,不过她却始终带着点茫然和有力无处使的蓄势待发,如何将内力用在?出剑时的时机,她要如何把握? 她剑尖飞旋时,一股劲风极力仿佛正在?裹挟着她同时动作,辛渺勐地领悟到这并不是风,于是下?一刻,她翻身一剑削出,积蓄的内力被她从体?内勐地推出,似乎也随着手臂沖向指尖,又自然而?然的顺着剑身而?出。 清晰却微弱的嗖的一声,距离剑尖几米以外,刚种在?院里没多久的一株桃树就?这样少了?一根枝条。 长着新绿嫩芽的树梢无声的从枝干上坠落在?地上,断口光滑。 辛渺手腕一转,利落收势,她额头上有点点微汗,双眼却亮得像星星。 胸脯急促起?伏,她平復着唿吸,有一种无措的惊喜。 不用人说,这一招已经是属于奇幻了?。 辛渺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神奇,她能隔着空气把一根小?指头粗的树枝用传说中的剑气削下?来,虽然是无意的,但是刚才那一瞬间出剑的感受,值得她在?接下?来好几天时间里不断的回想。 第45页 太奇妙了?,她一边不断回味,一边克制自己爽到飞起?的快乐心情,走向前去,将那断枝捡起?来,试图留个纪念。 这件事大大的提高了?她对于习武这件事的兴趣和积极性?,接下?来她开始沉迷于这种进步飞快的感受,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白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把目前仅会的这套剑法练得烂熟于心,每一招每一式都快成身体?本能了?。晚上打坐修炼心法,一睁眼一闭眼就?是一晚上过去了?,直到这么过了?三个晚上,她还是发现打坐不能替代睡眠。 打着哈欠从厨房出来,伴着洗碗机运行的声音,辛渺往屋外一看,勐然惊觉天色变得十分阴沉。 她来这么些天还是头一次看见漫天乌云的坏天气,这会儿晚饭都吃过了?,看来是要下?雨了?。 辛渺今天只练了?一次剑法,发觉自己比起?之前都没那么精力充沛了?,身体?的疲惫显然是在?提醒她不要再过度透支,该平復一下?心情恢復正常作息了?。 她才发觉自己这几天太过于火热上头了?,每天晚上打坐,白天舞剑,抽空在?家园附近转几圈,完成一些日常任务,浇浇菜地之类的。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熟悉的唏律律声,显然是玉狮回来了?。 这几天它倒也会自娱自乐,每天早上吃完草料就?自己开了?小?门出去玩儿,下?午辛渺吃晚饭前后准时回家,玩得开心,丝毫没有注意辛渺是不是把自己冷落了?。 这几天实在?是有点忽略它了?,辛渺不由得心生?歉疚,连忙走出门去,打算陪它一会儿。 谁知,走进院子?里的小?白马驹身后还跟了?个咩咩叫的傢伙,正一起?站在?院子?里。 被拐回来的小?山羊好奇又兴奋的左顾右盼,正蹦跶着沖向玉狮的马棚。 「呀,怎么把它带回来了??」辛渺一惊,朝它们走过来。 小?山羊好几天没见她,又有点认生?了?,立刻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怯怯的往后退了?退,忽然又好像认出了?她,偏着头咩咩叫了?两声。 辛渺蹲下?来,对它伸手,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哎哟,认不得我了??」 小?山羊也许是听出了?她的声音,立刻大声的咩咩叫,迈着欢快的脚步朝她蹦了?过来,辛渺一下?子?把它接住了?,好一顿揉搓。 它热情的用湿润的舌头舔舐她的下?巴和手,辛渺一边笑?一边按住它的脑袋,抬头看向玉狮:「你怎么把它带回家了??人家的妈妈呢?」 不会是被玉狮强行赶跑了?吧? 辛渺抱着小?山羊,起?身出门,左看右看巡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母羊的踪影出现在?家园附近,只好又抱着小?山羊回了?家。 这下?可没办法了?,只能暂时把小?山羊收留了?。 辛渺嗔怪的拍了?拍玉狮的脑门:「拐带小?羊回家来,你小?心它妈妈带着它跑了?。」 玉狮成天去骚扰山羊群,说不定羊群会不堪其扰的离开附近迁徙到更远的地方去。 玉狮机灵的黑眼睛灵活的转来转去,神气活现的从鼻腔里喷出气来,昂首挺胸的甩了?甩脑袋上的鬃毛,说不定还很骄傲得意呢。 这两天辛渺没管它,漫山遍野钻树林,它白的雪一样的皮毛已经发黑髮灰了?,鬃毛和马尾都快和杂草苍耳之类的打结成一堆了?。 辛渺就?忍不住嘆气皱眉:「好了?,来洗澡,我给你刷刷。」 玉狮乖乖的站在?马棚外,等着辛渺给它拿马刷梳子?之类的给它梳洗一通,它早已经习惯了?,还挺喜欢洗澡的。 辛渺于是挽起?袖子?来奋力清洁起?来,小?山羊本来正在?马棚里埋在?草料里大吃大嚼,但也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蹦蹦跳跳过来,在?玉狮腿边转来转去,忽然一下?子?蹦进了?水盆里,羊毛顿时吸饱了?水分,跌跌撞撞的咩咩叫。 辛渺单手把它从盆里捞出来,解救它于怎么也跳不出来的盆沿。 行,这下?要洗两个了?。 直到她把两个都洗刷完,天色越发暗了?,山上颳起?了?大风,院中已亮起?一排排灯笼,在?狂风中摇摇晃晃的灯笼散发着温暖昏黄的灯光,远远看着,就?像天上的星星闪动。 没想到,小?山羊洗了?个澡,洗出一盆灰水,也洗出了?一身雪白髮光又毛茸茸的羊毛,吹干之后像一坨懒洋洋漂浮在?天上的蓬松的云。 可爱得让辛渺一头埋进了?它身上,用脸来清晰感受上好羊绒的美?妙质感。 洗完澡,辛渺又往食槽里添了?草料,一大一小?埋头狠吃。 玉狮令她意想不到的特别会谦让,肯把食槽让出来一大半,好个热情好客。也让辛渺不免反思起?来,这个年龄段的小?马驹正是天性?顽皮好动好玩的时候,可惜并没有玩乐的同伴,怪不得玉狮总想着把小?山羊拐到家里来。 辛渺给玉狮顺着毛:「好吧,你那么喜欢它,那咱们也给小?山羊起?个名?字,以后可以带它回来,它妈妈要是不要它了?,它就?是咱们家的了?。」 稀疏的雨滴随着狂风砸落下?来,润湿了?草地,很快,雨声就?窸窣渐起?,哗啦啦的敲在?屋瓦房檐上。 第46页 辛渺忽然听见院子?外仿佛有咚的一声响,正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连着响了?好几声。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正端坐着一只大大的红狐狸。 红狐狸眯着眼,做出一副讨喜的咧嘴笑?脸,头顶一片大叶子?遮雨,两只大耳朵压在?一大片绿油油的带着水珠的莲叶下?面。它后脚站着,两只前爪不停的朝她作揖。 逐渐变大的雨势在?天地间仿佛连起?了?无数珠帘,潮湿的水汽带着山林间泥土青草气息。 红狐狸的毛髮已被打湿了?一些,已经是一绺一绺的,看辛渺打开了?门,它机灵的眼珠一转,大耳朵一抖,那莲叶就?滑落下?去掉在?院门外,而?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已经自觉的窜进了?她的院子?里。 辛渺不觉噗嗤一乐,捡起?莲叶,关上了?大门。 红狐狸没进房门,只是快步跑进了?马棚里。 辛渺顶着莲叶站在?马棚里,头顶滴滴答答的雨滴砸在?叶子?上的声音十分悦耳,她看着钻进马棚开始给自己梳理毛髮的狐狸,调侃道:「怎么不进门去?我给你吹一吹不好吗?」 来避雨的客人假装听不懂她的话,舔舔爪子?尾巴,耳朵抖了?抖。 玉狮和小?山羊吃完饭就?趴在?了?草堆上,慵懒而?亲昵的靠在?一起?,一大一小?两团雪白,惬意的听着屋外淅沥的雨声。 它们俩对于闯入的狐狸也仿佛没什么意见,也或许是懒得从温暖干燥的干草堆里起?来。 或者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三只已经认识了?,说不定玉狮见过这狐狸,辛渺嘴角扬起?。 天色已经快完全黑尽了?,辛渺顶着莲叶哒哒哒跑回屋,将叶子?挂在?门上,她看了?看风雨交加的山林,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入亮着暖暖灯光的房间,她也要回房间钻进被子?里休息了?。 第24章 听了?一夜狂风骤雨声?,辛渺却睡得香甜,偶尔轰鸣的雷声?也惊不醒她?,窗帘也将闪电的耀眼闪光阻隔在外,雨滴连绵敲动屋檐,她却梦见了奶奶。 她?也知道这?是梦,只是朦胧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的院子里?,和奶奶一起?坐在屋檐下乘凉,头顶挂着的灯泡散发着昏昏光明,飞蛾绕飞,投下一块块斑驳闪动的影子。 奶奶带着老花镜,惬意的打着扇子,指着天上的星星:「妙妙,你瞧,这?就是你们课本上教的北斗七星。」 她手里捧着一块浸凉的西瓜,甜美的汁水流满指缝,望着天:「奶奶,我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 「哦,那挺好?的,工作怎么样?你学姐一定挺照顾你吧?」 辛渺在梦里?嘆了?口气:「嗯,她?厉害,我也学了?很多东西,连房子都?买了?。」 奶奶呵呵笑?起?来:「好?样儿的,我就知道我们家妙妙做事情踏实本分,又肯努力,这?样的人,到哪儿都?能过得好?。」 辛渺一笑?,神神秘秘的说:「我本来买的是个小房子,但是现在变成好?大?一个了?,还有院子,你以后?就能痛痛快快的在院子里?种好?多菜了?!」 「奶奶不种菜啦——反正也吃不着,奶奶现在就盼着你,别害怕,勇敢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辛渺眨了?眨眼?,将头靠在奶奶的肩膀上:「你放心,我不害怕,我会过得很好?的,我现在会裁缝,还会干点儿农活,早知道要过来,我就多和你学点儿了?。」 奶奶笑?的连皱纹都?连到了?一起?:「现在学也不完,只要人有心,干什么有个不成的,何况奶奶的妙妙,能干着呢,一定比奶奶年?轻的时候还强。」 不知道哪里?远处传来一阵越发响亮的蝉鸣,辛渺忽然想起?来:「哦,我现在还学了?武功,你以前看的那个《西游记》《杨门女?将》那种差不多,我还会用剑,我给你瞧瞧!」 她?一下子站起?来,满心想着要让奶奶看看自?己习武的成果,却恍然想到这?是在梦里?,没有趁手的武器。 辛渺着急了?,想着要不然用扫把代替也成,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反而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 「滋儿哇——」 响亮清晰的蝉鸣声?骤然拉开梦境与现实的距离,辛渺紧闭的双眸睁开来,茫然的看着屋顶。 房间里?已经一片大?亮,她?满心可惜,还没来得及给奶奶展示身手,就醒了?。 辛渺翻身下床,长长伸了?个懒腰,走进洗手间洗漱去。 完事之后?,她?打开门穿着睡衣走到院子里?,想去马棚看一眼?玉狮和棉花糖。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能给小山羊取个非常象形直白的。 山里?下了?一夜暴雨,一片洗涤后?的清新气息,湿润的土地和植物被?强烈的日光暴晒着,蒸腾出一股带着水汽的芬芳。 刚升起?的太阳散发着光与热,辛渺下意识眯起?眼?,正看见一个鲜红热烈的影子端正的站在井边,两腿直立,两爪如同合掌般举在胸前,两眼?紧闭,像一个虔诚的寺庙和尚,对着井中的青莲参拜。 辛渺才看见水井里?的那株莲花,竟然在一夜之间蹿高了?好?多,花苞高高的探出井沿,亭亭玉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第47页 一大?早就撞见狐妖在家里?对着莲花修炼的玄幻场景,辛渺的脚步顿时为之一顿。 红狐狸的耳朵却立刻敏感的一转,随即,它就放下两只前爪,转过身来,瞅了?她?一眼?,嘤嘤两声?,权当打招唿。 辛渺现在都?习惯了?,长期见不着活人,对着这?几只动物说话。 她?脑袋一点:「你也早。」 她?继续往马棚走去,不忘继续对它说:「我马上做早饭了?,你吃了?再走?」 红狐狸对她?把头一点,意思是同意了?。 「……行,你等等。」 她?转身走进马棚,玉狮和棉花糖还在干草堆里?挤做一堆,见她?走进来,棉花糖一下子蹦了?起?来,蹬蹬蹬沖了?过来,围着她?咩咩直叫。 辛渺弯下腰,笑?道:「早,棉花糖。」 她?在它绒绒的头顶揉了?两下,往食槽里?添入几大?勺草料。玉狮轻快的从她?胳膊底下拱进来一个脑袋,蹭来蹭去,鼻子里?喷气,直到她?的手落在它脑袋和脖子上抚摸了?几下,才低下头享用早餐。 红狐狸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后?跟着进来,好?奇地探头,摇着尾巴硬是挤进玉狮和棉花糖之间,咬了?咬它们的草料,不住砸吧嘴。 辛渺哈哈一笑?:「别和它们抢,这?可是素菜,红红。」 大?狐狸斜眼?看她?,它可不是棉花糖或者玉狮,这?么说也是只开了?灵智的精怪,听见辛渺打趣给它起?个乡土味浓浓的名字,非常不爽的抖了?抖耳朵,却也没有激烈反驳。 辛渺只是叫着玩,她?也不能一口一个叫它狐狸狐狸的,不过红红这?个名字有点儿戏了?,可惜它也暂时没办法开口说人话反驳她?。 她?往屋里?走,它就跟在她?脚边,辛渺低头问:「你自?己有名字吗?」 狐狸脑袋潇洒一甩,辛渺莞尔:「好?吧,你以后?有了?新名字,我就改口,好?吗?」 唉,红红倒是想要个人名,最好?是那种文绉绉的,显得很有文化涵养的名字,它以前老是偷看那些娥镜山上来游玩踏青的书?生文人,对这?些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十分嚮往。 它总想着有一天能炼成人形,就要变成个文质彬彬风流倜傥的才俊模样,最好?能结识几个文採风流学富五车的人类,对月吟诗作颂,狂放饮酒,效仿诗仙李太白,岂不妙哉? 可惜,它现在只能屈就红红这?个名字了?。 红红趴在地板上等着饭来,辛渺在厨房里?看着食物所?剩无几的冰箱,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恐怕得进城一趟了?。 菜园里?种下去的土豆玉米苗都?长得不错,这?几天练武她?也没落下种菜,毕竟事关口粮,可惜,这?才种下去几天,都?还不够种子发芽的。 现在,厨房就剩些大?米咸菜腊肠面粉之类的,鸡蛋也没几个了?。 她?摇摇头,上商城买了?把米线,买了?些干货,两根火腿肠。米线烧水烫软,把剩下的鸡蛋一锅炒了?,加水煮蛋汤,放进大?片紫菜,加切碎的木耳,加火腿肠和咸菜,放各色调料,两碗米线出锅,热气腾腾。 辛渺歉疚的把碗放在红红面前:「对不住,家里?也没什么肉可以吃,不过火腿肠你应该会喜欢。」 她?给它多加了?两根火腿肠。 辛渺想它既然是妖精,不比人养的宠物,想必也吃得加了?调料的人类食物。 红红头都?埋进了?碗里?,哧熘哧熘的还知道先喝汤,两眼?睁得圆亮,叼起?火腿肠,龇牙咧嘴的大?快朵颐起?来。 就算是狐妖,也是野生野长自?谋生路的,虽然也茹毛饮血,但红红作为一只对读书?人心嚮往之的狐狸,也对人吃的那些精心烹制的美食毫无抵抗力。 娥镜山不缺游山玩水的人,尤其一到春暖花开,山脚下运河边游人如织,登山游春的人也不少,半山腰上还有个寺庙,红红经常偷吃人类食物,尤其喜欢庙里?蒸的白馒头和游人带上山吃的烧鸡。 城墙边山脚下有家烧鸡店,味道一绝,而且在官道必经之路上,出城游玩的人免不了?去店里?买烧鸡,到了?地方找个舒服的地方,当下酒菜,实在美得不行。 它常吃白馒头,少吃烧鸡,但总的来说馒头和烧鸡都?难得,还得自?力更生。 一海碗汤汁滚烫鲜香,米粉爽滑劲道,配料炒鸡蛋香喷喷,紫菜更是从来没吃过,火腿肠,哎呀!怎么这?个不像肉的肉肠这?么好?吃!!! 辛渺坐在餐桌上,拿着筷子就听见红红吸熘吸熘啧啧有声?,搞得她?也食慾大?增,配着腌咸菜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碗。 最后?,仅剩两个空碗,尤其红红那个被?舔的干干净净,都?用不着洗了?。 毛皮火红的大?狐狸站在碗前,尾巴欢快甩动,最终羞涩的低下头来,发出两声?非常人性化的嘤嘤之声?。 辛渺噗嗤一声?笑?了?,把碗收了?。 贾维斯从天而降:「宿主今天要安排出行吗?啊!没错!任务来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进城赶集去!请宿主自?行进入杭州城採买物资~」 它的显示屏上闪出两个圆熘熘的眼?睛,翻飞眨动两下:「第一次进城,也请宿主去拜访拜访可能认识的人吧!!」 第48页 她?能认识谁,只有陆小凤和他对她?提过的花满楼了?。 花满楼不一定认识她?,但他人很不错,她?冒失去拜访,应该也能成功完成任务。 要进城了?,辛渺心里?升起?一股子紧张与期待混杂的情绪,换了?身新做的衣裳,笨手笨脚的尝试给自?己梳个合适的髮髻,可惜她?毫无经验,只能松松挽起?来,系一圈绯色团花纹路的髮带,还是衣服剩下的布头做的,随着乌鸦鸦头髮垂落在身后?。 好?在她?现在对自?己做衣服的手艺比较有信心,内穿湘妃色抹胸,百迭胭脂石榴折枝纹红裙,勒出细腰一截,单薄的肩胛,连着两条笔直清晰的锁骨,肌肤如雪,外罩穿了?竹青色对襟罗纱长衫一件。 都?是工艺相对简单的样式,但她?也是精心裁剪制作配色,上身效果十分令人满意。 这?一身进城不丢人,辛渺信心满满的带上了?钱袋子,拿上了?青鸿剑,走之前给食槽里?又添上了?草料。 让贾维斯给她?导航出了?下山的路径,辛渺就正式出发了?。 她?进城的路径要先过那片迎风的山坡,也就是之前翻过的石头坡和大?片草地,地势高得能远眺杭州城,顺着那山坡往下,穿过树林走一会儿,就有羊肠小路了?,沿着往下一直走,到半山腰,就是一座诨名大?仙庙的寺院。 之后?就是大?路,直通杭州城内。 第25章 「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真实的?」陆小凤第三次对花满楼发?出疑问。 繁荣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的声音和热闹的人声不?绝于耳。一位风姿清朗的年轻公子正坐在开满了鲜花的窗前,仿佛能?听见这些?声音,闻见身畔花香就是天下第一美妙享受的事?情。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暖的阳光照在他无?双俊朗的脸孔上,表情惬意的宛如在聆听国乐大手的一场美妙演奏。 花满楼失笑,却没动,长长的睫毛翕动,阳光好像在那上扬的尖稍上跳跃起?来,映得他那双不能视物的双眸都仿佛亮起?了神采。 「听上去像是卖不?出去的市井话本?,还是那些?穷酸书生编纂出来聊以安慰的粗陋情节,没想到连陆小凤都逃不出这意淫二字,真是可嘆。」 花满楼难得调笑别?人一回,陆小凤长眉一挑:「我就算是空想意淫,也想不?出那匹天降神驹,唉——也不?知辛渺姑娘是不?是忘记了这里的地?址,或许是忙着?安身才?一时分不?开手……」 花满楼摇摇头,无?奈的问道:「你究竟是在念着?那位辛渺姑娘,还是在惦记她的马?」 陆小凤理直气壮的说:「佳人难得,天马神驹自然也是难得,我吃了人家一顿便饭,她又初来乍到,岂有不?照顾的道理,我可是问心无?愧啊。」 花满楼忍俊不?禁,说要照顾美人,还要人家主动上门,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也只?有陆小凤这样?被女人们捧惯了的人才?会如此自大,又自大得可爱可乐。 他往后一翻,躺倒在了椅子里,长腿一翘,顺手拿起?桌边的酒杯一口倒入嘴中。 唉,你究竟来不?来? 正在被陆小凤心心念念的辛渺正在徒步下山的路上。 半山腰的寺庙掩映在葱茏碧树中,朱红斑驳的院墙檐下挂着?铜风铃,随着?风吹泛起?铛铛铃声,三三两两的香客进奉的香烛和燃香的气味散在空气中。 庙前的石阶边角长着?绿茵茵的青苔,辛渺好奇的往敞开的黑油大门里一看,正好看见庙里一个持帚扫地?的小沙弥。 那孩子也就七八岁,光熘熘的青头皮,圆头圆脑招风耳,细细长长的脖子,身上套着?一件宽宽大大的洗的泛白的靛蓝色僧袍。 那小沙弥看见门口有人,还以为是香客,连忙抱着?扫帚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女施主安。」 他又仔细一瞧,脸上就露出羞涩之意。好漂亮的女施主,比菩萨身边的飞天仙女还美。 小沙弥顶着?一个红红的脸蛋对辛渺小声说:「女施主是来上香的吗?」 辛渺对他露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容:「不?好意思,小师傅,我只?是路过宝剎,就不?进去了。」 急着?赶路,虽然也想进去瞧瞧,但今天还是算了。 她灿然一笑,小沙弥的整个脑袋都红了,下巴快抵着?胸口了。 「等我回程的时候再来上柱香吧,谢谢小师傅了。」辛渺学着?他的样?子手掌合十。 沿着?湿润的石阶往下走,她想着?这寺庙怎么叫什么大仙庙,虽然规模很小,香客不?是很多,但这名字也真是奇奇怪怪。 梦里有个叫因为馒头做得好因此得一个诨名馒头庵的,大仙庙? 辛渺忽然恍然大悟的转头,世人都把狐黄白柳灰称之为大仙,但这山头上,也就只?有红红这么大一只?看着?就是成了精的非凡的『狐仙』了。 红红果然道行高深,也许不?日就能?修炼成人形了。 一个圆脑袋远远的在寺庙门口探头探脑的眺望,辛渺看出来是那个庙里的小沙弥,便忍不?住一乐。 红红要是修炼成个人,应该是个大美女吧。 她看着?那个躲躲藏藏的小沙弥,想着?,回来时还是进庙里上柱香,顺便给那个孩子带几块糖,年纪小小的,已经是开始干活的劳动力了,可怜可爱。 第49页 圆头圆脑的小沙弥害羞又紧张的看着?那个说话温声细气的漂亮大姐姐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困惑起?来,她怎么是往山下走的?这山上除了大仙庙,哪里来的人家呢? 辛渺如今是习武之人,她已经足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素质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个曾经长时间熬夜久坐作息不?规律缺乏运动的社畜,现在走在山路上连续赶上一个两个小时的路,走得又轻又快,脸不?红气不?喘一点汗都不?出,心跳都没加快一点点。 从?寂静的山林走到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跟着?人流走入城中,看着?逐渐在眼前展开的繁华喧嚣的人间景象,辛渺反而久违的紧张了起?来。 街道上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前行的人,路边支摊子高亢叫卖的小贩,门户大敞做生意的商家,伙计打着?哈欠倚在门口招幌下左顾右盼,坐在柜檯里算帐的掌柜…… 这自然是与她熟悉的现代?城市截然不?同的古代?风情景色,辛渺却在这样?忙而不?乱,鲜活生动的杭州城里找到了几丝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 「您往里请!往里请!」旁边石牌楼下,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眼睛一亮,连忙对着?街边四处张望的辛渺招唿,使劲儿献殷勤拉客人。 辛渺转过身来,那伙计眼睛一睁,忍不?住结巴:「哟、哎哟。」他哎哟了几下,连忙欠身上来:「姑娘往里来!我们家的鱼片粥配小笼包可是一绝呀!」 再过会儿就是正午,也该是饭点儿了,辛渺赶了一路,却并不?很饿,于是委婉的推拒了:「多谢,不?过我还得赶路,请问你知不?知道晋中长街怎么走?需不?需要租马车去?」 伙计没拉到客人,一点儿也不?生气,露着?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您去晋中长街?不?是去王府的?」 辛渺点点头:「我去拜访别?人,不?去王府。」她面露疑惑:「怎么了?」 伙计抓抓脑袋:「唉,不?好意思,这两天城里到处都是您这样?的大侠和女侠,我看您拿把剑还以为您也是要去王府参加英才?会的。」 她有点好奇,但也没好意思问,那伙计便热切的指着?街口对她说:「晋中长街倒也不?远,您从?这儿走,往右拐去,过两个路口,就是一家悦来客栈,抄个近道往小杨柳巷拐,走一刻钟就出去了,再往左走,就是个学堂,您瞧见了就继续走吧,直直的走过去,一下子就到了!」 「……多谢。」 这听上去是一下子到的距离吗? 辛渺早听晕了,但也张不?开口让人傢伙计再复述一遍,只?好连连道谢,转身迷迷煳煳地?上路了。 未探索的地?点可没办法靠地?图走过去,辛渺往右拐,走过了两个路口,举目四望却并没有什么悦来客栈。 遭了,要迷路了。 辛渺无?奈,略一犹豫,只?好走向路边的一家食肆,打算照葫芦画瓢的找店里伙计问路。 忽然,她心底一突,似乎有所感,一转头,惊得悄悄从?她身后靠近来的小乞丐吓了一大跳,花猫儿似的脸上两个大眼睛瞪得熘圆,又惊又恐。 辛渺才?被吓了一大跳,她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穿着?洗的软薄打着?许多补丁的灰色小衫,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衣服却小的捉襟见肘绷在身上,腰上拴着?条麻绳编的腰带,裤子却是鲜亮的红色布裤,却像是个女孩儿穿的,脏兮兮的几个脚指头全部从?烂鞋子里露出来。 还不?等她说话,这孩子忽然一阵抢白:「诶!你是不?是在问路啊?」 辛渺从?来没有如此距离的看过一个乞丐孩子,一时之间竟然失语了。 然而这条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有辛渺对此大惊小怪。 古代?么,确实是这样?的,哪怕杭州城是个无?比富庶繁华之地?,太平盛世景,也是少?不?了乞丐的。也只?有辛渺,刚才?还沉迷于这里类似老家般人来人往的城市景象,才?会被这个突然蹦到眼前的小乞丐惊住,仿佛一场幻梦被打破。 「喂!我问你话呢!你要是要问路,小爷我无?所不?知,只?要你给钱,我保准把你给带到!」 这孩子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让人惊讶这么细骨伶仃的小身板如何发?出这么大的聒噪声音。 辛渺愣了愣,看着?他点点头:「我去晋中长街,拜访花满楼。」 听见这个名字,小乞丐一脸惊讶,眼珠子咕噜一转,慢吞吞的问:「你是他的朋友还是陆小凤的朋友?」 这小乞丐竟然也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 辛渺低声说:「陆小凤让我有事?可以找他,不?过我今天只?是来拜访他的。」 小乞丐的肩膀忽然塌了下去,长嘆一口气,满脸恹恹的说:「算了,算你运气好,小爷我今天就免费带你去一回。」 他手一甩转身就走,虽然穿着?双十趾全露的破烂鞋子,却走得极快,同时还高声叫嚷着?:「你走了大运啦!这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辛渺抬脚跟上,很识相的说:「多谢。」 小乞丐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得意洋洋的说:「你知道小爷的名讳么?看你我有缘,我就告诉你,道上的人都尊称我一声元帅,我贵姓牛,你就按照规矩叫我牛元帅吧!」 第50页 辛渺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 第26章 也许因为城中近来有盛会,人?格外的多,车辕滚滚,人?流如织,辛渺跟着牛元帅走在?街上,不?过一会儿,就眼见着三五波腰挎刀剑的人?交错而过:有锦绣罗衫鹿皮袖箭的豪客,也有布衣草鞋头顶草笠的独行侠,还有三个发?髻高束,衣料制式相差无几,腰间别着峨眉刺的女子坐在?马车上,在熙攘的人群中驾车而过。 有个唿朋引伴衣着光鲜的男人?迎面而来,看见一个乞丐大喇喇的走到面前了竟然还不?让路,当即竖起眉毛来,蛮横的伸出手来要将他推开:「没长眼的东西!」 旁边有个瘦皮猴般的人立刻拉住了他,挤眉弄眼的示意。 牛元帅当真像个元帅似的,耀武扬威努力将自己瘪平的肚子高高挺起,大摇大摆的从几人?中间横穿而过。 他腰上繫着的麻绳绑了三个结,最后一个结上拴着根脏的发?黑的红布条。 「丐帮的桩子,别!」 耳语一番,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还不?到胸口高的小乞丐横行过市。 随后眼前紧随而过一个乌髮?雪肤,身量窈窕的女子,竹青罗纱衣袂翩翩,好像有股清香随风而散,惊鸿一眼,看得人?骨头都酥倒了,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几个人?的眼珠子都快跟着人?走了,为首的人?才气愤得满面涨红:「呸!捡人?剩饭吃的狗罢了!」 只是这?么个小乞丐,身后怎么还跟了个如此?标緻的美人?? 那瘦皮猴立刻陪着笑脸安抚:「兄台莫置气,这?城中的丐帮子弟主动向?王府揽了差事?打探消息,凡是英才会期间在?城中欺辱百姓,寻衅滋事?者,都要被?依律重惩,打板子事?小,错过了英才会耽误发?财事?大啊!」 那小乞丐貌不?惊人?,腰上却打了三个结,还配了红绳,显然也是当地一霸。 辛渺根本不?知道原来牛元帅竟然能这?么嚣张的吓退几个大男人?,只是加快了脚步硬着头皮跟着他从几人?间穿过去?。 「他们认识你吗?」 牛元帅摇头晃脑的竖起大拇指:「这?杭州城里,说起我牛元帅的名字,那可?是响噹噹的!」 辛渺一头雾水,她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个调皮孩子夸耀自己的大话,但是那几个人?竟然真的让开了,也是奇了。 跟着他在?大街巷口拐了几个弯,汹涌的人?潮逐渐散去?,周围密集的商铺也成了民居,气氛变得闲适从容起来,连附近茶铺的伙计都没那种亮着嗓子拉客的劲头,只是守在?炉边看火优哉游哉招唿客人?。 风吹拂着杨柳枝条,辛渺往前一看,前方岔路口,正伫立着一栋文雅精巧的木质小楼,廊前窗下各色鲜花怒放,素净的窗棂支起,放进?灿烂的阳光,鲜艷的花团锦簇之色在?灿阳中怒放,整条街上最显眼的建筑就是它了。 快到了,辛渺却迟疑了,她喊道:「等等,你吃过饭了吗?」 牛元帅不?耐烦的皱着眉转过身来:「干嘛呀你!都快到了。」 辛渺却笑了,伸手指向?不?远处热气裊裊的包子铺:「你行侠仗义替我带路,我也得谢谢你啊。」 她提脚往包子铺走,牛元帅一愣,脏的看不?清的脸上浮起一层难以察觉的红色,嘀嘀咕咕的说:「嘿,还真上道。」 还好刚才没偷她的东西。 牛元帅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跟着走过去?,先前他看见辛渺一个人?在?街上团团打转,花容月貌还衣着不?凡,虽然手里提着把好剑,但一看就是来杭州城闯荡江湖的生瓜蛋子小肥羊。 她穿得好,荷包也鼓,正好他闲的没事?腹内空空,不?顺手牵羊也是可?惜了,就悄悄的摸了过去?。谁知还没到手,她一下子转过身来,虽然没被?抓个现行,但只要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趁着她一头雾水时抢白夺了先机,提出带路,也可?以狠赚一笔。 但就这?么巧,来找陆小凤的人?,这?钱不?敢收,他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能不?甘不?愿的跑腿带路白效力一场了。 牛元帅站到摊子前,白得一顿饭,他也毫不?和辛渺客气,大声?嚷嚷:「都给我包起来!我要一笼屉、不?,两笼屉!」 包子铺老闆斜眼嫌弃的看了这?小乞丐一眼,又看了模样标緻和善的辛渺一眼,嘴里没好气的说:「人?小肚大,吃得下么你?」 一看就是被?这?些满街乱晃的二?流子刁钻小乞丐蒙蔽,初出江湖动了恻隐之心的大小姐一个,他倒有心提醒,但也是生意,不?做白不?做。 牛元帅斜眼一翻:「你管老子吃不?吃得完,拿钱办事?,又不?是不?给你的。」 他说话粗野无礼,但辛渺听了并不?觉得如何,只是问:「你真吃的下?可?别吃撑了不?消化,肚子会疼。」 难得有人?温声?细语的讲道理关心他,牛元帅却不?知道怎么的浑身和针刺了一样不?自在?,脸渐渐的红了,眼睛直盯着包子,声?音却放低了:「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吃不?下……」 辛渺也不?知道他拿这?么多包子去?怎么吃,心里倒没多想,几个包子钱也没什么,于?是对老闆点点头:「麻烦您给包起来吧。」 第51页 包子铺老闆嘴一撇,难得遇上个好心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些小乞丐虽然可?怜,却也是最刁钻滑头的,满街老鼠似的乱窜,没人?教养,偷拿抢骗都做得出来,实在?引不?起他的同情心。 但有人?给钱,他便利落的将包子打包起来,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大油纸包给牛元帅捧在?怀里,冒着腾腾热气。 两个人?便往小楼走去?,牛元帅的手抓着喧软喷香的包子,大口撕咬,在?白蓬蓬的面皮上面留下漆黑的手印,一口流油,也顺着手指缝淌。 「刚出炉,小心嘴里烫出泡来。」辛渺看他这?个吃相,忍不?住又啰嗦。 牛元帅大吃大嚼,只有空发?出一声?轻哼,甩过头去?,露出个黑红的耳朵。 陆小凤正翘脚坐在?窗边,美滋滋的痛饮美酒,眼角余光却忽然在?街面上扫到一瞥出挑的竹叶青绿,心有所感般转头细看,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嚯!』勐然从椅子上翻身站起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花满楼脸上没有被?这?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动静惊到,只是露出了几分困惑,就听见陆小凤一面抚掌一面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说绝不?是我胡思乱想!」 他这?么一说,花满楼也该懂了,不?由得露出几分讶异:「你说……是那位辛渺姑娘来了?」 说完,他头朝着窗边微侧,仿佛已经精确的捕捉到了来人?的动静。 陆小凤愉快的对他说:「你且等等,我去?接人?,今日定要向?你引荐佳人?,才证实我所言非虚。」 花满楼还来不?及说话,已经听见他翻身下楼的声?音,不?免失笑摇摇头。 他温润的双眸朦胧的朝着楼下望去?,仿佛真能看见那位美丽神秘的姑娘的身影。 「到了,你去?吧!」在?鲜花簇拥的小楼下止步,牛元帅大咧咧的伸出油亮亮的手指头指了指大门。 短短几十步,他吃了四个皮薄馅多的大肉包,此?刻手里正攥着第?五个。 说话间,陆小凤从天而降,吓得他往后一跳,险些没抱稳手里的油纸包。 辛渺睁大了眼,一脸怔楞的看着陆小凤满脸笑容的朝她大步走来:「辛姑娘!别来无恙,你可?算是来了呀,我已久候多时了!」 「……」她本来以为之前说的来这?里找人?只是口头客气,要不?是任务,辛渺恐怕也不?会主动上门来拜访不?认识的人?,听陆小凤说得,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和他约好了呢。 不?过听见陆小凤说自己等了她很久,辛渺就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帘解释道:「见谅,我初到此?地,安顿住所花了点时间。」 她和自己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拘谨客气,但陆小凤丝毫不?介意。 但他打量一圈,没看见那匹令人?眼馋的神驹,却逮到了个脚底抹油偷偷往后躲的小老鼠。 他扫了牛元帅一眼,看到他手里紧紧抱着的几个油纸包和手里的大包子,心里就瞭然了,脸上扬起调笑的弧度:「呀,没看见你,牛元帅您老人?家也别来无恙啊?」 牛元帅果断撒腿就跑,回头对他一吐舌头:「略略略!陆小鸡,这?可?不?是我骗来的,是她一定要给我买,我这?是却之不?恭!」 他理直气壮的说。 陆小凤也不?会跟他计较,只是伸出手指来对他点了点:「哈哈,你要是骗了我的贵客的银子,我就把你的裤子脱了扔到房檐上去?。」 他熟知这?些在?街头生活的小孩子,各个油嘴滑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不?老实,虽然不?会大奸大恶,但是辛渺一看就很容易被?骗,他也相信她多半会心软。 陆小凤的手指若有所指的指了指牛元帅穿着的那条颜色鲜艷的女裤,叫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个底儿掉,比裤子颜色还红了。 牛元帅又羞又气,不?敢去?看辛渺的脸,忽然一跺脚,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陆小凤是个女人?最多的花心大萝蔔!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傻子才会被?你这?样的流氓骗!女人?最好都离他远点儿!」 整条街都听见了,行人?纷纷侧目。 他喊完,转身就跑,撒丫子飞奔。 这?话显然是喊给辛渺听的,她一愣,陆小凤惊得瞪大了眼:「这?个臭小子!」 两人?面面相觑,陆小凤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你可?别听这?个混小子瞎说。」 他一片清白啊!! 辛渺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是看陆小凤的神色,也跟着十分窘迫,把脸都憋红了,结结巴巴的宽慰:「不?、不?是,我没听……不?是,我没放在?心上,我又不?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她立刻抿住了嘴唇,恨不?得当场捂嘴。 陆小凤一愣,回过神来反而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起来,快断气了似的。 第27章 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社会性死亡事件反而让气氛破冰了,陆小凤狂笑一番后,在前?为她打开大门,躬身?相邀:「请进。」 这小楼从外看着就够别具一格了,走进来更是彷如身?处桃花源。扑鼻的馥郁花香,杂而不乱,其中?还有薰香调和,使得这一屋子各色的鲜花香起来不至于让人头昏脑涨应接不暇,浓淡相宜,如烟雾缭绕周身?。 第52页 楼中?布置文雅别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昂贵点缀,却处处都有巧思,意趣盎然,能看得出,生活在此间的主人,也是个很有生活情趣,乐于享受又不痴迷于奢侈俗物的高雅人物。 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里间挽起的珠帘旁,在鲜花的簇拥中?,这人就像一支青翠笔直的竹子,分外惹眼出挑。 他长?得很俊美,但他身?上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脸蛋,而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忍不住令人想要?靠近的温和气质,仿佛从没被这世间的污浊沾过身?,因此有着高洁而豁达从容的气度。 花满楼的双目失明却并不显得空洞,他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因而显得十分亲切温柔。 辛渺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就是我的朋友,花满楼花公子。」陆小凤的言语中?带着种夸耀之意,仿佛也与有荣焉似的。 「花公子,久仰。」辛渺知道他看不见东西?,因此往前?走了几步,陆小凤也注意到这份体贴,心里不知怎么的十分触动?,暗自夸贊。 花满楼听见朝他靠近的脚步声?,非常轻盈,迎面有股极其淡的清幽芬芳,一闪而逝。 对面有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宛如珠玉相击,又是极柔和的,听上去尤其悦耳,因此连那语气中?带着的拘谨和犹疑也显得可爱起来。 花满楼听得嘴角上扬,逗趣着和善的说:「辛渺姑娘,陆小凤这几天?可是天?天?提你,就算做旧相识,称唿我名字就好?,不必见外。」 他主动?释放出来的善意无疑让辛渺十分自在,这一来一回,她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了。 她不由得放松下来,他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那也请你称唿我的名字就好?了。」 陆小凤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两人相处起来也太融洽了,他虽然早感觉他们俩会相处甚佳,一个花满楼善于体察人意,温和体贴,一个辛渺虽然不善于与人交往,但是无疑也是个温温柔柔,真诚善良的好?姑娘。 瞧着这俩人相处,一个比一个谦让柔和,轻声?细语,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善男信女,也是太有意思了。 他就非要?来搅合搅合,故作不满的长?长?哦了一声?:「明明你我认识在先,辛渺姑娘怎么如此厚此薄彼?难道我比他差在哪儿?」 「不是!怎么会。」辛渺果然连忙摆手?,略带窘迫地望着他:「请你也这样称唿我吧,其实我本来也有点不习惯一口?一个姑娘的。」 她解释得认真,花满楼摇着头,在陆小凤胳膊上拍了一记:「你还是少聒噪吧。」 陆小凤也赶快赔笑:「哎呀,我难道会这样小气?还是请快快上楼,你今日来得巧,有美酒相待,若是前?几日来还没这口?福呢。」 三个人循着木梯走上二?楼雅室。 二?楼的格局比楼下更开阔些,辛渺看了看,发现这屋子里竟然没有什么便于盲人使用的设施,看来花满楼对这里已?经熟悉到能自如独自生活的程度了。 想一想也觉得很不容易,但辛渺心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惜之情。 人们都说白璧有瑕是最大的遗憾,可是白壁并不把自己看做一件赏玩的器物的话?,那点瑕疵就什么也不是。 花满楼就是个不需要?别人替他惋惜和怜悯的人。 不过想来若有人对他表示遗憾,他多半也不会觉得冒犯,而是受用别人的善意,诚恳周到的表达真诚感谢。 花满楼端着新酒杯,稳稳噹噹的走到桌边,轻轻放在她面前?,亲自执起酒壶,只往杯中?倒了半杯,一滴不洒:「不知你喝不喝得惯,这酒有些烈,量力而行就好?。」 辛渺放下青鸿,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还好?,不过我酒量实在一般。」这酒果然很香,不过她并不觉得很烈,毕竟大大小小的酒局宴会,她作为默然学?姐的二?把手?,有些递上来的酒杯不是能推辞的。 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还不会喝酒,后来工作了几年,该喝的也都面不改色的喝了,客户喜欢红酒啤酒白酒也都跟着喝,烈度白酒混鸡尾酒,不怀好?意的递上来,喝下去跟咽了一团火下去也差不多。 吐得打点滴,把学?姐和同事们都气得不清,使劲儿坑了对方好?大笔,不过她也不觉得如何,出来打工嘛,是要?受点委屈。连她这种性格的人,在酒桌上不也是被迫进化得谈吐周到,圆滑了许多,虽然比不上默然学?姐滴水不漏千杯不醉的功力,但也绝不是拖后腿的。 生意场上勉强自己喝酒,与人你来我往的交际应酬,自然不比和朋友惬意小酌,这是非常不一样的,辛渺微微一笑:「的确是好?酒。」 她往窗外一看,远远的看见五六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也只有七八岁年纪,都是些衣不蔽体黑黑瘦瘦的小乞丐,在街角巷子口?围成一堆,牛元帅正在其中?,他像个孩子王一样,插着腰十分阔气的给这些孩子指挥着分食包子,指手?画脚很有派头。 孩子们瘦得跟猴子一样,也确实和猴子一样活泼,攥着流油的大肉包子欢唿雀跃,隔得这么远,都能隐约听见欢唿声?。 陆小凤看见她脸上一瞬间闪过些许复杂之色。 第53页 并不是身?在高处俯视疾苦的浅薄怜悯,仿佛目睹这样的事使人着实忧虑,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辛渺很快收回了目光,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陆小凤有些讶异,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苦难的样子实在也是奇异。 如果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人世间险恶的闺秀娘子,看见小乞丐,可怜他们也是正常的。但辛渺拿着剑,独自行走江湖,早该见惯了,她给牛元帅买包子,陆小凤就知道她心地良善,如今看见这些小乞丐,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就忍不住让陆小凤在心里暗想,要?么是天?生圣人品行,要?么就真是什么精怪化形初入人世。 他不知道怎么的总想把辛渺和怪力乱神联繫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本人的不同寻常,也许是因为他真如花满楼说的,发了癔症了。 陆小凤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如今住在杭州城何处?都安顿好?了么?」 辛渺尽力忽略掉在这格格不入的多余同情心作痛,转而回答他:「我并不住在城内,我……住在城外娥镜山上。」 陆小凤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初遇她就是在避居人世的地方,但这也使得他心里那个荒谬的想法更加翻腾起来。 「娥镜山山下倒是有些人家宅院,半山腰还有个寺院,可山上却是荒山野岭了,怎么住得?」花满楼不由得为她担忧起来,毕竟辛渺是个女孩家,住在山上,纵使武功高强,也难保没有危险。 不过对于她来说,恐怕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家里了,毕竟空气墙结界,不管什么勐兽强盗绝世高手?,只要?不在访客名单内,就绝对进不来,哪怕是从天?上飞或者掘地三尺,强行要?进来,无论怎么样都会被弹飞出去。 「不妨事,我有些自保手?段,而且山上景色很好?,人迹罕至,不必担心被人打扰。」辛渺浅笑。 陆小凤半真半假的说:「你也太脱凡出尘了些,真叫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什么天?上来的仙女或者千百年道行的狐仙蛇妖。」 辛渺一愣,先想到红红,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来,默默的低下头来喝酒,并不反驳,只是摇摇头而已?。 这模稜两可的,反倒叫陆小凤心里猫抓似的难耐起来。 「哦……你的玉狮如何了?可住得惯新家?」 「住得惯,我看它这几天?好?像是长?大了点儿,我们现在住在山上,它也有地方乱跑了,还给我带回来一只小山羊,可有意思了。」辛渺提起这事来,就忍不住笑:「你知道娥镜山上还有狐狸?还进了我家门。」 花满楼笑道:「娥镜山风景是极好?的,春夏两季常有游人,只是似乎也少有人去过山上,不过确实听人说,山上很少见虎豹野猪之类的野兽,却有狐仙的传闻,或许是狐仙将那些野兽赶跑了也说不定。」 辛渺立刻抬起头来:「真有人传有狐仙?怎么说的?」 陆小凤一挑眉,难道她和这狐仙是远方亲戚不成? 花满楼笑容和煦:「也不知真假,只是听说那寺庙的素斋馒头常常失窃,已?有几十年了,只有几个和尚见过似乎是个长?得非常大的狐狸影子越过高墙,和尚们害怕,但也没办法。不过后来,被偷了一回馒头,第二?天?厨房里就多出条鱼,看齿痕就是狐狸咬的。和尚自然不食荤腥,当时的主持索性将馒头准备好?放在案上,狐仙拿鱼来换,那鱼就被他们那下山去买了换钱,买些锅碗物件贴补。后来这庙就得了大仙庙的诨名,也是有趣。」 辛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陆小凤乘机问道:「你遇见的那只狐狸,是不是就是狐仙?」 「这可说不好?,或许吧,我给了它些吃的,它也没有给我捉鱼来,不过似乎确实颇通灵性,也许就是它也说不定。」辛渺笑眯眯的说。 「说起娥镜山上的狐仙,也常听人说,有些踏青春游的人,带上去的酒囊罈子时常失窃,却没人看见是什么野兽偷走的,故此也有人传说狐仙窃酒,被盗窃了的人还很高兴呢。」花满楼又说。 辛渺想,多半是红红了,偷人家的馒头和酒,还晓得投桃报李,真是只通晓事理人情的好?狐狸。 第28章 说到?关于娥镜山的传说,辛渺就?不得不佩服花满楼,他自称自己没去过,但是对于这些新闻故事了如指掌。 说完了狐仙,他又侃侃而谈:「娥镜山得此名,传说是天上玉皇大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在?瑶池乘船摘一支莲花,却被扎伤了手?指,因?而盛怒之下,随手将手边的一面宝镜扔下了凡间,正好扔在?山头上?,宝镜被打碎,每一片碎片都化为山上的一眼泉,因?而得名叫娥镜山。」 娥镜山上?的确许多泉池,各个清澈如镜,也算是名副其实,辛渺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说来,我在?山上?的宅院侧畔就?有泉水飞瀑,大石上还刻着『嗔泉』二字。」 花满楼朝她转头,似乎颇有兴致:「嗔泉?真是巧,有一本《江南山水风录》中有记,前朝一位诗剑双绝的武林前辈,曾乘兴游览娥镜山,上?了山顶后看见一眼风景绝佳,集天地灵气所在?的泉池,就?在?泉边豪饮美酒,喝醉之后拿起?剑,在?石头上?刻下『嗔泉』二字。友人不解相问,他大笑说,天宫仙子?一朝嗔怒,人间就多了一处无双美景,嗔得好呀。」 第54页 陆小凤大笑:「哈哈哈!前辈知己矣!只是难道他不知道,美人嗔怒起?来,也是好个风景,可胜过百花开~」 他说起?来没个样子?,花满楼已?看出了辛渺秉性内敛,怕辛渺误会他调笑无忌太轻浮,于是抬手?在?桌面上?一敲,转而对辛渺说:「原来你就?住在?嗔泉边,真是难得,那?里虽然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名胜,但想必也是极其清幽秀美的地方。」 陆小凤当即收敛了笑声?,辛渺却没发觉其中奥妙。她对花满楼颇有好感,陆小凤人也很有意思,于是十?分难得的主?动做出了邀请:「如果有机会,你们倒是可以来我家玩,只是山高路远,有些麻烦。」 陆小凤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巴不得立刻跟着她回去:「这有什?么,我和?他都是习武之人,脚程快得很,娥镜山也并不陡峭,就?当踏青游玩,不多时就?能?登顶了。」 要是用上?轻功,这点路更是什?么都不算了。 他可太想去她家看看了,光是她的那?匹堪称神驹的马驹,就?足以让他热火朝天。 辛渺邀请他们也不是随口说说,当即点点头,还挺激动的。 她从小到?大也就?主?动邀请过几次朋友去自己家玩儿,后来唯一来的朋友,也不需要邀请,俩人就?一起?回家点外卖,看看电影然后闲聊睡觉。 作为一个朋友很少的人,她其实也挺喜欢这种活动。 和?小学生似的。 她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挠挠脸颊:「那?你们就?明天来吧,我平日也没什?么事情做。」 陆小凤连连点头:「好好好,好极了!」 这时已?是中午,正是用饭的时候,三人虽然能?痛饮美酒,还是缺点下酒菜,陆小凤立刻站起?身来,说走就?走:「你们俩且等我,去凤阳楼买几个好菜来再?聊!」 他照样的不走楼梯下去,就?这么往窗外头一窜,身形一闪,房檐上?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辛渺已?经看傻了:「他……这是轻功吧?!」 她头一次看见人飞檐走壁,不免有点激动,睁大了眼睛,刚才她来这儿时,陆小凤也是忽然从天而降,把她吓一跳。 花满楼对他说风就?是雨的行事显然已?经见惯不惯,点点头笑道:「凤阳楼远得很,走上?面快一些,他素来有些莽撞,别介意。」 辛渺有什?么可介意的,她只觉得新奇:「真有意思,轻功好学么?我也想学。」 花满楼听陆小凤的说法,只以为辛渺也是个习武之人,听她说没练过轻功,眉梢微微讶异的挑动了一下:「这天底下的轻功分门别派,轻灵敏捷有之,疾速迅勐有之,有的靠浑厚内力,有的靠苦练巧劲,你若要学,还是寻一个合宜相符的老师才好。」 他委婉的问:「轻身功夫不似武功招式,总要从小练起?才好,为何耽误至今呢?」 辛渺心想,她倒是想从小练,社会主?义义务教育不许啊,哪怕她奶奶从小把她送到?河南去上?武校,人家也不教这个啊。 「说起?来,我其实也不能?算是武林中人,只是前几日遇见位退隐的老前辈,教了我一套剑法,我也就?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没有实战过。」辛渺羞赧道。 花满楼结结实实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辛渺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却没料到?她竟然说自己才练过几天武功。 他犹疑再?三,还是开口道:「你不会武功,独自在?外,是……有什?么苦衷吗?」 他脸上?带着歉意:「恕我冒失,你一个弱女子?,在?外如何能?得安生?你如果有什?么难处,请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不枉今日结识一场。」 这世道真是不太平,虽说如今的江南之地依然繁花似锦,杭州城内仍然歌舞昇平,可是这不代表对她来说足够安全。尤其最?近杭州城内广燕王府主?办盛会,四方江湖门派豪杰汇聚一堂,这些武林中人性情许多耿直暴烈,偶有摩擦,打得天翻地覆。 并不是没有偷窃挑衅,见财起?意一类宵小之辈以武犯禁,只是在?广燕王府明令禁止之下,这些人不敢当街械斗,寻衅百姓,但人流一大,难免有人起?事。 辛渺若有防身之术也就?罢了,花满楼万万想不到?,她才练武几天,就?敢提着剑独居深山,又独身进城。 他看不到?她的模样,也能?从陆小凤的形容态度中猜到?辛渺应当是个年纪轻轻又花容月貌的美人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容易被盯上?。 花满楼眉头微簇,虽然看不见她,脸上?却隐约带着急切忧虑的表情,辛渺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解释道:「我并没有什?么苦衷,真的没有!」 虽然花满楼没有直白的问出来,但她能?想像,他可能?是把她当做了什?么天真过头,对江湖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离开家,或者干脆就?是离家出走的莽撞小姑娘。 她有点为了他的好意而感动,又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有点着急:「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过还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的。」 花满楼依然满脸写着担忧,他对辛渺的辩解不置可否,他天性温和?,不会逼迫别人,只是心里依然为她担忧:「是我冒失了,可是最?近城内举办盛会,三教九流的人太多,有些人实在?是手?段狠辣,非常人所能?应付的,你独自一人,容易被盯上?。」 第55页 他这么一提,辛渺怔住:「怪不得我今日进城来觉得热闹非凡,还以为杭州平日就?是这样繁华,原来是因?为城内正在?举办武林盛会的原因?。」她想到?这里,也不由得警惕起?来:「他们会盯上?我?」 她练的心法虽然是天下一流,可是她不是天下一流,可没那?个自信断言自己不会阴沟翻船。 花满楼觉得自己说得太危言耸听,连忙宽慰她:「不妨事,我也只是多虑而已?,只是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多加小心,不如你今日就?在?城中留宿一晚,明日我和?陆小凤再?送你归家。」 辛渺一愣,摇摇头:「这就?不必了,我家中……有些防身机关,在?家里反而还安全得多。」 其实只要她不出门,就?算明天杭州城忽然打起?仗来,她也能?安安生生的待着。 花满楼听她回绝,也不反驳:「如此也好,那?就?让他送你回去好了,他轻功卓绝,上?山一趟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时,楼顶一阵屋瓦轻响,陆小凤忽然从窗边房檐倒垂下来,活像个猴子?似的,长臂一勾,无声?的从窗外翻了进来:「说我什?么呢?」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笑嘻嘻的问。 花满楼面色严肃的说:「城中近来人员复杂,辛渺独自一人我不放心,她回去时你与她同行,务必要把她送到?家门口。」 陆小凤腹诽,干嘛要强调家门口,好像我一定会进人家里赖着不走一样。 最?近英才会热闹得很,陆小凤围观了好几次寻衅斗殴了,也被人找了好几次麻烦,这个他是知道的,不过:「难得看你怜香惜玉,不过你可小看她了,敢独自久居深山老林的姑娘,说不定连老虎都杀过呢。」 花满楼听他说得嬉皮笑脸的,眉头就?皱起?来:「她才习武几日而已?,你不知道?」 陆小凤愣住了,因?而连眼睛都睁大了,转头看向辛渺,就?见她一脸『惭愧惭愧』的点点头:「我的确不太会,前阵子?一个好心的大叔退隐江湖,走前教了我一套无名的剑法……几天前,因?缘巧合,我得了一本心法,这才照猫画虎学了没两天……」 陆小凤的表情从匪夷所思逐渐变成一脸茫然,最?后是不可置信。 他指着桌上?那?把绝非凡品的宝剑,拔高了音调:「你才学武,那?你还敢带着这样的好剑和?宝马独行江湖,还千里迢迢来杭州?!」 他一时不知道是感嘆她运气好还是和?外表不相符的鲁莽大胆。 辛渺反而含煳问道:「这个么……对了,你武功这么高,难道看不出来我的高低?」 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一般都是这样的,听声?音,听气息,听脚步声?,反正就?能?轻松鑑定对方是不是练家子?了,不都这样的吗? 陆小凤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一顿词穷:「我以为你武功高深,已?经至臻化境返璞归真,能?隐匿气息教人看不出深浅……」 还有就?是他老觉得她不是人,头一次见面他光顾着看美女看宝马了,之后就?执着的认为她一定深藏不露。 辛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发出疑问:「……啊????」 第29章 花满楼怔楞许久,率先哭笑不得的对辛渺说:「看来他对你有些误会,以?为你是避居山林的高人?,噗……」他居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可?不止如?此?,花满楼想到他不住想入非非,胡黄白柳成精的大仙再到画中仙女一类话本般的臆想猜了个遍,结果今日一见,花满楼首先否定了陆小凤的想像。 谁想到居然练武也才没练几天,陆小凤竟然也?没能看出?来,实在是闹了个大笑话。 辛渺也?抿着嘴憋笑,看着陆小凤失魂落魄的皱着眉坐在椅子上:「这……」 她打开放在桌上的食盒,一股饭菜香味飘散出?来,顿时勾起了馋虫。 花满楼也?把陆小凤忘在了一边,含笑对辛渺说:「想必你也?饿了,来,不必理会他,先吃吧。」 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滷牛肉,一碟糖醋里嵴肉,一碟鱼丸子汤还有爽脆清爽的黄瓜拌木耳,全?部热气腾腾,像是刚从锅里出?来的。 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不知?怎么的,色香味俱全?,鲜香尤其,诱人?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辛渺立刻把什么都忘在了脑后,不由自?主的说:「好香!」 花满楼笑道:「凤阳楼的冯师傅,做这些家常菜是一绝,你喜欢就好。」 两人?拿起筷子开动,陆小凤也?回过神来,捏着筷子郁卒道:「唉,我英明一世?,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真是不长进。」 花满楼一笑,调侃道:「倒是难得见你如?此?自?轻。」平日他不夸耀自?己就不错了。 陆小凤没搭理他,往嘴里塞了片滷牛肉,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凑近辛渺:「你不会武功,那你是不是什么精怪变成的人?形?」 辛渺本以?为他在开玩笑,嚼着糖醋里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一脸认真:「……我的的确确是个人?。」 陆小凤竟然大失所望的嘆了口气。 「那些市井话本写得果然是假话,世?上哪里会有什么美丽非凡的狐仙等着人?来偶遇。」陆小凤嘀咕,花满楼看他这话说的不像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第56页 辛渺却笑了:「好,我权当你恭维我吧。」 一顿饭过,辛渺吃得饱饱的,从兜里抽出?从家里随身带的纸巾擦擦嘴,陆小凤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在上面转了圈。 又是没见过的东西。 虽然知?道了辛渺并不是什么神仙妖怪,但她对他而?言还是充满了许许多多的谜团。 「你今日下?山来,不会是特地来拜访的吧?」 辛渺把纸团团收回去了,她不会在外面留下?任何现代工业产品痕迹,在家园里塑料制品能被系统直接分解,非常方便。 她笑笑:「来拜访你们,顺道採买点肉蛋蔬果,我之前种下?了些吃的,但还没长出?来,我又不怎么会打猎……」 不过要是肯花时间,钓鱼应该是能钓上来的,可?她又不是为了寻找心理平和逃离工作家庭的中年男子,哪儿来这么多时间,空闲都忙着浇田踩缝纫机练武做家务了。 「好,我也?陪你逛一逛这杭州城!」 买完东西正好可?以?送她回家,要是她留,他就留下?,这回总能进屋看看了吧。 陆小凤心里盘算着,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竟然在处心积虑的想着如?何登堂入室,还不是姑娘的卧室,而?是家门。 此?刻过了正午了,花满楼嘱咐道:「那就尽快吧,莫等到太阳下?山,採买之后回去,天黑了不好走夜路。」 陆小凤满口答应了,带着辛渺一路走出?小楼大门。 辛渺回头看了一眼,花满楼依然在窗前,无焦距的视线仿佛正望着楼下?,眼中含笑,几乎让她忘记了花满楼目不能视的事实,她下?意识对着他露出?个笑容,才反应过来。 「听说城里近来有个英才会?是做什么的?」辛渺转头问道。 陆小凤一手背在身后,嗤笑道:「不过是皇家子弟的游戏罢了,倒是给我添了许多热闹。」 「游戏?」辛渺讶异的挑起眉来:「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声势,我这一路来,听说了好几次了。」 「毕竟财帛动人?心啊,哪怕这只是两个少年的心血来潮,也?能使得八方来朝,闹得轰轰烈烈,不就为了皇家的泼天富贵和功名利禄,也?没什么有趣的。」 陆小凤摇摇头,他对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兴趣。 辛渺蓦然想起那天在船上遇见的男孩:「是不是广燕王府?其实我坐船来的那天正好遇见了,有一个少年,身边跟着位随从自?称文庆璧,叫他二爷,我想他们应该是广燕王府的人?。」 陆小凤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遇见他们了,也?是太巧了。」 辛渺连忙追问:「所以?他是广燕王府的哪位啊?」 「你有所不知?,这四?州十六郡皆在广燕王府治下?,可?是老燕王当年出?京来到藩地时身体不大行了,王府全?靠燕王世?子主理,你说的文庆璧,其实是王府大总管,能被他称为二爷的人?,也?就只有世?子的弟弟了。」 陆小凤说着说着,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来:「说点皇家的密辛给你听,王府里的二爷,和他双胞胎妹妹,都不是世?子亲弟妹,他们俩是当初老燕王出?京时在路上遇见的一位古契国舞女?所生?,听说世?子极其厌恶这两位血统异域的弟妹。」 他轻轻松松的说出?这件所有人?都知?道又没人?敢再?城内提起的秘密,本来是打算吓吓她,没想到辛渺一脸理所应当,神色平平。 还没有见识过封建皇权铁拳的辛渺满脸瞭然,还点点头,顺着说:「哦,那倒是正常的,怪不得我那天在船上遇见他,就觉得有点混血儿的模样,挺好看的,人?也?很热情。」 陆小凤:「……」他艺高人?胆大,不怕王府实力,但是辛渺又是哪儿来的勇气? 「他与你说话了?说了什么?」 「他问我名字,还问我住哪儿,要请我去他的雅间喝茶,好像对我的剑很感兴趣,我拒绝了。」 陆小凤看着她,一脸坦荡,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调戏了。 「你……罢了,好在只听说他尤其喜好武林人?士,热衷武道和江湖见闻,倒没什么贪慕美色的流言。」陆小凤无奈的摇摇头,为她捏了把汗,亏得她瞧着是个女?侠的样子,否则说不定就让人?给强带回王府了。 「哦?他很喜欢这些?」辛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盯着我的剑。」 陆小凤就说:「你不知?道,这对广燕王府的龙凤胎也?是性格颇为奇异,行事肆意无忌,偏偏似乎极其热衷于江湖上的见闻事物,都爱收藏名家宝剑刀枪剑戟,各种流派的武学秘籍一类,又喜欢结识些武林中人?。这次英才会,也?是他们广发诏令,意在聚集各路武林豪杰,说是要评个高低上下?出?来,大会上表现最佳者?,就能进王府当职,此?后自?然是名利富贵唾手可?得。」 辛渺惊道:「这样就来了这么多人??我以?为江湖中人?就算不视钱财如?粪土,也?是不慕名利,不愿为官府鹰犬的。」 陆小凤用一种『你在想什么』的眼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谁会跟钱过不去,你对这些整日摸爬滚打刀口舔血的游侠有什么误解吗?只是讨口饭吃罢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餐露宿,怎么比得上前唿后拥封侯拜相啊,那可?是广燕王府。」 第57页 他嗤笑两声,摇摇头,暗笑她天真幼稚。 「这倒是很有道理。」辛渺转头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陆小凤对她眨眨眼,大言不惭的给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巧了么,我就恰恰好是那视功名利禄如?粪土浮云,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洁之士,惭愧惭愧。」 辛渺抿抿嘴,还是没忍住,笑得直抖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两人?边走边逛,陆小凤特地带着她游览了一番,穿过勾栏瓦肆,辛渺看见彩帐下?跳舞的胡女?和杂耍的艺人?,当街卖艺的,也?有扛着担子叫卖的,捏泥人?画糖画摊子之类,三教九流混杂,却是最热闹,最叫人?目不暇接的,真叫她涨足了见识。 甚至还有两家楼子当街搭台子叫板,楼里的姑娘一个个着锦穿花,莺歌燕舞的隔着条街互相比试切磋,就是唱小曲儿跳舞和琵琶乐器,应韵高腔的对起歌来,刚开始还是比美,比性格,后来就开始比身条儿,间杂各种人?身攻击,各色人?体器官与对方亲眷满天飞,听得辛渺目瞪口呆。 哦,台上还有男的,穿得如?同读书人?一样,就是言谈举止之间透露出?一种奇异的谄媚风流,眼神飘飞,辛渺还奇怪怎么男的也?上台去了,结果对面的妓子们宛如?炸了尾巴的猫一样,气势顿时高昂,用唱词把对面的一群男人?一顿阴损,专攻下?三路。 对面的男人?们也?毫不相让的挽起袖子来,翻着白眼抖着手指头嘲讽对方,你骂我前根用后门开,我就骂你胸如?赘瘤残花败柳。 辛渺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陆小凤才拉着她从热火朝天的围观群众中离开,临走前还听见妓子们人?身攻击对面的男妓『□□洞开不曾闭,尽似好个大窟窿』。 辛渺顿时被震得魂飞天外,后面顿时响起一片冲破云霄的叫好之声,显然人?民群众正在疯狂鼓掌,给刺激得满脸红光喜闻乐见。 辛渺也?觉得好刺激,她回头一看,胜利者?耀武扬威的站在舞台上取笑对手,宛如?赢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对面的男妓们则垂头丧气的掩面下?台了。 啊,她小看这个时代了!! 第30章 陆小凤本来只想带着她看个热闹,结果没想到,他听着都觉得太刺激了,吓得魂飞天外,拽着辛渺的胳膊把她从人群中弄了出去。 他的轻功足以让两?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衣角不沾身的窜出去了,但是听见最后那句叫骂,连陆小凤都吓得浑身一抖。 周围的人立刻挤了上来,辛渺的肩膀被?一撞,陆小凤的手就从她的胳膊上滑脱了,他立刻回?头伸手,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抓住了她的手。 手指细长柔软,凉凉的,可能是被?吓的,陆小凤习惯性的心头一盪,然?后就在?心里谴责自己。 总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弄成了还不完的桃花债吧! 陆小凤啊陆小凤! 把辛渺飞快的拉出了人群,陆小凤立刻松开了手,心虚的看着她的脸。 好在?辛渺还犹自处在?震撼当?中,眼?睛都发直。 「冒犯冒犯,早知就不走这里了。」 辛渺才回?神来,神情复杂道:「无事,我就是被?吓了一跳,原来这里还有这种活动。」 陆小凤对她咧嘴一笑,两?条小鬍子?跟着上扬:「被?吓着了吧,你想必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 出乎意料的,辛渺摇摇头:「那倒不是。」 她跟着陆小凤往人流之外走,一边轻描淡写?的说:「我以前和学……师姐去国外旅行,当?地风俗奇特,男女特徵集于一身,给了钱就可以和他们玩乐。」但是在?古代看到这种对骂表演还是挺震撼的。 她还被?拉到夜店里,观赏了无法?详细描述因为会被?晋江屏蔽的那种表演,甚至还被?拉到台上去当?工具人,摸了对方的胸……下去的时候腿都软了,还被?用中文夸奖好漂亮,学姐在?台下狂笑。 她说的玩乐就是玩乐,拍照合影一条龙,然?而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迅速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还曾去过异国。」 辛渺才反应过来,顿了顿:「不是很远,就是在?南洋一带。」 陆小凤估摸是在?真?腊骠国暹罗之类的,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么看来辛渺也是南方人士了。 他心里就对辛渺又生出许多好奇来,独身一人,无亲无友的从南方来到杭州,又是为什么呢,听她说有个师姐,不知是师从何门? 辛渺已经看到了前方街市,走动买卖各色时鲜蔬菜的摊位和担子?,组成一个人来人往的集市,有屠户咚咚咚的剁着猪骨头,提着菜篮子?採买的人在?菜市中走来走去。 辛渺眼?前一亮,立刻加快了步伐。 她也并不怎么扭捏,转头对陆小凤说:「我下山一趟不容易,可能要买的东西有点多,麻烦你了。」 「有什么可说的,放心买吧,难不成我连点蔬菜鲜肉都提不动。」 这话说得太早了。 在?辛渺买了二十来斤猪肉和羊肉,一篓子?各色蔬菜,一篓子?鸡蛋鸭蛋之后,陆小凤终于发觉不大对劲:「你买的也太多了,天气渐热,怎么放得久?」 第58页 辛渺自己两?只?手都不空,她手臂上挽着偌大的一个菜篮子?,对他一笑:「不会坏的。」 她的双开门大冰箱宽敞的很,就这么点儿东西还塞不满。 然?后她就进了粮油店,米面油,黄豆红豆糯米什么的林林总总都来了好几袋子?,付钱利索得很,老闆喜笑颜开的送她一个竹编大框。 「这些东西都不好拿,我去给你租个车来。」陆小凤看着她摇摇头,女人的购物慾啊,真?是没法?说。 辛渺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囤积癖的倾向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行,我在?这里等着。」 东西都放在?脚边,辛渺站在?店外,默默的等待着陆小凤回?来。 远处车辕滚滚的来了一辆马车,青碧的油布红罩顶,五色流苏丝络垂下,七八个护卫把马车护在?中间开道,光是那马车外坐着的两?个丫鬟,锦缎绫罗加身,面若银盘柳叶眉,都是模样拔尖儿的,一瞧就是大户人家。 都不用人提,看见贵人的车架来了,老百姓们自发的就避让街道两?侧去了。 「哎呀!是广燕王府的马车。」 身后粮油店的掌柜从柜檯后跑出来看热闹,伸张着脖子?喜形于色。 辛渺刚才买过他的东西,就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 掌柜的努努嘴:「嘿,你瞧那护卫不就知道了,只?有王府的护卫才这样,和一般勛贵人家的家丁可是云泥之别,听说都是王府二爷和三姑娘亲自调教?出来的练家子?。」 是吗?辛渺讶异,抬头细看,果然?,那几个护卫衣着制式都一样,腰佩长刀,干净利落,各个虎背熊腰,颇有规矩的环绕马车左右前后,排成排队成队的。 那马车缓缓的从店门口经过,隔着十来米,辛渺看着那轿帘微动,坐在?马车前的丫鬟忽然?高声说:「慢!」 马车就停在?了路中间,那丫鬟从马车上下来,身姿款款的朝辛渺走过来。 「敢问可是辛渺辛娘子??我家姑娘有请。」 掌柜的勐地上下打?量辛渺一眼?,「嚯!」他赶紧退后两?步,混到看热闹的人群里去了。 辛渺听见这称唿,一愣。 她只?被?当?初在?船上遇见的哪位二爷这么称唿过,这丫鬟满脸笑意盈盈的,她下意识点点头:「嗯,我是。」 丫鬟就满脸堆笑地把她引过去:「辛娘子?请随我来。」 辛渺一脸茫然?的被?她邀请到马车前去,马车帘子?被?两?个丫头左右拉开,露出马车中端坐的一个人来。 姜此玉穿着一身细霞绢织金长衫子?,裙摆阑珊,长发挽做两?个小髻,插着一支形状类似长戟的素银步摇,细碎银穗流苏从脸侧垂下,正在?微微摇晃,映着她发绿的棕色眼?睛如?猫般闪亮发光。 她绮丽鲜妍的容颜在?马车内如?同?怒放的红玫瑰,带着稚嫩的妖异,也许是因为颜色少见的一双眼?睛,让她看起来显得像只?机警轻捷的猫科动物。 「辛娘子?,几日不见,你不认识我啦?」她盯着一脸怔楞的辛渺,带着种狡黠的神色,用团扇抵在?自己下巴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美人,这也是缘分呀。 姜此玉笑眯眯的等着她回?忆起来,果然?看见辛渺吃惊的张了张嘴:「你……你是。」 姜此玉咧嘴一笑:「实在?不好意思,当?初在?船上扮了个男装,唐突了佳人。」 她身子?前倾,好像要从马车里钻出来了,双眸闪亮的盯着辛渺:「姐姐什么时候进城的?现?在?住在?何处?已经报了名了吗?」 姜此玉一脸兴奋,辛渺却?摇摇头:「报什么名?我只?是来拜访朋友,买些菜回?家。」 她一愣,好像没想到辛渺会如?此回?答,随即却?扬起了嘴角。 姜此玉这几天见多了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装的一副清高模样,其实还不是想着进王府一博富贵,她不堪其扰,赶走了数个油头粉面的『少侠』。 但今天一见辛渺,她却?觉得仿佛一阵清风拂面,腻烦劲儿一扫而空。 「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喜欢得很,姐姐不如?随我回?王府,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姜此玉睁着眼?,真?挚坦率,热烈得好像她上辈子?认识辛渺一样,给了她个措手不及。 这是个突兀得让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的邀请。 她警觉,姜此玉作为王公贵族子?女,整个城市都是她家的藩地。 这是什么纨绔子?弟的游戏吗?她可没那个时间做被?宠坏了的孩子?的温顺玩伴。 但看看那些围在?马车附近的王府侍卫,辛渺咬咬嘴唇,颇感棘手。 以姜此玉的地位,就算荒唐得以杀人放火为乐,也顶多受到指责,这个世界的法?律可不会冲着权贵阶级露出刀刃。她现?在?热情得反常,辛渺不由得警惕起来,不动神色周旋。 「多谢,可是今天天晚了,我不赶回?去天就该黑了。」 辛渺观察着姜此玉的表情,果然?看她皱起眉头来,意外的是她被?拒绝之后没生气,只?是咬着嘴唇。 姜此玉又吃一瘪,若是在?家里,她的的确确是要闹起来了。 前几天府里来了个书生似的江湖人,毛遂自荐了一番,她哥哥就把人留下了。 第59页 这个姓顾的有点本事,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子?,不像个大侠,功夫却?好得很,一张嘴又能说会道,尽捡一些武林秘闻传奇轶事来讨好人。 她听得很起劲,但偏偏不大喜欢他,毕竟从小已见识尽了趋炎附势之徒,这些人就是一股子?气顶着往上爬,不管披个什么皮,内里还不都是野心勃勃,好像一辈子?就没其他事可做,非要爬到人脑袋上来,把一切都狠狠的踩在?脚下。 姜此玉天然?高高在?上,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有人以生杀予夺为乐。 顾惜朝越不着痕迹的讨好她,她就心里越不舒服,可恨姜子?靥浑不在?意,像是挥开一只?苍蝇一样把她打?发开了:「你懂什么,自己去找你那仙子?姐姐去。」 姜子?靥从小和她一样,她不喜欢顾惜朝,姜子?靥一定也不喜欢他。 但奇怪的是人一长大,就非得变个样子?,惯会装模作样,在?那里假意附会贊同?:「顾兄说得对!顾兄说得好!顾兄深知我意!」 姜此玉气得跑出来,驾着马车在?街上闲逛,居然?真?的把辛渺给撞见了。 她果然?和那些惯会鼓弄人心的人都不一样! 辛渺一点面子?都不给又拒绝她一次,姜此玉却?欢欣鼓舞得很,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眼?光好极了。 辛渺看她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不想招惹这个金枝玉叶,还是快点离开好些。 陆小凤还没回?来。 「姐姐果然?与众不同?,一定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姜此玉嘿嘿一笑,看着有点傻了吧唧的。 姜此玉的哥哥她没见过,但是姜此玉这个人,性格真?是有些……怪。 在?船上第一次见面扮着男子?,对她就挺热情的了,这回?也只?是在?大街上碰着第二次,仿佛一见如?故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亲切感。 说她心怀不轨,那好像也大可不必,下令侍卫们一拥而上就能把她绑走了,但她好像也不像辛渺认知中那些高门大户的闺女该有的样子?,说话颠三倒四,非要把她带回?去。 姜此玉手里团扇摇来摇去,不肯把人放走,就故意装作看不懂辛渺的脸色,装得天真?烂漫地说:「姐姐坐船来杭州,这么远的路,是要干什么?」 她想,辛渺一定是游歷四方的高人,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她就以贵宾之礼相待,让她来当?个比赛裁判!又清闲又长脸,这个差事,姜子?靥傻了似的要给顾惜朝,她非常不服气。 得让这些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人之姿!! 自从坐船回?到杭州,她本以为可以尽情结交江湖各路豪杰了,哪晓得,来参加大会的大多数只?是泛泛之辈,逞凶斗恶之徒,偶尔有几个好的,也都是各个门派内出来游歷见识的,无意逗留。 她这几日满杭州城逛,指望着能像是话本里写?得那样,撞见个行侠仗义的侠客,这样她就能出场主持公道,在?百姓的夹道欢迎下把英雄带回?王府去,成为莫逆之交。 结果行侠仗义的人没见几个,只?撞见些以武犯禁欺负百姓的,还有被?繁华迷眼?从花楼里被?一穷二白?赶出来闹事儿的。 姜此玉一腔热血,都快被?这些惹是生非的人消磨光了,官府大牢都快被?这些人占满了。 英才会由她一力主办,见到这场景,气得连着几天觉都睡不好,满脑子?想着那天在?船上惊鸿一瞥的漂亮姐姐。 人生的这样美,这样温柔和善,身负宝剑独闯江湖,这样的配置实在?是太难得了,简直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话本人物。 她十分留意,结果一直没等到个这样的人来王府报名,沮丧的要死。 谁能想到能在?大街上碰见,姜此玉立刻喊停,迫不及待的让丫鬟请人过来,对辛渺志在?必得。 她根本没想过辛渺会拒绝她,不过听见辛渺说不去英才会,她先?是惊愕失望,随后又觉得,果然?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儿女做派。 第31章 陆小凤赶着个牛车回来,就?看见街市上的人更多了,一架显然非富即贵僕婢环绕的马车正停在粮油店前,许多人围着看。 他赶着牛车过去,就看见辛渺正站在马车前,说不?上是?抗拒还是?紧张。 他一愣,暗道?不?好,赶快停下牛车,朝着她走了过去。 那?些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尤其近来见过许多事端,他一走过来,立刻虎目一瞪,手按在了佩刀上做无声的警告。 若是?寻常百姓就?该老实走开了,可是?陆小凤对这些权贵护卫毫无畏惧之心,反身一扭,轻轻一推,那?上来拦他的护卫就?被一掌推得远远的,险些摔倒。 譁变顿生,几个护卫脸色一变,锵啷抽出佩刀:「来者?何人!」 陆小凤身形鬼魅的在周围百姓的惊唿吵闹中窜进了他们之间,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的,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只是?一弹,正面朝他噼来的长?刀就?仿佛草叶,般被举重?若轻的弹开了。 他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辛渺旁边。 举目一看,他正好看见马车里坐着的姜此玉。 有人犯上来,丫鬟立即惊恐的冲上来挡在马车前,这时陆小凤却揽着辛渺,火速往后撤了几步。 第60页 「等等!」姜此玉忽然大喊了一声?,倔强的从丫鬟的保护中挤了出来,瞪着大眼,伸手一指:「你你你你是?陆小凤!」 她又惊又喜,好像想要大笑两声?,但是?她随即又顿住了。 陆小凤这时候当然没考虑避嫌,单臂紧紧的搂着辛渺,两个人因此显得尤为亲密。 辛渺现在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脸空白。 姜此玉脸色变了又变,好不?复杂:「你、你们。」 她眉头紧皱,好像在思?索纠结,但也?没耽误她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在邀请辛姐姐去我?们王府做客。」 她一把推开丫鬟,利索的扶着马车直接跳了下来,抬手将护卫们不?耐的挥开,扬了扬下巴:「不?信你问。」 姜此玉有些没好气,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有些武林中人对官府朝廷总避而远之,总担心被权贵欺压折辱似的。 她还遇见过演戏装个不?畏强权的,指望着她能当场被人品折服拜服,姜此玉只觉得好气好笑。 陆小凤看向辛渺,只见她回神,满脸尴尬的点点头又欲言又止。 「……」陆小凤嘴角抽动了两下,但也?很快神色自若的对姜此玉拱手告罪:「见谅,在下莽撞了,原来是?广燕王府的三小姐。」 姜此玉眉头紧锁:「你认识我??」 陆小凤笑得风度翩翩:「三小姐性?格豪爽不?以?贵贱论?英雄,江湖中人俱都拜服敬佩,陆某当然也?曾闻名。」 这话可刚好夸到点上,姜此玉脸色好了点,但是?随即她眼神往旁边一瞥,微不?可见的啧了一声?。 这陆小凤,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油嘴滑舌,贪慕美色。 姜此玉对于陆小凤,可以?说是?了解颇多,当然,都是?手下人投其所好,毕竟陆小凤江湖名声?遐迩,倒也?是?出名的当代豪杰一个,又常出没于杭州。 姜此玉对所有武林中的知名人物都挺感兴趣,直到特地打听,一堆风流韵事倒是?比其他的事还出名,听说此人满身感情烂帐,她就?先厌弃此人德行了,兴致缺缺的撂开了手。 没想到,刚认识的一个小姐姐,怎么和陆小凤此人扯到了一起,简直明珠暗投。 虽然陆小凤早已将手松开,但姜此玉心里膈应,对辛渺说:「姐姐刚来,可是?刚和陆大侠认识不?久啊?」 陆小凤从来不?爱看人脸色,唯有对女?人挑眉竖眼一颦一笑格外留心,姜此玉看他时的眼神难以?捉摸,但随即就?笑眯眯的一口一个陆大侠,他就?满脸莫名其妙起来。 辛渺只想息事宁人,悄悄把陆小凤按住了:「正是?,不?好意思?,他并不?知道?是?你。」 姜此玉纠缠她,辛渺不?想把陆小凤牵连进去,于是?显得格外和颜悦色。 这听着就?是?在维护陆小凤,姜此玉心里重?重?的嘆气,不?动声?色还是?笑靥如花的表情:「我?怎么会介意,陆大侠可是?如雷贯耳的风流俊杰,我?和我?哥哥都十分仰慕早想结识,只是?没这个缘分。」 她把陆小凤一顿夸,又笑眯眯的说:「我?常听哥哥说,陆大侠武功高?强义薄云天,红颜知己颇多叫人艷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陆小凤要真是?个好色鬼,这么一个大美女?,一定会动心的,说不?定辛渺早被他骗住了! 没想到辛渺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竟然不?生气?难道?他们俩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都是?些传言,不?值一提。」陆小凤不?至于连这点稚嫩机锋都看不?出,恍然之后不?觉想笑,只是?强压制着笑意,对这异想天开娇生惯养的王府三小姐拱了拱手。 看来陆小凤名望还不?错,姜此玉是?知道?他的,那?就?没事了,说不?定姜此玉还特崇拜他,那?可正好! 「要不?你们俩细聊聊,我?还要赶路,就?先走了。」辛渺松了口气。 陆小凤连忙制止:「哎,别,你一个人怎么走?你会赶车?」 辛渺下意识往旁边一看,与那?拴在牛车上的黑牛面面相觑:「……我?可以?学。」 天吶,让她回家吧! 姜此玉脸颊鼓了鼓,眼珠子活灵活现的往陆小凤一瞥:「姐姐要回家,我?让我?府上的侍卫送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辛渺连连推辞,但她已经对侍卫们吩咐:「去帮姐姐把东西都搬到车上。」 两三个虎背熊腰的侍卫领命而出,将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事物拎小鸡似的放到了牛车上。 陆小凤微笑:「还是?我?送她去吧。」 姜此玉接二连三的被拒绝,胸口起伏,丫鬟都小心的看起了脸色。 她雪白的小脸上涌起薄薄的怒气,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绽开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也?好,陆大侠真是?乐于助人,佩服佩服。姐姐,你下次进城来,我?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你可别推脱啊。」 姜此玉如鲠在喉,对陆小凤的印象本来就?不?佳,这见了一面,只觉得传闻真是?不?假,这人枉担了美名,十分可恶。 她觉得世上男子果然可恶至极!这些江湖侠客虽然不?乏功夫好的,在男女?一事上却个个都叫人失望透顶,偏偏有的是?女?儿家被那?光环蒙蔽。 第61页 最近姜此玉就?听说有个员外家小姐被个模样不?错的少侠蒙蔽了,幽会几次后提到男女?婚嫁,这少侠吓得跑了,员外小姐悬樑自尽。 功夫好可不?代表是?个好男人好情郎! 姜此玉看着她乌髮雪肤弱不?胜衣,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义气。 女?人一旦被男子花言巧语蛊惑了,那?真是?枝头鲜花落了泥潭,可爱可怜,任由你之前有多少志气才德,秉性?鲜明脱俗,都慢慢被消磨殆尽,满心都是?情爱婚嫁。 姜此玉身为王府之女?,从小交往的都是?高?门闺秀,即使性?情迥异,到底还是?有几个情投意合的手帕交。可惜,年岁日长?,一个个都被家里人许了出去。 她倒是?想搬出架子替她们撑腰,可是?她没有想到,没有一个姑娘拥有这样的勇气,她们都仿佛被某些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不?约而同的屈服了。 姜此玉发过誓,这辈子不?会被摁着头跪下去,屈服于女?子的命运,到最后无可奈何的说一声?:「又能如何呢。」 她见着辛渺第一眼,就?好像看见了一个理想的化身,独身仗剑走天涯的女?子,无拘无束得像风,也?一定又强大又坚定,拥有她所嚮往又未曾得见的力量。 姜此玉已然用上了急智,破釜沉舟般的冷静思?索,不?行,姐姐看来是?吃软不?吃硬,陆小凤太聪明了,武功又厉害,一定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不?能给他机会! 她的眼睛亮得不?详,叫陆小凤后背发凉:「我?家里有两个哥哥,也?没有个姐妹,一见了你,好像见了亲生姐妹一般。或许姐姐嫌弃我?粗浅俗气,又莽撞又冒失,不?肯与我?相交……」 辛渺先是?惊愕,可是?一看她,个头不?高?,站在自己面前绞着手,还是?个孩子模样,眼泪汪汪的。 姜此玉三番两次的邀请她,还要帮她,但她都拒绝了,现在想想,姜此玉才十几岁,恐怕平时也?没受过委屈,一腔真心的来认识自己,却接连冷遇,居然也?不?发脾气。 姜此玉长?得娇艷可爱,卷卷的睫毛一眨,立刻泪珠莹莹,一双猫儿般的棕绿大眼,三分可怜演出了十分。 辛渺时常因为不?善于交际而在无形中叫人不?敢接近,大学起就?是?常常因此被传为高?冷傲气,但把小朋友吓哭还是?头一次,她的良心顿时感到一阵严厉的折磨。 她本来还十分理智的不?愿意招惹,但姜此玉一哭就?把她蒙住了,试图把人哄好:「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进城一定来找你。」 她手足无措的伸出手来,想给姜此玉擦眼泪,结果她眼睛一眨,硬是?将那?泪光给眨掉了:「真的吗?」 姜此玉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拉着辛渺的手,眉头轻蹙,随后又展颜一笑:「姐姐既然说了,我?就?信。」 她撒娇似的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辛渺的手又软又滑,手指细细长?长?的,姜此玉鬼使神差的摩挲了两下,好在辛渺现在也?无心在意这个。 「嗯,我?一定来的。」辛渺看她非常懂事的也?不?哭了,还硬是?挤出笑容来,好像生怕她不?高?兴一样。 她先前只是?把姜此玉当做个有可能被周围人宠坏了的小女?孩,但是?没想到,姜此玉居然还意外的乖巧听话。 第32章 辛渺在?三保证之后,姜此玉就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的被丫鬟扶上马车走了。 仿佛一只急需怜爱的走失的小狗狗。 分离之时,贾维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恭喜今日任务完成!奖励积分40~」辛渺才恍然,怪不得刚才离开小楼没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原来姜此玉也是任务目标……要是今天没有巧遇她,任务还完不成了…… 陆小凤虽然不明所以,但姜此玉一番唱念做打声泪俱下,他也是嘆为观止,没想到辛渺似乎很吃这一套:「流言似乎有误,我?看她不像是传闻中那样,她大哥不喜欢她,是不是对她不太好?」 怎么这么缺爱。 辛渺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金尊玉贵的一个王侯小姐,难道她哥哥还会?为难她不成?」 陆小凤看着似乎全然已经被姜此玉的表象所蒙蔽的辛渺,着实无奈。 都传姜此玉和她亲哥哥都是天底下脾性顶顶古怪乖僻,满城官宦贵族子女都不敢轻易招惹,的确没几个玩得来的。 但说到底也是王侯之家,在?这四州十六郡都是横着走的主,能受的委屈着实也有限。 谁能想,姜此玉先是对辛渺拉下身段来,卖乖讨巧不成,立刻变了副脸面,仿佛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小妹妹,对着辛渺撒娇卖惨。 陆小凤不禁纳罕,好好个王侯之女秉性能乖张至此,到底图个什么。 他真的搞不懂这些权贵家小孩子一天闲的没事干在?想什么…… 思量许久,他还是没有和辛渺挑破,走向?牛车挽起?绳子来:「走吧,上车坐着。」 辛渺推拒:「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 陆小凤来帮忙,她反而?坐车上轻轻松松的,辛渺当然不好意思。 谁知驶出了城外,路面颠簸不平,放在?车板上的篓子左摇右晃,险些颠倒。 第62页 「哈哈,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好扶稳吧。」陆小凤解下外衣垫在?车板上,拍了拍。 辛渺也不得不说,陆小凤在?这种时候真的是特别贴心?,怪不得有许多红颜知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扭捏推辞了,坐在?车上,小心?的伸手扶住菜篮粮食。 上山的路不算平坦,但夕阳下的娥镜山风景宜人,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你说你不会?武功,怎么千山万水的跑到这里来啦?诶,你到底是哪儿的人?」陆小凤牵着绳子,闲庭信步的走在?前面。 辛渺没有想瞎编个来处煳弄他,她想了想,认真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家乡在?很远的地方,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吧。」 陆小凤一惊,回头看她。 她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中并无多少悲凉哀愁,余晖金黄,放射出的灿烂金光映得她满目莹莹,半边脸藏在?淡淡的阴翳之中。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不过也没关系,我?挺喜欢这儿的……」她对陆小凤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闪得他一愣。 辛渺果然经歷非凡,也不知有多少奇异之处。 路边的树影斜斜投下,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辛渺饶有兴致的主动接过话头:「你和花满楼是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 陆小凤不知不觉落后到了马车边,他思索着,伸手摸着两撇鬍子:「我?可?不记得了,估计是在?娘胎里就开始练起?来了,不过花满楼嘛,也没多少年呀。」 他伸出两根手指,炫耀道:「说来,他算是我?徒弟,这手上功夫可?是我?亲传。」 辛渺睁大了眼,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看你们不像师徒?」 陆小凤朗声大笑?:「哈哈哈,这可?不一样,成了师徒自然有师徒的规矩,花满楼还是做我?的朋友比较好,世间难得一知己——」 林间燕雀随着他的笑?声唿啦啦飞起?一片,辛渺眯起?眼来,抬头一看:「啊,到这儿了。」 陆小凤随她看去,不远处的林中寺庙在?葱郁绿意中露出半片青瓦,他长长哦了一声:「这就是那大仙庙了吧。」 辛渺点点头:「是,我?今天下山从这里路过,看见一个小沙弥,本想回来时给他带点糖的。」 陆小凤举目四望:「都这个时候了,恐怕是不成了。」 辛渺也不遗憾,笑?道:「无事,左右我?都有空闲,随时来也一样。」 赶着牛车,陆小凤将车引到林间小路上,与大仙庙错过。 辛渺下山的路无法赶着牛车上去,也不知道陆小凤怎么找到的小路,草深路崎,常人是万万走不过去的。 但陆小凤自然不同,他一面和辛渺谈天说笑?,一面赶着牛车走。这种常年没人走的路,挡路的岩石枯树杈,他十分自若的赶着牛到了面前,仿佛有千钧之力,两手掌着车板,勐地就提起?来了。 辛渺猝不及防,吓得惊叫,就看陆小凤得逞了似的大笑?两声。 连人带车给提起?来,陆小凤脸上不见丝毫吃力,稳步往前跨过障碍,又轻轻把?车放下。 陆小凤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紧接着就作揖告罪,偏偏眉眼间得意促狭之色都要飞出来了,看的辛渺好气又想笑?。 她和陆小凤认识日子不长,但他身上的的确确带着一种少见的少年意气,鲜活张扬却叫人忍不住亲近,果然是个风流豪杰。 作为朋友,陆小凤又是很好相处很投契的一个人,连辛渺这种性格的人,都很快和他熟稔起?来。 牛车到了一处长坡下,实在?是无法拉上去了,陆小凤便爽快的拍拍老牛的背嵴:「就到这儿,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 他将牛拴在?附近一个水池边,两手一提,百来斤重?的粮油米面就担上了肩背,手上还提了个硕大的菜篮子。 他大步走在?前头,轻松得很:「走吧!」 辛渺手里拎着他的外衣和一篮子鸡蛋,匆匆忙忙的赶上去:「我?来提那袋小米。」 陆小凤肩头的篓子堆得冒尖,晃晃悠悠的好不危险,看得辛渺悬心?。 陆小凤哈哈一笑?:「难不成你还怕我?个大男人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动,你且跟着看看吧。」 说完,他玩心?大起?,三步做两步,奔疾而?去,彷如?身如?无物般眨眼间飞了出去。 他居然还用上轻功了。辛渺一愣,赶快提起?裙摆追赶起?来。 陆小凤在?前面等?着她来追撵,好像快到了,他就窜出去一段,气得辛渺笑?出了声:「我?才不跟你比,我?又不会?轻功。」 等?她到了山顶,陆小凤已经在?她家门口?将东西卸了下来,叉着腰肆无忌惮的大笑?:「如?何?」 辛渺出了点薄汗,抬手擦拭,又再次被气笑?了:「陆小凤,你今年几岁了?」 陆小凤只是往门边上笑?着一倚:「谁叫你小看人。」 辛渺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推开大门。 这时的天色已经可?以开灯了,辛渺推开门,院里的太阳能灯笼就骤然亮起?,贾维斯甜甜的说:「欢迎回家!」 陆小凤当然听不见智能管家的说话,只是被这些忽然亮起?的灯笼吓得一结巴:「什么、什么东西!」 第63页 辛渺张了张嘴,迅速解释:「机关!我?家里的机关!」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很尴尬。 陆小凤本来就没把?辛渺当凡人看,如?今看见这么个场景,只能默默地咽下了满腔惊愕,点点头:「原、原来如?此……」 我?不信—— 辛渺扯扯嘴角:「……反正,快进来吧,好歹吃了饭再走。」 陆小凤下意识想摇头,但是这栋房子好像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要是真的现在?走了,他今晚一定后悔得睡不着觉。 玉狮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从马棚里先探出了个脑袋,看见是辛渺,欢快的发出嘶鸣,踢踢踏踏的飞奔过来了。 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小坨白白软软的,颠儿颠儿跑,咩咩直叫。 辛渺往前迎了几步,一把?搂住玉狮的颈脖,露出个笑?容来轻轻拍拍:「我?回来了。」 小山羊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努力仰着头髮出叫声吸引她的注意力,辛渺不得不蹲下身去揉了揉它:「乖乖的。」 陆小凤已经进来过家园一次上了访客名?单,现在?进来也毫无阻碍。 提熘着东西进来,玉狮一下子就朝他看过来,和他大眼瞪小眼,忽然往后退了几步,从鼻子里喷气,带着淡淡的警惕之意。 「看来你还记得我?啊。」陆小凤对他咧嘴一乐,感嘆道:「你这马怎么比人还聪明?」 过去好几天了,他还是眼馋得不行,认认真真把?玉狮打量了一遍:「哟,几天不见长高长壮了。」 这话说得像是把?玉狮当他亲侄儿了似的,听得辛渺偷笑?。 「什么时候养的只羊?」陆小凤看着脚边蹦跶着的棉花糖,新奇道:「上次来还没见。」 「就是这两天,还是玉狮给我?带回来的。」 辛渺提着菜篮子打开推开门:「进来吧。」 之前陆小凤没能进屋子里,这回辛渺主动邀请,他反而?有点犹豫似的顿了顿,左看右看的观察这个院子。 这不是陆小凤见过最奢美壮丽的庭院,也不是最精緻风雅的。这里大致一看仿佛是个普通的小院子,没什么精心?的规划和景致,白墙黑瓦的长长围墙将绿茵茵的草地围拢在?其中,方方正正得有些死板,一栋规格奇特的两层楼房从中间拔地而?起?,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房屋。 院子里有一看就是才种下不久的果树,一畦疏落的菜地。有一口?里面长着青莲菡萏的井十分古怪,别的也就是房屋一侧,挨着玉狮的马棚,都平平无奇。 屋瓦漆黑整齐,平平的屋檐伸展出来,檐下挂满了普普通通的黄纸灯笼,映得整个院子一派灯火通明。 二楼有个几乎占据一半面积的露台,扶手围了一排,上面也全挂着灯笼,十分明亮,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这栋小楼的窗户也和别处不一样,两三扇雕花木窗半开,其余的都是巨大的,上下通达的透明玻璃。 陆小凤盯着那块通透平整的玻璃,充满了震惊。 这是琉璃?这么大一块,品质好得能进贡了! 怪不得辛渺能在?这荒山野岭高山上起?一座宅院,原来是深藏不露。否则单说兴起?宅院的石料木头,就算能就地取材,其他一应屋瓦砖石等?等?,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才能运送上来。 第33章 瞬间亮起的灯光穿透巨大的窗玻璃,陆小凤一惊,就看见窗后半掩的牙白色窗帘上映出一个人影,一下子掀开了帘子。 辛渺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陆小凤,不解的歪了歪头,对?他招招手。 六角宫灯挂在天花板上,里面放射出千万只烛火同时亮起才能如此明亮的光芒,如一层柔纱般披在辛渺身上。她站在里面,像是住在琉璃做的盒子里的人偶,肌肤瓷白,身后是一张干净的木桌,桌上还摆着一个小花瓶,装着一捧小野花。 「……」 陆小凤有那么一瞬间前所未见的升起一种犹疑逃避的心理?,好像即将走入精怪幻境的凡人,怪害怕的。 辛渺都说了自己是人!陆小凤定了定神,将满脑子胡思乱想丢在脑后,大步踏入屋内。 进了那扇对?开的雕花鸟木格门,陆小凤只觉得满室光亮熠熠生?辉。 光洁的瓷砖地板映着灯光,雪洞似的四壁,左边是古意盎然的月洞门,辛渺从里面迎出来,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这屋子不大不小,一切都是简洁而崭新?的,有一点空,却有一种如同摆在桌面上的野花般的女?性气息。样式新?奇的楼梯扶手散发?着温暖的木质光泽,右边是一架屏风,夕阳日光桔红,投下道道金光。 屏风往里,陆小凤只看得见半边沙发?,舒服的灰粉色短绒布料,奇形怪状的软乎乎的家具,放着几个饱满的抱枕,扶手上搭着一块毛线毯子。 一看就让人很想歪躺在上面,软绵绵的陷进去。 「来坐坐,等一会儿就好。」辛渺把他迎到桌前。 陆小凤就坐在了餐桌前,无言的凝视着一整块光洁干净的玻璃窗带来的广阔视野。 辛渺端着刚泡好的茶走出来,将茶杯放到陆小凤面前,她的腰上已经繫上了围裙,将袖子往上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你先喝茶,等一等我。」 陆小凤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只是看着辛渺将东西拿进了那扇五颜六色的花窗玻璃门。 第64页 门半开半掩,黄铜把手散发?着低调的反光,铁质格栅将彩色玻璃分割成斑斓多?彩的碎片,组成精緻的画面。玻璃剔透,他还能?看见辛渺在里面走来走去的身影。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到那扇偌大的落地窗前,伸手轻轻摸了上去。 光滑冰冷的质感,剔透得毫无杂质,而且厚薄平均得彷如天然,如果?不是灯光折射在上面,他的面前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陆小凤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惊呆的倒影,随后,院子里的玉狮勐地冲到了玻璃前,与他隔着薄薄的屏障对?视,嘴里唿出的热气在上面瀰漫起一层白雾。 玉狮盯着他,不屑的歪歪脑袋,从鼻孔里发?出唿哧唿哧的哼唧声?。 哦,这个人好没见识啊! 棉花糖有样学样的跟它一起站在玻璃窗外,傻乎乎的蹦跶着,粉嫩的嘴巴鼻子往前一凑,却无论如何过不去,迷惑得咩咩大叫。 陆小凤顿时感觉自己和小山羊有了同感,无力?承受的按住了胸口,忍不住发?出喃喃自语:「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说什么?」辛渺已经把大米送进了电饭煲,正端着碗搅和鸡蛋。 她看陆小凤满脸奇异深思的模样,不由得张了张嘴:「你有话要说吗?」 她倒是早有准备,家园里多?得是对?于古人来说奇怪的地方了,陆小凤想必也是对?这些都一头雾水。 「……算了。」陆小凤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最终居然摇了摇头,他握拳捂在嘴边咳了咳,嘆息:「世上有许多?事,最好不要刨根问底,想不通倒还好,就怕无从说起,倒是徒生?事端。」 辛渺一愣,没有料到他居然如此善解人意,随后眼睛一弯,大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多?谢你了。」 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肉眼可见的高兴,对?他点点头:「那你随意,等着开饭吧。」 辛渺就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厨房,心里感念,陆小凤果?然是个很会关心人的人。 她利索的将打好的鸡蛋放置一边,起锅烧热油,刺啦下锅,炒了碟蓬松金黄的鸡蛋出来。这当?然还不够,将切碎的番茄下锅,炒到变软出汁,再将鸡蛋往里加炒,每一块炒鸡蛋上都会沾上浓稠的番茄酱汁;这个时候,加入清水,一锅最简单最好吃的番茄炒鸡蛋汤就几乎能?出锅了。 等着汤滚起的空隙时间,辛渺换了块菜板,飞快的将里嵴肉切成手指粗的条状,用料酒生?抽蚝油加一个鸡蛋腌制上。 番茄鸡蛋汤沸腾起来,汤汁颜色都是红色的,鲜美滋味伴着水蒸气腾起来,被?呜呜工作的吸菸口抽了个干净。 这是她最忙的时刻了,加入盐和白胡椒粉,哒哒哒飞快切碎葱花,一把撒入沸腾的汤水里。 辛渺关了火,将只待出锅的番茄鸡蛋汤放到了一边,重新?起锅烧宽油!! 糖醋里嵴的半成品已经腌制完毕,辛渺将肉条放进装满淀粉的碗里,充分的裹满每一条里嵴肉。 油炸的肉就是能?让人简单的快乐起来,辛渺心情飞扬,将里嵴肉一条条的放进热肉里,看着它们一个个在油花里膨胀浮起。几分钟后香气四溢,她才将里嵴肉都捞起来,将火开到最大,復炸得根根金黄。 之后的工作就充满了乐趣,调出粘稠甜蜜的酱汁,在炒锅里加热,然后把里嵴肉加进去翻炒,直到每一根炸肉酥脆的面衣上都裹满了甜滋滋亮晶晶的酱。 辛渺往里撒了一把白芝麻,顿时感觉肚子里空空的,已经被?整个厨房里四处瀰漫的香味给馋坏了。 但她还是忍着,飞快的又炒了盘酸辣土豆丝。 关火,吸菸口也停止了工作,整个屋里立刻充满了香喷喷的烟火气。 「吃饭啦!」辛渺端着汤匆匆走出厨房,陆小凤连忙从门厅里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瓷白汤碗。 「小心烫。」辛渺叮嘱他:「坐吧,就两个菜。」 陆小凤马上在餐桌前正襟危坐,谁也看不出来,他刚刚走到客厅,试探着坐到沙发?上,然后迅速的陷落沉迷于软绵绵的质感中?。 啊,软软的弹弹的,还挺好玩儿! 他还摸着下巴严肃的盯着缝纫机看了半天,盯着泛着寒光的针头,在心里怀疑这是个什么刑具。 陆小凤弯腰,默默的将手放到了转轮上,轻轻一拨——针尖嗖嗖嗖的随着转轮上下起伏,吓得他倒退两步,还以为暗器要发?射了。 听见辛渺在厨房叫他,陆小凤立刻离开了现场,三?两步进了餐厅。 饭菜香味扑鼻,陆小凤坐在桌前,掩饰着刚才的失态,一本正经的咳了咳:「真快啊。」 冷锅冷灶,虽然陆小凤不精庖厨,也是吃过天下美味佳肴的,这才多?久,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够生?火烧水的吗?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辛渺的厨房里,也一定是处处机巧,或许有见所?未见的便利之处。 陆小凤暗想,翘首以盼,盯着那五颜六色的花窗玻璃门。 辛渺这回端着个大托盘上来了,一齐将一荤一素两个菜,饭碗汤匙连带电饭锅内胆都端了出来。 陆小凤看她从一个小铁桶里盛饭出来,那米饭晶莹雪白,粒粒饱满水分充足,一看就又糯又香。 什么个巧物?蒸饭又快又好,闻所?未闻。 第65页 他心里一面纳罕,一面伸手接碗,看向辛渺,眼里充满了求知?欲。 好像问一问啊!这屋里这么多?奇怪东西,每一样都好像大有来头奥妙难言,真叫陆小凤心里按捺不住。 屋外忽然传来什么动物嘤嘤叫唤的声?音,两人透过落地窗往院子里一瞧,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红毛狐狸从半掩的院门钻进来,对?院子里的玉狮和棉花糖叫了两声?以示致意。 玉狮对?它打了个响鼻,脑袋一扬,算是回应,接着就继续和棉花糖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 陆小凤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狐狸脚步轻快的朝着房门走来,随后就听见一阵伸爪子挠门的声?音。 「那是什么?!」陆小凤的嘴张了张,看着辛渺欲言又止。 难道那是辛渺的狐子狐孙?! 他条件反射的想着,就看见辛渺一脸惊讶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红红怎么来了。」 大狐狸在屋外嘤嘤吱吱的挠门,辛渺一面朝门口走去,一面对?陆小凤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只狐狸,这个时候来,怕不是……」 话音未落,她已经将门打开,一道火红的影子仿佛受到饭菜香味的感召,利箭般窜了进去,在餐桌旁站定,瞪着眼睛,大尾巴摇动得飞快。 「果?然是来蹭饭的……」 辛渺无语的将门关上,回到餐厅,叉着腰低头与红红对?视,无奈的嘆了一口气:「赖上我了?」 大狐狸充满期待的看着她,咧着嘴角,唿哧唿哧吐舌头,伸出一只前爪搭在了辛渺腿上进行无言的暗示。 给我恰一口!! 陆小凤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看出这只狐狸昭然欲揭的蹭饭意图。 好嘛,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狐仙? 都不用证明了,这只狐狸体型比寻常狐狸大这么多?,毛皮火红鲜亮,灵性十足。 虽然现在谄媚得好像一只家养犬,但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这狐狸不普通……虽然和他想像中?的狐仙大相迳庭,但显然,这就是了。 陆小凤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只将他视若无物的大狐狸,抬起头对?辛渺说:「这和我想像的真的不一样……」 第34章 红红的?尾巴甩得像螺旋桨一样,辛渺也只?好进厨房将它用过的那个碗拿出来:「行吧,你还真会掐着饭点儿?来。」 大狐狸发出几声高亢的?吱吱声,然后在餐桌边,蹦蹦跶跶的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嘻嘻嘻』的?笑声。 「它居然还会笑!」陆小凤诧异的?拔高了声音,然后辛渺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狐仙嘛……」 没变成个大美女出来祸国殃民已经很好了,只?是蹭蹭饭而?已?,人畜无害。 红红昂首挺胸的?看着辛渺给它盛饭夹菜,终于注意到餐桌边多出来的?一个人。 碧绿的?狐狸眼斜过来,陆小凤在正襟危坐,假装看不见,将自?己的?饭碗端起来,夹了块糖醋里嵴到碗里。 大狐狸忽然将两只?前足搭上了饭桌,眼见着他把一块油亮亮甜滋滋的?糖醋里嵴送进嘴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陆小凤连咀嚼都忘了,与它大眼瞪小眼。 「……你别管它,吃你的?。」辛渺把它的?碗放到地上,故作威严的?说:「不许这么贪心?,我们还要吃呢!」 她指指给它的?饭碗:「给你夹了这么多了,快点把脚放下去。」 作为一只?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被投餵的?狐仙,红红只?能哀怨的?瞥了一眼陆小凤,老老实实的?收回了两只?前爪,低下头来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了。 哭了,为什么会有?个人来分它的?饭菜! 红红委委屈屈,一边吃一边嘤嘤叫,辛渺充耳不闻,对陆小凤不好意思的?说:「快点吃吧,都快凉了。唉,其实它也不是我养的?,我只?是早上分了它一点我的?早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 陆小凤下筷子一点不耽误,他往桌边一瞥,一边加速夹菜,还一心?二用的?和辛渺说:「好歹大小是个妖怪,为什么会这样?」 他好像怕红红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时刻注意桌下的?动静。 辛渺只?是捏着筷子,默默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狐仙就是这样子的?吧。」 陆小凤说:「真该叫那些写志怪话本的?读书人亲眼看看,什么狐妖变美人啊,都是假的?。」 真正的?狐仙只?会跑来蹭饭! 辛渺低下头嗤嗤地笑。 一餐完毕,辛渺吃了个八九分饱就停下了筷子。陆小凤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将剩下的?菜扫荡一空,一声不吭的?吃了个干净。 桌边探出了个脑袋,支棱着耳朵,充满期翼的?往桌上一扫。 陆小凤嘴里的?最后一块糖醋里嵴顿时不香了。 他和狐狸眼一阵沉默的?对视,狐狸的?长嘴一张,发出阵阵悲惨的?哀嚎,吱吱嘤嘤好像小孩儿?哭闹。 陆小凤无辜的?说:「我已?经吞下去了。」 他喉头一动,这是真的?吞下去了。 红红:我要闹了!!! 它舌头一吐,忽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四脚朝天的?开始装死。 陆小凤差点笑出声来,咳嗽两声,对倒在地上的?红红说:「哟,实在对不住,我饭量大。」 第66页 然而?狐仙的?智慧不是凡人能想?象的?,它看都没看陆小凤一眼,只?是迅速的?睁开眼来瞄了辛渺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 陆小凤当场在心?里嚯了一声,还知道该沖谁卖可怜,真是灵性非凡。 辛渺默默地蹲下身来,伸手去摸了摸它毛茸茸软绵绵的?肚子,然后微笑着说:「别装了,明明都吃得很饱了,这样的?话明天早上就没有?了哦。」 红红立刻睁开眼,和她对视,辛渺说:「明天早上我蒸包子,猪肉香菇馅的?,怎么样?」 狐狸一个原地打滚,雄赳赳气?昂昂的?站了起来,发出了激动的?汪汪叫声。 怎么和小狗似的?。这话,陆小凤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辛渺站起身来,笑着说:「好,多放点肉。」 「……你听?得懂?」 辛渺站起来将碗碟利落收拾进托盘里,含蓄的?点点头:「多少能懂点吧。」 驯兽技能点不是白来的?。 她莞尔一笑,将碗盘收进厨房里,摆进了洗碗机,将围裙解下来。 再走出厨房,陆小凤正站在窗前,看着西沉的?一轮红日,映得满室红。 「天也快黑了,我该下山去了。」 辛渺顺着往窗外?一望:「来得及吗?你下去时天怕都黑尽了吧。」 陆小凤与辛渺日渐的?熟稔起来,就忍不住要戏嚯一番:「倒也差不多,你这里又不能留我。」 辛渺没听?出来,坦率地说:「没办法,没有?多的?房间了。」 「……我倒是愿意和玉狮睡在马棚里啊。」陆小凤长嘆道。 辛渺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他对玉狮的?执着热切,直白地对他说:「玉狮倒是可能不愿意。」 桌下立刻响起狐狸嘈嘈切切的?偷笑声,陆小凤只?能无奈的?保持了沉默:「……」 叫你嘴贱。 走出房屋,已?是漫天浸染霞光。 红红先?他们一步,一熘小跑跑到院子里,走到了正在和玉狮玩耍的?棉花糖身边,大尾巴甩动着,似乎正驱赶着小山羊。 「咦,它这是干什么?」陆小凤惊讶道:「……难道它真没吃饱?」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长长的?咩咩叫声,辛渺一愣:「啊,怕是母羊来找了。」 玉狮听?见母羊叫声,不由得一阵哼唧黏煳,故意站到红红面?前拦着它,一副小孩儿?耍赖的?样子。 红红活了不知多少年了,才不和这样不懂事的?小马驹计较,索性一口叼起棉花糖,一熘风似的?沖向?了院门。 「诶!别咬伤了!」辛渺着急地迈步去追,玉狮也不甘不愿的?发出嘶鸣,踢踢踏踏跑过去追赶朋友。 「原来狐仙还是受人所?托,前来捉拿逃犯的?,哈哈哈哈哈!」 这种新鲜场面?,陆小凤还是头一次见,简直太有?意思了。 「狐狸帮母羊找孩子,这又是什么新奇笑话——」陆小凤快笑死,也连忙拔腿赶过去。 院子外?头,远处果然站着一只?探头探脑的?母羊,正在树林边缘踱步,不住的?叫唤。 听?见辛渺在后头喊,狐狸放下小山羊停下脚步,回头对她哼哼。 怎么就伤着了,大惊小怪。红红甩着尾巴,像牧羊鞭一样驱赶着棉花糖去母羊那里。辛渺见小山羊没事,也就连忙拉住了玉狮:「让它回去吧,回头你再去找棉花糖玩儿?也是一样的?。」 辛渺揽住玉狮的?脖子,不让它跑过去惊扰母羊。 玉狮老不情愿了,但还是听?话的?在院门口止住了脚步,看着棉花糖跑回母羊身边,回头咩咩叫了两声,和母羊一起回到了树林里。 陆小凤好奇道:「那小羊为什么叫棉花糖?」 什么是棉花糖啊?听?着怪好吃的?。 辛渺莞尔一笑:「就是,一种糖,白白软软的?,正好像它。」 陆小凤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红红将失散儿?童送回父母身边,又慢悠悠的?回来了,仰着头对陆小凤叫了声,脑袋往路上一甩,仿佛是在催促他赶快走,自?己却先?迈了几步。 辛渺惊讶的?咦了一声:「红红!你怎么这么仗义!」 只?有?陆小凤一头雾水:「怎么了?」 辛渺忍俊不禁的?说:「你没看出来,它要送你下山吶。」 陆小凤惊奇道:「这狐仙,又是帮母羊找小羊,又是要送人下山,难道是这娥镜山的?山神,做好事修炼功德?」 这个辛渺自?然无从得知,却听?见红红忽然响亮的?汪呜狗叫了一声,不知是在否认还是在催促他。 「……这辈子没经歷过这种事。」陆小凤发自?内心?的?感嘆。 一只?狐妖,居然如?此古道热肠,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 陆小凤对辛渺说:「别送了,我脚程快,下山快得很。」 辛渺也就点点头:「那你去吧,注意安全,天黑了看着点路,明天再见。」 这温柔的?关切之语实在是叫人心?里很熨帖,陆小凤对她摆了摆手,笑道:「回去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跟在红红后面?,离开了辛渺的?院子。 第67页 走出几十步,陆小凤回头,只?见那昏黄柔和的?灯光下,辛渺依然站在院门前,柔软的?纱衫在夜风中衣摆微扬,见他回头,便眨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伸出手使劲挥了挥。 陆小凤也忍不住伸出手来,大力挥了几下,噗嗤一声笑了。 转头继续沿着山路下山,陆小凤看着几米外?的?红红,尾巴悠然摇动:「狐仙大人,你能变成人吗?」 走在前面?的?红红不耐烦的?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这个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听?说狐妖都是有?神通的?,你会说人话吗?」 红红恶声恶气?的?朝他犬吠两声,陆小凤立刻将手举起来:「好好好,我不问了。」 拴在树上的?牛车还在,陆小凤走过去将牛解下来,坐在牛车上,赶着它往山下走。 结果走到半路,陆小凤看着路也不大对,顿时警觉:「狐仙大人,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 红红转头对他吱吱嗥叫两声,抬起一只?前爪,顽固地指了指前方,继续往前。 「……」陆小凤看着它这劲头不像是要给引路,前方道路又狭窄,密密的?树林子里,牛车恐怕难以通过。 他将牛车缰绳挽在路边,嘀咕着:「我倒要看看你要带我去哪儿?。」 搓搓手,陆小凤毫不迟疑的?拔腿跟上红红,钻进了密林。 陆小凤跟着前面?倏忽上蹿下跳的?一抹鲜红,没走多久,眼前忽然一阵豁然开朗。 一眼小得只?能算是水洼的?泉水,深藏在林间山石下,依傍着山石,一棵高大又茂密的?野桃子树伫立在泉上。 藏在葱郁树叶中的?桃子各个粉白饱满,最大的?有?拳头那么大,硕果纍纍压弯了枝条,还有?些熟透了的?坠落在地上,和树叶一起烂成了泥。 红红站起来,前足搭在粗壮的?树干上,眼里充满了渴望,嘤嘤直叫。 它看向?陆小凤,意思非常明显了。 「原来是馋桃子了,怪不得要主动给我带路。」陆小凤哭笑不得的?走了过去。 这个高度,他伸手能摘到,随便挑了一颗没虫眼的?摘下来擦擦,咬下去,真是甜的?像蜜一样,汁水四溅。 「哎呀,好甜。」陆小凤又吭哧吭哧咬了两口,忽然衣角被扯了两下。 红红急的?咬着他的?衣服,大耳朵抖了抖,催促着他。 「好好,你等等。」 陆小凤跳起来,两只?手指灵活地在密叶中寻索,钳着一颗大桃子摘下来了。 弯腰把桃子递给红红,他打趣道:「不吃肉吃桃子?难不成你也修炼茹素?」 红红的?黑鼻头抽动两下,用爪子把桃子从他手上巴拉下来,却不吃,依然昂着脖子对他嗥叫不停。 第35章 「还不够?」陆小凤无奈得摇摇头,又摘了一个。 没想到,狐狸眼?睛一瞥,竟然伸爪子打掉了,同时发出不屑的喷气声。 「……」陆小凤看了那桃儿?一眼?,对比之前那个,是要小点,颜色也不够红。 他有种被当工具使唤了的感觉,但也又给?它?摘了一个,差不多大品相很好的,这回?红红就欣然接受了,用爪子刨到面前来,两个大桃子并排放着。 然后它?继续叽叽歪歪,仿佛监工般等着陆小凤继续採摘。 好家?伙,真是工具人了。 陆小凤又给?它?摘下来一个,放到它?面前由它?检阅:「您瞧瞧这个合不合格?」 红红低头看了看,对他?矜持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还可以。 然而它?依然不动弹。 这下陆小凤算是看出来了,若有所思道:「这桃子……怕不是给?别人摘的吧?」 还能有谁?这山上恐怕也就辛渺一个人能受得起它?的礼物了。 它?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在辛渺家?蹭饭,还知?道送桃子做回?礼。 还知?道把?陆小凤骗过来,帮忙摘桃。 真正的工具人陆小凤哭笑不得,看着理直气壮的红红:「行,我?摘!」 他?一气儿?摘了五六个,回?头看时,却发现红红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现在正从不知?道哪里叼回?一块布。 红红把?布放在地上,用嘴拱开,然后伸爪子将那几个精挑细选的桃子扒拉到布块上,十分满意。 陆小凤把?摘下来的桃子都?放到地上,眼?看着狐狸伸爪子挑剔的个个翻看一圈,然后挑选出最大最红的,放到布块上,仿佛一位在菜市买菜的大娘。 陆小凤还帮忙给?它?把?布块打了个结,如此任劳任怨有眼?力?见的行为让红红看在眼?里,十分满意,赏赐般的将那几个挑剩下的推给?了陆小凤,还对他?充满欣赏的点点头。 「小的谢谢你了。」陆小凤忍住没笑出来,将那几个狐仙奖赏的桃子揣进?了怀里。 红红叼着一袋桃子,带着他?又走出密林,回?到了正道上。 它?倒是很有良心,达成了目的依然继续送陆小凤下山,天飞快的暗了下来,终究还是在黑尽之时,将陆小凤送到了山下。 陆小凤看着远处挂起灯笼的城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吱吱地叫声,回?头一看,红红正站在路边树下,对他?悠然地摇了摇尾巴,仿佛是在告别。 第68页 黑暗的夜色中它?的毛髮依然鲜艷得像一捧火焰,大狐狸对他?点了点头,还不等他?回?应,就叼起桃子,飞快的窜进?了夜色遮盖的树林中。 红红潇洒告了别,回?了山上,而陆小凤则用衣摆包着几个野桃儿?,架着牛车进?了城门。 杭州城没有宵禁,依然繁荣得如梦幻泡影,灯火辉煌人声喧嚣。 陆小凤悠然架着牛车,回?想一下,感觉宛如做梦,笑容溢出嘴角来。 送还了牛车,兴沖沖抱着桃子回?了花满楼的小楼。 轻巧的将桃子抛向花满楼的背影,只一息之间,那汁水饱满的桃子就被攥紧了在花满楼手掌之间。 破开的嫩皮儿?中瞬间流出甜蜜的果汁,花满楼半侧着身,鼻尖微动,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来:「桃子?」 陆小凤大笑着走过去:「这可不是普通桃子?」 花满楼微笑着将那桃子咬了一口,柔软多汁的肉质在咀嚼中填满口腔:「难不成是仙桃?能延年益寿不成?」 陆小凤将手中的桃子高?高?抛起又接住,炫耀道:「狐仙报恩吶,仅此几个。」 第二日,天气晴好,好的有些?出奇了。一轮红日升起来,照耀得山河一片通红,辛渺已经起了床,梳洗之后,她将皮蛋瘦肉粥煮好,日常任务就来了。乘着发酵面团的功夫,辛渺洗了手到院子里查看菜园。 菜地里的种子已经发起了芽,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窜起了两三厘米,在肥沃的黑色泥土中碧绿得可爱。 之前种下去的玉米和土豆苗种,也青翠挺拔,涨势喜人。 辛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去水井边弯腰提起水桶和葫芦瓢。 一阵清风拂过,井中的青莲随之摇曳两下,仿佛是要故意吸引她的注意似的,幽香随风扑面而来,辛渺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沁人心魄,仿佛萦绕不绝。 她就顺便看了它?两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紧紧合拢的菡萏,好像是松开了一些?,花瓣微微展开,清幽莲香更浓郁,更含苞待放。 咦,似乎是要开了? 辛渺凑到井边,微微弯腰,脸蛋逐渐靠近那花苞,想要凑近闻一闻。 忽而一阵风起,摇曳的青莲花苞轻轻在她嘴唇上触碰,宛如蜻蜓点水的一挨。 辛渺一愣,倒不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意外,而是她的嘴唇轻触花瓣时,忽然感到一阵温热,好像亲吻了人的脸颊。 不过这大概是错觉,辛渺直起腰来,转身去浇院子了。 她一转头,也没看见身后一支的青莲,像是被狂风吹得弯下了腰,窸窸窣窣的摇动了两下,仿佛正在害羞似的。 浇水是个巧活,不能沖得土壤都?泡出个大坑,要将瓢里的水下雨似的均匀泼洒出去,仿佛天然的雨露润泽,这样浇水,不至于?将生嫩纤细的幼苗冲倒。 浇完水,辛渺就回?厨房,用汤勺搅动滚开的粥水,让锅底不沾米。之后,她就再次洗了手,将发酵好的面团从盆里倒出来,放置在撒了面粉的案板上,开始和面。 面团发酵得恰到好处,松软不沾手,揉到表面光滑之后,就开始揪出小剂子来挨个揉圆压扁。 她准备的馅料是猪肉香菇馅,自己做包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包极限多的馅料,就算蒸了裂开涨出来也没关系,又不拿出去卖,吃着舒服最重要,奶奶是这么说的。 因此,每一个包子都?被包的格外丰满饱胀,颤颤巍巍的被放进?蒸盘里,辛渺将十多个皮薄馅多的包子充满期待的放进?上好气的滚烫蒸箱里。 正好,包子出锅之后,院子外传来熟悉的嘤嘤叫声。 辛渺将最后一个包子装进?盘子里摆好,连忙跑着去给?红红开门。 「早啊。」 在和煦灿烂的朝阳下,红狐狸一身皮毛都?折射出一种耀眼?华美的金红光芒,它?甩动着大尾巴,熟门熟路迈进?院门。 辛渺抿嘴一笑:「谢谢你的桃子,挺甜的。」 昨晚天都?黑尽了,辛渺练完功洗漱完毕都?准备睡觉了,忽而听见外面狐狸叫门。 披着衣服去开了门,发现红红在院外等着,面前放着一个大布包裹,它?嘤嘤叫了两声,将布袋子朝她一推,然后就潇洒的转身跑开了。 她把?包裹一打开,才看见里面装着几个又大又甜的大桃子,顿时又惊又喜,才恍然大悟,这想必就是这几天蹭饭来的『报酬』。 她哭笑不得的把?桃子拿回?了家?里,忍不住洗了一个吃,果然甜的出奇,汁水特别饱满,叫她意犹未尽,又吃了一个,最后是肚子饱饱上床睡觉的。 红红给?了报偿再来蹭饭,因此显得格外昂首挺胸,从容的甩着尾巴进?了院子里,先去马棚里和正在吃早餐的玉狮礼貌地打了个招唿,然后就自觉地跟着辛渺进?了屋。 闻见饭菜香味,它?飞快的窜进?餐厅,眼?睛发亮的站起来,爪子搭在桌边,盯着热气腾腾喧软雪白的大包子,开始嘤嘤嘤叫唤。 辛渺把?它?专用的碗拿出来,往里面放了三个直流油的大包子:「吃完再加哦。」 红红喜滋滋的摇摇尾巴,发出两声响亮的狗叫,低头幸福满满的开始享用早餐。 辛渺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转身进?厨房去把?一锅粥带碗一起拿了出来。 第69页 煮的绵软稠滑的皮蛋瘦肉粥,咸香可口,皮蛋碎糯糯的,瘦肉沫的肉香完全混入粥里,烫了几分钟的小白菜还保留着脆脆的口感。 整锅粥滚烫咸香,配上酱香浓郁的猪肉香菇包子,再吃一口拌油泼辣椒的酸脆萝蔔片——一顿完美得过分的早餐!!! 辛渺发觉自己最近饭量渐长,但是运动量也不小,因此吃得心安理得。 埋头吃得肚子微微发胀,她才擦了擦嘴,小小的打了个嗝。 一转头,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正在桌边探出,碧悠悠的狐狸眼?正吃惊的盯着自己。 「……我?吃得好像是有点多。」辛渺诚实地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在红红直勾勾的目光中羞涩的转移了话题:「还要吗?」 一口气吃了三个男人拳头大的包子,外加两碗粥,一小碟泡菜,辛渺饱腹了一顿,桌面上还剩许多。 辛渺拿起红红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碗,问道:「皮蛋瘦肉粥,要吗?」 红红立刻咧着嘴连连点头,她就将锅里剩的粥全部舀了满满一碗。 「吃吧,不够还有包子。」 说是这么说,但是辛渺看了一眼?红红的肚皮——能把?一碗粥吃完都?算不错了。 刚出锅的滚烫热粥已经降温到一个最适合的温度,红红将头埋着,吧嗒吧嗒风捲残云,很快一碗粥就下去了一半。 辛渺已经将锅碗瓢盆放进?洗碗机里清洗,擦了一遍厨房清清爽爽的走出来,看见红红的肚皮已经撑得老大,它?正把?头从碗里抬起来,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长嗝。 辛渺忍住了没笑:「吃完了吧?吃饱了吧?」 红红站在原地,没有嘤嘤叫回?復她,反而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嗝,缓缓的原地躺下了。 看着吃撑了瘫软在地的一大坨狐狸,辛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辛渺把红红的专用碗洗干净又放到餐边柜下面,它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在地板上仿佛很疲惫似的扫来扫去。 贾维斯的声音忽然欢快地响了起来:「访客来啦!」 它刚刚提醒完毕,院门外已经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以及陆小凤过分活泼的声音:「辛渺姑娘!我们来了!」 辛渺吃了一惊,小跑着出了房门,高声回应:「来啦!」 打开院门一看,不是陆小凤和花满楼又是谁? 她脸上扬起笑容:「来得这么早?快进来!」 陆小凤一马当先?熟门熟路跨进院门,花满楼言笑晏晏:「叨扰了。」 辛渺不由得留意他,看见他扶着院门跨入大院,稳稳噹噹的。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快,我本以为你们?总要爬个?半个?时辰山路。」 到这嗔泉边可没有大道可走,要穿林子,也不大容易。 陆小凤自鸣得意道:「我们?一路走得也不快,难不成我还不认得路?你也太小看人?了。」 辛渺噗嗤一声:「见谅见谅。吃了早饭了吗?我才吃过,但?桌上还有几个?包子。」 陆小凤咧嘴一乐:「出门时就在街边买了王老二家的锅贴和小馄饨了,现在还没饿呢。」这时,玉狮踢踢踏踏的从?马棚里探出头来,见着陆小凤,俨然是个?老相识了,甚为热情,唏律律地迎接他们?进来。 长长的睫毛一眨,玉狮睁眼瞅着新来的花满楼,似乎很感?兴趣,凑近了打量他。 陆小凤顿时酸熘熘地说?:「哟,怎么头一次见我就跑,见他就客客气气的。」 辛渺哈哈一笑,对花满楼说?:「这是我养的小马儿?,叫玉狮,你摸摸它。」 她拍了拍玉狮的脑袋说?:「来让哥哥摸摸,打个?招唿。」 花满楼早从?陆小凤那儿?听说?过了,玉狮被夸得如同天马神驹,极其眼热,他也早就心生好奇。 他虽然看不见,但?已感?觉得到热乎乎的气喷在他手上,好像有个?脑袋正在如同顽童般摇来晃去,在他面前试探,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个?笑容来。 一只?软软的女孩子的手虚握着他的手腕,往前伸去,然后指尖就碰到一片毛茸茸热烘烘,玉狮咕噜噜喷气,在他掌心上蹭了蹭。 花满楼眼睛一亮,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轻轻的抚摸面前的小马驹。 皮光水滑如缎子般的触感?,还有格外蓬松柔软的鬃毛,两只?耳朵灵巧的动来动去,覆盖着一层短绒毛,有一种柔韧可爱的手感?。 他揉搓着玉狮的脑袋,赞嘆道:「真是匹好马,不逊于西域进贡的良种了。」 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小时候什么名驹宝马没见过,他上手一摸玉狮,估量了一下高度和体型,就几乎能肯定这绝对是匹价值千金的名驹。陆小凤还称赞说?这马浑身?雪白得像是能发?光,浑身?上下竟然连一丝杂毛都不见,灵性机警得像精怪。 这么说?来,怪不得陆小凤为它神魂颠倒,恨不能抱着睡马棚去。 「是吧!」陆小凤连声附和。 玉狮仿佛听懂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发?出几声愉快的喷气声,舔了舔花满楼的手掌,态度殷切,好像对他很喜欢。 花满楼一愣,也感?觉到玉狮对他态度友善亲昵,可爱极了,眉目间顿时一片温柔笑意。 第70页 陆小凤嘀嘀咕咕:「明明是我先?来的!」 辛渺忍俊不禁:「行啦,别?站院子里了,进屋喝点茶。」 三?人?才放开玉狮,辛渺拍了拍玉狮的后背:「玩儿?去吧。」 玉狮已养成了个?习惯,每日早起吃了之后就一熘烟出门,去后山石子坡上找棉花糖,一马一羊在草地上撒泼打滚,顶顶脑袋你追我我追你,撵着山羊群玩儿?。中午或是下午辛渺吃饭前回家,进屋之前还先?去嗔泉边洗个?澡踩踩水吓吓鱼儿?,然后一身?湿漉漉的顶开角门进院子,先?找辛渺撒撒娇要个?摸摸,然后再去马槽大吃一顿。 每天在山上过得美滋滋的,放开了撒欢。 就看着玉狮发?出欢快激动的嘶鸣声,甩着马尾巴像朵云彩一样飘出了院子大门。 「……你家真只?有个?狐仙?」陆小凤一脸深思的看着玉狮的身?影。 辛渺领着他们?往屋里走去,笑道:「红红可不是我养的,它爱吃我做的饭,可到底还用桃子一码归一码换了的。」 一进门,转进餐厅里,一只?摊在地上的大狐狸仿佛是为了回应她,将尾巴举起来摇了摇。 「嘤~」红红横躺在地上,也不起身?让路,辛渺只?好伸出一只?脚,把它往旁边推了推,才抽出椅子来:「坐吧。」 红红整只?狐在光滑的瓷砖表面上平移了一段,翻了个?身?四脚朝天,悠悠然继续消食,就当看不见这屋里的几个?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落座,花满楼一脸茫然,他看不见红红,只?是听见动物叫声,想?起昨晚陆小凤给?他绘声绘色的描述,迟疑地问道:「可是你说?的那狐仙在屋里吗?」 陆小凤看着在餐厅地板上充当毛绒地毯的狐仙大人?,也同样迟疑地回答道:「是吧……它趴地上不起来,可能在睡觉。」 这姿势,实在是对不起狐仙的名头。 辛渺端着茶壶笑着从?厨房里出来:「别?管它了,早上来吃撑了,三?个?肉包子半锅粥,等它消化一下吧。」 花满楼目不能视,听觉格外灵敏,他听见厨房里烧水壶和洗碗机运作的声音,机器运转持续不停,不由得疑惑,但?也提前被陆小凤告诫过,因此也不开口探究。 桌上摆着个?竹编的果篮,里面放着三?个?粉红饱满的大桃子。还有碟包子,仍有余温,蒸得喧软白胀裂开来,酱色的肉馅若隐若现泛着油光,酱汁都溢出了表皮,不靠近就能闻见一股香味。 陆小凤本来是不饿的,但?现在又有点想?吃了。 「这包子什么馅儿?的?」他故意问。 辛渺正在泡茶,往茶杯里注入滚烫的茶水,听见他问,就说?:「猪肉香菇,早上蒸的还热着呢,你们?尝尝。」 陆小凤便喜笑颜开的拿了两个?包子,塞给?花满楼一个?:「尝尝她的手艺。」 他先?咬了一大口,牙齿陷入温热绵软的面皮中,酱香浓郁的肉馅肉汁立刻胀了出来,得拿手接着,就听他满足的长长嗯了一声:「好吃!用料够实在的!」 花满楼也却之不恭的拿起包子吃了起来,面带微笑的夸奖她:「的确好吃,馅料鲜美。」 辛渺抿嘴一笑,把茶杯推到他们?面前:「喝点茶吧。」 她笑容满面的坐到椅子上,对他们?说?:「一会?儿?我带你们?四处转一转,这山上有些?地方,想?来也没有几个?人?来过,风景不错。」 辛渺拿起茶杯刚要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陆小凤:「你会?不会?打猎?」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发?亮:「这山上有好些?兔子和山羊,或许还有些?别?的,只?是我实在不太会?打猎……」 虽然现在能下山去买了肉带回来,但?是上山下山的也太麻烦了,何况此地资源丰富,要是能学会?打猎,估计以后不愁肉吃。 陆小凤已会?意,饮了茶,对她一挑眉:「放心,有我来!保准给?你抓上十只?八只?兔子来。」 他正在自鸣得意,旁边躺着的红红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黑绒绒的耳尖一抖,碧眼长长地一眯。 辛渺兴致勃勃地对他们?俩说?:「好呀!正好,人?多可以烫火锅了!」 火锅!永远的神! 「火锅?」花满楼问道,若有所?思:「可是拨霞供、涮肉锅子一类的意思?」 辛渺勐点头,又开口说?:「对对对,说?来我也好久没吃过了,还有点想?念。」 辛渺的口味不大清淡,工作之后尤其喜欢吃重辣的,常常加班过后半夜去火锅店点超辣的锅底,大夏天也吃,吃得满面通红,疯狂喝冰可乐。 太解压了。 冰箱里新鲜菜品都有,还可以在商城里买盒装的毛肚血旺鸭肠虾滑之类的冷冻菜品,打猎要是打到几只?兔子什么的,那可就太好了。 不动这个?念头还好,一旦开始想?着吃火锅,辛渺就感?觉自己口腔里仿佛都已经开始在分泌口水了。 「日常任务——和朋友们?吃一顿痛痛快快的超辣火锅!」贾维斯的任务来的恰如其时,辛渺就更兴致高昂了。 花满楼也对此十分贊同:「可以,边吃边烫,也免得你独自在灶台边辛劳,也让陆小凤动弹动弹,打打下手。」 第71页 三?人?说?话间,就真走出了院子,辛渺带着他们?去嗔泉边看了看,陆小凤指着那山泉边的大石头,嘆道:「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辈,内力深厚刀法遒劲潇洒。」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那长满了苔藓的刀痕,也同意:「确实,真是个?铁画银钩,笔走龙蛇。」 辛渺看不出什么,只?问陆小凤:「这么厉害?那你也能么?」 陆小凤还没说?话,花满楼就已长嘆一声:「唉,你这一问,有人?又要自鸣得意了。」 陆小凤哈哈大笑,忽而脚下生风,整个?人?已腾起三?四米,踩着那高耸湿润的山壁,壁虎游墙般窜上了高处。 他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纸一样牢牢的吸附在几乎呈现九十度的岩壁上,辛渺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全身?好像都落在脚尖下,那一处微微凸起的岩石上。 陆小凤已举起了手,两根手指就像戳进豆腐般插入了山石之中,还转头对辛渺眉毛一挑:「我不仅可以,还不用刀剑。」 说?完,他指下就窸窸窣窣的落下碎石粉末,以手指代刀锋,在山壁上刻下了几个?大字: ——陆小凤到此一游 第37章 陆小凤出个小小的风头,就?从那高处跳了下来,衣角翩飞,整个人轻得?像只?鸟儿,甚至于落地在辛渺面前都没什么声音。 辛渺好生羡慕,一边走一边说:「会轻功真好,身轻如?燕。」 人对于飞翔的执念可以说是深刻在dna里,辛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在新闻上看见过载人飞行器的消息,跟钢铁侠似的。 没想到,她现在在这里,真有了贾维斯,就?差学飞了。 想到这里,她非常心动地问?:「有什?么轻功秘籍之类的书吗?入门级别的那种,我想学。」 花满楼微笑?:「……这,恐怕没有。」 进了林子里,路就?越发?的不好走了,他明明看不见,却依然如?履平地,比辛渺走得?还稳当点,可见也是学过的。 前方闲庭信步的陆小凤闻言,转头?调侃她:「江湖上的轻身功夫各有高低,都是口口相传师徒家传,岂有拿到外头?卖的道理?要是能买到,定是被?戏弄欺骗了,你要是遇见那种人了,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他的笑?声在林子里传出老远,辛渺轻哼了一声:「那也总有教的地方吧,我要求不高,而且学的还快,总能找到人教我。」 陆小凤暗自发?笑?,轻身功夫,顶尖高手能来无影去无踪,踏雪地而不留痕;次一级则能来往各处而无人能察觉,最差的,就?是那些?武功不入流的,腿长跑得?快,爬树利索点,就?敢声称是轻功高手。 司空摘星楚留香都是顶尖中的顶尖,不自谦的说,陆小凤自己的轻功和他们也不相上下。 不论如?何,只?要是稍微厉害些?的轻功,最晚都要从十岁左右开始练起。 否则也就?能学个皮毛,顶多也就?跑快些?,爬墙上树没问?题—— 「这么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还是个武学奇才?」陆小凤有心揶揄她,却看见辛渺毫不羞涩扭捏的说:「这倒不是,只?是有些?奇遇,武功招式演示一遍我确实能学会。」 她坦然地说了,还耸耸肩。 这也算是她保命的一个金手指了。 她这么笃定,反倒让陆小凤不敢置信了,理智上知道这不大可能,但想到辛渺身上素来诸多奇异之处,好像多个过目不忘也不是多让人惊讶的事情。 想到这个,他就?心痒难耐,非要来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世上有这种事?那我一定得?见识一下!来!你看好了,我给你演示一遍。」 「天降幸运呀!请宿主?学习陆小凤绝学轻功凤舞九天!」贾维斯声音高亢,透露着一股喜气。 又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任务,辛渺一愣。 陆小凤说完,摩拳擦掌的就?嗖嗖嗖几个起跃上了树,遥遥的对她喊:「内聚清炁,提气御风——」 辛渺眼前一花,他脑袋上果?然真的又出现了那个进度条。 深林之中,陆小凤好像真的化身为九天上的凤凰,衣摆猎猎随风响,周身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托起,他的四肢和身体都同时化为了能乘风的羽翅,翩然凌厉。 流丽如?风般在丰茂枝桠间轻盈地穿梭,陆小凤在树影中几个起跃间已经飞出几十米远,几乎化为一道残影,好像马上就?要冲破遮天的树冠直上云天了。 辛渺惊得?张开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太厉害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这到底是轻功还是飞行啊! 然后陆小凤又轻轻松松的折返回来,他踩着借力的细细枝条几乎都没颤动一下,姿态优美的飘下来了。 「这样也能学会吗?」 陆小凤倒也不是故意为难人,只?是十分好奇辛渺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忽然想起辛渺自称才开始练武,还只?学了剑法招式,忽而懊恼道:「忘了,你没有内力,恐怕没法儿学了。」 花满楼在一旁摇摇头?,对他说:「你忘性也太大了。」 辛渺恐怕会生气,陆小凤简直是在欺负人。 辛渺没生气,她只?是看着陆小凤头?上走到了终点的进度条,神情复杂的说:「内力……我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的。」 第72页 她话音一落,一股熟悉的感觉立刻充斥了四肢百骸——是陆小凤的武功正在她身体上加载。 陆小凤只?见她突然把眼睛闭了起来,眉头?紧皱,似乎在迅速的回想。 也只?是几秒钟,她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亮的凤眼仿佛在闪着异样的精光,然后就?看见辛渺整个人翩然跃上了前方的树枝,一股强大的内力如?水波般在树林中荡漾开来,也就?是一瞬间,她身形一顿,随后就?像是鸟儿般轻盈,毫不费力的借着力腾空而起。 花满楼听见她脚步往前去,然后就?是破空之声,可见她是真的如?同陆小凤般凌空而上了!! 他脸色一变,专心致志的聆听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陆小凤更是掩饰不住,勐地大喝了一声:「等等!」 他瞪大了眼,看着辛渺的背影跃起,裙摆翩翩然,衣带飘动,身姿潇洒不下于他刚才,宛如?神女凌空。 更令他惊愕得?不敢置信的是,他发?现辛渺的动作轨迹几乎和他刚才一模一样,不论是闪避林中茂密枝干的每一个错身,还是借力起落时的每一个动作幅度,都和他一模一样!!! 若是两人同时开始,那画面一定是完全一致的。 怎么会这样! 陆小凤神思恍惚,转头?脑子一片空白的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已经通过风声辨别出了辛渺的动作轨迹,和陆小凤差不离。 他的惊讶之色同样也是赤裸裸的写在了脸上。 陆小凤喃喃的问?:「她真学会了?」 这种事真的合理吗?世上真有惊鸿一瞥就?能将别人苦练几十年的武功前后脚功夫全部记住,用得?出神入化宛如?本?尊吗? 陆小凤都不敢说,他在演示一遍能不能做到如?此面面俱到,完全一模一样。 但辛渺居然可以。 这实在是超乎想像,以至于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辛渺还没有要返回的迹象。 陆小凤只?看见她的裙角在树影间露出了一角,站在树冠最高处,僵直不动。 渐渐地,花满楼先回过神来:「她怎么还没回来?」 陆小凤一惊:「等等,我去看看。」 说完,他又腾空而起,再次高飞至树梢间,定睛一看,辛渺正站在茂密的树冠中,整个人紧绷着死死抱着身旁的树干,小脸儿煞白。 他几个起落间就?到了她附近,疑惑道:「你怎么不下去?」 辛渺看见他来了,喘着气抿紧了嘴唇,一点点蹭着蹲了下来,一脸虚弱地说:「……不是,我下不去了。」 她像是从树干上长出来的蘑菇,紧紧贴着,双臂环绕着树干,仿佛快哭了:「太高了,我真的腿软。」 离地几十米,摔下去都是山石岩壁,活是指定活不成的。 她本?来飞得?好好,復刻陆小凤的轻功一直非常顺利,直到她转头?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眼脚下—— 一口真气顿时泄了,卡在树杈上下不来。 陆小凤非常想笑?,但看辛渺的脸色着实难看,连忙上前来,脚尖挨着点树梢,引起一阵轻微的晃动。 辛渺没动静,但是脸色唰的一下更白了,不由得?把树干抱得?更紧。 「快把手伸给我,别害怕,我还能失手不成!」陆小凤憋着笑?对她伸出手来。 辛渺转过头?来,紧紧的抱着树,好不可怜见的:「不要故意吓我啊!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她真的怂了,虽然她真的不恐高,什?么玻璃栈道高空缆车都没害怕过,但是这可不一样。 陆小凤的凤舞九天当然是一流轻功,但她也只?是能做到完美復刻而已,本?来武功底子就?浅薄,要能把轻功用得?灵活自如?,随机应变,那还得?多练习。 这里可是真一点防护都没有,万一一个脚滑,她估计什?么都想不起来,指望不上自己那点武功。 所以辛渺就?腿软了,无论如?何不能像陆小凤一样轻飘飘的从树上下去。 陆小凤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捉弄人,赶快正色道:「你放心,我要是故意吓唬你,就?是小狗。」 辛渺才伸出手来,颤抖着把冰凉的手伸向?陆小凤。 陆小凤长臂一伸就?握住了她冷冰冰的手指,看来是真吓着了,不由得?强忍笑?意,将她接过来。 好在辛渺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怕到尖叫挣扎,他很?轻松的将人揽到怀里,只?觉得?仿佛拥了满怀软绵绵的云彩,轻软异常,扑鼻而来一股幽淡的香气,温软浅香萦绕满鼻。 辛渺非常配合,伸出胳膊来紧紧攥住了他,另一只?手死死捏着他的衣领。 陆小凤带着人,也丝毫不减潇洒风采,轻轻往下一跃,失重感使得?辛渺下意识更紧靠了他。 他不是没有过佳人在怀的经歷,纵使不是个愣头?青,但陆小凤还是难免神思一盪,脸上忽然有点发?烫。 两人在林间翩然而下。 辛渺嘴巴紧抿着,但她没有把脑袋埋到他肩膀上,倒怪叫人失落的。 平稳落地,辛渺微微趔趄,连忙捂住了自己快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口,定了定神。 太吓人了! 但是真的好刺激——比蹦极还刺激。 好歹蹦极也是带着充足的防护的,这可什?么都没有,全靠着不讲科学道理的武功。 第73页 作为一个武学菜鸡,辛渺不由得?扼腕:「我这样的真能学轻功吗?」 花满楼没看见她的脸色,但听她声音发?飘发?颤,心跳得?简直要蹦出来,早就?能猜到她是为什?么下不来了。 刚才还在为辛渺毫无道理的武学天赋而震惊的花满楼此刻也忍不住笑?,嘴角克制的扬起,安慰道:「无事,常人学武循序渐进,刚开始时站桩也害怕,慢慢的习惯了就?能升高,再能上房屋楼阁,后来连绝壁凌崖也如?履平地。你没练过轻功,骤然到那么高,一时害怕泄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勤加练习也就?罢了。」 辛渺平復着心跳,深唿吸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我还是先回家练练怎么上墙上房顶。。」 「叮咚!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三十,武功技能点加2!再接再厉呀!」 任务完成的提示让辛渺好歹唿出了口气。 以后还是慢慢来吧,起码要先能习惯家里围墙那个高度才能继续啊。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过身去,噗嗤笑?出了声,肩膀直抖。 第38章 三人?终究到了那片高坡上,一路上,陆小凤真见着了不少山鸡野兔的踪影,甚至还?有疑似野猪的痕迹出没。 「平日可?要小心了,野猪长得够大还?有獠牙,可?是能伤人的。」陆小凤不免嘱咐她一句。 不过到了山坡之上,陆小凤顿时眼睛一亮:「嚯!好肥的羊群!!」 他目力好,远远的能看见山坡下分布的羊群,起码有十来只,甚至山坡底下的林子边也有动静。 这些野山羊各个吃的膘肥体壮,现在天热,正是换毛的时候,浑身的毛毡脱落得东一块西一块,像是披着一床大被子,跑来跑去?的。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混入其中的玉狮。 它比山羊高大,白的发光,如同一支利剑般横冲直撞,把羊群沖的零零散散,后面还?追着个小尾巴,是棉花糖。 羊群敢怒不敢言,咩咩叫着被它赶来赶去?,满山坡被撵着跑,好不可?怜。 玉狮的游戏叫陆小凤看了大笑,指着这个小坏蛋:「好顽皮啊!调皮捣蛋的家?伙。」 辛渺看了又气又好笑,摇头嘆气:「真是的。」 花满楼看不见他们所看见的场景,不过不影响他听着风送到耳边的动?静。感受着高坡上拂面的清风,嗅见淡淡青草香气,树林里鸟儿?悠长的唿哨直达云天,远处传来动?物的咩咩叫唤,还?有踢踢踏踏的跑动?声。 他充满享受的仰起头感知着阳光照耀的温度,已经完全的感受到了天然?的美好之处。 辛渺无?意间看见了他嘴角的笑容,也不由得心里一片柔软,仿佛一片羽毛轻轻落下。 花满楼真是个无?时不刻让人?感觉到万物皆美的人?。 陆小凤已经迈开了脚步,张开手臂朝着山坡下奔跑,怀抱了满怀的清风,仿佛马上就能从这天地?间轻轻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今天一定要抓只羊回去?!!」 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个十几岁的少年,肆意大笑着,快乐极了。 他的快乐太有感染力了,花满楼嘴角扬起,对辛渺说:「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了,去?吧。」 辛渺知道他恐怕不能帮忙,但也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顿了顿,忽然?蹲下了身。 漫山遍野的白色野花随着清风翻涌,如海浪般此起彼伏,辛渺伸出手来,摘了两三朵,起身笑盈盈的望着花满楼。 「这山上的野花不知道是什么,我想你也不一定知道,要不然?你猜猜看。」 柔软纤长的手指轻轻拉起了花满楼的手,掌心微微一痒,花满楼下意识收拢五指,和?辛渺已经恢復了温暖的指尖一触即分。 他握着手掌中那几根纤细的花茎,依然?随着风而摇曳。 花满楼愣住了。 他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听见辛渺如如冰击玉般柔润清脆的声音随着风送到他耳畔:「那我就去?帮忙了,可?要等等我们啊。」 她说完,转身跑开了,迎着风,身上淡淡的幽香仿佛瞬间融化在了风里,头髮被轻轻拂起,发梢扫过他的指间。 花满楼温润的双瞳中仿佛能映出她的身影,睫毛微阖,他将手中的小野花送到鼻尖,仿佛还?能闻见一抹残香。 他兀自微笑,嘴角在风中泄露出几丝温柔笑意。 辛渺已学会了凤舞九天,只等着她去?熟悉,吃透这套功法。 学会轻功之后,辛渺明?显地?感觉到不同,对于内力的控制上了不止一个层次,可?见陆小凤这套轻功身法有多么精妙绝伦。 这坡上一贯风大,她张开手臂,感受着气流从她周身指尖轻盈掠过,仿佛要承托着她迎风而上。 辛渺体内的清炁运转不停,她调动?内力,足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只一点。 转瞬间凌空而起,如一只直上云霄的鸟雀,格外?从容轻快。 这感觉太美妙了,她脸上忍不住露出愉快的笑容,暗自发力,盯准了几米外?那只背对着她的野山羊。 这时,陆小凤正和?玉狮通力合作,将满坡山羊追得四散乱窜,一片咩咩地?惊叫声。 他也不用轻功,纯靠腿跑,还?特别有劲头的挽起了两袖,两脚跨开,沉腰下盘,对着十来米外?的一只个头儿?很大的大角黑公羊摩拳擦掌。 第74页 黑公山羊被他们撵得精疲力尽,反而激出了十分的火气,正低沉了叫声,蹄下躁动?地?踢踏着地?面,用一对大大的弯角对准了陆小凤,摇晃着做预备进攻。 好家?伙,这才好玩呢! 陆小凤立刻来劲,像是草原汉子一样扎着马步,抖开了臂膀,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黑公山羊。 玉狮在不远处兴奋极了,唏律律的嘶鸣不说,还?高高的腾跳起跃高扬前?蹄,一副给他加油鼓劲的样子。 就在黑公山羊喷着粗气冲出来前?一刻,辛渺脚上在另一只羊背上踩了一脚借力,惊得那只羊儿?惊恐得撒开四蹄狂奔,她身形顿时一歪,急匆匆的变幻身形,才好悬没被甩出去?。 她紧张得脚下一个趔趄,正巧撞入那黑公山羊气势汹汹的进攻路线。 辛渺瞪大眼?睛迅速扭头,看见那坚硬乌黑的大羊角直冲沖的撞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而反应飞快地?旋身一逃,硬是险险逃过那雄赳赳的冲撞。 陆小凤早已对着狂奔过来,一把攥住了那黑公山羊意欲调转目标继续追辛渺的一对大角,闷哼一声,两脚像是死死钉在了地?上,手臂上的肌肉骤然?隆起发力,轰然?把它摔在了地?上。 玉狮朝着辛渺奔过来,像闪电一样奔疾而来,正好接住了跌跌撞撞的辛渺,唏律律地?叫了两声,歪着脑袋盯着她瞧,眨巴着大眼?睛给她安慰地?舔舔。 辛渺挂靠在它脖子上,转头一看,自己误入的那场战争已经迅速的宣告结束,陆小凤把那头试图挑软柿子捏的公山羊压在了身下,那山羊挣扎个不停,却竟然?挣不开陆小凤的手,气得一边喷粗气一边疯狂踢腾四足。 辛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就是有一股笑意涌上来,导致她噗嗤一声,笑得忍不住弯腰。 「我赢了!」陆小凤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喜滋滋的拍拍公羊的脖子,高举双手,握拳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撒了手,那公羊倒是聪明?,忽然?勐地?一窜,一下子就把陆小凤掀翻了,没命的撒开四足狂奔逃命。 陆小凤顿时恶向胆边生,「嚯」了一声,一个鱼跃起来,直朝着那公羊撵去?。 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追,一人?一羊都是脚下生风,画面格外?好笑,顿时把辛渺笑得个死去?活来,眼?泪汪汪的捂着肚皮直喘。 那公山羊真是玩儿?了命地?逃跑,但也无?论如何跑不过陆小凤,于是勐地?一个折身,猝不及防朝他顶来。 陆小凤反应当然?是快得像是早有准备,他伸手又故技重施地?攥住了它的羊角,一个极其漂亮有观赏性的腾空翻身,竟然?翻转过来,一下子骑在了公山羊后背上。 黑公山羊一顿狂叫,竟然?带着他好长一截,最后体力不支的软倒在地?。 陆小凤被公羊带着跑出去?的时候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深刻的茫然?,好像也没有料到自己抓羊竟然?还?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发展。 辛渺已经笑得软倒在地?。 对不起,陆小凤骑羊狂奔的场面实在是太好笑了—— 连玉狮都张开嘴,发出嘲讽的嘶鸣,一声一声的。 陆小凤把完全脱力的公羊按倒了,但是听见辛渺那毫不掩饰的笑声,脸上竟然?也带上了几分羞愤。 啊!连一般的名驹宝马都看不上的陆小凤,居然?骑在羊上跑,这是什么滑稽的丢脸场面。 他只庆幸只有辛渺看见了这个场面,翻身而起。 公羊被松开了,还?怀疑他要故技重施,等了一会儿?,他已朝着辛渺走?了过去?,于是迅速起身,玩儿?命跑了。 辛渺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忍不住捂着脸,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陆小凤眯着眼?坏笑着接近了她,忽然?冷不丁的一把握住了她的腰,在辛渺的惊叫声中一下子把她提起来放到了玉狮的背上。 辛渺一直没上过马背,毕竟玉狮还?小,她老担心它承受不住人?类的重量,也不大了解马匹的饲养,还?以?为小马驹的骨骼和?小孩一样,压着容易长不高。 「陆小凤!」她之前?笑得没力气,现在要做出生气的样子也不像,声音还?发软呢。 没想到,玉狮还?挺高兴的,嘶鸣着跃跃欲试地?踢踏着,晃得她在马背上坐不稳,不得不俯下身来一下抱紧了它的脖子。 「也让你体验体验骑马是什么个滋味~」陆小凤嬉笑着,故意要捉弄她,却将手虚虚的放在她后腰上扶着她。 辛渺本想板起脸来,却老忍不住破功,脚尖伸直了还?够不着地?面,晃荡着小腿,紧紧搂着玉狮的脖子以?防掉下去?。 她凌乱的乌髮散落下来,遮在泛粉的雪腮上,横过眼?波瞪了他一眼?:「别闹了,快把我放下来,别把玉狮压坏了,以?后还?长得高吗?」 没想到陆小凤在玉狮屁股上拍了拍,故意装听不见:「走?咯!」 玉狮第一次担此重任,兴奋得啥也顾不上了,竟然?真的听话迈步了。 辛渺立刻被吓得闭上了嘴,手上抓紧了玉狮长长的鬃毛。 陆小凤就是故意逗她,还?不忘分散她的注意力:「玉狮这个体格,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压坏,你当它是小狐狸小兔子啊!就是得多骑,让它适应驮着你,等过了半岁一岁的,就能上马鞍钉蹄铁啦!」 第75页 玉狮闻言,顿时一派神往地?摇头晃脑,好像迫不及待似的发出嘶鸣,昂首挺胸的载着辛渺往前?走?,骄傲得鼻孔朝天。 辛渺顿时被转移了重点:「钉蹄铁?几岁能钉蹄铁?疼不疼啊。」 陆小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 他顿时心痛不已的摸了摸玉狮的鬃毛,可?惜得要死。 他要是有如斯天马宝驹,一定遍访天下养马能人?,给它配金马鞍银笼头,马蹄铁都得是天山玄铁!! 第39章 陆小凤用谴责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地看了她一眼,辛渺顿时惭愧地忏悔:「我的确不懂怎么饲养马匹。」 玉狮又不是普通的动物,它和她心灵相通,性?格又像个小孩儿。 事实上,红红是狐妖,棉花糖是超绝可?爱的小山羊,她身边几乎没有正常动物…… 说话间?,玉狮已经驮着她稳稳的前进了好长一截了,辛渺才回过神来:「别说了,我要下来,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她的手轻轻的拍拍玉狮的脖子,玉狮会意,却意犹未尽似的,慢慢的踱步往前才逐渐停了下来。 辛渺不甚熟练地往旁边一歪,脚尖才够着土地。 陆小凤连忙笑着上来扶她下马,还故意问她:「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太?小瞧玉狮了。」 他拍了拍玉狮的后背,已超过了他的腰部:「几天没见,确实是长了个子。」 辛渺虽然不通养马饲育,但玉狮却叫她照顾得很不错,本来也?是资质卓绝天然的良驹,这整日里吸风饮露纵横山水之间?,自由得像一阵山风来去自如。 反倒比那些?养在马厩马场里的马更显得潇洒,体态更是矫健拔群,骨皮筋肉无一不天然蓬勃健壮,雄姿英发,风流骏丽。 玉狮给他夸得喜滋滋的,转头对他充满贊成地嘶嘶长鸣。 辛渺正整理衣裙,看他疯狂拍马屁,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陆小凤到底是有?多馋玉狮?? 只见他一脸正色:「诶,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玉狮闪动着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一阵附和地上下摇动脑袋,甩动着一头潇洒流丽的雪白长鬃。 陆小凤对玉狮乘机上下其手,摩挲着它缎子似的皮毛,捏捏它的骨骼肌肉,又细看了一下它的牙和耳朵,做出了权威的判断:「嗯,最多再过两个月,你?就能?给它上马鞍了,玉狮血脉不凡,比一般的良种名驹体格都要健壮,跑起来如流星闪电,又耐力绝佳,可?千里奔袭,千万两黄金都不换吶!」 陆小凤越说越酸,馋的要疯了! 两人往山坡上走?去,玉狮昂首挺胸的走?在前头,四蹄抬得老高,马尾巴甩来甩去,姿态十?分滑稽好笑。 系统黄金宝箱里抽出来的,辛渺当然知道玉狮的珍贵,但对她来说,它真?正不可?替代的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了她陪伴,支撑着她在孤独陌生的旅途中跋涉。 她心里一暖,就听陆小凤一拍巴掌:「哎呀!你?到时候可?一定要让我来给它钉头一对马蹄铁!」 说不准还能?蹭着骑一下,陆小凤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啪啪响。 「你?们俩又在说什么?呢?」 说话间?已走?到了花满楼几米以外,两个人抬起头来,正看见花满楼面带微笑站在山坡之上,衣带当风,几丝髮缕随风而?动。 他手掌中还握着那几只小野花,在和煦阳光下的面容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的金光,睫毛剪影拉长投射在他高挺的鼻樑上。 辛渺乍一看,真?觉得这场面好看极了,颇有?仙人之姿,赏心悦目不过如此。 花满楼嘴角带笑,对陆小凤微微一挑眉:「你?不是说要抓只羊来?」 陆小凤才想起这回事儿,忽地一拍大腿:「哎呀,给忘了!」 他忙着去吓唬辛渺了,把抓羊这件事完全放在了脑后。 转头一看,长坡上的山羊群早结伴逃之夭夭了,一起消失在了丛林里,躲避讨厌的人类的骚扰,棉花糖跟着母羊走?了。 辛渺幸灾乐祸的别过脸去噗嗤一乐,就听陆小凤一本正经的给自己找补:「羊肉还是冬天吃上佳,这山上那么?多野兔野鸡,看我不抓个十?只八只来!」 几个人来了一趟,居然无功而?返,空着手往回走?,玉狮看小伙伴也?不在了,就熘熘达达跟着回家。 辛渺看见花满楼手中的小野花,问道:「这花你?认识吗?」 花满楼轻轻摇摇头:「我认识浅薄,这样的小野花,确实是不识得。」 「这天下奇花异草千千万万,花公子认识十?之八九,偏偏你?挑着个十?之一二,是他恰巧不认识的。」陆小凤哈哈一笑。 花满楼却微微一笑:「纵使如此,我还要谢谢你?,这娥镜山山水风物难得,也?叫我涨了见识。」 忽然,前方草丛窸窸窣窣的摇动起来,皮毛如胭脂烈火般的大狐狸一纵,跳到了前方大石上。 红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放下嘴里衔着的一只灰毛大野兔,对他们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好个意外之喜,辛渺哎呀了一声?,连忙走?过去,满脸惊奇地看着一脸骄傲的红红:「红红抓了兔子!好能?干呀!」 第76页 之前还说了大话的陆小凤顿时感?到一阵无言的嘲讽,他和红红一对视,就看见狐狸媚眼一扫,打量他一下,忽而?眯起眼睛来,裂开?嘴角,鬍鬚抖动:「嘻嘻~」 仿佛一个女人的娇声?软语,这嬉笑声?顿时将无尽的嘲笑之意完整地传达了出来。 好傢伙!真?是好傢伙! 陆小凤成功地被激起了一阵斗志,顿时利落挽起两袖:「嚯!今天还真?给你?露一手了!」 就算是狐仙,也?不能?输! 花满楼和辛渺就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狐不知道怎么?较起了劲了,开?始满树林子乱窜,盯着山上的野兔子下了毒手。 辛渺目瞪口呆的看着耀武扬威,艰难的叼着一家三口野兔摇摇晃晃跑到面前,把断了气的野兔往她面前一扔,立刻调转枪头又窜进?了树林里。 现在这里有?四只野兔了,个头不一,但毫无疑问扒了皮去了内脏,剩下的肉也?尽够了。 「别抓啦!够吃啦!」辛渺不得不将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唿喊起来。 花满楼在她身后,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狐仙如此顽皮,陆小凤可?不会服输的,你?……」 他脸上露出思索表情:「你?喜欢养兔子吗?」 「……」辛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养兔子?什么?兔子?」 花满楼对她扬起一个沉默的微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奈。 就这在这时,红红已经速度惊人地去而?折返,嘴里衔着一只体型格外大的,膘肥体壮的灰野兔,在它嘴下摇来晃去,后脚几乎拖在了地上。 红红这只兔王可?以说是一下子定了胜负,它轻描淡写的衔着猎物走?到辛渺面前,一副深藏功与名的低调神色。 呵,人类,接受我的投餵吧。 「……」辛渺哭笑不得的蹲下来,和它对视:「也?太?多啦……还是谢谢红红,今天多亏你?了。」 花满楼在她身后再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打猎么?,总要讲究个猎杀不绝!」头顶远远地传来陆小凤豪爽的大笑声?。 几人抬头,眼前一花,只见陆小凤的身影从树上纵身一跃,稳操胜券潇洒亮相。 红红气得发出了一声?狗叫。 陆小凤满脸藏不住的得意之色,简直眉飞色舞了:「狐仙大人好本事呀~」 「陆某确实不及,唉——」话虽这么?说,他却抬起两只手来,两只手都是满满当当。 左手抓了两只,右手抓了三只,个头倒都不是很大。 但更要的是,他手里抓的野兔,全都是活的! 因此,陆小凤满脸胜利的微笑,还故意晃了晃:「这兔子抓回去,公母都有?,随便?养上两三个月,那就是无穷无尽啊。」 红红又气得发出了一声?狗叫。 花满楼在后面发出一声?短暂的笑声?,然后又伸出手来握拳虚掩着脸,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侧过了身去。 辛渺非常努力的不笑出声?来,连忙安慰红红:「红红还是厉害的,真?棒!!」 这夸张虚假的语气叫红红哀怨的瞥了她一眼,嘴里立刻又开?始嘤嘤嘤地哼唧。 辛渺摸摸它的脑袋,才站起身来,看着陆小凤手里恹恹的几只兔子:「这……」 "兔子多好养啊,餵点草就能?活,还特能?生,一生好几窝!"陆小凤倾力推荐。 花满楼这时才笑着为她解围:「即使如此,养上一对儿也?就够了,否则吃都吃不过来,兔子繁衍极快,到时候餵养得费神费力。」 陆小凤一看红红,正斜着眼瞅他,不由得暗道,听说妖物精怪都颇为记仇,还是别把这狐仙得罪了,到时候上身来作怪。 于是正色贊同道:「正是正是,那就留一对儿吧。」 辛渺也?点点头,陆小凤就从这几只里挑了一对最活跃的一公一母,把剩下几只费劲抓来的兔子都放了。 终于拎着兔子回了家。 玉狮对那两只活兔子格外感?兴趣,辛渺把它们放到马棚里,用个竹编筐子罩住了,它就在一旁走?来走?去的,用鼻子隔着大筐子嗅个不停,还故意用嘴去拱。 吃野兔也?不是第一回 了,辛渺把那几只兔子拎进?厨房,用手一颠:「呀,得有?二十?来斤,吃的完吗?」 花满楼坐在餐厅歇息饮茶,陆小凤站在厨房门口跃跃欲试:「我来帮你?打下手。」 他一眼扫过这洁净古怪得不像是厨房的房间?,像是看稀奇似的,暗自咂舌: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不见灶台柴火? 辛渺只犹豫了一下,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点点头:「好,你?来吧。」 她将那几只未经处理的兔子都放在搪瓷大水槽里,将围裙一系,勒出一截窄细的腰,利索的将袖子挽至手肘上,素手雪腕,伸向挂在墙上的几把刀。 「你?用哪一把刀顺手些??」她转头问陆小凤。 陆小凤才回神:「就……这把吧。」 他伸手从墙上一排挂钩上取下把修长闪亮的厨师刀,入手轻省得出乎意料,做工则精巧得奇异,竟然还是精钢的! 若是酒楼里的大师傅,定制上好几把用得顺手的吃饭傢伙也?是应该,但辛渺家里用的普普通通的菜刀,怎么?就和别处不同呢? 第77页 第40章 乌黑的手柄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材料,带着有规律的细密纹路,似乎是做防滑之用。 陆小凤掂量两下手里的刀,从那?烧制得方方正正的陶瓷大水槽里拾起一只兔子,刀尖划过皮毛,里面的血肉随之露出,顺滑极了。 家里用的菜刀有必要如此锋利吗?! 兔子的血沿着滴落在水槽里,一股股沿着流向水槽中心的凹槽里,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机关,血就漏下去了。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陆小凤一边剥皮,一边不露声?色的打量这光滑洁净的白瓷大水槽。 中间有个漏水口,上面还有两个长?长?的精緻的黑色铁管,和水槽一体连接着,上半部分弯折一个圆润的弧度对着槽里,下面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两根拨杆。 辛渺家里处处是工业化产品,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这屋里的一应用具物件都似乎出?奇的精巧,严丝合缝宛如天工。 辛渺拿着装了米的电饭锅内胆走?过来,和他并?肩在水槽前,陆小凤就看见辛渺伸手拨动那?拨杆,她那?边的黑色铁管居然一下子哗哗的涌出?清水来。 啊!陆小凤一下子顿住了,这和之前他看过的水龙头是一个东西,只是两个机关看起来大相迳庭,他才?没认出?来。 辛渺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一脸惊讶。 「我?家里机关有点多……」 辛渺勉强解释道:「这个东西叫水龙头,你用用。」 陆小凤一脸严肃的伸出?手来,慎之又慎地打开水龙头,一股清水顿时?从那?龙头里涌了出?来,将水槽里的血水稀释成了粉色,随后又一起流进了那?出?水口里。 「如此巧夺天工的精巧机关,居然只是用在厨房里的……」 陆小凤一脸震惊,他看出?这个东西恐怕也并?无它用,就像是特地为了做菜而?设计出?来的。 「那?倒不是……我?家洗手间里也有一个。」辛渺默默地说:「用来洗手的。」 「你家里为什么要有个用来洗手的房间?」陆小凤依然一派困惑。 这儿要是什么王公贵胄的宅邸,有个下人伺候净手更衣的房间倒也不足为奇,但是这房子虽然处处奇怪,但辛渺独居宅院,自己做饭养马种菜,怎么也不像是耗费奢靡的人。 「哦,洗手间就是厕所,你们?的话可能是叫茅房……」 陆小凤再次一脸震惊,这回他更是不可置信:「茅厕为什么要放在屋里??」 那?种五谷轮迴的污秽地方,怎么能安在这样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屋子里?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房屋并?不大,独一栋,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难道连辛渺家的茅厕也格外不同凡响吗? 辛渺抿抿嘴,她的手依然不停,接水淘米,提前做预防:「……我?家有点不一样,可能和你们?见过的都不一样,一会儿你们?要是要用,就是从餐厅出?去对面那?个房间。」 因为客人要来家里,所以她还做了许多迎接待客的准备,毕竟来的可都是古代人啊。 所以她贴心地给洗手间里贴了小字条,都是流程步骤,还特地给眼睛看不见的花满楼增添了一些无障碍设施。 餐厅对面就是厕所,他下意识一阵嫌弃,这简直超出?了陆小凤的想像。 但他现在就想去见识一下! 虽然这么说,但陆小凤还是按捺着好奇心,把几?只兔子利索的扒了皮,去了脏器。 一看辛渺,她将淘好的米放进电饭煲里,然后在那?个奇奇怪怪的圆不愣登的器具上摁了两下,随着滴滴的响亮动静,那?盖子上忽然冒出?几?个发光闪烁,陆小凤看不懂的字符。 然后,辛渺走?向?放在厨房一角的大铁柜子,轻松的打开了那?厚重的柜门。 那?柜子里怎么居然亮起来了! 陆小凤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格格的奇怪大柜子,里面是塞满了各种新鲜蔬菜,翠绿的翠绿,鲜红的鲜红,正是昨天辛渺在菜市里买的那?些。 天气渐热,放了一夜,这些蔬果竟然新鲜得和昨天一样,甚至连那?最放不得的绿叶菜都挺括鲜绿,还沾着露水,一点都没有蔫巴。 辛渺拿了几?样时?鲜蔬菜,然后又打开另一边柜门。 陆小凤只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从那?小柜子里散发出?来,冒着白烟。 辛渺从里面取出?几?块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和猪肉,然后关上了门,一转身,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陆小凤惊愕的表情。 「……」 只见陆小凤看着她手里那?冻得和铁坨子一样,冒着寒气,表面甚至覆盖着白霜的肉:「你家的冰鉴,为何如此神?奇。」 这么小小的一个铁柜子,这么能存得住冰? 对了,古代保温用的器具就叫冰鉴。 辛渺着实回答不上来,只能没有灵魂地回答:「机关,都是机关。」 两人对视良久,陆小凤的表情从欲言又止硬生生变成了沉默,他干巴巴地说:「……可还有事要帮忙?」 辛渺无故有些怜悯受到了接二连三冲击的陆小凤,就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出?去喝口茶吧。」 她正好还得上商城买点毛肚鸭肠粉条午餐肉什么的。 第78页 陆小凤于是出?了餐厅。 花满楼耳朵太灵了,门又没关,里面他们?说的话都特别清晰,也让他尤为困惑。 「……你们?说什么呢?」花满楼一阵无言,他坐在这里喝茶,没想到居然听?见他们?在里面说什么洗手间、茅厕。 陆小凤一下子窜到他面前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走?走?走?,我?们?去看看这里的茅……洗手间!」 饶是花满楼,脸色也有点尴尬:「你也太……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陆小凤才?不听?他的,连拉带拽,硬是把人带进了洗手间里。 一楼洗手间不大,辛渺在二楼房间里另有一个,还加了个浴缸泡澡用。 这是个方方正正的小房间,高高的窗扇是磨砂的玻璃,地板换成了素净的灰色地砖,墙壁雪白。 一进门,就是一个台盆,柜子上一个洁净雪白的水槽,一面大镜子,清晰的把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映照出?来。台盆侧边就是马桶,对面还是那?个磨砂玻璃隔断的淋浴室。 这个地方干净得完全超出?陆小凤的认知,而?且那?个马桶,虽然一眼能认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竟然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如厕的东西居然是用雪白的陶瓷烧制出?来的,里面居然还装了一点清水。 这玩意儿干净得能反光,怎么能用来上厕所呢! 辛渺平时?过得是什么日子,竟然如此不染尘埃污秽,一应生活起居洁净便?利得连皇帝都比不上! 他忽然注意到,那?恭桶和洗手台盆边侧都装了一套光滑而?严丝合缝的木质扶手,脑子里一片电光火石,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干什么用的。 他不由得愣住了。 花满楼什么都看不见,被他拉过来,却一点也没闻到异味,不由得怀疑这里是不是厕所:「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陆小凤没说话,上前摸了摸那?扶手,忽而?把花满楼拉过来:「你来试试。」 上厕所有什么好试的,还俩人一起,花满楼顿时?没好气地摇头说:「别在人家家里胡闹了……」 话没说完,陆小凤已经扯着他的手放在了那?扶手上。 花满楼对这些东西很熟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家人为了让他能更好的生活起居,也在家里四?处加装了这些东西,让他能不至于磕磕碰碰,总是摔跤。 花满楼顿时?也愣住了。 非常适合抓握的木质扶手,稳稳噹噹的,表面极其光滑,像是被谁精心的上过了蜡。 他心头不由得为之没由来的一颤。 花满楼神?色极其郑重的由扶手摸索着,已经走?到了马桶前。 陆小凤在他身旁,神?色复杂,他已看到了马桶上的一张字条,字体娟秀,写得很大:这是上厕所的地方,掀开盖子就可以用了。 字条上还加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她竟然贴心至此,陆小凤一时?之间为她这份用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小凤温声?说:「这儿是个恭桶。」 花满楼的脚已经踢到了他说的恭桶,即使是不会武功的盲人,靠着这扶手,也可以找到位置,尤为贴心。 陆小凤左右看了看,发现又有一张字条贴在扶手上:用完了会自动沖水,如果没沖就拉一下绳子。 又是一个指向?恭桶侧方的箭头,上面真有一个拉绳。 陆小凤立刻去拉了一下,明显感觉上方有什么机关一动,那?白瓷的恭桶忽然哗啦啦的冲起水流来,然后又恢復原状。 在恭桶触手可及之处放着一大卷白色的东西,上面的纸条含蓄的写着:「上完厕所用,沖走?就好。」 「竟然在恭桶上用这么多机关?」陆小凤简直匪夷所思?。 这时?,花满楼已经循着扶手,慢慢的沿着走?向?了洗手台。 他想知道这扶手会把他带去哪里,没走?几?步,扶手栏杆已经变细,他的手就碰着了一个冷冰冰的铁疙瘩。 「这又是一处机关,会出?水的!」陆小凤热心的拉着他的手演示打开水龙头:「你瞧!真是巧夺天工,活水开关自如。」 那?水龙头开关不仅能开合,好像还能左右滑动,陆小凤困惑的把它往左边一拧,居然即刻就有温水流出?水龙头来! 他顿时?震惊了:「这竟然还有热水。」 一看,洗手台墙壁上还有一张字条:这个水龙头是洗手用的,拨动打开,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 箭头指向?水龙头,然后又是一张纸条,指向?了台盆上放着的一个奇怪木质小方瓶子:洗手液,按一下。 于是陆小凤就按了一下,那?口子里居然顿时?冒出?一大托细腻雪白的泡沫! 「这又是什么东西!」陆小凤简直看不过来这里的新鲜东西,他接过那?一大坨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花满楼鼻尖一动:「什么东西?好香的味道。」 陆小凤把那?泡泡在手里搓了搓,快乐地说:「是洗手的东西,居然全是泡泡,真好玩。」 他拿起洗手液瓶子,往花满楼手里挤了一坨:「估计是澡豆之类的用途,有字条,说这个东西叫洗手液!」 什么新鲜玩意儿! 花满楼于是也把那?泡泡在手里揉搓起来,滑熘熘一股清香气味,比澡豆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第79页 甚至比他见识过的任何大家里用的清洁之物都要稀奇,想必一定是很珍贵。 台盆上还有一个置物架,放着一个方正的小包,开了条缝,伸出?来一张柔软素净的细布,上面还有一张字条:用这个擦手,然后扔在这里。 台盆边放着一个细緻藤编小框。 陆小凤按着字条的步骤,把泡泡冲掉,然后将那?细布抽出?来,才?发现这『细布』是一张正方的韧纸,格外能吸水,擦了之后皱成一团,他充满仪式感的将这小纸团扔进小框里。 然后他还热心的教花满楼进行了一遍这个流程。 「……你们?,怎么一起上厕所啊?」门口忽然传来辛渺迟疑的疑问。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和两人面面相觑。 辛渺的脸忽然红了,声?音细细地婉转道:「门、门还是关上比较好。」 她躲避着陆小凤呆滞的视线,然后飞快的将门咚的一下合上了。 「等等!我?们?没有啊!!!」 第41章 现代文明的便利之处根本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想像不到?,完全?超出想像。 在辛渺面前解释了一番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我还以为……」 她抿住了嘴,默默地低下头去。 花满楼:「……」 陆小?凤:「……」 好想忘记刚才那个场面啊。 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嘆。 「那房间?里的许多扶手……」花满楼忽然开口。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温柔的,被触动的神情?:「多谢你?。」 辛渺又不是不良于行,怎么会用得到?那些东西。 只有他,只是个偶然来拜访的客人罢了,两人之间?相处融洽却到?底只有一面之缘,辛渺竟然如此有心?,为他在这洁净奇异仙宫般的房屋中增添这许多东西。 这份心?思和花费颇多,不能不让花满楼为之触动。 他忽然就愿意相信陆小?凤之前的荒唐猜想,说不准她真是下凡的仙子。 这么说来,这宅院所有的奇特?之处,想必都是天外来物,怪不得辛渺身上诸多有异于常人之处,连她身边的动物都各个灵慧非凡,通晓人性。 原来如此! 花满楼正怔楞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结论中,辛渺自然对其一无所知。 她将那藤编圆桌端到?了屋外井边,陆小?凤连忙上前张罗,摆上三个小?凳:「好极了!就在屋外吃,天气好得很!」 他左右看看:「你?这院子要是能支个草庐就好极了,冬日吃火锅,夏日乘凉。」 辛渺闻言,果然左右看看,院子里确实是有点空落落的,她也一直没时间?打理过。 倒是可以安排一下。 辛渺点头,赞许:「不错,这倒是,我这院子大虽大,却有点空。」 陆小?凤估量一下:「这院子该有一亩多大了,屋前屋后开垦菜地或是养鸡养鸭都不错,挖个池塘,也是很相宜的。」 他困惑的指着院里的水井:「怎么把莲花种在井里头?平日取水多不方便?啊。」 辛渺一看,那高?探出井口的莲花花苞紧紧闭拢着,忽而随着微风轻轻一摇,仿佛听见他们在谈论它似的。 「我平日倒也不怎么用井口,浇菜都用的这水泵呢。」 陆小?凤看那伫立在地面上的铁疙瘩,立刻上前去,握着那握把往下一压,前面的出水口立刻哗哗奔涌出清水来,落到?水桶里。 果然比水井方便?些。 辛渺已经把火锅底料炒好了,满屋子辛辣香味。 花满楼感官敏锐,这味道?太突出了,闻着就是一股香冲到?你?鼻子底下,闻着就知道?有多么香辣畅快,一股子舒爽淋漓尽致,好似已经在给食客做提前的预告暗示,随时准备隆重登场。 但红红好像不喜欢这味道?,它本?来还翘首以盼,闻见了这气味,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直接跑出了院门。 还好辛渺一开始就不打算给它吃这种超辣的火锅,看它跑了,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剩下的兔肉就给它炒个红烧或者?炖个汤吧,毕竟是可是它抓的兔子,才有这一顿。 厨房门一开,那股封闭在里面的气息顿时随着咕嘟上涌的热气四散开来,令人精神为之一阵。 陆小?凤看辛渺两手端着一大锅把手,健步如飞,尽管知道?她端的很稳,也忍不住要上前来帮忙。 「别,帮我把案台上的小?推车推出来,菜都装好了。」 辛渺一个错身,动作轻快,锅里的汤更是一滴都没洒出来,稳稳噹噹地往屋外走去。 陆小?凤一看,这锅奇怪,拉一根长线,旁侧有个圆圆的按钮。 锅里也是,阴阳图似的分作了两半,半边红油鲜亮沸腾,半边白汤浓厚清淡。 咦,难道?辛渺还是道?家子弟,吃个饭也讲究相剋相合? 辛渺走出门去,看见花满楼已在圆桌前落座,后背直挺舒展地坐在小?马扎上,风光霁月,仿佛要开始作画写诗了。 花满楼姿态风雅地挽起袖子,循着气味看向火锅,微笑:「闻着极辛辣?」 辛渺将火锅往桌上一放,插上电——家里又一点好,插座什么的可以随便?放,哪怕是桌子板下面,也有无法解释源头的电能用。 第80页 调高?温度,她微笑:「是,但是你?左边是香辣汤底,右手边是清汤的,不辣。」 花满楼就知道?她多半是考虑到?口味不同,才将一个锅底分作了两半。 但花满楼却一笑:「那这清汤恐怕今日要无人问津了,有如此霸道?浓烈的香辣汤底,岂不稍逊一筹。」 辛渺惊讶地看他:「啊,我以为你?们会吃不惯太辣的。」所以才换成了鸳鸯锅底,还买了个新?锅。 陆小?凤就算了,不知道?怎么的,她老觉着花满楼多少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想当然的以为他应该喜欢吃清淡的。 陆小?凤已轻轻巧巧地提着那装满了各种菜餚的小?推车走出来了:「火锅这样的新?鲜美食,哪怕是和尚也得破一回戒啊!」 那小?推车被推着过来,底下的滚轮在草地上也挺好用,他不由赞嘆:「这个小?车挺好用,诶,你?这些都是什么菜?怎么有些我还不认识?」 兔肉和其他新?鲜蔬菜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辛渺就笑着指着小?推车上一盘一盘的菜介绍说:「这是毛肚,这是黄喉,这是小?香肠,这是鱼豆腐,还有千丝蟹柳,鸭肠,还有午餐肉,牛肉丸,红薯粉条,鱿鱼,土豆粉……」 她坐下来,给他们拿碗,将放在下层托盘上的满满当当的调味料拿到?桌面上:「可都是火锅必吃的菜!还必须得调好火锅蘸料,必须加麻酱和花生酱才好吃!」 她说的菜有的陆小?凤认识有的不认识,因?为处理得外表奇特?看不出来源。 终究还是有羊肉上了桌,只是切得薄薄的,一片片成卷堆得冒尖,肉色鲜红脂肪纹路雪白,带着淡淡的白霜。 光坐在这里看着这些食材和一锅子沸腾的麻辣红汤,陆小?凤都已经被吊起了足足的胃口和食慾,还没拿起筷子,口水已经条件反射的跟着这刺激感官的香味分泌出来了。 「请开动吧!」 在辛渺的强烈安利下,都调好了蘸料,锅里先下的兔肉已经熟了,陆小?凤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 夹起一块肉来,他放在碗里飞快的裹上酱汁,放进嘴里:「好吃!!」 陆小?凤大声赞嘆,露出尤其惊喜的神情?,咀嚼两下,先是感受到?肉质的鲜嫩,然后就是酱汁丰富浓郁得能叫人喟嘆的惊艷滋味,紧随其后,那股子按捺不住的刺激辛辣感就冲上了天灵盖。 他忍不住被辣的吸了一口气。 花满楼也点头,十分贊同:「这火锅十分爽快,是难得的美味。」 然后辛渺又下了半碟子毛肚,在红油翻滚的锅里一烫,往碗里一蘸,往嘴里一放,那叫一个爽脆,挂满了酱汁和辣汤辣油,滋味是火锅界一霸啊! 至此,火锅已经完全?征服了两个人,吃了没几口,脸就都泛红了,在蒸腾的热气中擦擦额头微汗,筷子也停不下来,不住的抽气,缓解嘴里火辣辣的又痛又爽的感觉。 辛渺往里面下其他菜,殷切的安利:「这个!这个也好吃!」 吃着吃着,她忽然一拍手掌:「啊,忘记了!你?们先吃着,我去端水。」 她嘴唇被辣的红通通的,一边斯哈斯哈的吸气,一边站起来小?步跑进屋子里。 怎么能忘记冰可乐!! 买其他的饮料也来得及,不过商城里的饮料都没有冰的,吃火锅和常温饮料也太没劲了! 陆小?凤吃得停不下筷子,只见没一会儿,辛渺已经端着三个玻璃杯子走出来。 里面冒着一股冷气,连透明的杯壁上都覆着一层水珠,棕色的奇怪液体冒着泡泡在里面微微荡漾。 三个杯子放上了桌面,辛渺率先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的碳酸饮料入喉就像炸弹一样,无尽的舒爽冰凉从喉咙一口灌进去,刺激得上头。 「吃火锅就得喝可乐,试一试!」辛渺这么说,陆小?凤举起杯子也喝了一大口。 「!!!」入口就是一种奇怪的,前所未有的古怪味道?,仿佛这液体在嘴里咕嘟咕嘟冰凉的翻腾起来,然后就是一股子甜味,竟然也不腻人,冰沁爽口。 吃火锅吃得浑身发热头昏脑涨的时候,勐地灌一口下去,简直叫人整个人为之一震,仿佛在三伏天里练完功,然后一个勐子扎进河里,那一瞬间?的畅快,叫人慾罢不能。 「世上竟然有如此的美酒!」 冰镇快乐水立刻征服了陆小?凤,然后就是花满楼。 三人痛痛快快大汗淋漓的在和煦阳光下吃了个酣畅,快乐水一饮而尽,酒足饭饱,安逸得不想动弹,就在太阳底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陆小?凤无不可惜:「这样的佳肴美酒,天下无二,唉!若是能买得到?就好了。」 花满楼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她这里的一事一物,恐怕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里能花钱买到?。」 陆小?凤想想就失落:「唉,你?就无意去开个店什么的么?也算是积德行善,福泽万民?了」 说完他还不住地对她拱手,把辛渺给逗笑了。 但他虽然是玩笑之语,却引得辛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每天都有事可做,但却没有像曾经一样真正的『工作』过。 当然,她不是什么精神资本?家,一心?要将毕生奉献给公?司老闆,不被996007剥削心?里不舒坦。但是,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使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毫无目标的生活。 第81页 虽说她在这家园里,永远不愁吃穿,每天几分日常任务的积分能勉强过活,但是,奶奶说过,做人总要有点志气,要往更高?处看。 所以,学生时代?她做不成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所有老师都记得的最勤奋刻苦的几个学生之一,考上重本?,又进了大集团子公?司,天天熬着996,工资一夜一夜的熬到?收入上万。本?性腼腆还跟着学姐努力锻鍊人际交往,逐渐成了她能独当一面的左膀右臂。 她知道?这几年青春换来的高?工资不是她的目标,她往老家捐钱,帮助上不起学的女学生,因?为奶奶曾经就是因?为没有钱上学才只是个小?学生,不服气了一辈子。 辛渺不是个普度众生的人,可是她是个被奶奶养大的女孩子,心?里总该也有半分志气傲骨。 商城里的东西随便?倒腾一下就能让她在这个世界富可敌国,她对钱没偏见,但也没这个必要。 她现在有钱有闲,为什么不随心?所欲的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42章 就在这一瞬间的?闪念出现的?时候,贾维斯的?声音仿佛平地一声雷:「日常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 它悄悄的?放了个小烟花:「恭喜宿主的人生之旅走?上新的?阶段!家园升级lv.6面?积翻倍,全技能加1点!让我们用劳动来创造社会价值吧!职业面?板开启——从今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的?老闆娘啦~」 家园升级,辛渺先顾不上开心,先是一惊,立刻左看右看。 升级到六级,又是一次面积翻倍—— 她所?担忧的?,在陆小凤和花满楼面?前家园突然扩大的?惊悚景象没有?发生。 老闆娘,什么老闆娘?开店吗? 迎来送往和人?交际是她的?弱项,而且她也?没什么可买的?,商城里?的?东西容易招来侧目,况且她又不缺银子?,缺的?是积分。 「恭喜宿主开启职业面?板,您的?家园将会变成天下唯一的?桃花源,能居住进来的?客人?将会经过我严格的?审核,特?殊客户一旦入住留宿一夜,您就能得到20积分哦!如果累计住宿超过九十天,将自动升级为vip,住宿积分达到30!」 她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了。 一天20,九十天就是1800…… 辛渺现在的?积分也?有?两百多,已经是巅峰。 1800,她想都?不敢想,变成vip之后一天30,累计起来又是一笔巨额财富。 「餵?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陆小凤凑到她面?前挥了挥手。 贾维斯弹出一个房客名单,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脸赫然在列,甚至还有?姜此?玉,都?是未入住状态。 她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居然已经有?三个都?是特?殊客户。 给她都?安排好了,贾维斯又喜气洋洋地说:「接下来的?任务!改建家园!准备营业!」 于是辛渺幽幽地回过神来,看着?陆小凤,眼睛直眨巴:「你觉得我家怎么样?」 陆小凤被她搞得一头雾水:「这……这还用说吗?神仙日子?!皇帝都?羡慕。」 辛渺若有?所?思道:「哦,果然是核心?竞争力非常强大了,足矣让人?愿意?跋涉长路来入住吧?」 这事儿已经尘埃落定,贾维斯一锤定音,辛渺毫无阻碍纠结地接受了,脑子?已经飞快的?运转,已经想到交通不便的?问题了。 花满楼听?她这话音,疑惑地皱眉:「入住?这是何意??」 辛渺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他们俩说:「要是世界上有?这么一个舒适安逸的?客栈,就像你们所?见,坐卧起居便利无比,你们愿意?来住宿吗?哪怕地方很远,爬上山,可能还没有?路……」 她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就迅速道:「我愿意?!!!」 他眼里?充满了激动和惊喜:「你什么意?思?!你要在这山上开客栈?」 「……别、别激动啊。」 花满楼的?眉头却逐渐越皱越紧:「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如此?神奇的?所?在,简直超乎想像,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不安全?。」 他本来以为辛渺身居如此?多奇异奥妙,自然是要避世不出的?,毕竟世上人?心?险恶难以估量。 但她怎么忽的?竟然要开客栈做起生意?来了,不得不叫人?为她担心?。 辛渺忽然站了起来,原地转来转去的?喃喃自语:「不就是特?色民宿吗?呀,这怎么弄?得先写个企划书……」 她想到这里?,才回过神来,失笑:「煳涂了,这回可是自己当老闆。」 想着?想着?竟然还有?些?兴奋起来了。 客源都?是经过系统挑选的?,这方面?没有?大问题,但是开民宿,客房要怎么弄?还要提供餐饮服务,娱乐呢?好像家园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她一个人?念念叨叨的?,脸上却写满了昂扬的?斗志,好似变了一个人?。 辛渺这个面?团似的?性子?,和那些?开客栈迎来送往的?掌柜可是大相迳庭,陆小凤想像了一下她长袖善舞滴水不漏的?招待客人?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寒。 唉,怪可怜见的?!叫人?不忍心?。 陆小凤顿时后悔提起这话头来:「你要是真开这店,不如下山去,我找地方给你盘店面?找伙计!这地方……得引来多少心?怀鬼胎之人?!」 第82页 他有?意?吓唬她:「就凭你屋里?这些?做窗户用的?整块大琉璃,宫里?也?没这样的?货色,怕是连王府都?忍不住要来洗劫发财。」 辛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目光灼灼:「你不明白,此?地只有?有?缘人?能进来。」 贾维斯给她安排得妥妥噹噹的?了,她虽然没看多少武侠小说,但贾维斯当然是无所?不知,不可能把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反派放进客户名单,甚至她还能自己裁夺,只要善于利用黑名单白名单,她就安全?无虞。 想到当初被家园空气墙直接弹飞出去的?毒癞头,辛渺还能有?什么害怕的?。 陆小凤看她说的?言之凿凿,就问:「什么人?算是有?缘人??」 瞧贾维斯的?名单吧,陆小凤花满楼都?属于天命之子?系列文主角团,另一个姜此?玉,身份尊贵还对她充满了没由来的?善意?。 「大概是我说了算吧。」辛渺抿嘴指了指自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两个人?心?里?还有?些?疑虑,但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陆小凤想了又想,愁也?愁的?有?限,飞快的?褪了下去,心?里?头唿啦啦的?扑棱起来了,乐陶陶的?想,要是真开,他第一个来住,住十天半个月,也?享受一下天宫里?的?日子?。 这一天也?过得太快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临近太阳下山时离开的?,回头一看,辛渺果然还在挥手和他们道别。 辛渺送走?了客人?,转身看着?这房屋庭院。 外人?一走?,这院子?瞬间大变,围墙仿佛长了腿似的?,四面?八方展开延伸,绿地随着?长啊长啊,定格成了个空空旷旷的?大院子?。 面?积翻倍了,那院里?一栋房,几棵树苗,一口井一块田,还有?玉狮的?马棚,看着?寥寥,孤零零落在院中。 辛渺心?窝一口热气,眼睛里?面?放光,顿时挽起了袖子?。 「贾维斯,开工!」 她毕业之后头一次跟项目主讲方案的?时候也?没这么心?潮澎湃过。 贾维斯已经飞到了她面?前,显示屏上几个像素点组成小人?敬礼的?样子?,恭肃道:「是!」 屏幕上一花,闪过几个立体影像:「这里?都?是初步备选方案,宿主可以自行添改增加,以后的?家园升级,奖励面?积将转变为单独增加的?区域,不会自主扩大,您就可以自行diy家园形态地形啦~」 辛渺已经在滑动屏幕,细细的?看贾维斯给出的?备选方案。 不得不说,家园升级,贾维斯就跟着?变得越来越智能,给出的?几套格局规划都?特?别别有?意?趣,她现在积分充足,心?不慌气不喘的?慢悠悠浏览。 她又在方案里?增减删改,最终敲定了家园的?最终形态。 辛渺又是撸袖子?又是系裙子?,满怀雄心?壮志的?开始了。 整个家园粗略分为三个大块,她的?两层小楼往后挪到中间最后面?靠墙处,加长了屋檐,架构出一个精精巧巧的?木制露台,挂了一熘小灯笼,放了个躺椅和小茶几,闲着?就是喝茶乘凉。 挨着?小楼左边的?依然是玉狮的?马棚,再过去,辛渺给那刚来的?一对儿兔子?买了个笼子?,放在墙根底下。 她以后肯定还得养点什么,猪的?味道太大了,鸡鸭太吵,顶多养个生蛋的?小母鸡。 这儿像个小农场一样,角门还开在马棚对面?,这门算是玉狮熘达专用。 右边全?算作?了菜地,里?面?目前的?作?物倒是生机勃勃,但也?没填满,全?开垦出来,这边得种多少吃的??辛渺举目四望,顿时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开垦菜地先不提,她先去了家园西南角,商城里?买的?建筑材料堆得像山,她拼积木似的?将一座雕樑画栋的?小楼给一点点构筑出来。 一楼是半开放式的?门厅,辛渺想了想,给加了个小厨房,宽阔明亮也?是半开放,一张桐木大桌板,延伸到门厅里?的?休息区域,软软的?大沙发,紧邻着?一面?通透大玻璃。 一个旋转楼梯,左右两个套房,顶上是个开阔的?挑高空间,垂下个五彩斑斓各色六角灯笼组成的?巨大灯笼架,辛渺一看这个大灯笼就喜欢得很,做工特?别精美,彩纸堆纱的?,垂下编结精緻的?丝绦流苏和珠串,每个灯笼都?不一样,彩绘了许许多多的?人?物风景。 灯笼一上,整个房屋就特?别有?民宿的?感觉了,那通透暖黄的?灯光打在木扶手上,白壁墙上,还有?那一扇扇雕花的?木刻门窗上,泛出一种暖融融的?色调来。 上了楼,正外面?又是个大阳台,弧形的?边沿,辛渺想到花满楼,先往哪儿挂了一排花盆,打算跟他要点花种子?。 他那小楼窗外面?也?挂了许多花,开得鲜艷可爱,辛渺尤其心?动。 由于她住的?那楼也?是二楼,辛渺就不打算继续往上堆了,毕竟这边要是地势太高,那看到她那里?岂不是一览无余? 二楼三个客房,楼下还有?两个,尽足够了,人?太多也?不好,对她来说就太喧闹了。 客房里?,辛渺下足了功夫了。 色调温暖的?木地板,精雕细琢的?花鸟纹架子?床,都?挂着?月白色的?纱帘,席梦思就不说了,被褥床单都?是真丝的?。 第83页 辛渺对于採光充足的?大玻璃有?一种特?别的?执念,还在窗下加了地台,放了小茶几,把那玻璃花窗推开,清风徐来,极其适合饮茶对弈,很是风雅。 屋里?有?大衣柜,平推的?磨砂玻璃门,连衣架都?准备上了,大衣柜旁边就是个书桌,扶手圈儿椅,桌面?上放着?个手拉绳的?小灯笼檯灯,上面?画着?几尾金鱼。 五个客房花费很大,加上软装就去了一半,辛渺一边心?痛,但又特?别心?满意?足,因为无论如何,这宽敞舒适的?客房已经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就值那一晚上二十的?积分。 当然,她也?非常清楚,要论起核心?竞争力来,这些?加起来可能都?比不过一个现代化的?、干干净净的?、让人?身心?舒畅的?洗手间。 哪怕是在现代,只要用过农村的?旱厕,都?会发自内心?的?认识到自动沖水马桶的?伟大之处,更别说是古代了。 辛渺大概知道一点,就算是皇帝,也?是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来提升如厕的?使用感受,又要有?人?焚香,又要更衣,好像还有?往鼻子?眼儿里?塞香豆的?。 洗澡就更不用说了,烧水,洗完了还得倒,倒完了还得烘干头髮。 奶奶说她小时候村里?洗澡洗得不勤快,冬天尤其,因为太冷了,动作?稍微不快点儿,第二天人?就冻得发烧。 辛渺以前不觉得,来到这里?之后才认识到洗手间的?重要性,简直是凝聚了人?类智慧的?精华,才将千百年来叫人?难以启齿又躲避不开的?五谷轮迴一件事进化得稍稍体面?点。 沖水马桶来到这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第43章 院子东北角,则是一个非常大的临水的亭子,四面八方的长窗和半窗,一打开来,简直通透得可以,院子里要?是种上?了树,在亭子里坐着纳凉什么的,也是别?有意趣。 这亭子本来设计临水,要?在院子中?央挖个池塘,这么?大的工程,她难免犹疑,举棋不定。 贾维斯像是什么金牌推销员一样,陈列出好几?条好处,别?的倒还算了,但有一点说得对。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供奉着个『娥镜山灵』,这任务一直处于未完成时。说来也惭愧,这花又不会说话,一直也没开花,更不需要?人饲喂,辛渺也不知道供奉是个什么?方式,只能暂时把这任务抛到脑后?,那?朵青莲就一直好好的待在水井里头。 倒是有时候早起?或临睡前能看见红红在水井旁边,两只脚站着,好像是在闭着眼睛打瞌睡似的修炼。 一朵用途不明的莲花,也不能拔了布置个香案出来,早晚三炷香什么?的,但一直缩在个水井里也不像话。 起?码得有个莲池吧。 辛渺被说动了,她也很?想知道这任务完成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总感觉奖励的积分不会少。 凉亭估计也就是以后?吃烧烤,纳凉之类的玩乐地方,辛渺就先不布置内所,拿了锄头农具,给自己鼓足了劲头,袖子一撸开始掘地。 这可只能人工上?手?了,毕竟商城里也没个挖掘机卖,这种东西一般人也不会用在家里啊。 辛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她一挖就是一个通宵过去了。 挖地真是个十分机械枯燥的劳动,辛渺挖了不到五分之一,就已经开始有了不详的预感。 家园中?,去除建筑物所占据的面积,剩下的要?种植许多景观植物,但水域的面积依然大的让她的胳膊提前开始发?抖。 她之前还打算好,客院要?加一个长长的游廊,穿梭曲折,从池面通往凉亭,那?景观一定绝贊。 「要?不然我把这院子中?间全部种上?树吧?」她抱着锄头嘆气。 玉狮在她小楼门前铺设的青石板临水台上?隔着栏杆踱步,好奇得看她在下面和泥巴较劲,好像还跃跃欲试的要?蹦跶下来。 红红缩在门廊下,已经开始提前享用她的摇椅,悠然自得的摆着尾巴,看她热闹。 贾维斯也不反驳,给她把那?家园改造方案放在面前,取消了那?一池碧水,烟波缭绕柳条轻拂的模拟场景,哐哐哐加了一堆树。 「……」这效果差得也太大了,辛渺心酸得想流泪,心里念着那?清波荡漾的莲池,耸立崎岖白色的太湖石,又重新升起?了信心。 黑漆漆的天,漫天灿烂的星河,辛渺孤苦无依的在院里挖地,把锄头当剑使,精纯的内力统统和这满地的泥巴较上?了劲,一锄头过去,那?肥沃的黑土就砰的迸溅飞起?,一铲子削掉一大坨。 会武功就是好,挖个地都挖得虎虎生风,动静超大,红红卧在躺椅上?睡觉,耳朵跟着这动静一抖一抖。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在院子里挖出了个面积可观的大坑,挖出来的泥土都被贾维斯兢兢业业的处理掉了,不需要?她一担担的抬出去。 这简直就是贾维斯唯一的温柔了。 辛渺的灵魂已经在简单机械的劳动中?飞升了,她一身脏兮兮的汗和泥巴,拄着锄头气喘吁吁的将泉眼安置在了池底。 出水口被插进泥地里按实,顿时咕嘟咕嘟的涌出清泉,转瞬间就蔓延到了辛渺的脚边。 就着那?喷出来的水柱,辛渺艰难的扶着腰蹲下身,像个地道的农民一样?掬起?水来,洗手?洗脸,然后?喝了一大口。 第84页 甘冽山泉吞进去,立刻冰的她精神一震,长长地伸展了一下全身酸痛难当的肌肉,辛渺收拾了东西,爬上?岸去。 她累是累,但不知怎么?的精神特?别?好,心里攒着一股劲还没散,于是就放下了锄头,先将那?池中?的景观石估量着摆放好,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还想着,嗯,得给这里留出空间来,不然从屋里看就挡住了。 池水浅浅的积蓄了一层,这时候天都大亮了,辛渺先按照往常一样?,给玉狮的食槽里加了草料,又给那?对兔子放了两三颗青菜进去,才昏昏然走进屋子里,把衣服都脱了扔进洗衣机里,洗了澡洗了头,还没吹干,人往床上?一倒,已经睡得昏天黑地,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 她一觉睡过去,基本就是人事不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瞪瞪的醒来,外?面天还黑着。 辛渺坐起?身,带着困意喃喃自语:「天黑了?」原来已经睡了一个白天了。 她忽然听见外?面有玉狮扯着嗓子叫的声音,一惊,连忙走出阳台往下看。 一把拉开窗帘子,天色果然是黑的,只是一片昏昏然,远处天色霞光未逝,依然带着半边红。 往院子里一看,一池清泉骤然出现在眼前,镜子般清透的水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清瘦高耸的太湖石在池水中?堆叠依靠,投下连片倒影。 新建好的客院和凉亭暂时还无任何树影遮蔽绿荫妆点,飞檐翘角红柱青瓦在天光下沉静的伫立着,她在二楼这个视角,那?些古朴的木质结构,精美得像是工艺品的曲折游廊,已经是一幅尽收眼中?的画。 她睡得懵了,一时竟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大变了样?子,心里一惊。 玉狮在她楼下唏律律的叫着,把她的神给叫唤回来了。 忘了忘了,现在整个家园已经不同于往日?,大大的升了级了。 在她睡得死死的时候,家园大工程完成之后?的积分已经到帐了。 之前赚的几?乎一下子掏空,这三十分一来,她也还是个积分不足五十的穷光蛋,但今时不同往日?,辛渺一点也不慌张。 她心情惬意极了,四下眺望,只觉得愉快,油然而生一种骄傲和成就感,几?乎就要?指着这院子霸气得振声道:「这都是朕的江山!」 不过这个也太羞耻了,辛渺实在做不出来,只是抿着嘴一味的笑,低下头去对玉狮说:「好高兴呀!」 玉狮在下面摇头晃脑的嘶嘶叫,叫声听着有些气唿唿,急的直踏脚。 这是怎么?了?辛渺疑惑,立刻要?下楼去看看。 刚欲转身,又顿住了——刚学?的轻功,不用可惜了么?。 于是她伸展伸展,深吸一口气,身体一轻,已经轻飘飘踩着围栏跳了下去。 她没有陆小凤那?本事,落地无声,但也可以说是身轻如?燕了,顿时惊喜。 果然武学?一道只有勤学?苦练才能进步。 玉狮急匆匆叼着她的袖子把她往马棚扯去。 食槽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玉狮哼哼唧唧叫唤着,她才恍然::「饿了呀?早上?不是才给你添了吗?」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把食槽里又填满了,看着玉狮吃得头都不抬,像是饿着了。 疑惑得转头一看,兔笼子里连菜帮子都没了,两只兔子缩成一团,用眼睛盯着她。 辛渺连忙去拿了两把青菜投进去,一公一母两只兔子连忙抢着吃,三瓣嘴飞快蠕动啃菜叶。 身后?投来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太阳竟然升起?来了。 原来她不是睡了一个白天,而是一天一夜。 「……」她还没这么?睡死过,怪不得肚子里空荡得,已经要?咕噜响了。 回了厨房准备煮面,红红又出现了,它从窗口轻巧的钻进来,嘤嘤嘤的哀怨。 辛渺睡得太沉了,它又不敢擅自进来,只能自己跑出去捕猎。 未经过烹饪的生肉吃得难过,红红饿得满山熘达,本来想去偷馒头,谁知在半道上?看见了正在上?山来的陆小凤。 它就赶快回来了。 有客人来,辛渺总会醒了吧!她一定会做饭招待的! 厨房里,料理机正在搅打肉末,辛渺看见红红来了,对它一笑:「这么?早来了?」 红红站在窗台上?,嘴里呜呜两声,抬起?爪子拨了拨自己的鬍子,指着院门处。 辛渺看着它一套动作,想了一会儿:「有人来了?」 红红点头,不停拨动自己的几?根鬍子,辛渺顿时恍然:「陆小凤?」 红红咧嘴点头,自觉聪明又灵巧,今天得多吃点。 辛渺啊了一声:「他怎么?来得这么?勤快?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不过,说来也巧,家园刚大变了样?子,他就来了,说不准能当第一个房客。 辛渺多下了一碗面条,另起?锅烧油,开始炒酱。 炸酱面,正适合辛勤劳动过后?的人,那?浓厚鲜美的肉酱臊子,和面一拌,哧熘哧熘。 面条出锅,正巧,院子外?响起?一阵叫门声。 「贾维斯,开个门。」辛渺将面条端上?餐桌,给红红的碗里添了两大勺酱。 家园升级之后?,贾维斯就算是真正的智能管家了,开门关门,开灯关灯,也让辛渺懒得走这么?远的路去开门了。 第85页 陆小凤这日?一路早早的上?山来,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只是忍不住想要?来看看她,花满楼也让他上?山看望辛渺。 城里闹得满城风雨的英才会总算是在城郊外?演武场开幕了,当日?,就有武当少林的几?个弟子代表来致意,也有各大名门宗派遣人来,虽说来的都不是什么?中?流砥柱,也都是些年轻俊杰正当好年岁的少侠,演武场里顿时一派青春烂漫的气息。 连那?台上?的也是年纪轻轻的两个孩子,志得意满四处张望。 城郊最近就是热闹得很?,挑着摊子的小贩做各行生意,大赚了一笔,看热闹的百姓也乘机在郊外?游玩,赏景看花什么?的。 司空摘星跑去看热闹,回来就说都是年轻人在玩儿,比赛本身没什么?乐趣,只有那?些出师未捷输了比赛的小子哭起?来才好笑,还气得跺脚骂人,两边差点在台下打起?来。 这些东西都太无聊了,陆小凤就心里痒痒的想着辛渺的大院子,想着玉狮和狐仙,院子里吃的那?顿火锅,还有冰凉凉的可乐。 她上?次说要?在山上?开个客栈,不知道是不是玩笑,不如?去看看,要?是她有什么?要?帮忙的,他也能去搭把手?,看看辛渺的客栈和城里这些酒楼客栈比起?来又有什么?非凡有趣之处。 第44章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爬上山之?后,出现在自己眼里的竟然是一个偌大的宅院。 「……」 依然是素净的白墙青瓦黑油大门,但不知道?怎么的,扩大了许多,隔着老远,那墙中围拢的,高屋建瓴飞檐楼阁,精精巧巧伫立在阳光下,花鸟雕花窗合拢,折射着阳光的是透明的玻璃。 他甚至于一时之间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陆小凤本来满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辛渺家的特异,但没想到只是一天不见,他又再次被惊吓。 走到门前敲敲,没等上几秒钟,两边门扇已经?吱呀一声缓缓的打开?了。 展露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 整个院子摇身大变,一道?长长的游廊从面?前横过,往左看,是一栋气派美丽的楼阁,那游廊从那里起始,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池面?上曲折展开?,绕过池中奇骏秀丽的太湖石,往右边一座朱楼碧瓦的池上水榭。 这池子占据庭中,对岸才是他熟悉的辛渺那栋小楼,临水栏杆好不风雅,屋外多出一处长长的廊檐,铺设地板,还放着摇椅。 这院子不可谓不典雅精美,依山傍水,只是差了点装点的植物掩映其中,现在看过去?一览无遗,差点意境。 但只短短一天,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陆小凤已看得呆滞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就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他下山一日,辛渺已在这院中过了一年? 他正傻站着,池水对面?,辛渺从屋里出来,站在廊檐下对他招手:「来啊。」 陆小凤看她一点变化也没有,便满脑子浆煳似的,脚下发轻得走上了游廊,往左走,沿着游廊到了客院,往里一看,屋内设施俱全,舒适安逸得不行,清晨的太阳从落地玻璃照射进屋里,蓬松柔软的大沙发看得让人想惬意的往里躺。 走出游廊,沿着池边的小径穿过那月洞门,他就一路到了辛渺屋前。 辛渺看他眼睛发直,心虚得赶快上来拉他:「快进屋来,我给你?煮了面?。」 这可能的确是太过头了,得亏是陆小凤,换个心理脆弱点的这个时代的人,可能直接昏倒。 陆小凤被她拉进屋,还在频频回望院子里,感觉如梦似幻。 她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进椅子里,把筷子递到他手上:「吃吃吃!炸酱面?!香得很!」 红红在一旁吧唧吧唧吸面?条作为贊同的回应。 「一日不见,沧海桑田。」陆小凤打禅机似的幽幽嘆了一口气。 「天机不可泄露,我晓得,你?别为难。」辛渺一愣,反倒是陆小凤一脸释然高深莫测的拍了拍她的手作为回应。 然后他捏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哧熘面?条。 辛渺也是无从解释起,她顿时松了一口。 认识陆小凤这样的人真好,就算好奇得要?死也绝不多问她一句,生怕她为难。 她心里不由得一暖,坐到了对面?,也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一大碗面?条吃干净了,陆小凤再多惊吓也被抚平,放下了筷子。 「你?说?要?开?个客栈,原来是真的。」 辛渺也吃完了,顺手把碗收拾起来,对他一笑?:「在我老家,这样的不叫客栈,叫民?宿。」 这个词好理解,听着仿佛也不是做生意的了。 陆小凤就对她一笑?:「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住一晚价格几何?实不相?瞒,我才想掏空了钱袋子来你?这儿住呢,就是不知道?我算不算有缘人,心里忐忑,大晚上都睡不着呢!」 他假装一脸忧思,还故意做个西子捧心样,辛渺已经?笑?出了声来:「有缘有缘,怎么没有缘!你?放心,我可掏不空你?的钱袋子,只是我刚开?张,做不到面?面?俱到的招待你?,你?可别挑剔。」 陆小凤已经?惊喜得哎哟了一声:「我能当?头一号客人?还要?你?来招待!?放心,我连吃喝也不用你?管,要?抓兔子野猪什么的都交给我也行啊!」 第86页 辛渺就抿嘴一笑?:「吃喝还是要?管的,你?放心。」她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带着陆小凤往客院去?。 这里刚建成一天就迎来了第一个客人,辛渺带他走进屋里,一边带他四处转一边抱怨:「还是太空荡了,是吧?以后还得加点东西。」 陆小凤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大沙发上一坐,无师自通的翘起腿来,枕着胳膊放松:「这有什么的!舒服,已经?宛如天宫一般了。」 辛渺推开?客房门,转头催促他:「你?不来看看房间?」 陆小凤顿时龙腾虎跃般跳起来,飞也似得来了。 我的房间!! 一进来,他就哇了一声:「干净整洁!挺气派!」 客房里一应陈设家具都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就是透着一股子舒适感。 陆小凤滴熘熘四处乱转,辛渺在门口笑?着说?:「衣柜里可以挂衣服,里面?有拖鞋可以穿,洗手间里洗漱的东西都放在抽屉里,你?应该一看就会了。」 她尤为不放心似的,带他进洗手间,指着插座:「你?可别把手放进去?啊!绝对不行!」 她给他演示了一遍吹风机,把他吓得一机灵,再次严正警告:「绝对不能乱碰这个!」 陆小凤一脸恳切的说?:「你?别强调了,你?越说?,我这心里还越好奇……」 "……" 红红跟着熘达进来,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往他床上一跳,踩着软软的被褥坐下了。 两人一出来,辛渺就皱起眉来:「红红,不能这样,快下来。」 陆小凤知道?它不是普通狐狸,心里也一点不介意,往床上一坐,乐滋滋的:「这床好,软软弹弹的。」 要?是躺下去?,真是如坠云端了。 他就将红红一把搂过,闭着眼对辛渺说?:「挺好,我睡个回笼觉。」 「……」 辛渺正要?走出门去?,陆小凤忽然抬起头来:「唉!对了,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叫门,你?可千万别给他开?。」 「有人要?来?找你??」辛渺疑惑,她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人。 陆小凤在床上翘着脚,发愁:「唉,此人是个麻烦人物,易容更是天下一绝,也怪我昨天说?漏了嘴……」 他说?的正是司空摘星。 「他是我一个朋友,刁钻得很,你?可别害怕,他倒不是什么坏人。」不过陆小凤就怕司空摘星要?强闯进来,把辛渺吓着了,或是冒犯了她。 「他叫什么名?字?」辛渺听说?是他的朋友,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傢伙还不知道?会以什么模样来骗你?开?门,定然也是不会自报家门的,你?只别管他,等我睡醒了再来赶他。」 陆小凤像是在说?一只闹人的苍蝇一样,又在床上翻了个身,把红红搂住:「唉,就咱们俩同床共枕咯~」 红红的尾巴一甩,像被子似的把他给盖住了,看来连日来这俩还相?处出感情了。 辛渺摇着头失笑?,给他把门给关了,任由他们睡回笼觉。 这时天还早着呢,辛渺看着空荡荡的池塘,连忙去?菜园里,将井中的青莲小心翼翼的连根挪出来,赤着足下水去?,将它移栽到了宽阔的池子里。 这么一看,偌大个池面?只有孤零零一支花苞,不成个景色,辛渺就折回去?拿了兵工铲和大竹篓,玉狮也跟着她,一起结伴出了门。 两人并没走出多远,只是几步就到了嗔泉边上。 辛渺早眼馋这泉里野生野长却格外繁盛的成片莲花,挤挤挨挨的碧绿圆叶在水面?上铺开?,或支出来小伞一样的歪斜倾倒,朵朵菡萏已经?开?始盛放,在葱茏的绿意中点缀大朵大朵的洁白莲花,开?得好极了,水雾朦胧中宛如一只只栖息在叶片上的白鸽,摇曳摆动?。 她要?移栽一些进自家池子里去?。 说?起来,家园建筑都已完备,就是差了点景观植物,在设计方案里,点缀环绕在庭院里的各种树木无疑增色许多,现在什么都好,就是看着光秃秃的,没个风景。 可是商城里树苗竹子苗都有,种下去?了却不是一日之?功能全部长出来的,起码也得个三年五载。 要?是求快,她倒相?信这里多半已经?有了园林造景的行业,可是要?运上山来,还要?有人帮忙种,想想就知道?价格不菲。 这山上倒是哪儿哪儿都有树,可是都是参天大树,就算有合适的,辛渺去?挖来,拖回家,然后挖坑种好—— 她只是练了武功,又不是超自然进化了,怎么拖得动?动?辄千百斤重的树木,还得把它立起来种上。 陆小凤倒是乐意帮忙,但这种重活实在是叫她说?不口,又不是打猎之?类有趣的活动?。 辛渺就嘆气:「还是自己好好的把树苗种起来吧。」大不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速生的,顶多等个一年来,院子里一定就能看到绿树成荫的好景色了。 不过,水景就要?省时省力多了,家门口现成的,移栽过去?,一个下午就能初见成效。 辛渺挽起裙角下了水,沿着泉边往莲花丛中去?,冷得打哆嗦,连忙调聚内力来御寒。 她看见几尾金鱼锦鲤从叶间窜过,心里立刻就又动?念,既然如此,不如把鱼也抓了,放进池子里,也挺好看的。 第87页 要?吃鱼了还能从自家池子里钓!打发时间,真是一举多得。 弯下腰来,摸索着莲花的根,辛渺将一丛连根拔起,水淋淋扔到了岸上。 玉狮殷勤地帮忙,用嘴叼着放进竹篓子里,骄傲的挺起了胸脯。 「棒!」辛渺给它竖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奖。 第45章 「有人吗?」 辛渺从水中直起身来,凝神倾听,玉狮警觉地转头,耳朵抖了一下。 「有人吗?」 果然有人在喊叫,辛渺略一皱眉,提着手里一把莲花长茎上了岸。 将?从嗔泉中挖出来的莲花都放进竹篓子里,辛渺拍了拍玉狮:「走,咱们?去看看。」 那喊声不高,听着声音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辛渺心里略有点数,站在上面往下一看,那下面林子边上,一个靠在大担柴火上歪坐着的老爷爷,正?满脸愁苦地揉抚着绑腿裹着的脚踝,疼得满头汗,又抬起手来用粗麻布衣的袖子遮挡烈日?,擦拭汗水。 「老爷爷,你怎么了?」辛渺遥遥的问候了一句。 那老头连忙抬起头来,只看见山坡大松树后绕出来个芙蓉玉面,锦衣罗衫的美人,身边还跟着一匹若隐若现的神驹马驹,在树影下闪闪发光,惊得啊呀一声,黢黑干瘦的手立刻握住了身侧的柴刀。 「你、你怕不是妖怪吧!」 辛渺微微一笑:「我不是妖怪,我住在这山上。」她款款走出来站到太阳底下,脚下果然有影子。 这老头立刻拱手对?她告饶:「姑娘,对?不住,小老儿今日?上山打柴,不小心扭了脚,一时站不起来,想着这山上有什么狐仙传说,吓得我一见你,还以为你是妖怪呢。」 「没关?系。」辛渺看了看他的脚,带着玉狮走下山石小坡,眉头微皱:「您的脚要紧吗?不如我下山告知?您家里人,带人来接?」 老头连忙摆手:「不必了,姑娘,小老儿常日?在这山上打柴,只是一时不小心,或许得劳驾姑娘借小老儿些许药酒擦一擦,借您屋檐底下歇歇脚。」 辛渺站在他五步之外,顿住了脚步:「要是常上山来打柴,就不会到这么高的地方来了。」 玉狮警惕的盯着这个老头子,鼻子里唿哧唿哧喷气,辛渺伸出手来抚摸着它?的鬃毛,略带些无奈:「既然是来找陆小凤的,为什么不好好的上门拜访呢?」 司空摘星一时语塞,装傻道:「姑娘要是不愿意,小老儿在这里揉揉,歇个把时辰也是一样的。」 「……那我就不打扰了,不好意思。」辛渺竟然真的转身就走,还礼貌的对?他点点头。 「唉!唉唉唉!」司空摘星忽然飞快的站了起来,之前那副老迈佝偻的样子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定是陆小鸡跟你提过我!否则你怎么会如此防备。」他声音也变了,分明是个年轻男人。 辛渺对?他摇头:「他确实提过,叫我小心你,说你易容天下一绝,一定会骗我开门。」 她好奇的目光在他脸上和手上转了一圈,嘆为观止:「果然如此,真是天下无双的易容术。」 陆小凤对?他也是够了解的,知?道他会如此行事,明明可以好好上门拜访,偏偏要搞出点花样和动静来。 「过奖过奖。」司空摘星一笑,抬手在脸上变戏法似的一抹,就露出了一张白净清俊的男人面容,那沟沟壑壑的皮肤就像一层皮一样从他的脸和手上褪去了,三两下扒开身上的粗麻布衣裳,甚至连身高都随着舒展的动作一下子拔高了不少。 「……」这一套流程直接给辛渺看得眼?神呆滞了,最后他将?那麻布衣裳裹巴裹巴,塞进了那担子柴火里。 「哇……」她发出毫无灵魂的感嘆声。 司空摘星处理完,转身潇洒地对?她一抱拳:「失礼失礼,在下司空摘星,正?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将?拜访的礼节补上,辛渺拘束地对?他点点头:「你好,我叫辛渺。」 陆小凤的朋友,果然各个都不像是平凡的武林中人。 不过他既然是来找陆小凤的,辛渺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道理。 领着人进了家门,司空摘星上下左右地打量:「这里真是不错,山清水秀之地。」 说是这么说,但?司空摘星却微微纳罕,陆小凤跟他将?这么一个宅院吹得天花乱坠宛如天庭一般,这么如今一看…… 似乎并没有比那些王侯将?相高门大院更奢华美丽,顶多算得上精緻典雅,要是用苛刻的标准,这里也就是大户人家在乡下安置的别院水平。 辛渺领着玉狮走在前面,手里还提熘着一篓子莲花,另一只手还拿着把沾了泥巴的铲子,甚至裙角衣襟都是湿的,美还是美的,但?和陆小凤从前的那些红颜知?己比起来,未免有些不修边幅。 司空摘星在装老头子之前偷偷观察了,亲眼?看见她下水挖莲花,可是在那之前陆小凤可是来了,竟然没帮忙,难道陆小凤会忍心让个弱女?子又是淌水又是干活,自己躲在屋子里悠闲? 百思不得其解,司空摘星跟着辛渺一路走进家,只见她手上对?客院一指:「他在那里面睡觉呢,你先进去等等他吧,我先去放东西?,不好意思……」 就见辛渺歉意的抿抿嘴,飞快的小跑着,从那小路绕过池塘跑开了。 第88页 她的小马还对?他昂着脖子唏律律叫了一声,跟着主人的步伐欢快的跑走了,大有让他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司空摘星看着那甩动的飘逸马尾巴消失,头转回来,一下子就看见了客院那半开放式,几乎是嵌满了一墙壁通透大玻璃窗的客厅。 阳光下玻璃折射的反光让司空摘星瞳孔一缩,忍不住呵了一声。 好大手笔呀!哪个皇宫里也没有用琉璃做了满面墙壁的屋子啊,原来如此。 司空摘星一边惊嘆一边走进屋里,忽然发觉这平平无奇的宅院里竟然有如此洞天,怪不得陆小凤那副表情。 他往那沙发上一倒,整个人都像是要陷下去了似的,像是坐在了云朵上,细看这屋里没有一处不新奇有趣的,他不由得瞪大了眼?,四处转悠。 转到厨房里,司空摘星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抽屉机关?都动了个遍,忽然看见墙上有个方方正?正?,光滑熘熘的白色小方块,上面还有好几个黑乎乎的小洞。 司空摘星充满了探究精神的伸出一只手指头就要往里戳,正?是专心致志的时候,陆小凤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身后:「随便乱动主人家的东西?,难道是你司空摘星的做客的道理?」 「叫主人别给我开门,就是你陆小鸡做朋友的道理?」 终于把陆小凤给逼出来了,司空摘星气定神闲的收回了手指头,悠然转过身来。 结果一转头,一张毛茸茸细长妩媚的狐狸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直勾勾和他对?上了,就只隔了四指的距离,碧悠悠的眼?珠子像小火苗一样闪着精光,红红咧着个嘴,鼻尖都要杵到他脸上了。 这一下差点把司空摘星给送走,一口?气好悬没上来,惊得倒退了两步:「你……」 司空摘星还以为刚才?是这狐狸说人话了,差点吓死,直到他转脸看见狐狸后面站着笑吟吟幸灾乐祸的陆小凤。 「红红,你瞧瞧他,是不是该被打出去呀!」陆小凤都要笑死了,红红站在那流理檯面上,忽的吐出个舌头来,唿哧唿哧的发出两声类人的憨笑声。 「这狐狸!」司空摘星咂舌:「成精了吧,竟然还会笑。」 陆小凤得意不已的伸手摸摸红红的脑袋:「少见多怪,这位可是娥镜山的狐仙大人,还不速速来拜。」 红红矜持地看了看司空摘星,尾巴摇着,对?他点点头。 它?这一点头,司空摘星更是呆若木鸡了,竟然真的拱起手来对?它?说:「狐仙……失敬失敬!」 红红咧嘴,对?司空摘星眯起眼?睛笑,十?分受用的样子。 「说什么呢你们?。」 辛渺提着茶壶杯子走进客院里来,对?陆小凤摇摇头:「你不是要睡午觉?」 陆小凤摸着小鬍子,悠然道:「我招来一个不速之客,自然要出来把人打发了——诶?你怎么还给他泡茶,不如就让我把他轰出去算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一定是骗了你了!」 司空摘星嬉笑:「许你来,难道就不许我来?辛渺姑娘在外头泉里摘莲花,你在屋子里睡大觉,原来这就是你做客的道理,我看还不如我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挤兑,在沙发里坐下来,辛渺听得失笑不已,往茶杯里倒了茶水:「喝茶吧。」 陆小凤听司空摘星说,就问道:「你在嗔泉里摘什么莲花,怎么不叫我?那泉水奇冷,你还下水去。」 他看了一眼?她微微濡湿的裙摆。 辛渺笑着摇摇头,坐下了:「没什么,只是看见家里池塘空荡荡的,想着从外面摘点现成的花苞挪到家里来,也增添点绿意嘛。」 陆小凤往外看了一眼?,贊同道:「你这院子里的确缺了点,得多种些竹子梅花,那池边种垂柳我看就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他故意看了司空摘星一眼?:「你摘的那莲花都还没种下去吧,正?好呀,来了个轻功一流的,不如就由你来代劳?」 他用胳膊肘杵了杵司空摘星,满脸促狭:「我不用想也知?道,你一定不是以这幅模样见她的,刚才?扮成了谁?想必是没骗到她反而?被拆穿了~」 辛渺连忙摆手:「那怎么行,也太……」 才?到家的客人就要被支使去干活,辛渺脸色微红,陆小凤却忙不迭打断了她:「这有什么的!」 「去就去!不就是种几只花,难不成还难死我了?」 司空摘星居然一点头,头一甩:「你等着。」 他特潇洒的站起来就走出去了,辛渺想拦,陆小凤哈哈笑着拉住了她:「唉,他怎么骗你的?说自己迷路了要讨水喝还是假装成别人了?」 「他扮成了个扭了脚的老樵夫,跟我讨药酒。」辛渺老实说了:「不过,这山顶上,怕是没人会走这么远的路来打柴,你还跟我说了他易容很厉害,我就猜出来了,不过我却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辛渺想到这里,还有点激动,伸手比划:「他就这么用手一擦,脸就变了,大变活人一样!而?且身量也完全?不一样,好神奇!」 陆小凤看着她直笑:「司空摘星,绝学易容,正?是如此。」 第46章 司空摘星真去种花了。 陆小凤连忙拉着辛渺出来看热闹。 「咱们也涨涨见识,世间轻功第一流,用来摘花种?草是个什?么样子。」陆小凤话语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调笑之意,两?人站在池边,果然看司空摘星弯腰将那一篓子提了起来。 第89页 他嘀咕着:「想看我笑话,死陆小鸡。」 「你别听他的了,这几支莲花扔进?池里就行了,哪儿用得着轻功?」 辛渺扯了扯陆小凤的袖子,陆小凤反而转头悄悄说:「你也看看他的绝学,要?是能学个一招半式,嘿~」 上次,辛渺短短时?间内就学走了他苦学几十年的凤舞九天?,好悬没把陆小凤冲击得失了智。 那滋味,惊中带苦,苦中含酸,酸里还有点天?旋地转之感,可不好受,叫他好不消受了一番,只是辛渺处处奇异,这点惊世骇俗之处反而不显了,还能聊以安慰。 司空摘星可不知道,陆小凤就忍不住作怪了,也想和他分?享分?享这种?滋味。 没想到辛渺无语道:「你让我偷学人家武功?那可不好,我不学。」她摇头。 事实上,她要?学,也要?对方主?动有此意,否则她只凭目测一番,难不成还能学尽全天?下的武功绝学? 那可就不是气人了,简直是公然和天?下为敌。 陆小凤不知道这个,还以为辛渺高风亮节,讪讪摸摸鬍子:「你就当做是切磋武艺罢了,替我气他一顿。」 辛渺斜眼看他:「……你简直连棉花糖都不如了,今年几岁啊?」 陆小凤面不改色伸出三个手指头:「哌哌落地至今三年,反正?是比棉花糖大点儿。」 「……」 他正?满嘴跑火车呢,那边司空摘星提熘着竹篓子,整个人借力而起,已经?踏风高跃池面之上,扑稜稜矫健掠过水面,一只手已经?将莲花茎干抽出,柔软的花枝在他手里彷如一柄利箭,嗖的掷了下去,瞬间穿透水面,力气聚凝,根系钉进?了土壤中,只剩花苞在水面上微微摇摆。 「厉害!」辛渺看他这一手功夫,不由自主?的赞嘆了一声,连连鼓掌。 接下来几支莲花,都如此,嗖嗖嗖插入水下,牢牢的扎住了。 司空摘星身形如流云潇洒飘逸,却悄么声的连风声都没有,简直如同鬼影神踪,在不大的水面上来回穿梭几次,莲花都种?下了,也只有水面上轻微的涟漪而已。 他脚尖在池面上借力一点,姿态尤其好看的翩然落在了池边,辛渺更像个看了好戏的观众似的,自发献上热烈的掌声:「果然好轻功!」 和陆小凤的凤舞九天?的确不相上下,以辛渺的修为,她辨.3 不出谁的更好些,但司空摘星全程动作几乎无声无息,难度系数太高了,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过奖过奖。」司空摘星面露得色,将落到肩前的髮带往后一拨,很潇洒的抱拳。 他这个神态表情做出来,不知为什?么,和陆小凤简直太像了,只能说这俩人不愧是朋友。 辛渺就笑了,嘴角高扬。 转眼看陆小凤,他也笑着,哼哼几声,抱着胳膊说:「辛辛苦苦爬山上来,就为了在我面前现眼一顿,这下高兴了?」 司空摘星干脆的一点头:「可不是么,要?不是你遮遮掩掩,不肯明?说,我还不废这番功夫呢!」 陆小凤昨天?就扭扭捏捏的,藏头露尾的在哪儿边喝酒边感嘆,一副暗自激动窃喜美滋滋的样儿,司空摘星偏偏就起了好奇心,非要?来看看不可。 如今一看,果然……非同一般。 司空摘星暗道,要?是他,也不肯说了。 此地异样出奇,又颇有点妙处,楼阁精美景色绝伦,怕是什?么神仙留下的洞天?福地,更别说这里还住着个芙蓉玉面,标緻温柔的美丽女子。 他要?是陆小凤,怕是连山都不下了,就缩在这深山里自演一出神仙眷侣。 看陆小凤和辛渺好像举止颇为亲密,司空摘星已大大满足了好奇心,就萌生了去意,毕竟他可没那个闲工夫看陆小凤和女人打情骂俏,城里最近有意思多了,许多热闹可看。 「算你机灵,你要?留下,还得劳烦辛渺多做一个人的饭,不是抢了我们红红的吗!是吧?」陆小凤嬉笑着,对趴坐在池边栏杆上的红红一点下巴。 红红头顶一撮黑毛的耳朵尖灵敏地一抖,咧嘴傻笑,又点头又甩尾巴。 可不是嘛!! 辛渺偷偷摸摸在陆小凤身后拍了一巴掌,嗔了他一眼,转而含蓄对司空摘星道:「快到饭点了,你帮我种?了花,我也该做顿饭谢谢你的。」 没想到司空摘星反而一摆手:「区区小事,何必言谢,今天?就不必了,免得陆小鸡嫌弃我留着碍眼——」他哼了一声,说走就走,几个起跃,已经?跃出了围墙,空中还传来他的声音:「今日开了眼界,多谢!」 娥镜山上竟然真有只成了精的狐狸,好像还是被辛渺所饲育,格外通人性。 辛渺此人,想来也不简单。 司空摘星一面想,一面自顾自下山去。 陆小凤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总爱招惹这些身份不简单的女人,真是个有奇怪癖好的花心大萝蔔。 他啧啧啧一番,在林间飞梭,不多时?就下了半山腰,听见寺里悠扬的禅钟声,迴荡在山林之间。 司空摘星心念不由得一动,这庙香火不盛,还得了个诨名,叫大仙庙,人人都说此地有狐仙显灵,颇有佛缘,连着这座山头都没什?么精怪作祟的事情,想必就是那只红狐狸了。 第90页 他于?是脚步一拐,就朝着那大仙庙走去,兴致勃勃的要?观摩一番,这庙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古朴的寺庙里有些冷清,正?殿里有两?三个妇人在磕头,这庙里也就五六个僧人,还得算上在榕树下勤勤恳恳扫地的小沙弥。 伴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小沙弥清闻正?握着把竹篾扫帚,哧啦哧啦的扫着地,他正?专注呢,忽然,光熘熘的脑袋瓜上忽然被一敲:「小和尚,跟你讨杯水喝,有没有?」 清闻脖子一缩,才惊觉面前站了个年轻男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这庙里就这么一个小沙弥,也常被来往香客逗弄的,因此并不生气害怕,傻乎乎的抱着扫帚抬手合十:「施主?,有的有的,请随清闻来。」 清闻摸摸脑袋瓜,带着司空摘星往后院厨房去。 左右厢房都是和尚们住的地方,另有一个厨房。司空摘星左看右看,这后面隔得老远,一个小坡下去,另外有好几间破落的青瓦禅房,半围之势,中间地上长出一株老大的海棠树,正?是开花的时?节,那满树都挂着花苞,却只有一只长长的枝桠上放满了殷红灿烂的花朵,并且长长的延伸出去,搭在一间房子的窗棂边上。 仿佛是一只人手。 噫,好奇怪的事。 司空摘星正?在心里好奇,清闻已经?端着一碗水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施主?请喝吧。」 他伸手端了水来却不喝,对清闻打听:「诶,都说你们这儿有狐仙,可是真的吗?」 清闻支吾一下,甚是纠结。虽说这个传闻传的很广,连和尚们都习惯了,可是这里到底是个寺庙,成了精的妖怪在这里来来去去无拘无束,丝毫不畏惧佛堂里宝相庄严,说出去也挺丢人。 虽说连庙名都被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作了『大仙庙』,但和尚们还是不敢直接承认的,毕竟这庙里香火本来也不多。 清闻脖子一缩,还是实诚的含煳道:「我也不知,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确实看见过厨房里带着尖牙印的鱼,以及明?明?前一夜盖得好好的,第二天?却空空荡荡的装馒头和剩菜的大碗。 「哦……」司空摘星就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眼睛却看着远处那几间青瓦禅房。 这时?,那房门忽然吱呀一下被推开了,司空摘星只看见一个穿着皂白僧袍,却一头乌黑头髮的高大男子身形出门来。 他目力是极好的,就看见那男人,一身简朴的僧衣披身,体格却高瘦,宽肩阔背。头髮黑鸦鸦的,虽说已经?尽力梳得光熘整洁,盘在头顶上,宛如道士髻,却还是能看出髮丝都打着捲儿。 他肤色也很白,高挺的鼻骨和耸起的眉骨,眉毛浓黑斜飞入鬓,眉宇间有一种?沉沉的郁色盘旋,他微低着头走出门来,往左边迈步去,正?好就被那海棠树伸出来的枝桠挂住衣襟。 这奇怪的僧人转过身来,伸出手解开,叫司空摘星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脸孔,带着分?明?的异域风情,利落的脸部?线条和低压的深邃眉眼,叫他看起来有种?不苟言笑的阴翳气质,可是他却有一双猫儿一样深绿色的清透瞳孔,在眼光下一照,好像两?颗绿宝石一闪。睫毛也长,好像带着一种?让人喜爱的孩子气。 司空摘星当即咦了一声。 这人看起来像是西边大漠那边来做生意的胡人,高鼻深目,和中原汉人的面庞差别甚大。 不知怎么的,司空摘星只一眼,就觉得这个僧人气度非凡,仪容出挑,不像是普通人。 「你们庙里怎么有个胡人?」司空摘星问。 清闻踮起脚往那边禅房看了一眼:「哦!那是我朗方师兄,听说他是被胡商遗弃在山底下被我们师父捡来的,和我一样呢!」 司空摘星回神看了他一眼:「原来这样啊。」他话音刚落,又看时?,却忽然顿住了。 朗方正?站在院里噼柴,手持斧头,抡起胳膊,天?热只穿着一件僧袍,因此,随着噼砍的动作,肩背肌肉隆起,宽肩窄腰的好体格,看着矫健又强壮。 不像个和尚,像个会功夫的潇洒侠客。 他身后一转眼就冒出了个粉白绫裙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体态娉婷婀娜,腰上浅绿的巾子系得紧紧的,更显得小腰一截,乌鸦鸦的头髮繫着红头绳,一晃一晃,步态好看得很,手里端着个茶盅,朝朗方走过去。 这女子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貌多情的,司空摘星大吃一惊,这寺院里怎么会有妙龄女子?! 第47章 那女子款款的靠近了朗方后面,伸出縴手毫不避讳的在他肩背上拍了拍,整个身形都仿佛要贴上去了,仿佛恩爱夫妻一般,还贴心?的将茶盏往前一送。 「!!!」司空摘星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去。 青天白日?,还是在寺庙里,居然如此□□之事?! 清闻瞪大了眼睛看着司空摘星,好像没闹明白他在干什么。 「你们庙里,为何会有女子?还……还和青壮的和尚如此?不避嫌疑……」司空摘星惊道。 清闻一副比他还受惊吓的样子,瞪着两个眼睛,着急道:「施主?何出此?言?我们庙里什么时候有女子了!」 他脸蛋涨红:「施主?可不要污人清白!」 第91页 司空摘星抬手一指:「你自己看,难道那不是个女子?」 再看时,朗方没接那女子的茶盏,反而忽然退了几步,司空摘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朗方放下?了斧头,步履匆匆的折返了屋内。 那粉白绫裙的女子也不像是被?拒绝了的样子,反而端着那茶盏,裊裊娜娜的紧随其后,进门?前还将髮辫往身后一甩,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她跟进屋里,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司空摘星简直震惊。 但随后,清闻的话却让他整个人为之一震:「哪里有女子踪影?施主?莫不是看错了吧……我朗方师兄虽然是蓄髮修行,可他还是个男人呀!这院里不就他一个……咦,他怎么不噼柴回房了?」 清闻瞪着两个眼儿,把司空摘星上下?扫了一遍,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呀!这人是不是个疯子啊。 司空摘星两个眼睛直勾勾的,脸色都?变了,清闻看得害怕,倒退两步,竟然转身就跑了。 小沙弥拔腿跑了,司空摘星还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那静悄悄的破旧禅房。 大太阳底下?,那院里什么都?没有,海棠花静静的伫立着,只剩院里一捆噼了一半的柴火和扔在半边的斧头,让司空摘星能证明刚才发生的事。 并不是他看错了。 他顿了顿,将手里半碗清水随手搁在了窗台上,拔腿就往那远处的禅房走去。 *** 展昭正巡街至西?城门?口,忽然见着两个捕快跟在一个和尚身后往城门?外走去。 他策马走过去,随口问了一句:「这个时候不当?值怎么往城门?外去?」 那两个捕快对他拱手:「展护卫,是那娥镜山半山腰的庙里出了点事,听说?有个人和一个和尚无?故失踪了,所以?他们庙里方丈遣人来报案,我们去走一着。」 「无?故失踪?什么时候的事?」 报案的和尚哭丧着脸回话:「正是今日?正午,庙中的小沙弥说?有个疯子来讨水喝,引他去厨房正喝着水,这人非得说?咱们庙里有女人,神色怪异,把他吓跑了,叫我们去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我们担心?这疯子在庙里乱跑,就去敲朗方师弟的门?,想问他看见人没有,可是无?论如何也敲不开门?,往窗户缝里一看,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和尚急得跺脚:「唉!青天白日?!两个大活人竟然不见了!」 展昭不由得眉头一皱:「周围都?找过了吗?附近山里呢?」 那和尚解释道:「官爷您有所不知,我这朗方师弟自小修闭口禅,连寺庙山门?都?未踏出去过一步,若非有人胁迫,他是一定不会到处乱走的!」 展昭神色一动?:「胁迫?你说?的这疯子,看上去是何模样?身上有没有佩戴刀剑武器?」 和尚道:「我们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个疯子,只是听小沙弥清闻说?,这人走路没动?静,身形高,是个成年男子。」 展昭心?里顿时有了数:「走路无?声,看来是内家高手,轻功了得。」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塞给手下?捕快:「我亲自去一趟,你们继续巡街。」 看来又是武林中人闹事,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一个修闭口禅的和尚起了龃龉生事。 他必要去看看,免得白白闹出一条人命来。 不过半个时辰,展昭就已经带着一个捕快,跟着和尚进了大仙庙里。 院里站着几个神色忧虑的和尚,牵着个眼睛通红的小沙弥,正在引颈而望,一见官府来人了,立刻扑了上来。 「官爷救命!」 一个老态龙钟鬚髮皆白的老禅师要跪下?,展昭连忙一把扶起:「职责所在,展某一定尽力。」 老禅师才站起来,对他行礼,面色悲苦:「贫僧一海,是这庙中方丈。」 「一海法师,不必多礼,请告诉我当?时是何种情形?」展昭对他抱拳回礼。 一海法师引着他往后院走去,一路走一路说?:「此?事前因我等一概不知,是这孩子——清闻,你来。」 他对后面招了招手,被?其他几个和尚牵着的清闻小和尚就被?拉了出来,眼圈红红的,瑟缩着脖子:「清闻在。」 一海法师将他拉到展昭面前:「快告诉官爷,当?时发生了什么,别害怕,如实说?来就是。」 清闻有些畏惧,缩手缩脚的,展昭对他勉励微笑,有些亲切,他就放松了许多,磕磕巴巴的说?:「我正在扫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敲了我脑袋我才看见他在面前,然后就问我讨水喝,我带他去后院喝水,他就问我这庙里是不是有……有狐仙,我说?不知道。」 说?话间,一群人都?到了后院,清闻快步走到厨房门?口,抬起手遥遥指着禅房:「朗方师兄就出来了,他出来噼柴的,师兄和我们不一样,他就问,我说?朗方师兄不是汉人是胡人,他忽然就说?『你们庙里怎么有女人,还和青壮和尚不避嫌疑』我就说?,我们庙里没有女子,他还偏不信,指着那边说?就是有女人。」 清闻吸吸鼻子:「我想他一定是看错了,我朗方师兄虽说?是带髮修行,可是怎么看也不是女子啊!」 他缩着肩膀,小脸上露出害怕的样子:「他当?时就瞪着我,真吓人,我觉得他可能是个疯子,心?里怪怕的,就跑了。」 第92页 其他几个和尚都?七嘴八舌的证明:「是,清闻跑到前面来找我们,说?有个疯子在庙里,我们当?即就跟他去后院了,结果人就不见了。」 他们指着窗台上放着的碗:「瞧,碗还在那儿呢!」 展昭走过去,将那碗拿起来,里面还有一半的清水。他面露思索之色。 清闻接着说?:「然后我们就去敲朗方师兄的门?,怎么敲也没动?静,可是明明之前我看见他进了屋里的,清宁师兄就往窗户缝里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几个师兄弟就想把门?撞开,可是怎么也撞不开那门?。」 众人又拥着展昭到了禅房处。 一海法师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这就是朗方的房间,这门?也不知为何,竟然撞也撞不开。」 展昭的目光寥寥扫过这里几间禅房,其他房屋都?有些破旧之相了,甚至屋顶的瓦没了大半,窗户和门?扇也都?有缺的,显然是无?法住人。 也只有朗方的屋子要好一些,屋瓦俱全,生着绿茵茵的苔藓,陈旧的木窗木门?,都?煳着层层黄纸,窗棂紧闭,只有一条缝。 这里没什么景色,唯一可看的就是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海棠树,结满花苞,也不开花,唯有一根长长的枝桠伸到窗边,绽开殷红粉白的烂漫花朵。 随行展昭的捕快试着把门?打开,用力推了,纹丝不动?,就倒退了几步,勐然冲上前,用肩膀砰的一声狠狠往上撞。 那薄薄一扇木门?板,竟然坚若磐石,比得上城门?宫门?,甚至连晃都?不晃一下?的,只有煳的纸簌簌作响。 展昭走到窗前,推了推窗户:「窗户为何封死?」 一海法师解释道:「是朗方自己封的,许是夜晚风大会响吧。」 年久失修的木窗已经变形,即使封死了,也在下?端漏出一条缝来,展昭弯腰往里面看,只看见一间清贫简朴的禅房,窄小的卧铺上整齐叠放着薄薄的被?褥枕头,屋里立着一个缺了条腿用石头垫上的斗柜,旁边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斗柜上和桌子上放着一些经书和纸墨笔砚,全是陈旧泛黄的物?件,唯有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副风景画卷称得上半新。 整个房间不大,也是一览无?余了,绝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他不免困惑,这门?窗都?是从里面关着的,人却不见了,真是不合常理。 就算是那个疯子把朗方挟持带走,那也没有必要把门?窗都?关好。 不过,更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门?打不开。 窗户里看不见门?是怎么拴的,展昭无?法,就走到门?前来,拔出巨阙,沉声道:「都?让远些。」 众人都?听话的退开了些,展昭一剑噼下?,只听见砰的一声,那门?被?噼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勐地晃了晃。 展昭一惊,他的一剑,居然连门?都?噼不开? 他又噼出了一剑,这下?,门?倒是开了,咣当?一声甩到墙壁上,门?栓应声而断,一分两半落到地上。 一小支海棠花也随之静静落了地,还没有手指粗细,枝头上独独开了一朵海棠,仿佛是屋子主?人随手摺了一支别在门?上的。 第48章 "天上好像要下雨了。" 辛渺仰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 万里乌云翻滚堆积,吹过山巅的?风越来?越大,唿啸着吹得林海飒飒作响。 家园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挂在檐下的一个个黄纸桐油灯笼晃晃悠悠,满园灯光也跟着打晃。 「啪!」窗户被狂风吹开来?,发出一声响动,陆小凤将那扇窗重新合上:「这山上好?大的?风。」 他走到辛渺身边,临水扶着栏杆,往池中?一瞧,先前种的?莲花都在水面上随风摆动摇曳,未开的?花苞几乎要垂落至水面上,碧绿的?大片莲叶被吹动翻来?覆去,泛起层层涟漪。 「司空摘星这花种的?好?,根扎的?够深。」陆小凤背着手笑道。 辛渺噗嗤一乐。 陆小凤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她说:「这池中?有了花,要是再有几尾锦鲤就更?好?了,夏日乘凉,赏心悦目。」 辛渺展颜一笑:「这个好?办,我正打算就地取材,嗔泉里鱼多?得是,钓一些来?,又能吃又好?看。」 陆小凤相?当贊同:「好?呀!好?极了!等花都开了,叫花满楼带好?酒来?,咱们在那亭子里烤鱼喝酒,划拳下棋!」 辛渺身上的?细纱衫子被风吹得衣带翻飞,她一笑,几缕髮丝拂过嘴角,笑眼弯弯,一脸期待的?说:「烤鱼!,顺便还能烤点其?他的?,莲藕烤着也好?吃,还有茄子豆角,新鲜莴笋蘑菇,不光是菜,还能再烤点五花肉,羊肉串……」 再上点盐水花生毛豆,椒盐鸡翅什么的?,简直太夏天了! 陆小凤大笑,反倒打趣她:「你?倒是挺会安排。」 说来?,陆小凤一辈子没羡慕过谁,不管是权倾朝野还是富贵泼天,德高望重或三千美色在怀,可是现在他就很?羡慕辛渺,在这凡尘俗世中?独居桃花源,仿佛没有烦恼,生活美好?得像是天宫仙境一般。 真是拿皇位来?也不换! 能认识她,算是最近发生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第93页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池中?,扫过那支青莲,忽然想到,嗔泉中?的?莲花都是殷红浅粉,唯有这支独一无二,好?像不是嗔泉中?的?,是之前那支不知道为何被辛渺种在了井里的?。 它依然是含苞待放,莲瓣层层闭合,高高的?点缀在碧绿茎干上,枝下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莲叶,静静浮在水面上,独立一支凌空而待。 与别花不同,这只?青莲的?花苞格外大一些,十分?饱满,花瓣娇嫩且多?层,带着淡淡的?青色脉络,瓣尖上染着微微的?青碧颜色,色淡如朝阳天青晴空,风光霁月,有君子的?品格。 也许是辛渺自己养的?品种,怪不得和娥镜山的?普通莲花不同,要是花满楼在,也许还可以分?辨分?辨。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辛渺移种到池塘里的?,陆小凤没放在心上,只?是扫了几眼。 「红红怎么还不回来?,饭都快好?了。」辛渺嘆了口气。 今天她炖了羊蝎子汤,还打算炒两三道小炒,快到饭点了,狐狸影子都没看到。 陆小凤笃定?道:「它肯定?来?,你?什么时候见它来?迟过?」 辛渺忍不住笑,两人就转身往屋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听见院门砰的?一声,还以为是被风吹开了,回头一看,红红已经沖了进来?,满身柔软毛皮被风吹动宛如烈火燃烧,几乎是两三下就从小径冲到了他们面前来?。 陆小凤还笑:「真是说到就到……」 他话音未落,衣摆却被红红叼住了,使劲一扯,叫他一个趔趄。 辛渺一看,它火红蓬松的?尾巴高高直立起来?,在风中?如同旗杆一般,狭长的?狐狸碧眼中?满是焦躁,使劲扯了陆小凤的?衣服之后,又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抬起前足扑到辛渺身上,连蹦带跳,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 「出了什么事?」陆小凤还未反应过来?,辛渺已经察觉到了红红的?不同寻常,心里一突。 红红急的?打转,一边叫,一边用?后腿站起来?,匆匆疾行了几步,仿佛是在模仿人类行走的?姿态。 「是谁出了事?」辛渺脸色立刻变了。 红红站起来?,两只?前足乱挥,忽然指向了池塘。 不,它指的?并不是池塘,而是池塘中?的?莲花。 陆小凤的?脸色也顿时变了,失声道:「司空摘星!」 他和辛渺立刻对视一眼,辛渺毫不犹豫的?说:「走,跟红红去。」 红红当即转身跑在前面带路,他们也跟着疾步走出了院门。 「贾维斯,把灶上的?火关了。」辛渺分?神对贾维斯说了一句,然后转头问陆小凤:「司空摘星是下山去了吧?怎么会出事?」 陆小凤脸色很?严肃:「以他的?功夫,下山也就半个时辰的?事,估计是在山上哪里耽误了……」 他心里十分?没底,司空摘星的?武功,不可能在山上出意外,或许是遇见了什么仇家?被暗算? 他看向前方若隐若现带路的?红红,胸口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红红这么着急的?来?示警,仿佛是在预示司空摘星一定?遇见了大事,说不定?远超他的?猜想。 两人步履匆匆的?赶往山下,跟着红红的?指引,竟然短短十几分?钟后看见了掩映在树影婆娑中?的?半山腰寺庙屋檐。 红红往大仙庙那边跑,辛渺惊道:「庙里?难道司空摘星下山来?的?时候去了这庙?」 这么算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辛渺神色严峻起来?,催促陆小凤:「我们得快些。」 她说完,率先用?起轻功,忽而迎风直上,踩着枝杈,倏忽飘下,如同一只?白鸟在树冠树影中?穿梭。 陆小凤一愣,随后赶上,他以为辛渺还没适应,没想到,她已经不再害怕高处了。 *** 展昭已将房内看过一遍,果不其?然是一无所获。 和尚们都把寺庙附近找了个遍,才下山去报案,如今干等着心里着急,就又结伴出去继续找了,只?留下一海法师和清闻两个。 一海法师惴惴不安:「官爷,可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没有?」 展昭知道他心里着急,就扶他坐在朗方的?床铺上,关切道:「方丈您别急,我想问问,朗方平日可曾与来?往香客结过仇怨?」 一海法师连连摆手:「从未有过啊!实不相?瞒,我这徒弟平日从不往前殿去,都只?是独自在此地清修,他从小到大,连寺庙大门都没出去过,平日也不曾见外人。」 展昭不由得尤其?疑惑:「……这又是为何?」 一个和尚,又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小小山庙里又只?有几个和尚,难道朗方平日也不出去干活?和方丈法师似的?等着徒弟供奉? 可是小沙弥又说他还是要自己噼柴的?。 一海法师嘆了口气:「我这徒弟是异域胡人遗弃在这里的?孩子,生就一副与众人不同的?样貌,怕吓着香客,才不示于?人前,何况他又从小修闭口禅,与人相?处未免失礼,也只?有庙里的?师兄弟习惯罢了。」 展昭心里却疑惑更?深,胡人而已,又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城中?还有胡人酒肆或胡商聚居市集呢,怎么就至于?吓到香客。 第94页 「朗方他为人如何?」展昭又问。 「师兄只?是不说话,其?余时候为人是很?好?的?!他还教我写字呢,平日只?是默默佛经,砍柴打水做饭,只?在自己屋里呆着,很?少去前面正殿,最老实不过了!」这是清闻在说。 「如此一来?,只?是个和尚,又不能与他人起什么口角……」展昭顿感疑窦从生,不免往宿世仇怨上想。 被胡人遗弃在寺庙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上一代恩怨纠葛,才不得不抛弃了他,如今被人认出,才有此灾祸。 展昭就顿了顿,问一海法师:「朗方被遗弃之时,身上有什么信物么?或许是仇人将他认出来?了也说不定?。」 清闻却反驳道:「可那个疯子看着和朗方差不多?大呢!」 展昭闻言,不由得一愣,苦笑道:「如此说来?,又不通了。」 正在思索困顿之时,忽而听见房顶上窸窸窣窣,是人踩着屋瓦的?动静,展昭立刻抓起巨阙,一海法师和清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如同离弦利箭般,从屋中?沖了出去。 「来?者何人!」剑锋出鞘,直指那屋顶—— 他本以为是那武功很?好?的?嫌犯去而復返,谁料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身形纤瘦,衣袂飘飘的?女子站在了屋嵴上。 狂风呜唿大作,捲起她的?衣带和乌黑髮绺,裙裾翩然拂动,真像仙人下凡了。 主要是她生的?尤其?美貌标緻,乌髮雪肤,说是仙女也合情?理。 然而她却被吓了一跳,在屋嵴上站不稳,一个趔趄,打了个晃。 这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凌空而起,悄无声息的?踏着屋瓦也出现在了房顶上。 两人四目相?对,展昭惊道:「陆小凤!?」 陆小凤也一脸惊愕:「你?……」 但随即,他拱手道:「展护卫,久仰久仰。」 陆小凤转头对辛渺介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御猫,南侠展昭。」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来?,辛渺恐怕不一定?认识。 没想到辛渺一脸恍然:「展昭!」 开封有个包青天!怎么不认识,她都能唱出来?了 她盯着他一看,一身大红色官服,袍角海水江牙浪卷,腰束革带,身形笔挺仪表堂堂,黑色官帽上垂下两条红绦,长眉下眸光湛湛,一身凌然正气。 陆小凤连忙飞下房顶,辛渺紧随其?后,她忍不住偷偷地打量他,看来?看去,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嘆,没错,这就是展昭本人没错了。 第49章 展昭对陆小凤拱手:「陆兄,久仰。」 陆小凤对他一笑回礼:「在下才是久仰南侠美名,那日在?桥上一见,名不虚传,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面。」 展昭不着痕迹将面前两人审视一遍,辛渺站在?陆小凤身后,没吭声,但?看了他好几眼,他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说。 陆小凤果然风流,身边常伴佳人,展昭暗道,他身后这个女子,模样也是出奇的?美丽,不施粉黛的素净一张脸,也不穿金着玉,绫罗裹身,唯有?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挽起可做妆点,还在大风中被吹得乱七八糟。 「实?不相瞒,展某来此是公干,庙中的?师父们报了官,说是有?一人恐怕是被?武林中人掳去了,生死不明。不知陆兄此时来此是为何??」 展昭问得十?分直白,陆小凤并不觉得被?冒犯,沉声道:「实?话说,我也不是路过?,只是知道一位朋友或许出了事,特地为此而来的?。」 这事,清闻扶着一海法师从禅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辛渺,吃惊得张嘴:「啊呀!你是……你是……」 辛渺也还记得他:「你是那天那个小师父吧。」 清闻脸颊立刻红了起来,羞涩得点点头:「嗯……」 他双手合十?向她行礼:「女施主?。」 一海法师看了看辛渺:「这位是……」 辛渺微微抿起嘴,连忙不甚娴熟的?两手合十?:「大师好,我住在?这山上,前不久才来的?,前两天路过?山门,和?小师父见了一面。」 一海法师先是点头,然后又困惑道:「山上还有?人家?自我们庙往上,不是无人居住吗?」 娥镜山地势不算险峻,但?也就是早年?有?猎户进山打猎在?山林里支篷子暂住,山脚下还有?零星几户,但?在?高至半山腰的?大仙庙,就是唯一有?人烟的?地方?了。 陆小凤连忙解围:「山中的?一座老宅,人迹罕至,最近才修缮住了人的?,地方?僻静,适合她修行。」 有?他解释,一下子变得合理起来,辛渺顿时松了一口气,附和?着点头。 这种时候,一海法师也无心细想,只是点点头。 展昭也并不为此分神?,看向陆小凤,言语含蓄:「陆兄的?朋友……不知是哪位?」 陆小凤也并不隐瞒:「正是司空摘星。」 有?一瞬间,展昭的?眼神?变得十?分锐利:「陆兄又是从何?得知的?消息?」 陆小凤却?笑了起来,颇有?些无奈:「唉,说来……或许你们也不会信。给我们报信的?,是一只狐狸,准确来说,是个狐妖。」 他在?面前几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摊开?了手掌:「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是这样的?,司空摘星今天上山来拜访我们,过?了一会儿就自己下山去了,直到方?才,红红沖入家中,大叫示警,将我们带了过?来。」 第95页 一海法师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他的?话。 辛渺眉头又皱了起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陆小凤轻轻摇了摇头,对展昭道:「还请展兄告诉我前因后果。」 展昭对他的?说法半信半疑,但?也不置可否,当下,案情为先,陆小凤这个人还是靠谱的?,他就说:「说来也十?分蹊跷,是这么回事……」 他又详尽的?将这庙里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两边一对,才确定了,当时清闻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听完,断言道:「司空摘星无缘无故,干什么劫走一个和?尚,方?才你说,司空摘星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女人,可你却?没看到……」他看向清闻,小沙弥已经吓得小脸煞白,一头扎进了一海法师的?怀抱。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联繫到着急忙慌来通知的?狐妖红红,辛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一把抓住了陆小凤的?胳膊:「你说,他们俩是不是……」 一海法师听得连连嘆气,闭上双眼捻动手中的?佛珠:「子不语怪力乱神?……」 展昭摇了摇头,犹疑道:「此处是寺院,难道还能有?鬼怪作?乱?」 辛渺咬着嘴唇,四处张望:「红红把我们带来,它又跑到哪儿去了?」 说到就到,陆小凤忽而抬眼一看:「在?那儿!」 几个人都连忙抬头看,只见远处,一只体型大得出奇的?红毛狐狸正朝这里狂奔而来,嘴里还叼着一样金光闪闪的?事物。 它毛色鲜艷,红得扎眼,奔跑时,就像是一捧如绸缎般升腾抖动的?火焰,四足踏风,朝着禅房蔓延过?来似的?。 它身后,忽然又出现几个和?尚,挥动着双臂,一脸惊慌的?追赶,唿喊着跟在?后头撵。 直到红红靠近,陆小凤才倒吸一口凉气:「它那嘴里叼的?是……」 展昭愕然:「金刚杵?!」 一海法师年?纪上来了看不清,可是清闻可看得出来,大惊失色:「糟了!那是供奉在?佛祖面前的?那把金刚杵!」 他立刻去看一海法师的?脸色,果然,一海法师也是极为惊愕:「什么?」 原来,这庙虽然不大,名声也不显,但?也有?一样佛教法宝长期供奉在?正殿,佛祖面前,起码受了五十?年?以上的?香火浸染,这些和?尚轻易不敢动的?。 刚才他们出去找寻朗方?,苦寻不得只能回来,结果就撞上这只狐狸大剌剌冲进去,跳上供桌,将那金刚杵往嘴里一衔,转身就跑。 他们都惊呆了,但?平日里生活在?大仙庙里,对这个出入佛门自如的?狐仙大人也是心知肚明,虽然从未真?切见过?,但?红红并不害人,吃馒头还给鱼呢,两边相处得十?分和?平。 今天乍然见着狐仙如此放肆不敬,头一次面对面就是来偷他们供奉的?法宝,和?尚们又是惊又是怕,只能在?后头慌慌张张的?跟着撵。 一撵,就跟着撵到了这里,刚跟着和?尚们出去一起找人的?捕快也拔出了刀,跟着一起追。 红红把个佛门清净地闹的?鸡飞狗跳的?,飞一样沖了过?来,然后折身,只往辛渺身后躲,机灵极了,两个爪子举起来,抓着辛渺的?裙摆,两只后腿连蹦带跳的?躲来躲去。 这下可好,现场唯一一个女子,和?尚们连看都不敢正眼去看,各个涨红了脸,瞠目结舌的?不知如何?是好。 更不要说靠近了,连那捕快也没法子了,只能看向展昭。 辛渺尴尬极了,她也没想到,红红一时间不在?,居然去偷了人家庙里的?宝贝,还肆无忌惮的?咬着叼着,像是叼骨头一样脚底抹油跑了。 「红红!你干什么呀!」 她的?脸颊也在?众人的?视线中飞快发烫,羞赧极了。 陆小凤连忙弯腰去捉红红,试图取下它嘴里的?金刚杵。 红红却?脑袋一甩,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吱吱嘤嘤的?抱着辛渺的?腿蹦蹦跳跳,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往上送。 你倒是接啊!接啊! 辛渺与它一对眼,也懂了,伸手从它嘴里取了这金刚杵。 金刚杵又叫降魔杵,本来又是一种武器,在?佛教中又象徵真?如佛性和?可破愚妄的?智慧,无坚不摧,摧毁业障邪厄。 辛渺握着金刚杵,只觉得一股凉气从手心直窜心底。 「果然是妖孽作?祟?!」 捕快有?些惊恐,声音发颤:「定然是,否则这狐仙也不会前来示警,又冒着大不敬去正殿偷了法宝出来,是要让咱们以此降妖的?意思?!」 展昭沉声:「行了,不管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先找到人最要紧。」 他的?目光转到辛渺身上:「姑娘,它只肯将金刚杵给你,是有?什么缘故么?」 辛渺诚实?的?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和?红红是认识的?,它天天来我家吃饭。」 她并没有?说前因后果,说得不太具体,但?一海法师连连点头:「怪不得近来厨房里的?包子和?斋饭没有?动过?,原来如此。这娥镜山上万物有?灵,狐仙修炼多年?,女施主?这是与它有?缘,想必今日要了结此事,也必然要劳驾您了。」 第96页 辛渺看一海法师言辞恳切,并不计较红红偷拿金刚杵的?事,不由得惭愧:「您别这么说,我要是能帮上忙,一定会的?。」 她不由得看向站在?她脚边的?大狐狸:「红红也一定会帮忙的?,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才能找到司空摘星和?朗方?呢?」 红红闻言,仰起脑袋对她嘤嘤一声,立刻抬脚就走,众人紧盯着它,随后就看见,它居然径直走向了园中那一株高大茂盛的?海棠树! 红红疾步沖向那株静静伫立的?海棠树,蓬松的?尾巴如同一把鲜明的?红色旗帜高举,喉咙里发出呜嗷呜嗷的?恫吓低吼声,一只爪子举起来,趾中利刃如刀出鞘般瞬间弹了出来,在?昏昏天色下反射出一瞬间的?寒光。 众僧都惊恐至极,这株海棠树几乎和?大仙庙同岁,长年?日久,谁也没料到天天能看见的?一棵树能成了精怪,朝夕相对,他们居然每日都生活在?这么一个妖精眼皮子底下,不由得后怕至极。 红红一爪子下去,正好在?那海棠树根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抓痕,树皮崩裂粉碎,竟然顷刻间渗出点点红痕,宛如血色斑驳。 清闻吓得再次一头扎进了一海法师怀中,旁边的?和?尚面如土色:「果然是它!怪道这树结了满树花苞,却?只有?那一支开?了花。」 他抖抖索索的?指着伸向朗方?禅房窗户的?那一支开?满海棠花的?树枝,后悔不迭:「朗方?师弟前阵子忽然把窗子钉上了,我还觉得奇怪,以为他是觉得夜间风大,想来一定是有?所觉察,可我这师弟从小修闭口禅,又不愿多事,竟然也没与我们说过?。」 一想到这树已经成了精,再看那一支花,就仿佛是可怕的?妖怪狰狞伸出的?利爪,叫人不寒而慄。 他正跌足长嘆,那边红红已经跃上了枝头,在?海棠树上,它身型仿佛涨大了一倍不止,浑身毛髮如钢针般根根树立,喉中发出可怕的?嘶吼,一双狭长的?碧眼,仿佛放射出幽幽绿光,鼻头耸动,长吻咧开?露出一口锋锐尖牙。 辛渺看它这个样子都被?吓了一跳,和?平日撒娇耍赖的?德行大不一样,根本就是一只充满了威慑力的?杀伤力十?足的?林中野兽。 海棠树在?夜风中窸窸窣窣的?摇动着,幅度越来越大,仿佛是个开?始瑟瑟发抖的?人。 第50章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漫天云卷随着狂风如海浪般浮沉,大风嚎啕着从山林中唿啸而过,林海惊涛飒飒作?响。黑暗还是一点点降临了?,从山脚爬到山腰上,一点点淹没余晖中寂静的佛寺。 辛渺穿得有点少,此刻更是感觉后背发凉,不由得默默将手臂抱住了。 现场安静得诡异,所有人都望着那海棠树窸窸窣窣的颤抖着,风声大作?,呜呜唿唿灌进耳朵,中间?似乎夹杂着一声两声细弱的哭泣哀鸣之声。 铮—— 是那捕快,他终于忍受不住,两眼鼓着,一下子拔出腰刀来对着那棵发出痛唿的大树,四肢都在无法?遏制的发着抖,两只脚更是不知道怎么办似的,钉在地上,但脚尖却朝着一边,好?像马上就要拔腿狂奔逃跑了?。 和尚们更是牙关嘚嘚不停,迅速的围着一海法?师挤成一团。 一海法?师却比任何人都要迅速的平静下来,他一只?手护着埋头在他怀里的清闻,一手快速捻着佛珠,半闭双目,有条不紊的低声吟诵《金刚经》。 他的平静迅速的传染给了?和尚们,他们在最开始的惊慌之后,也开始跟着吟诵佛经,他们的声音如同逐渐变大的河流般汇聚起来,伴随着风传递到此地每一个角落,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嗡嗡的诵经声。 展昭看了?眼紧紧攥着手中金刚杵,不知是冷还是怕的辛渺,抿了?抿嘴唇,目光越过她,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一支伸向窗台的花枝上。 「吱呀——」在狐妖恫吓威慑下的海棠树的巨大树影好?像即刻就要化身?成人了?一样,害怕得抖个不停,却始终顽强地不肯露出行迹,却仿佛承受不住一般,枝干瑟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红红怒极,喉咙中低低的咆哮声逐渐变大,踩在树枝上焦躁的踱步,锋利的趾爪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刻痕爪印,树皮都几乎被抓烂了?。 展昭看着那支抽动着逐渐瑟缩起来的开着海棠花的枝干,忽然灵光一闪。 他锵啷一声拔出了?巨阙,剑光在夜色中一闪,嚓的一声,坠落在地的不仅是一枝繁花,一声清晰而痛苦的尖利哀鸣伴随着海棠树干上闪现的金光直冲天际。 那树干中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如流星闪过,又如同萤火一样,嗖的一声沖向了?朗方的禅房,连着那薄薄的门板一下子被撞碎,转瞬消失。 「小心!」那金光瞬间?冲过来,辛渺躲闪不及,展昭就在她旁边,伸手将她一把扯过,她正好?一头撞上他的肩膀,发出一声闷响。 陆小凤慢他一步,惊得一后背冷汗:「无事?」 辛渺眨眨眼回了?神,两只?手还紧紧的将那金刚杵攥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没事……」 手里纯铜制作?沉甸甸冷冰冰的金刚杵膈得她胸口生疼,辛渺按住砰砰跳的心口,对展昭说:「多谢。」 红红轻快地从树干上跳下来,充满赞赏的对展昭嗷了?一嗓子。 第97页 及时的找出了?妖怪的命名?,逼得它元神逃出本体?,干得好?呀!! 红红又上下打?量辛渺,确定她无事,就一头冲进了?禅房里。 「快跟上去!」捕快喜出望外,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 众人挤进房间?里,此时外面已?经没什么亮了?,小小的禅房里更是黑漆漆的,昏昏暗暗的,展昭率先进去上下左右扫视一圈,眉头顿时皱起。 「什么都没有。」 一海法?师赶紧吩咐弟子们:「快去,点燃火把来,给各位照亮。」 他也是心急如焚,天色眼见?着要黑透了?,依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和尚们连忙跑去找火来照亮,展昭吩咐那捕快:「你出去,守住那妖怪本体?。」 捕快忙不迭出去了?,眼见?妖怪进了?屋,若不是展昭在这里,他是无论如何不敢硬着头皮进来的。 展昭又温声对一海法?师说:「方丈不如带着孩子去前面吧,这里邪气重,恐生事端。」 这一老一小,也确实不合适待在危险的地方,待会?儿要是打?起来,谁还能顾得上谁呢。 一海法?师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只?能长嘆,带着几乎吓哭,抽抽噎噎的清闻去正殿向佛祖祷告了?。 不一会?儿,和尚们就高举着火把和油灯跑过来了?,展昭和陆小凤连忙接过,将小小的禅房映照的如同白昼。 「你们还是出去等吧,妖怪进了?屋就无影无踪了?,一定是躲藏起来了?,你们就举着火,把院里的柴都堆在树下,万一屋里出事,你们就把火点燃,一把烧了?这妖怪的本体?,看它还如何作?祟。」 陆小凤说完,展昭也连连点头:「不错,困兽犹斗,此乃釜底抽薪,是个办法?。」 陆小凤又看向跳上了?桌案端坐的红红,它一身?红毛在烛光下映得满室金红闪耀,华美至极,对陆小凤点点头,似乎也贊同。 于是,众僧赶忙拾来院中堆放的柴火,在海棠树下高高堆砌,还往上浇了?香油,擎着火把守卫在院中,和捕快彼此鼓劲,如临大敌的等着。 屋里,陆小凤看向红红:「那妖怪躲在屋里哪儿呢?」 将那妖怪元神逼出本体?,红红好?似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样子,尾巴在身?后悠然拂动,甩来甩去。 红红咧着嘴,眼珠一转,忽然指了?指床下。 陆小凤立刻聚精会?神的转头看向床下:「嗯?在哪儿?!」 他立刻迈步走过去,单手将那窄窄薄薄的床给一气儿提了?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 朗方的房间?看上去是时刻打?扫的样子,干净整洁,连床底下也没什么灰尘,只?有随着他动作?从床板上落下来的干草碎屑,陆小凤什么也没看见?,就疑惑得将头往里探去:「哪儿呢?」 辛渺和展昭也茫然的一对视,她忽然看向红红,就见?它咧着个大嘴,悄默声的眯着眼唿哧唿哧,一副大笑?的样子,还笑?得摇来晃去。 「……」这种时候了?,红红还要戏弄人。 辛渺也不由得皱起眉来,正要提醒陆小凤,展昭连忙出声提醒:「唉,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陆小凤手里扶着的床板,几节篾条忽然不堪重负的断了?,啪的一声拍在他头上,当?头落了?他一头灰尘稻草。 原来,朗方睡的这种床只?有个床架子,铺的密密的竹子篾条,上面再?铺层干草,再?铺薄褥子,天长日久,板下就是灰蓬蓬的积在干碎的草叶中,睡起来还有动静,得动作?小心。 陆小凤大咧咧的将床板举起来,这床可?经不起折腾,就拍了?他一脸灰和草屑。 疼倒是不疼,不过陆小凤一听后面忽然嘻嘻嘻嘻的笑?声冒出来,也就明白了?。 「红红!这种时候不许这样!」辛渺连忙走上来,伸手帮忙,帮着拍他身?上的灰尘和头上的草叶。 她脸上带着一点生气的样子,眉头紧紧的锁着,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吓人严厉,红红幸灾乐祸的笑?声却一下子收敛了?,悄悄的用尾巴遮住了?脸,低着头瞥她。 展昭听见?它笑?,也是有点毛骨悚然,但见?它一副鬼精鬼精的做派,心里也不由得感嘆,辛渺竟然能降伏这么刁钻古怪的精怪,也是非同凡响了?。 陆小凤看她发了?个软乎乎的小脾气,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本来也没生气,就一笑?,低下头来,方便辛渺给他摘头顶的碎草渣滓:「红红还有心思和我玩笑?,看来捉拿这妖怪是手到擒来了?,唉,这可?就放心了?。」 红红在后面发出两声微弱的嘤嘤声,证明他所言非虚。 陆小凤低头看,辛渺蹙起的眉头也渐渐松开了?,长长的睫毛眨动一下,烛光下,投射的影子也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和鼻樑上随着一忽闪,眼波莹亮,刚才抿起的嘴角也软化下来:「那它究竟是藏在哪儿去了?呢……」 他心里暗笑?,辛渺发脾气也是温声细语的,三两句就散去了?,简直称不上是生气,更像是在表达一个『我在生气』的态度。 她上来关心,陆小凤心里尤其受用,又闻见?举手抬足一股清幽香暖气息,就忍不住温柔小意起来:「别急,就在这方寸地方,怎么会?找不着。」 第98页 展昭猝不及防,方才看辛渺上前给陆小凤拍灰整理,就下意识别过头去,一对儿男女,亲密十分,陆小凤那作?态,更是无意中流露出一股老成的温柔风流,叫他顿时尤为尴尬,避无可?避,心里正不自在。 红红忽然发出一声汪呜,响亮得跟狗叫似的,引得房间?里的人都看向它。 只?见?狐狸慢条斯理的抬起一只?前爪,一下子按在了?桌边挂在斑驳墙面上的那副挂画上。 三个人的目光自然随着它那只?小黑爪子顺势移到了?画上。 这画卷正挂在书桌侧前方,,半新不旧,只?看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辛渺蹬蹬蹬走过来,睁着眼睛紧盯着这卷画,站到了?展昭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专注的打?量这画。 陆小凤也走到了?他身?后:「咦,这画,有什么讲究么?」 第51章 展昭凝神:「这画不像是本国绘画技法,倒像是融入了些西?域大漠诸国风格,他?们勾勒的笔触较我们都更加硬朗,这画中的风景……」 不对,这画和之前他进来时看见的不一样。 雪白的宣纸上,用?的各种褚色灰黄丹红,画的是奇异峻峭的重重山峰,有大漠的滚滚黄沙,还有彩色斑斓,行行列列相互掩映的奇峻山石。 展昭忽然吃了一惊:「我之前进来时,这画中风景天色也是白天!」 陆小?凤连忙细看:「这画……大概是夜晚,瞧,天上还有启明?星。」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妖怪就藏在这画中。」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鬍子:「说不定,司空摘星和?朗方师父就是被它关进了这画里,难怪咱们找不到人。」 红红煞有介事的点头,没?错,没?错。 展昭却皱起眉来:「这画上的又是何地??我们要?如何将人找出来?」 辛渺默默的握紧了金刚杵:「我知道一点,这画上的大概是雅丹地?貌,的确是西?方某些地?方的风貌,大漠风沙水土变化非常大,这些岩石就是经过天长日久的风沙侵蚀剥落成?这样的,土壤和?中原又不同,因此颜色质地?等都大不一样。」 没?想到她还颇有才?学?见识,展昭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正巧洞开的大门外刮进来一阵风,她的肩膀微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展昭顿了顿,看向陆小?凤欲言又止。 陆小?凤却正紧盯着画,一面猜测道:「听说朗方是胡人,想来是他?怀念故乡,才?在房内挂了这么一副画,睹物思乡,却偏被这妖怪给用?上了,唉。」 辛渺连连点头:「大概是这样的吧,他?也许是很想家了,天长日久的思念家乡看着画,叫妖怪有机可乘。」 她正说着,展昭忽然迈步走开,她茫然转头,就看展昭大步走向了朗方床头,伸手拿起叠的整整齐齐洗得发白的僧袍,转身走过来,含蓄的隔着几步距离将衣服递给了她。 「夜间风凉。」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辛渺惊讶:「啊,这是……」 不说还好,他?一说,辛渺顿时感觉脖子往下都凉飕飕的,尤其手里捧着拿着的金刚杵,握在手里,大晚上的像是拿了一大块冰,手指头都僵硬了,也就是她一直心思放在抓妖怪上,也没?顾上。 展昭实在细心,细心得叫她格外不好意?思,有些手足无措,脸颊泛红:「可是这是别人的衣服啊……」擅自拿来穿,会不会有点不好? 展昭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放心吧,这衣服闻着有皂角香气,虽然是旧衣,但想必也是洗过的。」 虽说她是个女子,朗方还是个出家人,但事急从权,她在这里辛辛苦苦救人,还要?吹凉风,一个女孩儿家家,现在还是别讲究太多为好。 「我是怕朗方师父会介意?吧。」辛渺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朗方又不是普通人,虽然不认识,但他?多半会为难。 陆小?凤反而摇摇头:「这有什么,你还是穿上吧,入了夜更冷了。」 他?立刻回想起刚才?辛渺帮他?拍灰,手似乎的确有点凉。 「那就谢谢你了,等朗方师父回来,我把衣服洗了再还给他?吧。」辛渺不好意?思的接过朗方的僧袍,披在身上。 朗方毕竟是个体型高大的男子,僧袍本来就宽绰,她一上身,更是格外大了,好在也没?拖到地?上,袖子挽了两挽到手腕上,陆小?凤连忙去一旁取了只火把来:「来,你拿着取取暖吧。」 辛渺接过火把,顿时感到一阵温暖热度靠近,不由得发出一声嘆息:「既然知道妖怪和?他?们都在画里,那……」 她拿起手中的金刚杵,对着那画比划了一下:「是要?这样把人救出来的意?思吗?」 金刚杵一端尖锐,举起来,要?是一下子扎下去,这画估计就破了。 三个人转头看向红红,徵求意?见。 红红实际上也并不具体知道,但它能感知到妖怪元神?就在画中,取来金刚杵就是要?对付它的,按理来说这样的确没?错,破坏了画卷,妖怪也就自然无处可藏了。 可恨的是这妖,长在佛门,也算是日日受佛音浸染,似乎从前也没?有害过人,因此,红红也无法真正伤害它,那样就是造下杀孽,于?修为有损。 第99页 因此,它特地?取来金刚杵,伏魔降妖正合适,同时,辛渺身为山神?供奉,来做这件事是最合适的,也不会被妖气影响或者?被妖怪迷惑心智。 考虑了一会儿,红红对他?们点了点头。 辛渺唿出一口气,心里莫名?的紧张,举起了手中的金刚杵,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看着并不像是多么有力让人放心的样子。 展昭也跟着悬起了心来,眼见着她一杵刺了下去—— 房间内忽然颳起一阵狂风,从杵下冲破薄薄一张纸面,扑面而来的风带着一种不一样的燥热气息,辛渺心头忽然狂跳起来,下一刻,她的身体骤然一轻,眼前一片地?转天旋,只感觉到身后扑来一个人,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她的腰。 「小?心!!」是陆小?凤的声音,辛渺听得很不真切,仿佛都被大风吹得散去了,甚至正在逐渐远去。 下一刻,她径直跌落下去。 辛渺仰头慌忙睁开眼,身后忽然垫着了一个温暖的身体,发出一声微不可见的闷哼声。 可是辛渺已?经无暇再注意?这个,她震惊的仰望着头顶一片灿烂星河。 天上的星星铺撒在一望无垠的夜空之上,多得数也数不清,只看见无数个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光辉灿烂,逐渐流向远方的无边大河,浩浩汤汤,何等壮美辽阔。 星空下,则是同样无边的大漠风光,在夜色和?风中,奇峻雄伟的雅丹地?貌静静伫立天地?之中,被风沙侵蚀得斑斓层叠的山岩默默镌刻着时光的痕迹,沉默无言的四面八方俯视着他?们。 「你没?事吧?」 展昭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双肩,辛渺往旁边一歪,拿着金刚杵的那只手伸手一撑,黄沙从手下指间流过,惊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辛渺另一只手还始终下意?识高高举着火把,在闪动的火光中,她和?展昭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脸上的震惊之意?。 「遭了!遭了!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陆小?凤急切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的似的,在耳边模煳响动。 展昭立刻抓紧了巨阙,一手还不忘护着辛渺,两人跌跌撞撞站起来,脚下踩着软绵绵的沙子,人也跟着一脚深一脚浅。 「陆小?凤!你在哪儿啊!」辛渺不免惊慌,左顾右盼,还以为陆小?凤也在这里某一处和?他?们分开了。 事实上呢? 陆小?凤攥着那画,急的冒出了一头汗,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画卷中,山石中露出来的沙地?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容貌俨然就是展昭和?辛渺模样的小?人,工笔勾勒出的五官衣着,与他?们真人十分相似。 画上,两个小?人正在神?色慌张的四处张望,这画上的线条是十分简洁的,但也能看出,红衣黑帽手持宝剑,仪容俊朗端正的小?人是展昭,乌髮如云身披僧袍,芙蓉玉面举着火把抱着金刚杵的女子是辛渺。 陆小?凤几乎要?神?情恍惚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刚才?还在身边的两个大活人,此刻怎么会忽然消失,变成?了画上会动会跑的两个笔画小?人。 刚才?发生的事着实是太快了,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辛渺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像是飞一样,飞快的被画卷吸入。 屋里狂风大作,简直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毫不犹豫沖向辛渺,试图把她拉出来,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排斥在外,即将要?触摸到辛渺时,他?的手却感到一股没?有由来的千斤重担,无论如何无法再往前伸去。 身边的展昭也一跃而起,朝着辛渺冲去,他?却一把就拉住了辛渺,陆小?凤还来不及高兴,就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眼前,被吸入画中。 红红髮出嗷嗷的尖叫声,从后面咬住了他?的衣角。 屋外的人都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巨大动静,几乎要?沖了进来。 「别进来!危险!」 陆小?凤立刻将人喝止住,疾步走上前,将那画一把扯了下来。 他?心脏从未如此剧烈的跳动过,目光落到画上的一瞬间,陆小?凤整个人都呆住了。 辛渺和?展昭,居然出现在了画上。 刚才?辛渺手持金刚杵在画卷上刺出的一个破洞正处在画中天空的位置,黑乎乎的一个缺口,好像天上破了个大口子,从那里漏出两个人去。 第52章 司空摘星也一度是神情恍惚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只知道之前他看见那一幕之后,好奇心作祟,非要凑过去看一看,刚刚走近,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略显嘶哑的唿救:「你别过来!」 奇怪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个男人的,司空摘星立刻冲上前去,心里已经隐隐觉得这?事不太寻常,那女人不知是人是鬼,因此,他果断的将门一脚踹开,定睛一看,屋里哪儿有什么女人,只有一个?朗方,昏迷得人事不知,瘫倒在桌边。 朗方面色有些苍白,乌黑稠密的长睫不停的颤动,薄唇蠕动,发出呓语。 司空摘星还以为人已经遇害,但?看他身上并没有伤口,似乎还有意?识在挣扎,赶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试图挽救。 他冲到朗方身边,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是门?扇重重的关上了。 第100页 司空摘星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一个?鹞子翻身,险险避开从后方袭来的一股凉风。 「嘻嘻嘻,又是一个?俊俏男人~」 他以为自己成功躲开了,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毫无徵兆的从后抱住了他的腰,迅速一路摸到了胸口,似乎正?在品评他的体格。 「不如一起……」 说话的是个?女人,耳边软语叫人骨头髮酥,拖得长长的娇媚尾音从司空摘星耳朵边滑过,叫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么一双手,本应该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可是不知为何,司空摘星却挣也挣不开,甚至在听见她说话的一瞬,一股子无法抵挡的睏乏就涌了上来。 他手脚无力,心里干着急,眼皮却重得一下子就闭上了。 意?识昏昧之时?,他还有一点残存的听力。 哗啦哗啦的纸张扇动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热的风,拂过他的面颊。 司空摘星仿佛坠入云端,软绵绵的彻底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他正?躺在一个?山岩缝隙里。 这?里也不能称之为山洞。 两边高耸的红色岩壁在半空中要合拢不合拢的靠着,露出一线扭扭曲曲的视野,是无垠的星空。 他躺在沙地上,坐起来一看,这?里是山岩中一块不大?的空地,周围插着几支火把,将周围映照的火光闪烁,黑影在层层的斑斓岩壁上扭动,宛如地狱中的恶鬼。 朗方和尚就躺在他不远处,侧着头,光影在他脸上由格外锐利的轮廓线条分为泾渭分明的几块,明暗交织,更显得眼眶深陷,鼻樑如山峰高挺。 他胸口砰砰乱跳,正?要立刻爬起来逃脱这?妖物的环境之中,忽然就听见山岩远处传来女人痛唿,哎哟哎哟的,似乎正?在朝这?里走来。 这?声?音正?是那妖怪,司空摘星一惊,他现在已经领会到妖怪的法术不是人类能抗衡,于是干脆利落的仰面一倒,恢復成刚醒来时?的样?子,闭上眼继续装昏。 踩在沙地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黑暗的甬道中逐渐靠近,司空摘星闭着眼,却感觉到将火把光亮遮住的黑影移到了脸上,不由得放缓了唿吸,乱跳的心口也随着平缓下来。 他只能听见女妖怪哎哟哎哟的喊痛,只是从他和朗方身边脚步拖沓沉重的走过去了,好像受了伤。 司空摘星不由得心中一动,却还是不动声?色。 她沿着火把往里走,里面要更宽绰些,竟然还放着一些陈旧的架子床,梳妆檯,圆桌绣墩等家具,布置得仿佛是个?闺房。 海棠妖拖着腿上的伤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削肩水蛇腰,用袖子掩着香腮,美目中泛起泪光,抽泣两声?,连着云髻上的步摇都?在脸边晃动两下。 她将裙摆往上一拉,露出小?腿上淋漓的伤口,血迹都?沾到石榴裙上了,只是不大?明显。 她眉尖若蹙眼含秋水,贝齿咬着红菱唇,俨然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若换成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也许就顾不上在乎她是不是个?妖怪了,一定会神魂颠倒的和佳人成就良缘共赴巫山。 可是她偏看上了庙里的和尚,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长得又俊,虽然是个?胡人,可也实在出挑。 他每日点着油灯在桌前默经,眉头会习惯性微簇,她就爱痴痴的望着他的侧脸,看那微微凹陷的眼窝中盛着的一汪碧水,掩在长长的睫毛下,鼻子又高高的,好像山巅起伏的幅度,嘴唇薄,冷淡的抿着,好像从来没有张开国。 当然,朗方主要还是身体强壮结实,虽然穿着僧袍,却有着十足的男儿气?概,长腿长手的,肩胛胸膛有着无法掩饰的肌肉起伏弧度,尤其在他噼柴挑水的时?候看得清楚,实在是精壮有力。 海棠妖幻化?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偏不爱偶尔来庙里借宿的书生,缩手缩脚,还没个?和尚长得高大?端正?。 她每日看着,哈喇子能流两斤,清修多年本本分分,终于按捺不住了。 可是她假装成来庙里上香的香客,故意?走到他面前去,还没等开口,他就避之不及的砰的一声?把禅房门?给关上了。 海棠妖刻意?勾搭了两三?次,朗方不为所动,拒她于千里之外,她锲而不捨,但?也终于急眼了。 她偏要和他成就好事,于是又幻化?成了美女,去引诱朗方。 他果然又躲开了,海棠妖这?回是打定了主意?了,于是跟着他进了屋,试图霸王硬上弓。朗方惊怒,挣扎得厉害,心里也差不多明白她不是什么凡人,甚至开口唿救了。 朗方多年修行闭口禅,海棠妖也真没听见过他说一个?字,平日里这?里也没人,可是他这?一喊,偏偏外面有个?司空摘星听见了,还冲了进来。 海棠妖本来又气?又急,但?定睛一看,进来的也是个?俊朗男人,顿时?喜上加喜。 不过她也冥冥中担忧,毕竟这?娥镜山上素来唯有红红一妖称雄,也只有她长在佛寺里清修沾染了佛性,两妖方能平安无事,如今她欲行不轨,自然心虚,于是将两人藏进了画卷中,试图瞒天过海。 可她错了,狐仙大?人火眼金睛,洞明通达,哪儿有它看不出来的蹊跷。 海棠妖第一次和它正?面对上,往日里心里还只是几分忌惮,可是刚才,她真切感受到了两妖道行相差有多大?,恐怖的威压天然将她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展昭斩去存着她一丝元神的花枝,终于压垮了她,才不得不脱离本体,躲进画中小?世界。 第101页 她现在胸口还跳个?不停,又是害怕又是伤心。 害怕是心有余悸,伤心则更复杂了。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窄窄那边甬道透出一点火光来,朗方和司空摘星还躺在那边。 为这?两个?人,她都?快被?吓死了,如今外面的人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狐妖在外面虎视眈眈,她逃也逃不了,只有干等着外面什么时?候打进来,叫她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说不定就要魂飞魄散在狐妖嘴下了。 一想到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连手都?没摸过,更不要说卿卿我我缠缠绵绵,越想越伤心,一股子气?堵在心里,叫她勐地站了起来。 横竖是要死的,何不快活一次再死!? *** 展昭伸出手,将辛渺扶起来,顺势接过了她手里的火把。 「我们这?是……」辛渺张口,神情有些惶惑,本能的靠近了些,紧紧抓着身上披着的僧袍。 展昭的巨阙已经出鞘,在黑暗中反射出一阵寒光,他沉声?,也不避讳了,将辛渺护在身后。 风声?唿唿的穿过夹道,他们两个?孤零零的靠在一块儿,唯有手里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四面八方都?黑黢黢的,好像随时?都?会有某些东西冲出来。 「陆小?凤?你在哪儿?」辛渺心里毛毛的,有点害怕自己高声?说话会把什么东西引过来。 陆小?凤听见了,他看着画,靠近了些,也对着他们拔高了声?调:「我在!我在呢!我在外面,你们俩怎么会进了画里!」 辛渺听见他的话,立刻和展昭震惊的对视了一眼:「你在外面?还在禅房里吗?」 「是啊,可恨,方才我本来想拉你,却无论如何碰不到你,好在展护卫和你一块儿,你别害怕,一定能有办法出去的。」陆小?凤安慰着她,自己心里却没有底。 「没事,我不害怕。」反倒是辛渺稍微定了定神,迅速开始思索:「这?里一定是妖怪的巢穴了,说不定司空摘星和朗方师父就在这?画里某处,等我们找到了人,也许就能出去了。」 展昭依然不乐观,他抬头四处打量所处的地形:「这?里地貌特殊,恐怕不那么好走出去。」 辛渺也嘆了口气?:「我知道,可是眼下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周围的岩壁都?太高了,且常年经过风蚀,别说爬了,怕是碰一碰都?快成齑粉了,纵使两个?人都?会轻功,也未必能上的去。 别说,这?还真就和打游戏做任务一样?了。 「跌落幻境也不要放弃呀!请宿主找到两个?失踪的人,击败海棠妖!逃出生天!」 第53章 任务一来,反倒让辛渺忽然安心了许多,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就把?这当成玩游戏好了?。 她赶快打开了?小地图,充满了?期待的一看,却嘆了口气。也许是因为这是妖怪幻境的原因,小地图上一片黑,只有他们周围目之所及能显示出来。 然?而,地图上表示她方位的白色光点左上角,两个忽明忽暗的小绿点,显然?就是失踪的司空摘星和朗方?了?。 那距离可不算很远,辛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大定。 那么按照游戏玩家的逻辑,辛渺左顾右盼了?一下?,提高了?声音:「陆小凤,你?能看见路吗?」 陆小凤连忙回应:「能看到,不过你?们要是走进去了?,我可能就看不见你?们人了?!」 他在外面?是单一的俯视视角,层层山石掩映之?下?,能比身处其中的辛渺他们看到个全貌。 「好,你?看着这火光给我们指路!」辛渺对展昭说:「走,我们往前去。」 明灭的火光中,她眼睛清凌凌的发亮,尤为的笃定,叫人不由得安心。展昭一愣:「我们并不知道路径,万一迷失其中……」 他完全不知道辛渺为什么像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该如何破此困局。 但他却不由自主的往前跟着迈步了?。 「这里是那妖怪巢穴,一定会有生?路,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其中的规律,不过我大概有一点思路了?。」辛渺说着,一面?看着小地图,一面?对陆小凤说:「我们前面?是死路吗?」 陆小凤全神贯注的仔细观察着画卷,手指轻轻在纸面?上滑动:「不是,你?走的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后面?几条都?是封死的。」 两人举着火把?往前走去,即将步入前方?黑暗深邃的崎岖甬道,都?不约而同?的顿了?顿。 展昭和她对视一眼,无声的颔首,鼓励并支持她的选择。 陆小凤反而提起了?心,眼看着他们往里面?走去,消失在层层岩壁后。 「我看不见你?们人了?!」他实在是担忧。 辛渺连忙握住展昭手中火把?往上举:「能看见火光吗?」 她抬头,头顶只剩下?一线天空,橘黄的火焰在夹道中映在红岩上,随着唿唿的冷风摇曳。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只能依靠在一起,展昭极少和女子挨得这么近,身侧不动声色紧绷,却能感觉到挨着胳膊外侧柔软温暖的触感,他几乎一低头就能碰到辛渺的头髮,寒冷干燥的夜风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馥郁幽香萦绕周围,叫他难以忽视。 两人握着同?一只火把?,她的手也不可避免的和他有了?一点点接触,柔软,但是冰凉。 第102页 这里风大,辛渺又穿得不多?,冷也是理所当然?,但他心里却着实不忍。 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协力逃生?,他却实在对这些鬼蜮伎俩无可奈何,只能靠着辛渺指引前路,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时警惕,确保两人安全。 「让我来吧。」展昭也知道她的意图了?,他们两人走入这迷宫般的山岩中,无法让陆小凤确认位置指路,只有让火把?的亮映在山壁上,让他看见。 展昭握着火把?,运功勐地往上一窜,皂靴快而急促的在两边山壁上交替踩踏借力,直上好几米,那火把?的光亮自然?在画卷上一闪,陆小凤看见山壁上映出的火光,连忙道:「好,我看见了?。」 他又给他们引路:「往前走吧,前面?大概有个小径。」 展昭也乘机试了?试,果然?无法跃上顶去,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法术玄机,他飞起来,那山壁就跟着高了?一截似的。 无奈的落下?来,他踩着的两边沙石窸窸窣窣的洒落下?来,格外酥松,也没办法爬上去。 展昭挡在辛渺前面?,用力挥了?挥随风而起的沙尘,转头对她说:「走吧。」 两人又并肩往前走去。 辛渺看着小地图,那两个人在他们左上角,可是他们现在是往相反的地方?去,如果这样,那一会儿?可能要转绕个大弯了?吧。 好在他们走过的地方?,地图都?逐渐录入,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鬼打墙了?,而且就算是走错了?路,随着小地图越来越完善,他们也总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辛渺越发的沉稳了?起来,可是他们往前走,过了?一段七扭八歪的小路之?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左一右两个岔路。 陆小凤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怎么办?你?们再往前走,就出了?这画的范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焦灼 辛渺猝不及防,愣住了?。 展昭也凝眉:「出了?纸上所画的范围,会怎么样?」 这个谁也不知道,但陆小凤又说:「你?们要是往左边走,前面?是一个死路,只有右边,但右边的路却不知道往哪儿?去,这可怎么办?」 他在画外着急地嘆了?口气,但心念一转,十分期盼的说:「走出画卷的范围,会不会就出来了??」 辛渺神色复杂:「不,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她略带犹豫的看向展昭,前路未卜,她也没办法对他保证什么。 展昭与她默默对视,眉眼中带着一股坚毅之?色:「没关系,我和你?一起,我相信你?。」 这并不是什么掏心掏肺的郑重託付,却叫辛渺心头一暖,已经从他一句话里感受到了?无言的信赖。 「好。」她鼓足了?勇气,往右边那条路走去。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果就这么gg了?,基本属于游戏设计不合理。 辛渺就把?自己想像成了?探索剧情?游戏的玩家,走进了?那条黑的不见底的路。 前行数十步,两人都?感觉一股罡风唿啦啦的朝他们吹了?过来,甚至有脚下?一轻的感觉。 展昭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前面?依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路。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小凤的声音响起:「你?们进去了?吗?」 他焦急的在图上巡睃,试图找到他们。 展昭高声:「等等!」 他再次用起轻功,飞起几米,奋力高举火把?,橙红的火焰在岩壁上摇曳闪烁了?一瞬,他又落地。 陆小凤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怎么跑到那上边儿?去了??」 他的手落在方?才他们所处的地图边缘,目光往左上方?移动,跨越了?整张图,他们忽然?出现在另一边的边缘。 辛渺立刻打开小地图,只见茫茫一片黑暗之?中,白色的光点落在了?左上方?,瞬间和司空摘星他们的位置拉进了?一大截,而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长长的道路则孤零零的处于地图的右下?角。 她勐地转头看向后方?,来处是黑漆漆的一片,看着很?瘆人,她却展颜一笑:「我知道了?!」 原来这地图上还有传送点! 「我们走出画卷之?中时,会被传送到图上另外一点,原来如此。」辛渺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看着图上,他们和司空摘星的距离特别?近。赶快拉拉展昭的袖子:「走走走,我感觉他们就在附近!」 展昭喟嘆:「想来这也是奇门遁甲之?术,这妖怪倒是厉害,要是孤身进来,外面?无人引路,在这图中恐怕走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 两人往前走去,辛渺看见和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不由得一阵激动,可是等两边距离缩到最短之?后,面?前竟然?还是一面?厚厚的岩壁。 「……」她略感失望,但也不好说出来,毕竟她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司空摘星和朗方?就在对面?的。 不过展昭看她停住了?,立刻转头问:「怎么了??」 还不等她回答,展昭忽然?说:「你?冷吗?」 辛渺听他一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身上披着件僧袍,但这夹道里直灌风,大漠昼夜温差大,的确很?冷。 不过现在她也无心计较这个,一直默默的忍着,把?这寒意忽略。 第103页 「有一些。」她低声说。 她说完,展昭就对她歉然?道:「请恕我冒犯……」他走到辛渺面?前,忽然?伸手点了?她肩膀和前胸几个穴道,只听啪啪的几声,她已感觉四肢末端泛起一股酥麻的暖意。 展昭又到她身后,手掌轻轻贴着她的后心,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手掌心中涌出热意,一下?子传过她的全身。 辛渺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展昭只感觉掌下?温热躯体?随着唿吸动了?动,肩胛骨在柔软皮肉下?贴着手心伸展滑过,好像一下?子烫得叫人无法忍受了?,他眼皮一跳,立刻收回了?手。 「好些了?么?」他低声问。 辛渺受了?他传过来的一股内力,浑身顿时暖了?起来,脸上露出笑意:「好多?了?,谢谢展护卫。」 两人又继续默默往前走,展昭偶尔起跃几下?,叫陆小凤看到他们的位置,他指引着他们顺利避开岔路口,找到通路,走了?十几分钟,陆小凤也不免有些看得眼花:「往……左边吧。」 辛渺摇摇头,看着小地图:「不行,左边过去的话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个小路了?。」 「咦……啊,正是!没想到你?还记得。」陆小凤在画外笑笑。 展昭微微有些讶异:「你?已将来路都?记住了??」 他虽然?也在暗记,却不敢说自己能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地形统统记住,更没法儿?在一眼看起来完全相似的地形里迅速分辨出来。 她果然?……非同?一般。 第54章 两人在陆小凤的指引下往下走?,与目标反而?背道而?驰,每一条岔路都叫人眼花缭乱,他们在其中?绕来绕去,要不是辛渺有小地图,知道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还真要被弄得煳涂了。 走?了不多时,他们就又从图卷左侧走到了右侧,很快又得出画了。 「前面不知道又要把咱们送到哪个方位去了。」展昭嘆了口气。 「总能到的,我现在就是担心司空摘星他们……」 辛渺只怕他们去的太晚了。 *** 司空摘星觉得现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朗方此刻正被束缚了双手双脚,被迫捆在那?架子床上。 海棠妖手一挥,床帐帷幔登时变作了喜庆的大红色,将那?有几分破损的黑漆木雕床映衬得有几分富丽,斑驳的描金图样也?在火焰下发亮。 而?他则被捆了手和脚,坐在绣墩上,几乎要仰面对着天上繁星长嘆。 这是遭的什么孽啊! 方才那?妖怪进了里面,他立刻睁开眼,悄无声息的翻身而?起,重重推醒了朗方。 「再不醒就要被那?妖怪吃了!」 朗方昏昏沉沉醒来,脸色煞白的盯着他,在确定他并不是那?个妖怪之后,如遭雷击的看着他们如今身处的环境,半晌没有动?作。 他的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像猫科动?物?,幽幽闪光,充满了一种不可?置信和司空摘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 紧要关头,司空摘星可?不能放任他一味恍惚,使劲摇动?他的双肩,压低了声音说:「兄弟!赶紧跑吧!」 朗方回过神来时,眼中?似乎闪动?着一丝泪光,他苍白的脸色上浮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晕,浓密的长眉紧锁,压着一双碧眼,长睫也?湿润。 他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梳得紧紧的长髮忽的散落下来,打着捲儿遮掩住了他的面颊,乌黑如藻的长髮四散,看起来几乎有点?落魄的美丽。 两?人拔腿就往夹道中?跑,司空摘星在前,几乎是脚尖点?着沙砾,一丝丝脚印都没有留下。 分神回头关注了一下那?倒霉和尚,他顿时大吃了一惊。 朗方看着像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但他一看,他那?武功路数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朗方在他身后疾步奔跑,身法诡异至极,让人想起在沙地上盘旋迤逦而?行的蛇类,他底盘压得很低,脚步相接,几乎是飘着往前,同时行进轨迹也?是扭扭歪歪,真的留下了一道如蛇形般的扭曲足迹。 这是哪家功夫?怎么如此奇异?! 他们须臾间就在夹道中?逃出了上百米,期间岔路无数,两?人只能凭着直觉往前,也?不敢停下。 一想到那?妖怪很有可?能在后头追来,都是后背发凉,拼命往前跑。 可?是就在下一刻,他们前方勐地兜头吹来一阵不知哪儿来的歪风,两?人都觉得脚下一轻,转瞬间,周围环境骤然大变,惊得司空摘星一下子剎住了。 「等等!」 他们面前刚才还是一条长长的直道,可?是那?风停下来之后,居然变成了三?四个远近不一岔口,中?间空出一片的路口。 他们脚下踩得软绵绵的沙砾也?忽然变成了硬硬的石板地。 司空摘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掩藏在薄薄一层黄沙下的圆形石板,上面镂刻着些奇怪的符文,借着夜色只能看清一些有规律的凹槽。 这是个什么东西司空摘星也?无心去探寻,只是瞪着面前几个黑洞洞的路口,迟疑了一瞬。 这一定有蹊跷,他们该怎么走?才能逃出生天? 正当他急的一后背冷汗时,后方却飘来女子柔媚婉转的嗓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就从了我,咱们幕天席地快活快活,又有何不可?。」 第104页 司空摘星顿时悚然一惊,勐地转头,那?女妖精已经在一眨眼间飘到了他们身后,一张白嫩瓜子脸,柳叶眉含情眼,红菱唇呵气如兰,连腰带都解了,敞开怀,里面只穿着红抹胸,更衬得一痕雪脯扎眼。 她披头散髮的冲出来,身姿婀娜,却势如闪电,一下子就扑到了朗方身上,两?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的将他束缚住,唱戏似的哭道:「妾身一片真情,怎堪错付?」 "老子去你?的真情!!!" 司空摘星也?不知道是怕还是怒的一股气涌上胸口,脑袋一片空白,更出了一头一身的白毛冷汗。 朗方更是惊怒交加,脸色惨白,两?臂紧绷,勐地将她一推。 怎料到女妖精搂着他的脖子,被他一推,像个纸片儿似的轻飘飘,手却纹丝不动?的黏在他身上,如鬼魅般制住了他的后颈,一拨就把他的脸拨了过来,含情脉脉的凑上前来,在他唇鼻处吸嗅了一口。 朗方几乎是立刻就浑身一软,整个支撑不住往下倒,面如金纸的昏了过去。 司空摘星顿时大惊失色,扭头就要跑。 要说来,这女妖精也?是个风流绝色了,和那?些市井志怪话本里描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可?是司空摘星此刻却恨不得破口大骂一顿那?些穷酸书?生。 那?么喜欢女妖精!你?来啊!!吓不死你?!! 她长得再美,司空摘星都生不出一丝丝的旖旎心思,更不要说欣然接受这段艷遇拥佳人入怀了。他这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像个贞洁烈女似的激烈反抗异性调戏,可?见男女都是一样,不情愿就是不情愿,管你?长得美若天仙呢。 可?是妖精的手段不是人能抗衡的,司空摘星与她缠斗几个回合,还是不慎着了道,让她近了身,他大喝一声,用上了十?成内力,脚下的石板砰然开裂,可?是她已凑了上来,轻轻一吸,司空摘星顿觉一阵恍惚,不可?抗拒的浑身乏力软倒下去。 他像是被抽走?了意识一样,恍恍惚惚中?,模煳感觉自己被挪到了一片亮堂堂的所在,放着倚靠在了冰凉的桌子旁。 他勉励挣扎着,终于从昏昧中?逐渐清醒过来。 司空摘星这才看见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围一应家具陈设摆放,将这个露天席地的宽敞的甬道内打扮得如同小姐闺房。 海棠妖略施法力,红帐红烛,简直就像个洞房花烛夜一样,看得司空摘星心中?涌起一阵羞耻。 今天要是被这海棠妖在此霸王硬上弓了,那?还不如去死了! 可?是显然,他不是海棠妖的主要目标,那?可?怜的朗方才是。 朗方两?手吊起被绑在床上,他一清醒,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挣扎,两?眼通红,激愤不已,嘴唇紧抿着,鬈曲的黑髮垂落两?颊,胸膛不住的起伏着,看着有一种受制于人的脆弱。 海棠妖已经完全被美色所迷了,她款款向?他走?去,看得司空摘星心里十?分不忍,急中?生智高喊一声:「等等!你?就算要做什么,也?总要看清我的真面目吧!」 海棠妖顿时止住脚步,转头狐疑的看向?他:「什么真面目?」 「我其实是个易容高手,你?看我这皮相还不错,可?是这只是假象罢了,不信你?瞧。」 司空摘星抬起被紧紧束缚的两?只手在脸上一抹,登时换做了一张黄皮褐肤老迈斑驳,一脸劳苦皱纹的老汉脸来。 海棠妖惊得倒退了几步,却又蹬蹬蹬的靠近了瞪大眼仔细瞧:「你?!」 她看了看,又忽然冷哼了一声:「什么把戏,我瞧你?也?不像这个年纪的。」 司空摘星一心与她周旋拖延,就又往脸上一抹,又瞬间变了个厚唇长眼,肤色极黑的糙汉长相,对她一笑?:「你?要是爱俊俏男儿,我也?不是啊,不如就放了我去……」 没料到,她却嫣然一笑?,将手柔柔的伸过来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哎哟哟,果然不够俊俏,不过到底身板儿壮实强健,虽说长得粗糙了些,倒也?是别有风味,你?可?不要伤心,等我和他成就了好事,就来疼你?。」 司空摘星当场麻了,笑?容僵在脸上,在心中?狂喊: 这女妖精想男人想疯了!!!!! 海棠妖说完,又转身朝床上的朗方走?去,腰肢款摆,满面含春的将衣袍解开,从肩头滑下落在地上,大喇喇的露出仅仅裹着主腰的曼妙身躯。 就着光,她白嫩的后背胳膊一览无遗,司空摘星顿时不忍的闭上了眼,心里对同病相怜的朗方无限痛惜。 只听见那?边朗方挣扎的动?静越发的激烈,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吼:「滚!」 他常年不出声不说话,如今破了戒,也?是被逼的,声音嘶哑,更显得凄凉无助。 然后,司空摘星就听见轰隆一声极其不寻常的动?静,连忙睁开眼看,那?床榻居然都被朗方挣扎得塌了半边,绑着他的床架轰的一声连带着通红的床帐也?倒了下去,把朗方埋在了里面。 海棠妖顿时为之一震,脸上甚至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纵使是司空摘星,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闪念:好丢人的一妖精。 老巢里的家具都破旧得不堪折腾,好容易把垂涎的男人绑来,对方激烈挣扎下连床都塌了也?断然不从—— 第105页 海棠妖看着像是要气疯了,她一张粉面扭曲狰狞了起来,立刻露出几分妖物?的可?怕,仿佛下一刻就要变回原型大开杀戒。 并不是好像,司空摘星惊悚的眼睁睁看着她仰天尖啸了一声,胳膊和手指立刻变得如同树皮般粗糙,如同枝干伸展,变成了爪子,满头柔顺黑髮都竖立起来,髮丝间冒出许多绿芽花苞。 海棠妖显然是已经气急败坏,脸上带着一股狠戾之色,变作枝干的手泄愤般勐地砸向?岩壁,顿时沙砾迸溅,原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你?竟敢如此不识好歹!」她尖叫着,将枝条伸向?那?床帐废墟下挣扎蠕动?着的朗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道灿灿金光飒飒破空而?来,宛如天虹降世,霹雳雷霆,瞬间洞穿了海棠妖的胸膛。 「妖怪!哪里逃!」 第55章 一袭红衣猎猎奔袭而来,巨阙锋芒带着力破千钧之势直指海棠妖。 展昭如同天降神兵般突然出现,面色沉凝,几乎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 海棠妖的胸口被从黑暗中勐然掷出的金刚杵准确的洞穿,留下一个滋滋冒着?白烟的可怕空洞。 她的痛苦尖啸顿时直冲云霄,跌跌撞撞的往后?躲避,面如土色。 来的并不是降妖除魔的齐天大?圣,但也差不多了。 展昭的剑已杀到面前,宛如雷霆万钧,带着?肃杀的正气和赫赫威势直冲面门,她根本躲不开,只能举起手臂来挡,顷刻间?就被削断了一双枝干,毫无反手之?力,满脸都是恐惧和泪水,毫无战意,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官爷饶命!」 她哀哀哭泣,展昭根本不为所动,面容冷肃,剑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当然,普通的刀剑兵器并不能轻易杀死她这种妖物?,又?因为她是植物?的原因,也只有?火烧和烈日暴晒枯萎才能彻底让她魂飞魄散。 但她面前的是朝廷的人,常年在官府做事?的身上都有?一股浩然正气,更不要提展昭还是『御猫』,武功本来超群,虽然不像是杀伐无数的将军更能镇邪煞,但也差不多了,有?一股天然的精纯阳气,能抵御妖邪一流侵害。 海棠妖的道行不够高,对他身上的正气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更不要说,前有?金刚杵,已经?去了她半条命了,他要是再不饶她,她今天恐怕真的得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想到这里,海棠妖不由得哭得更加真情实意,涕泪横流。 她深感后?悔,早知就不眼馋那美貌和尚了,她清修多少年,一朝全毁了,却连个嘴都没?亲过,实在血亏。 辛渺急急忙忙的从黑暗中跑出来,刚刚她在千钧一髮之?时掷出金刚杵,现在惊魂未定,就看了那海棠妖一眼。 天吶,竟然真是个人形的女妖精! 海棠妖衣不蔽体,瑟缩着?抱着?断枝痛哭流涕,看着?尤其可怜,倒衬得展昭横眉冷对,像个大?恶人似的。 就是这妖怪引出这诸多事?端来,辛渺也暗自摇头,她倒不怜悯她,只是觉得有?点怕人,同时感觉自己像是在演西游记一样不真实。 跑来将司空摘星手上的束带解开,她关切道:「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看到她,司空摘星简直像是看到了亲娘一样亲切,又?是感激,又?是后?怕:「我没?事?,你们要是再来晚点儿,我……」 他将脸上那张假面抹去,拍着?大?腿哎呀几声:「这可真是此生难忘!」 辛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关系,都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都遭遇了什么?,但她觉得这俩人怪倒霉的。 「恭喜任务完成,奖励积分10分!」 贾维斯结算了任务,紧接着?又?来一个:「一朝差错误入歧途!收復海棠妖,让她悔过自新吧!」 她一愣,就听见司空摘星对她说:「我倒是无事?,只是那朗方……」 司空摘星满脸的不落忍,指着?那坍塌的床帐说:「他一个出家人,险些失了清白,心里怕不好受吧。」司空摘星心有?戚戚焉,只是现在无力起身,不能去劝慰和他同甘共苦共患难的难兄难弟。 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满口清白清白的有?什么?问题,男人的清白就不重要了吗!! 「我去看看。」辛渺嘆了口气,走?向那床帐,蹲下身来,轻声细语的说:「朗方师父,那妖怪已经?被制服,你……你还好吗?」 床帐中没?有?动静,只是仿佛隐约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声音小的让辛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不由得拧起眉头来,心中担忧他是不是晕过去了,犹豫一瞬,伸出手来,指尖探出,慢慢撩起那火红的床帐。 本应是整洁的僧袍露出凌乱的一角,辛渺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对上了一双闪动着?泪光的深邃双眼。 狭窄的床帐空间?中,一片昏昏红红,一个手腕上绑着?绸带的男人正默然的凝视着?她,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中,他的眉眼阴翳而妖冶,薄唇紧绷绷的抿着?,仿佛十分冷漠抗拒。 他虽然穿着?僧袍,但却有?一头乌黑鬈曲的头髮散落下来,垂下几缕遮住了他过于锐利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濡湿的睫毛和通红的眼圈,以及顺着?脸颊淌过喉结的泪痕太过显眼,辛渺几乎要被他吓住了。 第106页 好像一头被人类捕获的深山野兽,有?一种野性流露的瑰丽。 她避开眼睛,假装没?有?看到他在哭,压低了声音:「我给?你把手解开吧。」 朗方错开脸去,垂下的捲髮立刻遮住了他的脸和一瞬间?外露的脆弱,他艰难的挪动着?,半躺半倚着?将手往前伸来。 辛渺缄默的半俯下身来,好像专心致志的低下头来为他解开手上层层叠加的绑结。 她的沉默实在是太体贴了,刻意迴避的温柔态度更让朗方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些。 朗方微微侧回头,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脸上。 刚才她掀开通红床帐的一瞬间?,他已看见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忧心忡忡的脸,眼睛却清澈极了,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让人想到娥镜山林间?的清泉,也是这么?干净通透。 正是因为她的眼睛,他一瞬间?将她和那个貌美却邪恶的妖精区分开,惊悸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忽然发觉她还穿着?他的僧袍。 她的手为他解开绳结,小心的扶着?他的手臂钻出床帐之?中,都几乎没?有?碰到他。 朗方脚步虚软,却在非常努力的控制着?不要倒下或者靠倒到她身上,十分要强。辛渺也很?理解,她将人扶出来,轻声细语:「若是站不稳,就坐一下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双眼已经?勐地钉在了一旁瑟缩哭泣的海棠妖身上,眼圈再度烧红起来,却不是泪意,而是一种分明的愤怒。 辛渺悄悄的嘆了口气,将他扶着?,朗方却不肯坐下,勉力支撑着?,依靠在床架上,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阴翳眼眸中好像一下子被怒火点亮了。 辛渺观察着?他的脸色,朗方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重重的将头别开了。 她只能将手缓缓放开,确认他能站稳之?后?,她走?到那海棠妖身边,将掉落在地上的金刚杵从地上捡了起来。 海棠妖看着?她素白的手指在那冷冰冰的法器上拂过,顿时满脸惊惧的叫喊起来:「大?人!求您饶我一命吧,小妖再也不敢了。」她呜呜的痛哭起来。 辛渺看见了她胸口那个堪称恐怖的大?洞,多少有?些震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摇头:「你害了人,但我也没?资格审判你的罪行,展护卫,我听你的。」 展昭一时间?愣住了:「我?」 被狐仙托以重任的是辛渺,一海法师也认为她是有?缘人,方才一路走?来,她也是至关重要,展昭没?想到她反而将这个决策交给?了他。 展昭之?前被她忽然拉着?他在夹道中狂奔的举动弄懵了,但最终,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这妖怪的老巢。 辛渺也无法解释,他们约莫十分钟前还在夹道中艰难寻觅方向,正要穿过一个传送点的时候,她忽然看见司空摘星两人的方位动了,大?概是在逃跑。 逃了没?多久,他们忽然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显然是穿越了传送点,她当时就心头狂跳,只要辛渺和展昭到了那里,就能和他们汇合了。 结果?海棠妖很?快追了上来,原路返回把他们抓了回去,辛渺努力的记住了刚才两人所处的位置,情势紧急之?下,她拉着?展昭就跑。 虽然不知道前面的会把他们送到哪儿,但辛渺已经?顾不上许多,在心里祈祷着?,一头撞了过去,竟然如此好运,一下子就到了他们刚才消失的地点,这里已经?没?了两人踪影,只剩脚下碎裂的奇怪石盘。 一扫那个石盘,辛渺就估摸着?,多半是刚才他们在这里缠斗,踩碎了这个东西。 这个全是奇怪符文的石盘很?明显是个任务道具,看样子像个阵法,这东西一碎,他们就过来了。 辛渺担心那个妖怪要害人了,又?是拉着?展昭在夹道中一阵狂奔,甚至顾不上解释。 也是展昭好性,又?信任她,纵使她解释不出来个什么?,他们俩就已经?快进了妖怪巢穴了,看到那地上插着?的火把和沙地上挣扎的脚印,展昭也立刻明白了。 后?来才有?两人合力杀进来的场面。 展昭自觉没?帮上什么?忙,并不打算做主拿主意。 但没?想到辛渺居然也不做主。 他微微转头,就看见辛渺神情复杂,似乎确实也觉得棘手,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咱们先离开这里为好。」她说:「也许一海法师知道应该怎么?办。」 毕竟他才是受害人的师父,又?是佛门中人,应当比他们更知道如何是好。 没?想到那海棠妖反而垂泪道:「大?人慈悲,多谢大?人垂怜。」 她充满了畏惧的仰望着?辛渺手中的金刚杵,特别害怕辛渺再给?她来一下子。 判了缓刑总比就地处决好,海棠妖立刻恭恭顺顺的说:「小妖立刻送大?人出去。」 第56章 陆小凤正在外头焦灼地等待着,有好一段时间?没听见辛渺和展昭的声音了,连举火示意位置都没有,他就有些?着急,来回踱步,偏偏还只能等着。 随后,屋里就再次颳起了一阵狂风,那桌上的画卷振振有声,给风吹得唿啦啦的响,放在桌上的那些佛经和纸张更是随风而起,撒了一屋子。 他也忍不住往后踉跄几步,眼睛一眯。 第107页 然后,几道人影从那画捲纸面上腾空而起,鱼贯而出,顿时惊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司空摘星软脚虾似的,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高高抛出,转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朗方的禅房里,他晕头转向,哎哟一声撞到了陆小凤身上。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都喜出望外。 「司空!!」 「陆小鸡!!」 陆小凤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差点把人拍到地上去:「你可真行啊!」 司空摘星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可是如今逃出生天,再回想,竟然也不?失为一段奇幻的经歷。 他就选择性的忽视了陆小凤笑容里满含的嘲讽之意。 辛渺被送出来,也是头重脚轻的歪了歪,又一头撞到了展昭的肩膀上。 但展昭已及时将她扶了一把,两?人经过刚才一段并肩逃生路程,俨然是相熟了许多,但辛渺还是不?好意思:「对不?住,又撞你一下。」 没想到展昭居然罕见的开了个?玩笑:「无妨,也算是有始有终。」 朗方脸色苍白,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辛渺立刻转头将他扶住,担忧的说:「朗方师父快坐着休息一下吧。司空摘星,你怎么样?」 她看司空摘星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陆小凤还用力摇晃他几下,赶紧把他隔开:「你轻点呀,他现在还没恢復呢。」她又急急忙忙把司空摘星也扶到朗方旁边,让两?个?受害者一起坐在床榻上。 司空摘星虽然还虚弱,但精神头已经完全恢復了,还很得意的回头对陆小凤挑眉。 辛渺姑娘人实在好,能制服妖怪还特温柔体贴,他心里也忍不?住对她好感倍增。 海棠妖也从画里出来了,她一下子暴露在众人类的目光下,心虚气?短,乍然又看见了一旁的红红,顿时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努力往后缩,一下子就靠在了墙角,几乎又要热泪盈眶了。 她只想找个?俊美?情郎你侬我?侬,落到如今地步,谁也怪不?了,只能暗自悔恨,羞愧难当的哭了起来。 陆小凤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妖怪,果?然和?那些?话本志怪上说的一样,是个?美?女,但是纵然是在场中最为怜香惜玉的陆小凤,也很难生出恻隐之心。 她那胳膊手臂都是树皮,根本不?是手,而是分?出多杈的树枝,披散的一头长?发泛着绿,髮丝中长?着绿芽和?花苞,如此怪异,看得人发毛。 噫,要是那些?成天做梦写志怪的书生领一个?到这儿来,怕是直接要被吓死了,还什么美?女不?美?女的。 陆小凤赶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快去找一海法师来!」 和?尚们方知道人都被救出来了,连忙拥到门口?,喜出望外的看着他们的师弟:「朗方师弟!」 「朗方师弟没事吧!」 捕快进了屋,定睛一看,看到那海棠妖,惊得大叫了一声,又想拔刀,展昭走过去,将他的手按了下去:「莫惊慌,妖怪已经被制服,还不?快去请一海法师。」 捕快简直不?想在这个?邪门的地方呆了,连忙应声,跑去前面正殿了。 看展昭一脸沉着波澜不?惊,捕快不?免在心中暗道,不?愧是展护卫,跟着日审阳夜审阴的包青天包大人见识多了妖魔鬼怪,和?妖怪同处一室还如此神色自若,真不?是他们能比的,怪不?得巡抚大人巴巴儿向开封府借人来。 不?过一会儿,一海法师就快步走来了,进了屋,他径直走向朗方,眼中噙着泪,好生把他检查了一遍:「好孩子,回来就好。」 朗方眼圈骤然红了,他抿起嘴唇,捧着一海法师长?满了皱纹的手,虔诚合十,低下头来,紧皱的眉头挨上了手指好一会儿,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中。 一海法师重重的摩挲着他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他,同时嘆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瑟缩在角落的海棠妖。 海棠妖现在有些?衣不?蔽体,虽然已经显露出部分?非人的原型,但看上去依然是个?女体,淌眼抹泪的缩着,看得一海法师立刻转过脸去,不?肯直视她。 原来是院中海棠成精做祟,这海棠妖比一海法师年纪还大,他看这棵树年年开花,看了一辈子,竟然如此相见,眼中显出了怜悯慈悲之色:「原来是你,唉,这又是何苦来。」 门口?的和?尚却气?愤难当:「师父!不?如一把火把院子那树烧了了事!」 「就是,免得妖孽再害人!」 那海棠妖立刻跪下,哀哀戚戚的磕了两?个?响头:「方丈饶命!我?虽是妖精,却时常侵染佛音,清修多年,今日是猪油迷了心,贪慕美?色,也是命中该有此劫,绝不?敢狡辩。可是小妖也不?敢害人性命,在庙中几十年,求各位看在往年春夏小妖素来勤勉本分?,和?庙中各位到底还有几分?赏花的面子情,饶下我?一条命。」 她俏丽的脸蛋淌着眼泪蓬头垢面哭求,僧人们都纷纷避开了目光,心中着实有气?,却不?忍心看她苦苦哀求。 说来确实,春夏两?季,海棠开花勤勉无误,僧人们的确赏花也赏了许多年,偶尔还折下花枝来供上佛前,凭这一花之缘,将她焚杀,也让他们下不?去手。 辛渺看她还是个?女人面貌,心里就无法真把她当一棵树来看,默默地脱下僧袍来,走上前去将她裸露的躯体遮住了。 第108页 她虽然有个?收服海棠妖的任务,但也不?想为她求情。 不?论是人是妖,是男是女,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即使任务失败,她也不?会为了收服这个?妖怪而说表态要原谅她。 最有资格决定原不?原谅的人是遭受了很大心理伤害的朗方和?司空摘星,然后就是能有决策权的一海法师和?展昭。 一海法师不?必说,展昭则是官府中人看多了这种纠纷,虽然两?边身份特殊,但这种行为还是犯法的吧? 法师要把妖怪超度了或者由?展昭惩戒,都能服众,还两?个?当事人一个?公道。 一海法师却摇了摇头:「我?佛慈悲,何苦造此杀孽。」 他的目光就投向了趴卧一旁,事不?关己?的舔着爪子的红红。 众人才将目光投向了看戏的狐仙。 妖怪犯事,只能让更大的妖怪来制服了。 红红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悠然绕到辛渺脚边,蹭了蹭她,蓬松的大尾巴轻快的一甩,才往海棠妖面前去了。 它那懒散半阖的狭长?碧眼在海棠妖身上扫过。 红红多少?有点看不?上她,真是的,要修炼就好好修炼,馋男人就条条坦坦荡荡去找呗,干什么非得强迫人家一个?出家人,好好一个?漂亮妖精道行也不?低,满脑子塞得都是浆煳一样,整的忒没格调了!! 但是这也不?影响红红纡尊降贵的打量她。 这妖怪虽然不?咋地,但是难得也是受过佛门习性侵染,清修有道,道行比它差,但是比其他妖怪强不?少?。 山神大人也差不?多要降世化?形了,自从受了辛渺一口?人气?,那临门一脚终于度过,不?过,方圆百里四散的灵气?被收拢归化?之后,那些?畏惧神威绕着这里走的那些?妖魔鬼怪也算是解了禁。 娥镜山三百里不?曾出现什么成气?候的妖精,已经很多年了,不?过现在,随着山神降世,恐怕好山好水周围会逐渐吸引来些?作祟的妖魔,当然是不?足为惧的,但是它岂不?是要疲于奔命了!? 不?如就把这海棠妖收入山神麾下,也算有个?助力。 嘿!这海棠妖运气?可真是不?错,要不?是这样,估计今天真得被一把火烧得魂飞魄散了。 若是将她收去,受人驱策使用,任劳任怨潜心修炼,也算是偿还孽债了。 这也就是她的造化?了,红红便如是这般,吱吱嘤嘤的哼唧了几声,所?有人都没听懂,但就见海棠妖感激涕零,忽然对着辛渺咚的磕头,好响亮的一声:「小妖红棠从此愿为供奉大人鞍前马后,偿还今日恶业!谢大人不?杀之恩,呜呜呜呜呜……」 辛渺简直猝不?及防:「我?……」 怎么搞得像他们串通好了一样! 一海法师瞭然道:「想必是狐仙之意,应是有旁的因果?思虑其中,既然如此,我?等凡人自然听从。」 朗方脸上还有隐约的悲愤之色,但他也冷冷的扫过那哭泣的女妖,默默的将头扭开了,也是默认了。 司空摘星作为另一个?受害人对此也毫无意见,只是一脸惊奇的看着辛渺:「咦,这可不?简单啊,难道你还是什么降妖除魔的大师不?成?」 他们都听见了海棠妖万分?恭敬的称唿她为供奉大人,不?免心中好奇,纳罕她究竟是有什么大来头。 结果?没成想,当事人羞窘得耳朵都红了,只能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一个?劲的摆手。 名叫红棠的海棠妖生怕她拒绝,那可就真是灭顶之灾了,恨不?得再对她磕几个?头:「这位姑娘和?狐仙大人同为山神供奉,红棠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死了也愿意!还请供奉大人可怜可怜我?,让我?伺候您吧呜呜呜呜呜呜!」 她又是一顿嚎啕,吓得辛渺躲得远远的,生怕她磕头,或者扑上来抱住自己?大腿。 不?过她这么一说,辛渺也想起来了山神供奉这一回事,她早忘在脑后了,谁知道现在又被提起来,她还回想了一下子。 她说的山神,也就只有池塘中一朵长?久不?开的青莲了——竟然来头这么大? 第57章 辛渺对于红棠说的什么伺候,充满了强烈的拒绝。 但一边,展昭却思虑片刻,点头贊同:「她虽然犯了法,却不能以人?世间的律法处置,更不能将她留在庙里,既然狐仙认为你应该将她收了,那想?必也是有理可依,让她从此安分做妖,再不能害人。」 他想?,这只狐妖与辛渺交情亲密,辛渺人?品正直,一定能将这妖精严加看管,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出来兴风作浪。 陆小凤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这妖怪虽然闹出一场大乱子,却终究没有伤人?性命,若是轻易就将其置于死地,未免也太过严苛。 司空摘星虽然为她所摄,现在看她一副可怜样,心里在咂摸了一下今天经歷的种种奇幻,心里竟然是兴奋感嘆大于气愤,想?到?辛渺要是把她收走了,以后说不定还能见到?。 他心里对红棠今日?用的各种妖法尤其感兴趣,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研究研究。 一海法师和?众僧本来?慈悲为怀,也都十分贊同辛渺将这妖怪从庙里带走。 但辛渺却迟迟张不开这个口?,叫红棠心里七上八下,又是害怕又是慌张。 第109页 她含着一泡眼泪瑟瑟发抖,等着辛渺给她下判决,辛渺却没看她,目光犹疑的转向?一旁的朗方:「这……」 辛渺心里明白红棠罪不至死,但她要直接将她带走,似乎又太过于包庇了。 就像西游记里坐骑/手下/童子下凡为祸一方之后,被孙悟空教训一顿,然后就被幕后的神仙们轻飘飘领走了,仿佛也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觉得这样对受害者很不公平。 司空摘星看上去毫髮无伤,状态良好心理稳定,可是朗方好可怜,一个出家人?,被女妖精强行掳走调戏,和?唐僧一样,哦,唐僧好像也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她刚刚亲眼所见朗方的惨状,虽然不知道他经歷了什么?,可是看他的状态,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十分同情。 如果红棠有别的去处还好说,现在看来?,她就这么?成了红棠的背后靠山,如果她不管,实在良心作痛。 辛渺思来?想?去,还是对红棠说:「如果要我收你,那你必须要为你今天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今天做了错事,总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和?我走了,太不公平了。」 她迟疑着说完这话,没想?到?红棠简直是喜出望外:「我愿意?!供奉大人?实在英明,小妖一定偿还孽债,清清白白的来?侍奉你!」 辛渺眼神一闪:「侍奉就……不必了,你今天害了两个人?,总要偿还,让受害者满意?了才行。」 她这话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朗方顿时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展昭长?嘆一声:「姑娘有心了。」 看来?她将这海棠妖收走果然是件大好事,她为人?如此赏罚分明,公正细心,这红棠以后一定会改了恶习,重?新做妖。 陆小凤丝毫不意?外,但也难免感嘆,这里许多人?都没想?到?呢,人?人?都没把她看做人?犯法,而是妖怪害人?,因?此倒是忘记了这件事本来?的性质,不管是人?是妖,犯法总要付出代价才行。 红棠咬咬牙,对坐在床上的朗方和?司空摘星深深俯下身去:「小妖自?知今日?犯了大错,恐难弥补,唯有空长?的岁月可以赔偿二?位。」 她说完,两手中忽然绽开两朵一红一白的娇艷海棠。 恢復了原型的手掌是树皮和?分叉的纤细树枝,两朵花儿颤颤巍巍的展开花瓣,散发出一阵佛光。 红棠忍痛摘下两朵花儿,对着手轻轻吹了一口?气:「此花一朵名为『往生』,虽言往生,不入往生,能助死中求生。另一朵名为『清静』不染尘埃,可破虚妄。」 这两朵花一离体,红棠整个人?都顿时大伤了元气,下半身几乎都恢復了原型,只剩一张还能看得出模煳人?性的脸嵌在树干上。 两朵花徐徐浮起,一前一后飘向?了朗方和?司空摘星,顷刻间没入了他们的头顶,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可是两人?的脸色就立刻红润了起来?,一股元气充盈四肢,顿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刚才的的虚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空摘星立刻跳了起来?:「真是奇了!仿佛多了十年内力?似的。」 说来?也是奇妙,他只觉得现在整个人?精神昂扬,比之前还强健些似的。 一海法师惊喜的看着朗方,连忙向?辛渺致谢:「多谢供奉大人?!」 辛渺听他称唿自?己大人?,不免又是一番窘迫:「法师言重?了。」 忽然,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的响起:「谢谢。」 言辞艰涩,顿时让一海法师一惊:「你……」 司空摘星大喇喇的说:「唉,他恐怕已破了闭口?禅啦,不过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 快叫妖怪抓走了,难道还死守着不开口?求救吗! 朗方看着一海法师的脸色,也只能垂首,默然的抿住了嘴唇,寂寂然不吭声了。 一海法师长?嘆一口?气:「人?无事就好。」他拍拍徒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红棠顿时瑟缩一下,心虚的看向?辛渺。 辛渺也无奈,但红棠显然已经尽力?弥补了,现在都不成个人?形了,像个戳在屋里的大树桩子一样。 「你这样要如何跟我走?」她迟疑着问?红棠。 红棠本体还在屋外,难道还要把树连根挖起来?带走吗? 辛渺没继续追究,红棠自?觉又逃过一劫,赶紧回话道:「大人?等我一等,还要劳烦您把我的原型带走。」 只见她站起身来?,裙下伸出的已经不是脚,而是树干树枝,七扭八歪的走出门去,外面?那些僧人?顿时跑得老远,不敢靠近。 辛渺连忙跟上去,将她身上滑落的朗方的僧袍险险抓住,转头不好意?思的说:「朗方师父,您这衣服……我洗了给您送回来?,好不好?」 朗方静静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辛渺如蒙大赦,赶紧把衣服抱在怀里,追出门去。 大家也都唿啦啦的跟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红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娉婷的女子躯体飞快转变为树木枝干,枝条往四处延伸,一头撞进了院中海棠,瞬间融为一体。 这样的一幕,着实叫人?震撼。 海棠树窸窸窣窣的摇晃起来?,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海棠树伸展开来?的枝条都一同扭动收缩,满树花苞和?绿叶像是下雨一样抖抖索索的掉落在地,只是几个唿吸的时间,一颗硕大茂盛的海棠树已经缩小到?了人?膝盖那么?高。 第110页 单薄的光秃秃的树枝上只留下稀疏的绿叶子,仿佛是一株初生的低矮小苗。 可是涌动的土地下,翻开的黄土中却爬出了数十条又长?又粗的树根,像活了一样拱出地面?,扭来?扭去的抱着几个土坷垃缩成了个球。 众僧都连连惊嘆不已。 海棠树中飘来?红棠柔柔弱弱的声音:「可惜小妖原型是草木,无手无足,还得麻烦大人?……」 辛渺已经走上前去,将它拎了起来?,掂量了一下:「没关系,你并不重?。」 贾维斯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来?:「恭喜宿主成功收服海棠妖!奖励5分!夜深了,预测今晚有风雨,请宿主尽快回家吧~」 「嘤……谢谢大人?。」 红棠感动得蜷缩着树根,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狐仙大人?非常兇恶不好说话,但这位大人?可要温柔多了,还肯对自?己轻声细语的说话,也不给自?己脸色瞧。 「总算是了结了。」陆小凤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他上前去,连忙接过她手中一株海棠树:「咱们可以回去了!」 这一晚上,过得可太精彩了。 天上终于开始飘起了细雨,陆小凤才感觉一阵肚内飢饿,恨不得赶紧回到?山上屋里,吃上一口?辛渺亲手做的热菜热汤。 「都这时候了,不如请他们回去吃顿饭吧,这一天折腾的……」 今天着实叫人?应接不暇,好在一切平安无事,又难得和?展昭相遇,几个人?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陆小凤就不免想?要一同热闹热闹。 他提前低声徵求辛渺的意?见,其实还有些担忧,毕竟辛渺和?展昭才认识没多久,也许会有些认生。 没想?到?辛渺立刻点头,十分贊同:「你说的对,他们要冒雨下山回城,不如就回家住一夜也行。」 今日?这一事,反倒给几个人?结下了一种无言的默契,连辛渺都不由得生出几分战友情谊。 陆小凤得了应允,连忙迫不及待的对展昭发出邀约:「展兄,今日?难得,不如随我们回山上住一夜!咱们也喝点酒菜压压惊,这天马上就下雨了,何必顶着雨回城去?」 司空摘星当?然巴不得了,连连道好。 听了陆小凤所说,展昭几乎就要张口?答应,望了望辛渺笑盈盈的脸,他却顿了顿,憾然道:「并非我不愿,只是公务在身还要回府述职,何况在下应允了王府相邀,如今住在他们府上,夜不归宿不是道理,实在抱歉。」 这个就没办法了,陆小凤尤其遗憾:「如此,可惜了,展兄毕竟公务在身,今日?不行,下次你可不要推脱!咱们一定得把酒言欢一次!才对得起今日?共同经歷!」 陆小凤朗声大笑,展昭脸上也露出笑意?,斑驳的雨点飘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他郑重?的拱手一揖:「下次展某绝不失约!」 「一海法师,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约定了下次,辛渺对着一海法师合十颔首,夜风捲起她额上几缕乌髮,一双光润温莹的眼眸微微弯了弯,实在叫人?很难不喜欢她。 一海法师却深深对她充满了敬重?的躬身:「多谢大人?,多谢各位。」 老人?家格外郑重?其事的样子,叫辛渺十分为难,飞快将他扶起来?:「法师实在言重?。」 她无意?间侧头一看,正好与站在禅房门前的朗方四目相对。 他背着光,双目幽幽闪动,长?发如藻面?孔雪白,双手合十,对她轻轻颔首。 辛渺连忙回礼:「朗方师父,我会把你的衣服带回来?的,谢谢。」 她本以为朗方就算不修闭口?禅了,也是沉默寡言的,不指望会回应,可是却听见朗方低低的嗯了一声,忽而又抬脚走向?她。 深邃的眼瞳在夜色中闪动着一种碧色,朗方声音喑哑:「我的本名,叫般若,那多般若。」 辛渺一愣:「哦、哦……」 别人?好像都没听见他的话,众人?依次告了别,各自?山上山下的散去了。 第58章 展昭和捕快一路骑马飞奔,入城后却还是被雨水淋湿了?。 等他述了?职回了?报,夜色已深了?,风雨大作?,身上早湿了?,他也干脆不打伞了?,一路疾驰回到广燕王府。 姜子靥先前极力相邀请他住进王府,他推辞几次,还?是难却盛情,只好接受了?这样叫人眼热的?看重。 被人以贵宾之礼相待,对他殷勤备至,安排了?上好的?院落,热情款待,展昭实在却之不恭,不过很快,毛遂自荐后被姜子靥一见如故另眼相待的顾惜朝就来了?,而且和他住的?很近,大大的?缓解了他心里的不安。 顾惜朝也的?确是个文採风流武功高强的?俊才,可以?说是文武兼备了?,不过他进府之后,待遇却不如展昭。 倒不是主人对他如何?,姜子靥天天拉着他谈天说地,三小?姐也爱听,不过对顾惜朝不冷不热的?,展昭还?看见她偷偷对顾惜朝的?背影做鬼脸,叫她哥哥的?扇子在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 王府阙金卫的?一位教头,似乎格外看他不惯。 原因倒也是显而易见,顾惜朝显然?是来投效二公子的?,若只是个文人清客倒也罢了?,偏偏他武功不差,文韬武略仿佛无一不精,竟然?是个完人了?。 第111页 他一来,就得到了?重用,正在举办的?英才会,顾惜朝居然?就已经上手处理了?诸多杂事,还?办的?样样漂亮,表现十分出色亮眼,难免有人眼红,故意出头为难,也被他云淡风轻的?弹压了?下去。 顾惜朝年纪轻轻,手腕了?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不凡。 姜子靥自然?更惊为天人了?,显然?十分重视他,甚至某一次拨了?数十个阙金卫让他处理演武场上突发的?情况,这事着实罕见。 毕竟王府的?阙金卫,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调动的?。 展昭沉入热水桶中,洗去一身寒意。 谁不知道,昔年广燕王,何?等荣耀威名,姜氏战神闻名北疆大漠,震慑一方,北疆戎蛮茹毛饮血的?几十万部族闻风丧胆,传说『广燕王,大漠皇』,并不是耸人听闻。 广燕王和他的?阙金军的?确在那个战乱四起的?年代大杀四方,用来犯的?敌人的?血与肉铸就了?不可战胜的?传说,他甚至有过独身一人杀入千人部族,摘了?主将头颅后毫髮无伤扬长?而去的?事迹。 广燕王带领的?军队,杀尽了?来犯的?敌人,又在北疆杀出了?十五个城的?疆域,以?及大漠上上百个对姜氏王朝俯首称臣的?小?国家。 可是英雄就是要迟暮的?,广燕王丧妻又丧女,落得一身顽疾缠身,被先皇斥责为『杀戮太重,犯上野心』,几乎要被褫夺封号,最终潦倒离京就藩。 他的?兵权被收走,和许多部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决裂,最终这只曾立过不世战功的?传奇军队四分五裂,只有广燕王带着五百阙金卫来到藩地上,实在令人唏嘘。 传说总会淡去,现在留在世人的?印象中的?广燕王,则是个煳涂偏心的?父亲。 不过阙金卫还?是分量十足的?,世人都传说阙金卫都是修习的?广燕王所创的?独特?功法,经过苛刻的?练习和筛选,才成就了?这么一支天降神兵。 来英才会的?起码有一半是为了?扬名和富贵,另一半则是仰慕广燕王府阙金卫百战百胜的?盛名和功法,期望着能加入,创立辉煌。 但这功法真的?存在吗? 并没有人知道。 不过以?展昭亲眼看来,王府阙金卫,的?确名不虚传,平日拉练起来,令行禁止杀伐果断,其气势令人胆寒,虽然?不復当年风光,但也能想像当年驰骋沙场的?雄兵百万是何?等令人激动的?风采。 阙金卫等级制度严明,而对顾惜朝心有龃龉的?那位教头则是资格较老的?一位,据说是随着老王爷上过沙场的?,虽然?算起来当时可能只是个生瓜蛋子小?兵小?卒罢了?。 他年纪不小?了?,也许是作?为一个王府老人对忽然?拔尖冒头的?顾惜朝的?警惕,又或者?是嫉妒他的?年轻优异,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就是很看不惯顾惜朝。 不过顾惜朝似乎对此十分淡然?,并不以?为意。 展昭与他见了?几次,很快被他的?滴水不漏和博学多闻而折服,顾惜朝实在是个叫人忍不住敬佩喜欢的?人。 他为人周到,彬彬有礼,偏偏还?出类拔萃,没有一样短处似的?。 展昭沐浴更衣完毕,门外忽然?响起笃笃敲门的?声音。 他将门打开,果然?见顾惜朝面带着微笑?,站在屋檐下。 「你怎么冒着雨过来了??快请进!」 只见顾惜朝将手中纸伞轻轻抖了?抖,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厮,然?后又从那小?厮手中接过了?一个白瓷汤盏。 他就住隔壁院子,过来几步路,但外面风大雨急,他的?衣摆下不免沾了?些?水痕,额前?几缕微捲髮丝上也挂着些?水珠雾气。 顾惜朝穿一身青衣,头上挽着古朴长?簪,宛如古代名士,信步悠闲,虽说通身上下没有任何?的?昂贵饰物?,却自然?有一番风流贵气。 他像个门客一样孤身一人毛遂自荐来到王府,可谓是一朝陷入了?泼天富贵窝,主人又看重,在这府里,顾惜朝如今是唿奴唤婢,前?唿后拥之势,他却怡然?自得,无比适应。 许多人都猜测他派头作?风如此,多半是什么名门书香之后,或者?出身门第?极高的?世家,总之就是非同?一般,绝不是普通的?文人清客之流或者?上王府投效的?江湖侠客。 展昭不会暗自揣测别人出身,但他也默认了?,顾惜朝绝不是普通人。 「我听见你回来的?动静了?,如今事多如牛毛,辛苦到现在才回府,展兄劳苦功高,就吩咐下人给你熬了?姜汤驱寒。」 顾惜朝言笑?晏晏,进了?屋落座,亲自将那汤盏放在展昭面前?,揭开盖子,里面的?汤水还?冒着滚滚热气。 展昭不由?得为他这份细心和体贴感动:「多谢惜朝。」 两人关系一天好似一天,都颇有点相见恨晚之感,展昭也不与他客气了?,将姜汤喝下肚,顿时肚里热气熨帖,热辣辣的?发起薄汗来。 喝完汤,屋外有丫鬟悄无声息走到外间,轻声问:「厨房送膳到了?,顾先生和展护卫可要用晚膳了??」 展昭连忙道:「就摆在我这里吃吧,你就别回院子里了?。」 顾惜朝一笑?:「当然?很好,今日大雨,咱们也同?桌共饮几杯。」 第112页 王府的?下人都十分的?训练有素,顿时如流水般将丰盛的?晚膳摆在了?桌上,全程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都没发出来,两人走出来坐到桌前?的?时候,摆膳的?下人已经从屋中鱼贯而出,桌上的?各色美味佳肴热气腾腾,温好的?酒都倒进了?杯里。 看着作?风不像是僕人,倒像是军营里的?士兵,一举一动都令行禁止,规章法度严明。 展昭每每看见下人的?行止举动,心里都要惊嘆一番,但顾惜朝却淡然?自若,如鱼得水,好像再自然?不过了?。 屋外大雨瓢泼,屋内却温暖明亮,锦绣罗帐美酒佳肴,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到万分惬意。 展昭的?确一天忙乱,此刻肚内空空,拿起筷子来夹菜入口填了?空,才举起酒杯酣畅饮下。 顾惜朝笑?着看他:「听说你今日奔波到城外去了??是又有人寻仇滋事,还?是旁的?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展昭将酒盏重重放下,在桌上发出磕碰的?声音,还?嘆了?一口气,摇头复杂道:「今日真是——一言难尽啊!」 他也难得起了?倾诉之意,将今日所发生的?重重事件倾吐殆尽,顾惜朝刚听还?不觉得如何?,听到后来,也不由?得惊愕起来。 「竟然?有如此……诡异的?事。」淡然?如顾惜朝,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很快,他反倒注意起另一件事。 「叫辛渺的?美貌女侠……」他越听越耳熟,听展昭的?描述,顾惜朝忽的?呵了?一声:「原来是她,久闻其名了?。」 展昭虽然?受邀住在王府,却也得避讳府上正当年华的?三姑娘。对姜此玉见过几面所知甚少,自然?不知道她的?事。 「怎么,你认识这位姑娘?」 顾惜朝但笑?不语,先抬起酒杯来浅酌一口:「三姑娘先前?外出,在府外结识了?一位惊为天人的?女子,前?两天又在大街上遇见了?,极力相邀,对方却不肯从命,真是超凡脱俗,三姑娘竟然?也十分通情达理,并不敢如何?。哦,这姑娘正和陆小?凤一道,估计又是他的?红颜知己吧,倒是惹得三姑娘发火了?。」 展昭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回想了?一下辛渺的?秉性,竟然?也不觉得十分吃惊。 广燕王府的?三姑娘,这样尊贵的?地位,该让她觉得麻烦难缠了?吧。 展昭不由?得一笑?,看得顾惜朝眉毛一挑:「没想到今日你们如此有缘,其实我也十分想结识这样的?高人,是如何?让三姑娘吃瘪,还?能全身而退的?。」 他语气诙谐,反而让展昭忍俊不禁。 姜此玉和顾惜朝有点不对付,但也不干什么,只是背后做做鬼脸翻翻白眼罢了?,他一直以?为顾惜朝不会与她这样的?小?女孩计较,更何?况他恐怕看出来了?也只能忍着。 但展昭也没有想到,顾惜朝不仅知道,还?并不诚惶诚恐,甚至还?会暗戳戳的?玩笑?。 第59章 酒足饭饱之后,展昭也主动问起英才会的事:「近来如何?各方参赛者也该切磋过半了,可?有什么出类拔萃新秀么?」 来参赛的多是武林中新秀,大半是青春年华的大好儿郎,比赛切磋起来都是热血磅礴,极具观赏性,城郊演武场如今草都快被踩秃了,不?仅是武林中人,更?多的是老百姓,热热闹闹,比过年过节还高兴。 许多人因此赚了钱,摆摊的卖小食的卖酒水的杂耍说?书统统借着这人流量发?了笔小财,城郊演武场附近俨然是人声?鼎沸,城里?的勾栏瓦肆都显得冷清不少。 毕竟人人都往城郊跑去了。 但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小偷小摸的,喝多了闹事的,也是难免。 这反倒成了顾惜朝的好事,因为如此一来,姜子靥就给他调了十来个阙金卫,以及王府的牙牌,让他总理?繁杂琐事,丐帮和漕帮两个帮派跟着王府办事,也都是协理?顾惜朝,要听他调遣的。 他的地位因此一跃而上,直逼王府的大总管文?庆璧了。 文?庆璧还未如何,那教头张鰲山先按捺不?住了,因为姜子靥调遣到他手下的阙金卫正是张鰲山的人,他本来看顾惜朝就不?顺眼,没想到他还硬生生从自己?手里?挖走这么多人。 张鰲山心里?不?平,对他横眉冷眼的不?说?,更?是当众对他出言不?逊。 不?过顾惜朝要是连这个都摆不?平就可?笑了,他轻描淡写,根本不?接茬,把人领走完事。 但之后发?生的事就有些蹊跷了,张鰲山忽然转变了态度,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私下拦着他对他阴阳怪气了几句。 没过两天,演武场就出事了。 几个先前赢面很大的年轻侠客不?合常理?的输了,而且输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有鬼。 年轻人本来气盛,当场喊屈,直指场中提供的饭食里?被下了药,才使他们手脚乏力,才输了比试。 演武场内的确为这些上台的选手都提供了饭食和汤水,结果一查,竟然真的是茶水里?有东西。 如此重大的疏漏错误,顾惜朝难辞其咎,何况当时人就闹起来了,根本没有缓和余地,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姜子靥要包庇他,也是不?可?能的。 第113页 但终究,顾惜朝还是顺利全身而退了。 因为那茶水的药性,根本发?挥不?了这么快,起码也要等上半天左右,饮入茶水的人才会出现手脚乏力头脑混沌的徵兆。 这是一个障眼法。 顾惜朝神色不?虞的摇了摇头,对展昭简略说?了事情?经过。 「如此说?来,也十分棘手。」展昭不?免皱起眉来:「二公子叫你在英才会落幕之前查个水落石出,对武林中人给出个交代,岂不?是只有三四天时间?了?」 查案缉兇,说?来是展昭才是行家里?手,见顾惜朝为其所困,便自告奋勇道:「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展某不?才,但总归能帮上一点忙。」 却?见顾惜朝不?慌不?忙的为他倒上一杯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微笑道:「多谢,不?过我也有了些头绪了,但我也不?会和你客气的,要是真查不?出来,还要仰仗展兄襄助,惜朝先在此谢过了。」 酒杯清脆相撞,顾惜朝仰头饮尽杯中酒,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 那棵海棠树被辛渺种在了自己?屋前,正临着水。 种花的是陆小凤,一夜过去,风停雨歇,金灿灿的太阳又高高升起,经过一晚洗刷,满山都在晶莹发?光,露珠挂在草叶上,连成一片闪动的网。 空气清新,下雨过后特别好闻,叫人神清气爽。 陆小凤手里?拿着铲子,正在院子里?挖土刨坑。 挖好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将那棵海棠树放进去埋好,算是大功告成。 司空摘星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偷笑不?已:「你挖蚯蚓比干这个强些,还得谢谢我呢。」 陆小凤转过头来翻了他一个白眼,铲子将根部土地拍了两拍,正要说?话,就被忽然抖抖索索说?起话的红棠吓了一跳:「多谢大侠~」 柔媚的女子嗓音从树中传了出来,多瘆人啊。 树脚下的泥土被拱得涌动起来,是她在尽情?舒展扎下深深的根系,随后,迎着朝阳晨光,海棠树就在他们的注视下抽枝发?芽,好像一个伸懒腰的人,从地上站起来,张开了手臂长长的抽长,枝条窸窸窣窣的伸长,长出绿芽嫩叶。 一树绿茵茵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摆不?已,又兢兢业业的结出许多的花苞,接二连三绽开来,粉嫩嫣红的花朵映照在水面上,美不?胜收。 但想必是因为红棠折损许多道行,繁茂高大不?及曾经在庙中的时候,要小一些。 「呀!」司空摘星忍不?住惊嘆一声?,仰着脑袋看傻了。 辛渺从菜园子走出来,正看见一树丰茂繁花,也不?由得眼睛一亮:「真美。」 红棠十分羞涩似的摇了摇:「大人谬赞了,妾身蒲柳之姿,怎及大人花容月貌。」 她语带讨好,辛渺也知道她做小伏低是为了讨自己?欢喜,多少有点像个社畜拍领导马屁——她也只好笑了笑。 谁还没有当过心酸打工人呢…… 红棠非常努力的开花,也给这院子里?增添了几分美丽景致,倒是引得陆小凤又说?:「可?惜院子里?花草太少了,花满楼那里?什么都不?多,就是各种花卉兰草多得很,咱们去讨点来,全是现成的!」 辛渺却?睁大眼睛:「他种的花肯定精心备至照顾培育的,说?要就要来,不?好吧?」 要是没种好养死?了,她才是无颜面对花满楼呢。 作为一个没能继承种花家良好基因养死?过仙人掌的小白,辛渺多少有点心有余悸。 陆小凤却?满不?在乎的一摆手:「你放心,他早问过我要送你点什么东西,这回不?就是正好,他绝对会答应。」 花满楼早想送她东西,这个辛渺倒是没想到,不?由得咦了一声?:「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受了主人家的热情?款待,自然要回礼啦,你别怪他多礼,他并不?是和你见外的意思?。」 辛渺笑着颔首:「我明白的。」 司空摘星凑热闹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去城郊演武场玩儿去,最近可?多乐子可?看了。」 辛渺强烈拒绝:「人多的地方还是算了。」 而且还很有可?能碰上半生不?熟的人,多尴尬啊。 她上回为了应付姜此玉含煳了一下,万一当场撞见,她可?能会拔腿就跑。 不?过要是去找花满楼喝茶聊天什么的她是愿意的。 昨夜进帐两个人的积分,她本来有了积分自觉很满足了,没想过要收银子,但陆小凤还是给了房钱,还无奈的提点她:「你呀你,要做生意就不?能光顾着人情?,若是每一个和你认识的人都不?好意思?收钱,你还不?亏死?!」 陆小凤看着她,自觉替她着急起来,如此面软心软又好说?话,怎么看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材料啊! 他就替她定了个高价,50两纹银,只是一夜住宿的价格。 司空摘星还觉得不?够高:「京城里?私院五十两上百两打不?住的都有呢!」 当然,那些都是供贵胄名流雅聚宴饮的私人园林,连带僕役饮食,甚至戏班子花娘舞女都有。 辛渺想起她卖玻璃杯和巧克力换钱的事,因为拿了点村长家里?的特产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她倒给出去二十两,当初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后来才发?觉自己?当时是亏了的。 第114页 怪不?得村长和他老婆诚惶诚恐坐立难安的样子。 唉,她如今勉强算半个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是本色。 三个人一块儿下山去,悠闲自得的一路走一路聊天,陆小凤好像担心她被人骗似的:「你亲自下厨做饭,给朋友们吃也就算了,太辛苦,要是能聘个好厨子来招待客人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辛渺似乎很喜欢亲力亲为,更?不?爱和外人打交道,哪怕是请几个下人也会让她不?自在。 更?不?要提她那院里?许多不?同寻常之处,叫外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就是那红红,天天蹭吃蹭喝,连变个人形出来帮忙打扫卫生都做不?到,还不?如新来的小妖红棠。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小声?发?问:「我看那海棠妖十分畏惧红红,似乎是道行在它之下,可?是我瞧红红一不?能口吐人言,二不?能化?作人形,倒还不?如她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还警觉地四处张望,仿佛是害怕红红会神出鬼没的从路边树林子里?窜出来咬他一口。 辛渺看得噗嗤一笑,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草木成精要比动物成精化?形快些吧,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也说?不?定。」 红红一直都是那样的,她也没细想过,只是见了红棠这样能说?人话,而且还能变个完美无缺的人形的女妖精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 红红明显是比红棠厉害,怎么反倒还不?如她呢? 或许可?以向红棠打听一下这些事,最好躲开红红,免得它恼羞成怒了。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大仙庙。 辛渺还带着那件洗干净了又烘干的僧袍,她特地熨过折好了的。 三人进了庙,小和尚清闻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庙中洒扫,庙中祥和宁静,檀香缭绕,根本看不?出来昨夜的混乱和风波。 清闻一见她,高兴极了:「女施主!!」 他拖着个大扫把跑过来,脸蛋像个红苹果一样喜气洋洋,还不?忘合十行礼:「女施主好。」 第60章 「小和尚,怎么只?看得见?漂亮姐姐,看不见我们俩呀?」陆小凤忍不住逗他,清闻脸色立刻涨红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赶紧道:「两、两位施主也好!」 辛渺对他温声浅笑:「清闻,你朗方师兄在哪儿啊?我来还他衣服。」 清闻咧嘴一笑:「我师兄在他禅房里呢!」 司空摘星嘀咕道:「这和尚胆子倒是不小,还?敢住哪儿啊!」 陆小凤则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妖怪都被辛渺收走了,还?能出什么事。」 清闻略显雀跃的羞涩道:「我带你过去?吧!」 陆小凤发现,辛渺好像对小孩儿格外包容,她笑容可掬的对清闻说:「真的呀?那?就谢谢你了。」 清闻好像受到了很大的表扬一样?,抬头挺胸无比积极的领着他们往禅房走。 「这小和尚怎么对你这么殷勤?」陆小凤笑着说。 辛渺看他一眼,认真的警告他:「你可不要再逗人家了。」 辛渺见?多了现代被家长宠爱的熊孩子,某个领导曾经?把孩子领到公司,结果全办公室都被闹得苦不堪言还?不敢说什么,也就和清闻差不多大的年纪,可没他这么懂事。 她多少有些怜爱,小小年纪十分乖巧,虽然无父无母,但在这庙里也被教养得很好。 所有乖小孩都该被珍惜。 到了禅房,正看见?朗方从?禅房中推门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 看见?他们来?,他先是一愣,目光就落到了辛渺身上,看见?了她手中叠着捧着的衣服。 他目光微动,先垂下眼帘,慢吞吞对几人行礼:「有礼了。」 辛渺规规矩矩的合十,然后把衣服捧给?他:「朗方师父,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谢谢。」 朗方看她的态度格外郑重其事,好像不敢造次似的,甚至带着点小心,转瞬明白过来?。 妖怪害人闹事,她却接了这烫手的山芋成了妖怪的主人,因此辛渺像是理亏的家长一样?,面对他这个当事人小心又小心。 朗方将衣服接过,恍然间闻到了一股淡得几乎要消失的香气。 「……无妨。」 他低声说。 常年不用的嗓子,忽然说起话来?,还?带着明显的低哑喑色,像是伤风严重的病人,实在说不上好听。 他抿抿嘴,忽然说:「请称唿我般若吧,那?是我曾经?的名字。」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非常快,但是那?碧绿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叫辛渺愣了愣。 「好……」 司空摘星看见?他手上那?副画卷,仔细辨认之后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哎呀,你要把这画拿到哪儿去??」 那?多般若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我想把它拿去?……烧了。」 陆小凤神色一动:「烧了?多可惜啊。」 这画不是他家乡景色吗?看他也不像是忌讳的人,为?什么要把画烧了? 他的手微微用力:「念之而不可得,徒生杂念,不如不要。」 辛渺抬眼看了他的神色一眼,嘆了口?气:「如果捨不得的话,不如顺从?本心,没准哪一天你还?能回去?呢。」 第115页 那?多般若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喉音:「回去??也是物是人非,叫人心中悲凉。」 往事不堪追忆,都是血淋淋的,那?多般若这么多年来?深陷其中,日?日?夜夜折磨他。 他的嘴很多年没有张开过,就像个埋葬了昔日?仇恨的坟墓一样?,他不是修闭口?禅,是在日?渐的忍耐中决定不再开口?。 可是有些事不是他想忘就能忘的,房间里挂着的画卷,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背负的过往,那?儿是妖精偶然发现的执念所形成的巢穴,也许某一天也是他的埋骨地。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那?多般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有一种解脱感。 三人一阵无言,司空摘星和他共同经?歷了一夜恐怖,心里对他有种特别的亲近:「唉,人人都有一段难忘的往事,你放心,我理解你,这画我帮你烧了!」 司空摘星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画,分外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像是急着要把这卷画给?烧掉。 陆小凤眼睛一眯,轻轻哼了一声,走上前去?自来?熟的揽住那?多般若的肩膀,眉毛和鬍子都在动:「他真拿去?烧了,你可不要后悔哦——」 那?多般若态度坚如磐石:「不后悔。」 他皱着眉头,手却无意识的紧攥了一下。 辛渺心里一动,正要张口?,陆小凤一把抓住了她:「既然如此,那?就好,我们三个还?要下山进城,就先走啦!改日?请你吃素斋馒头!」 他欢快地拉着辛渺走了,还?转头对那?多般若不住的摆手。 纵容是那?多般若,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下,目视他们远去?,喃喃道:「素斋馒头,还?是我请客吧。」 陆小凤两三下就赶上了司空摘星,两指嗖的一下就夹走了他怀里的画卷。 「哼,老猴子,你还?等?下了山再烧画吗?」司空摘星气恼道:「我就是要下山烧,还?要焚香沐浴清一清这邪祟呢,怎么了!」 他伸手来?夺,两人缠斗两招,怎么也抢不到,气的牙痒痒。 「哦,我还?以为?你是要拿去?中饱私囊呢,画中世界太玄妙了,这么有趣的东西,我倒是怕有人捨不得烧呢~」 陆小凤对他挑眉一笑,把画裹得紧紧的,转头交给?落在后头姗姗来?迟的辛渺。 她临走,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给?清闻,高?兴得孩子直乐,含着颗奶糖像是吃到了龙肝凤髓一样?。 远远的看见?两个过了几招,她赶快小跑下台阶,一头雾水的接过了画:「你们干什么呢?」 司空摘星看那?画给?她了,也不得不悻悻然作罢了,对陆小凤指指点点:「陆小鸡尽管闲事,这画烧了可惜,主人都没话说呢!」 辛渺却毫不犹豫站到他对面:「不行,他只?是一时?这么想,这画是人家看了多少个日?夜的家乡景物,烧了一定会后悔的。」 司空摘星撇嘴:「说不准他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再也见?不得这画了呢,我看他是真不想要了。」 陆小凤嘁了一声:「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为?有女子投怀送抱而耿耿于?怀,不过般若是个和尚,羞愤之下想烧了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保准过后是要后悔的,咱们不如暂且替他保管,日?后再还?给?他。」 没想到辛渺却严肃的说:「怎么不会呢?男人也一样?,遇到这种事也会难过悲愤留下心理阴影的,何况他是个出家人,说不定永远也忘不了。」 她都为?他感到一阵沉重,不过,红棠很有诚意的将大半修为?道行都用来?补偿两个受害者了,现在基本大半条命都没了,对凡人来?说自然是很补的。 陆小凤连连点头附和:「那?是那?是,般若也是无妄之灾,估计心里堵呢。」 不过他其实是真的捨不得,表现得很明显,这画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辛渺这样?想着,将画小心的收了起来?,三人依然下山去?。 不过一进了城,司空摘星立马气鼓鼓地跑得无影无踪。 陆小凤笑道:「别管他,他去?看热闹了!」 两人便同行,一路到了花满楼的小楼中。 花满楼正在楼上浇花,听到两人上楼的脚步声,已经?微笑着转过了身来?:「你倒是难得下山来?。」 这话当然是对辛渺说的,她也笑:「家里的事暂时?忙完了,来?山下转转。」 陆小凤已经?往椅子里一坐:「哈哈,你一定想不到,这才过去?几天,她那?民宿已经?装修完备了!你要是上山一瞧,准要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瞎子瞧是瞧不见?的,但也不妨碍花满楼眉毛一挑:「看来?你是正好赶上了好时?候,做了第一个客人了?」 他忽然看向辛渺:「他没有欠你房钱吧?要是真欠了,我帮你要回来?。」 他促狭的玩笑,叫辛渺也是忍俊不禁:「钱给?了,还?帮忙干活了,也是个很不错的客人了。」 「这可好了,陆小凤开了个好头,往后入住的客人,最好是都自觉的干活,也能让你轻松一些。」花满楼将袍角一撩,坐到了她身旁。 陆小凤哼哼两声:「难道我陆小凤会欠钱?闻所未闻——哦对了,昨晚我不是唯一的客人,还?有司空摘星呢。」 第116页 花满楼哦了一声:「他怎么找到地方的?」他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微笑着用手虚点两下:「准是有人说漏了嘴。」 辛渺噗嗤一乐:「司空摘星易容了,但是被我看出来?了,陆小凤还?让我别给?他开门。」 「这俩人就是这样?,他们还?打赌翻跟头,输的人就去?地里挖蚯蚓,可笑不可笑?」 花满楼把他的老底一揭,陆小凤顿时?挂不住脸了,瞪着眼:「哎哎哎!说这个干什么!」 再看辛渺,果然已经?笑得端起茶杯来?掩饰表情了,只?是低着头肩膀直抖。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赶紧抓个不知情的人来?分享一下昨晚的经?歷,陆小凤轻咳两声:「说来?,昨晚上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奇事,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花满楼拿起茶杯:「何事啊?」 陆小凤便添油加醋的将昨晚的事一说,说到激动时?,又一秃噜说出了般若的名字,听得辛渺皱起眉来?:「你可不要出去?到处说啊。」 花满楼倒是无所谓,他就算听了也不会告诉别人。 两人都懂她的顾虑,这种事儿传扬开来?,对般若名声不好听。 难为?她想得周全,陆小凤是因为?般若是个男人才忽略这个,若是个女子,他自然也会加倍小心的瞒着事主真名。 第61章 陆小凤当时被?拦在画外,还得需要辛渺来填补细节,两人将来龙去脉理顺讲完了之后?,花满楼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愕,严肃,专注,到最后长嘆了一口气。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他摇摇头:「佛寺内竟然也有?妖怪。」 陆小凤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两口茶:「这也不足为奇,佛门中还有?金鹏大王呢,这妖怪成精开始也是一心向佛安守本分,谁知?后?来会误入歧途呢。如今看来,人和妖鬼都一样,都有?七情?六欲,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勐然想起来:「哎,那?红棠一直称唿你为供奉大人,你什么时候成了山神供奉啊!世人竟然还不知娥镜山上有山神,真是奇了。」 辛渺眨眨眼:「你天天都见得到啊,正是我那?池中青莲,至今仍未开花,我成为这什么山神供奉,也是偶然,昨天才?突然想起来的。」 陆小凤大惊:「一株……花?!」 他本想的是,能让红红和海棠妖都屈居其下?,总得是勐虎走兽一类的,谁承想连个动物都不是,而?是一株之前还委屈巴巴种在水井里的莲花。 「是啊,奇怪吧。」 倒是花满楼思忖着又开口:「那?倒未必了,莲花在佛道两教都含义非凡,尤其是佛教,连那?诸天神佛菩萨都端坐莲台,还有?佛教吉祥八宝,莲花还代表佛陀之舌——开悟众生,口吐莲花,其他的花草倒也罢了,唯有?莲花本来就有?极深的渊源,这么一说来,娥镜山的山神是莲花,也十分合情?合理。」 他这么一解释,连辛渺都受益良多:「原来如此啊……我还不知?道呢,多亏了你解释。」 涨知?识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红红这么厉害的妖怪和她地位持平,都是山神供奉,倒让她挺不好意思的。 「哎呀呀,供奉大人,庐山不识真面目,我们竟都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万一我哪天死?了,可要劳烦您替我跟阎王爷说说情?,别把?我投入什么吓人的地方去。」 陆小凤嬉皮笑?脸的对她拱拱手,辛渺眉毛一挑:「嗯?你这是在未雨绸缪?原来你自觉死?后?要下?地狱的,看来是做了许多的亏心事啊。」 花满楼已大笑?起来:「其他的不敢说,拔舌地狱他还是得去一趟的。」 三人大笑?一通,辛渺忽然想到一件事来:「对了,展昭在什么地方办事呢?咱们说好的要一起吃顿饭,去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吧?」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来:「对了,他不是开封府包大人的人吗?怎么会在杭州?」 就凭着那?首张口就能来的耳熟能详的歌,辛渺也能笃定自己?绝对没?有?记错。 啊,开封府啊!好想去看看包青天,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那?么黑。 「这你倒是知?道,没?错啊,展兄的确在开封府,不过他是被?暂时调过来出公差的,否则咱们也无缘得见了。也许等英才?会结束,他就回开封府去了,呀,那?咱们可得在那?之前请到人啊!」 说完,陆小凤摸着鬍子道:「呵,你倒是叫的亲热啊,这么快就连名带姓了,看来在那?画中经歷不少么。」 花满楼本想让他别瞎打趣,但没?想到辛渺一笑?:「早就听说过他啦,能见到还真是幸运。」 花满楼心里一动,就听见陆小凤大喇喇的说:「哎呀!你不会是也仰慕南侠风采吧!」 他立刻轻咳两声,试图阻止,就听见辛渺说:「那?也不是,不过看到他很亲切啊,就当是旧相识了。」 可不亲切吗,太耳熟能详了,小时候天天唱开封有?个包青天呢…… 陆小凤不甘不愿的说:「要说来,我的名声在江湖上也不比他低……」 "嗯,你也厉害。"辛渺立刻开始虚假捧场,花满楼就闷闷的笑?了两声。 日头高升起来,正当午时,陆小凤请两人去凤阳楼吃中午饭,什么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九转肥肠,大鱼大肉的一顿,倒是把?辛渺吃得恨不得喝干壶里的碧螺春解解腻。 第117页 三人走出凤阳楼,陆小凤还嘿嘿直笑?:「如何?」 辛渺嘆气:「我现在想吃点素的……唉,还是别吃了,撑得慌。」 正好,陆小凤已看见远处有?个糖炒栗子摊子,嬉笑?道:「吃素的?好办呀!」 他举步就往摊子上走去,要了一斤栗子,正好他们三个要去府衙找展昭,这一路走过去,边走边吃四处逛逛也好。 谁知?,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负心贼!」 一道风从后?面袭来,陆小凤往旁边一躲,敏捷的错开了忽然从后?方袭来的薛冰。 来的人是个漂亮姑娘,正眯着眼看着陆小凤。 她穿着锦罗细纱,乌鸦鸦的髮髻上簪着珠花,俏生生的一张脸,两只?水晶似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薛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糖炒栗子摊,忽然哼了一声:「街上乱买些吃的,也不怕被?人毒死?。」 她说话间有?些酸熘熘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朝这里走来的辛渺。 她和花满楼一起来的,但薛冰的注意力格外的被?辛渺吸引。 出现在陆小凤身边的美丽女子总让人格外警惕,薛冰用一种被?人入侵领土的母豹子的眼神打量着她,心里暗道:脸蛋……哼,不过如此,不施脂粉,一头毫无章法束着髮带的糟乱长发,好像没?人教她梳妆似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嘁,干什么对我笑?,我才?不理。 辛渺对她礼貌致以?浅笑?,没?想到对方已经把?脸扭过去了,兇巴巴的对陆小凤说:「呵,你倒是清闲,还有?空满街转悠呢?」 陆小凤慢吞吞的从摊主那?儿接过热烘烘的栗子,塞到了辛渺手里,还抓了几个给花满楼:「唉,我们这些闲人,最多的就是时间了,哪里能比得上神针薛夫人的接班人啊。」 他说的慢悠悠的,听得薛冰生气,一看他还给辛渺买糖炒栗子,顿时脸都涨得红了,眼睛甩向默默剥栗子吃的辛渺:「你闲吗?天天忙着结交新朋友吧。」 她的重音在新朋友上磨了磨,好像咬牙切齿似的,听得辛渺肩膀不自觉一耸,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礼貌营业的笑?容,悄悄拉了一下?花满楼的袖子:「我要问好吗?」 花满楼低下?头来对她一笑?,低声说:「别管,这是陆小凤惹的事,咱们还是先走为妙。」 两人一步一步偷偷熘到一边,捧着热烘烘甜香软糯的烤栗子,就看陆小凤和薛冰正在你来我往的打机锋。 听了没?两句,辛渺已经反应过来:「哦……这位是他的红颜知?己?吧,难怪刚才?看我眼神怪怪的。」 吃个栗子压压惊。 花满楼笑?着摇头:「可怜叫你无辜受了牵连。」 她嗤嗤的笑?:「我看还是陆小凤更可怜点。」 那?薛冰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一边说话一边磨牙,最后?好像是被?陆小凤气到了,转身拔腿就走。 陆小凤才?灰熘熘回来,从辛渺手里抓了两个栗子,罕见的愁眉苦脸:「唉,四大母老虎,果然名不虚传。」 眼见着要走到府衙,辛渺一笑?:「我看是你总是做些对不起人家?的事,才?这么心虚气短吧?女孩子可不会无缘无故的生气。」 花满楼笑?而?不语,还颇为贊同的点头,陆小凤假意生气:「好啊,我给你们买栗子吃,你们倒是合起伙来编排我。」 走到府衙门口,却正巧撞见展昭和一个年轻男人从大门里走出来,两人似乎在商谈什么公事,展昭穿着官府,另外那?人却一身细布青衣,捲髮用乌簪盘起,一身气派名士风流。 相对一打照面,展昭先一愣,就看见辛渺仰着头,嘴角扬起对他笑?,然后?又一下?子看见了他身旁的顾惜朝,抬起的手就顿住了,不由得也一愣。 ???? 这个造型格外眼熟,不是小李飞刀就是顾惜朝么…… 她还在发愣,陆小凤已三两步跨上台阶:「展兄!」 展昭看到他们来也高兴,笑?容先露了出来:「你们今日怎么来了?」 他先对辛渺一拱手:「辛渺姑娘。」 她对他抿嘴一乐,展昭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花满楼身上,先打量两眼,他很快就一脸了悟,对他拱手:「想必这位就是花满楼花公子了,久仰久仰。」 都说陆小凤和他是好朋友,果然如此,花满楼此人面容俊朗,气息温柔,叫人不自觉心生好感,倒让展昭暗自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 花满楼笑?着颔首:「南侠展昭,在下?也久仰多时了。」 顾惜朝一直面露微笑?的保持沉默,在展昭说话时,目光却在飞快的仔细打量他们。 陆小凤那?日在桥上见过,没?想到他和展昭果然有?缘,还有?这个生的十分标緻腼腆的女子,想必就是昨夜那?个和展昭共同逃出画卷的辛渺姑娘。 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看着本该在闺阁绣楼或是金屋玉床中的美貌女人,居然能和一众怪力乱神扯上干系,还仿佛渊源颇深,二小姐眼睛还真是一等一的刁钻。 顾惜朝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就不着痕迹滑开了,花满楼倒是非常好认,江南花家?富贵窝,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可惜竟然瞎了。 他微微眯眼一笑?。 「这位是顾惜朝,受三公子爱重客居王府,正是如今受命主理英才?会的一位大能人。」展昭也连忙给他们介绍引荐了顾惜朝。 第118页 顾惜朝则谦逊地一欠身:「不敢当,不敢当。」 第62章 「昨夜同歷生死之患,难道还不值得咱们齐聚共饮一杯?今日就是特地来请你,不知?道展护卫肯不肯给我们这个面子了。」陆小凤调侃道。 展昭怎么会拒绝:「展昭自?然是却之不恭,这实乃快事,不过……」 陆小凤还以为他是事多繁杂暂时走不开,连忙说:「唉!别担心,知?道你贵人事忙,毕竟公事为大,不过这邀约可不设期限,只等你随时来,回开封府之前能一聚就不错啦!」 展昭一愣,又是有些?感慨地点头,怪不得都说陆小凤朋友遍天?下,连西门吹雪都是他的朋友,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和他相处起来是不高兴不舒服的。 顾惜朝忽然开口道:「其实如今我和展兄也正?要去查办一桩案子,都听闻陆大侠机智过人才思?敏捷,顾某也想厚颜相托,见识一下,不知?陆大侠现在有没?有空?」 陆小凤眉毛一挑:「哦?眼?下要你们两?位亲自?办的案子,恐怕是和英才会有关吧?」 顾惜朝赞赏道:「不愧是陆小凤陆大侠,竟然有未卜先知?之能,看来我今日运气真是很好。」 陆小凤已经被?勾起了兴趣:「既然如此,你不妨与?我说说?」 辛渺就在他身后低声对花满楼说:「我们能跟去查案?这种事可以的吗?」 就好像是刑警大队长和市长秘书查个重案然后抓过来一个出?名的私人侦探一样,陆小凤看着好像非常习惯了,难不成他还是闻名江湖的查案高手福尔摩斯? 花满楼也低头对她说:「跟在陆小凤身边,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和新鲜事主动?来找他的。」 辛渺立刻肃然起敬,没?想到自?己还能近距离接触一下传说中的体质,那可太有意思?了。 两?人在后面絮絮叨叨,陆小凤却已经听顾惜朝说完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世上还真有这么蠢的人,广燕王府举办的这种比赛上还敢陷害别人,不怕落狱发?配么?」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鬍子若有所思?。 展昭道:「正?是如此才显得蹊跷,何况这人下狱关押之后不肯认罪,极力喊冤,甚至要以死明志,我看这里?面还有文章。」 陆小凤笑道:「不错不错,诶,你们现在要去哪儿??是要去审理此人吗?」 顾惜朝摇摇头:「已经审过了,他说他们是比赛前夜去的勾栏中的一家舞坊,饮酒取乐之后一觉睡到大天?亮,除了他以外,其余四人皆在比赛中落败了,这才显出?他嫌疑极大。」 陆小凤很果断的一招手:「走,咱们去喜春坊看看!」 方才府衙门房就已经把展昭的马和顾惜朝的马车拉来了,因?陆小凤要和展昭路上继续的原因?,又多要了一匹。 顾惜朝的马车明显是王府的,青毡红帐富丽云纹,也非常宽敞,顾惜朝先自?行上了马车,又十分绅士的撩起帐帘来。 花满楼走到辛渺身后:「我和你一起坐马车。」 他这么一说,立刻叫辛渺顿感心安,踩着小凳小心地爬上马车,顾惜朝将帐帘撩得更高些?,还虚虚掩在她头顶上,好似怕她一头撞着,笑容十分和煦。 「多谢。」她小声说着钻进马车里?,从来没?坐过,叫她还怪好奇的,左右看了看。 并没?有她外面看那么逼仄,三个人坐着也不挤。 她坐在了中间,花满楼上了车之后就坐在了她右手边。 车辕滚滚的往前行进,辛渺在车里?摇摇晃晃:「这路好颠啊。」 花满楼脑袋转向她:「可要坐稳一些?,城里?可不全是青石路。」 其实王府的马车无论如何也不会比普通马车轿子更颠簸,但辛渺这么一说,仿佛她从来没?有坐过马车似的。 顾惜朝微微一笑:「在下早从二姑娘那里?听闻你的名声,今日一见,难怪她如此念念不忘。」 如果不是知?道顾惜朝是个反派,她一定觉得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了。 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不愧是人气超高的反派角色。 「是二姑娘抬爱,当不起当不起。」辛渺谦逊的笑笑,没?想到顾惜朝却忽然说:「听闻姑娘和二姑娘上次有约,不如今日正?好就去府上拜访,如何?」 「二姑娘最近贵人事忙,我就不去打搅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辛渺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在会议上做报告般的营业笑容。 顾惜朝八风不动?的笑而不语,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辛渺的神色。 花满楼已抛出?个恰当话题来:「英才会八方来客都由顾公子一人周旋权衡,实乃能人,不知?今日风波是因?何而起?可否为我们解惑一二?」 他客客气气的解了辛渺的围,顾惜朝也不以为意的一笑:「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几日大比,几个少侠狼狈惜败,就吵嚷起来,虽说胜败都是常事,可这其中的确有些?蹊跷,不查明真相难以平定人心。」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以广燕王府的名头举办的盛会,大半个江湖的眼?睛都盯着,名门大派都派遣年轻弟子前来歷练扬名,闹个不公不明之嫌,这事儿?一个差错,可不是武林恩怨,而是王府的脸面问题。 第119页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实在不能不叫两?人格外看他一眼?。 不愧是你…… 辛渺在心里?默默地想。 大约过了一刻钟多,他们就到了那喜春坊,辛渺顿时松了一口气。 花满楼和顾惜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至于冷场,她就假装看风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惜朝仿佛格外的注意她,很快就让辛渺坐立难安起来,但她还是佯装淡然的样子。 这让她回忆起大学上台讲ppt或者老闆默默盯着她的感觉。 下了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长街,来往的人都不多,大多门脸都是半开半掩的闭着的,门口偶尔有几个闲站着的门房,也都是一脸惫懒样。 现在大白天?,城里?的人还都跑到城外去玩儿?了,门庭疏落也是必然。 见着门口来了这么多人,眼?尖的门房已经主动?凑上来了,满面堆笑的看着穿一身官服的展昭:「哎哟!各位官爷是来消遣的吧,快请进!」 展昭跳下马:「不必,来办差的,请把你家主子叫出?来。」 门房顿时就苦了脸,还是点头哈腰的把马和马车都栓好了,推开了大门迈进楼里?,高声唿喊:「赶紧都过来!把各位官爷伺候好了!」 楼里?此刻也没?有客人,辛渺进这种地方难免觉得新鲜,上下左右的打量。 这种销金窟,自?然是富丽堂皇,雕樑画栋,漆得朱红的樑柱,斑斓彩帐高挂,长长的垂下来,珠帘轻响,围着一个彩绘花台的大舞台,上头还悬挂了花纸彩灯。 桌上供着鲜花,筛盅香炉茶杯酒杯等物?,现在坊内没?有姑娘待客,只有几个洒扫的小丫鬟。 那门房喊来人招待他们,又揪过一个小丫头:「赶紧去请大当家二当家的来!若是都不在,找云媚姑娘也行。」 小丫鬟忙不迭跑去后院叫人了,喝了口茶的功夫,后面就姗姗赶来一个穿着红锦长袄的女人,额头上带着镶宝石的抹额勒子,一身富贵,倒像是大宅大院儿?里?的有钱太太。 「官爷好啊。」这女人并不年轻了,下巴长着一颗痣,吊梢眼?,脂浓粉艷的妩媚感却很勾人,她拧着腰给展昭福了福身,和颜悦色的吩咐丫鬟们:「大人们大驾光临,还不快去把我的龙井取来!」 她帕子一甩,很周到的让大家都坐下,目光飞快从这几人脸上扫过,心里?已有了计较。 「奴家玉曼,免贵姓柳,展护卫大驾光临,想必是来查那几位少侠的事吧。」 一个长得格外漂亮,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的年轻女孩儿?捧着茶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桌边,她身上的衣服也比普通丫鬟好看些?,低眉顺眼?的轻声说:「姨娘,茶来了。」 柳玉曼接了茶,亲自?给他们倒上,姿态放得很低,手上柔柔的,兰指轻翘。 顾惜朝微笑:「没?想到老闆娘如此聪明,竟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 柳玉曼笑盈盈的:「哎哟哟!谁人不知?这么天?大的事,实不相瞒,奴家当日就听说了这事,这才想起来前一夜这几位少侠正?是在喜春坊喝了酒吃了饭,心里?也七上八下得很呢!」 她后怕的捂了捂心口,又看向顾惜朝:「哎呀,我刚说您怎么如此面善,原来是英才会诸事总领大名鼎鼎的顾先生,奴家失礼了!有眼?不识泰山。」 顾惜朝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一定是在装样子,但也不拆穿,只是眯眼?一笑:「不敢当不敢当,府里?主子抬爱,我等自?然尽心竭力,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请老闆娘言无不尽配合我们为好。」 柳玉曼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了身:「这是自?然,奴家一定不敢隐瞒。」 陆小凤此刻饮了一口茶,笑道:「老闆娘是聪明人。」 柳玉曼便望向他:「奴家见识浅,这位大侠是……」 顾惜朝像是很愉快似的一笑:「怎么,闻名江湖的陆小凤,柳老闆竟然没?见过。」 啊呀,辛渺默默喝茶,怎么感觉陆小凤被?内涵了一下。 第63章 「呀!竟然是陆大侠!真是羞煞奴家了,也不?知怎么的,早上就听见喜鹊在窗外叫呢,原来是诸位大人大驾光临。」 柳玉曼真真假假的说着,已经先展现出个精明世故的舞坊老鸨形象,看得辛渺大?开眼界。 厉害,嘴一直没停下过。 不?过?陆小凤可没耐心听她继续恭维含煳:「那一夜几位少侠在坊中都?干什么了?」 「实不?相瞒,奴家那夜并?不?在大?厅,我头疼回房休息了,就让云媚在大?厅照管生意,大?人们可以问她。」 柳玉曼回头将那个容貌艷丽的小女孩儿叫上来:「云媚,来回话。」 云媚大?约也就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小脸粉嘟嘟的,已经学着上了脂粉,画了眉毛,原本圆圆的眼睛却无?意间流露出一种不?相符的妩媚之意。 她看向陆小凤,陆小凤对她一笑?,云媚就羞得脸颊粉红,眉眼间有一种羞怯婀娜,细声细气的答应了一声。 柳玉曼将她推到?几个大?男人面前笑?着说:「这是我妹妹藤颇塔吉认的干女儿云媚,能?干得很,本月月底正是她□□破瓜之日,哪位大?人若是瞧得上她,是这孩子的造化?。」 第120页 辛渺的脸色立刻凝固住了。 在场几个当然不?会受她这一套,柳玉曼看向陆小凤,见陆小凤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望着她,不?免有些讪讪的,反手一巴掌拍在了云媚背上:「这笨丫头,还等着人请你开口不?成。」 辛渺已经将茶杯噔的放在了桌上,就看云媚涨红了脸,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开了口:「那晚是我干娘上台跳舞,因此人格外的多,几位少侠差不?多是戌时进的门,就坐在窗边那个位置。点了几样小菜和酒,边喝酒边划拳,过?了半个时辰,就找了三个姑娘作伴,亥时三刻走?了两个,另外三个就去?姑娘房里歇息了,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她口齿清晰,将过?程都?说了,展昭开口核对一番,缓缓点头:「不?错,走?的那一个正是张少侠。」 这个张少侠就是那个嫌疑人倒霉鬼。 陆小凤若有所?思:「啊,他们两个都?连夜回了客栈的,怎么张少侠无?事,另一个就出了事呢?」 展昭已看向柳玉曼,一身正气的说:「请柳老闆将那夜陪酒的三个姑娘叫出来。」 柳玉曼明显的一愣,有几分不?情愿似的:「云媚,还不?去?叫人。」 「是,姨娘。」云媚依依不?舍的看了陆小凤一眼,依言去?了。 顾惜朝当时就轻笑?一声,侧首对陆小凤打趣道:「陆大?侠,名不?虚传。」 这么一个小丫头,陆小凤能?如何,只?能?苦笑?着摆摆手。 柳玉曼倒是很热心似的:「我家孩子一片痴心,陆大?侠不?如就成全了她的心意——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小就到?了这楼里,当个杂役丫头,七八岁了才被我妹妹挑出来收为义女,倾囊相授专教她舞艺,如今也就只?有云媚能?接我妹妹的班了,那身条儿……」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声不?轻不?响的杯底撞击桌面的脆声打断了。 是花满楼,他仿佛若无?其事的将杯子放下,面色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家的目光投来,却都?落在了辛渺身上。 展昭和陆小凤都?一愣,看惯了辛渺平日里笑?盈盈的样子,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冷脸。 她神色中不?仅是冰冷,甚至还有几分烦躁的火气,眉头不?自?觉的微簇,像是无?法忍受什么似的。 辛渺将头撇向一边,谁也没看,她对这件事兴致大?减,干脆的站了起来:「我去?更衣。」 古人常以更衣这个词来代替上厕所?,几个男人都?因为她这话一愣,倒是柳玉曼心思敏捷已经反应过?来,笑?容僵硬地讪讪道:「奴家这就让人来带姑娘去?……」 "不?用,谢谢。" 辛渺吐出几个字,几乎是雷厉风行的往大?厅后走?去?,很不?给面子。 柳玉曼出身风尘,对上良家女子自?觉要矮一头,顿时又恨又恼,胸脯起伏几下,在心里暗骂,和一群男人混在一堆的能?是什么好货,敢在我面前装腔拿调,恐怕背地里早被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玩过?了吧! 心里咒骂,却不?敢如何,辛渺像个侠女似的,和陆小凤看着像是私交甚笃的样子,这些江湖中人一向无?惧礼教,男女大?防浑不?在意,柳玉曼要是忍不?住,一是怕辛渺发起火来砸店,二是怕这几个男人给她出头。 她混惯风尘的,对付女子比对付男人有一手,立刻泪光点点的做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来:「姑娘是嫌弃奴家卑贱,贵足涉贱地,吃醋拈酸了,可奴家好歹也是辛辛苦苦管着一楼子姐妹的,又何苦当面给我脸色瞧。」 谁承想面前几个都?没吃她这一套。 陆小凤都?不?敢这么自?信,辛渺当然不?可能?因为柳玉曼给他拉皮条吃醋拈酸。 他和展昭几乎是同时嘆了一口气,转头面面相觑,心里都?知道辛渺是看不?得什么。 倒是花满楼依然有些惊异:「往日我只?以为她是个性?子软和的。」 他也无?声嘆息一声,性?子看上去?再柔和腼腆,心里却有如此强硬的底线,柔中带刚,倒让他刮目相看。 顾惜朝倒不?意外,反而展颜一笑?。 难怪不?得,姜二这么喜欢她。 也许辛渺年纪要大?些,却有种同样傻乎乎的天真,好像没被骗过?,一个雏妓也值得大?动肝火,也是难得。老天爷总要偏爱这些漂亮的傻子一点,顾惜朝漫不?经心的将茶盏放下。 喜春坊的后院也颇大?,一个小花园,好几栋楼,都?是雕樑画栋,慢卷珠帘,门上都?是题字题诗,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什么风雅之处。 现在不?是做生意的时候,大?厅没有姑娘,但后院中就多了许多莺莺燕燕。 但也和辛渺以为的场面大?相迳庭了,并?没有多少人浓妆艷抹争奇斗艳的装扮起来,都?是三三两两的坐在楼上或者屋檐下,素着脸,穿着家常衣裳,挽着小髻聊天,或者呆坐。 也许大?多是在白天补觉,也就几个人在她视野中。 她们看到?辛渺也就是一扫而过?,也许看见陌生女人心里疑惑,但也只?是多看一眼,就快快挪开了视线。 这些女人脸上并?没有写着她们的职业,虽然辛渺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沉重。 第121页 她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无?法让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辛渺抱着手臂,头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一种孤独感,根本没有人能?理解的那种感受。 正当她在心里严肃思考农耕社会下妇女没有身体自?主权,封建礼教对女性?的迫害等等沉重话题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鼓乐琴声。 这乐声十分异域风情,轻快的鼓点伴着琵琶婉转欢愉的旋律,还隐约有女人高歌之声。 这声音从院子远处传来的,辛渺不?自?觉循着那乐声往里去?,越听越入迷,好像刚才心里的烦躁已经被这纵情欢乐的乐声驱散了。 绕过?一个葡萄花架,她已与声音的来源正面相对。 此处是个宽敞的帐篷似的雪白大?帐子,大?帐低矮,勾勒着许多斑斓的五彩异域花纹,帐子里也是垂挂着各种彩幔轻纱,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中间一片很大?的空,四?周都?是乌漆小几,坐着几个姑娘,抱着乐器演奏。 大?帐中间有一个丰腴的胡人美女正在翩然起舞,她个子高挑,珠圆玉润,身体每一根线条都?是无?比诱人的曲线,肌肤如同雪酥香露般闪着光,丰茂润泽的棕色长?发四?散开来,眼睛颜色如同蜜糖,白齿红唇,一颦一笑?中都?仿佛放射出无?限的妩媚活力。 辛渺一下子就看呆了,一瞬间被这种活色生香的魅力击中。 说来,舞者的容貌并?不?倾国倾城,可是在她的舞蹈中,她的一个眼波,一个笑?容,伴随着柔软如柳枝的双臂的蠕动,腰胯之间配合的抖动急旋,都?让她身上那种蛊惑人心的气息充分激发出来。 无?一处不?是美的,如云般飞展的裙摆,随着动作闪动的挂满全身的宝石流苏,肚皮如波浪般起伏涌动,连她的头髮丝儿都?是舞蹈的一部分。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振作龙蛇动,也就只?有这句诗能?形容得尽了。 那舞者也看见了辛渺,她眼波一闪,竟然随着加快的节奏鼓点款款朝她而来,她笑?靥如花,丰茂的长?发在半空中甩出一个完美弧形,辛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随着鼓点急促的不?由自?主跳动起来。 一股热气勐地涌上了脸,辛渺居然不?由自?主的脸红了。 音乐戛然而止,对方?也在她咫尺之间骤然收尾结束。 一股浓郁而奇异的香料气息涌入她的鼻腔,仿佛一下子就将辛渺带到?了烈日下金灿灿的大?漠。 对方?那双蜜糖色泽的眼睛注视着她,嫣然一笑?:「这位女客,可喜欢我这只?舞?」 「很漂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她几乎要结巴了,那舞姬却笑?得露出一口雪白贝齿:「我叫藤颇塔吉,你呢?」 藤颇塔吉不?做掩饰的上下打量她,忽然开始赞美她:「我见多了姜朝的美女,可是她们都?没有你美,好像沙漠里的月亮,在人们头顶发光。」 她的目光特别专註明亮,实在让人忍不?住脸红! 第64章 辛渺一边不好意思,一边被拉到帐篷里坐下。 藤颇塔吉让那些乐师下去了,又上来好几个年纪很?小的童婢,天真烂漫,捧着花茶点心进了帐里。 「师父喝茶。」这些孩子是这么称唿她?的,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一笑:「我?是这喜春坊的舞姬,这些孩子都是我的徒弟。」 她?这么一说,辛渺又想起来了:「你……你是柳玉曼的妹妹?云媚的干娘?」 藤颇塔吉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她?伸出?手臂将一头厚密的长髮挽起来,旁边的徒弟立刻送上一件纱衣,她?将衣服披在身上:「没错,咦,我?还没问你是从?哪儿来的呢?我?们坊里素来少见女客。」 辛渺答道:「我?是跟着朋友来的,他们来查英才会上的事,前?天有几个少侠来过?,被人动了手脚比赛失利,你听过?这事吗?」 柳玉曼这个人好像消息很?灵通,藤颇塔吉却对这些事知道得不清楚,她?听完,长长哦了一声:「男人们都一样?,一旦落了下乘就要顾左右而言他,千方?百计不肯认输,太可笑了。」她?哈哈笑了两声,丝毫不扭捏,甚至可以说是豪爽:「不过?这件事我?记得,那天晚上是我?上台的日子,那几个男人在台下拉着云媚摸她?呢,我?就下去甩了他一巴掌。」 她?颇为得意的对辛渺挑挑眉:「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登台都只跳一支舞,除非心情很?好,然后我?就回来了。」 辛渺本?来对这几个受害的少侠没什么感觉,听见藤颇塔吉说他们对小女孩动手动脚,脸上就闪过?几丝厌恶。 「你是不是见过?我?姐姐和云媚了?」藤颇塔吉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咂咂嘴,回头对徒弟说:「别给我?喝这个,去我?房间里拿一壶金蜜酒来,还有放在格子里的大眠花粉也拿来。」 辛渺点点头:「嗯,我?朋友在前?面问柳老闆话。」 她?低下头去喝茶,因?此?错过?了藤颇塔吉脸上一闪而过?的思虑之色。 小童到帐后拿来了一壶酒,倒进杯子里就闻见了一股醉人的甜香:「你放心,这是我?家?乡的特产,用蜂蜜所酿成?的酒,喝了也不醉人。」 第122页 藤颇塔吉亲自为她?斟酒,辛渺连忙接过?,轻轻一闻,果然有点蜂蜜的香味,她?喝到嘴里,也是一股甜滋滋的酒味。 藤颇塔吉则用个陶瓷小瓶,为自己的酒杯中撒了一点红色的粉末,红色的粉末飘在微黄的酒液中,味道反而变得辛辣呛鼻,又有一种复杂的香味。 辛渺没有在意,藤颇塔吉是个胡人,也许风俗不一样?,喜欢往酒里加调味料佐味也不足为奇。 她?低下头去喝酒,头髮却忽然散了下来,瀑布似的落在了肩背胸前?。 辛渺连忙伸手一抓,原来是头上的髮带散开了。 藤颇塔吉忽然凑上前?来,饶有兴致的拈起她?几绺黑鸦鸦的髮丝:「咦?你怎么连髮油都不用,你刚刚进来,我?还以为城中什么时?候流行起了如此?简陋粗糙的髮式,哈哈哈哈哈。」 她?把辛渺的脸都给笑红了:「……说来惭愧,我?不会梳髮髻。」 她?至今为止还只会用髮带把头髮扎成?马尾,再绕两圈打?个结,平时?没人对她?的简单髮型发表意见,但她?偶尔上街,看见的女孩子无一不是梳着有模有式的髮髻,最次也得扎个红头绳。 她?放下酒杯,脸颊绯红,抓起大把丰茂的乌髮,试图再用髮带把头髮扎起来。 「哎呀!你可别糟蹋自己的头髮了!我?都心疼了。」藤颇塔吉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顺势坐到她?身后,用手指为她?轻柔的梳理头髮:「真是又多又密的好头髮,在我?故乡,女子以多发为美,可没有任何一个姑娘不会梳头的!」 她?动作特别轻,手指如同暖玉,梳得辛渺酥麻,藤颇塔吉就叫她?的徒弟:「把我?的镜子和梳子都拿来,还有我?所有的首饰,都拿过?来。」 「我?今天非要好好教教你不可~」藤颇塔吉嬉笑着,辛渺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好奇,她?倒是也想学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和藤颇塔吉相处起来融洽自然,仿佛一下子就成?了闺中密友一样?,让她?心生亲切。 **** 辛渺这边气氛和乐,大厅那边,展昭和陆小凤已经将那几个陪酒的姑娘审查盘问过?一遍,结果是一无所获,众人供词都对得上,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姑娘们也都是瑟瑟缩缩,问什么答什么,不敢造次,也就不存在什么串供遮掩的嫌疑了。 柳玉曼暗自松了一口气,强装镇定,故作愁苦哀怨的说:「如何是好?我?们坊中姑娘清清白白,若查不到,岂不是我?们要背黑锅,以后谁还敢来!」 几人都觉察出?柳玉曼有些蹊跷奇怪,但只凭着一点怀疑,又不能将她?抓走审问。 何况就算认定了是她?,当然也该找出?佐证疑点的证据,如此?才能顺藤摸瓜水落石出?。 展昭仿佛已经偃旗息鼓了一般:「看来还要等回府衙再将那几个人盘问一番,也许是我?漏下什么也说不定。」 柳玉曼不敢得罪他,立刻笑道:「哎哟!展护卫英明决断明察秋毫,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今日叨扰了,柳老闆。」顾惜朝对她?一笑,仿佛真是谦谦君子似的。 柳玉曼畏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怎么敢受他的礼,赶快站起来赔笑。 陆小凤突然说:「今天可真是没意思,走!咱们喝酒去——等等,我?去寻一寻辛渺,她?去这老半天,也不赶紧出?来。」 柳玉曼忽然站起身来:「陆大侠且慢!我?这坊里的姑娘们胆子小,恐怕会被吓着,不如我?去迎接辛渺姑娘,一个女孩儿家?,总不方?便的。」 她?神态自然,眼睛却紧紧盯着陆小凤,陆小凤旋即一笑:「你说的对,我?倒忘了。」 辛渺说自己去上厕所,陆小凤自然不能贸贸然进去,柳玉曼登时?松了口气。 不过?,说什么坊中姑娘胆小,可就忒牵强了,展昭低头一笑。 「云媚,你可好生照顾着大人们,不可怠慢。」 云媚答应了一声,看着她?姨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先含羞带怯的看了陆小凤一眼,裊裊婷婷走上来为他们斟茶。 顾惜朝温声与?她?说话:「你今年几岁了?」 云媚不敢看他:「十三了。」 顾惜朝俊朗的面容好像在发光,因?为那脸上温柔的神色而更让人着迷:「才十三啊,竟然已经如此?能干,想必你姨娘平日没有少打?骂教训你吧?」 话音末仿佛流露出?几分温情脉脉的怜悯,反而引得云媚怯怯的抬头看他,与?他的目光一碰,更是不由自主脸都红透了,声若黄鹂,细声细气的:「……姨娘,对我?很?好。」 修整描画得尖尖的眉梢不由自主微簇了一下,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相,正是人如其名,云霁雾拢,妩媚风流之态。 云媚忽然想起姨娘刚才说,顾惜朝是总领英才会诸多事宜的大人物,那不就是为广燕王府办事?还如此?年轻英俊,文质彬彬,岂不是比豪侠气魄又潇洒张扬的陆小凤更好,因?此?一颗春心就飘飘然从?陆小凤挪到面前?人身上。 云媚虽然是藤颇塔吉的干女儿,被她?亲授舞艺,但柳玉曼却教了她?更多用于勾缠男人的伎俩,如今她?年岁渐长,不日就要挂牌接客,心里也逐渐有了计较,纵使她?能学到藤颇塔吉五分也能名动四方?了,可是做这一行的,哪里有什么选择余地,就算以舞艺见长,也不过?一二十年光彩。 第123页 倒不如乘着年华尚好早早的寻得一个好人,被赎出?去做妾做小老婆,还有机会熬死正室自己做夫人的一天。 顾惜朝这么年轻,不知道有没有娶妻? 云媚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欲言又止的看了顾惜朝一眼,抿着嘴退下了。 顾惜朝把玩着茶杯,饶有兴致的勾起嘴角。 陆小凤看了个明白,不由得笑着暗自摇头,这位顾兄,倒是周到,连云媚都要加以利用一番。 柳玉曼自然嫌疑很?大,云媚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他随口一两句,也许之后就会派上用场。 纵然如此?,他也不免觉得顾惜朝也太殚精竭虑了。 辛渺肩上搭了块巾子,藤颇塔吉正在给她?用冰麝头油梳头,芳香四溢的髮油轻清润泽,比普通的桂花油自然要好得多。藤颇塔吉有一双巧手,三两下就给她?梳出?好几个精緻的髮髻,又拿了自己的各色时?髦饰品戴上。 童子捧着的光光的黄铜铜镜里映照出?她?崭新的造型,看得辛渺自己都一阵新鲜,眼睛大睁。 藤颇塔吉的首饰自然也是光华灿烂,捧在匣子里,很?快在她?们周围摆了一片,闪闪发光的各种精美样?式,有的很?有异域风采,也有的是如今江南时?兴流行的。 藤颇塔吉还教授她?两三个简单又好看的样?式,像是拿她?当个活娃娃似的,不亦乐乎的给她?换各种装扮,辛渺也乐呵呵的,几乎有些乐在其中,一口一个:「我?会了!」 她?今天穿得素雅,藤颇塔吉最后给她?梳了个不华美,但十分精巧典雅的结缳垂髻,薄如蝉翼的云鬓,乌鸦鸦一头丰美如云的髮髻,插着支简朴剔透的玉簪,又簪上了赤金多宝花鸟蝴蝶颤枝的步摇,珠穗摇动,更显得她?眉眼生动多情婉转。 藤颇塔吉还将自己的一对儿珍珠绿玉耳坠子给她?戴上了,装扮完,藤颇塔吉赞不绝口:「瞧瞧!我?若是个男人,见了你该走不动道了!」 她?打?趣辛渺,又难言艷羡之色:「江南女子肌肤如雪,你连脂粉都不必上,已经比过?多少人了。」 女孩子哪儿有不爱美的,辛渺今天忽然被这么一打?扮,简直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喜滋滋的笑弯了眼睛,高兴地捧着发粉的脸蛋,眼睛亮晶晶,尤其显得可爱。 藤颇塔吉也不由得为女色所迷,豪爽地将手一挥:「云蝶!把那个黑漆盒子拿来!」 云蝶小心翼翼的捧起她?指的那个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里面装的是一整套赤金花丝红宝石的头面,藤颇塔吉将盒子拿到手,转头就塞到了辛渺手里。 「都送你了!也就这套还配得上你!」 第65章 辛这么贵重?……」 "哎——你可别推脱,你我今日?有缘一会,我心中珍重才要以金玉俗物相赠,你若是?推辞,想?必就?是?看不起我的?身份,也不" 藤颇塔吉眼波一转,柳眉一拧,佯装嗔怒,果然把辛渺哄得连忙摆手,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珠坠乱甩:「我没有我不是!」 那个分量颇重?的?黑漆盒子?塞到她怀里,笑得志得意满:「你就?好好收下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一个好好的美人顶着一头草窝。」 辛渺又?脸红了,捧着匣子?不知所措:「也不至于是?草窝吧……」 "那是?不至于,在别人脑袋上是?草窝,在你脑袋上也是?个金窝银窝啦!"藤颇塔吉顿时大笑起来,这下子?连她的?徒弟们都噗嗤噗嗤的?偷偷捂嘴笑出了声。 这时,帐外裊裊婷婷的?走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柳玉曼,她笑眯眯的?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怪道前面大家都纳闷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呢,原来是?被我妹妹给留住了。」 辛渺才如梦初醒的?说:「我都忘了,柳老闆和他们谈完了?」 柳玉曼先走上前来:「可不是?么。」 她忽然上下打量了辛渺两眼,啧啧称奇道:「哎哟!我妹妹这手艺,能比得上外头梳头娘子?了,姑娘只是?略一打扮,就?把我们坊里姐妹都比下去了,这还?得了,瞧瞧这样貌身段儿,竟连坊中头牌都及不上呢!」 她笑语嫣然,说出的?话却带刺儿,藤颇塔吉当即脸色一变,看了柳玉曼一眼。 她也不知道柳玉曼怎么会这么跟人说话,没有一个良家女子?会接受这种?羞辱,明捧暗贬的?和风尘女人做对比,已经是?极大的?冒犯,哪怕江湖儿女再不拘小节,但也是?个女人,心里对她们这种?身份,恐怕也只有敬而远之?的?。 但藤颇塔吉也看出辛渺是?武林中人,见识得多,自然不会计较,因此相处了一会儿,更觉得对方不拘于礼教,只是?真?诚相交,不暗含轻贱之?心,殊为难得。 柳玉曼不是?什么笨嘴拙舌的?人,她只能是?故意要激怒辛渺,才说这种?话。 藤颇塔吉又?急又?气, 直道真?心难得,辛渺恐怕要拂袖而去了。 没想?到,辛渺好像并没有听出来,但脸上没什么笑容,似乎也不太喜欢柳玉曼,但言语依然平淡温和:「……过奖了,柳老闆恭维,我的?朋友们在等我吧,耽搁太久了,我先回去了。」 柳玉曼脸上一梗,好像也是?没见过这种?直肠子?的?人,九转心思一下子?被照面儿拍了回来,直接愣住了。 第124页 什么过奖!什么恭维! 藤颇塔吉险些笑出声,但辛渺已经看向了她,于是?连忙正色:「唉,你回吧,咱们……」 她忽然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辛渺偷偷的?将匣子?放到膝下地毯上,同时,她一下子?抬起头来:「以后我要是?下山就?还?来找你,你要是?要找我,我就?住在娥镜山山顶上,路有点远,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做客。」 藤颇塔吉心头一烫,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也微笑起来:「怎么不愿意,等着,我过几?天就?来!」 她眼睛往下一看,将辛渺抓了个现行:「诶!我说送你了就?送你了!你可要好好拿走。」 又?把匣子?一下子?塞到辛渺手上,蛮不讲理?似的?对她挑挑眉:「头上的?也带好,都是?我送你的?!」 辛渺简直语塞,只好站起来:「那我走了。」 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展颜一笑,蜜一样的?双眸注视着她:「走吧,我可不送了。」 柳玉曼这时忽然转了脸色对辛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先走,我和我妹妹说句话。」 她也紧紧盯着辛渺,好像生怕她不走一样,辛渺回了藤颇塔吉一个笑容,也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走出帐子?,身后也没有声音,柳玉曼应该是?在等她走出去。 掀开帐子?出来,辛渺也懒得偷听,沿着原路往回走。 不过想?想?,刚才柳玉曼那话里有话,实在叫人迷惑。辛渺又?不傻,光听那话音都知道不是?好话,但她也的?确没听懂柳玉曼意有所指指到了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她,辛渺只会觉得这些风尘女子?可怜,而不认为她们下贱,更不觉得被柳玉曼拿来比较是?一种?羞辱,柳玉曼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一拳头打到棉花上。 快走到大厅,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髮带遗落在了藤颇塔吉的?帐子?里,赶快回身去拿。 折过一条小径,面前掩着花草和葡萄架子?,她先看见枝叶影影憧憧间两个身影从帐子?里走出来。 「……我早让你把剩下的?都扔了!你怎么还?留着,还?在那个女人面前拿出来,你知道她是?和谁来的??和展昭一道儿来的?!」柳玉曼的?声音中充满一种?焦躁,声音几?乎有点尖利。 藤颇塔吉则带着一种?烦闷和不耐说:「管他什么展昭不展昭,我不认识!辛渺姑娘人十分有趣,现在是?我的?朋友,姐姐不管怎么样,也不该那样说话,是?故意要挑事了?早知今日?,你就?不该对那男人予求予取,这会儿也没这些波折了,呵。」 她冷笑连连,将手交叉抱在胸前,被她一讥讽,柳玉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提他干什么,我不想?跟你提他,哼,妹妹也不是?个屁事不懂的?雏儿了,怎么?还?真?以为那种?天之?骄女能看得上咱们?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未必,怎么会和你真?心交往。不过我看,这种?跟着一堆男人跑到舞坊来的?女人,也没什么名节贞操可言,装什么高贵?哼,和咱们也就?是?半斤八两,说不定比咱们还?脏,什么女侠,我呸——」 藤颇塔吉忽然大笑起来:「那不是?正合我意?男人到妓院嫖女人,女人就?不行?还?不知道是?谁嫖了谁呢!老娘就?爱睡男人,姐姐也不是?不知道,若辛渺姑娘和我志同道合,我更高兴!更要高看她一眼!她要是?满嘴名节贞操,我还?看不上她呢!」 这话真?的?有点冲击,辛渺顿时睁大了眼睛。 柳玉曼气急:「你就?气我吧!我知道你看不上鰲山,又?怨我太听他的?话……」她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哀切起来:「塔吉,我心里拿你当亲妹妹,咱们在这喜春坊相依为命十几?年,我不信你会眼睁睁送我去死!」 「谁要送你去死!是?谁让你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你心里不知道?!你怎么煳涂了呢?!」藤颇塔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玉曼接着哀求她:「好妹妹,我知道,可是?……你放心,我都明白,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他干这种?粗活,他下次要是?还?让我掺和这些事,我就?……和他断了。」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柳老闆,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痴顽的?一面,简直就?像是?某些悲剧故事的?序章,听得辛渺心里很复杂。 看来,他们要查的?事,果然和柳玉曼有关系,只是?辛渺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鰲山是?谁,不过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柳玉曼的?男人,估计就?是?幕后主使了。 只听见藤颇塔吉长嘆了一口气,听上去不再像是?之?前跳舞时那样精神高昂,有些无精打采:「行了,也不必说这些,我把这个扔了就?是?。」 只听咕咚一声,她甩出去一样物件儿,落到远处的?一个大水缸里。 「好,我先去了。」柳玉曼揩掉眼泪,提起裙子?,匆匆忙忙从另一条路走了,她估计是?要去用妆粉掩饰一下自己的?脸。 藤颇塔吉看她走了,又?是?一声长嘆,也走了。 辛渺快步走到那个大水缸旁边,缸中水面尚未平息,荡漾着圈圈涟漪,几?尾金鱼儿被突然砸进缸里的?瓷瓶吓了一跳,正在水中乱窜。 第125页 水缸底,那个白瓷瓶正躺在青苔中,瓶口敞开,里面的?药粉从中泄露出来,在水中染出丝丝缕缕红雾。 辛渺立刻挽起袖子?,将瓷瓶捞起来,赶快把水倒出,里面的?红色粉末大半沁了水,但瓶口小,底部还?是?干的?。 她认识这个瓶子?,就?是?刚刚藤颇塔吉在酒里撒的?红色调味粉。 难道是?柳玉曼在酒里撒了下毒,让那几?个少侠在场上暂时的?武功全失手足发软? 可是?如果是?这样,藤颇塔吉怎么会往自己的?酒里下? 短暂的?疑虑一闪而过,辛渺暂时放下好奇,将瓶子?揣好了,到帐子?里将自己落在地毯上的?髮带拿起。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掉了怪可惜。 辛渺拿完东西,就?赶快往大厅赶去。 柳玉曼还?没回来,但云媚在桌子?边伺候,几?个人都还?坐在那张桌子?边等着她。 辛渺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云媚,就?咽了回去。 云媚正站在顾惜朝身边,忽然抬眼看见了辛渺,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发愣,大家也都转过头来,也都被她突然之?间换的?新?造型惊住了。 除了花满楼,几?双眼睛盯着她,辛渺立刻顿住了脚步:「怎、怎么了?」 顾惜朝目光闪了闪,转开时,正好看见展昭十分难得的?怔楞模样,不由得也暗笑,原来展昭也会盯着姑娘看傻眼,真?是?少见。 不过,她骤然这么改头换面,的?确大不相同,堆云般的?素雅缳髻倒是?和她相得益彰,簪上髮丝的?簪钗做了恰如其?分的?点缀,增添了她的?光彩,但也无法掩映她姣美标緻的?如花容颜,仅仅是?芙蓉美人面和精巧珠宝的?交相辉映,已经有了几?分煌煌艷彩。 「我险些没把你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女下凡了。」陆小凤才是?反应快嘴又?甜,新?奇不已,站起来绕着她走两圈。 他的?反应不得不叫辛渺脸红,颊上顿时升起两片淡淡的?粉晕,躲开他的?打量,羞赧的?转过了身去:「你好烦啊。」 她抿着嘴嘀咕,陆小凤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去:「往日?你可是?披头散髮,我都看惯了,怎么这会儿倒规规整整的?梳了个头出来?谁给你梳的??」 辛渺用力推开他,带着点儿羞愤,坐回桌边:「我平日?也没有披头散髮吧——」 原来平时他们就?默认她喜欢披头散髮了??啊!!! 她坐下之?后,花满楼微微一转头,就?嗅见了一点淡淡的?冰麝头油香味,知道她一定是?梳妆一新?,或许十分漂亮,陆小凤才会如此惊嘆,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不过,他觉得辛渺就?算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每日?精心梳妆打扮,也照样会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见过香料脂粉气息,辛渺身上只有一种?自然的?芬芳幽香,比兰麝之?香更好闻。 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顾惜朝的?目光就?落到匣子?上,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女儿家常用,她的?手轻轻按在上面的?红描工笔的?牡丹花瓣上,雪白细长的?手指和光亮的?黑漆面相映,更显得黑白分明。 辛渺抬起手来,用力握了握髮烫的?脸颊:「我刚刚遇见柳老闆的?妹妹,叫藤颇塔吉,舞跳得简直是?太好了,后来我们交谈了几?句,她还?请我喝酒了。」 云媚一直呆呆的?看着她,直到她提起藤颇塔吉:「干娘?她还?给你梳头?」她看着那个妆奁匣子?,已经认出了所为何物,不由得又?惊嘆又?惊讶,藤颇塔吉身家颇丰,这匣子?里的?赤金花丝头面也是?她的?爱物了,竟然见了辛渺第一面就?送了她。 云媚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是?艷羡,又?是?微酸,目光在辛渺的?脸蛋和头上的?簪钗以及匣子?上来回打转。 藤颇塔吉对她亦师亦母,好当然是?好,但严师出高徒,对于舞技一道,藤颇塔吉又?严厉挑剔至极,云媚吃了许多苦头,自然也畏惧她。 藤颇塔吉居然会对个陌生的?女子?如此一见如故,才见了一面,居然投契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像结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似的?,连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都送人了。 可是?,辛渺也确实生的?美丽,藤颇塔吉确实青睐容貌美丽的?男女,挑选徒弟容貌身条是?第一位,若是?要找情郎相好,财力也在其?次,长相体格才是?藤颇塔吉最挑剔的?。 「藤颇塔吉?她可是?喜春坊的?台柱子?,当年一舞名动?江南的?头牌舞姬,能一观她的?舞姿可是?殊为难得,辛渺姑娘真?是?好运气。」顾惜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和藤颇塔吉的?舞技一样出名的?是?她的?狂放和野性难训,她还?有个在花场中叫人津津乐道的?野号,叫做『赛公主』,这个『公主』不是?说她和公主一样尊贵,而是?说她和歷史上那些有名的?养男宠的?荒淫公主有的?一比,馆陶公主,太平公主,山阴公主,都是?热衷于养面首和男宠。 她找的?男人不拘身家地位,甚至连长得清俊的?穷书生也不挑剔,只要被她看上了,自然能一亲芳泽。 不过,这些男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女人的?玩物,自己是?被『嫖了』。因为藤颇塔吉颇有些薄情浪子?的?意思,一夜春宵蜜里调油过后说撒手也就?撒手了。要是?碰见个合心意的?新?欢,不管是?情意正浓还?是?兴致刚起,她一准儿调转方向,毫不犹豫抛弃旧爱。 第126页 渣得一匹。 如此脾性的?女子?,居然能和辛渺这种?含蓄温柔的?性格投契合拍?? 顾惜朝不由得对辛渺刮目相看。 其?余不论,她这种?人能去和一个舞姬交往,已经很令他诧异。 辛渺这个人,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好奇。 这时,柳玉曼也姗姗来迟,苦笑着告饶:「实在对不住,奴家在院子?里掉了个耳环,翻找一会儿,竟然叫各位等了这么久。」 辛渺看了她一眼,抿着嘴握住了荷包里的?小瓷瓶。 一会儿得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展昭。 柳玉曼虽然是?被别人教唆从犯,但法不容情,正如同藤颇塔吉说的?,她好好当她的?老闆娘,不被相好拖着去干这些事,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实在叫人嘆息。 「该问的?都问完了,我们也该走了,多谢柳老闆。」展昭已站起身来,向她告辞。 柳玉曼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情真?意切起来:「哎哟,奴家招待不周,没能帮上忙,请大人海涵。」 她说完,就?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娇滴滴的?伸出手展昭朝他挨过来。 没想?到她才走出一两步,展昭已经铁面无私的?退开:「不必,告辞。」 他那张俊朗无双又?正气凛然的?脸庞着实让柳玉曼噎住了,笑容顿时一僵。 几?人都起身离座,云媚依依不捨的?看着顾惜朝,咬着嘴唇:「云媚恭送顾大人……」 顾惜朝因此回眸,微卷的?额发垂下,落在他眉眼前,鼻樑笔挺,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温润的?弧度,若有如无的?颔首,倒仿佛是?双目生情,温柔有意。 云媚看得呆了一下,含羞低下眼。 辛渺正好将他那神情收入眼中,顿时为之?一愣,有些诧异,但她一看云媚的?表情,就?不仅仅只是?诧异了。 她迅速转过视线来,和顾惜朝四目相对。 「……」 顾惜朝只见辛渺神情复杂至极,两个眼睛瞪得熘儿圆,又?惊恐,又?嫌弃,还?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顾惜朝!不愧是?你! 他表情未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眉梢一挑,仍旧笑着。 辛渺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是?把他瞪了一下,然后又?慌慌张张的?躲开了他的?视线,同时脚步顿时加快了,三两下跑到前面展昭身边去了。 顾惜朝先是?一愣,但随即,嘴角高扬的?弧度却渐渐的?加大了,像是?有种?难以抑制的?愉快让他忍不住的?想?要笑。 走出喜春坊大门,仍然是?上了马车,辛渺差点踩到裙角,顾惜朝就?故意上前扶了她一把:「辛渺姑娘小心。」 她好像不敢回头看他似的?,抱着匣子?嗖的?一下拉着裙角钻进了马车车厢里。 门房殷勤的?给他们照样牵来马和马车,还?在旁边看他们上车上马,因此辛渺也没急着说,直到马车动?起来,驶出了二?三十米远,辛渺才从荷包里拿出了那个小瓷瓶。 她故意忽略了顾惜朝,掀开轿帘,对着几?步外的?展昭招手:「展护卫!」 展昭转头,看见她的?脸从帘后露出大半,神秘兮兮的?喊自己,也就?策马靠近马车边:「何事?」 辛渺举起小瓷瓶:「我刚才在院子?里,找到了点东西,可能有点用。」 她想?了想?:「柳玉曼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指使她干的?事,这个粉末可能是?关键证据。」 她这话一说,前面的?陆小凤顿时转过头来,也急忙调转马头到了马车边。 「你还?真?是?兵行奇招,居然自己跑去找这个?!」 展昭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完全意料之?外。 「辛渺姑娘真?是?有勇有谋,竟然有如此急智,真?是?将我们都给比下去了,惭愧惭愧。」顾惜朝眼神又?在她脸上打转,仿佛十分赞嘆似的?。 辛渺解释道:「唉,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柳玉曼是?被一个叫『鰲山』的?男人指使去做的?,藤颇塔吉知道内情,很不贊同。这个是?藤颇塔吉的?,但是?她酒也往里加,好像是?用来调味的?,然后柳玉曼还?特地嘱咐她让她扔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毒药呢,这究竟是?什么?」 展昭接过小瓶子?,放在鼻子?下一嗅,也有些困惑:「西域有些小国风俗与我们不同,喝酒加些调味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个……」 他闻到的?是?一股有些辛辣的?又?香又?呛的?味道,但柳玉曼急着要销毁的?,自然是?关键证物了,虽说展昭也暂时不知如何起效的?,但也猜测了个七七八八:「或许此物要和别的?什么药混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效用?从调酒料变作叫人武功暂失的?毒药,其?中一定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步骤了。」 顾惜朝想?了想?,伸手问展昭要:「我闻一闻。」 展昭将瓷瓶递给他,顾惜朝仔细嗅了嗅,忽然抬起头来:「这味道……」 他似乎闻出些什么,却转而问道:「柳玉曼是?否是?北方人士?」 陆小凤长眉一挑:「是?吧,她是?有些北方口音,而且,她右边耳朵扎了三个眼儿,关外好像是?有这种?习俗。」 顾惜朝忽而一笑:「陆大侠眼力真?不错啊。」 第127页 只见了一面,连人家扎了几?个耳朵眼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这粉末是?北疆上一个叫挞旋儿的?小城特有的?一种?花磨成粉做的?,本地人叫睁眼睡,学名大眠花。北疆上穷山恶水,这种?花能吃,不过有些毒性,要用明矾洗掉毒性才能食用,吃了之?后人会昏昏沉沉的?,做些奇奇怪怪的?梦,甚至出现幻觉,使人亢奋——」 辛渺听得一惊,这不就?是?致幻剂? 而且明矾本身也有毒,以毒攻毒,恐怕当地人寿命会很短吧…… 顾惜朝哂笑道:「不过此物少量食用,也能让人平静,病人喝了,大夫给他处理?伤口乃至截去肢体也不会痛。」 没想?到这个还?能当麻醉使,辛渺听得皱起眉来,藤颇塔吉用这个调味,岂不是?会成瘾么? 花满楼鼻翼微微翕动?,他与顾惜朝同坐一个马车内,不需要凑近,他敏锐的?嗅觉已经闻见了瓷瓶内的?味道:「这大眠花,我也听说过,我曾在一本残卷孤本中看过,此花佐以麸曲酿制的?酒水,会暂时散去武功,但药效迟缓,最少也要五六个时辰才会发作,喝得越多,效果越强。」 至此,这案子?基本算是?破了,连物证都到手了。 这案子?不算离奇曲折,不过倒也挺长见识的?,听得陆小凤津津有味:「看来,柳老闆又?是?一个被男人耽误了的?痴情女子?,这个叫鰲山的?男子?,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哄得柳老闆为他干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展昭嘆了口气,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由得看了顾惜朝一眼。 张鰲山,也就?是?那个一直刁难顾惜朝的?王府教头,没想?到,他为了给顾惜朝使绊子?,不惜里外联合起来,还?要故意把事情闹大,伤了王府面子?,这下子?,就?算顾惜朝不计较,他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不过他嫉贤妒能,心胸狭窄,落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惜朝果然冷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此事看来是?因我而起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怎么说?」 「张鰲山此人,其?实是?王府中阙金卫的?一位教头,自我进府,与我一直不睦,此事前他还?威胁过我,紧接着就?出了这档子?事,我不曾与他计较,但他却步步紧逼,竟然连英才会都要伸手进来,非要置惜朝于死地不可,真?叫人齿冷。」 他语气淡漠,听不出来什么『齿冷』,但众人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肃杀之?意。 辛渺心里毛毛的?,又?听他骤然笑了:「承蒙府上看重?,哪怕是?为了二?公子?,我也不得不将他正法了。」 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陆小凤反而一笑:「哈哈,此人有些手段,为了害你使出这么多曲折手段,连自己的?相好都卷进来了,好大的?手笔,不过费了这么许多心力,恐怕也没这么简单,那几?位少侠的?对手恐怕也十分可疑,我想?张鰲山或许是?收了他们大笔银子?,不然也不会单单挑中这几?个。」 他一语中的?,顾惜朝笑着说:「不错,张鰲山此举既能敛财,又?能将我拉下马,实乃一石二?鸟之?利,这才符合此人秉性。」 他抬手对几?人作揖:「今日?在下蒙冤能重?拾清白,真?要重?谢几?位鼎力相助,感激涕零难表我心。」 陆小凤已一摆手:「此话言重?,我今日?也只算是?看了一场好戏,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展昭嘆息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顾惜朝忽然抬眼,深深看了辛渺一眼,微微一笑:「辛渺姑娘才是?帮了我大忙,再如何谢都不为过。」 辛渺嵴背不由得一下子?打直了,眼神一飘:「运气好,运气好……」 "也要多谢花公子?,博闻强识,在下实在佩服。" 花满楼只是?颔首,笑意温煦,并不推拒回答。 顾惜朝又?看向辛渺:「辛渺姑娘特地来请展兄,我的?琐事倒是?把大家都耽搁了,实乃内疚,展兄也该松快一下了,不如就?随各位去,剩下的?事,我一个人也能办,就?不烦扰各位享乐了,如何?」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大家都四散去玩儿,就?他一个人又?是?被陷害又?是?被算计,然后还?要一个人坚强的?去料理?诸事,继续给王府办事。 怪可怜的?。 辛渺赶紧点头,无情的?说:「嗯,那你加油。」 加油。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里几?乎要冒出两个问号。 这女的?真?行。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套啊,连句推辞的?客气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顺势邀请一句顾惜朝。 花满楼默默的?低下头来,嘴角上扬,马车外的?陆小凤微不可闻的?噗嗤一声,简直要笑出声了。 展昭也是?为之?一愣,迟疑着说:「这……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府衙再审?」 顾惜朝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不必了,这点事,也不必劳动?你了,我会再审一遍那几?人,左右花不了多少时间,呵——」 你们都去玩儿吧,不用管我死活。 快乐都是?你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第128页 辛渺用一种?感嘆的?神情看着顾惜朝:「忙点儿好,说明上头重?视你,真?是?未来可期。」 啊,以前公司的?话术也是?这样的?,努力拼搏上进,老闆才能买的?起豪宅嘛。 谁没经歷过呢。 辛渺对顾惜朝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顾惜朝虽然是?反派,但是?事业心超强,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现在有人慧眼识珠,岂不是?老天开眼了,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至于被打压得黑化,连云寨逃过一劫,武林未来的?一场腥风血雨消弭于无形之?中,江湖和谐大环境有望啊!! 大好事! 「……过奖,过奖。」 一路又?回了府衙,顾惜朝客气道:「登山路远,不如就?将这马车架去。」 辛渺摆手:「不必了,我们走着上去,也很快。」 几?个人连马都还?了,拉着展昭非常干脆的?走了。 顾惜朝注视着四人离开,展昭还?有点良心,回头看他几?眼,辛渺就?别说了,没和自己坐一辆马车上,整个人都轻松了似的?,脚步轻盈,整个人的?背影都透着愉快。 顾惜朝则横眉冷眼的?再次审了那单独被关押的?少侠,一改之?前温文尔雅的?表象,刑讯毫不手软几?乎吓得人胆寒,没两三下就?招了。 原来,他没有被大眠花粉药倒,是?因为回客栈的?路上遇见几?个清秀女侠,酒意和药性相加之?下,亢奋混沌,居然上前调戏,那几?个女侠都是?峨眉派的?弟子?,当场拔剑给他醒了酒,差点被刺死,吓得他倾尽自己一身功夫,死命逃了,逃跑过程中用了内力,药力也被逼出挥发得差不多了,第二?天才安然无恙。 所以大眠花粉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喝了酒之?后立刻用内力逼出,自然也相安无事。不过,普通人乘兴饮酒,又?是?特地夜入花街酒巷,喝了之?后不是?拉个姑娘一夜春宵就?是?酣困昏沉,很容易中道,这估计也是?张鰲山用这种?办法给人下药的?原因。 对这些人,顾惜朝十分不屑,查明之?后,他按兵不动?,也不前去拘捕张鰲山和贿赂他的?选手,而是?悠然的?回了王府。 广燕王府秩序森严,下人们也都严守规矩,偌大一个后花园里,绝没有任何丫鬟小厮在里面逗留玩乐的?,王府的?几?位主子?最近也无心入园赏花,倒是?辜负了许多春日?风光。 顾惜朝在其?中闲庭信步,志得意满,却忽然远远的?望见了在湖上缓缓走过石桥的?广燕王世子?姜元淮。 姜元淮是?老王爷早年元配妻子?的?长子?,其?实他还?有个同胞妹妹,只是?在上京时早早夭折了。 他的?母亲和妹妹都死在上京,而他自己则有一条腿微微有些跛了,因此,世子?爷性情格外稳重?深沉些,几?乎是?有些阴沉了,从不快步行走,因为他略一走快些,就?会无法掩饰自己的?跛足,有损威严。 与他两个正当少年的?异母弟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姜子?靥和姜此玉有多么跳脱怪诞,姜元淮就?有多么老成持重?,老王爷如今万事不管,在外人眼中又?是?格外偏疼小儿子?小女儿,因此,更显得世子?处境不佳。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低调沉稳,作风颇佳,治下严谨同时也深得民心,更叫人可怜他被两个生母只是?异族舞女的?弟妹夺走了父亲的?关注。 谁都知道世子?的?弟弟妹妹是?两个行事嚣张的?纨绔子?弟,可恨老王爷心都偏到咯吱窝下面了,世子?爷吃力不讨好,还?屡屡被斥责,叫人不平。 顾惜朝却不这么觉得。 他脸上露出谦和而文雅的?笑容,缓步朝桥上走去。 两个血统异域的?双?,再如何声势烜赫又?如何?世子?之?位如何能易主,就?算老王爷犯煳涂,天家血脉皇室规矩也绝不可能允许改弦易辙,做出如此丑事。 老王爷病体沉疴,终究没有几?年可活,到时候,世子?继位,隐忍多年一朝翻身,还?能让这两个异母的?弟妹蹦跶吗? 顾惜朝难道就?为了向没有前途的?二?公子?白效力几?年,才殚精竭虑爬到现在这个地位么? 当然不是?。 「惜朝见过世子?爷,世子?爷今日?好雅兴——」 第66章 姜子靥和姜此玉的母亲是古契国的胡女,老王爷带着世子出京就藩的路上?遇见的,能以舞姬这样低贱的身份登堂入室做了继室,自然容貌美丽非凡。 她产下的两个双生子,也依稀能看出其母亲昳丽深邃的长相模样,尤其是一双深幽的绿眼睛,多有鄙夷双生子血脉的偷偷称唿他们俩为『绿眼儿戎狄』。 但姜元淮的母亲则是上京的士族贵女,身份天壤之别,他则是纯正中原人的长相,颇有乃父之风,俊眼长眉,自然也是十分英俊周正的,只?是不怒自?威,常年面无?表情,叫人心生畏惧。 看?到顾惜朝上?来问?好,姜元淮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顾先生刚从府衙回来吧,辛苦。」 「不敢当?,是在下行事不周,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只?能尽心查案,将功折罪。」顾惜朝仿佛十分沉痛,但姜元淮也不置可否:「嗯,尽快将此事了结也就罢了,只?是多日以来城中人员复杂,还是以百姓安危为要,莫使武林中人寻衅斗殴,搅扰治安。」 第129页 他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儿,倒是让顾惜朝有些讶异。 按理来说姜元淮应当?一肚子气,毕竟这都是两个混世魔王闹出来的事,还叫人置疑王府行事不公,小打小闹行事高?调的召开英才会也就罢了,勉强能算是游戏折腾,谁料出了这么一回事,卷进多少江湖门派弟子,还因小失大,丢了王府的脸面。 但姜元淮不以为忤,反而淡淡的,比起乘此良机打压弟弟气焰,他好像更在意城内的治安秩序。 着实?不应该。 顾惜朝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脉门,不知道世子是城府太深,还是他真的如此大度。 可惜,他虽然有意要投效世子,但却也没见过姜元淮几面,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 「世子爷拳拳爱民之心,真使人感佩万分,难怪民间百姓都爱戴世子爷,比起旁人来,世子爷真是有王爷昔年风范。」 姜元淮终于正眼看?他了,顾惜朝谦逊地垂下眼眸,仿佛他只?是真诚地将内心的话说出了口,并无?他意。 什?么旁人,这王府里除了世子弟弟,还有什?么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谁都知道顾惜朝如今地位是因为二公子抬举,因此,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只?要世子不傻,怎么也该听出来了。 果然,姜元淮忽然笑了两声。 可是这笑声中却没有顾惜朝想要听见的,彼此都能不言而喻领会的意味,他只?是短暂而客套的笑了笑,几乎够得上?冷笑了。 顾惜朝心中一滞,姜元淮就已经开口:「顾先生能者多劳,思虑甚多,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他语气平淡,却有种意味深长的未尽之意。 顾惜朝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再提,只?是深揖一礼,折身退下了。 姜元淮依然立在桥上?,望着桥下争先浮出水面的无?数尾斑斓锦鲤,挨挨挤挤争先恐后的激起无?数水花。 这些鱼儿很精明,只?要见着有人影停在水边,就会团团聚拢而来,等?待着投食。可是它们也很傻,哪怕迟迟都等?不到任何洒落下来的鱼食,也照样拼命争夺个好位置,生怕吃不到。 远处,一个宝斓锦衣的少年连跑带跳的从廊下一路跑上?桥来,衣角翻飞,活泼得半点没有规矩。 「大哥!」 一出口却是脆生生的小女孩儿腔调,姜此玉跑到她大哥面前?,手里还抓着几串晶亮的糖葫芦,差点把?竹籤戳到姜元淮脸上?。 姜元淮长嘆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嫌弃地推开:「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横冲直撞的。」 一脸严肃的兄长好像丝毫不能让姜此玉害怕收敛,她咧着嘴笑,眉心点的红记十分显眼。 「你怎么又穿着子靥的衣服出去野了,又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没规矩。」姜元淮沉着脸,眉头紧皱。 「不是我!是父亲要吃红瓦街的王记糖葫芦嘛!我还给你带了一串呢,还有嫂嫂的份,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姜此玉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气得一口咬下了个裹满糖衣的山楂,一边吃一边说:「你怎么不说二哥,他连功课都不背,天天让钧亢出去给他找些算数天文的杂书,看?得可起劲了,还逼我帮他写文章!」 她一点负担都没有,一骨碌将姜子靥给出卖了。 姜元淮的脸色果然立刻黑了,转身就往姜子靥的院子走去,一言不发,显然是要立马发作了。 姜此玉也见势不妙,一熘烟的跑了:「我去找嫂嫂——」 顾惜朝远远的站在花丛后,神色却有几分深沉。 他也不曾料到,自?己会被流言所误,之前?的筹谋竟然阴差阳错,全?然不可行了。在看?见世子和姜此玉的相处方式和几句只?言片语之后,顾惜朝瞬间明悟,那些听上?去完全?合情合理的传闻竟然如此南辕北辙。 顾惜朝就算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相信,什?么兄弟阋墙势如水火,全?是谬误!只?看?姜元淮对?待姜此玉的态度,甚至还要管姜子靥的功课,简直是离谱! 可是身为嫡长子的姜元淮,居然真的像个普通人家操心弟妹的兄长一样,对?两个异母甚至血统不纯的弟弟妹妹如此亲密,在这样门第的一个皇室家庭中,就已经十分不正常了。 不说一般高?门大户,就算是普通富庶大宅院里,也从没有这样的,就算不说血统,单单是继室所生的异母弟妹,也不可能让嫡长子兄长如此爱护。 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路。 顾惜朝忆及刚才自?己对?姜元淮说的话,眼中阴云翻腾,默默攥紧了袖下的双手。 ***** 娥镜山上?,他们一行四人,才刚刚到了山顶。 山上?风景秀丽奇绝,展昭连日以来的疲惫仿佛在山水中涤盪一空,心情尤为舒畅。 抵达山顶,他更是惊嘆:「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飞瀑清泉,迷濛氤氲的水面上?,吐露芬芳的莲花可爱喜人,大朵大朵的嫣红粉白簇拥在碧绿叶片上?,水中鲤鱼在清泉中倏忽游曳,有一种静谧的诗意。 掩映在山林中的宅院,白墙黑瓦映衬着葱茏的郁绿,山风中窸窣摇曳的树影后,飞檐翘角古朴雅致,高?高?的望过院墙,漏出一点精美的轮廓。 正是阳光灿烂之时,照的一派明净清丽的景色。 第130页 这样离群索居雅致清静的所在,才配得上?辛渺那『山神供奉』的超然身份。 展昭不由得连连点头,跟着走到院门口,那黑油大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对?半打开,院中风景立刻一览而尽,果然也是处处精巧典雅,俨然一个秀丽园林。 这庭院中有楼阁有池水有亭台,小径长廊曲折逶迤,着实?让人眼前?一亮,但展昭并不感到多么让人惊嘆,直到几人沿着走廊到了客院。 这绝对?是足以让人震撼的前?所未有的奇异建筑了,展昭就和所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一样,惊愕的看?着镶嵌在墙壁上?通透光洁的薄薄琉璃窗。 一眼望进去,里面家具陈设摆放无?一不是见所未见,造型奇特。 又沿着小路走到水池对?岸的辛渺的两层小楼前?,还没进屋,后面听见动?静的玉狮已经嘚嘚的从马棚里跑到了前?面来。 它背上?还趴着一只?火红的大狐狸,不是红红是谁? 红红像一条没骨头的狐狸皮草一样,横着趴在玉狮背上?,大尾巴松弛地跟着晃荡。 这个奇特的造型让辛渺顿时一愣。 家里这几个乘着她不在,闹什?么么蛾子呢。 看?见人来,红红左右一扭,顺滑地像条绸带一样滑到了地下,飞快朝她扑来:「嘤嘤嘤!!」 怎么才回来啊!饿死了! 背上?陡然一轻,高?高?大大的小马驹顿时喷喷响鼻,好像很不满似的,雪白的马尾巴甩来甩去。 陆小凤已经态度尤其热烈的拉着展昭朝玉狮走去:「你快瞧!你瞧瞧!」 「这样的神骏无?匹的天马,恐怕连你也没见过吧!」陆小凤好似疯狂安利朋友爱豆的二八少女,亢奋中带着一点期待:「看?这腿!这腰!这牙口这眼睛!」 辛渺无?言以对?,低下头摸了红红的脑袋一把?:「等?会儿吃饭,啊。」 花满楼轻笑:「别太劳累,我看?这两个暂时也顾不上?吃什?么了,随便做点对?付也就罢了。」 她就忍不住笑了,陆小凤还在喋喋不休:「唉,自?从认识了她,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嫉妒过别人,尤其是玉狮,我真恨不得给她偷走——」 展昭的眼神也无?法从玉狮身上?移开,男人对?于这样品质万中无?一的宝马,根本没有抵抗力。 但他还是没有陆小凤这么狂热,第一次到人家家里来,展昭还是克制,只?是忍不住盯着玉狮看?个不停,伸手摸了两下,又觉得自?己太失礼了,没有这样来做客的。 「没关系,我都习惯了,陆小凤天天馋我的玉狮,恨不得睡到马棚里去。」 辛渺抿着嘴,在他身边笑道:「你要是想摸摸,就摸吧,玉狮脾气很好的。」 果然,头一次见面,玉狮仿佛已经习惯了每个来做客的人都要撸自?己一把?,还很得意呢,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展昭伸手摩挲它长长的颈脖,玉狮还转过头来,亮汪汪的眼睛眨巴着,很好奇的打量他,还凑上?前?来闻闻他。 真是物似主人型,辛渺豢养的马驹,竟然也如此灵性非凡,好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第67章 进了屋,展昭也只觉得屋舍之内白墙如雪,装饰奇特,令他费解。 「今天天气好啊,你之?前?还说要吃烤肉,不如就今天吧!」陆小凤遥遥指了指对?面的池上亭子,简直迫不及待。 烤肉和火锅差不多,都是唿朋唤友一块儿吃才热闹有味道,上一次吃了火锅,这次当然吃烤肉是很相宜的,羊肉还在?冰箱里冻着,都是上好的腿肉和肋排,正适合烤着吃。 「你们暂且等等,我去泉里抓三四尾鲜鱼来加餐。」陆小凤哈哈一笑,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今日咱们一定要痛饮一番,就算喝醉了也?不打紧,她家正好是个客栈,客房也?舒适得很!我保你从未住过那样的客栈!」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却?故意卖关子,展昭却?诧异道:「她……在?这深山里开客栈?」 辛渺一个山神供奉,不应该是深入简出?的出?世之?人吗?为什么要开客栈,做迎来送往的生意? 这世上恐怕除了谋财害命的黑店,不会有人将客栈开在?这样人烟僻静,来往不便的山顶上了吧…… 就算是黑店,恐怕开不了半个月就会因为没有客人而倒闭了。 展昭着实想不通,只见辛渺摇摇头:「唉,全靠朋友帮忙开张了,他是这里头一个客人。」 陆小凤故作惶恐:「哎哟哟,不敢当,有幸进了这门算是我以前?积德啦~」 他对?辛渺拱拱手?,装模作样,笑得辛渺想抬手?拍他:「你还不去抓鱼来?等吃上肉都天黑了。」 陆小凤十分欢快地走出?房间:「别急,我看你这池子里还缺些游鱼,也?等我给你抓上几十条来!」 花满楼就说:「他既然去抓鱼,那我就来帮你打打下?手?吧。」 辛渺一点也?不怀疑他能不能帮上忙,笑道:「好呀,我们动作快些,能快点儿吃上饭。」 红红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屋里,忽然蹭着展昭的腿跑到辛渺面前?,往下?一蹲,两只爪子抬起来作揖,嘤嘤嘤地讨食,把?展昭吓了一跳。 「饿了?那你先吃点垫垫肚子。」辛渺拿了两根火腿肠出?来,放到它的小碗儿里。 第131页 展昭有些茫然,没见过到别人家去还要自?己上手?帮忙做饭的,但辛渺的宅子虽大,却?无仆无婢,竟然干什么都自?己来,还得给来拜访的客人洗手?作羹汤。 这本该是叫人坐立难安的,可是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很自?觉自?然的主动帮忙,一个去抓鱼一个去打下?手?,相?处起来倒融洽轻松极了,叫他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我也?去帮忙抓鱼来。」 辛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把?他当普通朋友一样对?待:「好呀。」 于是展昭就真的出?门去找陆小凤一起抓鱼去了。 辛渺和花满楼就进了厨房,她系上自?己的小围裙,还怕弄脏了花满楼的衣服,也?递给他一条:「系上吧,衣服脏了可不好。」 都说君子远庖厨,花满楼自?然是君子,可是他倒是很乐意下?厨,也?不介意给辛渺打下?手?。 辛渺递给他围裙,他没接,嘴角含着微笑,一边挽袖子微微抬起了双臂:「有劳。」 他本来是诙谐玩笑,没想到辛渺一顿,迟疑着哦了一声,真的走上前?来,朝他伸出?手?。花满楼闻见她骤然靠近,几乎闻见她髮丝中散发出?来的芬芳盈鼻,自?己反而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握住她都伸到自?己腰间的手?,又是一惊,不由得难得有些窘迫,飞快换了位置抓住系带:「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心跳有些失速,心中自?惭刚才轻薄失言,辛渺不同凡人,向来不谙男女礼教大防那一套,倒像是自?己乘机占了便宜。 他十分不安,但辛渺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心无旁骛的拿出?大碗来,将冻得硬硬的肉类浸到水中去加盐解冻:「你帮我洗菜吧,我来切菜装盘。」 花满楼不动声色道:「好。」 之?后他就有些安静,但辛渺也?是半点没发现,非常认真的教他用水龙头,然后自?己专心致志的切菜,拌辣椒面和各种腌料。 「我今日来,这院子好像真的大了许多,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昨夜应该已经住进来了吧?」花满楼感受着涓涓水流从龙头里淌下?来,手?下?的动作十分细緻,简直像是在?泡茶作画一样优雅。 他用不着看,刚刚走进来一路,蜿蜒曲折,可比他之?前?来走过的路长?多了。 只是短短几日,不知这院子变成了个什么样子,才能使?陆小凤这样惊嘆。 辛渺回?过神来:「是呀,他们俩算是给我开了个张了,你今晚要不要住一夜试试?否则下?山可晚了,路多不好走呀。」 花满楼就笑:「我自?然不会错过,你要的花草,等我回?去会差人帮你运送到山上来,你可有什么要採买的?我一併帮你买了。」 「啊?也?太麻烦你了,我就想给这院子里添点绿植,想找你参谋参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还找人运送上来,阵仗可不小啊。 花满楼笑道:「你放心,不麻烦,都是些花苗花种和幼苗,你可按自?己心意栽种。我想这院子里应该没什么花草树木,依我看,种些适合造景,又好养活的也?不费你的心力,就很不错。」 辛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伺弄花花草草的?唉,实话说,你要是送我你精心培育的名种花卉,我还怕给你养死了,都没脸见你啦……」 花满楼闻言,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那边抓鱼的两个,动作倒是快得很,真满满当当的装了两桶鱼来,哗啦啦倒进池子里,各色红黄斑斓的鱼儿四散惊逃,就剩了三条肥大的灰黑的鲤鱼,长?得不好看,但看着挺好吃的。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带两个桶去水边捉鱼,都是以轻功见长?,自?然也?都不同凡响,捉鱼也?有很多乐趣,玩得都挺高兴的,袖子下?摆都湿了,勾肩搭背的回?来了,看着比之?前?还更亲近了。 鱼打理好,都腌制上,辛渺施施然搬出?个烤肉架和一纸箱的无烟烧烤炭。 在?亭子里将器具们都摆上,辛渺把?烧烤炭放进炉子里,然后她拿出?了点火的酒精和打火机。 「这是什么……」 展昭还在?看这烧烤用的碳,怎么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捏出?来的,黑黢黢的一管一管,难道是竹炭? 就见辛渺往上扔了个方方正正的固体酒精块,打火机咔哒一声,火焰顿时窜起,熊熊燃烧起来。 他顿时睁大了眼,顿时感觉匪夷所?思。 碳和做火引的东西不足为奇,但辛渺手?里的打火机,就着实引起了几人的兴趣。 「哟!这又是什么?」 陆小凤对?辛渺这里出?现的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而辛渺已经逐渐习惯偶尔要面对?的惊奇眼光,本来她曾经还有些顾虑,觉得在?古代?世界表露太多现代?文明痕迹不太好,可能会引来灾祸事?端什么的。 但现在?她已经逐渐放宽了心态,主要是家里根本没办法隐匿这些日常用品,家用电器乃至各种器具都是不必可少的,除非她能完全捨弃以前?的生活方式,真的像个古代?人一样生活。 那还是算了吧…… 何况这几个人实在?没有必要担心,辛渺自?从开了客栈,对?这方面反而更加毫无顾虑了,系统给她筛选目标住户,她完全无所?谓,到目前?为止,他们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刨根问底,显然是将一切都归结到了神神鬼鬼和凡人无法言说的领域中。 第132页 这可太好了! 在?古代?这种封建迷信的大环境中,这还真叫人有恃无恐,毕竟人人都笃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就算遇上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她也?有了自?保的功夫,歹人也?进不了院子。 于是她语气轻松的说:「这个叫打火机,就是用来点火的。」 她还把?打火机递给他们,任由他们拿在?手?里打量传阅。 炭火逐渐升温,四人终于开始动手?烤起肉菜来。 腌制的时间虽然短,但依然不影响肉类和香料混合,在?热力的作用下?摊在?铁网上滋滋作响,伴随着油脂升腾起来的香味叫人胃口大开。 烧烤必然要配啤酒,啤酒又是现卖的,没有冰的,不过这回?倒是有了冰可乐,还往里面放了冰块,一口下?去着实爽快。 烤的焦香,油脂也?是香喷喷的,沾点蘸料,包着鲜菜一口吃下?去,滚烫热辣,酣畅淋漓。 啤酒又是一个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但他们几个倒是毫无障碍的就接受了这种全然不同的酒水,伴着烧烤吃得津津有味,陆小凤还不住夸赞:「此酒颇有味道,中原之?地从未见过,虽然另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不是么,啤酒最早可是出?自?另一块大陆另一个文明,自?然迥异,不过到了后来,也?进入了中国,成为千千万万烧烤摊必不可少的烧烤伴侣。 在?这样的地方,和陆小凤花满楼展昭一起喝啤酒吃烧烤,辛渺心里觉得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要是来几头呛人生脆的大蒜,周围再喧闹嘈杂一点,那简直是梦回?夜市一条街了。 辛渺一边自?己吃,一边还要给脚边的红红续烤肉,听着陆小凤喝酒吹牛,夜风从敞开散味儿的四面窗户中吹拂进来,吹得被火烤的热烫烫的脸颊一阵凉爽。 惬意呀。 辛渺抱着啤酒瓶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无比满足。 第68章 这顿饭吃的着实敞快,直到月上中天,辛渺已经两颊绯红,也?不知是火气烤的还是喝酒喝的,红红也跟着吃得肚皮滚圆,缩在她脚边,身子一翻就睡着了。 三个男人聊天聊得倒是酣畅淋漓,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辛渺刚开始还津津有味的和他们一起聊天,后来就逐渐犯困,支着下巴,手里还抱着半瓶啤酒,就听见展昭在旁边说话的声音逐渐模煳起来:「……若要如此说来,如今天下平定,也?不过是纸煳的灯笼,早晚要烧起来。」 他到底不是那些官僚,不敢妄谈朝政时局,虽说如今也好歹也是开封当差,但依然直言不讳,倒让陆小凤更敬佩他一层,又点头同意:「就不知道是北疆还是西?南先闹起来了……」 男人在一块儿,好像不聊点儿国家大事喝酒就没味儿,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是逐渐自然转向而已,聊着聊着,天也?黑了,月亮也?高高的从?窗口露出的天空里升起来,框着一幅画儿似的,宁静地洒落一层银辉。 清风徐徐,虫鸣鸟叫都?显得十分?辽远,四?面洞开的亭子里亮着灯,燃着温暖的火堆,剩几个烤肉在架子上吱吱作响。 都?吃得差不多了,饭后惬意的闲聊氛围伴着酒意,气氛也?很叫人想打瞌睡。 辛渺歪着脑袋以手支颐,本来只是想要闭眼假寐,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昏昏欲睡起来。 三人聊着聊着,就见她脑袋勐地?一点,差点窜进火堆里去。 展昭吓了一跳,伸手来扶她:「小心些!」 辛渺登时吓醒了,睡眼惺忪的眨了眨,伸手揉眼睛:「有点犯困了,等我去吹吹风醒醒酒。」 她拍拍绯红的脸颊,眼睛又格外的明亮,嘴唇莹润,松散的髮髻垂下几绺,火光映得整张脸都?红彤彤的,有些海棠春睡娇慵起的意味,展昭不敢看她,倒是花满楼也?跟着站起来:「我也?醒醒神。」 辛渺站起来,泡了一壶新?茶,拿到亭子临水窗台前:「好,咱们在这里坐一坐。」 两人就坐到大开的窗口边,立刻感觉到一阵舒爽清风,风中还有花香气息,吹拂在被热气熏得发烫的脸上,格外清爽。 高凌水面上,辛渺趴在花窗前,笑着说:「这里正好,凉快极了。」 朗月当空,他们却不必抬头,清亮的玉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风吹皱池水,那月亮也?跟着碎成了千千万万个。 庭院里四?处垂挂的小灯笼散发着明晃晃的暖光,也?一样摇摇摆摆的,倒影在水面上,莲叶连片波涌起伏,盛开的莲花含羞伫立,随风轻摇,仿佛在逗引着下方在水波中若隐若现的灵动?锦鲤。 这景漂亮得很,辛渺不由得感到一阵舒适,想到这院中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手布置,这种愉悦感就更强烈了,油然而生一种幸福。 果然劳动?最光荣! 花满楼纵然看不见,但他仿佛也?能感受到眼前静谧的美?景,已经伴随着风和气息传达到了他心里。 「你若是怕热,那可要准备好了,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等过一两个月,阳光炙热,才?叫人难受得恨不得跳进水里凉快凉快。」 花满楼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天气热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天气热起来,就能吃西?瓜,冰淇淋,刨冰……绿豆沙冰呀,麻辣小龙虾呀,不是很值得期待吗?」辛渺说着,语气中都?带着一种神往。 第133页 她有空调,简直有恃无恐。 「到时候你们来住,就能吃上冰淇淋了,等着吧!」 冰淇淋机刨冰机可以买起来了,爆米花机也?可以买一个,说到爆米花,要是搞个投影仪,放在院子里,夏天在户外乘凉,一边吃西?瓜冰淇淋一边看电影——什么神仙日子呀!!! 纵然是花满楼,也?忍不住嘆气:「你这里,倒如同人间仙境,桃花源也?不过如此?。」 多少上古先贤名流贤士,终其一生所?求所?得,也?大概就是如此?了,『逍遥』两个字,足矣形容得尽。 「我这亭子不错吧?可惜我没什么文采,不如你来题个名儿,什么时候挂到上头去就好了。」 辛渺十分?虚心的请教?,主要是因?为她之前想来想去,脑子里钻出来的都?是『牡丹亭』『醉翁亭』之类的,古人在这方面又很讲究,不要闹个笑话出来,否则以后客人过来,她岂不是很社死…… 花满楼只是一笑,并不推辞,悠闲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叫荷风亭就很好,应情应景,只是缺了几杆青竹栽在那亭外就好了,明日我也?一併给你送来。」 辛渺一听就觉得很不错,真是刚刚好,恰如其分?,连忙点头:「荷风亭……好呀,还真不错,多谢多谢。」 荷风亭以后就是娱乐休闲的地?方了,以后要是面积再?扩大,她要种点花花草草的,也?是种在这边,岂不是美?滋滋哦。 四?个人在荷风亭直待到深夜,炉火才?熄了,草草将残局收拾了,各自?去安寝休憩。 展昭其实本来并不打算这这里过夜,谁料实在是安闲惬意乐不思蜀,叫他连时间都?忘了,也?只好和陆小凤花满楼一同入住了客院。 陆小凤说这里住一夜五十两影子,展昭只是用过一餐,看到此?地?一些奇异之处之后,就对这个相当高的价格定位毫无疑问了。 过个夜而已,什么锦绣罗帐香木大床和露天草蓆在展昭心里根本毫无差别,没想到,当他深入进了客房,在陆小凤热情满满的讲解和安利之后,他就只剩震惊了。 五十两,也?是过于便宜了! 只需要拨动?一下开关就能出热水的水龙头,干净柔软的毛巾,散发着芬芳的洗漱用品。 辛渺甚至还在衣柜里准备了寝衣,展昭在浴室里洗去一身疲惫和烟火气,还试探着用了呜呜作响的吹风机——虽然打开开关的一瞬间,他险些将手里的小玩意脱手甩出去。 浑身干净温暖的穿着崭新?的衣裳躺进喧软的被窝里,纵然是展昭从?不耽于奢侈享乐,但这一瞬间,他也?恍惚感觉,难怪无数王公贵胄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追求一些根本没有必要的事物,后宫妃子一顶睡觉的帐子要无数绣娘用各种技法锦缎花上一年半载,只为了求个百子千孙之类的好意头。 物质享受实在太容易让人沦陷了。 但这些世人想都?想不到的奢侈享受,在辛渺这里确如此?稀松平常,简直如同做梦。 辛渺一夜好眠,第二天早起,将三个客人都?送走了,她顿时精神百倍:「好,今天也?有得是事情做呢!」 昨天说起种西?瓜,她就得立刻行动?起来了。 她今天要把菜园子都?开垦出来,大概能开出六块田地?,之前种的土豆玉米苗都?窜的老高了,长势喜人,显然,这不是正常的生长规律,不过她也?发觉,只要技能点往上点,别说是缩短作物生长时间了,就算是热带水果,也?会在她的田地?里茁壮成长。 好傢伙,辛渺瞬间来劲了,种植的难度对她而言已经从?史诗级降低到开心农场这种级别,为了未来的口粮,她也?得努力多种点东西?。 普通的各种蔬菜水果,什么茄子南瓜番茄辣椒就不说了,像是西?瓜车厘子草莓荔枝这种她喜欢的水果也?得多种点,到时候夏天来临,刚好能实现完美?的水果自?由!~ 只要想想这个,她浑身就涌起无限的动?力,一口气将菜地?都?开垦出来,开始在商城里採买经过无数学者研发改良的最优质良种,比如农科院开发的巧克力草莓,小孩儿拳头那么大一个,超级甜!!! 现代科技万岁!!沖啊!!! 辛渺一直冲到下午,肥沃的土地?里埋着她殷切的盼望和希翼,浇湿土地?的除了娥镜山甜滋滋的清泉,还有她辛勤劳作的汗水。 劳动?真的光荣,农民也?是真的伟大,辛渺拄着锄头扶着腰站在田坎上,十分?满足的检阅着自?己的土地?。 贾维斯又给她加了耕种的技能点,她正欢欣鼓舞呢,它提醒她道:「花满楼送你的东西?有人给你送到门口了哦。」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和高喊:「辛渺姑娘,花公子派我们送来的东西?,已尽数送到,烦请姑娘来点一点!」 她顿时一惊:「真送上来了?!」 这儿当然没有快递,但只要肯花钱,自?然能有人搬上这许多东西?来。 辛渺立刻丢了锄头,跑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将门拉开一道,往外看。 简直了,各类花卉苗种在门口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规格像是要开公园。 「……」她真是始料未及。 辛渺本来是因?为她对园林造景什么的一概不通,想请花满楼给她推荐一些适合种在院子里的,大概两三株样品也?就可以了,她还可以在商城里照猫画虎的买了种起来。 第134页 这下可好,面前的各类苗种,已经完全足够填满她的庭院了。 甚至还有一个崭新?的牌匾,荷风亭三字跃然其上,笔迹风流潇洒,飘逸俊秀,旁边还有花满楼的私章。 昨晚才?帮她提好了名,今天连牌子都?送到门口了。 他也?是在是太贴心了。 辛渺正看着这些东西?发呆,就见远处三十步以外,几个健壮的练家子高声说:「若无误,在下几个就告退了!」 他们可不像专门给人送快递的,一个个都?显然是走江湖的,都?是高高大大的力士,不过现在却站得远远的。 这自?然是受了花满楼的嘱咐,辛渺可是独身一个在家里,又是深山野林,也?许是怕她为难,这些送货上门的高大男子都?特地?不靠近,远远的知会了一声,就飞快下山走了。 这些东西?纯靠人工搬运上来,还是山路,就算是习武之人恐怕也?得够呛,辛渺良心非常不安,本来想最起码要倒杯茶喝歇一歇,没想到这几个人也?不吭声,脚步轻快如飞,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山路上。 第69章 *  花满楼着实是太贴心了,生怕这些人叫她不?自在?,送完东西立马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也省去辛渺寒暄打交道的功夫。 但送货到门口,她一个人搬这些好像有点费劲啊…… 辛渺抱着胳膊哭笑不得,最终还是?上前去,拎起苗种?来往院子?里搬。 将牌匾挂在?亭子?上,辛渺正要去接着搬东西,隔着池水岸,那海棠树中忽然传来了红棠的声音:「供奉大人,小的来帮你吧。」 她娇滴滴的说完,连忙从树中现身出来,依然?还是?那副美女的姿态,不?过也许是?因?为道行折损,她无?法化形得完全,裙摆下伸出的依然?是?长长的枝蔓,皮肤就像树皮,还长着绿芽和花苞。 她修养了两?天,昨天展昭上来,吓得她一声不?敢出,只?敢静悄悄的看着他们,直到客人都离开。 这时候出来卖个好,也让辛渺别把她给忘了。 「啊?你搬得动吗?」 红棠听了,连忙说:「搬得动搬得动!」她忽然?摇身一变,身形暴涨,换做个男子?体态,高大强健,浓眉大眼的,比码头上拉縴的还健壮。 辛渺都吓傻了,一时间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红棠仿佛自惭形秽,缩手缩脚的站在?对面,眉眼间还是?女子?羞赧神态:「在?下变作男子?,力气大着呢,不?过这幅面貌粗陋,不?敢显露给您看……」 她虽然?变了样子?,身上裙装还没变,浑身腱子?肉把女子?裙装绷得紧紧的,那眉眼表情一作娇羞之态,看得人无?端发抖。 「你你你你不?是?女孩子?吗?」辛渺着实有些结巴,就见红棠站在?那岸上,老老实实给她解释:「我?们这些草木精灵本来没有男女阴阳之分,不?过是?随自己心意变幻,在?下还是?喜欢女体……」 「……嗯,当女孩子?挺好的。」辛渺勉强说:「那你来帮忙吧。」 红棠如蒙大赦,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健步如飞的沿着小径走过来。 辛渺本以为她会飞过来,还想见识一下,结果看她踏踏实实的走了过来,反而心里好奇:「你们妖精,会法术吗?」 红棠也看出,这位供奉大人对神神鬼鬼的领域缺乏一些认识,就回?答道:「那倒不?一定了,我?虽然?只?是?草木之身,修行日久,自然?能?领悟些傍身的本事,但也不?比狐仙大人道行深能?耐大,若是?天授机缘,或者侥倖拜入什么高人门下得到点拨,就更不?得了了。」 她急于在?辛渺面前表现一把,便走到门外那堆成小山的各种?苗种?面前,抖了抖袖子?,从袖口中便钻出了无?数条长长的枝干,像无?数根撒开的手指,将东西都一熘儿捲起来,扎着马步稳住下盘,嘿哈一声,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把举了起来。 「……」辛渺看她高举着一堆重物,摇摇晃晃的样子?,赶紧让她运到院子?里去卸掉。 红棠就走了几步到院子?里,将这些枝苗轻轻放在?了池塘边。 收了神通,她期期艾艾的问:「我?来为大人种?树!」 「不?用了。」这些事她还是?喜欢亲力亲为,毕竟技能?树要长大,可不?就靠她自己不?断的磨练技能?么。 不?过她也该考虑给红棠分配点事情做一做,就对她点点头:「客院中的客房,就麻烦你去收拾一下吧,也不?用做别的,铺床叠被,将东西都放回?原位就好。」 客人入住过后?的房间其实也不?需要打扫,都是?由系统自动清洁无?菌化,整个房间里的东西基本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崭新的状态,不?过睡过的床铺,弄乱的毛巾寝衣什么的,还是?需要手动来归置到原位上。 红棠这种?新上任的,最怕没事可干,生怕哪天辛渺觉得她没用处了,或者红红一爪子?把她抓过去吞了滋补滋补。 有事可干,她立刻精神起来,重新化为了女体,殷勤地去整理?客房了。 辛渺也抖擞着拿来锄头,继续和土地较劲。 荷风亭外种?上竹子?,就正好应和了那诗句,还有两?株红梅,这个纯粹是?辛渺自己的想法,冬天还能?赏赏红梅白雪,煮雪煎茶风雅一把。 第135页 还有些菊花兰花牡丹芍药之类四时花卉,林林总总,都精心挑选了地方,或是?亭外,或是?湖边,还有客院和她楼下,处处都要有,随时随地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鲜花,也是?相当叫人愉快的。 这么一种?,花满楼送来的都种?下了不?说,她还在?商城里又买了点,比如龟背竹金钱树鸭脚木之类的热带植物,青翠怡人,放在?屋里看着养眼,而且这个时代都没有,下次花满楼来,她也可以送他一些他没见过的花草了。 她今天实打实忙了一整天,直到天擦黑才停下来,技能?点涨了两?个,人也累的够呛,赶快把晚饭草草对付过去,然?后?洗澡,早早的就躺到床上去了。 结果睡得迷迷煳煳之中,不?知道怎么的醒了过来,听到贾维斯提示:「任务完成,山神降世,奖励一百积分!」 辛渺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有蒙昧的意识,只?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现在?都没那么穷了,怎么做这种?发横财的梦? 她眼皮子?重的很,实在?睁不?开,只?感?觉仿佛有光在?眼皮上晃来晃去,但也不?刺眼,是?如同水波般流动起伏的昏昧感?觉,好像躺在?湖底下看着水面天光浮动,更加的催眠了。 这么一想,她更感?觉是?在?做梦了,好像真躺在?了湖底下,耳边甚至传来一阵水流涌动的声音,静谧又平静。 很快,听觉越发的清晰起来,甚至出现了模煳的视觉,是?一片恍恍惚惚的色块,慢慢的凝聚起来。 鱼儿从身侧倏忽游开,她往上长,扎根在?湖底,只?觉得自己的根系千千万万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蒙昧中觉得十分遥远,远的天各一方的地方,她的根和什么意识连接在?了一起,如同对母体的依赖般,她天然?的对远方这个和她相连的意识充满了濡慕信赖之情。 她又为什么长在?这里呢?哦,对了,是?因?为她生来就和母体分开,作为一颗莲子?落在?了这里。 不?过她会回?到母亲身边的,母亲身边是?什么地方呢?她也不?清楚,好像那是?一个充满了光芒和温暖,遍布梵音的无?边天地,那儿开满了莲花,静静的聆听天地间巨大的金色影子?传达的教诲,那影子?是?如此的巨大壮丽,盘腿坐在?比连绵群山还大的莲花台上,带着微笑的美丽头颅隐没在?云天雾霭之中,姿态柔美的手中拈着一朵盛放的青莲。 所以她长啊长啊,努力伸向水面,终于破水而出,迎着金色余晖,看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也许就是?仙界了,是?无?边的,开满了莲花雾气缭绕的水面,天空上翱翔着三足金乌,还有奔驰而过的天马和青鸟信使。 身披彩练云霞的仙娥飘飘然?的三五结伴在?她的头顶飞来飞去,发出悦耳的笑声。 她们踩着莲花莲叶在?水面凌波起舞,驾驭着五彩祥云鼓瑟吹笙弹奏乐器,四处都是?动人的飘飘仙乐之声,还有许多神仙在?这里宴饮取乐,终日不?散。 此处是?极乐之地,她却什么也不?懂,只?是?在?风中摇摆,徐徐展开自己的花瓣。 舟楫破水之声从连片的莲叶深处传来,碧叶莲花都纷纷柔顺的倒伏而分,通出一条清凌凌的水路,让一只?小舟缓缓驶来。 舟上半躺半倚着一位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脸,却身披霞光艷彩的盛装神女,袖如流云般垂落飘动,彩练环绕飞舞,飞仙高髻环佩玎珰,身后?光相仿佛放射出耀眼无?比的五色神光,叫人不?可直视。 她神色十分安然?娴静,其周身的盛丽恢弘之光足以让任何人生出深深的震撼和敬畏之心。 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你。」 她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彻,如同九天惊雷震慑人心,又如同林间鸟语淙淙绕樑,辛渺只?觉得昏昏然?一片空灵,无?法集中意识。 「我?素与?西天之主有些交情,你是?他手中青莲所诞生的莲子?,沐浴佛光感?佩天灵所孕育,竟又少却鸿蒙清炁滋养,如此天长日久,断绝七情六慾,也会变成死物而已。」 她朝自己伸出手,轻轻摘取下来:「瑶池虽好,但你因?缘不?在?此处,天生灵物实乃可惜,我?便来助你一助。」 伴随着轻轻一笑,西王母松开手指,任由自己坠入水中。 「去吧,红尘之中,才是?你心归处。」 她落入水中,渐渐沉入,轻飘飘的往下一直坠落,而西王母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一面镜子?从她袖中失手坠下,也随她而来:「哎呀,怎么连镜子?也掉下去了……」 辛渺只?觉得自己往下掉落,天长日久又恍惚觉得是?在?飞,还是?在?无?尽的云层中飞舞穿梭。 她终于穿透了那云层,一下望见千万里高空之下,无?边无?际的连绵群山。 这也许就是?人间。 那面镜子?掉落下去,在?山巅上撞得稀碎,便化为了无?数个泉眼,散落在?群山之中。 她飘飘然?落了下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莲子?,咕咚一声落入泉中,从此不?知日月转换,沧海桑田,昏昏沉沉一睡好多年。 当她睁开眼,就已经听见传来千万人类来去,繁衍,生长,聚散,悲欢,在?这土地上匆匆忙忙,转瞬即逝。 第136页 这一瞬间,她仿佛领悟了什么,又勉力清醒过来,循着本能?生长又生长,终于再度破出水面。 彼时,这土地上充满了厮杀战乱,生灵涂炭一败涂地,她也只?是?默然?,并没有什么感?受。 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瑟衰败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只?红色的狐狸。 准确来说是?狐狸幼崽,身上还长着绒绒的胎毛,却不?见母兽,仿佛要冻毙在?这风雪之中。 她就像注视着无?数在?泉边出现又消失的动物一样,注视着这只?快死掉的小狐狸走到了泉边。 也许它?是?要喝水,但这也没用,没有食物,也没有母兽照顾,它?连今天都活不?过。 她正默默的思?考着,就被这只?狐狸一口叼来吃掉了。 第70章 「……」 一只狐狸如何能受用得起她,被吞下肚后,这饿急了眼的幼狐就死去?了。 她只好渡化了这只狐狸,让它復生,而?又开了灵智,白得了百年道?行。 她知道自己是要在这里做山神的,却?并不知道?自己因缘何处,便收用?了这狐狸,终生供奉,在她因缘未到之前,代替她行使职责。 娥镜山上从此就多?了一只狐仙。 而?她自己,依然缄默不开,直到星斗转移,世事巨变,深深的藏在深山之中,等?着她未来的因缘。 眼前一片灿灿的白光,将辛渺混沌中的意识唤醒,她勉强睁开双眼,床帐上映着数道?不断流动的彩光,叫她一愣。 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然在梦中。 两三秒后,辛渺心?口狂跳起来,勐地掀开被子光着脚疾行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半掩的窗纱。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银纱般的月光之中,却?一点也不静谧——池上瀰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折射着斑斓的虹彩光晕,宛如梦境一般,所有?的莲花花瓣都紧闭着,花苞低低的垂落下来,那池水中央的青莲却?跃然池上,散发出千万条霞瑞彩光,凌水高立,伴随着晚风轻轻摇曳,那花瓣欲开半阖,其?中隐隐含着一团耀目的宝光。 池水哗哗作响,淙淙之声并不是?流水,而?是?池中锦鲤欣悦奔涌,在池水中聚群游动,或是?高高跳出水面,张开嘴汲取雾气中的灵气。 她已经呆了,往下看,红红和玉狮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在了房前岸边,红红欢喜雀跃极了,在石栏杆上连蹦带跳,叽叽喳喳,又两爪抬起,虔诚地对着池中青莲做顶礼膜拜。 连红棠都慌忙从海棠树中显出半个虚影来,满树繁花尽谢,不敢争锋,她更是?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了。 玉狮左看右看,什么?也不知道?,但仿佛天生灵性感召,它似懂非懂,却?也直觉般的朝着那将开的莲花低下长颈。 不仅如此,这山上无数飞禽走兽,仿佛都共同来到了辛渺的庭院外,天上无数燕雀翱翔,连成云翳般在鱼肚白的天空上翻飞,从院子外望出去?,山顶所有?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各种小动物,鹰隼与雀鸟同处一枝,树下各种鼠兔鹿羊野猪刺猬挨在一块儿?,鸟语兽吼响成一片。 天上的月亮格外的大,月光皎洁明?亮如煌煌灯火之光,彷如凝成无数条成了形的银丝,辛渺伸出手去?,竟然真感觉到指尖拨动了若有?若无的月光,丝丝缕缕轻盈的扫过她的手心?,如絮飘盈。 她做梦似的恍恍惚惚走下楼梯,打开房门,走到外面来,只觉得浑身都沐浴在月华之中,鼻尖唿吸的空气中带着一股幽幽兰麝芬芳,叫人?顿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风柔柔的拂过,她披散身后的长髮随之飘动,辛渺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她甚至听见空中随风而?来缥缈仙乐,庄严华美,令人?神思恍惚。 她站在岸边,凝望着那朵逐渐舒展开的青莲,几乎挪不开视线,心?神宁静得仿佛岁月都要凝固在这一刻,她看着那莲花盛开,吐露出宝光一道?,光华耀目,煌煌之盛。 那光芒在莲中逐渐凝固成一个隐约的人?形,逐渐朝她飘来。 月华随风而?动,他沐浴其?中,最先显露出一张极其?昳丽俊美的脸庞,长眉飞鬓,就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最极致的色彩和笔锋勾勒出的轮廓,却?有?着最缄默淡薄的情绪,长睫半阖,眼尾高飞斜扫,目视空灵,好像万物都不在其?中。但他挺拔的鼻樑照着皎洁的月光,投下淡淡阴影,唇弓到嘴角的弧度又分明?是?带着笑意似的,又紧闭着,吐露不出半点,只是?有?种俯视的慈悲,以及冷漠。 千万丝月华在他身体上缠绕,他的肩膀胸膛也逐渐凝实,又披上了月华织就的薄纱,越发的靠近了。 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看,辛渺甚至也分不清他脸上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还是?面部?表情的漠然。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抬起半透明?的手臂,微微蹙眉,好奇又茫然的翻动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张开又合拢,攥起又松开,然后他又看向辛渺,嘴唇轻轻蠕动,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凝固完全?,月华已经织作一件长袍,被裹在他身上,随风飘扬,柔软得像是?没有?重量,仿佛要带着他翩然乘风归去?。 第137页 他的头?发也长长的,几乎拖到地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水晶般剔透而?虚幻的质感,好像立刻就会消失。 「吾……名渠藏。」 他只说了短短的几个字而?已,却?顷刻之间像是?化成了雾气一样,几乎快被风吹散了。 辛渺一惊,他却?仿佛并不在意,只是?盯着辛渺看个不停,甚至还抬起手来,似乎是?要伸手来触碰她。 但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整个虚幻的身体都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飘然而?起,凝聚成了一团,朝她飞来。 辛渺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伸出手来接,没想到那光就落进了她掌心?里,光芒迅速褪去?,她手中却?端坐着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正是?渠藏。 她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所措。 她手里的这个小人?,眉眼五官俱全?,有?着真实的触感和重量,裹着一身月华,长发在她掌中流泻于指缝之中,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眨动着,俊美得扎眼的脸庞上无悲无喜,没有?任何表情,却?因为太小,而?显得气势全?失,反而?显得精緻又可爱。 好像那种花个千百万才?能私人?定制,精心?设计雕琢的摆在橱窗中的小人?玩偶,却?有?着任何死物都无法?比拟的空灵脆弱感。 等?她回过神来,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蒙昧的天光笼罩在院中,那些奇异景象已经不知何时消散了,鸟兽作散,月亮已经落下去?,东方的天空染上霞光,地平线起伏的远山轮廓下,朝阳缓缓升起。 辛渺看着渠藏,一直到他忽然站了起来,轻飘飘的从她手掌中浮了起来,长袍飘然,凌空而?立,默默的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打量周围环境,然后,他低下头?,和红红对视。 渠藏对红红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就有?一点微光飞起,直直的飞进红红毛茸茸的头?顶。 只见红红瞪大了眼睛,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慌张地挥动两下,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然后它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长嘆:「啊!!我能说话啦!!」 它骤然开口,嗓子里冒出的再也不是?嘤嘤唧唧的声音,而?是?一串尖尖脆脆的,分不清是?男是?女和年纪的流利人?话。 辛渺登时倒退两三步,差点把自己摔进池子里,玉狮更是?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发出一阵嘶鸣,慌慌张张的踉跄了两步,下意识的飞快逃窜到了辛渺身后,还在勐地转头?左看右看,像是?不知道?谁在这里说话。 连趴在一边的红棠都尖叫了一声,直接吓得回了树里。 渠藏立刻转过头?来,好奇又茫然的盯着一脸惊慌的辛渺看。 红红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了,它站起来,激动地满地乱窜:「啊啊!我能说话啦!!」 它啊啊啊的发出尖叫声,着实聒噪,渠藏仿佛不堪其?扰,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没想到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吵闹的动静。 红红又惊又喜之余,倒还没忘记察言观色,强忍着快乐,两只小黑爪子对渠藏作揖又作揖:「谢谢渠藏大人?!!!」 渠藏对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辛渺,伸出手来指了指她。 红红尾巴狂甩,一个箭步沖向辛渺,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我能说人?话啦!!渺渺!」 它毛茸茸的小尖脸上写满了快乐,这让辛渺忽视了它没大没小的称唿,伸出手来拍了拍它的脑瓜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辛渺小心?地抬眼看了渠藏一眼,他就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但他仿佛是?在观察自己,那目光很专注,几乎连眼也不眨。 「嗯……这、这是?山神大人???」 刚刚他从莲花里诞生的时候,辛渺不得不说是?被震撼到大脑一片空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尤其?是?渠藏逐渐化身成人?形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那种圣洁空灵的气势所震慑得魂飞天外去?了,那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对于神明?的敬畏和臣服,让她几乎想要像个信徒一样顶礼膜拜。 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缩小成了迷你版…… 啊?啊?啊? 「渠藏大人?是?来红尘俗世歷练修行的,现在只是?……只是?……呃,功业未成!你懂不懂啊?」红红的小黑爪子抓着她的衣摆,绞尽脑汁的给渠藏此刻情况推敲说辞。 没想到辛渺忽然低下头?来看它,犹疑着说:「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梦见你了,你是?不是?把……是?不是?乱吃东西了?」 残存的梦境记忆还有?留有?一些片段,其?他的都模模煳煳的,辛渺只记得做了个梦,而?且还很长。 她半懂不懂的,只是?感觉渠藏恐怕不止是?山神这么?简单,这种阵势,哪儿?能只是?一个小小娥镜山的山神呢…… 红红整个僵住,偷偷摸摸的回头?,和面无表情的渠藏撞了个正着。 渠藏默默的盯着它,那缺乏情绪的脸此刻却?缓缓的挑起了半边眉毛,顿时叫狐浑身一抖。 第71章 其实事?实就?是这样,渠藏的修行之路一开始就?不顺利,这个所谓的『因?缘』未到,他的化身莲花也只能静静的等待,冥冥之?中,自然就?有了个红红来吃了他的本体,延长了时间。 第138页 红红就是这样得到成精的机缘,从?而开化灵智,不过这也不全是好事?,它吃了渠藏的化身莲,白?得?几百年道行一骑绝尘,但是同时也欠了宿孽因?果,担负起一般妖怪没有的职责和负担,不晓得还要还多久的债呢。 不过显然,这宿孽因果丝毫没有让红红感到被束缚压制,它在娥镜山一带作威作福逍遥快乐得?很呢。 方圆百里都没有敢与它争锋的妖怪,美滋滋。 辛渺已经从?梦的碎片中推测出了大概,笑?着拍拍它的脑袋,戏嚯道:「看?来你也不是第一天贪嘴了,啊?」 红红害臊得?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哎呀!往事?不可追也,哼。」 它眼珠子滴熘熘转,悄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莲花为『佛陀之?舌』,因?此与?凡人妄言不同,大人不能轻易开口说话?,言出法随懂不懂?你可不要犯了忌讳冒犯了。」 辛渺当然立刻领悟了,怎么不懂,瞧刚刚渠藏才说几个字,就?变得?那么小,可见他一字一句之?中都是有着莫大的威力和能量的,不能随便消耗浪费,大约类似于言灵之?类的力量吧,非常珍贵。 红红的意思是让自己别试图寒暄,说些不必要的话?,冒犯了神明。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老感觉渠藏脾气还是挺好的,除了刚开始,她好像有点不受控制的对着他神圣的光环本能臣服,但现在,那种转瞬即逝的信仰般的错觉就?消失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看?看?渠藏现再还没?她胳膊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这种话?她肯定是不会说的,但忽然之?间,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段朦胧的意识,字字句句的转换成了足以让她识别的文字:「此处供奉,汝名为何??」 像是输入电脑的代码被转换成了她能读取的字句,渠藏的声音毫无徵兆的出现在她脑子里,辛渺一惊,转头,渠藏本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段话?当然不是她的错觉,应该真的是渠藏问的。 「我叫……辛渺。」 果然,渠藏并不是不能和外界交流的,他不能用语言,但不代表没?法子用其他方式——比如这种单向的私人频道颅内语音。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短手短脚,人形挂件似的形态,也是个神啊…… 辛渺莫名有种危机感,生怕渠藏能读心。 不行!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脑子!别乱想!! 什么钥匙扣娃娃,q版公仔小玩具!简直大逆不道! 渠藏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她满脑子大不敬想法勃然大怒的样子。 他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却?逐渐朝着她飘了过来,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她,看?得?她一阵不自在。 然后?,渠藏就?这么一脸漠然的飘向她的左肩,辛渺的脑袋不受控制的跟着他转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自己耳后?披散的长髮之?中。 「??????」 肩膀上感到了一点点几乎要被忽略的重量,还有髮丝被拨弄,痒索索的感觉。 辛渺默默睁大了眼睛,转动着眼珠看?向红红。 怎么回事??! 渠藏跑到自己头髮里去了?? 红红仿佛有点点傻眼,举着两个小黑爪子:「这个……哎呀,我知道了,渠藏大人自行找了个地?方歇着,,挺好的,说明大人青睐你……的头髮吧?」 它一副迟疑的样子,辛渺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啊……啊……可是大人,为什么不回到花里去呢?」 这说来不是很合理吗?童话?里的花精灵不就?是白?天出来活动,晚上回到花心里睡觉?她以前看?动画片可羡慕了——啊,不过,渠藏也不是什么花精灵呢…… 他是法力高强为所欲为的神仙,而她是山神供奉,按理来说受到领导青睐,她还应该感到荣幸。 「你真傻!渠藏大人自然是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啦!不过,你确实应该在家里修建一座神龛,诚心供奉以示虔诚。」红红想,这世上哪儿有神仙爱藏在人家头髮里的,又?不是保佑女子不掉发的脱髮娘娘。 但它哪儿敢说啊…… 不过,给渠藏大人立祠建庙,早晚三炷香的供奉起来,也算是辛渺和它的职业本分了,大兴土木是不用想了,在家里立个神龛出来还是应该的。 辛渺非常贊同它这个说话?,虽然有点紧张,但辛渺还是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髮。 什么都没?摸到,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摸到渠藏,看?来渠藏是完全隐匿在了她的头髮里。 「大人,那我就?给您立个神龛了?」 她试探着问,渠藏却?没?有回应她。 不是,她对于渠藏的选择虽然迷惑,但也不抗拒,只不过这就?难免让她胡思乱想起来——我头髮油了怎么办? 渠藏大人在头髮里藏着,她还能洗头吗?? 真的不会煳他一身洗髮水吗? 总之?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也不得?不多虑,她毕竟是渠藏的供奉,谁知道触怒了神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妖魔鬼怪存在的哦。 于是,辛渺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僵硬的回到了客厅里,然后?在红红的指引下,找了一个风水好的方位,贴着客厅里的一面墙。 第139页 为了展示诚心,她在商城里挑选了木料上佳的供桌神龛,小心翼翼摆放好,还用抹布擦了好几遍,摆上了香炉和精緻的小碟子,一般来说,这种神龛前是要放点新鲜瓜果的,但是现在没?有,所以辛渺就?用其他好吃的代替了。 巧克力和水果糖之?类的…… 虽然很迷,但是辛渺在乡下的确看?过,别说糖果了,还有摆曲奇饼和瓜子的呢,盖个小红布,怕小孩儿偷吃,长辈就?吓唬说是放了老鼠药什么的。 其实这是出于非常朴素的『都是好吃的,也孝敬孝敬先人们』的淳朴想法,没?有那么讲究,不过通常也摆不了几天,就?都拿下来分给小孩儿吃了,毕竟是吃的嘛,总不能放在供桌上放坏了浪费,先人吃了咱们再吃,心意又?到了又?不浪费吃食,非常实惠。 不过辛渺这儿可不是这么个情况,神那是真的神,不管渠藏吃不吃,她反正是不敢吃。 其实红红也馋,圆圆的黑鼻子抽动两下,它敏锐的闻见一阵甜香,没?想到辛渺未卜先知地?看?向它,告诫道:「这个可不许吃,吃了会死哦。」 红红耳朵一下耷拉下来,辛渺又?犹疑的补充:「……其他的应该可以,等会儿再给你。」 狐狸作为犬科动物大概也是没?法吃巧克力的,不过,狐仙在不在此列,辛渺就?不知道了…… 就?算她不说,红红也不敢抢渠藏的供品啊,不过得?了辛渺的保证,它立刻又?支棱起来了,尾巴甩来甩去。 「渠藏大人,您请?」辛渺站在神龛前,点燃了三炷香。 没?反应,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神龛上自带的两根红色仿真塑料蜡烛不够真诚吗?那确实,看?着有点像以前小饭馆墙上挂的财神爷像。 于是辛渺赶紧把塑料蜡烛拆下来扣掉电池,但渠藏还是静悄悄的没?动静。 「这可怎么办?」 辛渺辛辛苦苦搞完一套封建迷信仪式,结果人家根本不给面子,她有点傻眼。 「太小了吧?是不是太小了?」红红跟着瞎出主意,煞有介事?的说:「连个床都没?有,渠藏大人又?不是个木胎泥塑的雕像。」 但辛渺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神龛虽然雕花精緻木料名贵,但是也就?那么一丢丢地?方可以待,摆佛像什么的倒是挺合适,可是渠藏是个活的啊,长腿长脚,能飞能动,他应该不喜欢老呆在神龛里当个吉祥物。 稍微转变一下思维,辛渺就?觉得?自己懂了,恍然大悟,就?当是自己小学时期最期待的芭比娃娃活了! 辛渺于是说干就?干,她买了个巨大的立柜,放在神龛下面,立柜是上下两开拉门设计,百叶扇通风透气,实木纹理温润光滑。 柜子里装了个感应灯,里面铺了很柔软的缎子,然后?就?像所有小学女生会做的一样,辛渺相当认真的把柜子里面当做一个能住人的小房子来装饰打扮。 商城里有卖尺寸合适的微缩模型,超级精緻的小床小桌小椅子,像是童话?里的小人住的可爱小房间,红红饶有兴致的站起来扒在柜子边看?,还时不时吵吵嚷嚷的提出意见:「哎呀!你这颜色选得?真丑!」 「哪儿丑了!红格子桌布明明是经典,你不懂。」辛渺好像回到童年了一样,逐渐专心致志起来,甚至兴致大发,投入了本末倒置的热情和精力来打扮这个小屋子。 然后?等她布置完,忽然间浑身一僵。 遭了,渠藏的存在感太弱了,她一下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72章 「渠藏大人……你出来看看吗?」 辛渺扒在柜子边,毫无信心的唿唤着渠藏的名字。 啊,这?碎花蕾丝的红格子桌布,极其卡通的马卡龙色桌椅造型,甚至还?有可可爱爱的小梳妆镜,毛茸茸的小地毯,星星灯串。 我在想什么!让山神住这么可爱俏皮的地方吗? 红红瞪大眼?睛瞅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她还?是高估它了?,红红随即喋喋不休的尖声聒噪起来:「这?里怎么感?觉怪怪的?一点儿也不大气!怎么配得上渠藏大人的气势啊!」 其实?怎么说呢,就现在渠藏的尺寸,和这?个风格还?是挺配的…… 辛渺:不敢说。 可是相当意外的,辛渺感?觉左肩微微一沉,渠藏居然真的现身了?,她不敢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看见渠藏站在她肩膀上。 他站在辛渺肩膀上,淡淡的看了?红红一眼?,同时?抬手?轻轻一动,红红嗓子里忽然飞出一团金光,被他收入了?袖中。 红红瞬间噤了?声,准确的说,是它口吐人言的能力被渠藏重新收回去了?。 「……」说来,红红自从能说话之后就从嘤嘤怪变身成为了?话痨,嘴巴嘚啵嘚啵没停过。 渠藏嫌它太吵了?吗?好惨啊…… 红红惊呆了?,嘤嘤嘤两声,又不敢当着渠藏的面大声哭,只能忍气吞声象徵性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震惊和悲痛,然后一头扎进了?辛渺怀里,整个狐狸都好像失去了?灵魂变成狐皮大衣,长尾巴瘫软在地。 辛渺把这?软软的一条揽起来,同情的拍了?拍它的脑袋,顺便摸摸。 不过辛渺很意外,渠藏好像对这?个娃娃屋的风格没什么意见,他甚至从她肩膀上飞下?来,主动进去了?。 第140页 辛渺还?有点紧张,就盯着他站在散发出昏黄光亮的自动感?应灯下?,仰起头来看,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乘此机会,她偷偷的打?量渠藏。 他缩小了?这?么多,但依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若论样貌气度,的确不像是凡人,整个人都好看得发光,能叫人看呆,但不管怎么说,比起他刚刚出现虚幻又美丽的样子,已经真实?多了?,自然而然流露的仙风道骨气韵高华中透着一股子可爱。 微缩家具的尺寸比例并不完全适配他,圆圆的大桌子不够高,脏粉色爱心靠背椅有点小,他要是坐上去,那?腿都放不下?。 大意了?,辛渺为难的伸出手?来,偷偷的把那?套桌椅拿了?出来:「大人,我回头给您重新配一套合适的好不好。」 渠藏脸上一直缺乏表情,但他还?是没有表达反对,辛渺只好认为他是默认了?。 不过,他好像对里面一套白色大沙发很感?兴趣,因为那?看着非常柔软,尺寸也适合,在辛渺的注视下?,他甚至走?过去,踩在沙发前?铺着的短绒圆地毯坐了?下?去,然后抬头,和辛渺猝不及防的来了?个对视。 这?是什么意思啊?满意吗? 辛渺紧张地抓紧了?手?里红红柔软的一撮毛,差点把它抓痛了?,嘤的一声,她赶紧低下?头唿噜唿噜,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大人觉得怎么样?」 渠藏好像也懒得在她脑中表达意见,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十分矜持的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的打?量。 就在辛渺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 然后渠藏满意的巡视完了?他的领地,又站起来,重新飞回了?她的肩膀。 「???你不想呆在这?里面吗?」 辛渺也有点无奈,微微转头余光一瞄,渠藏理直气壮的呆在她的左肩上,甚至伸手?握住了?她的一绺头髮。 他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样子。 辛渺:「……那?您就自便吧。」 渠藏又消失了?,辛渺实?在无奈。 他不是挺喜欢挺满意的吗?虽然有点意外,但渠藏刚才的的确确的点头了?,她还?挺意外的呢,明明是一副无法随便接近的高冷样子,结果居然对勐男最爱的风格不反感?。 她又下?意识伸手?去摸散落在肩上耳后的长髮,髮丝从指缝中滑过,什么都没有,任谁也不知道有一位神明隐匿于其中。 看不出来又摸不到?,那?就随他去吧。 她拍拍红红的屁股,语带同情的说:「好了?,起来啦,我去做早饭。」 红红只拥有了?短暂的快乐,但如果能吃到?糖和好吃的早餐,也许能弥补一点它的悲伤。 于是红红一边嘤嘤嘤,一边吃完了?辛渺给它加餐的三根火腿肠五个荷包蛋。 接下?来的几?天,辛渺都闭门不出,整天忙于务农和缝纫。 她不单单是给自己?做新衣服,甚至还?突发奇想的给渠藏用柔软细腻的布料做了?小衣服,尽管非常心虚,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有点把渠藏当芭比娃娃打?扮了?…… 当然,这?衣服是绝对不敢拿到?渠藏面前?去的。 山上虚度岁月欢欢喜喜,山下?的杭州城,却是骤然掀起了?一阵风雨。 陆小凤下?山之后就被薛冰缠上了?,他跑她就追,搞得他苦不堪言,恨不得逃到?辛渺宅子里去躲着闭门不出。但花满楼非常不贊同,辛渺独居山中,又不爱和生?人打?交道,陆小凤把薛冰引过去了?,醋意大发的薛冰没准更生?气,牵连辛渺,她岂不是受罪? 于是陆小凤就跑去找展昭,闲着没事干跟着他去了?郊外演武场。 陆小凤向来运气不好,他自己?也知道,倒霉事总是自动找上门来。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看个热闹也看出了?事。 在英才会最终大比开始前?,顾惜朝骤然发难,令人拿下?了?教头张鰲山,以及数十个重金贿赂他以求晋升的选手?,还?有牵连其中暗通款曲的二十几?号人,现场譁然。 姜子靥和姜此玉也在,顾惜朝就当着他们?的面,将之前?查实?的一切真相统统抖露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连人证都上了?。 正是喜春坊老闆娘,被拷打?得奄奄一息的柳玉曼。 她是作为共犯被拖上来的,跟在后面的,则是人证云媚。 刚才还?牙呲欲裂不肯就范的张鰲山当场面如土色,跪倒在地。 顾惜朝将真相娓娓道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示了?教头张鰲山勾结选手?,暗中行贿,又藉由相好喜春坊大当家的手?段,让起码十几?个本来实?力不俗的侠客在大比中失利,黯然退场。 云媚证实?了?顾惜朝的话,她甚至还?拿出了?更多证据。 喜春坊本来就不干净,这?是一家舞坊,但也要买进人口,调教姑娘接客人的,按理说来,青楼老鸨调教姑娘手?段酷烈,死伤个把人命实?在也不足为奇,这?种底下?的阴私哪怕是官府也鞭长莫及。 但坏就坏在,楼里曾有过这?么一件事,一个被人牙子买进来的小女孩儿,性子刚烈,柳玉曼一时?失手?把人弄死了?,蓆子一卷扔出了?城。可是后面她老子娘找上来了?,这?姑娘原来是被邻居害了?拐卖的,是好人家的闺女,并不是能随意买卖的贱籍,这?对老夫妇就要告官喊冤,柳玉曼就託了?张鰲山,指使人去将这?对苦命的老夫妇杀死,也扔在了?城外,叫他们?一家三口都一命呜唿了?。 第141页 这?事一告发,无疑是死罪,虽说这?种事在勾栏教坊中屡见不鲜,是真正的灰色地带,但既然云媚都出来告发了?,那?自然别无转圜。 当时?现场就炸了?锅,都是些脾气耿直烈性的江湖中人,更何况,英才会虽然事先告诫过『点到?即止,以武会友』,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动起拳脚来,哪里能保证点到?即止。 签了?生?死状上台博名博利,师门尊严和毕生?所学都指望着与此扬名立万,甚至许多名门大派都遣出弟子来此歷练。 结果呢? 多少人的心血付之一炬,一腔热血被践踏得体无完肤,血洒擂台的也不是没有,结果竟然是这?样,这?怎么能让人接受。 现场尽管有阙金卫镇守,但群情激奋,先是一两个比赛中没了?师兄弟的汉子沖向前?去,恨不得把张鰲山生?撕了?,然后情况就骤然变得不可控起来。 顾惜朝几?乎悚然,立刻喝令阙金卫立刻控制现场,压住人不要闹起来。 但这?已经迟了?。 尽管他已经将所有牵连其中的选手?和王府内参与此事的张鰲山的手?下?都统统拘捕起来,也一一陈述了?他们?收受贿赂的行为甚至金额,一笔一笔明明白白,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但他恐怕也没有想到?,人心是最不理智的,他们?不需要仔细分辨到?底是谁收钱谁贿赂,也用不着关心事后这?些人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制裁刑法。 英才会大比不公! 不管是之前?参加比赛的,输的,赢的,看比赛的,选手?的亲朋好友,他们?只要明白这?一件事,就足以让现场失控。 输了?的自然要疑神疑鬼,赢了?的更要受人白眼?怀疑,于武一道,谁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血都白流了?,那?可是真刀真枪拼死一战,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可以轻轻松松说放下?就放下?。 来参加英才会的,谁不是想求一个扬名天下?功成名就?这?江湖之中,如陆小凤西门吹雪楚留香这?类惊世绝艷的天之骄子可不多,多的是平庸一些,因此更要脑袋别裤腰带上拼死拼活的普通人。 他们?不会接受这?种结果。 陆小凤也完全没想到?,现场居然会演变成上百人的混战械斗!! 阙金卫当即随令而出,身穿黑色甲冑的骑兵如同一堵长城,顷刻间将混乱的械斗强制压缩在了?演武场内。 第73章 但是现场的都不只是普通的百姓,手?无寸铁的常人也许能被全副武装的阙金卫吓破胆子不敢作乱,但走江湖刀口?舔血的,靠的就是一股子热血劲儿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这些江湖中人是真敢对阙金卫拔刀以对?,而因此?,冲突一旦开始,就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下来。 陆小凤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顾惜朝第一要务自然是下令护驾,立刻着人保护兄妹两个撤离,然后他毫不犹豫,称得上是杀伐果决的再下令:「暴乱者杀无赦!」 阙金卫果然名不虚传,寻常高门大?户的府兵暗卫根本比不上这只曾经沙场染血的队伍,纵然曲折忍辱歷经岁月,但照样是宝刀未老,一旦出?鞘,寒光四溅。 他在高处,清晰的看见这些穿着黑甲的骑兵是如何紧密运行如同一体,在偌大?的演武场内如同铰链一样毫无犹疑的将?暴乱的人群勒制住,围拢在一个包围圈内,刀剑冷光带起一串串血花,没有一个人犹豫退却的。 他甚至都为之后背一寒,因为面前?的阙金卫此?刻不止是控制暴乱的侍卫队,更是挞伐沙场的冷酷铁蹄,轰隆隆的碾死一切与其对?立的敌人。 场内的武人只是一腔血勇,面对?这种程度的碾压,却像是毫无反手?之力的小?儿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铁蹄踏过自己?的尸体,毫无迟疑的将?包围圈缩小?不断前?进。 当然,也不是没有武艺高超的,在激烈交锋中,阙金卫精良坚硬的甲冑和铁骑也照样倒在刀光剑影之中,然而这种程度的损伤也会立刻被人补上,根本无人能破开这种包围圈。 打不过也跑得过,轻功厉害的自然就一跃而起,试图逃脱,但在包围之外,自然也有阙金卫立刻围拢上来。 转瞬之间,起码已倒下十几个人! 护卫兄妹俩逃跑的严密包围正巧朝着陆小?凤这边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多人保护着拱卫其中的姜子靥和姜此?玉。 顾惜朝陪伴在侧,至于?展昭,他本来是和陆小?凤一起的,但是场上生变的一瞬间,他就立刻领人奔赴混乱中心。 其他的轮不到他来管,但场中还有诸多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 好在还有展昭领着,府衙的捕快虽说武功不高,但维持秩序疏散百姓还是能做得到的,他立刻成了?众人的主心骨,来观看大?比的人流尖叫着四散奔逃,展昭高声唿喊着竭力维护演武场外围的秩序。 顾惜朝此?刻一改往日云淡风轻的从容做派,他髮丝四散,面色阴翳,手?中握着神哭小?斧,在兄妹两人之前?开路护卫。 不知道为何,陆小?凤反而觉得他这个样子要更加真实,之前?那种运筹在握大?局已定的气势和他年轻的容貌有些不相符,他是很聪明,但总是年轻了?些,有一种伤人伤己?的锋利。 第142页 他身后,姜此?玉要更加显眼一些,因为她穿着一身紫香云锦华服,广袖长帛罗袜丝履,完全是个高门贵女?的模样,整个脸却充斥着怒火和紧张慌乱,手?里甚至抓着一把长剑,因为长裙不便行动,她甚至一剑削去一截,像个疯姑娘一样大?声咆哮,根本没有仪态可言:「顾惜朝!!!」 这也不算她乱发脾气,这件事?,说来顾惜朝的确难辞其咎。 顾惜朝压根没空理她,这种时候,他的大?脑反而冷静了?许多。 并不是无法挽回的错误,若要追究,顶多治他一个办事?不利,姜子靥不一定会将?他怎么样,但世子殿下就不一定了?—— 姜此?玉身后,反而姜子靥是看上去最镇定的一个,他脸色冰冷,并无多少慌乱,一边疾步而行,一边紧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逃到高处,算是稍微没那么危险的地带,他转头看向?演武场内,神情?反而阴沉了?下来:「顾惜朝,我这里不用你,去让阙金卫别下死手?,多留活口?,不要误伤百姓。」 他胸口?起伏,陆小?凤都看出?来,他几乎就要下令给顾惜朝,停下演武场内的暴力镇压。 姜子靥年纪尚小?,心软也是正常的,或者说要更合理些,但最终,他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顾惜朝只犹豫了?一瞬,但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深绿双眼中的情?绪,立刻让他明白,他只有听从的份,姜子靥不需要他多余的建议。 「是。」 那眼神和世子可太像了?,是大?权在握的上位者,不是赏识顾惜朝一直礼遇有加的二公子。 顾惜朝立刻翻身骑上旁边牵上来的马,奔向?演武场内。 血腥的单方面镇压随即告了?一个段落,演武场内死伤上百,但方才滚油般沸腾的对?抗终究是平息了?下来。 陆小?凤神色沉重,看着阙金卫层层保护下将?兄妹俩送上马车,匆匆离开,他立刻嘆了?一口?气。 本来只是贿赂舞弊的案子,最终却造成了?这样大?的一场动盪混乱,好好一个以武会友,传扬武道的盛会,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场。 真是没人能想得到。 看着血流成河的演武场,陆小?凤只有不住摇头:「这山下,真是一点安生日子都不让人过。」 还是山上好,山中无岁月,恐怕也就只有辛渺那儿,才一点俗世烦恼都不见吧! *** 辛渺在山上心无旁骛的种地,过了?好几天,陆小?凤花满楼才上山来,告诉她发生的这些事?。 「怎么会这样!」恍然之后,她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但之后一想,又很合理,顾惜朝总是离功成名就差一点运气,每次都要青云直上了?,就会狠狠的摔到谷底,他就是这么一步步黑化扭曲的。 他现在还太年轻了?,也许再过几年,以他的手?腕,事?情?也远到不了?这一步。 但这也太超出?想像了?,死伤上百人,在混乱的现场,张鰲山和柳玉曼的尸体事?后才被人发现,暴乱一开始他们俩就死于?乱刀和踩踏之中,叫人唏嘘的是,张鰲山虽然害了?柳玉曼,但在最后一刻,他似乎还是有点骨气和担当的,扑在柳玉曼身上,挡下许多刀剑,两人死在了?一块儿。 云媚作为人证,倒是逃出?了?一劫,之后就放她回去了?。 就这么一件事?,死伤了?上百人! 辛渺听得非常不适,忍不住皱起眉头。 罪魁祸首也没了?,但终究还是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她神色忧愁:「这可真是……」 不知道藤颇塔吉怎么样了?——想到这个一面之缘的舞姬,辛渺就忍不住嘆气。 说来,柳玉曼定罪的关键性证据还是她给展昭的,她并不后悔那天捡到了?那瓶大?眠花粉并且交给了?展昭,柳玉曼的作为算是罪有应得,但藤颇塔吉和自己?是罕见的投缘,她其实心里对?这份情?谊有几分特殊的在意?。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辛渺回房将?那个妆奁匣子抱了?出?来,对?陆小?凤和花满楼说:「我要下山去看望藤颇塔吉。」 陆小?凤诧异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匣子:「那你为何要带上这个?」 她低下头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样:「去还给她。」 两人都是微微一愣,因为她语气是少见的郑重和严肃:「我和她算是一见如故,可惜……我不能单方面瞒着她,那花粉是我发现的,如今柳玉曼人没了?,她总有权利知道前?因后果,如果她因此?不肯再理我了?,我自然要把她赠给我的首饰都还回去,不能辜负我们之间的情?谊。」 辛渺知道自己?太过于?慢热,交际能力锻鍊几年全用在工作应酬上了?,真挚的友谊才叫她觉得倍感珍惜,能交到默然学姐那样的朋友并且长久维繫纯属运气好,还有对?方包容度高。 她最珍重的都是和女?孩子之间的友谊,高中的朋友,大?学的室友,工作之后的同事?,更善良包容她的都是同性,辛渺不擅长交朋友,因此?反而更觉得这种女?生之间的照顾和共鸣珍贵,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非常非常重视,公司除了?学姐以外的两个女?性同事?,她都郑重对?待,连随礼金都比任何男同事?随得高,双标得让学姐都调侃。 第143页 辛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么符合眼缘又无比投机的只有藤颇塔吉,她太有魅力了?,自然又随意?,相处起来让她觉得很舒服。 正是因为她对?于?藤颇塔吉的重视,她才做出?了?这种决定。 但其实,她也有些怅然若失。 花满楼反而嘆了?一口?气:「又是何必呢?她不一定会怨你啊。」 辛渺犹豫一下,有些低沉:「但是……总之,我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心怀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陆小?凤:「……」 辛渺这种笨拙的郑重其事?让他有些想笑,又觉得她这份赤诚着实是难得可爱,因此?按捺住笑意?,看着她忧心忡忡的下了?山。 她还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两人陪同的提议:「你们这刚上山,就别再陪我折腾这么一趟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没关系,晚饭之前?回来。」 上山下山的路走过许多次了?,用上轻功,下山顶多半个时辰。 城中刚刚出?了?个大?乱子,但陆小?凤也不好过于?多嘴了?,毕竟要论起来,辛渺已经比满江湖跑的野路子强过许多了?,天底下可没几个陆小?凤亲授轻功的人,寻常人比不过她。 于?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人也只好目送她走出?门去,将?他们扔在了?空落落的宅子里。 好在还有红红和玉狮相伴,陆小?凤就相当洒脱的和花满楼一起晒着太阳,撸着狐狸和马驹,老实泡壶茶等?着辛渺回来。 第74章 再度下山进城,果然城里变了许多。 人少?了,路过几条往日熙攘繁盛的大道?,那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就没了,街上总有捕快往来巡查,那些挎刀挎剑的武林中人都不再三五成群招摇过市,只有百姓还照样的摆摊开店过日子?,不?过人人都在议论那日英才会闹出的事。 这么大?的事儿,足够市井流传个把月了。 有的担忧,害怕这些江湖人在城中以武犯禁,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能那日自己在演武场亲眼看见,有的嘘长嘆短,觉得?死人太多太晦气,觉得?要?请和尚道士到演武场做一场法事,否则日后都不敢去那边玩儿了。 当然,他们明着谈论的是这些走?江湖的,暗地里则没有一个不?偷偷议论,广燕王府恐怕要?闹一场了,世子?殿下无论如何都得?收拾二公子?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怕连老王爷也要?被上京申斥一顿。 这姜二爷平日当个败家子?儿混赖也就算了,哪个高门大?户里不?出几个气死人的纨绔子?弟,因他年纪小?,世子?看在父亲面子?上隐忍不?发,不?能摆长兄的款教训他,这回捅出天大?的篓子?,连老王爷估计也包庇不?能,必定是要?被重罚的。 人人都特别?想?看世子?爷是怎么重击这个嚣张跋扈的弟弟,看戏似的伸长了脖子?等着,谁知道?广燕王府里没有动静了,静悄悄的。 辛渺听了茶馆里几个关着窗户高谈阔论的人说完八卦,也就走?了,她没什么感想?,只是摇头嘆息。 她觉得?自己之前是太想?当然,她看姜此?玉还是上中?学的小?孩子?,可是毕竟这又?不?是现代,风气习俗殊异,其实这对兄妹在这里的人看来已?经是能成家的年纪了,也并没有那么稚嫩天真。 她慢吞吞朝喜春坊走?着,忽然想?到上次见姜此?玉,她拉着自己的手哭,是在故意卖乖作样子?吧。 倒是她自己小?看人了,姜此?玉也许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走?到喜春坊,照样是白日里大?门半掩,门房小?厮百无聊赖的歪靠着,见有人来,他就站起身,一眼把辛渺认出来了。 「姑娘今日怎么又?来了!?」门房愁眉苦脸的,虽然她这回独自一人,没有官爷同路,但又?不?敢不?让她进来。 「我来看看藤颇塔吉,她在吗?」 辛渺问完,门房连忙松了一口气:「在啊,怎么不?在,我们二当家的近日身子?骨不?爽利,躺着呢。」 她既然说自己是来看望藤颇塔吉的,门房就不?忙着叫丫鬟给她上茶了,正要?殷勤在前面带路,辛渺却顿住了脚步,开口问道?:「她生病了?」 「唉!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大?当家的出了事……这一院子?姑娘都没人管啦,正是人心浮动之时?,那些铺子?怕我们关门了赖帐,也不?往这儿来送货了,扎堆儿来要?帐,生怕不?给似的,闹得?沸沸扬扬的。」门房也不?顾忌在客人面前臊眉耷眼的忌讳了,也抱怨:「我们二当家从来不?管这些事的,可是现下也得?硬着头皮算帐料理了,她不?稳住,我们这些人哪儿还有活路去啊!这不?就把她给累病了吗。」 辛渺立刻领悟了,算规模喜春坊也是个大?型公司了,柳玉曼突然死了,就算她的罪行不?牵累喜春坊,但也是突逢大?变,算上院里的女人们,还有干活的丫鬟小?厮和打手,有这么多人张口等饭吃呢,能不?乱吗。给喜春坊供给服装布料胭脂水粉一应酒水饮食的铺子?,估计也怕喜春坊突然没了,钱打了水漂了,所以纷纷来清帐。 这么一来,不?会搞得?资金断裂吧……藤颇塔吉听说是不?管这些事,只跳舞当头牌的,骤然担起这么多杂务,她累病了也不?足为奇。 第144页 「那就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吧。」辛渺捧着匣子?嘆气。 跟着门房穿过大?厅,走?进后院,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出来晒太阳打发时?间的姑娘们都没了,看来这坊中?每一个人都心烦意乱得?很。 这里本来是静悄悄的,辛渺跟着往里走?,忽然听见前方游廊里一阵喧闹之声,她定睛一看,是一个富贵逼人的吊梢眼妇人,抱着胳膊冷笑:「云媚,我瞧你素日是个聪明的,咱们就不?必费神在这儿纠缠了吧?」 她染着鲜红的丹蔻,捏着一张文书抖了抖:「藤颇塔吉连你的身契都给了我了,你还说得?出个什么?」 两个身强力健的粗壮婆子?押着云媚,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双手,又?不?会伤了身娇体弱的姑娘,十分娴熟。 云媚夹在这当中?,披头散髮泪如雨下:「李妈妈,你好歹可怜可怜我,让我亲眼去看一看我干娘……她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 李妈妈翻了个白眼:「唉,这可免了吧,她就是不?想?见你,才特地叫我赶快把你带走?。你个小?妮子?自作聪明,以为做了人证让柳玉曼那个娘们儿进了大?牢,藤颇塔吉成了当家的,你自然就升上去了,打这么多鬼主意,也不?想?想?柳玉曼虽说是个损阴德的背时?鬼,可是到底和你干妈这么多年,总有些情谊,她看不?惯柳玉曼,也不?至于要?她死于非命吶!」 她似笑非笑的用云媚的身契慢悠悠扇着风:「我看她是小?瞧你了,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倒是比我们这些老油条下手还狠,柳玉曼是活该,栽在你这么个小?丫头手里,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云媚俏脸雪白,只是哭:「我没想?……是顾先生让我做人证的,我姨娘老是打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李妈妈,我求求你,就算要?走?,也让我给我干娘磕个头去。」 李妈妈可不?会被她这幅样子?蒙蔽,冷笑:「这时?候也不?必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聪明了,就你这小?伎俩,也就柳玉曼五成功力,她在我面前都不?敢装模作样,何况是你。不?过你放心,你干娘让我关照你,到了我哪里,调教就可免了,你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敢犯到我手里,你干娘的面子?我也不?看,把你送到暗窑子?里去三五月,你这身娇体弱的,怕是也就一命呜唿了。」 她捏着云媚的下巴,长长的指甲立刻在她白嫩的面皮上留下一道?红痕,云媚不?敢再哭,抽抽搭搭的垂下了头,李妈妈一甩帕子?:「走?!」 云媚就这样被架着走?了。 辛渺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动,门房回头看,只见她面色复杂,眉头沉沉紧蹙。 「藤颇塔吉把云媚送走?了?」 「可不?是嘛,云媚这个小?蹄子?胳膊肘往外拐!活该!也就是我们二当家心善,还特地让红香楼的李妈妈来亲自带人走?,一分钱也不?要?,衣裳体己也都让一併带走?了。」门房还忿忿的:「进坊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二当家还亲自传授舞艺,都白费了,若是卖给人牙子?,也还能回个本呢,哼!」 辛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跟着门房一路安静的走?到了藤颇塔吉住的小?院子?里。 她两个徒弟正坐在屋外描花样,见到有人来,立刻站起身来:「师父今日不?见客,怎么把人带进来了?」 另一个看见辛渺,连忙说:「我记得?这个姐姐,我们师父那天还给她梳头髮呢!姐姐请等着,我去问一声,啊。」 小?姑娘黄鹂鸟儿似的进了屋去通传了,辛渺站在屋外等着,还颇有些忐忑。 她根本没等几秒钟,那小?徒弟就飞奔出来:「姐姐请进来,您喝什么茶?」 两个小?孩儿把她请进了屋子?,一进来,她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儿。 藤颇塔吉的屋子?里也是装饰华美,红香软帐,垂着珠帘挂着美人图,骤然进来,还以为是进了中?原女子?的闺房,但细细一看,墙壁上还挂着镶了宝石的西域弯刀,多宝架上摆着些风格异域的装饰品。 进了里间,小?徒弟掀起珠帘来,露出里面的一张床榻。 藤颇塔吉穿着家常衣服,一头丰厚秀美的长髮都裹在包头巾里,素净的巾子?让她不?施脂粉的面庞显得?有些憔悴的病容,她躺在软枕上,见辛渺进来,微微起身,似乎要?坐起来。 「你躺着吧,别?动了。」辛渺连忙上前去,帮她把枕头垫高,躺的舒服些。 「让我徒弟来吧,你坐着就行。」藤颇塔吉说话确实有点有气无力的,和那天明艷照人的模样一对照,更?显得?苍白萎靡,辛渺心里就顿时?一酸。 小?徒弟被她抢了差事,便殷勤的搬来凳子?给她,坐下之后,藤颇塔吉就让她退出去,房间里就剩她们两个人。 「这屋里药味儿有点大?。」藤颇塔吉说完,要?喊徒弟进来把香点上。 辛渺连忙制止了她:「别?这样,我没关系的。」 藤颇塔吉就只好躺了回去,辛渺反而默默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低着头给她掖了掖被子?。 一阵让她有些坐立难安的沉默之后,藤颇塔吉无奈的说:「瞧你这幅样子?,倒像是要?来给我送葬了似的。」 辛渺一脸沉重,坐在凳子?上,两手抓着妆奁匣子?使劲儿,吶吶的说:「别?瞎说……」 第145页 藤颇塔吉打量她两眼:「你这头髮梳得?倒是不?错,多用点儿头油梳光熘点儿就好了。」 「……」辛渺也是无言以对,梳头装扮这种事,女孩儿练个几次也就上手了,不?过之前藤颇塔吉教她的那几个髮型式样,她都简化了又?简化,又?不?像这里的梳髮髻一样,沾着髮油梳满头光亮亮的,不?过最终效果还是挺叫人满意的。 藤颇塔吉早看见她手里那个匣子?了,自然都懂了,看见辛渺的样子?,反而率先开口道?:「那天是你捡到了吧?那瓶大?眠花粉。」 辛渺垂下眼帘,清晰的说:「是,柳老闆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怪不?得?我叫我徒弟去找你的髮带,她说没找着,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回来拿去了。」藤颇塔吉苦笑一声:「这也是命中?註定。」 第75章 「你……你知道我回来过?」 辛渺反倒惊愕了。 「是啊,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恐怕都听见了,那瓶子应该也被你捡去了。」藤颇塔吉长长嘆了一口气?,失神地望向窗外:「她向来煳涂,我早知道她会折在这件事上?,其实我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了。」 藤颇塔吉那天本来应该将那瓶大眠花粉早早处理掉,或者在辛渺来时候不和?酒一起拿出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什么没有隐藏掩饰,辛渺说她是和?查案的人一起来的时候,她本应该暗自提防,岔开话题。 但是她没有,藤颇塔吉在当?时就有了一种隐约模煳的预感?,柳玉曼这次是逃不掉的。 徒弟回来说没找到帐子里遗落的髮带,藤颇塔吉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她已经知道是辛渺返回拿走?的,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不是听见自己和?柳玉曼的对话? 当?藤颇塔吉亲自去看见缸里本应该静静躺在底部的小瓷瓶不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 然后柳玉曼被逮捕,甚至连云媚都被带走?了。 她其实都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云媚居然去做了人证这件事,几乎令她怒气?沖天。 柳玉曼的死讯传来时,她几乎是懵的。按理来说,就算柳玉曼被判斩首,也不应当?如?此仓促突然的。 直到演武场生变大乱的事沸沸扬扬传遍整个杭州城,藤颇塔吉才明白过来,柳玉曼甚至都没有得到一个白纸黑字的判决,她的死亡纯粹只是意外。 人已经死了,其他?的事也没办法计较,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顾得上?这么一个青楼舞坊的老鸨,就通知喜春坊来人收敛柳玉曼的尸体,藤颇塔吉亲自去的,给?她伤痕累累不成人形的尸体清洗整理,浑浑噩噩的换了干净衣裳,让死者看着体面一些。 除了领回柳玉曼的尸体,还?有战战兢兢的云媚,藤颇塔吉看见云媚的时候,她毫无迟疑的冲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完全不收敛力气?的耳光,扇得云媚倒在了地上?,嘴里甚至都吐出了血。 但她也只打了云媚这么一下,藤颇塔吉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回到喜春坊,草草发送了柳玉曼,藤颇塔吉就开始精疲力尽的应对各方上?门的人。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直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棘手困境稍稍好转,她就忽然泄了劲,一头栽倒了。 现在她可以安心的生病了。 「你带着这个来,又是什么意思?」 藤颇塔吉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匣子:「送你了就送你了,往我这里还?,是不想和?我有瓜葛的意思?」 辛渺就急了:「你不要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柳老闆的事,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那天你本来就是来帮忙查案的,我那个姐姐,她一生煳涂,谁也怪不了。」藤颇塔吉躺在榻上?,仰头望着屋樑,神色平静:「她其实也可怜,受了很多?苦,我们互认姐妹以前,天天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她扇我巴掌我抢她客人,后来大了反倒好了。这里的女子一辈子的苦难够多?了,彼此之间还?要互害,也太可笑了些。」 辛渺默默的听着,她一直以为藤颇塔吉是个不以自己身份自轻自贱的人,她跳舞的时候,就像这世间的主宰,所有人的中心,而不是一个取悦于?人的舞姬,她的自信和?本身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卑贱的枷锁,充满了力量。 她现在却平淡的撕开了这种假象,她很清楚自己风靡全城名动江南的盛景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渺小的。 但辛渺看得出来,藤颇塔吉已经不是会掩饰残酷现实欺骗自己,日夜不安惶恐的年纪了。 她微微凹陷的眼眶中淌出两行?清泪,藤颇塔吉望着头顶,喃喃道:「没法子,我也只能为她流两滴眼泪而已,日子还?要照过,这坊里这么多?人,现在都得靠我了。」 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很温暖,紧紧的握着她发凉的手背手指,藤颇塔吉眨了眨眼睛,望着辛渺。 她往前倾身,用她暖唿唿的手轻轻擦拭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辛渺的双眼非常清亮,一直凝望着藤颇塔吉,好像正在传递给?她无言而坚定的力量。 这是女性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不需要说出声来,藤颇塔吉已经感?受到了辛渺要传达给?自己的鼓励和?理解。 「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辛渺并不安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第146页 藤颇塔吉鼻腔内一酸,眼眶又隐隐发热:「好,你等着,我是一定回来的。」 辛渺又问她坊里的钱能不能周转得过来,藤颇塔吉笑着说:「放心,别的没有,钱是不差的。」她立刻放下心来,又待了一会儿,叮嘱藤颇塔吉好好休息,随后就离开了喜春坊。 走?出喜春坊那一条长街,辛渺独自漫步在路上?,太阳晃晃的晒下来,仿佛已经有了初夏的意味,一点不过分的暑气?。 她不急着回去,反而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西湖边。 她抬眼看见断桥时,面上?不由得露出一阵恍惚之色,心绪复杂的踏了上?去,轻轻抚摸着石栏杆,远望雷锋塔时,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是梦吗?也许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只是个虚幻的梦境,面前的西湖只是个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的景点,只要她转过身去,就能看见从身旁走?过去拿着大喇叭的导游和?旅行?团,亲密的分享同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抱着孩子牵着气?球游玩的父母,还?有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荷花的人。 辛渺站在断桥上?,眺望着远方,闭上?眼深深的唿吸着温柔的清风,幻想着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二十一世纪的西湖。 什么都没有,没有陆小凤花满楼,没有展昭顾惜朝,没有玉狮和?红红,没有江湖纷争,没有挣扎求生的舞姬……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天。 她对这个世界最开始的畏惧源于?非常原始的对暴力的恐惧,这毕竟是个真要动刀动枪的武侠世界,但是当?她融入这里,拥有一定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畏惧现在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辛渺不可能像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轻轻一拨动,世界的齿轮就会随之而转动,这里充斥着潇洒快意的武侠精神,但这不是世界的全部。 辛渺适应着这个世界,她自己也在被渐渐的改变,她要做出一些妥协,但也要时刻警惕不要完全被同化,她不想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必做,随波逐流,环境会自然将?她塑造成合适的样子。 辛渺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她已经完全释然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厚:「这位姑娘,你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 她睁开眼睛连忙转过头来,真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她。 这人长得相当?英俊,长而浓的眉毛,双目深邃含情,自有一段潇洒风流,鼻樑高高的,薄唇自然而然有一种微笑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让人无法忽视。 但是他?又是沉稳温和?的,看着是那种能让小姑娘看一眼就坠入爱河的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贴着石栏,垂下眼:「谢谢,我不会掉下去的。」 这人脸上?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往前走?了几步,也倚靠在石栏上?,悠然的眺望着远方:「这可不一定,这桥上?,时常也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呢,也许是为了看水里有没有白娘子,太过入迷。」 他?站在辛渺旁边,她发现他?非常的高大,宽肩窄腰,不得不让人抬起头来看他?。 辛渺望着水面,静静的水浪涌动,分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这桥上?人来人往,姑娘还?是别在这儿站着出神为好。」 他?朝她看来,目光如?同在欣赏美?丽的景色,但却不招人反感?,但辛渺也没抬眼看他?,低声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她就把他?当?做一个偶遇的好心人,从刚才的思绪翻涌中抽身出来,退了几步远离了石栏。 该回去了,辛渺长舒出一口气?,她想顺便?买点菜,又忽然特别想吃点甜食,之前看见有家卖糕点的铺子,不如?买点尝一尝。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被叫住了。 「姑娘留步。」楚留香无奈的再度开口,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你的……」 他?扬扬眉,看着手上?拿着的针脚疏漏的一个毛线球。 这着实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球体,软绵绵的白色,有四肢和?耳朵,黑鼻子,眼睛是两个黑色纽扣。 里面好像是棉花,鼓鼓的软软的,楚留香下意识捏了两下。 哦,手感?还?不错。 「啊……这是我的。」辛渺说完,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点羞赧。 她这阵子裁制新衣,顺便?买了点毛线打着玩儿,勾点小玩意儿,照着棉花糖做了个小羊娃娃,就挂在了荷包上?。 她有点羞耻,但是仍然是一派镇定:「只是个小羊玩偶罢了。」· 第76章 楚留香着实?没有看出来,他望着手里的毛线玩偶一笑,也不还?给她,仔细翻看两下,只觉得这种粗粗的?毛线质感格外罕见,轻软又很暖,织成这么个怪怪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辛渺已经期期艾艾的伸出手来:「那?个……」 楚留香抬起眼,就望见她一脸故作镇定下的难为情,阳光照得她的?脸颊发红,耳廓透光,鬓边髮丝软软的?垂落下来,被清风吹动,扫过微抿着的嘴唇。 他嘴角稍微扬起,将这个玩偶放进她的掌心。 第147页 辛渺立刻接过来,低下头?重新系在荷包上:「谢谢。」 虽然确实?有点奇形怪状,但也是她亲手做的?东西?,她自觉还?是有几分棉花糖的?神韵的?。 「这是姑娘亲手做的?吧?不知?这种粗绒线在何?处能买得到?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妹妹将要过生日,正愁不知?道送她什么,还?望姑娘告知?在下。」 他又开口说话了,辛渺也不好转身离开,只好顿了顿:「这个,应该没有地方能买到。」 楚留香刚要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就见辛渺像是生怕他问自己买似的?,迅速给出了一个打发他的?第二?方案:「不过江南好绣娘多得是,你?去找个技艺高超的?,用羊绒搓个粗线,钩织这个也不难。」 不过要达到辛渺手上这种现代工艺的?产品水准当然很难,这种线是单股的?化纤毛线,可?不是天?然产品,不过她觉得以古人的?高超技法和钻研精神,应该能搞出差不多的?,就是成本不知?道得翻几倍。 但看一眼面前这个人,衣着都不是普通人的?水平,当然是完全能承担的?。 嗯,这么说来,自己要是想致富,靠卖毛线娃娃都能赚点钱啊。 不过前提是针黹的?技能点能点到足够高的?水平,要不然也会很快被更加工艺精美的?产品替代,光是在杭州城内,她这点手艺,内行人稍微看两眼就能完美复制,等琢磨出多点的?钩织技法,什么样儿的?毛线制品弄不出来? 她微微走了一点神,就听见楚留香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就多谢姑娘了,在下楚留香,叨扰了。」 这个名字让她一惊,不过面上看不出来,她淡然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楚留香…… 啊,想起来了,超经典的?古龙武侠男主,和陆小凤好像有点撞人设,她小时候看过几集电视剧,不过影响最深刻主要是看《武林外传》老白说自己光着脚逆风和楚留香比轻功…… 辛渺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乐不可?支起来。 看这个剧的?时候她还?是个初中生呢,后来高三的?时候为了缓解压力,洗澡吃饭的?时候把《武林外传》当背景音放。 她心里国产电视剧排名第一,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主要是因为那?种热闹又温馨的?感觉,有一种让她放松的?烟火气,很平凡又很珍贵的?氛围,让人感觉不到孤单。 可?是来到这里,恐怕是再也看不成了,又没有网络。 她之前就看过商城里好像也没有任何?书籍,电影电视剧甚至音乐cd。 虽然平时好像空闲时间?都用来做其他的?事情了,但辛渺现在还?是不由得因为远离了现代的?这些休闲娱乐而有点遗憾。 这反倒成了穿越过来之后最可?惜的?一件事,之前没想过,现在越想,辛渺就越怀念,十分想要躺到沙发上看《武林外传》,《西?游记》或者《仙剑奇侠传》之类的?也可?以啊…… 她还?是头?一次对前世的?事物如此想念,辛渺买了几样新鲜蔬果,在糕饼铺子里称了些样子可?爱看着十分诱人的?糕点,慢悠悠的?往城外走。 走在路上看见巡视的?捕快,她就不由得想起展昭来。 他最近应该很忙吧?说起来,他也只是被杭州府衙借调过来的?,英才会现在闹成这风声鹤唳的?样子,他恐怕也待不了多久就该述职回开封了。 她不由得又感到一阵可?惜,毕竟她也只有几个朋友,在访客名单上名列前茅。 展昭离开之前,她一定?得给他好好践行,做一大桌吃的?! 也许以后还?能去开封玩,还?能去看望朋友,啊!展昭回了开封,又和包大人一起了,她能不能顺道去看一看包青天?啊! 多经典的?荧幕形象啊,辛渺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外国小朋友对圣诞老人般的?憧憬之情。 思绪跑马般驰骋,辛渺已出了城,往山上走,周围也没人,她就小声哼哼:「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包青天?是谁?」 淡淡的?疑问句忽然冒出来,辛渺猝不及防,差点在山路上摔了一跤,心脏狂跳,手里拎着的?东西?都险些失手扔掉。 「……是一个判案子非常厉害的?好官,因为他英明决断为民做主,所以受到百姓的?爱戴,被称作青天?大老爷,包青天?。」辛渺按按胸口,忙不迭的?回话,干巴巴的?解释了一通。 渠藏自从出现就没有什么存在感,这还?是他除了第一天?,头?一回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她默默地继续走,但脸却后知?后觉的?红了。 天?啊,她刚刚乱唱的?渠藏都听见了吗? 其实?现在才介意这些事已经有点晚了,由于藏进她头?发之后渠藏再也没有动静,辛渺在短暂的?犹疑之后就逐渐忘记他了,洗澡睡觉上厕所都照常,完全把『山神附在身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事儿不能细想,辛渺觉得一旦细想过后,自己会忍不住尴尬到把整个娥镜山都挖翻,然后再把自己埋到山底下,五百年太?少,起码时间?要翻个倍自己才能忘记这件事。 但渠藏毫无情绪,他又问:「开封是哪里?」 「是一个人类聚集的?城市,和杭州差不多。」辛渺小声说。 第148页 她忽然感觉头?发像是轻轻被拨动了一下,左肩上微微一沉,眼角余光中,渠藏正站在她肩膀上。 他好像只是出来望望风,面色淡淡的?四处观望了一下,眺望了若隐若现的?杭州城,然后就再度消失在了她的?发中。 辛渺又忍不住去拨弄了一下头?发,边走边想,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只能把渠藏不当人她才能照常生活了。 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人,他是个神仙诶!神仙又没有七情六慾,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移动神龛? 她捏捏荷包上的?毛线小羊,能怎么办,自己也把他当个挂件好了。 不过她再也不敢乱唱了,生怕把他又招出来,飞快的?走到半山腰大仙庙,她又进去找清闻小沙弥,准备分他一点点心吃。 庙里的?和尚们如今都对她恭敬又畏惧了,倒让她怪不好意思的?,也就清闻年纪小,不懂这些,辛渺对他温柔又给他糖吃,他就害羞懂事得不得了。 清闻不在前面,她绕到后院去,人没见着,倒是撞上了般若。 几日不见,他倒好像瘦了一大圈,那?么高的?个子,灰白的?僧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嶙峋空荡。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眉眼更显得阴翳了几分。 辛渺暗自心惊了一下,但般若看见她,眉眼反而为止一松,舒展了一些,缓缓的?合十:「来找清闻的?么?」 辛渺点点头?,把手上提着的?点心递过去:「买了点点心,你?们一起吃吧。」 她连忙补充道:「放心,都是素的?,没用猪油。」 般若顿了顿,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来接过了点心:「多谢,有心了。」 辛渺见他没有推拒见外,就放心了些,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吶吶几声,倒是般若主动开口:「清闻和师父去化缘,明日才回来。」 辛渺恍然:「哦哦,原来如此。」 般若神色淡淡的?:「近日山上不太?平,我看常有妖气萦绕,深山野林,恐怕有些精怪出没。」 「……是吗?」辛渺反而惊讶,般若才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辛渺好歹是个山神供奉,怎么都比他知?道得要多一些。 辛渺被他看得有些讪讪的?,脸颊发烫,顿时有些羞愧。 但般若也不多说,只是嘱咐道:「要小心。」 辛渺红着脸谢了他的?好意,又出了庙门?,继续往家里走。 她想着般若的?话,心里有点毛毛的?,但是很快又平復下来,这座山怎么说也是自家地盘,就算红红不在这儿,渠藏不是还?在呢么? 登了山顶,她忽而发觉眼角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动,转头?一瞧又不见了,嗔泉飞瀑哗哗响,瀰漫起一片水雾笼罩着苍翠郁郁的?古松,有些看不清。 辛渺不动声色,的?确又有一种被偷偷注视着的?感觉,她往家门?口走去,附近的?草石树木后都仿佛有嘈嘈切切的?细碎声音。 什么动静不知?道,反正不是人。 都快走到家门?口了,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咆哮,嗷呜的?一声,红红神兵天?将似的?勐然沖了出来,身上的?毛髮火焰一样根根竖立,对着周围狂吠一阵,那?气势简直荡平八方神武威,顿时什么异样都没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 滚滚滚滚!! 红红大发神威,辛渺倒是没被吓着,四处打量一下,她什么也没看见,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面前的?视野顿时像是提高了亮度一样鲜明了起来,那?些阴暗的?角落顿时被清理一新。 第77章 「怎么啦怎么啦!」陆小凤一路小跑,从门里?探出头来,就见辛渺提着篮子站在家门口,红红在门前走来走去,对着门外警惕的来回打量。 「……」辛渺搓了搓胳膊,问他:「你们早上上来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山上有什么异样?」 「没有……怎么,你看见什么了?」陆小凤手里拿着个番茄在啃,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凉酸甜多汁。 树上忽然飞起两三只黑黢黢的大乌鸦,哌哌叫着,扑棱扑棱飞上了昏黄的天空,消失在夕阳的晚风里?。 辛渺先摇摇头:「没事。」 她招了招红红,然?后进门,云淡风轻的说:「山上最近有点不太平,你们俩住一晚,明天早上天亮了下山去吧,要不然?我怕你们碰见妖怪。」 她冷不丁的这么说,一时之间陆小凤还以为她在玩笑,哈哈笑了笑,然?后就笑不出来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说真的还是吓唬我呢?」 辛渺被?他拉住,无奈的摇摇头:「真的呀,我干嘛吓你。」 她努努嘴:「你刚刚听见了吧,红红就是出来把那些东西吓退的,不过我也没亲眼?看见。」 她说完,忽然?感觉左耳后一阵凉风,余光就瞥见一点金光嗖的从肩上飞出,飞进了红红的喉咙里?。 「是真的!是真的!」 陆小凤只听见一道尖尖的小嗓音从下面传来,下意识低头一看,就见红红口吐人言,正高?兴地?满地?熘达,在辛渺脚边转来转去,仰起脑袋来,碧绿的眼?珠子在大门高?墙投下的阴影中发光。 红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渠藏又把声音还给?了它,但它也狂喜不已,直接站了起来,蹦蹦跶跶的,眼?珠一转,坏心就起了,故意凑上前去假装要扑他:「陆小鸡!陆小鸡!我要吃你!」 第149页 啪嗒一声,陆小凤手里?那多汁的半个番茄就掉在了地?上,砸的稀烂。 他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悚然?得直接飞了起来,辛渺眼?前一花,他就已经落在了廊檐上,一脸惊愕的指着红红:「你你你、怎么……」 毫无疑问,说话的就是红红。 辛渺实在忍不住,她笑着对陆小凤招手:「你下来吧!」 红红更得意了,肆无忌惮的嬉笑着,大尾巴高?高?翘着:「怎么啦!!我哆少年的道行了,说句话瞧把你给?吓得!」 「别吓人啦你。」辛渺笑着摇摇头,陆小凤从廊檐上纵身一跃,又是稀奇又是震惊:「嘿!怎么今儿突然?会说话了,难道是之前修行不到家?」 隔着池面,他们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花满楼,他从屋中走出来,远远的问:「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见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辛渺走过去,高?声回应他:「没事没事。」 走到屋前,旁边马厩里?,玉狮忽然?小跑着迎了过来,背上披着马鞍,上了缰绳,正是之前宝箱里?抽到的那套真皮马具。 辛渺立刻咦了一声:「谁给?你套上的呀?」她放下篮子,伸手去摸了摸玉狮的脖子,玉狮打着响鼻甩甩脑袋,一副分?外?愉快的小样子,她把手伸过去摸背上的马鞍,它还往一旁躲避,唏律律的叫,仿佛是生怕她给?它解下来似的。 辛渺一瞧,这马鞍当初有些嫌大,但现在好像安在玉狮身上就显得正好了,处处精緻考究,也不会磨损玉狮的后背,看着像模像样的。 花满楼就笑着说:「今天陆小凤在马厩里?待了一天伺候它,看见有副好马鞍,就套上了。」 这时,陆小凤和红红才从后边赶上来,他高?声道:「这可是玉狮一直把我往马鞍那里?推啊,绝不是我的主意,这小坏蛋,叫我给?它套了马鞍和缰绳,却?不准我骑上去试一试,真小气。」 玉狮眨巴着眼?睛哼哼唧唧,朝辛渺怀里?拱,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她就笑了:「乖乖,长大懂事啦,今天太晚了,明天我们再试,好吗?」 用手给?玉狮梳理?着长长的鬃毛,辛渺也生出几分?感嘆来:「长这么快,我都能骑了。」 玉狮刚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才多大,她都捨不得骑上去试一试,怕把它压着了,一路走过来的,想来也是有点好笑。 玉狮立刻昂头,兴奋得踢踢踏踏跳了跳,马鞍和缰绳上的金属制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它昂首挺胸像是马上要上战场的战马一样,雄赳赳的嘶鸣了两声。 看得出来,玉狮是早盼着有这么一天了似的。 陆小凤发出嫉妒的声音:「唉————」 他正嘆着气,红红忽然?一跃而起,跳到了玉狮的背上,踩着马鞍嘻嘻的笑:「这下好了,这蠢马儿得偿所愿了,咱们能吃晚饭了吧!我都饿了!」 它在马背上稳稳的站着,玉狮也习以为常似的,没把它晃悠下来,也是之前总是练习的缘故。 红红一开口说话,花满楼一脸茫然?地?转头,疑惑道:「这位是……」 什么时候又有客人来了? 陆小凤无奈的说:「这是……」他忽然?顿住了,然?后抓起了花满楼的手往红红身上放,坏心眼?的说:「你自己摸摸看?」 花满楼猝不及防,摸到一手温热的毛绒皮毛,惊得一下缩回手。 啪——辛渺立刻往陆小凤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少吓人了。」 红红嚣张得大笑:「没想到吧!我能说话啦!」 花满楼终于回过味来,结合刚才红红说话的语气,也猜出来了:「……狐仙?」 红红甜甜的说:「可不是么!」 它的大红尾巴在身后甩得和风火轮似的,和主人一样嘚瑟得要起飞了,辛渺顿时忍俊不禁:「差不多得了。」 她看它这样子,就想起上次,红红能说话之后过分?聒噪,然?后渠藏默默的把它又禁言了——看来红红是一点儿也没吸取到教训。 忍不住提醒它一声,辛渺悄悄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右边肩膀,红红立刻噤声 ,眼?睛熘儿圆,赶快怂怂的悄默声从玉狮背上跳了下来。 辛渺立刻轻咳两声:「行了,都进屋吧,该做饭了。」 进了厨房,辛渺先是给?两人分?配了洗菜摘菜的工作,然?后自己繫上了围裙,往菜地?里?走。 鲜嫩的青菜已经差不多能吃了,辛渺哇了一声,难掩激动,郑重?其事的翻看了个遍,才小心地?拔下一盘菜的量,决定把冰箱里?整只鸡给?炖了,鸡汤烫青菜吃,要不然?只是普普通通炒个素菜,不够隆重?,配不上她亲手种出来的这一盘菜。 就为了这几颗菜,才炖的这锅汤! 其他的土豆玉米也都郁郁葱葱的长,玉米都到她的腰那么高?了,种的其他种子也开始哼哧哼哧努力发芽抽苗,一眼?望过去绿油油一片,没有一颗种子是浪费的。 辛渺愉快的起身,转头一看,红红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正踩进她的菜地?松软的土壤中,欢快的按倒了一株纤细的番茄小苗。 「……」 在她目光的凝重?注视下,红红心虚的倒退几步,嘿嘿傻笑着用鼻子把歪倒的小苗扶回来。 第150页 看见它,辛渺倒是想了起来之前,就开口问:「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些东西在附近?」 红红点头:「可不是嘛!不过你别害怕,都是些伤不了人的小精怪,也就是来打前锋的,被?我一吓就跑了,嘿~」 它得意洋洋的摇动着脑袋,大耳朵晃来晃去。 辛渺若有所思的拿着把菜站着说::「我要是正面迎上,能不能赢呢?」 红红立刻大声:「你也太小看自己啦!身为山神供奉,怎么着都是一身正气吧,随便抖抖威风也能吓得那些小妖怪屁滚尿流了,要不然?多丢人吶!」 它一甩脑袋,在那里?啧啧啧,仿佛辛渺的妄自菲薄很给?它丢份似的。 辛渺气笑了:「怎么了嘛,我连人都没打过,更别说是妖怪了,还不许我忐忑一下啦?」 红红理?直气壮的说:「有什么可忐忑的!你没听过鬼怕恶人?」它嘿嘿笑了两声:「你以为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和我比吗,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怪也就能吓唬吓唬人了,真要打起来,连陆小鸡都打不过呢~」 辛渺长长的哦了一声:「瞧你说的,你知道陆小凤的武功是什么水平吗?」 红红朝她吐出一截红红的小舌头:「你要是这么担心,那等天黑了,我带你见识见识,你就有数啦!」 「呃……」辛渺一顿,心里?竟然?还有点跃跃欲试。 习武这么久,她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实战过,说来也是非常不合理?。 她虽然?没想过自己能武艺高?超大杀四?方,但是小试牛刀比划一下还是可以。 回厨房飞快的把鸡汤炖好,她一边处理?其他食材备料一边和他们闲聊:「你们认识楚留香吗?」 陆小凤一下子转过身来,手里?湿淋淋的还拿着一把小葱,失笑道:「这话说得,盗帅楚留香,若是连这名?号都没听说过,那未免也太无知了些。」 花满楼已机敏的察觉她的意思:「如何??怎么突然?说起大名?鼎鼎的香帅?」 辛渺嘀咕道:「也不知道为何?这么巧,今日在西湖上凑巧遇见了他,咦,你们不是互相认识的吗?」 她看向陆小凤,嘴角含着一丝只有她知道的微妙笑容,都是古龙亲儿子,这两人居然?还没有见过面吗? 陆小凤没注意她的笑容,捏着小葱自顾自感嘆道:「江湖之大,武林豪杰无数,我陆小凤朋友虽多,却?未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可惜。」 同是古龙笔下人,陆小凤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对楚留香升起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情来,心里?一动:「你今日真遇见他了?他竟来了杭州?」 辛渺点头:「嗯嗯,在断桥上,他亲口说的,我看他也挺像楚留香的。」她手下不停,咚咚咚的切着菜。 陆小凤失笑:「什么叫长得像楚留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倒是想去结识一番。」 他越想越心动,干脆就下定了决心。 「你我二人明日就下山去,打探打探消息,他既然?来了,若是有缘自然?能相见!」陆小凤豪气干云的说着,花满楼自然?是和他心有灵犀,大好机会,他当然?也是想要和如此风流人物相结识的。 不过说到这里?,陆小凤就想起来辛渺之前说的话:「你才还让我明天天亮了下山去,什么妖怪不妖怪的——」 他狐疑的看着她:「这山上真开始闹妖怪了?」 第78章 辛渺笑着抬起头来看他:「想不想见识一下?」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哼哼笑着说:「就怕你又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多?难得一个机会,她能在陆小凤面前装个大的。 辛渺故作老?练,云淡风轻道:「等天黑透了,吃饱再说。」 陆小凤被她一噎,不由得失笑,假意拱手:「那?就托供奉大人多?照应照应了?。」 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晚饭,果然把肚子填的饱饱的,天色已经黑尽了?,红红还在啃鸡爪子,嚼得嘎吱响。 三人走出院中,仰头?一看,陆小凤就惊道:「今天这天色可真是够黑的。」 天空上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墨一样的毫无?光亮,只有院子里还灯火通明?,灯笼随着唿唿的晚风摇晃着,隔着院墙,能清晰的听见外面树林子窸窣摇晃,偶尔似乎还有什么呜唿呜唿的怪叫声伴随着振翅声时不时的出没。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仿佛天上盘旋着一团凝郁低垂,沉沉的扑天黑云,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辛渺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是兴奋多?于害怕,还特别的跃跃欲试。 练了?武功之后她发现自己可能是飘了?,没真正?实战过一回,胆儿倒是越来越大,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在潜移默化的让她人性中比较外放舒展的那?一面释放出来,要是以前,遇见这种事她掉头?就走。 黑油大门吱呀一声被她打开,迎面而来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她微微一侧,在门后躲了?躲。定睛一看,院子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头?顶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灯被风吹得晃动不停,灯影摇摇晃晃的闪着人眼睛,她眯眼,只觉得光芒以外的暗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静静蛰伏,密密麻麻的藏在每一个可供躲藏的地方。 脖子后头?无?意识的汗毛耸立起?来,辛渺不躲不闪,把门大开着,正?正?当?当?站在门口四?处打量张望,毫无?惧色。 第151页 陆小凤自然也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锐利直觉,辛渺把门一开,他就已经有些悚然,直觉不妙。 「好?样儿的,今天真得长长见识了?!」他更有种别样的兴奋了?,按兵不动,双目在水泼不进的漆黑暗影中巡睃。 「红红,你还不快来瞧瞧?」陆小凤转头?叫唤,红红砸吧着嘴舔着牙从后面钻出来,幼稚兮兮的嚷嚷:「我忙着啃你的小鸡爪子呢!这不就来了?!」 陆小凤真举起?手来:「啃完了?就过来,嗯?」他手指头?动了?动,活动筋骨似的虚点两下。 就在红红出现的一剎那?,一切声音都仿佛变小了?,风声水声和虫鸣鸟叫一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花满楼几乎是立刻就感知?到了?,他微微侧脸,眉头?微簇沉声道:「小心——」 黑暗中陡然射出一根长刺,陆小凤比风还快,手在辛渺的视线中留下一道残影。 但他没有接住那?根尖锐的长刺,那?根破空而来的锐利兇器在距离他手指数寸以外,忽的像是撞上了?一道坚硬的壁垒,瞬间反弹了?回去,凭空啪的一声,掀起?一阵罡风。 他先是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红红忽然发出一阵笑声,随后对着黑暗中发出隆隆的咆哮和喉音,仿佛是在轻蔑的用?最原始野蛮的语言发起?挑衅。 它悠哉地在门前踱步,又改换了?人话:「有心气儿的出来,也免得你爷爷我费神去撕咬你,那?可是魂飞魄散之苦。」 一个庞大的影子仿佛从黑暗中分化出来,勐地跃了?上前来,浑身的刺根根竖起?,龇着口涎不断滴落的长牙,兇恶的红光在眼中闪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 陆小凤看得倒吸一口冷气,面前的这只豪猪,果然与普通的畜生不同,那?种兇恶狡猾的神色毫无?掩饰的表现在兽面上,几乎带着一种近似于人类的表情?了?,弓着庞大的身躯,四?爪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爪印。 刚刚那?根刺,显然就是这豪猪精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除了?红红和之前那?个海棠妖以外的妖精鬼怪,乍一见,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红红总要吹嘘自己了?,比起?这些面貌丑陋可怖的妖怪,红红简直是仙姿玉貌,灵性非凡可称瑞兽了?。 这豪猪精虽然看起?来比普通动物要多?一份机敏狡猾,但真是又丑又凶,看着就邪门儿。 它现在正?在原地踱步,时不时龇牙咧嘴的打量着他们,仿佛正?在盘算敌我双方实力差距。 红红轻嗤了?一声,丝毫不把它放在眼里,甚至于十分悠闲的趴下了?,尾巴甩来甩去:「陆小鸡,都说你武功江湖一流,敢不敢去对付对付这丑傢伙啊?」 红红很有打算,这豪猪精也就是看着吓人了?点,不过陆小凤那?体格功夫,实在绰绰有余,他去打头?阵,能让辛渺看着心里有数,可谓是摸着小鸡过河~ 而且妖精鬼怪一流,刨出那?些灵异神怪的心理因素,战斗力也是有高有低的,不是所有妖怪都有神通能轻易害人,也就是吓唬吓唬人,只要人心里胆气壮,冲上去一顿乱拳,普通妖怪还招架不住呢。 不过有的妖怪道行?高些,确实有些小伎俩小手段,辛渺当?然能打得过豪猪精,但到底没有经验,要是贸然上场,红红怕她被阴或者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着了?道了?,那?还得了?!还不丢死个人了?!一个山神供奉居然连小妖都打不过,它得多?没面子啊! 为?了?免得连带着自己一块儿威名扫地,红红决定让陆小凤来当?这个先锋。 陆小凤还真就不怕! 他甚至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了?,眼睛一眯,在那?豪猪精后背上竖起?来的根根长刺上打量一圈,一甩袍角,大步流星的就跨上前去。 他走出门檐范围的一瞬间,周围顿时如山唿海啸般响起?无?数兽吼狼嚎,一时之间竟然连成了?一片,如浪般此起?彼伏。 好?傢伙!这一上来就震得人耳朵生疼,若是个普通人,听见这么多?怪吼嘶嚎腿就要先软三分了?,陆小凤反倒眼睛一亮,战意顿时就拔高了?三丈。 这周围怕是被妖怪给淹了?吧!看来娥镜山上果真是闹起?妖怪来了?。 那?只豪猪精好?像是听懂了?红红的话,整个眼睛烧得通红,嘶嚎着二话不说先对着陆小凤就冲过来了?。 陆小凤还以为?它要直接撞呢,谁料到冷不丁的,它忽然浑身一抖,身上的刺瞬间如万箭齐发,四?面八方飞出去了?。 那?尖刺到处飞,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动物哀叫吃痛的叫声,陆小凤好?悬没笑出声来,整个人腾身而起?,形容潇洒地躲过了?十数根锐利长刺,本欲用?灵犀一指夹住迎面而来的一两根,却忽然改了?主?意,袍角一甩,旋飞而起?。 他用?飞旋的衣角接住了?那?两根刺,然后借力顺势原路甩回,只见嗖嗖两声,那?豪猪精顿时发出痛苦的嘶吼,蛮沖之势顿减,而陆小凤却又已经迎面而来,只两脚,那?插进它眼珠和脸颊的长刺就已经被踢进了?皮肉,连声闷哼都没有,一座肉山似的豪猪精就被踹飞出老?远,毫无?动静了?。 陆小凤纳罕道:「噫,它那?刺上的毒居然发作得这么快!」 转瞬之间解决战斗,死透了?的豪猪精落地砸起?一片灰,更激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嗥叫,无?数叫人头?皮发麻的黑影子和连片的闪光的眼珠子起?伏踊跃,像是马上就要扑上来了?。 第152页 陆小凤这才有点发毛,赶快退回了?房檐下,红红虽然已经料到,但看他赢得如此轻松畅快,还是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唏嘘:「哎哟!那?豪猪精居然这么不经打啊!」 它还以为?皮糙肉厚能多?看一会儿呢。 辛渺也觉得这打的忒快了?,不过她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刺上有毒?」 陆小凤就笑:「我猜的,这豪猪既然都成了?精了?,那?总不能和普通豪猪一个样吧,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这毒能发得这么快。」 花满楼在一旁猜测:「豪猪本来无?毒,这毒恐怕是它特意在山林中有剧毒的花草中特地穿梭涂上的,天长日久的积累众多?,那?刺上的毒自然也就百鍊成钢,剧毒无?比了?。」 他话一说完,黑暗中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居然还有人声:「不好?啦!那?刺把我兄弟毒死啦!」 「它爷爷的个死货!害人的招数使出来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活该它死得快!」 随着夹杂在兽吼之间粗野的叫骂之后,那?豪猪精的尸体隐约看着像是被拖走了?,随后就传来一阵叫人惊悚的撕咬和咀嚼声。 「……当?场就给吃了??」辛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默默的握紧了?手里的剑。 妖怪的世界还真是……相当?合理的弱肉强食。 「你可别心软唷,这些妖怪可不是善茬儿,吃人就跟吃兔子一样,可不讲你们人那?一套仁义礼智信呀!」红红斜眼瞅着辛渺,担心辛渺以为?会说人话的就和普通野兽不一样了?。 妖精鬼怪最容易迷惑人的也就是这一点,口吐人言,时常会让人类误以为?它们最起?码是近似人类的,然而实际上,这些修炼出道行?的妖物,只是会模仿人类的言行?举止罢了?。 第79章 它话音刚落,黑暗中就传来一道声?音:「冤煞我等!那豪猪精粗蛮无礼,死了也罢,不过如今方圆百里千里都畏惧新?君,我们这些小妖虽然不通道理文墨,也晓得良禽择木而栖,若是山神大人肯出面与?我们?一会,我等自然拜服,不敢来犯。」 这?声音听着文绉绉的还颇有道理,是一个仿佛十分稳重威严的男声?,说完之后,又接着一道娇媚婉转的女人声音:「如今不知新君人品德行,恕我们?不能心悦诚服,大人要?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山精野怪一等,只需允小妖们能自由往来,我们?也自然不敢欺君罔上,从此年年上贡,奇珍异宝珍馐美人,如此两厢便宜——」 「你好大的口气!还敢来讨便宜,既然敢说,怎么不敢露出真容来?」 红红冷笑几声?,伸出爪子舔了舔,碧眼如剑般刺向黑暗之中。 它的态度不可谓不倨傲,简直是盛气凌人了,陆小凤都暗自咋舌,如此一看,对面一群妖怪倒像是讲理的,遇上了个嚣张跋扈的地头蛇红红。 「书没?读多少,倒学起蝇营狗苟的奸人德行了,我实话告诉你,山神大人座下不缺你们?这?三瓜两枣,不过你要?是敢在大人治下为非作?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红红那悠然摆动的大尾巴勐地往地上一拍,转瞬间仿佛膨大抽长数米,狠狠一甩,砸的烟尘四起,地面上顿时多了一条长裂的口子。 对面百妖俱都耸动起来,呜唿嗥叫,又着实畏惧狐仙大能,不敢上前又不甘退后。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一场!」似乎是被红红这?幅肆无忌惮的样子给激怒了,勐地跳出一个身形高两米多的庞大怪物来。 这?怪物长得甚是奇特,脸长得如同猿猴猩猩,浑身都是黑黢黢的毛髮,身上披着件破烂骯脏的锦袍,却只有?一只蜷曲着的脚,若是站直,恐怕得有?三米多高。 暴突的尖牙利齿和翕张的鼻孔中唿哧唿哧喘着气,它紧紧的盯着门口那只可恨的狐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辛渺和陆小凤都被这?妖怪着实吓了一跳,陆小凤当即转头,悄声?对花满楼实况转播,语气惊奇:「好丑的一个怪物。」 「……」 这?怪物虽然长得丑,但竟然还是有?老婆的,随着它出场,另一只也忙不迭的跟出来了,也是和人一样穿着衣服,独腿有?力的弹跳着,比较吓人的是,它脸上竟然还涂着脂粉,如同火炬一样闪动着恫吓光芒的双眼盯着辛渺。 光听?声?音,还以为它们?起码是有?人形的。 「小妖肖山姑见过各位,家夫肖山公,冒犯狐妖大人了。」它甚至自称人名?,用妩媚动人的女声?对红红彬彬有?礼的介绍了自己?。 很?显然,这?个肖山姑要?更加谨慎一些?,多有?忌惮,并不想起冲突。 「肖……山公,肖山姑?」花满楼低声?喃喃,然后恍然道:「怕不是山魈吧?」 辛渺转头看他?:「山魈?」 花满楼侧首,低声?道:「雄山魈称为山公,雌山魈就称为山姑,原来是真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辛渺感觉自己?又长了见识,看向肖山姑,它正一把?拉住几乎要?马上冲上来的肖山公,眼珠转悠一圈,十分谦卑的说:「小妖绝无冒犯之意,见谅见谅,何况你我虽无搬山填海之能,但也是修行多日,何必动手动脚?」 看来还是个和平主义者,辛渺对它这?种偏向大感意外,十分感兴趣的看着它,心里也有?些?好奇。 第153页 是伪装的吗?真的好像人类。 这?种婉转迂迴的话术,简直再像不过了,甚至比一般人都要?显得聪明些?。 但是,红红显然不吃这?一套,狐尾又是一甩,如同鞭子一样在地上甩出一道深沟,态度恶劣的说:「山公既然说了要?打,那就是要?打,你真当我是吃素的?岂有?反悔的道理。」 肖山姑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有?些?惊悚的笑容:「要?打,自然要?打,不过若是真动起手来,伤了碰了不免有?失和气,不若先定下规矩,听?说人类比武都是点到即止,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二,不过……」 它飞快的看了红红一眼:「狐仙大人有?大神通,我们?不敢争锋,不如就让那位姑娘来,小妖家中有?一个顽劣子侄,正缺人指点,如此不正好?」 辛渺有?点意外,看了红红一眼,忽然又反应过来,看来自己?是被小瞧了啊…… 不过肖山姑倒是会说话,说什么缺人指点,到时候她要?是打不过,那还真是丢人了。 红红却笑了:「你倒是很?会打些?小算盘。」 肖山姑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却死咬住不松口:「不敢,不敢,只是此番切磋,小妖也求一个恩典,求大人准许我们?在境内走动修行。」 红红冷笑:「我不管你们?修炼,只是别的不提,若要?吃人害人性?命,那就不必再说了。」 肖山公似乎很?不甘愿:「吃人又有?何不可?人吃我们?,我们?也吃他?们?,公平得很?!」 红红很?不屑的扫了它一眼:「亏你也是开?了灵智修炼日久的,还将自己?比作?那些?普通的走兽飞禽?吃人吃多了也就沦落成无灵的妖魔鬼怪了,和尚道士撞见打个魂飞魄散难道就很?痛快!更何况人为灵长,被吃被杀自然会拧做一条绳来反击,你杀得了一个,杀不了一群,徒增添许多业障,蠢物!」 肖山姑体型和肖山公差不多,一把?把?它勐地推开?,斥道:「还不快住嘴!大人自有?道理,你再多嘴多舌?!。」 辛渺眼睛眯了眯,这?话说得有?点阴阳怪气那意思?了,看来肖山姑比她想像中还要?聪明,还要?更像人。 红红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屑于和它们?纠缠,转头斜扫辛渺:「敢不敢上啊?」 辛渺一点也不吃这?一套,歪着头看它一眼:「拿话激我可是没?用的。」 花满楼眉头一皱:「我看不妥,多少有?些?兇险。」 花满楼也对这?山魈的智慧有?些?警惕,妖物变化?多端,或许会有?些?狡诈。 陆小凤却给出了相反的意见,他?看了看红红,从头到尾,它都表现得懒洋洋的,语言上的轻蔑和武力威慑都很?肆无忌惮,红红虽然好吃懒做,但是这?方面,它似乎还没?有?掉过链子,只能说,这?种被众妖包围的局面完全是小场面,它游刃有?余,完全在掌控之内。 何况它是不可能让辛渺冒险的。 「我倒觉得可以。」不过,他?也有?些?放心不下,只好嘀咕了一句。 辛渺和任何人动过手吗?没?有?。 他?话音未落,身侧已经毫无迟疑的走出去一个身影,辛渺将青鸿拔出剑鞘,纤细雪亮的剑身顿时在黑夜中折射出一道锐利的白光,伴随着一阵昂扬的嗡鸣声?闪过众人的视线。 「帮我拿着剑鞘。」辛渺身上有?种全然生涩的新?手模样,将剑鞘塞给了陆小凤,然后握着剑大步跨出,已经走到了空地之中。 伴随着众妖的嚎啕嗥叫,她的背影比剑还笔直,那种果决而鲜明的战意全然不像是她应有?的,两人一狐都为之一愣,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似的,陆小凤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辛渺本人了。 怕不是什么时候她被某个妖精给附身了吧? 勃勃而发的飒爽利落,不像是与?世无争,在这?山林中每日做饭习武餵马悠然游荡红尘的世外之人,倒真有?了几分江湖儿女的气魄和英姿。 陆小凤不由得赞嘆一声?:「哟!有?点女侠的派头了!」 辛渺拿着剑走到人家面前,相当生疏的拱拱手:「请吧。」 肖山姑也愣了愣,没?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和谁打一架似的,但一打量她吧,看着弱质纤纤花容月貌的,不像是好战的,却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肖山姑迟疑了一下,转头对身后长嚎,然后就拉着肖山公三步两步的退了出去。 一个体型略小的红脸山魈跳着骤然出现,还没?等辛渺看清,这?只年轻的山魈就先发制人,冷不丁的龇着牙,对着她发出了一声?狂吼。 腥臭的罡风直扑面门,辛渺立刻侧身避开?,只眨眼间,山魈就已经如鬼影般窜到了她面前,一只长臂朝她掏来,尖爪闪着锐光,是无比兇勐迅疾的一击。 长期的练习使得辛渺能清晰无比的看见这?一击的运动轨迹,落入视网膜简直慢得有?点过分了,她那一套剑法,早已练得滚瓜烂熟,毕竟来来去去就那十来个招式可练。 她本来已经运气,但忽然又转念,改而迅速挽了个剑花,十分仓促的用青鸿挡下了一击。 机会实在难得,她想先实践单纯的剑招,若是不够,再运行内力。 第154页 这?第一下,她就感觉到这?山魈真是力大无比,青鸿剑如此锋利,剑刃与?皮肉相击时,却只艰难的陷入了半寸,简直就像是砍在了一块冻硬了像铁一样的冻猪排上。 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但是考虑到面前这?好歹是个妖精,一切又显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嗯,好歹不是西游记里面那种级别的妖怪,辛渺无奈的想。 任务就是来的如此及时:「小试牛刀!头一次出手必然要?大获全胜呀!无伤胜利务必要?达到哦!~」 第80章 怎么还能临时加难度的? 辛渺都惊了,还无?伤呢,简直是在为难她。 刚才还打算在战斗途中多磨砺磨砺武功招式,她甚至已经都做好了要受点伤挂点彩的准备了,谁曾想任务一来,就是变相的要让她全力以赴了。 辛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行云流水般挽了一道剑花出来,精纯的内力从身体内部?涤盪而出,注入剑身,使得青鸿剑发出铮然的清吟,在她手?中如臂指使,白虹贯日般横噼而出,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好!」 陆小凤看她刚才头一招险些落了下风,心立刻就悬了起来,但红红都沉住气没动,他也就没动。 不过?这一招过?后,她显然是开了窍了,心里有了些底气,显露出的身法动作倒是叫他刮目相看了。 山魈打起架来兇狠残暴,扑了个空,立刻矫健的调转方向,结实有力的独腿踩着地一蹦三尺高,又对?着辛渺直面扑来。 辛渺这时候又立刻眼睛一亮,这山魈动作迅勐矫健,倒是可以趁机练习轻功,尝试闪避它的攻击。 于是她也不反击,双目紧盯着它的行迹,直到那利爪几乎要碰到她时,她才以一个极其惊险的腾身躲开了它。 然后她一而再?,再?而三,只躲避不攻击,像只轻灵的雀鸟在山魈的攻击中穿来穿去,好几次仿佛都让众人觉得情况危急得提心弔胆了,她又勐地以一种离奇的轨迹成功脱逃。 这种打法简直要气的人天灵盖都被一股热气掀飞了,那山魈在她屡次的挑衅中越发狂暴,简直是愤怒得要发狂了,咆哮声不绝于耳。 但陆小凤和花满楼却逐渐瞭然她的想法,不由得无?奈又好笑:「没完没了了还,她就这么捨不得快点打完?」 花满楼微微一笑:「她倒是克勤克俭,这么一只山魈,她非要把它榨干了,权当它是个上好的陪练,真是一如既往的会过?日子。」话尾还得调侃几句。 陆小凤都气笑了:「我刚才还夸她有些江湖儿女的风范,嘿,她这种打法,怕是要结一堆的仇人,走哪儿哪儿有人要追杀她。」 说完又暗自庆幸,还好她整日也就是和这些妖精鬼怪打打交道?。 不讲武德的辛渺显然将这只山魈和这场比试都物尽其用?到了极致,她每次躲开它的攻击,脑子里就嗡的亮一下子——它这个角度,我应该再?侧一些,方便出剑。 但是她是绝对?捨不得这么早早的结束这场比试的,果然实践才是硬道?理,在不断思考的每一个行动和预演中,她已经火速积累了两个武功技能点,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开窍! 原来是这样!!! 武之一道?直到此?时此?刻才姗姗来迟,对?辛渺敞开了大门?,露出里面深奥而浩瀚的真谛。她之前的练习一直都如同学生?寒窗苦读,辛渺拿出了以前高中刷题的劲头,每日练习枯燥磨人的招式和心法,不断积累着基础中的基础,谈不上什?么乐趣。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领悟到了武学之美,酣畅淋漓,痛快极了。 身体和灵魂达到绝对?的统一,心之所至,剑锋所指! 她正沉迷于这种比打坐时还玄妙的忘我境界,但对?面的山魈已经被她逼到了极致。 它发出一声高昂的唿啸,饱含着一腔怒意和杀意,对?她正面冲来—— 辛渺就一如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险峻的擦身避开了它的锋芒,山魈那类似人猴的狰狞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阴狠而狡诈的笑容,阴恻恻的目光就像毒蛇一样。 它的身体勐然扭转,整个翻转翻折了过?来,两臂在地面上重重的一撑,就接着身体扭转的惯性,那只结实灵活,长?得如同树干一样的独腿就朝她重重的扫来,带着力破千钧之势,根本避无?可避。 陆小凤的脸色在山魈身体翻折的那一剎那就大变,别人可能看不出,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辛渺此?刻距离极近,没有躲避的可能。 他才骤然感?到这山魈的狡诈阴险,简直令人后背发凉。 这山魈生?着一只独腿,来去弹跳自如更?甚于两条腿,那腿上的力量自然非凡,但从一开始它就只用?长?臂利爪抓挠,那腿就从来没有显露过?一丝一毫的威力。 直到如今图穷匕见,根本反应不及,这一腿下去,恐怕石头都能砸碎崩得稀碎,更?别说是人了。 陆小凤几乎就要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去救人了,但黑暗中剑光乍然一现,只见得辛渺腾跃起一翻,裙摆急旋如花怒放,她柔软的身形如同夜色中凌空一甩的鞭子,浑身的力量都如潮般涌动着集中在了她的手?臂上。 嗡嗡作响的青鸿剑破空而出,在一片漆黑中划出一道?奔雷般惊怒的电光似的,照的一瞬间仿佛眼前亮如白昼。 第155页 只一剑,就已经将这山魈从脚心穿透脚背,速度快得甚至剑尖都没有见血,豁然在山魈胸口划出了一道?皮开肉绽的裂口,片刻后,才争先恐后的涌出鲜红的血液。 辛渺似乎也一愣,立刻收剑,锋利纤细的剑刃贴着山魈独脚的血肉骨骼瞬间拔出,带起一片血花,飞溅在她的衣服上,她的袖子,胸口,甚至于斑斑点点的温热在她露出的脖颈和脸颊上。 这立刻让她的理智从狂热玄妙的境界中脱离出来,她立刻清醒了。 山魈的独腿还能从膝盖翻折过?去,若不是辛渺下意识的收了力,它现在恐怕连胸口都要扎透了。 倒地染血的山魈发出尖利恐怖的哀嚎,一时之间连聒噪唿啸的众妖都鸦雀无?声,只有肖山姑和肖山公惊恐万状的扑了出来,跪倒在地:「大人饶命!我们服了!」 门?头高挂的昏黄的灯笼摇晃着,在辛渺身形上罩下一层昏昧朦胧的光,她漆黑的头髮和眼睛更?显得脸色苍白,那身上的血红就更?刺眼。暗影淹没了她半身,倒显得她有种肃杀的冷酷。 辛渺慢慢直起身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略有些失神之时,有人忽然在她身后拉了她一把,叫她一个趔趄,转过?了身来。 是陆小凤,他摁着她的手?将青鸿收入剑鞘之中,打量她神色的目光有几分小心的探寻。 花满楼没听见她说话,反而低声道?:「头一次见血,别细想,也别细看。」 红红终于起身,踱着步走向鸦雀无?声的众妖,碧眼淡淡扫过?那只哀嚎不已的山魈,阴恻恻的对?着山公山姑笑:「若你们一开始就本本分分心悦诚服,谁也懒得搭理你们,谁知道?你们偏偏要找死,乌合之众,群聚而啸,如今我若是一口把你们都吞了,那也是顺天而为。」 它巨大的狐尾在身后扫来扫去,骤然发出了一声咆哮,就如同一阵狂风颳过?,震得众妖都屁滚尿流,那盘旋不去的黑雾也都潮水般褪去,灯影下,四面八方影影绰绰的妖魔鬼怪,俱都现了原型。 那场面才叫一个好看,一地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妖怪,长?角的几头的多了腿多了手?少了眼睛的……总之都不能一概而论,简直是眼花缭乱。 几个人类立刻被这场面镇住了,然后就看见红红威风八面狐躯一震,众妖瑟瑟发抖纳头便拜,丝毫没有之前聚众闹事来势汹汹的气势和威风了。 但是略略扫一圈,也都看出妖怪虽多,但说起来真成点气候的似乎也真就只有这两只山魈了。 而现在,这对?山魈夫妇,也就只有绝望得发抖的份了,领头闹事的,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杀鸡儆猴这个道?理它们还是懂的。 但红红却懒得杀它们,在它眼里哪儿有什?么需要儆的猴?还不够它一爪子捏死的,还费这个劲。 「如今留你们一条命,别的不说,须得清楚清楚,渠藏大人治下,若是不肯老?老?实实的,那就别怪我给你个魂飞魄散的痛快了。」 红红的威胁简单粗暴,但是显然效果绝佳,现场没有一个妖怪敢吱声的,在大妖面前真只有发抖的份了。 只有肖山姑机灵,恨不能五体投地,脸上红红白白的脂粉都混成一团,高举双臂,表达对?新君的臣服:「渠藏大人天恩浩荡!小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被它一带,众妖也都乱七八糟的开始跟着喊什?么万岁万岁,什?么千古明君,仿佛渠藏不是个山神,而是要在这山头上当场登基了似的。 「……」真是乱七八糟。 红红很不屑的一甩脑袋:「哼,没文化?。」 临睡前,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都想安慰安慰她,但辛渺显然是没那么脆弱的,最开始的确冲击极大,毕竟在这之前,她连架都没打过?,这回可倒好,血都溅了一身了,简直法外狂徒。 但是辛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血脉里居然还有一点好战野性的基因在的,肾上腺素飙升的紧张时刻,就仿佛心里钻出了一只嗜血的小野兽,是连自己都感?觉陌生?的新鲜和害怕。 直到半夜爬起来吐了一回,辛渺一边漱着口一边安慰自己,嗯,挺好,她不是会被鲜血暴力刺激得直接中二黑化?的潜在反社会,虽然多少逐渐有点狂暴了,但总的来说,人性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是毫无?疑问的占据了高地,不至于担心。 第81章 第二日晨起,辛渺床边就落着一只朴实无华的铜宝箱,以及贾维斯欢天喜地的通报:「任务完成,小试牛刀无伤胜利达成!奖励铜宝箱一只,武学达到初露锋芒成就~家园面积+三十平方,宿主可以自定义安置增加区域面积,或者直接增加整体面积!」 辛渺先搓了搓手:「这个先别忙,让我看看这回?能开出来?什么!」 她开了宝箱,伴随着光芒飞出宝箱的是——一个投影仪和一块硬碟? 她愣了一下子,然后整个人直接跳起来了:「这?」 辛渺捂住脸,然后?抓起投影仪拆开包装盒,一边激动一边插上开关开机,这个投影仪非常不便携,整体还?是挺大的,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无形中透露出一种?性能牛逼外表平平的气质。 激活系统,辛渺把它对准房间?里一块白色的墙面,清晰至极的屏幕出现在墙面上,伴随着悦耳的开机音乐,一个看着非常像贾维斯的开机画面闪现。 第156页 果然是系统出品,简约至极,桌面上只有几个彩色的图标——家庭tv,家庭影院,还?有就是音乐播放器。 辛渺已?经久违地激动起来?了,牵上线连接硬碟,屏幕上立刻出现系统提示——是否连接资源盘?然后?后?面还?出现了一个数值,差点让她当场叫出声来?。 500g!!! 资源录入过后?,辛渺用颤抖的小手打开家庭tv,《武林外传》《四大名着》《射鵰英雄传》《老友记》《行尸走肉》《甄嬛传》…… 二十来?部经典电视剧集,甚至还?有几部经典美剧,还?都是超清蓝光! 除了电视剧,还?有三十部蓝光电影,什么《阿甘正传》《霸王别姬》《唐伯虎点秋香》《倩女?幽魂》《千与?千寻》等等等等,还?有大概五百首歌曲。 天吶!! 突如其来?的快乐立刻让辛渺整个人都喜不自胜,捂着脸原地蹦跶了好?几下,然后?才颤颤巍巍的点开了《武林外传》。 片头曲一起,辛渺居然差点没哭出来?,鼻子立刻一酸。 倒不是喜极而泣了,而是熟悉的音乐在此刻响起,在那一瞬间?仿佛把她拉回?了昔日回?忆中,在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恍若隔世。 辛渺拉上窗帘,目不转睛的盯着墙面上闪现的画面,就这样坐在地板上,十分痴迷的仰着脑袋看剧。 「他姓白,叫展堂,是个死跑堂的!!」 这台词!!爷青回?!! 辛渺乐得嘎嘎大笑,被?这些熟悉的台词和桥段逗得差点摔倒,美滋滋的看完了第一集 ,然后?才终于听见了楼下陆小凤喊她的声音。 「起床啦!!起床啦!!」 陆小凤仰着脖子对着她的窗口嚷嚷,喊她起床,然后?就看见她的房间?窗户打开了,一下子冒出个披头散髮满脸笑容的脑袋,把他给吓一跳。 一大早上起来?,辛渺现在愉悦得有点亢奋了,嘴角上扬得都快咧到耳根了,收也受不住,一边嘿嘿直笑,一边对陆小凤轻快的高声道:「等一下哦!」 她火速洗漱,然后?草草扎了头髮,穿了件睡袍就冲到了楼下给他们开了门。 「今天随便吃点,吃完了你们就下山去?吧!」辛渺满脸喜滋滋笑容的这么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盼着这俩人赶快滚蛋呢。 「你变了!你开始敷衍人了!」陆小凤看着面前放着的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撒了碧绿的葱花,但是即使如此,这也只是一碗面条而已?。 花满楼已?经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面带笑容的赞嘆道:「好?吃,昨晚的鸡汤和这面条正合适。」 陆小凤已?经习惯了辛渺花费心思精心烹制的菜餚,她每日没什么紧迫感,很愿意在一日三餐上下功夫,就算蒸个包子也要包个三四种?味道,净折腾,于是今天早上这顿早餐就显得格外敷衍。 红红一点也不挑剔,闻着味如同离弦之箭般沖了进来?,它从来?不挑食,何况辛渺虽然只花了十多分钟做出一顿早饭,但是依然称得上美味,热腾腾的鸡汤面也是汤汁鲜美爽滑弹牙,它毫无意见。 不过看陆小凤这么不识好?歹,它眼珠一转,立刻开始大声的虚伪赞美:「多好?吃呀!这汤多鲜!鸡蛋煎得香香的还?是溏心呢~渺渺真辛苦呀~谢谢渺渺给我做饭!么么么!」 「……」陆小凤简直无言以对。 辛渺的笑容如沐春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微笑着与?他对视,那目光已?经无情?的将陆小凤这个竟敢挑三拣四的傢伙审判了一遍。 陆小凤立刻端起碗来?开始默默的当个干饭人。 当然,辛渺做面条的确是为了节省时间?,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修建家庭影院了,等把陆小凤和花满楼送走,她就立刻动工。 辛渺已?经决定,今天她就要立刻舒舒服服的坐在影院里狂刷剧!!! 当然,她很愿意下次和客人们分享一下这种?超享受的精神?娱乐活动,只要他们能接受。 她越是一副想让他们走的样子,陆小凤就越好?奇她要干什么,她今天早上可反常的太明显了,于是吃完早餐,他偏偏要故意磨磨蹭蹭的,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多住一天都不行,你居然都已?经开始烦我了,真叫人痛彻心扉。」 辛渺送他们到门外,若是之前,她一定会当真了,不过如今和陆小凤熟了,辛渺对他这些玩笑都有了抵抗力了,十分淡然的说:「这山上妖怪多,你们待着可不安全。」 这倒是实话,说起来?,昨夜见识过那种?群魔乱舞之后?,陆小凤再心大,也对这娥镜山有点心有余悸,看着那些幽深寂静的树林子,他心里都有些发毛。 虽然不是打不过,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妖怪,万一撞见个神?通广大的,厉害点的,不说红红那种?虎踞一方的大妖怪,要是碰见个山公山姑,或者是红棠那种?有点道行的,即使是陆小凤也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因此,虽然嘴上说笑,但陆小凤还?是暗自提高了警惕,下山这一路可不短。 「红红,你帮我送送他们吧。」 红红甩甩尾巴,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诶!」 花满楼却眉头微簇:「我和他自行下山也无不可,你一个人在这里,才是危险,万一那妖怪来?寻仇,红红不在你身边……」 第157页 说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辛渺孤身一人住在山里,他之前就担心过她会遇见歹人出意外,认识久了之后?,他这种?担忧渐渐放下了,不过偏偏昨夜又?知道了这山里满是妖怪,不免就更加悬心了。 鬼神?莫测,比起人来?又?更多一层虚无缥缈,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才是最让人心里没底的。 辛渺展颜一笑,安慰他:「放心,我在这屋里,就算是鬼神?也照样进不来?,安全得很,何况我怎么说也是个山神?供奉,山神?大人会庇佑我的。」 嗯,这个可说不准,渠藏虽然在她头髮里,但是辛渺总感觉他简直是无悲无喜没有情?绪,着实看不出来?什么慈悲心肠,没准她真被?妖怪追杀,他还?默默看着呢。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既然如今当了山神?供奉,那也得稍稍把架子撑起来?点,不说比红红威震八方,但也不能老是糯叽叽的让人欺负吧。 经过昨晚的胜利,辛渺提升的不仅是武功,更多的是自信心有了显着的提高,心里对自己?的水平有底了,于是整个人都更笃定淡然了。 看着红红带着两人离开,辛渺折返院内,将那五十个平方的面积放置在了荷风亭旁边,当场修建起了一座素雅简约的木质建筑,这回?她没有用太多的古色古香的建材,家庭影院的风格多少?有些现代风格,外立面流畅的木质结构构筑出十分意象的轮廓,墙面用了非常有质感的白色,阳光照射下,连影子都像精心设计的一部分。 整个建筑隐藏在竹子后?面,和整个院子看起来?也很融洽,有种?曲径幽深后?别有洞天的感觉。 连大门她都用的是隐形门,几何对称形状,特别艺术。 屋里安装了墙面隔音材料,还?有环绕的音响设备,虽然白墙也能投射,但辛渺还?是安装了一块巨大的幕布在墙面上,几乎一整面墙都是。 然后?就是屋里的沙发,辛渺挑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买了一套几乎占了大半个房间?的超大三面合围式,可坐可躺可打滚,能放饮料零食,电动调节能展开简直像一张大床,完全符合人体工学。 沙发后?面的空间?也没浪费,用来?放置饮料酒水的冰箱,以及一个容量客观的零食柜子。 把投影仪调试安置好?,幕布亮起,房间?里的灯光统统都暗淡下去?,总算完成了一切工作的辛渺往沙发上一躺,椅背无声的升起来?,直到到达一个观影最佳角度,辛渺惬意无比的点开《武林外传》继续观看。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巨大的屏幕上投射出极其清晰细腻的画面,环绕音响音质好?到爆炸,如果看个什么大片,那想必效果能无比的震撼。 死而无憾了。 辛渺幸福的享受着这珍贵的时刻,毫无疑问?的将这里列为最最最爱的地方,她不由自主的在这种?闲散安逸的气氛中买了一堆薯片瓜子小曲奇,坦然的瘫软着。 嗯,真的,已?经别无所求了。 第82章 黑暗的影院里,偌大的屏幕正放着《千与千寻》里小千骑着白龙飞上夜空的一幕,伴随着经典的配乐,红红激动地从毯子里一蹦三尺高,差点儿把旁边辛渺的杯子给碰倒。 「小心着点儿啊。」辛渺连忙伸出手来稳住了装满了可乐和?碎冰块,滋滋冒泡的大玻璃杯。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新装的空调徐徐送出凉风,沙发上堆满了柔软的抱枕和毯子,往腿上搭一块毯子,缩在沙发上,旁边的小桌板上放着各种零食。 「白龙呜呜呜呜呜呜!!」红红一下子倒进了抱枕里,它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叽叽歪歪,真情实感的哭嚎:「好感人啊!!汤婆婆坏死了!」 「……」辛渺只能咔嚓咬了一口薯片,简直无话可说。 连着三四天昏天黑地的泡在家?庭影院里,红红刚开?始还天天抱怨她不认真做饭沉迷太过,但是它只进来一次,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之后,就彻底被现代各种影视剧动画片所?俘获了心智。 深山老林子里天真单纯的狐妖,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啊? 天吶!这些故事?也太好看太吸引人了! 屏幕上不断闪现跳动的画面,演员活灵活现的表演,转换的镜头和?配乐,都已经深深把这没见?过世面的狐妖给迷住了。 红红一进来,看见?辛渺披头散髮,懒歪歪躺在一张大床似的沙发上,黑黢黢的屋子里只有一整面墙上是亮着的,上面还有人在动来动去,吓得它都炸毛了。 但很快它就理解了,这就像它从人类那里偶然得来的连环画儿一样,都是故事?,不过这是会说会笑能动弹的,又像是山下村子里唱大戏,还有曲儿听。 太好看啦!! 红红也跟着辛渺没日没夜的追剧,武林外传还没看完,辛渺非得给它看什么《千与千寻》,气得它满地打滚:「我就要?看《武林外传》!留下的是郭芙蓉还是无双我还不知道呢!!!你简直丧心病狂!」 辛渺一把把它按住了:「一直看这个没意思,看看其他的,我保证不比《武林外传》难看!是经典中的经典。」 她单手摸过遥控器,直接退出,然后点开?《千与千寻》。 红红哼哼唧唧的在她旁边假哭,辛渺一边给它顺毛,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嘆息,她一愣,又什么都没有了,她便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第158页 然后电影开?始,屏幕暗下去,又重新亮起,当笔触细腻生动色彩柔和?的宫崎骏式画面出现之后,红红惊奇地咦了一声:「还真有会动的画儿啊!」 它在开?场一分钟以内就被动画片给吸引了,也不哼唧了,全神贯注的盯着看。 辛渺在一旁笑而不语,别看红红怎么说也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妖怪了,但相处日长,辛渺就发现它除了威风的时候看着厉害,其实也就是个幼稚兮兮的小孩脾气,和?陆小凤倒是很合得来,看到?高兴的时候还惦记他:「哈哈哈这儿该让陆小凤来看看!」 拿些优秀的动画作品给小朋友看,真是正合适,要?不是没有,辛渺都想?给红红看看《小猪佩奇》之类的,它肯定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快看到?结束时,辛渺站起来:「我去看看田里,你自己先看着吧。」 红红顺势打了个滚,躺到?她的位置去,拿爪子把毯子勾上来给自己盖好,尾巴惬意的甩动着:「去吧去吧。」 它把尖嘴巴伸进薯片袋子里叼一片嚼得咔咔响,眼?睛都没从大屏幕上挪开?过。 辛渺失笑,趿着拖鞋往门口走,转身的瞬间,她忽然感觉肩膀上一轻,转头一看,红红头顶的沙发靠背上,似乎是渠藏正坐在那里,小小的一个人形正襟危坐,在红红两片大耳朵中间面朝着大屏幕,长长的头髮拖下来。 辛渺眼?睛一眨,那小人就消失了。 「……」 不会吧,渠藏其实这几天也在和?他们俩一起熬夜追剧??! 辛渺脚步迟疑中带着懵逼,从黑暗的家?庭影院里走出来,一片大亮,晃晃然照着人的眼?睛都忍不住一眯。 辛渺也没敢多想?,只是默默的去田里浇了一回水,然后到?马棚里一看,玉狮也不在家?,应该是出去自己玩儿了,她往马棚里的食槽和?水槽里添满了,回了房间洗澡洗头。 等她开?始做完饭,红红也看完了,意犹未尽的跑回来跟她说:「白龙好可怜,他没能跟千寻一起离开?,那他最后肯定死定了,身为龙这么弱,我看他顶多是条蛟。」 辛渺正在切菜码,闻言惊讶道:「你居然看出来了?」她还是长大之后才看出看似完满的大结局后那些没有明说的暗示 红红反倒一脸不解:「这不是理所?当然嘛,谁让他要?和?那种妖魔做这种约定啊,我看他不仅会被大卸八块,还会魂飞魄散呢。」 它轻巧的跳上案台,还不忘叮嘱她:「看见?了吧,你以后可不要?学白龙,弱一点也就算了,千万不要?相信那些妖魔嘴里的承诺,有些妖怪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很会迷惑人,花言巧语的害人吃人,乌烟瘴气的。」 辛渺表示对红红的谆谆教导十分受教,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白龙顶多算个蛟,那你有没有见?过真的龙啊?」 红红顿时一愣:「这个、这个……我见?过……吧?」它眼?神闪躲着,大尾巴摇了摇。 辛渺善解人意道:「没事?,没见?过就没见?过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我差一点儿就见?到?了!」红红气得跳脚:「我那时候才几个月大呢!吃着奶外面天上飞过去一条龙,等我吃完了跑出去看,就剩个尾巴尖儿了!」 辛渺笑得差点连刀都拿不稳了,臊得红红尾巴舞得像个螺旋桨一样:「别笑了别笑了!讨厌!」 辛渺已经弯下腰去,只好颤颤巍巍伸出手来,对它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干饭狐。 新鲜的炸酱面做出两大海碗来,鲜亮的菜码都垒得整整齐齐,辛渺又一路端到?影音室去,一人一狐又就着炸酱面看了一集《武林外传》。 天色将?将?黑下来的时候,玉狮也跑回来了,玩得一身汗一身泥,埋头吃得头也不抬,辛渺越发觉得无奈,仿佛一位老母亲一样,又不辞辛劳的给它刷洗了一遍,再?次洗的白白净净,毛髮和?缎子一样闪着光,在落日的余晖中晒着,好像一捧新雪一样。 辛渺越看越爱,和?它亲热了好一会儿,梳着鬃毛编着辫子呢,院门外忽然咚的一声响。 红红的耳朵一晃,眼?睛眯着望着院门,随后又是一声响,咚咚,仿佛是小石子砸在了门上。 它气势汹汹的跳起来,一下子把门掀开?:「好样儿的,敢犯上门来了!看你爷爷不把你给撕着吃了!」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院门口门槛下放着一堆东西,辛渺急匆匆赶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头只剩半边身体,血唿啦的山羊,旁边还有一些野果子,野菜菌子蘑菇什么的。 辛渺被吓了一跳,只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大人恕罪,小妖今日是来上孝敬您的,只是畏惧大人威风不敢上前?,请、请大人饶恕小妖不懂礼数。」 辛渺看了看那地上半头血肉模煳的山羊,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红红听说是来上孝敬的,倒也不嫌弃送的礼简薄,将?刚才那要?吃人的兇恶模样收敛了一下:「既然是来孝敬我们的,怎么不露个真容出来?」 那妖怪听见?它语气缓和?了很多,便瑟瑟缩缩的回答道:「是……」 辛渺就见?着远远的一棵大树下,走出来了一个大眼?睛容长脸儿的女子,身上裹着不知是干草还是野兽皮做的大长袍,长发在头顶结成两个羊角似的奇异髮髻,小步小步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快到?眼?前?了辛渺才看见?,她头上的髮髻不是像两个羊角,而是就是羊角无疑,那衣服下露出来的腿也是细长的羊腿,长着白毛,黑色的蹄子咔哒咔哒响。 第159页 「……」 这羊精一到?面前?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她的脸不美?不丑,但是很白净,眼?睛倒是很大,让辛渺想?起棉花糖。 「说罢,你来是有什么事??」 红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惊讶。 她便哭求道:「小妖絮儿,求供奉大人给我们这些小妖怪主持公道,自从前?不久来到?山神大人治下,我和?我家?郎君谨遵大人的律令不敢害人,可是那些兇悍成性的豺狼虎豹一流,它们有的偷偷吃人,有的就专门抓我们这些小妖怪来吃。」 絮儿哭着指向地上那半头山羊:「昨天肖山公偷偷进了我家?,打伤了郎君,把他给吃了,还威胁我说要?把我抓回家?去做小妾,若是饿了,就把我烤了吃了。」 红红一听,立刻冷笑道:「这些孽畜,胆子倒是不小,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它对絮儿说:「众妖都在何处落脚?」 絮儿答道:「娥镜仙山是大人们的洞天福地,寻常妖怪都不敢上山来,我们都落脚在小丘山大丘山,再?远一些的也有。」 辛渺听着,默默把地图打开?,好家?伙,那小丘山大丘山的,都有几十里路,别说更远的地方了。 渠藏的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啊…… 红红嚣张的大笑:「好,你回去传句话,叫那些孽畜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今晚咱们就上丘山,好好叫他们涨涨记性。」 辛渺只觉得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山口组古惑仔,马上就要?跟着红红出门去砍人教训不听话的小弟了…… 山神供奉就是干这个的吗?? 第83章 絮儿哭哭啼啼千恩万谢的要走,辛渺赶快叫住了她:「等等!你不把这个……受害羊带走吗?」 絮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头:「若是大人能?为我主持公?道,郎君这半幅残躯倒是还可以受用,小妖们虽然道行浅薄,骨血皮肉中还有些?滋养作用,实在是没什么可做酬谢了。」 辛渺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人都傻了:「啊……这、这……」 她认真的吗!!! 她本来以为絮儿只是想用受害羊的惨状来打动他们,摆出血淋淋的事实来证明那些?妖怪的兇残,她着实没想到絮儿身为妖精整个的脑迴路就根本不是这么长的。 她的郎君也算是一部?分谢礼…… 辛渺整个人差不多都要裂开了,红红见怪不怪,尾巴一甩:「行了你走吧。」 絮儿一熘烟就消失了,红红走向那羊妖的躯体,伸出鼻子闻了闻:「还挺新?鲜的,我们把它?炖个汤吧!」 「我不要!」辛渺满脸都写着抗拒。 「它?是妖怪!能?吃吗?」 红红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嘿!你知道这种有点道行的妖物有多难得吗?你看它?老婆都差不多能?修炼成人形了,它?估计也差不多,骨血皮肉都是难得的灵药了,滋补养生益寿延年,你还嫌弃呢?」 辛渺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态度坚决:「我不管,我绝对不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管红红怎么吹,这也还是个妖怪,更别提能?说人话,变人形的妖怪了,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啊?哪怕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完全是一只山羊的躯体,辛渺也绝对没办法把它?真的当普通山羊来看待,更别说吃了。 红红看她一脸几乎要吐了的表情,也只好翻了个白眼:「那好吧,你在家等着准备准备,我吃完了咱们就出发去丘山。」 它?美滋滋的低头叼住半头羊,虽然没能?把它?炖成锅美味好汤有点遗憾,但到?底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作为一只清修的狐仙,它?虽然并不是不沾荤腥,但像这样开了灵智有修为的妖怪是吃不得的,这还是头一回有送上门来的,多难得。 半头羊重量还是不可小觑,但红红就像叼着玩儿一样,轻轻松松的衔着拖拽着飞快就消失了。 辛渺简直无言以对,扶了扶额,她低头把地上的一些?地瓜野果野菜给捡了起来。 还好那絮儿还知道准备些?别的…… 这些?瓜果倒是非常新?鲜,还用水洗过,带着点没洗干净的湿泥渍,地瓜是那种粉红色的小圆地瓜,一连串的包裹在大叶子里,辛渺洗干净了剥开一个吃,滋味清甜,别有风味。 既然今天要去比较远的地方,那就得骑马了,辛渺换了一身衣服,到?马棚里给玉狮套上了马鞍缰绳,它?先是不明就里,打了个响鼻歪着脑袋看着她。 辛渺用手摩挲着小白马儿闪亮的银鬃,拍拍它?的颈脖:「今天就靠你了。」 玉狮反应过来,顿时?兴奋不已,唏律律的叫着踢腾着四蹄。 她可不会骑马,如今玉狮长得这么高,还要走山路,多少心里有些?忐忑,好言好语的安抚它?:「别太高兴了一下子把我甩出去了。」 玉狮摇头晃脑,精气十足的长嘶一声,意思是放心吧,瞧好啦! 夜色很快黑尽,漫天的星斗在头顶闪动,给静谧幽深的山林一点微弱的光亮,照得一点远山轮廓起伏,暗淡的蛰伏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只沉眠的巨兽。 上弦月一弯挂在天幕上,辛渺骑上马,在林中慢行。 白马在黑黝黝的森林中显得明亮皎洁,她也正好穿了一身白檀红牙丝袍,腰上挎着青鸿剑,乌髮高束插着根金簪子,一张脸在幽夜中显得朦胧标緻。 第160页 手上挽着缰绳,辛渺眯着眼看向前方,红红的大尾巴如同?一面旗帜似的高高扬起,她逐渐靠近,才?看见它?嘴里叼着一个狰狞的白骨兽头。 这当然不是红红把那只山羊精吃感?觉了还给她一个骨头标本,它?嘴里衔着的动物头骨非常大,几乎比人头还大,像是狮子老虎之类的勐兽,两排利齿尖尖,黑洞洞的眼眶都仿佛透出一股无形的震慑和威严。 但奇怪的是头上还长着一只弯弯的角,朝上勾着,如同?一弯月牙,整个头骨都莹白如玉,干净得不合常理,甚至在月色的照耀中隐约散发出一阵朦胧的光辉。 「这是什么东西?」辛渺疑惑道。 「给你找的面具,你以后还要在人世间?行走,以此划分人世和妖魔的区别,以后万一要是有什么大妖怪来寻仇,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你给认出来给吃了。」红红笑嘻嘻的吓唬她,辛渺嗔它?一眼:「也不说点好听的。」 弯腰接过头骨,手下也光滑得像瓷器,冷冰冰的,辛渺把它?往脸上一举,透过那两个眼眶子看到?红红:「还得戴上这个?」 总感?觉酷炫中透着一股子二刺猿式的中二气息,像个幽灵骑士似的。 「谁让你是个人呢,看着一点也不凶神恶煞,那不得借借别人的威风恫吓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妖怪啊~你放心,这个可是麟主的骨头,能?『服衆兽而却百邪』,厉害得很!」 红红炫耀着高扬起尾巴:「这头麟主很久很久以前老的要死了,请渠藏大人收留,死后的身体就是咱们的了,亏我聪明,不然还想不起这一茬呢!」 辛渺失笑,试探着捧着这麟主的头骨戴到?自?己的头上。 这头骨上当然没有什么可以固定?的地方,但她往脸上一摁,偏偏还就戴上了,还很牢固。 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就只好就这样跟着红红往前走。 在暗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辛渺越发的聚精会神,一点也不犯困,还有些?兴奋:「一会儿过去了,会开打吗?」 不知道为什么,辛渺自?从?与山魈一战之后,像是开了窍似的,对于武学?的领悟上了一个台阶,原来那套剑法已经吃透了,着实有点满足不了她的求知慾了。 也许是技痒,她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再和什么人打一架,再练练手,从?实战中得到?体悟。 红红在前方跳腾起跃,在大石之间?忽上忽下,回头嘁了一声:「它?们要是有那胆子我和你姓!」 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辛渺和红红已经到?了丘山。 丘山与娥镜山相距不远,风貌却差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山上多了很多妖怪的原因,雾气缭绕,草木都不似娥镜山那样茂密鲜润,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而是阴惨惨的瘆人,在暗夜中仿佛每一个阴影处都藏着妖魔鬼怪,幽深恐怖。 借着月色,他们上了一个山坡,四目远眺,红红率先站在高崖上发出一声长嗥,顺着风声在幽寂的山谷中传出去老远,随后,四面八方都唿应着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那些?沉寂的树林中立刻传来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声。 各种妖魔鬼怪就仿佛听见了号角声的兵将,唿啸着忙不迭赶了过来,不敢怠慢一步,很快,山崖上上下下都挤满了妖怪,黝黑的丛林中闪动着无数双发着光的眼睛,有红的有绿的,那叫一个密密麻麻。 辛渺就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里的青鸿。 终于,肖山姑忽而跌跌撞撞的扯着肖山公?从?林里跑了出来,脸上的脂粉都被淋漓的汗水煳成了一片。 辛渺定?睛一瞧,那肖山公?浑身都是伤,跟个血葫芦一样,连那只独腿都好像断了,只能?被肖山姑扯着,脸着地被拖着走。 肖山姑一见他们俩,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人!小妖请罪,这畜生犯下大罪,我也容不得他!」 她一上来就泾渭分明的和肖山公?划清了界限,红红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了,反倒笑眯眯的:「如此看来,你并不知情?」 辛渺一开始就觉得肖山姑非常聪明,简直是到?了精明的地步了,因此一开始,她心里也存疑,觉得肖山姑未必就无辜,或许是这山魈夫妻俩口服心不服,因此故意要当个刺头。 但现在,她一看那肖山公?的惨状,反而觉得肖山姑多半是真的无辜,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故意指使?肖山公?吃了絮儿的郎君,但现在看来她也应该没那么傻,毕竟红红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她就算真的暗藏祸心,以她的智商,应该会用更高明的手段。 人类夫妇之间?同?床异梦,但她倒是没想到?连山魈夫妻之间?都会有这么多龃龉,肖山公?挑衅,还瞒着肖山姑? 辛渺看了一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肖山公?,看来她不仅是夫妻中更聪明的那一个,连打架也是老婆更厉害。 肖山姑凶神恶煞的把手里的雄山魈一把掼到?地上,忿忿道:「我是真不知道这畜生故意杀了羊郎君!还要强掠他的老婆当小妾——呸!没种的孽障,竟敢瞒着我!」 众妖本来心怀畏惧的望着两位大驾光临的供奉大人,谁知道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更没想到?那害人的一方先被打得快死了,被提着出来投案自?首。 听见肖山姑一说,妖怪们都嘻嘻哈哈的骚动起来,辛渺左顾右盼一番,顿觉得这些?妖怪,着实和没开化受教的人也没多大差别,就像一群偷听村委会调解家庭矛盾的村民,还津津有味七嘴八舌起来了。 第161页 「……」 肖山姑气得磨牙,唿天抢地的说:「小妖怎么能?知道啊!这孽障和那山外的一只老虎精称兄道弟,意图造反!」 红红立刻双眼一立:「老虎精?什么老虎精?!」 第84章 正说着,那苦主终于姗姗来迟,哭天?抢地的沖了出来:「大人!一定要为小妖主持公道啊!!」 肖山姑见了絮儿,有些讪讪的,多?少有些不待见她,暗自磨了磨牙。 但红红已经懒得理他们的一堆破事了,隐隐有些发怒,毛髮都竖立起来:「都闭嘴!快说,哪儿来的只老虎精?」 肖山姑吓了一跳,瑟瑟道:「就?是那关外北疆斗金山上盘踞多年的一只大虫,天?生与别的老虎不同,浑身白,被母虎吞下肚,却破肚而出成了精怪,天?性凶戾残暴,号揽群妖在那斗金山上自立为王,但也一直不敢来犯,后来山神大人出世,他反倒来了,不曾入大人治下,只在外徘徊盘旋……」 红红连连冷笑了好几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 它在山崖上来回踱着步,浑身的毛都跟钢筋似的竖立起来,凶相毕露,看得辛渺一愣。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是回去问吧…… 辛渺略一犹豫,看向?肖山姑:「这么说来,他是私下里一直和?那只虎妖勾结?」 肖山姑连连点头:「没错,自从大人治下之地解了禁,众妖自然都前来,那虎妖十分?兇残,小妖畏惧,也都想要躲避,偏偏这孽畜被虎妖另眼相待,称兄道弟,那妖怪连日里就?撺掇他惹是生非,不服大人管教,他就?真信了,犯下大错……」 辛渺立刻看了红红一眼,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啊。 听?着倒像是那个妖怪特地安排了一个炮灰来挑衅,看红红的反应,倒像是认识。 「其他的可以容后再?议,今日……你就?拿个主意,如何向?絮儿赔罪吧。」辛渺坐在马背上,抚摸着玉狮的颈脖,肖山姑不敢直视她带着面具的脸,只好不情不愿的说:「是。」 肖山姑狠狠的啐了一口?地上的雄山魈,简直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既然如此,这孽畜就?送给你偿命,你把?他活吞了,也能报了血仇了。」 絮儿眼泪汪汪的说:「我……我茹素清修,怎么能吃了他?」 肖山姑不耐道:「他杀了你家郎君,一报还一报,又有何妨?!你若不想吃了他……」肖山姑弯下腰去,竟然一把?撕下了雄山魈的左臂,血肉顿时溅了一地…… 辛渺都懵了,幸好有个面具挡着,谁也看不到她脸上瞠目结舌的表情。 山公?的哀嚎痛苦顿时响彻云霄,周围的妖怪看见这一幕反而更兴奋了似的,就?是害怕红红,否则非得跳起来不可。 肖山姑直接将山公?的胳膊塞进了絮儿怀里:「你就?拿着这个,助你修炼是可以了,这孽障我留着倒还有用,才种的一片地,他总还有点浇水施肥的用处。」 肖山姑磨着牙狠狠的瞪了又昏死过?去的山公?一眼。 絮儿听?了这话,反倒说:「我不要这胳膊,有什么用?你既然种了田,那也正好,田里的收成出来分?我一半,三年过?后算是两清。」 肖山姑立刻跳脚:「什么!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要我一半收成!」 辛渺再?次听?懵了,连忙制止:「等等,你说什么?你还会种田??」 这什么妖怪啊?还会种田? 面对她,肖山姑又不敢放肆了:「回禀大人,如今不准吃人,小妖只好把?旧本事拿出来了,否则岂不饿死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辛渺:「我们山魈在蜀中,世代与人合力种田,人出种子和?地,我们帮忙种地,收成以后我们分?五分?,可恨那些人不守信用,缺斤少两,有时还要打杀我们。」 当然,那些不守信用的人类,当然最?后会被暴怒的山魈报復,吃不到粮食,那就?吃人嘛……、 辛渺沉吟半晌,对她说:「既然你能种田,那就?按照絮儿所说,供养她三年,不过?她吃不了这么多?,分?她三成也就?够了。」 絮儿也毫无意见,立马心花怒放起来,不愁吃的,那她就?能专心清修了,娥镜山附近都是洞天?福地,对她这种妖怪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地方。 肖山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是小妖不肯,实在是……」她急的直蹦跶:「就?那点稻子种,还是我去山下偷来的!怎么够啊!!」 辛渺笑道:「别担心,种子我这里多?得是,你拿去种,如果种得好,自然有你的好处。」 肖山姑顿时为之一震,顿时乐开了花儿:「大人英明!!!」 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就?成了大人麾下的一员,能为供奉大人办事,那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尽管这差事似乎也不怎么正经,并?不是什么能让她功成名就?的职位,但是如此一来,她摇身一变,不就?也成了山神门下一员,那些小妖怪岂不是得上赶着来卖好讨巧,得是多?少好处多?少孝敬哟! 辛渺又说:「种子既然我给你了,从农户家偷来的就?得还回去,以后如果人没有主动?来伤害你,你也不准祸害百姓。」 山姑自然是连连答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今日机会难得,大人不妨去巡视巡视我在山中开垦的一片良田,也好指教一二。」 第162页 她恨不得立刻叫辛渺对她刮目相看,就?很愿意显一显自己的能耐。 「夜深露重,还是改日吧。」辛渺立即摇了摇头。 今日倒还有些意外之喜,没想到秉性兇恶的山魈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如此一来,以后连稻米都不用去买了,而且还能给山姑另谋一样生路,她也不必去吃人或者吃小妖怪,算是解决了山神治下一个不稳定的刺儿头。 不过?这么说来,渠藏的领地这么广大,估计也有不少不好招惹的妖怪,碰得上的还能治一治,碰不上的背地里害人吃人,实在造孽。可惜没办法像是治理人类一样治理妖怪,妖怪们也不受教化,散乱野蛮,没有什么大族群,顶多?是占山为王成群结队的藏在深山老林里,茹毛饮血,吃一吃走失过?路的人。 虽然红红已?经旗帜分?明的竖立了不准吃人,尽量和?人相安无事的规矩,可也未必就?十成十的管用啊…… 辛渺思及此,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的嘆了口?气。 唉,以后遇上了能管就?管吧。 此处事毕,也就?该回去了,群妖都作鸟兽散去,辛渺便扯了扯缰绳:「走,咱们也回家。」 红红跟着走了半程,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终于还是停下脚步,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龇着牙狠道:「不行!我非得去会会那孽畜不可!」 辛渺赶紧轻轻一扯缰绳,玉狮机灵,立刻就?领会意图甩甩脑袋停下来了。 「谁?你说的是那……白老虎?」 辛渺之前的困惑从心里又泛了起来:「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好像认识那个妖怪?怎么,它听?着很厉害的样子。」 红红一跃而起,跳到了路旁的一块大石上:「呸!那就?是个疯子!早晚得被天?雷噼死。」 它态度忿忿,倒像是以前吃过?它的亏:「我刚成精不过?百年,就?离了娥镜山北上四处游玩,到了离斗金山几十里的地方,就?看见一村一村的死人,都是被它戏耍撕咬致死的,如此伤天?害理残害性命,也就?引来了一个法力高深的道人追杀,那孽畜被打散了半条元神逃跑,恰好遇见我,我不知道它干的那些事儿,还以为又是个卫道士捉妖炼丹,就?助它逃跑,结果它半道上暗中害我栽赃嫁祸,让那道士以为真兇是我,将我收去受刑六个月。」 辛渺一惊:「六个月?他们对你干什么了?」 红红龇牙咧嘴的抱怨:「还能怎么,把?我关在阵法里受折磨,损毁了我的修行,要不然我早能修成人形了!」 它气得跳脚:「还好我逃出来了,要不然怕是要被炼成什么法器丹药了!我本来想去寻仇,谁知这畜生受了重伤打不过?我,就?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我只好回来了。」 「它现在已?成了气候,放着不管恐怕要为祸一方了,何况如今山神出世,天?罡清炁散去,渠藏大人治下的妖怪只会越来越多?,这畜生立刻来试探,怕是心怀鬼胎,故意来挑衅。」红红狞笑几声:「既然都送上门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一去必定要杀到斗金山,把?它的老巢都给掀了!」 辛渺连忙问:「那你现在就?要走?不如等明天?早上再?去……」 红红摇摇头:「你自己回去吧,我绝不能等了。」 「好吧。」辛渺嘆息一声,心里还挺担心:「你小心,早点回来。」 这白虎精听?着真不是个善茬儿,居然能让红红吃这么大的一个亏,自然也是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大妖精。 红红只对她点点头,随后在月光下长?嗥一声,身形勐然暴涨数倍,膨大有力的狐尾在空中一甩,砰的拍碎了山石,如闪电般朝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红红匆匆而去,辛渺低头拍拍玉狮的脖子:「走吧,回去。」 白马引颈长?嘶一声,载着她腾腾踏踏如云一般奔驰了起来,很快就?穿过?了森林,到了宽阔无人的大路上。 四下无人踏月飞驰,夜风拂面的感觉真是十分?舒爽,玉狮疾驰起来速度虽然快,但显然还没发全?力,依然是稳稳噹噹,比之前辛渺坐过?的马车的感觉都要稳一些。 辛渺也手挽着缰绳,沉醉于这种随着速度而逐渐合拍的韵律中,越发的熟练了,仿佛她就?是长?在了这马背上一样,整个人都快飞起来,长?发在身后飘飞。 月照之下,前方弯弯曲曲的大道路上,却仿佛依稀出现了一个人影,大半夜的在路中央不紧不慢的走着,辛渺一惊,到底还不甚熟练,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勒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第85章 隔了几十米远,她也看不大清楚,只隐约看得见一个高瘦的人影,是个男人。 等她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人并不是走得慢,而仿佛像是受了什么伤,捂着一边胳膊,偶尔回头?看一看。 她看见对方,对方也见着了她,但没什么反应,只是无声的盯着她,脚步则放得更慢了,两人就这样逐渐的靠近,这荒郊野岭的大晚上,辛渺心里不免也有些紧张,手上攥得紧紧的,不由?自主的紧盯着他?。 她也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麟主面具,缓缓靠近到数十米,亮晃晃的月光忽然穿透云层和路旁的树影照了下来,她正想仔细清楚,那人却突然?浑身一僵,速度奇快的拔剑沖了上来。 第163页 锵啷一声,他?整个人都像是飞起来一样,直接朝她扑来,身法凌厉迅疾,剑光映着月色在黑暗中一闪,玉狮受了惊,长嘶了一声,下意识高?高?的抬起了前蹄,辛渺猝不及防,拽着缰绳整个儿往后一仰,几乎是躺在了马背上。 这一下子,她正巧躲开了这刺来的一剑,只听得耳边风声唿啸,那人已经用那奇绝的轻功身法从她头?顶掠了过?去。 剑气削断了她头?上的金簪,辛渺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腰腹一发力,立刻就坐了起来,将青鸿拔出,回身防备:「你是谁?」 听见她说话的一瞬间,那个人忽然?整个动作一顿,黑暗中传来他?说话的声音:「你……是人?」 辛渺骑在马背上,单手持剑指着他?,镜面似的平滑剑身折射着月光,反射到他?的脸上。 居然?是个俊美张扬的少年郎,面如冠玉,华美焕然?,有?些锐利的傲气和气度。他?脸上带着几分愕然?,眯眼上下打量辛渺一圈,连带着她骑着的玉狮都飞快的审视了一遍,还重点看了看地上,接着月光确定了她的影子没有?异样。 「……得罪,我?看你大晚上的脸上带着这么个面具出现?在这里?,还以为你是妖怪。」 白玉堂看着她脸上带着的样式奇特的白骨似的面具,一时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头?骨。 这可着实怪不得他?,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带着副面具骑着马路上熘达,还穿了身白衣服。 他?正在腹诽,就见辛渺像是终于想起来了这一茬,放下了剑,转而连忙伸出手来摸了摸脸。 触之冰凉光滑,辛渺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带了个这个,一时恍然?,简直语塞。 在这个环境里?,那确实是有?点吓人。 她将面具摘下,解释道:「抱歉,我?自己忘了,没吓着你吧?」 她面具一摘,就露出了一张雪肤红唇的美貌脸庞来,披散着漆黑的长髮,倒更显得像个美艷女?鬼了。 但白玉堂倒不至于分不清人和鬼,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无事。」 他?潇洒的将画影剑收入剑鞘,神色立刻转而变得凝重急迫起来:「这地方有?妖怪,别在这儿待着,速速离去。」 他?披着黑色的披风,但辛渺还是看见那持剑的右臂上透出血色来:「你受伤了?你刚才?和妖怪交过?手了?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那片树林里?,有?三五只成了精的老鼠,见人而不惧,生的如同大猫一样,好斗兇狠,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那爪子抓了一把。」 白玉堂多少有?点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轻敌,看清了那玩意儿是什么之后,连剑都没有?拔出来,惊险的闪躲了两下之后才?发现?不妙,竟然?差点被老鼠给包围了,手臂被抓,伤口不深但是又痛又痒,整只手都酸麻。 辛渺立刻看向前方,那可是回去的必经之路。 手上面具不好放,她只好又把面具戴到了脸上:「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吧。」 白玉堂眉头?一皱:「你知道前面有?妖怪,还要往前去?」 辛渺看着他?捂着胳膊,也有?些担心,被抓伤了,又没有?狂犬疫苗可打,还是得快点清理伤口,谁知道那成了精的老鼠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病菌。 「你放心,我?有?办法,我?就住在杭州城外娥镜山上,不是什么坏人,你的伤口还是抓紧时间去洗一洗比较好。」 白玉堂也想不到面前这个骑着一匹稀世罕见的马驹的女?人是个什么来头?,又有?什么办法,但辛渺瞧着的确通身不凡,也许真有?什么奇异之处也说不定。 他?本来就是要去往杭州城,这都快到了,他?向来艺高?人胆大也从不顾忌夜路危险,没想到走到丘山,居然?碰上这种怪事,本想说只好折返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人家,却正好碰见了辛渺。 「在下白玉堂,本来就是前去杭州探望友人,谁知道遇上这种事,刚才?冒犯了。」 他?勉力抬起手来对她微微拱拱手,却见辛渺忽然?惊讶道:「白玉堂?」 「正是。」白玉堂眉毛微挑,辛渺一愣,沉默了一瞬:「好巧……我?认识你……你是不是要去找展昭展大侠?我?也认识他?,我?叫辛渺。」 白玉堂着实有?些惊异了,但面上只是一动,似乎有?些疑惑。 「我?和展昭是前不久才?认识的,他?现?在住在王府上,最近应该也是在忙英才?会的事情。」 她这话一出,白玉堂心里?的困惑和淡淡的警惕也已散去了大半:「原来真这么巧。」 辛渺也在心里?感嘆,不过?知道了他?是白玉堂,她就更担心他?的胳膊了:「白少侠,我?住的近,现?在太晚了,你要是不急着进城,不如就在我?家歇息一晚,我?是开客栈的,家里?房间多,还能?给你把这伤口处理了。」 白玉堂没有?怎么思考犹豫,很?快就点头?答应了:「那就劳烦了。」 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白玉堂受着伤,她骑着马,辛渺想要把玉狮让给他?来骑,话刚说出口,玉狮就十分不情愿的跺脚甩头?的不肯了,白玉堂回绝得也很?利落:「不必,我?能?走。」 第164页 不过?他?又忍不住多看了玉狮两眼,心里?也讶异,这马儿为何像是听得懂人话似的。 往前走了百来米,白玉堂就沉声说:「就在这前面。」 前方是一片黑蜮蜮的林子,风声唿唿的摇动着树影,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林子里?走到一半,周围忽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吱吱声,又仿佛有?许多动物在树丛中飞快的穿行,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白玉堂吃过?一亏,已经有?些防备,酸麻难忍的右手也按在了剑柄上。 他?看辛渺,她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的往前,白玉堂也只好暗自预备,随时准备动手拔剑。 终于,一大片黑影勐地从林中窜了出来,拦在路上,细细一看起码有?上百只蠕蠕而动的老鼠,在暗淡的光线下,领头?的几只体格儿特别的大,几乎比一般的猫还大。 玉狮烦躁的停下了脚步,发出不安的嘶鸣,辛渺一边伸手安抚,一边拔出了剑来,指着面前的鼠群。 白玉堂看不出她的紧张,只听见她说:「还不退下?」 青鸿剑在她手中蓦然?发出一声铮铮的清吟,随着她的喝令,鼠群仿佛真的听懂了,踌躇半晌,竟然?真如潮水般纷纷退去。 走出了那片林子,白玉堂才?听见辛渺悄悄的长舒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剑收回鞘中:「还好它们真的害怕。」 辛渺摸了摸脸上的麟主面具,心道红红果?然?没骗人,服众兽却百邪,还挺管用的。 白玉堂没有?言语,心里?却更笃定了,又侧目看了她一眼。 猫儿竟然?在这里?又认识了一位这样的奇人,什么运气…… 走了半晌,两人到了娥镜山上,穿过?密林,白玉堂先是听见淙淙流水声,远处忽然?亮起一片明?晃晃的灯光,映出了一片宅子,灯火辉煌,白墙黑瓦,院墙内高?出一大截的楼阁折射出亮晶晶的暖光,如同水晶琉璃一般,精妙雅致。 「到了,就是这儿。」 玉狮也发出欢快的马嘶声,摇头?晃脑的,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辛渺就下了马鞍,抱着它的头?一阵揉:「今天真棒!」被夸奖了的小马驹蹦跶了两下,眼睛直眨巴,像个小孩儿一样,一蹦一跳的朝着前面忽然?自动打开的大门跑去。 「……」白玉堂现?在也有?点怀疑这马儿恐怕也是个成了精的精怪了。 不过?临门到了,白五爷说什么不可能?起了退缩之意,跟着辛渺就进了院子。 辛渺摘了面具,领他?进客院,不过?饶是他?已有?了心里?准备,望着这辉煌精妙的房屋,也不由?得心内震撼不已。 这难道是这女?子营造出来的幻境吗?如此奇异古怪,简直闻所未闻。 辛渺让他?住进了卧房里?,简单讲解了一下屋里?各种设施的用法,那自然?又是新的一轮震惊,直让白玉堂不知真假今夕何夕。 不过?他?却在短暂的相处中,对辛渺的疑虑也渐渐散去了,她没骗他?,话语中几番试探,她的确认识展昭,展昭甚至也来这里?住过?,就是住的这一间卧房。 这世界还真就是这么小。 第86章 白玉堂第二天醒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依然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翻了个身?,居然十分罕见的有些懒怠,不愿意起床。 或许是因为床太软了,被子又轻,往床上一躺,真是如坠云端。 不小心压到了昨日的伤处,顿时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痛,那?点点的睡意也消散了,白玉堂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上面?已缠上了一圈圈洁白的纱布,打了个蝴蝶结。 这打结是辛渺帮忙,但上药倒是他自己来的。 昨夜,辛渺先是飞快的帮他拿来了药和纱布,然后又给他煮了面?,端着面?碗进来,就看见?他上好了药,正?在不甚方便的用?纱布缠绕自己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就于心不忍的要上手帮忙了。 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白玉堂不得不承认,这姑娘良善,倒也有点像展昭。 他虽然受了伤,但也是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她全然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好像也并不害怕他会不会是个坏人。 不过想来,她这种神鬼莫测的异人,自然也是没?必要害怕一个凡夫俗子的。 相处起来又很难让人不对她心生好感,默默的帮忙,看得出来客套生疏,但也是姑娘家家的细心体贴。 白玉堂又进了洗手间,几乎是饶有兴致的洗了脸刷了牙,衣冠楚楚的穿好了衣裳走出卧房。 可惜,那?个自动会出热水的莲蓬头他没?法?用?,身?上有伤口,沾不得水,昨夜他也只是用?热毛巾擦了全身?,但已经有了一种格外舒服惬意的感觉。 此处竟然能过如此神仙日子,展昭运气倒好,明明是来办差的,公事不怎么顺利,在这儿却有如此奇遇。 白五爷出了卧室,先走到客厅里慢悠悠晃了一圈,赏景儿似的四处走动打量,又往厨房里去,学着辛渺的样子,从柜子上取下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杯,没?认出那?茶包里是茶,只接了热水喝,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脚歪坐着享受了一番。 舒坦。 没?坐一会儿,他就听见?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从刚才几乎整个人都要陷入到沙发里的懒散姿态一下子正?襟危坐起来,舒坦归舒坦,刚才自己那?样子怎么能教她看见?。 第165页 辛渺腰上繫着围裙,从门口探头:「你起床啦?」 她刚刚从菜园子里浇了地,又餵了马,早饭也正?好出锅了,她就来叫他吃饭去。 「今天熬了粥,炸了小?肉丸和煎饺。」她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灿烂的朝阳笼罩在她的身?上,昨夜他是怎么把她错认成?女鬼的呢? 白玉堂立刻站起来:「多谢。」 走了两步,他忽然看见?她脸颊上似乎蹭上了一点白白的面?粉,只是辛渺浑然不觉,将垂落胸前的乌髮往身?后一甩,转身?在前方带路。 白玉堂跟在她身?后,昨夜粗粗一扫,灯火通明的夜色下,这庭院静谧精巧,波光映着月色,亭台楼阁倒映其?中,现在天色一片大亮,日头初生,又是另一番景色怡人可爱,隔着池水有个典雅精美的水上亭,另一边又是一栋小?楼,掩映在绿意中,楼前一大株海棠树,开得娇艷明媚,十分动人。 微风拂面?,送来一缕幽幽莲香,白玉堂微微侧首,池水中山石掩映,一池莲花粉白交映,另有一株花型与众不同,仿佛是气度高雅的凌波仙人,十分脱俗馥郁。 他又转回视线,落在辛渺身?上,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香味是从何处来。 她昨夜乌髮白衣,又带了个狰狞的骨面?具,骑在白马上破风而?来,就教人心神巨震,不知来人是妖还是仙,总之就是超凡脱俗,异于常人。 可是现在,她穿一条白绫花鸟裙,杏红短衫,挽着十分家常的圆髻,髻上插着一支桃木的簪子。围裙勒出一截细腰,她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又一边将挽到胳膊方便干活的袖子理下,脸颊上因为早起做家务而?显得雪肤桃腮唇红齿白,直可以?叫人画到画里,活色生香一副农家田园美人图。 路过马棚,白玉堂往里一看,玉狮正?埋头大吃,听见?脚步声靠近,也只是耳朵灵敏的动了动,并不理会自己。 进了辛渺的小?楼里,白玉堂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只觉得处处奇异,辛渺将他领到餐厅里,一股香喷喷的食物香气立刻被嗅进了鼻子,辛渺解了围裙坐下,又招待他:「请坐吧,粗茶淡饭,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白玉堂沉声道?:「好得很,怎么敢挑剔。」 衣摆一撩就坐在了她对面?,往桌上一看,白糯浓稠的米粥里还有细细的肉糜和青菜,桌上摆了几个漂亮的粉釉瓷碟,透着一股女孩儿的精緻,炸的肉丸子和煎饺都是金黄的泛着油光,一看就知道?非常焦脆酥口,除了这个,还有一碗撒了白芝麻的紫菜汤,一碟爽口的拌了油泼辣子的泡萝蔔和白菜。 他十分自觉的将筷子和碗端了起来,按捺住保持着白五爷的矜持,夹了菜送到嘴里。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味,怎么就这么香?叫人从嘴到肠胃都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一口一口的停不下来。 忙着吃饭,白玉堂就没?空说话了,辛渺却觉得这气氛安静得古怪,左右有些不自在似的,假装吃的很认真,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她这么一看,白玉堂何等敏锐,自然即刻就察觉了,立刻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心里竟然也有些羞窘,只是一丝丝,他轻咳一声,自然而?然的开口:「展昭来了不久,姑娘和他是如何认识的?」 他主动说话,气氛就好得多了,辛渺暗自松了一口气,就接话:「倒也不是很久,就是前一阵子的事。」 她虽然和白玉堂不熟,但好歹他们俩之间还有一个展昭可做话题,一来二去,吃着早饭,辛渺就将先前在大仙庙那?一遭和他讲完了。 白玉堂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可是她也不像是在说什么瞎话,人也不是那?种油嘴滑舌故弄玄虚的性子。 「……」 「白少?侠,你来杭州是为了帮他办差吗?」辛渺捏着筷子问。 白玉堂摇头:「有什么可帮的,这点子破事,不过是他运道?不好倒了个大霉,宫中太后亲自发了御诏叱责广燕王府荒唐放肆,革职查办数十位官员,又没?革到他头上去。」 他哼哼的一笑:「我不过是闲着没?事,来杭州逛一逛,顺便落井下石而?已。」 他这么说着,眉目间神采飞扬,少?年意气,看得辛渺低下头去忍不住笑了笑。 「谁知道?竟然碰上一群妖怪……」 听着他嘟囔,辛渺忽然想起来,白玉堂身?为锦毛鼠,昨夜还真就碰上了一群作乱的老鼠精,简直是好笑。 她怕自己笑出声来不礼貌,只好站起来收拾碗筷。 白玉堂的眼力偏偏还就没?错过她嘴角那?一下子上扬:「……」 想想昨夜那?些狰狞丑恶的老鼠精,他一时之间居然对锦毛鼠这个跟了自己许多年响噹噹的名号产生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辛渺收拾完出来,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穿了衣服,也看不出手臂受伤,刚才吃饭也仿佛并无异状:「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事,那?爪子上似是有些微微的毒,不过擦洗干净后也就无碍了。」 辛渺昨天拿来的药也好,味道?刺鼻,像是烈酒一样,沾着伤口刺痛无比,但有些奇效,很快就好了。 当时他手臂也有些发麻,运功逼出余毒,今早上伤口都已经开始有些发痒,显然是要结痂了。 第166页 辛渺就松了一口气:「好在伤口浅。」 白玉堂顿了顿,又说:「我今日就进城去寻展昭。」他说完,忽然掏出一张大额的银票来:「房费就先交了,今天我还要回来。」 辛渺自觉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她的民宿一夜五十两白银,本来就是罕见?的高价,她这些日子以?来随随便便也赚了几百两了,但是白玉堂出手也是阔绰过头了,出手就是一张千两的银票。 这是准备长住啊…… 真的是好多钱吶……她眼睛忍不住睁大:「这也太多了。」 白玉堂只是淡淡道?:「我多住些日子,不算多。」 就这个深山老林里的院子,五十两便宜了。 不过像这种地方,也许有别的规矩,思及此,白玉堂又问:「就那?一间房,本月都包了,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你那?间房给你留着。」 辛渺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银票,白玉堂又说:「若是展昭来了,那?就给他换一间。」 抢了他的房,白玉堂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站起来一抖袍角:「下山的路好不好走?」 他现在就要去炫耀一番,展昭此时定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好好气一气他才好! 「好走,就那?一条道?,会路过一个小?庙,再走一截就到山脚,直接能进城门了。」辛渺笑着说。 辛渺把他送到门前,临走前,白玉堂忽然看见?她头髮上簪的桃木簪,十分朴素,就想起昨夜自己一剑削断了她的金簪,当时天黑也不好看掉在哪里了,只记得金光一闪,也许是掉进草丛里去了。她白失了一根簪子,也没?提。 或许是不好意思,白玉堂轻咳一声,虽然当时事出有因,但他总该赔给辛渺的。 江南女子都爱装扮,什么髮簪首饰新样式常常风靡全国,去买一支好看的还给她,也是很顺手。 不过他的目光在她鸦羽般乌黑的长髮上扫过,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冷玉一般的质感。 质地上乘的精美玉饰,比华美灿烂的金簪要更适合她。 第87章 白玉堂自下山去,很?快就看见了?那大仙庙,继续往前?行,一路畅通无阻的下了娥镜山,进了?城。 城里风物繁华,仿佛没有受到之前那英才会大乱的影响,老百姓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偶尔便有一两?个脚步匆忙的武林中人紧紧包着自己的刀剑出城去。 他大摇大摆杀到府衙,当差的都一脸愁云惨澹,朝廷大怒,此处官员就遭了?些罪,有些被贬职,有些被革职,连向包大人?借来展昭的那位巡抚大人也被骂得狗血淋头,从上到下每一个都噤若寒暄,缩着脖子走路。 当然,首当其?沖的还是?广燕王府,一封一封天子与太后的口诏摺子送下来,口吻严厉刻薄,骂老王爷教子无方,真是?老煳涂了?,教出这么一个血脉混沌的不肖子孙,丢了?先人?脸面,几乎就要把姜子靥革出宗室。 不过事到如?今,风波也?已经平息,丢了?大脸的王府二公子闭门不出悄无声息,老王爷身体不好本来就鲜少出现在?人?前?,世子爷偶尔出现,也?是?一副神色郁郁低气压的样子。 不过倒是?有人?为他高兴,说是?这下子他那弟弟不得如?丧考妣一蹶不振了?,别看世子爷黑着个脸,其?实私下里怕是?要笑死了?。 白玉堂知道展昭一来就被邀请到广燕王府去住,如?今怕是?浑身不自在?,真是?想想就好笑。 平日里跟着展昭的那个捕快对白玉堂说:「展大人?近日也?不必来点卯了?,此时应当在?广燕王府里。」 王府最近晦气得很?,大门紧闭,白玉堂要上门还要通报,他懒得费那个劲,直奔王府后院,仗着武功高强,一下子就翻到院子里去了?。 花园里有个湖,周围绿荫蔚浓,花草芬芳,一派绿意盎然,楼阁掩映其?中,真是?气派。 他往临湖的一栋高阁上看了?一眼,就正巧看见一个容貌不俗的少年,皮肤很?白,眼珠如?同翡翠般颜色,眉心还有一记小小的红痣,金冠紫袍,贵气卓然,正拿着笔在?象牙香雕大案上描描画画,点着紫檀香,一旁还有花容月貌的侍女红袖添香,简直风雅极了?。 也?不必细想,从年龄和容貌,王府中对得上号的也?就只有那臭名昭着的二公子了?。 纵然是?白玉堂也?不由得诧异,这姜二脸皮倒是?很?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上达天听了?,他哥哥和老子焦头烂额,他竟然还很?沉得住气,在?这里焚香作画? 这也?忒奇怪了?,不说别的,若他是?世子,不把这混世魔王抓起?来打?得下不了?床,幽禁个几年?反正他这回是?捅破了?天了?,就算老王爷偏心到胳膊肘去,也?必然保不住他了?。 他心中好奇,一盪就到了?屋顶上,吊在?房檐上往下一看,这姜二姿态十足风雅,但笔下画的居然是?水车水渠,农耕用的地犁等物。 他画得还分外认真仔细,用量尺和极细的小笔勾描出精细的图绘,每一个榫头钉钮都无比细緻的画出来了?。 这些皇家宗室子,真是?叫人?搞不明白。 白玉堂看得无甚意趣,又悄无声息的退去了?。 他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展昭的院子,落在?屋顶上,掀开一片瓦,正好看见展昭穿着寻常的衣服,坐在?窗边品茶看书。 第167页 他暗笑一声,手指轻轻掰下一块瓦,正要扔进去吓展昭一跳,心中忽然砰砰勐然大动两?下,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假思索的往旁边一个鹞子翻身,破风之声从耳边划过,呜呜哀哀,宛如?鬼哭神嚎。 白玉堂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但已经全然感受到了?它的诡异和刁钻,然而这竟然还没完,他刚刚躲开落定,那玩意儿忽然又飞旋着从后面刺来了?。 白玉堂整个人?倒仰着往屋檐下滑下去,一道寒光蹭着他的鼻尖飞回来,被主人?两?袖清风一裹,那无可匹敌的锐利就被轻易化解,被捏在?顾惜朝白皙的指间。 「谁?」展昭破门而出,白玉堂将?就从檐上跳了?下来,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定眼一看,不由得一惊:「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顾惜朝的声音从院外那棵梧桐树上远远的传来:「哪里来的小蟊贼,竟敢擅闯王府?」 白玉堂眯着眼睛回头,与?他四目相?对,顿时火花四溅,只冷笑一声:「好厉害的暗器。」 顾惜朝只这一照面,却?发现展昭一动不动,甚至朝着白玉堂走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他已反应过来,原来这位是?展昭的相?识,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已经猜到这锦衣如?雪,光彩照人?的少侠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默不作声的将?神哭小斧一收,顾惜朝从树上一跃而下,借力一踩院墙,就落在?了?屋前?廊下,扬起?翩翩笑容,对白玉堂拱手致歉:「白五爷,得罪得罪,近日不太平事多了?,惜朝还以?为是?贼子潜入府中要对展兄不利,冒犯了?。」 白玉堂只笑哼了?一声:「我不认识你,你倒认识我?」 展昭着实无奈,素日知道白玉堂的秉性无拘无束,他不经王府通报直接潜入来找自己,倒像是?他会做的事,偏偏让顾惜朝看见了?,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赶紧拉住白玉堂,对顾惜朝道:「他着实不应未经通报就擅闯进来,我代他道歉,实在?失礼了?。」 顾惜朝心念一转,朗声大笑起?来:「展兄见外了?,你我不过是?客居府上,我怎么受你这一礼!」 白玉堂看他爽朗豁达,也?就干脆道:「我正是?想着如?今是?多事之秋,从大门进来还要劳烦通报,就走了?上头的路。」 他望向顾惜朝腰侧:「你那暗器倒是?有点意思。」 顾惜朝微微一笑:「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此乃我独家暗器,神哭小斧。」 白玉堂响起?那玩意儿从自己耳边唿啸而过,明明是?金石之音,却?真如?鬼哭神嚎,倒也?名副其?实。 展昭便道:「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 三人?进了?屋内,展昭斟上三碗茶,白玉堂也?不客气,一面端起?茶杯,一面歪坐着拾起?展昭先前?看着放在?案上的那本书,不是?什么志怪话本,而是?杭州附近的风物志,也?没甚意趣,便兴致缺缺的撂开了?手。 「你倒好,出个公差没办完,现在?就清闲了?,也?不回开封府去。」 展昭仿佛听不见他打?趣似的,只是?一笑:「哪里有这么简单。」 他虽然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但也?怕白玉堂无所顾忌的提起?英才会的事,叫顾惜朝心里脸上不自在?,便不动声色的支开话题:「你怎么有空来?」 白玉堂言简意赅的说:「我闲。」 他像是?故意似的,又说:「杭州这么多热闹,我自然要来凑一凑,没想到热闹没凑上,就听说你碰上些麻烦事,特地来慰问。」 多笋啊…… 展昭只好沉默,轻咳一声,没想到顾惜朝仿佛听不出来似的,笑容可掬道:「白五爷果然名不虚传,重?情重?义,不过这个时节,正是?江南好风景,倒也?可四处游览,领略一二。」 白玉堂眉毛微微往上扬了?扬,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乱子的起?末始终,早已明了?顾惜朝的所作所为,他还当他不过是?个为了?攀附权贵而自作聪明的小人?,谁知一见,这傢伙还人?模狗样的,和他想像中装模作样的迂腐夫子全然不同,不论是?仪表还是?气度,举止言谈都不俗,倒是?有点本事。 不过他偏偏还不吃这一套,不过顾惜朝既然如?此,他也?就懒得理会他了?。 白玉堂自顾自转头看向展昭:「你猜我来的路上遇见谁了??」 展昭看他一脸意味深长,就问:「谁?」 白玉堂却?故意不答,笑道:「我当展护卫来是?为了?公事,没想到你忙归忙,倒也?没忘了?结识佳人?,在?山上桃花源中逍遥快活呢。」 他这么一说,展昭就了?然了?,无奈的笑着摇头:「可惜桃花源虽好,我这样的俗人?还是?抛不下俗务——咦?你是?如?何?与?辛渺姑娘遇上的,竟然有这么巧?」 当着顾惜朝,白玉堂当然不会说自己路遇鼠妖,被辛渺救了?,只简略一提:「这杭州城外如?今怎么妖气冲天的,该请个道士和尚驱驱邪,她正巧路过帮了?我,当时天色也?晚了?,我也?懒得进城投宿,就上她家的客栈住了?,今晚还得回去呢。」 展昭正想说上山下山的麻烦,何?不就住在?城中?不过他转念,白玉堂这个性子,在?辛渺家的民宿涨了?见识,还看得上那些普通酒楼客栈么,五十两?银子,他又不缺这点。 第168页 「辛渺姑娘真是?交游广阔,白五爷一来,倒是?也?与?她投缘。」顾惜朝一脸若有所思,她也?不过来此处不久,怎么他身边一个二个认识的人?仿佛都奔着她去的似的,她开的那深山野林里的客栈,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略想了?想,他也?并未深思,直到一盏茶喝完,白玉堂就拉着展昭要买些上好的酒菜去。 「你也?在?杭州待不了?多久了?,怎么都得出去游荡游荡吧?如?今闷在?屋中无事可做,倒不如?随我去四处逛一逛,买些好酒好菜,上娥镜山去痛饮一夜,也?省的劳烦辛渺姑娘下厨。」 展昭笑道:「看来你是?尝过人?家的手艺了?,不过说的也?是?,她那里什么都好,只是?无仆无婢,什么都亲力亲为,上次我去,辛渺姑娘也?是?亲自下厨,倒是?教我都不知如?何?谢她才好了?。」 他也?没有怎么犹豫,不过险些把顾惜朝给忘了?,赶紧转过头来,礼貌性的对他发出邀请。 「顾兄不如?与?我们同去?」 虽然是?如?此说,但展昭却?不敢确定到时候辛渺愿不愿意招待这种自己上门来的客人?,上次一面,她与?顾惜朝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不甚投机。 辛渺那里又尤为特殊,想来也?是?要挑一挑客人?的,他这样擅自邀请,说不准她都不肯让顾惜朝进门呢。 因此,展昭将?这话说出口就立刻后悔了?,不由得暗自懊悔自己嘴快多言。 白玉堂看他眉毛一动就了?然,不由得侧过头去闷笑一声。 好在?顾惜朝主动回绝了?:「多谢相?邀,可惜二爷那边差我过去回话,就不与?两?位同游了?。」 展昭立刻问道:「二爷叫你过去是?何?事?」 顾惜朝适时的苦笑了?一声:「左不过就是?那些事,让我去回禀罢了?。」他俊秀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忧愁和凝重?,仿佛是?从彬彬有礼云淡风轻的假面下露出了?一星半点的情绪,反倒叫人?不忍。 展昭真心将?他当做朋友看待,尽管顾惜朝的确逃不脱一个办事不利,但展昭依然担忧他的处境。 虽说以?他对姜子靥微薄的认知,这位二公子倒也?不似传闻中刁钻刻薄,但顾惜朝上门来做门人?清客受了?重?用,却?又出了?这一档子事儿,姜子靥就算要迁怒发落也?是?人?之常情,自从英才会大乱之后,府里上下就对顾惜朝态度大改,不似从前?殷勤周到,落差极大,展昭看在?眼中,也?为顾惜朝可惜感嘆。 顾惜朝是?有些真材实料和宏图大志的,文采与?境界都非同凡响,但似乎也?就差点运气,本来一切顺利,马上要直上青云,偏偏要出点岔子,仿佛是?要故意与?人?作对。 只能说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天将?降大任,但愿顾惜朝能熬过去。 展昭虽然起?了?惜才之心,但也?无能为力,顾惜朝将?他们送出王府,便自行走了?回去,一路走到姜子靥的院子门口,请人?通传,那小厮虽然态度很?和气,但比起?先前?热络,可以?说是?变化分外明显。 虽说被人?怠慢,但顾惜朝依然沉得住气,他只笑着问:「二爷不在?院中,那他是?在?那里?劳烦告知一二,在?下受命要回禀差事,实在?不敢耽误。」 那小厮眼皮都不抬,只是?摆摆手:「二爷要上那里去,可轮不着我们管,方才带着青雀姐姐抱着东西就急匆匆的走了?,我们也?不敢问吶!」 顾惜朝又问:「那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可是?要出府去?」 小厮眼珠子转转:「没看清啊,就是?些笔墨纸砚,如?今这个时候,二爷如?何?出的了?府?先生向来聪明,怎么今天煳涂了??」他笑嘻嘻指着顾惜朝。 顾惜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多谢。」 他转身走了?,刚拐过角,一个丫鬟就叫住了?他:「顾先生,二爷拿着纸笔,还带了?青雀,想必是?去了?湖边的双虹阁作画去了?,你不妨去找找。」 顾惜朝略思索一瞬,便对那姜子靥的丫鬟拱手道:「多谢柳儿姐姐告知在?下。」 他只微微一笑,那丫鬟脸色就红了?红,站在?廊柱下不敢上前?,只是?婉转低眉,轻轻点了?点头。 顾惜朝转身离开,青衣随风,身躯就像一支笔直的青竹凌风傲立,不卑不亢的往前?大步走,看得丫鬟痴了?,忍不住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顾惜朝循着湖边去了?双虹阁,果然闻见了?一股焚香的香气,顺着楼梯上去,就见姜子靥背对着他在?大案上画画,听见脚步声,仿佛是?被惊醒了?一样,一下子从笔下的纸张上抽离开,两?只绿幽幽的眼珠转动着挪动到顾惜朝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既没有被打?扰的生气,也?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和几日之前?,一见他脸上就仿佛自动挂上一副喜不自胜求贤若渴的做派大相?庭径。 奇怪的是?,虽然姜子靥先前?对他要热情多了?,但如?今一看他这个表情,顾惜朝反倒觉得他先前?的热情都有些不真实,就像是?拿笔在?脸上画出来的一样,透着一股敷衍和虚假。 姜子靥现在?的表情要真实得多,一张甚至还带着稚气的白皙脸庞上,那种几乎可以?说是?冷漠和深沉的眼神,才和他那双绿色眼睛相?配。 第169页 像一头小狼,一只小狐狸,怪不得城里人?都偷偷说他是?『绿眼儿戎狄』种。 顾惜朝没做声,只是?沉默着将?袍角一撩,跪在?了?地上。 看到他这样,姜子靥反而笑了?,整个脸又鲜活起?来,一张讨喜又漂亮的脸,笑眯眯的:「顾先生今日怎么如?此礼节周到?」 他将?笔放下,手上甚至还沾着一些墨汁,旁边的侍女静悄悄的送上一块湿帕子,姜子靥便倚在?了?大案边上,不紧不慢的将?手指头擦干净。 「在?下犯了?大错,为人?臣子,不该有异心。」顾惜朝对他磕了?个头。 非常出人?意料的,姜子靥反而对此嗤之以?鼻,摇摇头:「谁说的?忠义一论,不过如?同人?养狗,就是?想叫狗顺从听话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多堂而皇之的道理?」 他轻飘飘的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又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顾惜朝面前?:「你嘴上是?这么说的,我不信你心里真的这么想。」 姜子靥饶有兴致的与?顾惜朝对视,眼神狡黠,满脸都是?得意。 顾惜朝与?他对视半晌,仿佛一动不动,心中的确如?同海上疾风暴雨,掀起?一阵一阵的惊涛飓浪。 他面前?的少年有一种自然的轻狂,他蔑视这些大人?创造的虚伪教条和假象,也?许只有他这个年纪的人?才会有这种胆子,理直气壮的将?世人?一层层掩盖的真实掀开来,用这种自以?为是?又真实得锋利的态度说一些实话。 「顾惜朝,你就不觉得不公平?空有一身抱负才华,却?不得不装模作样,不得施展,绞尽脑汁的花费大量心力在?一些明明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看得多了?,像你这样的人?,野心比天还大,为了?目的什么都敢付出,玩弄人?心,城府深重?,一心想要往上爬……」 姜子靥站起?来,拿着一张宣纸在?手里捲来捲去,将?一张轻白光滑的上好宣纸从轻飘飘的一张折成一个紧紧的圆筒,在?掌中敲来敲去。 姜子靥的语气直白,像个顽劣的小孩一样,仿佛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将?他赤裸裸的扒光,让他无地自容。 然而顾惜朝不动声色,只是?垂着眼。 「也?许你有朝一日真能青云直上,但是?在?那之前?,遇上像我这样的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姜子靥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刺啦刺啦的将?手里一筒纸撕得稀碎,当然这不比一张摊开的纸好撕,但在?人?的手中,依然毫无阻碍的被撕得如?雪花般,洒落了?一地。 「命比纸薄啊!」 姜子靥一把将?宣纸撒了?,飞的漫天都是?。 顾惜朝无声的攥了?攥拳头。 「我以?为二爷叫我来是?有别的意思。」 姜子靥又是?一笑:「你聪明,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会杀了?你。」他将?手一摊:「我如?今可是?落水狗,众人?的笑柄,可不是?什么贵人?,根本扶植不了?你。」 姜子靥往椅子上一坐,对青雀招手要茶:「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了?,其?实我当时根本不需要任何?幕僚和门客,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对你礼遇有加,只是?疑心你是?个探子,倒不如?收在?身边反倒放心些。」 探子?谁会往王府里安插细作? 顾惜朝的疑虑只是?在?心头一晃,根本不需要细想,一个教他脸色大变的答案就已经唿之欲出了?。 姜子靥幸灾乐祸的看他的脸色,笑道:「如?今事情了?结了?,我倒要谢谢你,虽说你只是?一心要往上爬,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过……你真是?胆气过人?,还敢主动去我哥哥那里毛遂自荐。」 顾惜朝心中暗自后悔,脸色已经苍白,只是?咬着牙说:「原来如?此……」他又痛又悔的闭了?闭眼睛,深知自己一时急利,真是?一脚踏错。 但他仍然睁开了?眼睛,与?姜子靥对视:「二爷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姜子靥看着他眼中闪烁不定的光,有些悻悻然,顾惜朝果然有点本事,都这样了?,只见颓势不见挫败,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心气高,心性坚定,姜子靥才忍不住要留他。 「我哥哥本来是?想杀了?你,不过我觉得不行。」 姜子靥也?不跟他兜圈子了?,两?手一摊,十分直白的说:「我给你两?条路,你立刻销声匿迹。」 顾惜朝骤然松了?一口气,以?至于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他盯着姜子靥看了?半晌,伸出手来整理衣袍,长长一拜:「二爷,惜朝选第二条路。」 姜子靥故意说:「你知道我要你如?何??你就敢选第二条?」 顾惜朝抬头:「心悦诚服,九死无悔。」 「这种未必做得到的话,以?后不说为妙。」姜子靥哈哈大笑,将?袖子一甩。 「你可别以?为自己沾了?什么便宜!以?后我要你去做的事你可一辈子都想不到!」姜子靥嘻嘻哈哈的转过身,背对着轻快的跑下了?楼梯。 他的侍女慌慌张张的跟着跑在?他身后,姜子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走!青雀!去让我哥哥下个敕令!」 顾惜朝胸口忽然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一瞬间心胸气畅,天地豁达。 第170页 他站起?身来,走到大案边,伸手拂开碎纸,一张未完成的精细规整的水车图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88章 走?在熙攘的街头,白玉堂只专心致志的往那些银楼和簪花铺子里钻,展昭不由得一愣:「你等等,不是说要去买酒菜?」 白玉堂摆摆手:「你不知,事出有因。」 展昭自然困惑:「如何?」他眉头皱起来,忽然又松开了:「莫不是你有了心仪的女子要去求娶?」 白玉堂啼笑皆非的转过头来:「来杭州呆了些日子,你倒是多了些奇思?妙想。」 他轻咳一声:「昨夜我?不小心让辛渺失了一只金簪,自然要赔人家一支。」 「你为何失了人家的金簪??」展昭简直无?从理解这话。 白玉堂不情不愿的说:「昨日有些误会……」 他摸了摸鼻子,将昨夜发生?的事删繁就简的说了说,就见展昭微微低着头,一面忍俊不禁一面清嗓子:「原来如此。」 白玉堂懒得理他,看见前面有个售卖簪花脂粉的铺子,装潢气派,来往都是些衣饰不凡的富家女子,便抬脚往店里走?去。 女人用的这些东西他没什么了解,只站在柜檯前,对那掌柜道:「拿些好的来瞧瞧。」 掌柜一看,来的是两?个仪表不凡的俊美男子,一前一后惹眼得很,旁边的年轻姑娘都忍不住偷偷看,他便陪着笑脸问?道:「客官要什么?」 「自然是女子戴的簪环首饰,有玉的没有?给我?拿些成色好的来。」 掌柜的一听他这口吻,就知道这是个不差钱大方豪爽的主,笑容满面的连声答应:「有哇!怎么没有,我?们家的师傅手艺顶顶好!」 他赶紧拿来好几个盒子,铺上一块锦缎,挨着挨着摆了一台面,真是满目琳琅的簪钗首饰,看着都富贵逼人。 「您瞧这个,八宝蝴蝶翡翠钗子,年轻姑娘就爱这种新鲜式样。」 白玉堂拿到手里看看:「太花哨了,这玉也不行。」 展昭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便说:「她?那失掉的簪子,是个什么样子?」 「黑灯瞎火,我?哪里看得清,恍惚就看见个金簪子,一闪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她?倒是机敏,躲得飞快,动作太快,甩得老?远。」 白玉堂头也不抬的一边在柜檯上打量,一边说,掌柜的一听,神色就微妙起来。 这行最忌讳乱猜关?系,不过?年轻男子赠给女子簪钗,本身就能说明许多不言而喻的关?系,听听这话,黑灯瞎火的时候做什么能把金簪子给弄丢了?掌柜的一听,心里自以为就有了主意,叫伙计来:「既然您瞧不上这样的,那我?可就给您上点儿好的了。」 白玉堂爽快道:「尽管拿来。」 展昭看着绸布上的一对儿玉耳铛,花丝镶嵌的莲花包着小巧玲珑的玉坠子,水润洁白,简单大方,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受了人家的关?照,临别在即,送个东西倒也不失常理。 只是到底男女有别,贸然送人家姑娘首饰,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展昭素来没有这些讨巧心思?,若是要避嫌,他反而不知道该送点别的什么好了,这耳铛又着实精巧好看,在没有什么比这个合适了。 不过?,辛渺又不是寻常女子,她?本来是世外之人,想必也不受这些世俗教?条拘束,他这边左思?右想,反倒落了下乘。 如此一想,展昭也不忸怩了,拿起那耳铛来:「掌柜,替我?把这个装起来。」 白玉堂侧首轻笑:「哟,你倒是会跟风,怎么忽然也要送礼了?」 展昭不以为忤,只是笑笑:「这个好看,我?也受了人家照顾,借你的东风搭个耳铛,算作谢礼。」 掌柜的一时困惑不已,但也不敢多嘴,正好那伙计已经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呈上来几样光华灿烂的精美簪环,白玉堂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一根玉钗。 「这可是顶顶好的一块和田玉料子,就是供上去给宫里的娘娘戴也使得,这水头这质地,算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批了,玉雕师父手艺也好,瞧瞧这雕的芙蓉出水,真是一绝!」 白玉堂虽然知道掌柜的是在吹牛皮,但也不得承认,这根钗子品相上佳,双股金簪身,花丝镶嵌的底座,一整块光润洁白的芙蓉栩栩如生?,含露羞张花苞低垂,活灵活现?的指甲盖大的小金鱼巧妙地缀在花瓣下,一动一摇,华美非常。 当然,这个也相当昂贵,掌柜的一看他满意的脸色心里就有数了,报出了个相当高的价格。 白玉堂花这钱,一点也没有犹豫,连展昭都为之一惊,掌柜更是满脸带笑,收了银子之后就说:「公子好眼光,那位姑娘定然芳心大喜,对您百依百顺呀!」他一喜,嘴上就带出来了。 白玉堂倚在柜檯边,接过?装好了髮钗的木匣子,似笑非笑的睨着掌柜:「多嘴多舌。」 展昭眉头也忍不住一簇,不爱这些被人胡乱猜忌瓜田李下的口气。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只是嘿嘿笑着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打了个嘴巴:「我?这贫嘴拙舌招人嫌,两?位不要与我?计较。」 送走?了两?个人,掌柜撇撇嘴,嘿,就这些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事儿多,俩人一块儿来买首饰送姑娘,多新鲜吶! *** 第171页 酒盏相撞,辛辣醇香的竹叶青在杯壁中微微荡漾,楚留香微微一笑:「请。」他擎着杯盏,与陆小凤和花满楼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今日难得,我?们定要不醉不归!」陆小凤满心愉悦,哈哈大笑。 英雄惜英雄,陆小凤只听得一点消息便闻风而来,却偏偏就误打误撞的与楚留香碰上了,当下可真叫个一见如故,把臂同游西子湖,短短几日,三人已热络得仿佛自家弟兄,真是缘分?。 其实这两?人在江湖上都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倒也可以算作神交已久,此刻相见,投契相合,各自都觉得闻名不如见面,都是惊才绝艷。 最要令人高兴的当然是交了新朋友,这俩人都是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的脾性?,只觉得此事真乃一大快事,连日来就是喝酒又喝酒,谈天说地,连觉都不用睡了。 谈及辛渺,楚留香有些无?奈:「辛姑娘先前与我?说的那粗绒线,我?遍寻杭州城内也找不着,江南如此富庶,古往今来神州海外,竟然还有这里寻不着的东西,也真是罕见。」 谁知他这么一说,陆小凤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这可怪不得你,要说她?身上随随便便一样拿出来,别说是江南一地了,就算你上天入地,那也是无?处可寻,除了她?那里有,恐怕也就只有天上仙宫了!」 楚留香叫他说的一愣,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无?奈的笑道:「如此说来,先前在断桥上一会,是我?这个凡人偶遇天外飞仙?」 陆小凤嗤的笑了:「说来你不信,却也差不离了!」 他故作神秘,拿着酒杯晃晃:「香帅是有见识的人,可你见没见过?无?火可燃的长明灯?琉璃造的墙一样大的窗户?开关?任意停放的用水机关?,随意摆弄一下就能自动流出热水,还有不用柴就能起火做饭的厨灶,和人一样高,不必储冰也自然凉的冰鉴?」 陆小凤的描述仿佛是山海经之类志怪游记中描述的海外天国,玄而又玄,楚留香失笑:「真有这样的神奇?」 一直只听着他们说话的花满楼仿佛忍俊不禁,笑道:「可不止如此——口吐人言的狐仙,通晓人性?的神骏天马,你若几日不去拜访,再去时她?家中,空地上就会突然出现?一泓池水,满池荷花游鱼,还有亭台楼阁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陆小凤与花满楼极其默契的顿了顿,然后一同大笑出声。 他们俩可还记得当初自己是何等惊慌失措,在辛渺那奇异的宅子里,就是接连不断的变化和震惊,现?在能唬一唬别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笑间,楼下忽然一阵喧嚣,三人凭栏一看,原来是大堂中,一个吃醉了酒的莽汉正拉着一个歌女撒酒疯,连琵琶也给摔在了地上,琴颈都已折断,歌女不堪受辱,泪水涟涟。 那莽汉一手拉扯着歌女,一手勐地将旁边哀求的老?翁推倒在地,大着舌头含混不清:「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有的是钱!」 一旁的客人都吓得躲到边上去,那莽汉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钱来,哗啦一下砸在老?翁脸上,他手上有劲,砸得老?翁哎哟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起不来,淌出两?管鼻血来。 三人撞上这样的场面,脸色都不好起来,楚留香和陆小凤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掷出了手里的酒杯和筷着。 楚留香的酒杯飞去,精准的砸在了这莽汉抓着歌女的手上,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酒杯完好无?损,顺着噹啷一声落在了桌上,而他的小指却在这一击之中,被砸得指骨断裂。 两?根筷子就在这时,笃笃两?声,贴着他的衣袖穿透了桌面,齐齐没入一半,毫髮无?损的将他钉在桌上,扯也扯不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皆惊,还没看清楚呢,只听见撒泼的莽汉哀嚎着原地挣扎,也顾不得抓那歌女了,那女子一下子滑落在地,连忙去扶老?翁起来。 楚留香和陆小凤相视一笑,陆小凤贊他:「好指力。」 「灵犀一指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楚留香话语刚落,一粒小小的花生?米忽然从楼上嗖的一声破空而来,恰恰击在那满地的铜钱上,那小小一枚铜板顿时飞溅起来,直击面庞,瞬间砸得那莽汉又惨叫一声,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红印。 然后又是一个,一个接着一个,那满地铜钱都弹起来,下雨一样直冲着他的脸飞去,抱头鼠窜,偏偏又被陆小凤那两?根筷子死死钉在桌边,转来转去躲也躲不开,实在狼狈可笑,众人顿时都哄堂大笑起来。 抬头一看,那楼上围栏边正倚着一个白衣翩然的俊美郎君,手上端着一碟子花生?米,正悠悠闲闲的捏着往下扔,一旁站着抱着手臂含笑看着的,不是展昭又是谁。 这时,展昭也看见了陆小凤几人,眼睛一亮。 「展兄!」陆小凤顿时哈哈大笑,心中顿时感嘆,今日也太巧,怎么还能碰上他。 陆小凤遥遥望向那白衣少?侠,朗声道:「好功夫!」 白玉堂打量三人,顿觉几人气度不凡,方才楚留香和陆小凤出手他也看见了,顿时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在下白玉堂。」 「陆小凤。」这话一出口,白玉堂也不得不一惊,又听楚留香报了名号,只觉得完全是不可思?议了。 今儿个这是什么日子? 第172页 酒楼里也有见多识广的,已经喧譁起来了:「楚留香!」 「还有陆小凤?!」 「锦毛鼠白玉堂?!这几人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花满楼,久闻白五爷大名。」 白玉堂才看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一见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执扇遥遥拱手,温润生?采的双目却毫无?焦距。 他虽然算不得对江湖上各路豪杰如数家珍,但江南花家有一位双目失明的七公子这件事还是知道的。 想来就是这位了。 「花公子。」他朗声道。 几人相互认识一番,心里更觉得今日竟有如此缘法,教?他们相聚在这个酒楼里,真是难能可贵。 酒楼中无?论是客人或是伙计,都纷纷争相来看武林中几位大名鼎鼎的大侠真容,一时之间竟然有了山唿海啸之势。 一个伙计拎着个食盒高举着大喊:「白大侠!!您点的酒菜!」 白玉堂立刻纵身一跃,周围顿时掀起一片惊唿,只见他只在半空中一翻,凌空一捞就将那食盒捞到了手中。 唿啦啦又飞上楼,落在栏杆边上,白玉堂也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陆小凤笑道:「两?位今日要何处去?今日难得,不如一起?」 「那自然是娥镜山上世外桃源。」展昭笑道。 白玉堂将手中食盒提起,忽然一笑:「这菜刚出锅,咱们若是不快些,可就凉了。」 他说完,蹬地一窜,就此跃出了窗外,只远远的传来一句:「我?在前面等你们!」 底下立刻有人大叫:「了不得了!今日竟然能看这几位比试轻功!!」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几人面面相觑,都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下面被人挤得水泄不通,那酒楼外面一整条街也是人山人海闻风而来,自然是走?不得了。 于是几人也就跃窗而遁,在一片叫好和惊唿中飘然远去。 *** 辛渺此刻正在家,丝毫不知道这几人彼此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别的地方不去倒是直奔着自己家来了。 她?正在田里照看作物?,拿着篓子挖土豆。 这土豆苗是十?分?优良的品种,一株底下有十?来个,个个长得又大又圆,她?把土豆从地里翻出来,高兴得不行。 好容易种出来的,喜迎大丰收,辛渺一腔欣慰,把上面的泥块用手抹掉,喜滋滋的掂量了两?下:「哇!好大一个!」 就这一个够炒一大盘土豆丝了! 她?挖了一篓子出来,都快上百斤了,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如此一想,反倒要犯愁了。辛渺看了看这些土豆,用手在上面一摸,就摸到了粗糙表皮上的凹陷,一个小芽沾着点泥土,一下子让她?有了个主意。 既然吃不完,那不如就留些种去给山姑种。 正好上次她?说了要给山姑一些种子,这不是正好么? 不过?除了土豆,地里的红薯也差不多要成熟了,青色的番茄沉甸甸挂在枝头,玉米杆长得比人还高,这些都是这个时空里没有的作物?,要是能多多播种,以后也就不愁吃不上了。 她?为之一顿,如此说来,将这些作物?传播出去,也算是一件大好事,百姓多了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这些蔬果在现?代只是寻常,在这里可是足矣推进?时代进?程的作物?,尤其是土豆番薯,高产又易于播种,在荒年,就这两?样,那简直是价比黄金。 虽然这里地处江南,百姓似乎也不至于要靠这个活命,但生?产力低下的古代,未必能长久的保持富庶安宁。 辛渺一时想得很多,也是一时没料到她?菜园子里种的这几样,原本只是在现?代吃惯了怕以后吃不上,现?在一想居然有可能造成如此深远广泛的影响。 不过?,这虽然是好事,但贸然拿出去白送也不妥,而且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斟酌片刻,只轻轻摇摇头。 现?在想这些没用,还是先拿去给山姑种,看看能不能种出来。 打定了主意,辛渺立刻将挖出来的土豆和番薯分?装进?一个大篓子里,又重买了数百种蔬果种子,一股脑装起来,打算给山姑送去。 这一篓可重,她?把它抬到门口,忽然就听见树上传来几声粗哑的叫声:「哌——供奉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她?连忙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大松树上站着一只很大的黑乌鸦在说话。 辛渺忽然灵机一动,对它说:「你认不认识肖山姑?」 那乌鸦拍拍翅膀:「哌——那个恶婆娘!大人要找她??」 辛渺差点笑出声来:「正是,不过?路太远,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去传个话,就说我?这里的种子准备好了,让她?上门来取。」 大乌鸦扭扭捏捏的转转脑袋:「大人要我?去,我?自然得听令,不过?小妖想要您屋里那个亮晶晶的小勺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些妖怪,倒是质朴直白,辛渺笑着点头:「行呀,你等着。」 她?说完,真回去厨房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的小勺子来:「给你。」 那大乌鸦顿时欢天喜地得不知如何是好,飞下来抓起勺子,乐颠颠的说:「小妖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扑扇着大翅膀,飞入天空消失不见了。 第173页 第89章 从天上走果然要快得多,只是十几分钟之后,山姑就从丛林中一股风似的盪了过来,一路唿啸,辛渺当时站在小?楼上卧房外的大平台上看着,只见远处的山林中树影婆娑,很明显的有一道行动轨迹朝山顶上来。 她饶有?兴致的眺望,发?现山姑其实这样行动起来还是很像猴子,两条非常长?的胳膊拉拽着树枝,在丛林中盪着前行,还?时不时翻腾起来,用尤其有力强健的独腿进行弹跃,把?自己甩得飞起来,特别有意思。 看着她要到了,辛渺便走到了院子门口,山姑也恰恰好落在不远处,顺着一棵树十分顺熘的爬下来,手脚并用的冲到门口,那脸上还?新擦了脂粉,白白红红的几个大块,咧着嘴对她露出一个活灵活现的谄媚笑?容,还?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套,拱着手对她作揖:「大人,小?妖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有?些熟悉了,辛渺对妖怪们的新奇和陌生感逐渐褪去,她开始习惯,偶尔就会觉得它们的行为有时候真的挺有?意思,居然还?有?点可爱的滑稽。 辛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指着已?经放在门槛外的一个巨大的背篓:「之前说要给你的,都在这里了。」 她发?现这山姑可能?真的很喜欢种田,眼睛顿时一亮,赶紧矮着身凑过来,用手掀开了上面盖着的麻布,翻动?着篓子里的东西。 辛渺也上前来,给她一样一样的介绍解说:「这个是土豆,它?身上的这种芽可以种出新的土豆,你把?它?切成块,能?种很大一片,结出来的时候一株低下有?一大串。」 山姑就勐点头:「懂了!懂了!」 「还?有?这些,这个是玉米,这个是番茄,还?有?一些其他的种子,这些都是没有?人种过甚至见过的作物?,你试着种一种,没种好也不要紧,我这里还?有?。」 辛渺把?种子的包装拿起来:「你恐怕不认得这些字,不过也没关系,你瞧它?外面画的就是里面的种子成熟之后的样子。」 塑胶袋包装上都是些鲜艷得出奇的彩图,像是灯笼椒番茄之类的,个个儿饱满又水灵,看得山姑都傻眼了,还?以为这得是什么举世稀有?的奇珍异果,要不然就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仙草仙果,一时之间喜得抓耳挠腮,小?心翼翼的捧着。 辛渺说完,又有?些担忧:「这些种子习性都可能?不大一样,我还?是给你念一念这后面的说明吧。」 包装上除了名?称,自然还?有?农作物?的习性和简略的种植说明,辛渺非常细心的给她念了一遍,指着字一行行的读,一时之间甚至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像是在教小?孩儿一样。 不过山姑聪明确实超乎她的想像,她念了一遍之后基本就全记住了,这也许又是因为山姑的确是个种地的老把?式了,纵使?面前的种子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但是种地她是老本行,理解起来基本触类旁通过目不忘。 于是辛渺莫名?其妙的有?些遗憾,嘆了口气说:「你若是能?识字就好了。」她也是随口一提,有?点城里人在农村里支教发?现了一个聪明孩子,但是这孩子天天连饭都吃不上不能?受更好的教育,觉得可惜的感觉。 山姑听了,却慌慌忙忙的露出一个羞愧的表情:「大人,小?妖空长?许多岁月,的确荒废,这就回去学!」 辛渺听了却连忙摇头:「没关系,这也不必了,也不耽误你做事。」 她怕山姑就因为这一句话,当个圣旨似的真去埋头苦学,她其实也对这些妖怪没有?这么多的期待,像红红这样的是少数,何况它?们的脑迴路和人可不一样,她要是鼓励山姑学习,还?真怕她跑到山下去掳一个人上来教自己。 不过,自己以后肯定少不了和妖打交道,它?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举动?的确是要和自己磨合一下,她倒是不介意在为她做事的妖怪中推行一下系统化?的义务制教育,但是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 山姑背上背篓走了,辛渺遥遥看着,她也不敢再树林中荡来荡去了,而是小?心翼翼的护着背篓,稳稳噹噹的走入树林中。 给山姑的种子她大多数都也有?种在自己的菜地里,随着耕种技能?的升级,辛渺也发?现些奇异了,她就随便往地里查根钎子丢个种子,这神奇的黑土地也能?给予她丰富慷慨的馈赠,没有?一个种子不发?芽的,都乱七八糟的在她的菜地里蓬勃生长?,而且速度超快。 这实在是很让人有?满足感,但不管怎么说,她就算以后把?家园里的所有?土地用来开垦土地,产出也多半只能?自己食用,她如果一心要种田,那么多余的产出估计也只能?拿出去,或是售卖或是如何,也不能?形成大规模的种植或者产业化?。 不过现在有?了山姑,也许她真能?让这些农作物?提前好几个世纪出现在神州大地上,然后丰富国朝老百姓的『菜篮子』。 但是替她种地的是个妖怪,她总不能?让山姑直接收穫了之后拉着车到山下城里去卖吧?或者直接上演一出流芳千古的『山姑献菜』??? 辛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不靠谱的东西,有?些发?愣,远处树林中走出几个人来,她定眼一看,打头的就是陆小?凤还?有?白玉堂,不仅是他们,还?有?花满楼,展昭,甚至后面还?有?个楚留香。 第174页 几个大男人说说笑?笑?闲庭信步的走上来,都是一副亲亲热热哥俩好的样子,看得她立刻一愣。 好傢伙,武侠小?说大男主集体?开会了。 这么一说,这几个还?真是,各个都是武艺高强闻名?江湖的顶级水平,扎堆出现实在是惹眼得不得了,风格秉性迥异,但说实在的,一个个脸蛋体?格也都是绝佳,各有?各的风采神秀,凑一块儿像是男团出道。 不提他们的实力,光凭个人的好皮相,的确是能?让无?数女子单方面坠入爱河的水平,多少武林女子芳心暗许的对象,得亏这是在荒山野岭,只有?辛渺一个人,她也是逐渐看惯了不觉得有?什么,这要是放在人多的地方,可能?会引起大规模的围观导致交通瘫痪。 辛渺是不知道这几个的确已?经在西湖边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她就这么站在门口,直到他们看见她,陆小?凤和她最熟,逐渐皮实,抬起手来就打招唿:「渺渺——」 他还?是头一次叫得这么亲密,辛渺吓了一跳,手已?经抬起来小?幅度摆了摆。 陆小?凤脸上带着一副得逞的笑?容,突然运起轻功来,几步就到了面前。 「你刚才叫我什么?」辛渺问。 陆小?凤看她脸色倒还?不至于生气,察言观色一番,就嬉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在这里等着?」 几人已?经在他身后跟了上来,就听见他在这里转移话题,心里不由自主的不约而同道:脸皮挺厚。 「我没等啊。」但是辛渺还?真的就被他带跑了。 这里四个人她都熟,只有?楚留香,只有?一面之缘,她忍不住望向他,楚留香也十分自觉的走上前来,嘴角含笑?,双眸灿若晨星,笑?起来有?点多情的温柔:「又见面了,姑娘,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辛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你好你好。」她对他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楚留香一愣,又忍不住笑?起来。 白玉堂将手里的食盒一亮:「我从酒楼里带了酒菜,今日相会实在有?缘,想在家里热闹热闹。」 他简直毫无?芥蒂的把?这里称唿为家,实在是因为她这院子里可能?是全天下活的让人最舒坦惬意的地方了,简直是人类心灵的港湾,虽然他们都是客人,但是在这儿一住,是她家还?是自己家,那就没必要分的太清了,实在合情合理。 辛渺点点头,连忙让他们进去,将人引到客院中。 楚留香是唯一一个第一次来的人,刚才五人同行往山上走的时候,他就觉得另外四个谈论到辛渺的山上庭院时,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还?频频带笑?看向自己,言语间颇有?点奇异之处,好像笃定了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大惊失色。 就是一种充满了要看热闹的神态,虽然说不至于是幸灾乐祸,但楚留香还?是有?些失笑?,自己不能?说是博闻强识,但也算得上见识广阔,辛渺独居于山林之间,兴起宅院幽居,的确是少见,但江湖上脾气古怪的人多了,怪事也多得很,这也不算什么,只能?说明她也许是个喜好清静不屑市井纷扰,同时财力颇丰的修行之人。 也不是没有?人喜欢给自己修房子修的如同皇宫一样炫耀财富,或者搞得如同迷宫一般充满了机关,有?进无?出,这是为了炫耀机巧技术。 但是楚留香很快就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他走入院子里,很快就察觉这院子的奇异之处。 好吧,也许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作奇异,而是神奇——神奇到他走入其中,恍惚间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人世之中了。 陆小?凤先?前在酒楼里对他说的话,居然全部都是真的。 纵然他已?经是无?比的镇定,但还?是免不了流露出几分无?言的震撼和惊愕。 那四人就大笑?起来,陆小?凤狡黠一笑?:「如何?先?前我说的是否有?夸大其词?」 楚留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突然感嘆:「有?此一游,真如得窥天仙宝境。」 然后他就忍不住了,用一种无?论如何无?法掩饰好奇和探究的视线看向辛渺。 她被盯得不自在,飞快的说:「……我去给你们拿杯子。」 楚留香看着她走的飞快,一时之间也十分谨慎的没有?出口叫住她,缘由说来也好笑?,此处神异如同仙境,那辛渺岂不就是活生生天上掉下来的仙子了?楚留香虽然武功高强,不畏鬼神,但是作为一个肉体?凡胎的凡人,还?是需要对仙女保持点敬畏之心的。 第90章 仙女本人觉得没必要。 她去拿了杯子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出了七八个杯盘碗碟,酒菜俱全,丰盛的像是过年?,分量不多,但是足足有一罈子好酒。 看来?主要还?是喝酒,这么多热气腾腾的菜餚都是下酒的。 辛渺一看,白玉堂提的食盒看上去没有那么大,居然能装下这么多菜,一看之下才发现,这提盒虽然不大,但是有好几层,那些菜盘子也像是一整套的,像是积木一样能拼起来?,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食盒里的空间,整个就是一套十分精妙的设计,不仅好看,还?实用。 真的厉害。 她感嘆了一番劳动人民的智慧,几个人都落座了,陆小凤拍了拍他和花满楼中间的空位:「还?不快来?坐下,今日?你也不用辛辛苦苦的做饭了,都是现成的。」 第175页 辛渺顿住了一下,心里萌生了一点退意:「嗯……这就算了吧。」 这几个都是一流的武林高手,她虽然不会自?惭形秽,但是几个大男人一块坐着?聊天?喝酒,话题估计让人很难容易插入进去,这种场景她可太?熟悉了,同事私下聚会,公司年?会团建,老闆请吃饭啥的,她一般是闷头吃,吃了之后玩手机,偶尔紧紧张张的说两句话,站起来?敬酒…… 这里可没有手机让她假装有事打发时间,万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谈起什么武学造诣,身法功夫,江湖局势武林密辛…… 她不是个喜欢败人兴致的人,又?不想安安静静的当个壁花,那还?是不参与为好。 就这么一犹豫,陆小凤已经瞭然,拉着?她坐下了:「放心放心,我们今日?可不谈那些打打杀杀,让你坏了胃口的事。」 他这么一说,气氛就活跃起来?,展昭笑道:「今日?难得,尽兴为好。」 辛渺已经坐好了,脸上?露出一点点茫然来?,左顾右盼,眼睛直眨巴,展昭看着?她,忽然就想起自?己买的那对耳铛,现在还?放在怀里。 现在给她吗? 展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犹豫起来?,也许是因为这桌上?坐着?一圈人,好像这就使得他无法坦坦荡荡的表示自?己的谢意。 白玉堂这时却理?直气壮的掏出锦盒来?,越过桌面放在了她面前,冷不丁的一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扬下巴:「你瞧瞧。」 他是一点也不掩饰:「送你的簪子,昨天?弄掉了你那根,赔一个给你。」 辛渺一惊,睁大了眼睛。 当然,她不至于昨晚的事今天?就忘了,何况那丢的簪子还?是藤颇塔吉之前送的,那可是真金白银! 不过她真没想到?白玉堂会这么迅速的买了一根赔给她,行动极快。 之前在地里挖土的时候她还?走神?,为自?己丢失的金簪子心痛了一下,还?打算一会儿?告诉山姑一声,让那些山头上?的妖怪帮自?己找找,那地方人迹罕至,估计也不会被人给拾了去,还?是有机会找到?的。 结果她就给忘了,要不是白玉堂这突然提起来?,她还?想不起来?。 看她还?愣着?,白玉堂就像个豪横的大爷,催促道:「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态度忒理?所应当了,让人都觉得拒绝仿佛特别大惊小怪。 锦盒一开,辛渺就惊了,又?啪的把盒盖合上?:「这也太?贵重了,我那簪子可没那么值钱。」 她正?要把锦盒还?回去,白玉堂就一抬手:「你可别往回还?,一只?簪子能贵重到?哪里去?」 看她一脸犹豫,白玉堂又?说:「难道你救我一回还?不值得我谢你一次?」 他一说出口,自?觉失言,陆小凤果然好奇开口发问:「她救你一回?」 辛渺那点勉强自?保的武功,居然还?能把白玉堂给救了? 白玉堂清清嗓子,不情不愿的又?迅速说了一遍,桌上?众人都笑:「这么说来?,你收礼也收的理?直气壮。」 白玉堂是决计不肯让她还?回来?的,辛渺也只?好收了,展昭这时候却默不作声的也掏出个小锦盒,也是往她面前一方:「临别在即,我也该谢谢你。」 这下可好,饭一口没吃,礼物收了两盒了,辛渺扶额,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把钱放在心上?的,都是些豪客,什么黄金美?玉,她看了只?觉得诚惶诚恐,在别人哪儿?也就是随手一送。 她只?好气弱的收下,然后道谢。 白玉堂还?好说,展昭快走了,她也得送点什么给人家。 「你们俩倒是会做人,衬地我们都不懂事似的,来?来?来?!还?不赶快自?罚三杯?!」 白玉堂哈哈一笑,抬手倒了一杯,仰头就喝了。 酒不错,辛渺跟着?喝了两杯,拿起筷子品尝这满桌大酒楼的佳肴,果然是色香味俱全,比起平时吃的家常味,那自?然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美?味至极,可见掌勺大厨厉害。 酒过三巡,他们果然开始聊起一些文治武功的话题,不过出乎意料的容易理?解,并不晦涩艰深,多多少少听懂了一些,颇有点融会贯通之感。 不过很快她发现,楚留香聊着?聊着?会留话给她,让她始终能融入几人的交谈之中,不至于受了冷落。 这感觉太?熟悉了,辛渺之前也常常在酒桌上?被同事们照顾着?引话,时不时提点一句,有点存在感。 但是楚留香又?好像不是故意的,他说得太?自?然了,笑容和煦,毫不刻意,又?不过分亲近叫人措手不及。 她有些疑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又?听楚留香道:「上?次姑娘说的那粗绒线,我在杭州城里找了许久,那些绣娘都说没法子把羊绒毛搓得那么粗,还?能又?轻又?软,真是叫人费解。」 辛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工技术确实很难达到?,不如我送你一点毛线吧,那个东西也不值钱。」 楚留香也不做无谓的推辞:「多谢姑娘,我可省了好一番功夫了。」 白玉堂好奇道:「什么毛线?」 辛渺解下腰上?新织的毛线娃娃展示了一下。她最近闲的没事就织这个玩儿?,水平突飞勐涨,而且手越发的快,昨晚睡前看着?电视织了两个小时,织出了目前最高水平技术,于是现在也就丝毫不羞于见人,坦坦荡荡的把它展示出来?。 第176页 陆小凤一看就笑了,因为她织的不是别的,正?是红红,身体和爪子都分明,尖尖嘴大耳朵,鼻子和眼睛缝了亮晶晶的黑色小珠子,身后还?有一条大尾巴,浑身火红,虽然简单,倒也惟妙惟肖。 最好笑的是她还?给它织的像个人一样站着?,圆鼓鼓胖嘟嘟,脖子上?缝了个小铃铛。 其他人也笑,花满楼转头说:「我摸摸。」 花满楼接过这玩偶,手指轻轻捏捏那肚子和大耳朵,也忍不住失笑:「倒还?有些神?韵。」 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今日?怎么不见那胖狐狸?」 辛渺说:「它去斗金山了,有点事要办,最近都回不来?。」 这么一说,展昭倒是有点遗憾:「如此我临走前也见不着?狐仙大人了。」 辛渺笑道:「我会替你告别的。」 这几人就只?有楚留香和白玉堂一脸迷茫:「什么狐仙?」 花满楼微微一笑:「你们不知道,此处也可算是仙人的洞天?福地,有一位真正?的山神?居于此,受辛渺和狐仙的供奉,总管这方圆百里的大小妖魔鬼怪。」 白玉堂立刻一脸恍然:「难怪她能喝退那些拦路的妖。」 楚留香却心中震动,更觉得辛渺全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难怪她住的地方如此不同凡响。 自?己今日?也算是有了一番奇遇了。 酒足饭饱之后,将桌面收拾一空,就说起今夜要留宿,辛渺忽然啊了一声:「这还?是头一次住满呢!」 老闆娘忽然心花怒放起来?,几人就看见她掰着?手指头算,嘴里念着?什么一百积分一百积分的,简直欢喜雀跃。 然后她就立刻变了个样子,诚诚恳恳的站起来?要领他们去看房间,十分努力的开始营业。 先前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住楼下两个房间,展昭之前住过的现在已经住了白玉堂,辛渺就把他安排在了一楼另一间,二?楼还?没人住,陆小凤和花满楼换个房间住也毫无意见,剩一间自?然就是香帅房间。 楚留香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平静了,但是当他进入那个天?宫似的客房时,还?是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度忧虑:「只?要五十两白银?你确定?」 辛渺咧嘴一笑:「童叟无欺!」 今天?是实打实的巨赚了一笔,客人们还?贴心的自?带了酒菜来?,要是就这样干巴巴的住一晚,辛渺的良心过意不去,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主意,要给他们多加个超值的项目。 当辛渺领着?他们走进那间黑乎乎的屋子时,陆小凤也觉得毛毛的,看看这又?是几天?不见突然冒出来?的奇特建筑,忍住了没问,但当辛渺打开门?,他看着?那为了吸音而特质的软绵绵的墙面,毫无光源的空荡房间,颇有些胆寒道:「这是?」 屋里布置颇有汉唐风俗,需要脱鞋进入的席榻,铺着?绒毯子,足够坐卧数人的巨大沙发,唯有一面墙是白的。 辛渺微微一笑,依次请他们坐下,五个手足无措的大男人几乎是浑身僵硬的被她按坐到?沙发里,排排坐好,半躺半卧着?,不约而同的在她给他们调电动座椅时瞪大了眼睛,都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丢人的露出惊慌的表情,只?是默默的抓紧了扶手。 辛渺贴心的问:「这个坐姿舒服吗?可以自?己调的,脚也可以抬起来?或者放下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大沙发有多么柔软舒适,简直让人浑身放松,又?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然后辛渺关了灯,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说实话,几个人心里都有点没底,但是好笑的是,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扎堆之后,谁也不愿意率先表示出自?己的手足无措,没有一个知道辛渺要干什么,但都默契的保持了一致——按兵不动。 「电影要开始啦,请各位都把它当做会动的画,或者看戏,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不是真的。」她话音未落,墙面屏幕上?就缓缓的亮了起来?,伴随着?悦耳的开机音乐,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 他惊奇道:「这是什么??」 面前出现的这一幕终于超出了他的理?解,带给了他甚至超越当初第一次进来?的震撼。 这墙为什么会动?!!! 除了花满楼,几人都不停的转头看她,就看她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对着?屏幕按来?按去,然后墙上?的画面居然还?会随之变化。 这一定是法术! 「这个很难解释,你们也可以把这个当做是一种法术。」辛渺早就打算好要给他们看什么了。 现代背景的过于离奇,古装背景的又?很容易颠覆他们的认知,头一次看电影,那肯定是得看点老少皆宜又?易于理?解的。 比如学龄前儿?童可看的经典动画片《狮子王》…… 其实要这么说来?,看点《小猪佩奇》《海绵宝宝》更容易让他们接受屏幕上?的光影变化,但是她目前没有。 狮子王多好看啊,改编自?名着,情节内涵都很有可看性,又?容易被理?解,而且迪爸爸当年?的水平画面超强,歌也好听,简直太?适合用来?做这几个人的电影启蒙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电影艺术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光影画面的变化,生动简洁一眼明了的笔触和表达,音乐的循序渐进,他们只?是茫然震撼了开头的一两分钟,就迅速的步上?了红红的后尘。 第177页 「狮子说人话了!?他们难道全是妖怪?」白玉堂的喃喃道。 辛渺只?犹豫了一秒钟,她呃了一声:「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花满楼听见人声的那一刻,他也犹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问:「你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要不然怎么会有别人的声音?千里传音术? 辛渺想了想:「没有,这些画面和声音其实都是很久以前的,只?是有一种特殊的方法记录下来?,之后就能想看几次看几次。」 花满楼稍微理?解了一点,只?是他看不见,只?能通过那些声音来?努力在脑子里构建出画面,显然也是无比的费解。 辛渺侧眼看他,忽明忽暗的脸上?充满了一种专注,无焦距的双眼失神?,花满楼却听得很认真,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全新的声光体验之中,甚至微微前倾,满脸新奇。 她心里钝痛了一下,头一次为他的双眼而感到?遗憾。 他要是能看到?该多好。 而其他人都已经完全沉迷其中,虽然也是满脑子疑惑和问题,但也不影响他们惊嘆不已。 这个故事已经全然抓住了他们的心神?,初看时不适应,不断的辨别这些图画的意思,栩栩如生动起来?的画儿?是在讲什么故事,闻所未闻的配乐风格也毫无疑问给他们带来?了一种新鲜感。 辛渺让他们把这个当做另一种形式的戏曲,这让他们都稍微理?解了一点,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电影的表达方式和传统戏曲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很随意的直白,哪怕是三岁小孩儿?都看得懂。 蹦蹦跳跳的小动物,活灵活现的生动表情,俏皮的台词,太?容易让人接受了。 这就很让人忍不住真情实感起来?,几人都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就把它当做在妖怪的国家里发生的事,虽然这些狮子妖精好像也不会什么法术神?通…… 看到?辛巴的爸爸木法沙国王死亡的情节时,他们又?很真情实感发出默契的嘆息。 几人表面上?都很矜持,陆小凤小声摇头:「辛巴恐怕此生都要难以释怀了。」 白玉堂忍不住拍了一下扶手:「唉!」 其实心里都在大喊:怎么就死了呢!!! 辛渺看他们都挺入戏的,显然,他们都完全能接受影视剧的冲击,不由得老怀大慰,太?好了,以后看剧能有人一块儿?了! 她松了口气,悄悄离开座位,跑到?后面去拿冰可乐和零食。 她把饮料零食都分了一下,结果居然哭笑不得的看见他们根本分不出注意力来?,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神?色或是紧张或是认真,倒是都把吃的紧紧的抓着?,就是不开封。 「你们倒是吃啊……」 她催促一声,他们才接二?连三打开可乐和薯片袋子,偶尔来?上?一口,然后就又?全然专注的沉浸进剧情里去了。 「……」 辛渺只?好默默地喝起了可乐,一边看一边吃红烧鸡翅味儿?的薯片。 当刀疤出场的时候,白玉堂直皱眉,还?有点气愤,差点把手里的易拉罐给捏爆了,为了缓解情绪,他学着?辛渺揭开拉环吨吨吨的喝了一大口,新鲜刺激的口感让他惊讶了一下,但他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口感奇特的饮料。 然后他又?尝了薯片,一边看一边吃,忽然就get到?了辛渺的贴心。 薯片可乐配电影,简直绝了!!! 这情节跌宕起伏得,他们终于纷纷卸下了偶像包袱,开始沉浸式观影体验。 辛巴唱着?歌长成个威武雄壮的大狮子的时候,陆小凤简直是击节赞嘆:「好哇!这回必能回去报杀父之仇了!!」 展昭和白玉堂一脸欣慰,甚至还?举起可乐来?小小的干了一杯。 楚留香很理?智的说:「恐怕不行,它一个狮子吃虫子长大的,不一定能比得过它的叔叔。」 辛渺咔嚓咔嚓咬薯片,嗯,朋友一起看电影,可以不讲观影素质。 看到?辛巴挫败,陆小凤大声嘆气:「唉!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的神?情都严肃得像是要面临一场大战,辛渺都不敢插话,频频侧目。 最后辛巴反败为胜,在振奋的气氛中拿回了王位,反派罪有应得,整个又?掀起一个高潮,陆小凤带头叫好,几人都一脸神?清气爽,欢快畅意的叫好鼓掌起来?。 辛渺:「……」 陆小凤!他简直就是气氛组!!! 第91章 一部?电影看完,屏幕上的画面消失,几人竟然恍惚中有种隔世之感,神魂骤然?从另一个世界中抽离出来,再看看周围,心中都尚且残留着那种冲击的余韵。 白玉堂很直白的说:「真是动人心魄……我还想?看。」 「的确不错,仿佛是梦游了一番……我也还想看。」展昭摸了摸胸口,有些不好意思?。 楚留香默默回味了一下剧情和那种感觉,也?微笑着?看向了辛渺,那笑容中也?是充满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暗示。 陆小凤自然?是不必多?言,他看着?屏幕上退回到?片库的界面,已经?有些了解了这个神奇玩意儿的机制,刚才辛渺就是用遥控器点选了屏幕上《狮子王》,色彩鲜艷风格各异的各种电影海报像是一幅幅画儿,刚才他还不解其意,现在?已经?明白了。 第178页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美艷绝伦极其显眼的绝世美女——《倩女幽魂》 哎呀,听着?名字就知道有意思?! 当然?,陆小凤主要是被?那海报上的美人面容全然?吸引了,抬手就指向她:「我想?看《倩女幽魂》。」 好傢伙,立刻学会了点播。 辛渺有点想?笑:「那就看这个吧。」 其他人倒是也?没有意见,几个人看见那海报上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女子,也?是各个眼前一亮,注意力已经?被?抓住了,只是有些好奇的揣测着?这会是什么故事。 辛渺想?想?感觉也?是挺合适的,虽然?这故事是来自清朝《聊斋志异》里的故事,但从古至今,这种美艷女鬼和书生艷遇的故事情节早已有之,很容易被?他们理解。 《倩女幽魂》说来也?是老电影了,今天能重温一下也?挺好的,没想?到?时隔多?年,穿越到?古代都还能再次看见王祖贤的脸,辛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亲切和感嘆,也?是迫不及待的点开了电影。 那充满年代感的片头顿时让辛渺心生一种怀旧之意,啊!就是这个味儿,瞬间梦回小学。 片头过去,正片就来了,伴随着?阴恻恻的音乐,黑夜中的兰若寺一出现就让几人发觉了不对,寒风唿啸吹动一地枯叶,阴森森的残破古寺已经?将气氛渲染得?很阴间。 他们都有点懵了,然?后都反应过来,《倩女幽魂》,不光有美人,还有幽魂啊! 「……」 几人顿时默不作声?,心里又有些新奇,倒也?不大害怕。 当然?,他们也?很快发现,这个和狮子王那种动画片就不是一个维度了,画面中出现的一切显然?都是真实的,身?临其境,更让人后背发凉了。 辛渺兴致勃勃,都是小学看的电影了,她印象深刻的也?只有张国荣和王祖贤,有些剧情和片段都早已忘记,镜头转换着?,出现了一个支着?个灯笼的书生,借着?灯光披着?衣服看书。 很明显是在?小倩出场前的铺垫,辛渺一下子就懂了,但陆小凤脱口而出:「这人!」 他甚至往前探了探身?,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这是如何记录下来的场景?真如在?眼前一般。」 他还在?啧啧称奇,伴随着?风声?唿啸,一个绝色佳人已经?身?穿白色纱裙在?那书生面前翩翩起舞了。 bgm幽幽的吟唱着?,朦胧的画面伴随着?诡异唯美的气氛,已经?足够让人看出来,这女子非人的身?份。 白玉堂拍了一下扶手:「这肯定是个女鬼!」 那女子始终没有露出面容,但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信息,这是个绝色女鬼—— 那书生自然?是心神荡漾,一下子就被?勾住了,连灯笼都落在?了水盆里。 楚留香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眼睁睁看着?女鬼和书生纠缠在?一起的香艷镜头,现场忽然?为之一滞。 辛渺还看得?津津有味,又拿了一包薯片,咔嚓咔嚓的嚼了起来。 这场面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是有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除了花满楼,几个大男人在?黑暗中都沉默得?可疑。 就算是对楚留香和陆小凤这种风流出名的,这大喇喇的看见这几个镜头,都有些惊愕,展昭一言不发,但已经?默默的转过了视线,窘迫的躲避开了,白玉堂暗自庆幸这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脸上居然?有些发热。 他们都默契十足的突然?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试图当自己不存在?,心里则希望这段快点过去。 没有人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但是恐怕还没有一个人有过这种和一堆朋友一起坐着?观看这种东西?的经?验。 辛渺没有意识到?这种尺度对这几人来说冲击过大,而且多?人共同观看更是雪上加霜,气氛中的尴尬都凝固住了,只剩她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声?音。 在?这狂野羞人的冲击中,正题终于出现,伴随着?书生的惨叫和挣扎,几人都不约而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剧情正式开始,他们依然?正襟危坐着?坚决不往左右和任何有视线接触,直到?楚留香轻咳了一声?,尴尬之后不免又觉得?好笑。 他哪怕是和胡铁花、姬冰雁,都没有过这种围坐在?一起看这种东西?的经?歷,顶多?是少时偷偷传阅些含蓄羞人的图画。 和人认识不到?一天,人际关系就已经?有了如此突飞勐进的进展,他想?想?都忍不住要笑。 几个大男人心中都有种奇异的同感,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忽然?建立起了一种男性情谊。 好在?正式剧情已经?展开,男主角出场,背着?个篓子擦了擦汗,一副弱不禁风穷书生的样子,但是辛渺一看就又忍不住怀起旧来,张国荣真好看吶。 其他几个暂时还处于没有开口说话的勇气的阶段,不过看见男主,倒是也?忍不住夸赞一番。 慢慢的,他们也?都投入了剧情中。 比起动画片,这种古装真人电影自然?是更让他们熟悉,很快就饶有兴致了起来。 其他的倒还好,电影里呈现出来的风俗民情自然?是很戏剧化?的,人物衣着?行为举止当然?和真实世界有很大的区别,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入戏,也?能理解剧情。 第179页 看到?宁采臣被?狼撵着?进了兰若寺,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下子马上就要遇见那女鬼了吧?」 夜色中大风唿啸,残破的兰若寺看着?无论如何就不像个正常地方,白玉堂啧啧两声?:「这种地方一看就有鬼,他怎么还往里去?」 辛渺噗嗤一笑:「剧情需要嘛……」 他们都以为宁采臣进了兰若寺就要遇见女鬼勾引了,忽然?又都紧张起来,没想?到?一进去就是个大鬍子道士,将宁采臣警告一番。 然?后宁采臣就住了进去。 展昭匪夷所思?:「都有人警告了,他居然?还住在?里面??」 简直令人费解。 然?后,画面上又出现了美人沐浴索命的情节。 王祖贤那勾人的情态和毫无掩饰暴露出来的大腿顿时令他们又集体闭了嘴,又开始看天看地。 不过他们此时已经?入了戏,暗自想?着?,既然?这女鬼忙着?害别人,那这宁采臣也?许今夜能逃过一劫。 辛渺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又安静下来了,十分困惑的转头一看,这几个该喝可乐的喝可乐,该低头的低头,正在?假装心不在?焉,又显然?是忍不住老想?去看演到?哪儿了,整个表现得?十分纠结,简直抓心挠肝。 「……」 她恍然?大悟,又忍俊不禁,抿着?嘴想?笑,轻咳两声?。 她没动静还好,一咳出声?来气氛就更尴尬了,陆小凤终于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幽幽的打趣道:「君子坦荡荡,倒也?不必遮遮掩掩。」 黑暗中响起轻笑几声?,仿佛骤然?为之一松,辛渺贴心的说:「你们要是不敢看,我这里也?是可以跳过的。」 「别啊,万一错过了什么重要情节呢?」白玉堂立刻说到?,说完之后又像是后悔了,「我可不是想?看……那什么!!」 他十分懊恼,气哼哼的说:「早知道就看点正经?的了。」 陆小凤就说:「这有什么不正经?的,不就是女鬼爱书生么,这故事在?茶楼里十个先生有九个都会讲几段的。」 但是就算再绘声?绘色的描述,也?没有这真实的画面视觉冲击来得?厉害啊!! 彼此心照不宣的接着?看,真让人不免感嘆:「这书生真傻!」 说来也?是颇为惊心动魄,就这么一个傻小子,居然?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兰若寺里活这么久,好几次化?险为夷,不过他虽然?憨直,但也?是个良善可爱的好人,而且坐怀不乱,并?不顺水推舟,也?可算个君子了。 这么一个主角自然?是比起那些故事里的书生更有些人情味,更显得?难得?,毕竟这种情节里,还没有一个能有这样定力的,市面上的话本?里大都是很诚实的反应了作者本?人的意愿,女鬼狐妖一来,都是立刻笑纳,有时还能有齐人之福呢。 宁采臣却与众不同,反而不落俗套,小倩爱上他也?是情理之中,很有说服力。 当然?,更震撼的是电影里那八十年代的特效,干尸和妖怪骷髅,竟然?会自己动! 虽然?细看之后,他们也?发现那应该是某种机关和操作技术,但还是有些感嘆,实在?引人入胜,令人不能不惊讶这一方屏幕里呈现出来的小世界似的电影。 他们当然?是不知道影视剧拍摄背后要多?少人为之努力,才能呈现出这种惊人的作品,但也?隐约有些瞭然?,这定然?是需要巨大的规模和财力,说是天外之物,神仙造出来的幻境,也?无不可。 他们已经?完全接受这个设定了。 在?辛渺这家里头,看到?多?少神异之处也?不足为奇。 那不男不女的黑山老妖出现,白玉堂长舒一口气:「我就说这小倩一定不是自愿去害人性命的。」 一个美丽又身?不由?己的幽魂,真让人扼腕嘆息,就盼着?宁采臣能救她于水火之中,但展昭还是有种不详的预感:「宁采臣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无力救人,说不准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小倩把他往浴桶里藏,黑山老妖和其他女鬼妖精就与他咫尺之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陆小凤坐立不安:「小倩怕是要被?连累了吧!」 他怜香惜玉,可不忍心看,一时之间恨不得?自己钻进那屏幕里去救人。 黑山老妖闻见人味儿,开始找人,这紧张刺激得?,顿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了,都跟着?屏息凝神,盯着?大屏幕。 小倩急智之下救人,只能顺势听黑山老妖的话脱了衣服,,结果这时候宁采臣憋不住气了,正好看见这尤其香艷刺激的场面。 !!!! 这也?能行??!!! 更惊人的名场面还在?后头,小倩为宁采臣渡气,那可是实打实的嘴贴嘴了。 这画面虽然?浪漫唯美又很刺激,但辛渺也?有点不自在?了,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可能真的有点过了。 她小时候看到?这一幕也?害羞呢,而且还是和家里人一块儿看的,那可真是如坐针毡,只好低下头来假装忽然?对自己的手指甲很感兴趣。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种场景下,她忽然?就有点想?笑,只好抿着?嘴憋着?,然?后假装不小心按到?了遥控器,恰恰好把这段给跳过了。 黑暗中顿时传来数道松了一口气的长嘆,辛渺忍不住闷闷的笑了出来。 第180页 之后的剧情就越发清晰起来,大鬍子道士帮助宁采臣消灭了作恶多?端的黑山老妖,一番乱战之后,还是得?偿所愿,将女鬼小倩救了出来,埋葬了骨灰,得?到?了解脱,不过芳魂就此逝去,宁采臣最终竟然?和大鬍子道士一道儿上路了。 虽然?这细想?来也?是合情合理,但到?底很叫人遗憾,宁采臣和小倩人鬼殊途,居然?没能走到?一起,电影就这么结束了。 电影一结束,几人心里都顿时浮现出几个大字:就这就完了??? 这结局真是叫人百爪挠心。 辛渺微微一笑:「其实这故事还没完,后面好像还有续作。」 几人立刻扭头望向了她,不言而喻的充满了期盼。 「但是我这里没有……」 陆小凤顿时长嘆一声?,往椅背里一靠,不甘不愿的说:「怎么会这样……」 他可不是因为里面有ghs的刺激桥段,才如此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故事不看到?结局,总觉得?悬着?不落地,何况这故事还如此夺人心魄引人入胜,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倩。 这种空虚感觉需要更多?电影来填满!! 连着?看了这么久,竟然?都觉得?不够过瘾,都盯着?辛渺。 她已经?坐的乏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接收到?几双眼睛里饱含的渴望,而是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 清醒的室外空气顿时流入室内,外面天色已经?黑尽了,辛渺无奈的回头一摊手:「都坐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她既然?这么说,那么他们也?只好依依不捨的站了起来,离开了这小黑屋。 进去的时候还是下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骤然?一下子叫人有种恍惚的感觉,虽然?都还是意犹未尽,但又不是小孩儿,纷纷都回了客院,进房间洗漱一番,躺在?床上默默消化?。 今天只是个开始,辛渺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会有如此的兴趣和热情,一个个的都沉迷了,第二天一早,她起来准备做早饭,谁知道陆小凤居然?一大早运起轻功来跑到?城里买了一桌子现成,有粥有菜,烧饼包子蒸饺馄饨,仿佛包圆了好几个早点摊子。 他还特特的送到?她屋里来,她一下楼,就见一桌子吃的,吓了一跳。 然?后陆小凤笑眯眯的说:「咱们再看点别的电影吧,什么故事都行!」 「……」 辛渺不紧不慢的吃完早点,擦了擦嘴,走出门一看,客人们都在?院子里闲庭信步,或是在?池边,或是在?亭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反正比她早。 她一出来,几人的目光都锁定到?了她身?上。 白玉堂冷不丁的出现在?她身?后,目光灼灼:「今天我们看什么?」 「……好了好了,知道了。」 辛渺败下阵来,又觉得?想?笑又觉得?无奈,不过再想?想?,也?很理解,山区里贫困的失学儿童第一次见电视机估计也?就是这情况了。 她小时候也?是偷偷掐着?点看电视剧,听见脚步声?迅速关机降温装写作业的人。 不过一部?电影恐怕不够他们消磨时间的。 辛渺抬起头来,一下子望见了池子对面的楚留香。 他背着?手,仿佛是在?隔水赏花,但那目光显然?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含着?笑不偏不倚的对视半晌,辛渺忽然?乐了起来,楚留香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困惑。 嗯,很少有姑娘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之后像是被?逗笑了一样噗嗤笑出声?来的。 他冥冥之中有种奇怪的预感,就见辛渺脚步轻快,小跑着?沿着?路跑过来,那可真是笑靥如花,裙摆翩飞,是一个十分动人的画面。 然?后她又转头看了白玉堂一眼,也?是直乐。 「来来来,今天咱们不看电影了,看电视剧,绝对的经?典。」 那他们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又跟着?走进了那小黑屋里,排排坐好,辛渺拿着?遥控器启动投影,对他们微微一笑:「各位大侠,今天咱们看《武林外传》。」 陆小凤从来没有有那一刻觉得?辛渺的笑容会让人觉得?不怀好意过。 辛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不过是大发慈悲的给我们看好看的电视剧而已。 陆小凤十分心大的坐了下来,甚至欢喜雀跃的翘起了腿。 **** 山上辛渺的院子里,观影团喜气洋洋开始追剧,山下的小满村,长长的车队拉着?顾惜朝进了村口。 这个庄子是王府的庄子,和其他庄子一样每年出产些粮油蔬果,大头都供进了府中,剩下的则够村民们餬口。 今年不是个好年,村里的庄稼老把式都这么说,因为天气太热了,深春初夏的时节,天天出大太阳,连月来只下了一次雨,恐怕要遭旱。 但江南乃鱼米之乡,小满村虽然?距离大运河很远,但很少为了水源而发过愁。 顾惜朝来的时候,也?能看见,这庄子不算富庶,但也?有些田园牧歌,鸡犬相闻的乡野风光,春耕过后,麦浪青翠,一畦畦田地被?阡陌小道分块,茅草农家院连成片,炊烟裊裊。 他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姜子靥的水车图。 柳儿已经?被?姜子靥赏赐给了他,望着?马车外欣喜道:「先生,咱们到?了。」 第181页 顾惜朝将水车图收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他以为姜子靥收用了自己,给他的第一件差事定然?十分兇险复杂,他甚至有了自己会被?派去刺杀某人的觉悟。 但姜子靥居然?给了他一张水车图,还是他自己画的,然?后说:「我就想?把我设计的这个给做出来,哥哥给了我一个小庄子,位置不远不近,你去那儿给我把水车修出来。」 他的语气还是一向的混不吝,仿佛就是突发奇想?,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一样,一句话就把他打发到?了鸟不拉屎的乡下。 顾惜朝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种流放,但显然?,如果姜子靥不准备用自己,那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把自己从世子那里保下来。 但是无论怎么说,如今到?了手上这份差事,他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小满村太平平无奇,这水车图倒是画的很精巧,但也?不过是个水车罢了。 和他一起被?『流放』的还有一个姓孟的女木工。 没错,是个女的木工匠,而且还姓孟,就是在?江南很有名气的『千工孟家』。 这家传了有两三朝了,发家靠的是木工,给开国皇帝修过宫殿,如今在?宫中官封七品,是营造房的掌案。 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会出现在?王府里,还在?姜子靥手下做事,甚至如今还和他一起被?送到?了小满村来。 车队在?整个庄子最显眼的别院前停了下来,管事领着?一大堆人在?门口毕恭毕敬的迎接。 顾惜朝下车来,自然?被?请到?了大堂座上。 这管事亲自泡了茶给顾惜朝斟上,却转而把茶壶交给一旁的婢女给孟青云斟茶,脸上倒是挂着?热情殷切的笑容:「顾先生请,孟姑娘请。」 孟青云的名字起得?很不一般,但她本?人却要内敛得?多?,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无婚配,不过为人很温和,话也?极少,哪怕是对同僚顾惜朝,也?是一副三缄其口能不说就不说的样子。 她模样秀气,像个大家闺秀,但那双手却不像个姑娘的手,有力粗糙,厚厚的茧子能把任何娇贵的绫罗绸缎给刮破,也?许因此她从来不穿那些料子细腻的衣服,总是穿些棉葛衣裙。 她对管事的区别对待毫无异议,只拿起茶杯来,象徵性的喝了两口。 管事先把帐本?拿上来给顾惜朝查看,他面含微笑的草草翻过这虚实结合的帐本?册子,也?没还给管事,只是按下不提:「此事来日方长,不过你我都得?按着?主子心意做事,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这修水渠造水车的事,别的都可略放放,只这件事最为紧要。」 管事一惊:「什么?还要修水渠?」 造水车这件事,管事自然?是领了命早知道了,但他并?不知道还要修水渠。 「我们小满村水源充沛,若光是修水车,倒也?罢了,修水渠却是没必要啊。」管事拿来地图,指着?流过村中的一条小河说:「不管是灌溉田地还是其他,千百年来靠这一条河就足矣了,若要修水渠,实在?劳民伤财,大可不必。」 顾惜朝还没有说话,孟青云开口了。 她用一种出人意料的执拗语气,掷地有声?的说:「水渠必须修,不修水渠,就造不了这水车!」 第92章 《武林外传》是个整体就透着一股欢脱劲,又非常不靠谱的古装武侠喜剧。 但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喜剧的含义?,《武林外传》听着多正经啊,不过?几人对此都没有?多少期待。 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武林中人,甚至是江湖中拔尖的那一拨,当你在某个行业做到精英级别?,再去看外行人给你头头是道的分析业内形势等等,心中恐怕都不由自主的升起几分好笑来。 对于世人热衷的江湖奇闻,在传播过程中妖魔化的云里雾里的那些奇人异事,还有?那些人们津津乐道甚至编造的故事情节,比如茶馆里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讲的某某大侠的一桩往事,还有?读书人纯靠脑补写出来的风云话本,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都显得幼稚可笑。 这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是无比的精彩和超出想像,但辛渺再三声明?过?,这些都是故事。 故事一开始,只略一扫,就知道这是场戏,那布景和演员身上的扮相行头,就是一种明?显的戏剧风格,很鲜明?迥异的人物形象,有?利于观众辨别?出他?们的身份和性格,因此显得简单而粗糙了一些,不过?这也是类比《倩女?幽魂》这种如梦似幻般教人一时分不清真实性的逼真电影。 不过?比起?真正的戏剧,那自?然是有?台词有?音乐有?一整个场景,而且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背景和演绎风格,整体给出来的信息丰富多了,照样看得人津津有?味的。 他?们还是饶有?兴致的,想看看这部剧讲的是什么江湖故事,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侠和教主?,美人和秘籍之类的。 结果一出场,就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灰扑扑的小客栈,风韵犹存一口山西口音的老闆娘和她一堆伙计,一个言语滑稽的捕头。 一言不合就算帐的老闆娘和捕头之间的交锋实在好笑,虽然他?们一致觉得一个捕头不可能对开客栈的老闆娘这么客气。 「这是夸张表现嘛。」辛渺说。 第182页 陆小凤已?经看出了点乐子?,他?发觉这和《倩女?幽魂》完全不一样,虽然《倩女?幽魂》里也有?的片段很有?趣叫人会心一笑,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怎么每个人说话都这么逗啊?」陆小凤哈哈哈的拍着扶手大笑。 辛渺发现他?笑点好像还挺低,剧里每一个包袱他?都笑了,尤其是吕秀才开始『子?曾经曰过?』被众口一词『嘁!』回去之后?,他?简直是狂笑。 其他?人也很快都被剧里的欢脱气氛感染到了,偶尔发笑。 「他?姓白叫展堂是个死?跑堂的!!」 气氛顿时为之一扬,除了白玉堂,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忍俊不禁。 「……」白玉堂现在知道为什么辛渺让他?们看这剧的时候一副乐滋滋的样子?。 几人都顾着他?的脸面,只是噗嗤直乐,陆小凤特没眼色:「姓白名?展堂?合锦毛鼠与御猫为一体,真是好名?字。」 辛渺骤然发出一声闷笑,他?们倒是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毕竟猫鼠在这里不流行。 又看了一会儿?,辛渺忽然专注起?来,清了清嗓子?,楚留香猝不及防,就看见?屏幕上的白展堂理直气壮的说:「我轻功天下第二,第一是楚留香,比赛那天我光脚而且顶风。」 现场为止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就引起?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这包袱抖的响亮,连楚留香本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陆小凤几乎笑得肚子?疼,还不忘向本人求证:「真有?此事?堂堂盗帅,胜之不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惨被造谣的楚留香本人只是无奈的看向辛渺,也笑:「我竟不记得有?这事?」 辛渺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在楚留香本人面前?看《武林外传》玩梗,整个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捂着脸肩膀直抖,转过?头来和他?对视,露出来的眉眼弯弯,亮闪闪的发光。 她努力?的摇头,忍笑道:「戏说,都是戏说。」 几人对《武林外传》这种夸张的喜剧演绎显然是接受良好,尤其陆小凤,基本每一个笑点他?都能精准的get到,哪怕有?些台词过?于现代化确实不大好理解,但他?也能结合上下语境大概看懂。 接下来几天,大家都过?得很快乐,每天就是美酒佳肴,追追剧看看电影,偶尔切磋切磋武功,然后?辛渺突发奇想,买了一副扑克和麻将回来。 又是一个令人沉迷的大杀器,辛渺甚至不知道在自?己睡了之后?,这几个大男人偶尔会凑到楼下去继续打牌喝酒到深夜。 总之,他?们也没有?料到在这里住了几天,真是山中无岁月,彼此间的情谊简直像是几十年的兄弟一样。 同是经典武侠男主?,那脾气秉性简直太合得来了,住了几天,已?经恨不得结拜为异姓兄弟。 辛渺就觉得这场面太有?意思了,和他?们的关系也是日渐要好起?来,她还从来没有?交过?这么多朋友,还是那种能一堆凑到一块儿?聊天喝酒彼此都熟的。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用提,展昭更是不用说了,不过?她没想到白玉堂会这么好相处,爽朗耿直,比她想像中的白五爷要可爱多了。 得找个机会给他?透个底,可千万别?进叫沖霄楼的地方…… 好在以她现在是个山神供奉,说来有?点封建迷信,但是说这种话倒也很能取信于人。 楚留香也和她想像中的有?点不一样,同是浪子?人设,陆小凤比他?咋唿点,他?则要稍显内敛,但就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尤其是他?笑起?来,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让女?人爱上他?。 因为现在和他?熟了,果然是要好办事些,辛渺已?经开始为他?钩织送给宋甜儿?的生日礼物了。 楚留香为此着实感谢了她一番。 他?发觉辛渺着实有?点可爱,刚开始认识,她一副不想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的样子?,很礼貌,很客气。但是现在有?了点交情,她就肉眼可见?的软化下来,虽然还没有?像陆小凤花满楼那样熟络自?然,但她已?经表现得相当温柔体贴。 帮他?钩织是为了免得麻烦,虽然厉害的绣娘能很快理解毛线钩织的原理,但是要熟练估计也要一点时间。 他?快要离开这里了,再去找绣娘让绣娘紧急开练然后?得到成品,那确实要颇麻烦一些。 辛渺就自?告奋勇的要帮忙,还有?点羞涩,说自?己现在钩得比之前?好了,应该能做出来。 楚留香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辛渺二话不说把这种独一无二的绒线送给他?,现在又要帮人帮到底,直接把生日礼物给他?解决掉。 辛渺特别?认真的回去画了图拿过?来,问了宋甜儿?的属相是属羊,就参照棉花糖画了一个非常可爱圆乎乎的小绵羊。 楚留香笑了起?来:"很可爱。"宋甜儿?也一定是会喜欢这种东西的。 辛渺得到他?的认可好像还挺高兴,一下子?笑起?来,显得眼睛尤其明?亮,然后?第二天就拿了成品过?来,是个连他?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揉揉捏捏的软绵绵小羊玩偶,甚至还附赠了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一头长髮的女?孩子?模样的人偶,只有?半个巴掌大,甜甜的笑着,甚至还穿着件可爱的小衣服小裙子?。 第183页 她特别?用心,简直让楚留香都有?些动容,因为她还找了个很漂亮的盒子?来装这份礼物,然后?在上面打了粉色的丝缎蕾丝蝴蝶结。 做的太精緻太可爱了,完全是能对任何少女?一击必杀的完美礼物,不会有?任何一个小女?孩不喜欢这种别?出心裁独一无二的漂亮礼物。 辛渺本人也很自?豪的样子?,她脸颊带着一种花瓣一样的粉红,笑得很灿烂,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目前?钩得最好的一次了。」她嘿嘿笑了两声,也是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楚留香发现她让自?己有?种发自?内心想要微笑的冲动,看了看她的笑脸,又看着手里的盒子?,真心实意的说:「谢谢。」 「这也没什么,我现在能钩得很快。」辛渺发现自?己手工技能简直进步飞快,她特别?自?豪这件事。 她又问自?己钩得小娃娃像不像宋甜儿?:「因为我也没见?过?她,不过?我想她的名?字这么甜,应该也是个很甜美的小姑娘。」 楚留香由衷道:「像!像极了!」 在宋甜儿?生日的前?一天,他?才又回到那无垠的蔚蓝海面上。 那艘静静漂浮的很大的三桅帆船上,宋甜儿?抱着他?的胳膊恨恨的说:「你再不回来我就得上岸去抓你了!」 小女?孩的娇嗔在看到他?拿出来的漂亮盒子?之后?顿时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宋甜儿?有?些迫不及待的将盒子?抢了过?来,这一看就不是装什么金玉首饰的盒子?,整体都是比较可爱的粉嫩颜色,上面还颇用心的繫着漂亮的粉色缎带,她没见?过?这种标准的礼物盒包装,但是很喜欢这种处处透露着精緻讲究的外表。 李红袖只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的看向楚留香,这种连盒子?都讲究用心的程度,非常的女?性化,虽然楚留香是个只要愿意就能极其贴心的男人,但是做到这种程度,恐怕只有?女?人。 宋甜儿?把盒子?打开,一下子?就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啊!真可爱。」 她把盒子?里的两个娃娃拿出来,雀跃得整张脸都发亮,两腮粉红,立刻爱得不得了了。 怎么会这么柔软呢! 苏蓉蓉仔细的摸了一遍,发现这娃娃里面塞的是棉花,而外面是用一种前?所未有?,她甚至没有?见?过?的绒线钩织而成,摸着很细腻很柔软,织成一个娃娃之后?,那种触感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李红袖拿起?盒子?里的小纸条,也是很精緻的纸张,淡淡的粉紫色,上面有?娟秀的字体:送给甜儿?。 不管是娃娃还是这字条,都仿佛透着一股很微弱但萦绕不去的幽香,李红袖就笑道:「看来他?这回是又认识了一个心灵手巧的美人了。」 宋甜儿?已?经把娃娃抱在怀里,整个人原地转着圈,高兴地要飞起?来了,她眼睛直发光:「这哪里是美人!简直就是仙女?嘛!!」 她虽然不认识辛渺,但就冲着这份快萌死?人的礼物,宋甜儿?已?经决定在心里单方面认她做异父异母的亲姐姐了! 第93章 展昭也终于到了要回开封的时候。 他甚至还没能把剧看完。 因此,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的离别愁绪。 白玉堂不和他一块儿走,显然,他已经彻底的乐不思蜀,一副要常住的样子,除非是天?塌下来,不然谁也别想让他在看见武林外传大结局之前离开杭州城。 临走前又?吃了一顿热闹的火锅,几人举杯对饮,涮的羊肉都软嫩非常,他们非常荣幸的成为了这个世界头几位吃上土豆玉米和番茄的人,而且还是品种经过无数实验改进,又?大又?香的现代培育品种。 几人都没有意识到现在摆在桌上的几样作物意味着什么,只是惊嘆新奇了一番,根本想不到未来这些看似普通的蔬菜会?引起什么样的巨变。 辛渺与?其他几人在城外送他,展昭将行囊都放上马背,自己轻灵翻身而上,眉眼带笑:「都别送了,回去?吧。」 告别的话早已说?尽了,陆小凤长舒了一口气,只朝他拱拱手:「后会?有期。」 辛渺连忙把?手里一袋子自己烤的桃酥举起来:「路上吃。」 这让展昭感觉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微笑的冲动升腾起来,他附身接过用红带子系得紧紧的一袋子桃酥,已经闻见里面散发出来的甜甜香味。 辛渺对他笑,眼睛微微眯起来,他送的耳铛在她脸颊边轻轻晃动,在乌黑的鬓髮下显得温润玲珑。 真适合她。 「回去?吧。」 展昭再次朝他们摆了摆手,目光落到白玉堂身上:「回头见。」 白玉堂悠然笑道:「放心,我会?写信给你剧透的。」 他哼哼笑着,令展昭摇摇头,无奈道:「走了。」 他一扯缰绳,座下的枣红马儿迫不及待撩起前蹄,随着他的喝令踏出一路烟尘。 展昭回头一望,几位友人站在路旁,遥遥目送他的身影,辛渺牵着她的玉狮,朝着自己摆手。 「驾!!」 他握紧缰绳,心里纵然有些不舍,但不知为何,回望这段日?子,心里还有些滋味,倒也十分回甘。 骑出几里地之后,远处长亭旁又?有一个骑着马静静等?候的身影忽然出现了。 第184页 展昭一惊,看清了顾惜朝的脸,心中更百感交集。 策马靠近,果然是他,顾惜朝虽然经歷了如此复杂的事,境遇骤然大变,但展昭一见他,仿佛还是初见时?风流落拓的名士姿容,并不改淡泊气度。 顾惜朝现在穿着青色布衣,失去?了不久前在王府前唿后拥之势,孑然一身赶来送他,更令展昭心中动容。 他也发现顾惜朝的双眼似乎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似乎如今已经没什么需要他殚精竭虑的去?谋画,也没什么能够改变他。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外如是。 展昭曾经为他的性命而担忧,如今顾惜朝虽然看似被贬职,但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展兄。」顾惜朝翘起嘴角。 展昭望向他,已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只能抱拳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 顾惜朝似乎也有些感慨:「你我能在王府中相见,已经是天?大的缘分,我今日?来送你,唯有这杯酒……」他从?马鞍下拿起一个酒壶,斟了一杯递给他。 顾惜朝轻轻嘆了一口气,一时?也无言,只是仰头将壶中烈酒一饮而尽。 展昭别无二话,也是一饮而尽,但喝完之后,他郑重?道:「你有青云之志,心怀天?下百姓,有朝一日?初心未改,我一定能在上京看见你。」 顾惜朝愣了愣,初心未改…… 他的初心是天?下还是百姓?或许展昭也觉得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吧。 如今被发配来修水渠造水车,也许正是姜子靥想要的。 顾惜朝轻声说?:「后会?必有期。」 展昭对他点?了点?头,目光相接,只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人一走,一下子寂寞许多,辛渺翻身骑上玉狮,陆小凤打趣:「你要追去??」 「追什么?我只是今天?有点?杂事要办,送他走了,我顺便去?一趟。」 白玉堂十分机灵,他早看见辛渺那马鞍子上还挂着那奇异的白玉般的兽骨面具,心里就有了数,辛渺估计是要去?处理些妖精的事务,说?不准就是去?判妖怪伤人吓人之类的公事,毕竟她还是个供奉嘛。 如今他们几个都学会?怎么操作投影仪了,也能看得自得其乐,陆小凤却嘆了口气:「怎么都有事,这么巧,我也不能回去?了,一个老朋友早递了信来要找我,我是不得不去?一趟。」 花满楼自然也要去?了,这么一来,白玉堂竟然只能独占整个影院,顿时?兴致大缺:「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扫兴。」 猫儿一走,还真是少了许多乐趣。 白玉堂十分不满,辛渺不好意思道:「你先自己看点?电影嘛,我大约几个时?辰就能回家了。」 白玉堂有点?懊恼:「牌也打不成了,算了算了,你去?吧,索性还能看点?其他的。」 展昭一走,又?少了个跟他打牌到深夜的牌友,辛渺暗笑,白玉堂沉迷于打牌,热情极其高涨,陆小凤都比不过他。 前几日?快快活活,这一下子竟然都要散了,白玉堂深感无聊,只哼了一声,熘熘达达的回山上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折返回杭州城内,花满楼离开几日?,心里颇有些挂念小楼里的花花草草,虽然有人伺候,但他爱花如此,当然不忍心撒手不管。 西门吹雪在勾栏中某一家青楼里等?着他。 剑神的怪癖,去?秦楼楚馆不是为了花眠柳宿,而且在进行杀人前后的心灵舒缓。 陆小凤心里一动,西门吹雪这种洁癖性格,一定会?很喜欢辛渺家的那种生活,其他悠闲自在的休闲娱乐美酒佳肴倒还是其次,民宿的客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舒适得犹如云端上的住宿体验。 西门吹雪绝对会?折服于抽水马桶热水花洒和吹风机诸如此类的便利设施,再也不需要暴殄天?物的找名妓来伺候自己沐浴净身斋戒三日?。 他会?很乐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上三日?三夜,以此来保持内心的平静和纯净。 不过陆小凤还是打算积点?德,别给辛渺找麻烦,这种奇奇怪怪又?不好相处的男人,他想都不用想辛渺会?如何紧张无措。 难道他要对辛渺说?——这是我的朋友,在他面前尽量别用剑,他有可能会?让你帮他梳头剪指甲,斋戒不是因为他信佛而是因为他要杀人…… 陆小凤抖了抖肩膀,还是让西门吹雪离她远点?吧。 西门吹雪果然房间里等?他。 他坐在桌子前,默默的倒酒,桌边摆着一把?乌鞘长剑。 陆小凤作为剑神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还是有点?特权的,他推门而入,直接坐到了西门吹雪对面:「唉,真是好久不见。」 拿起刚刚斟上的酒杯,陆小凤露出一个笑容:「这回又?是哪个倒霉蛋?」 西门吹雪整个人冷若冰霜,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这幅表情是在和朋友喝酒,但他却真的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和陆小凤轻轻碰了一下。 他衣饰通身雪白,飘然如仙,脸色有些苍白,面容也像是冰塑的雕像,本应是相当俊美的面容,却叫人忍不住害怕,太冷了,又?太锋利了,好像看一眼都会?被冻伤或者?刺伤。 「南宫灵。」西门吹雪吐出这个名字,然后微微抿了一口酒液。 第185页 陆小凤的酒杯本来已经放在唇边,但这个名字让他诧异得差点?把?酒撒了。 「谁??你说?谁?」 陆小凤实在忍不住,惊愕极了,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人物完全对不上名字,让他一度怀疑西门吹雪或许说?的是另一个重?名的人。 「你说?的是那个丐帮的南宫灵?!」 西门吹雪冷冷的说?:「正是。」 *** 辛渺策马而行,须臾就到了丘山。 靠近之后她就带上了面具,麟主的头骨面具在大白天?看着也颇为威赫摄人,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之后,陆续就有瑟瑟发抖的小妖精前来路边参拜,她感觉十分微妙,就飞快的驱策着玉狮从?它们中间飞驰而过,玉狮跑得很快,简直就像骑着一道白色的闪电,周围景色飞快倒退。 玉狮越发的自如快活了,它状态特别好,难得能和她一块儿出来,显得有些兴奋,恨不得绕着圈儿跑个痛快,昂首挺胸的,更显得疾风怒马雄姿英发,一阵风似的刮过山林。 远远的,山姑从?林中赶来,从?树梢上一跃而下,遥遥的对着辛渺摇摆招手,弓腰低头的行礼。 辛渺轻轻拉一拉缰绳,玉狮立刻慢了下来,但也只是须臾之间就到了山姑面前。 山姑只觉得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辛渺衣摆飞扬,策马的姿态不紧不慢,反倒有一股不言自明的威仪,黑洞洞的兽骨眼眶中仿佛射出两?道无形的目光,看得她心内一紧。 「大人……」 山姑骤然心虚起来,又?恭恭敬敬的往下一趴,不敢抬头看。 今天?早上丘山误入一个樵夫,巧极了,正好闯入了山姑开垦出来的一大片田地中,踩坏好几棵刚发芽的作物秧苗。 山姑如今精心饲育田里的庄稼,为了防着那些不懂事的小妖怪误入,就把?山公系上铁链令他守在田边,时?常飢一顿饱一顿,扔些残羹剩饭给他吃,那樵夫误入田地中,就被藏在草丛里的山公扑了个正着,饿得眼睛都绿了的山公将他胳膊撕了好大一块肉下来。 山姑赶到时?就知道坏了事了,她如今对供奉的法令十分畏惧,连忙将那樵夫背下山扔进村子里,回来把?山公一顿毒打,心里正害怕,辛渺偏偏还就来了。 第94章 辛渺也不知怎么的,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莫名。 「我给你的种子,你可都种下了吗?」 「种下了,符合时令的七八种果蔬和先前您给我的土豆都种下了,前几日才开?垦的七八亩良田。」 山姑陪着笑脸,脸上的粉打得极厚,两块圆圆的腮红格外明显,一笑就显得有几分滑稽。 、「咱们?去看看吧,劳你带路。」 山姑心里砰砰跳了跳,连声答应着,连忙又上手来为她牵马:「大人往这边走。」 玉狮不满的打了个?响鼻,被?突然上前的山姑吓了一跳,甩了甩脑壳,辛渺伸手摸摸安抚了一下,也顺势跟着走了。 在林间穿行片刻,路崎道远,忽然折过一片石林子,面前就开?阔起来,一片坡的土地,果然是?被?开?垦得平平整整,一垄垄的黄土地,生长?周期短的几样已经从黄泥中发出了绿苗。 「这么大一片,你一个?人是?怎么犁的地?」辛渺翻身下马,四?下看看忽然想起来这一茬,转头问?她。 「回大人,这山中虽然只有我一个?懂得伺候庄稼,但?也有些颇为懂事的小?妖怪,听闻是?您亲自吩咐的差事,都抢着来帮忙呢。」 山姑所言不虚,确实有些机灵的傢伙自动请缨,还得讨好她一番才能接近这片农田,她也受了不少的好处,如今辛渺前来视察,她也得给它们?美?言几句。 辛渺的视线忽然落到田边林子下,打量着打量着,忽然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山姑紧张起来,刚才要说的话?也忘了,赶快跟了上去。 辛渺很快就在树下草丛里爬着挣扎的山公?,脚腕上拴着极长?的铁链,浑身打得血淋淋的,脸都肿的看不出形状了,龇着牙喘气儿。 「……」 虽然这山公?多少有些自作自受,但?辛渺也没想到他的下场会如此?悽惨。 心里刚要升起几分怜悯之情,目光一转,她忽而就扫见这一片凌乱嘈杂的草丛,有些黑红的液体洒在叶子上,似乎有些干涸凝固之状。 她还以为这是?山公?的血,微微皱起了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山姑就已经颤颤巍巍的主?动自首:「大人,这畜生今天早上伤了个?人,实属小?妖看管不力……」 她方才是?在心里交战,说是?不说? 但?辛渺已经看见了,她要是?知情不报,哪里还有好果子吃,两害相中取其轻,只好先和盘托出,这位大人虽然厉害,但?心地慈和,说不定还不会拿她怎么样,但?要是?另一位狐仙大人知道了她故意欺瞒,可不会听她喊冤。 「伤了人?!」辛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转头盯着山姑。 山姑赶紧告饶:「这畜生胃口大,几日没吃东西,今天早上又不巧,刚好一个?樵夫进山来误打误撞的到了这里,还踩坏了好几棵苗呢……嗐!大人放心,人没死,我来得及时,如今已经把他送下山了。」 辛渺神色郑重:「伤了人哪里?是?不是?要害?」 第186页 「也就是?肩臂上咬掉了一块肉,倒也没见骨头,这厮饿了几天了,咬人没力气!」 辛渺气得跺脚:「流了这么多血,你敢保证不伤及人家性命?」 山姑立刻缩起来:「这个?……我把人送下去的时候,那樵夫倒也还有气。」但?是?气若游丝,似乎是?离死就差一步。 山姑自然不在乎这么一个?樵夫的死活,但?辛渺看着有些火气上来了,她就有些噤若寒暄,不敢多说什么。 「你把人送到哪儿了?」辛渺转头对不远处的玉狮招了招手,白马儿立刻跑来,她利索翻身上马,言简意赅的问?。 「山下……小?满村,我见着那人被?发现?了才回来的。」山姑哭丧着脸,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好好瞧一瞧,那人到底被?救回来了没有。 辛渺将缰绳一挽,侧首道:「这人性命若无忧就罢了,要是?死了……」 她看了那蜷缩在树下的山公?一眼,简直无言以对,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山姑听见她欲言又止,把心一横:「自然按规矩法令行事!这孽畜一命赔一命去!小?妖办事不利才出了这乱子,也该自断一掌谢罪!」 山姑一咬牙把话?说得狠极了,听得辛渺心中一惊,略一思忖,却没反驳这话?——她先前三令五申不许伤人吃人,好容易压服群妖,如今正是?树立法规权威性的好时候。 她没说话?,缰绳一勒,已经奔腾而去。 山姑本指望她反驳一下,迂迴婉转留点余地,没想到辛渺还真就默认了,当下哎哟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真是?心乱如麻。 辛渺在地图上找到了小?满村的地址,一路疾驰,远远的果然看见山坳下有一个?村落,一道三折四?弯的河水环绕而过,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银光。 艷阳高?照,虽然已经过了农忙时分,但?却有许多人围拢在河边水渠处,担土抬石,忙忙碌碌,又颇有章法秩序,似乎是?在进行某些大型工程。 辛渺下了山,取下面具策马靠近,仔细一瞧,除了些做苦力活的劳工,还有些匠人官兵,岸边田地搭着长?长?的草棚,堆放着许多材料木头灰泥等等。 她忽然感觉那些官兵打扮的人有些眼熟,那衣裳样式,似乎很像之前看过的,广燕王府府上的侍卫装扮。 这里怎么会有王府的人? 辛渺狐疑,站在原地不动,只是?遥望了一会儿,忽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转头一看,十分意外的看见了策马而来的顾惜朝。 顾惜朝也看见了她,两人都是?一愣,他率先放缓了速度,对她先是?一笑:「辛渺姑娘,又见面了。」 辛渺不知道他如今已经被?『下放』到村里来了,但?既然早听说了他的事,也就知道顾惜朝如今的境遇不会太好,再?次相逢,他却丝毫看不出哪里有不如意,甚至还很洒脱,骑在马上一声青衣,俨然一副自如模样。 「顾先生……好巧。」 辛渺只能点点头。 倒是?顾惜朝忽然若有所思,主?动道:「我刚去城外送展兄,回来倒是?碰见你了,真是?好巧。」 锦毛鼠那日闯入王府把展昭带走,这一段时间,他们?应该都是?在城外娥镜山上落脚逍遥去了,辛渺难道没去送行,反而来了这里。 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也送了展昭……不过之后?有些私事,就来了这里。」 他原来也去送了展昭,怎么没见人呢?不过看来他和展昭交情不错,倒是?难得。 辛渺看见他,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顾先生怎么在这里?」 顾惜朝失笑,他没先问?她,她倒是?问?起自己来了,就说:「二公?子派我来这里主?持兴修水利,都是?公?事。」 「……」这里距离杭州城还是?挺远的,这么一个?小?村庄,兴修水利?? 辛渺骤然顿悟,顾惜朝先前在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这样,那不就和流放差不多? 唉,果然是?侯爵门户权利争斗,真是?太可怕了。 顾惜朝这也算是?境遇大改,居然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她甚至都有点佩服了,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种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还宠辱不惊的心态,那也不至于黑化啊。 挺好的,挺好的。 辛渺长?长?的哦了一声,顾惜朝现?在虽然是?被?流放到这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要打听那个?受伤的樵夫有没有事,顾惜朝说不定有法子帮她。 她思前想后?的样子着实明显,顾惜朝已经微微挑起眉:「你有话?要说?」 咦?顾惜朝现?在说话?方式怎么忽然变得直爽了? 辛渺猝不及防,点点头:「我有点事……」 顾惜朝慢悠悠的将缰绳挽在手上,微笑道:「姑娘但?说无妨,这个?庄子里如今是?我做主?。」 村长?吗?辛渺看了他一眼,心情特别复杂,心说顾惜朝心态真不错,从炙手可热的王府红人做到城郊村长?,好像还挺高?兴。 她也不啰嗦了,直说:「我想找一个?人,今天早上受了伤的一个?樵夫,应该是?此?地村民。」 顾惜朝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多问?,略一思忖,就点点头:「好,要找人不难,你跟我来。」 第187页 他驱策着马往前走,辛渺连忙跟上,顾惜朝不由得注意到她骑的这一匹雪白马驹,毛光水滑地在艷阳下折射出耀眼夺目一层银光,矫健轻捷,体态如风,两只眼睛乌亮亮的,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看着十分机敏。 辛渺应了一声,都不用扯绳,这马就仿佛听懂了似的,自发的迈开?腿跟了上来。 这马看着并不是?成年马,但?光看体态,几乎已经能赶得上顾惜朝自己骑的栗色大马,昂首挺胸雄姿英发,身上披挂的马鞍马具都是?一套,做工精细的光亮皮制马鞍,都很不凡。 尤为让人注意的是?马鞍旁挂着的一副面具,裙摆遮掩着,但?却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极其精緻宛如白玉打磨出来的狰狞兽骨,质地莹莹有光,倒像是?王公?贵族喜欢的昂贵把玩摆件。 可是?那面具白骨森森,锋利齿牙纤毫毕现?,兇勐可怖,简直可以辟邪,仔细一瞧头上还有一个?弯弯的倒勾角,虽然十足的震慑人心,却也有些光正瑞气,并不邪戾。 顾惜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彷如视若无物般的轻轻一眼就扫了过去,并不多问?。 第95章 他们往那草棚走,周围四面八方的人都投来瞩目的?目光,顾惜朝没有下马来,那棚里连忙走出一个?管事,诺诺道:「顾大人回来了?」 「王管事。」顾惜朝只略略对他点头,就?问:「今日村里可有人受了伤?」 王管事缩着手:「这……小的一大早就来了河滩,并?无劳工受伤,顾大人慈悲,还?挂念着他们。」他嘿嘿一笑,拍了个?马屁。 「不是修渠的劳工,而是砍柴的?樵夫,可有听闻?」 王管事马屁拍了个?空,有些讪讪,又是一头雾水:「什么樵夫……这小的?可不知道?了。」 不远处有个?坐着歇息的?村民?听了一耳朵,忽然站了起来:「大人!我知道?啊。」 顾惜朝对侍卫挥了挥手,让这村民?靠近:「你说。」 那村民?倒也?不害怕:「就?是村里李家?的?李老三,昨天就?进山里去砍柴了,一夜也?没有回来,今天一大早叫人发现躺在?大路上,浑身是血,左边胳膊上没了一大块肉,好生吓人!」 王管事唉哟两声,连忙问:「是在?山里撞见什么勐兽了吧,亏得他年轻体壮还?能跑回来。」 村民?一拍大腿:「说来奇了!李老三回来的?时候都快没气儿了,哪里还?能走那么老远的?路逃回来?那脚也?崴了,老人就?说一定是遇见什么大仙菩萨给送回来了,好在?人也?没死,四肢俱全。」 顾惜朝忍不住看了辛渺一眼,对几人点点头:「好。」 王管事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问这么一件事是为了什么,但如今他不敢造次了,只连声答应着叫那村民?回去干活。 他偷偷一瞥顾惜朝旁边并?驾齐驱的?仙女儿似的?姑娘,心里忍不住瞎琢磨,那李老三到底干了什么事了,连顾惜朝都惊动了,还?带一个?女人来问话?。 怕不是那李老三得罪了顾惜朝的?老婆,叫人带着来出气吧! 唉,可恨这顾惜朝一来,把他给挤下去了,那些不管是本地宗族村长乡贤等等人物,略一交锋,都给顾惜朝弹压下去了,顾惜朝如今和个?土皇帝似的?,谁也?不敢得罪他,要修水渠就?修水渠,要修水车就?修水车,还?逼着乡贤员外交钱合资,老百姓一分钱不用出,招来干活拿工钱,一天三顿饭吃得流油!! 现在?,当地人都敬爱他得很,男男女女都愿意来干活,河滩边就?热闹起来了。 顾惜朝也?一点儿不嫌弃,准许村人在?工地旁搭建草棚做休憩炊饮之用,也?准妇人们带着孩子来,一边看顾一边做砸石子儿等等轻松活计,乡贤很看不上他这做派,暗自里骂他有辱斯文?邀买人心。 也?只能背地骂骂了,王管事一时间见他竟然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心里更?恨得牙痒痒,看着顾惜朝骑着马领着人往村里去了,悄悄对着那背影翻了个?白?眼。 辛渺听见人伤得快死了,心里顿时一沉,神色凝重起来。 顾惜朝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多加揣测,问道?:「你找这人是为什么?」 辛渺低着头,长嘆了一声:「这人是在?山中被一山魈所伤,大概也?算我管制不力吧。」 顾惜朝心思?百转,悠然道?:「人心易变,何况妖者?」 先前他真以为辛渺是世外高人,没想?到哪怕是做了山神供奉,也?要被这些繁缛杂事所累,此时此刻居然油然而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情,又带笑回头看了她一眼。 辛渺有些沮丧模样,他笑意反倒加深了。 到了那李老三家?,两人一看,院内院外有不少来探望的?亲友,一见顾惜朝,都惊了,连忙跪下,顾惜朝此时显得十分和蔼可亲,免了礼节,在?院门外下了马:「听说有人在?山中受了伤,我特地来看看。」 他如此和颜悦色,众人顿时诚惶诚恐的?从屋内喊出了李家?人:「顾大人来看你家?三娃子!还?不赶紧出来!!」 顾惜朝伸手拉住玉狮的?缰绳,立刻被这傲气的?马驹瞪了一眼,唿哧唿哧喷了喷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也?没有躲开,他笑笑,饶有兴致,转而来扶辛渺下马。 第188页 「下来吧。」他对辛渺伸出手来,她有些惊讶,但也?不想?辜负人家?好意,轻轻借了点力气,从玉狮背上翻下来。 一对老夫妇和几个?儿子儿媳连忙从屋里走出来,一看顾惜朝,又惊又喜的?也?要磕头,顾惜朝连忙去扶起年纪大的?老人家?,说道?:「大爷大娘,小心。」 几个?儿子都是见过顾惜朝的?,知道?他身份是极高的?,连那些乡贤员外都怕他,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 「我略懂点医术,听说你们家?有个?伤者,想?来看一看。」顾惜朝笑道?,那大儿子便脸色涨红连连摆手:「大人,家?里已经请了大夫来看,怎么能让您给老三看病呢?他伤的?重,不是给您添晦气吗?」 村人朴实,那伤看着吓人,血虽然止住了,但看着也?难免骯脏恐怖,时人都避讳这些,因此这一家?人都有些害怕畏惧。 「无事,无事。」顾惜朝语气温和的?安抚着这家?人,态度却很坚定,李家?人也?只好任由?他们俩进了屋去。 李老三还?没成家?,也?很年轻,这李家?也?是普通农户,屋舍简陋,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家?里也?是乱糟糟的?,两个?贵人一进屋,婆婆和儿媳都慌慌张张的?收拾起来,那床边染了血的?褥子和布都赶紧抱了出去。 李老三躺在?床上,脸色雪白?,看着的?确是气息微弱,十分危险。 屋里还?有个?老大夫,颤颤巍巍的?向顾惜朝行礼,他虚扶了一下,十分亲切温和。 辛渺全程一语不发,心情十分沉重,顾惜朝亲自看了病人伤口,又和老大夫交流一番,关照嘱咐几句。 「无事,伤得不重,未曾伤及要害,只是流血过多,好好养一养,不要让伤处腐烂恶化,勤换药,两三个?月也?就?无碍了。」 顾惜朝说的?云淡风轻,顿时让辛渺松了一口气,她不懂医术,不过听着很合理,虽然那海碗大的?一块肉没了,真是恐怖得很。 顾惜朝是真不把这一点放在?眼里,骨头没伤着都能算是皮肉伤,他是个?学武之人,可以说是司空见惯。 身后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扯,顾惜朝微微侧首,身后辛渺靠上前来,几乎是贴近了他,顿时让他浑身一僵。 袖子里的?手被塞进来一样东西,就?听辛渺轻声说:「替我给他们。」 顾惜朝顿时无言,被强行掰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触着的?一块温软皮肤悄然离开,他轻咳两声:「我这里有些银子,你们不要顾忌药钱,平日也?要多给病人吃些温养的?食物。」 这家?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一顿痛哭流涕,不顾顾惜朝的?阻拦,一家?子人从老到小都结结实实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离开李家?,顾惜朝走得还?挺快,身后跟出来要送他的?,他更?是有些罕见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句话?也?没有说,上了马就?匆匆走了。 辛渺那一小袋碎银,他没估量或是细看,事后想?想?,起码够这家?一年家?用。 看来他之前对她的?猜测也?没错,辛渺的?确有些不识世事,不染俗尘的?秉性。 辛渺骑在?马上,小步赶了上前:「今天多谢你。」 顾惜朝微微眯了眯眼:「举手之劳。」 今日这事,想?必也?会让许多人更?敬爱尊崇他,顾惜朝想?到那些乡贤背地里骂自己善于心迹,最爱收买人心,似乎也?说的?不错。 他迎着日光笑了笑,侧首望向辛渺。 「你回去之后,会将那伤人的?山魈如何?」他忽然发问,把辛渺问的?一愣。 她还?真没想?过怎么处置,说到这些事情,辛渺顿感棘手,条件反射的?,她长长的?嘆了一口郁气,特别想?要回家?去。 她暂时还?没有摸索到治理妖怪们的?门路,但如今看来,不好好管束是不行的?,妖是天生的?兽性,有了智慧之后大多都更?乐于跟随本性,像山姑那样聪明且识时务的?妖怪是少数。 「若妖不通人性,又怎么能用治人的?方法去治理它们?」顾惜朝倒也?对山魈有所耳闻,他不是那些对狐妖画皮充满不切实际臆想?的?酸文?人,这等伤人的?妖,在?他这里和食人勐虎一个?待遇——杀了最好。 辛渺听他淡淡说了一句,思?索半晌,骤然通明了。 就?算是做了山神供奉,怕也?是没法子管束得住如此多的?妖怪。 不如就?让它们自治,规矩立在?那里,不遵守,自然要吃苦头。 先不论伤人食人,就?算是妖之间的?争斗也?是免不了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给它们个?机会,让它们在?令法范围之内争斗。 她自己要去管是无论如何管不过来的?。 第96章 ·  这么?一来,倒像是肩上卸了三二百斤一样,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她郑重的向顾惜朝作揖,长长的鞠了一礼,千恩万谢道:「太谢谢了!真是我一句之师。」 顾惜朝眯眼一笑?,看着她哼哼笑?了两声:「我以前见你你可要规矩多了,想必是?和陆大侠呆久了,也变得会诙谐幽默起来。」 也是?奇了,辛渺瞧着如此质朴温吞的一个人?,是?如何把当今武林之?中的英才俊杰一把抓了个五五六六?难不成她是什么艷鬼妖女,要将江湖人?才都一扫而光收入囊中? 第189页 楚留香陆小凤等一贯风流多情的不?提,耽于美?色也很?正常,但如同展昭这样的中正耿直,花满楼这样的不?问?世?事,白玉堂这样的孤标傲世?,怎么?可能会被女色所?迷,乃至于盘桓不?去,一个个入了她那门都乐不?思蜀了。 倘若她不?是?以美?貌惑人?,如此笨口?拙舌性情内敛的性情,估计也当不?成长袖善舞慧眼如炬,专门拉拢各路豪杰广交良缘的伯乐和女萧何。再者她就算是?刻意结交,又有什么?所?谋呢? 顾惜朝忽然僵了僵,随即想起她身份殊异,还?有些怪力乱神…… 辛渺今天对顾惜朝的印象变好了不?止一点点,她没想到作为一个没黑化的反派,他还?能如此古道热肠热心助人?,而且他来到小满村,好像也不?是?坏事。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如果他不?死钻牛角尖,能在基层为百姓做些实事,未必不?是?一番际遇。 她脑子里一亮,把贾维斯的预备房客名单拉了出来。 顾惜朝赫然在列! 之?前他都不?在的!这简直就是?在剧透,如今他算是?成功的洗白了? 真好啊!辛渺莫名的感嘆,还?有些欣慰。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邀请他回家,毕竟他只是?出现在了预备名单上,她也没有必要把所?有能薅走的羊毛都薅了,何况人?家还?要给王府打工的,哪有闲心去踏青爬山度假。 辛渺现在很?富,一点也没有要主动揽客赚积分的心态,放过了潜在客户群体一点也不?心痛。、 不?过她还?是?很?客气的说:「改天请你吃饭喝酒。」 她没注意到顾惜朝神情慎重的盯着自己?看,已经有点把她当做计划摧毁武林的大阴谋家,或者是?所?图甚大到号令群妖来抢夺人?族天下的恐怖大boss。 顾惜朝也觉得这种猜想匪夷所?思得叫人?发笑?,但他是?心细如髮又多疑的人?,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就无法忽略掉。 在事情没发生前,谁也不?能断定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妖族头?子骑着白马离开了,顾惜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盯了好一会儿,心里真是?天人?交战。 倘若她真是?有如此野心豪情…… 顾惜朝一时无语,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又策马哼哧哼哧赶回丘山田地?中,此时已经围满了各色小妖精怪,人?多嘴杂,山姑这才从一众小妖嘴里听闻了前阵子白玉堂受一群鼠妖所?伏,被辛渺所?救的事。 居然还?有这么?一件事她才知道,山姑顿时又出了一头?急汗,顿时大怒,差使几个殷勤小妖前去把那群刺儿头?打杀了一番,捉了事头?来请罪。 鼠妖群头?子是?个七八十岁的红毛大老鼠,子子孙孙都被上门的妖怪又吃又杀,又惊又怒,被捆到山姑面前来。 山姑一看见他,却忽然有了个负荆请罪的法子,把它打得半死,遥遥地?看见辛渺策马而来,立刻拎着这半死不?活的红毛鼠迎了上来。 「大人?!大人?!」山姑眼珠子轱辘转:「听说前阵子有群不?长眼的小妖精成群伤人?,亏得您路过救了一命,怎么?不?告诉小的呢?!这样大逆不?道的畜生,顶风作案一定不?能放过!」 山姑拿出了点左膀右臂的架势,要给她出气。 她这才想起来这回事,顿时一愣,看着那在山姑手掌心里挣扎不?休的红毛老鼠,恍然才想起来。 唉,她心态还?是?没有转变过来,没意识到自己?应该把这些不?法妖精绳之?于法……险些让这群老鼠成了漏网之?鱼。 辛渺轻咳两声,伸手想挠挠脸颊,却忘了自己?还?带着个面具,手指只好在上面一蹭:「做得不?错,有法必依,这鼠妖伤人?,先前只说了不?许伤人?食人?,没说过如何惩罚。」 山姑看她语带赞赏,心里顿时一喜,放下了一块大石。 辛渺虽然没提,但她既然心情不?错回来了,那就说明那樵夫应当是?无碍了。 那山公应当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她生怕辛渺想起这一茬,赶紧乘势发问?:「大人?要行法令严明!真是?高啊!小的惭愧,竟然从未想过这回事。违法者必有惩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这些违背法令的妖怪,该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呢?」 一时之?间众妖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辛渺,都紧张起来。 辛渺环视一圈,问?道:「你们妖精之?间起了纷争龃龉,都是?如何解决?」 山姑一阵语塞:「这……」 众妖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絮儿从中走了出来:「大人?,我们妖怪和人?不?一样,猫吃老虎,狼吃羊,哪怕变成了妖怪也是?不?会改变的,若是?道行差不?多,就拼死相斗一番,弱些的就是?被吃了也没办法。」 嗯,这话她来说倒是?很?有说服力,毕竟她前不?久才这样死了郎君,但现在絮儿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山姑看见她,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脸色变得十分好看,又恨她拔尖又恨她故意在辛渺面前出了头?。 絮儿有些怕山姑,但也十分要强,装得若无其事:「妖怪吃妖怪,是?比吃人?还?要好一些,滋养得多,那些食肉的妖怪,多半都是?如此,没有我们清修的妖怪心地?清明。」 第190页 她拉踩了一下食肉系,众妖中立刻出现一些忿忿的反驳,只是?不?敢大声,山姑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了。 清修的妖怪大多都是?吃草吃虫的,闻言立刻鼎力支持,和吃肉的勐兽们对着顶嘴一番,四下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辛渺却在心里大赞了一番,这下子可正中了她的下怀,勐兽兇残,山姑虽然聪明,但本性可不?值得信任,她虽然要用?她,却也顾忌山姑以后持重自大,没想到这里立刻跳出一个絮儿来和她打擂台,而且她似乎天然的已经得到了许多温顺食草系妖怪的支持。 真是?好极了。 山姑心里一沉,果然就听辛渺说:「很?好,人?有人?法,妖自然也有妖的道理,我这里只有一条规矩,伤人?食人?就不?行,若是?不?从,那就按照妖怪规矩办事。你既然懂这些道理,那我就命你做司法大臣,违令的妖怪,任吃任罚都由你裁夺。」 全场譁然,山姑第一个沉不?住气,跳出来喊道:「大人?!你就不?怕她中饱私囊乱抓乱罚?!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可以满山抓妖怪栽赃罪名,吃了妖怪自行修炼,那道行一高起来,那还?不?翻了天了!!」 连那些獐子鹿儿鸟雀等等妖怪都迟疑起来,它们是?不?愿意被山魈野猪等勐兽压下一头?,但也不?愿意出现一个如此一手遮天的大妖怪王出来。 辛渺一摆手,山姑顿时噤声,她笑?道:「方才谁去抓的那窝鼠妖?」 十来个黄鼠狼山鸡猫头?鹰立刻迫不?及待的从四方窜了出来,扭扭捏捏的对她作揖:「大人?,是?小的几个去抓的。」 「你们有功,这红毛老鼠就分给你们。」辛渺出人?意料地?说,几个小妖顿时大喜,上蹿下跳扇动翅膀:「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絮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喜道:「大人?!絮儿懂了!」她鼓起勇气扫了山姑一眼:「今日以后!若还?有犯下如此大错的妖怪,就别?怪法令无情,谁能将那等法外狂徒拿下,自然是?有头?一等的好处!」 那几个小妖迫不?及待扑向红毛老鼠,群聚厮杀起来。 在众妖震天的唿啸之?中,血肉横飞,那红毛鼠妖发出悽惨的尖叫,几乎是?瞬息就被分而食之?,它的道行和皮肉都成了大好的滋补佳品,吃得那几个小妖两眼通红,面色狰狞的发出几声兴奋的咆哮。 玉狮鄙夷的往后退了几步,喷了个响鼻,躲开那飞溅的血沫皮肉和泥灰。 辛渺后背发凉,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但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闪躲。其实红毛鼠妖倒是?罪不?至此,但它们顶风作案,是?头?一个摆在面上的反面案例,对它们的处置必须起到震慑群妖的作用?。 否则,这些本性至上的妖怪,是?不?会长记性的。 辛渺并不?是?因为人?要天然高贵,所?以对众妖下了这样的铁令,而是?因为人?类和妖怪差异悬殊过大,也许稍有道行的妖怪能轻易杀死几个人?类,但以人?的智慧,将这些妖怪赶尽杀绝也不?是?不?可能。 世?上有多少妖鬼,又有多少人?? 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如果想要和平延续,那就必须得将这些妖怪管束起来,起码在渠藏的治下,辛渺还?是?想尽可能达到一个平衡。 第97章 辛渺一路飞驰回去,整个?人都想吐,忍了又忍,在马棚下来之后真干呕了几声。 白玉堂一下子绕到她面前来,一脸震惊:「你这是??」 玉狮特别好奇,歪着脑袋去拱了拱她,白玉堂轻轻拍拍它的脖子,接过她手里的缰绳,辛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唉……」 她长嘆一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想将这些烦心事告诉白玉堂,清了清嗓子:「就是看见了妖怪之间厮杀场面,一时有点噁心?。」 白玉堂顿时瞭然,心?里有些不以为意,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辛渺果然是?太嫩,见到这种场面会噁心?想吐,以后若是?见着那些人杀得满地肠肚鲜血,岂不是?要当场昏过去? 他有些无奈,摇摇头:「你还是?去歇着吧。」 没?想到辛渺将头一甩:「有什么好歇的,又不是?吓得动不了了。」 一时的刺激,其实?也就?很快恢復了,她将玉狮身上的马鞍缰绳都卸了下来,给它添了草料,和白玉堂一块儿走出马棚。 「你在家干什么呢?」辛渺拍了拍手:「吃饭了吗?」 白玉堂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儿就?我一个?人了,忒无聊了,打了个?盹儿,就?出来晒晒太阳喂喂鱼呗。」 两人熘达到池边,那石围栏上还放着半个?馒头,白玉堂又把那馒头拿起来,往栏上随意一靠,忽然感嘆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看《武林外传》也太没?意思?了。」 他用手指掐了一小块儿馒头扔进池水中,几尾肥鱼倏忽一下从碧叶下游出来,激烈的翻腾着抢夺,顿时响起一片水声?。 「你试试。」无聊到餵鱼玩儿的白五爷将馒头塞进她手里,辛渺拿着馒头,笑了笑:「好像是?有点冷清,以前我一个?人在家,也没?这么觉得过,现在倒是?忽然不习惯了。」 白玉堂双手抱胸:「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他们要走就?随他们好了。」 第191页 他嘟嘟囔囔,听得辛渺想笑,撕了一大块扔进水里:「你想吃什么呀?就?我们俩在家了。」 辛渺做饭,白玉堂好像帮不上什么忙,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赶紧说:「你才回来,又去厨房,也太累了,不如我下山去买两个?小菜回来。」 坐着等吃的,他无论如何不肯,还不如自己跑一趟,何况刚才辛渺那个?样子,他更不愿意。 「那多麻烦啊……还是?自己做吧。」 白玉堂宽慰她:「你既然不舒服,还劳动什么?等我。」 他说完,衣摆一甩,跃起落到了院墙上,转头对?辛渺明?快一笑,两下就?不见了。 也跑的太快了吧。 辛渺忍不住一笑,白五爷倒是?越发的勤快了。 不过看他刚才一跳,还真是?轻灵,对?比一下陆小凤的凤舞九天,又是?另一种轻功套路,走的是?轻快倏忽的路子,一点儿声?音动静都没?有,就?是?一闪之间,动作幅度很小,但速度也非常快。 辛渺想了想,居然忍不住琢磨起来了,自己学了学,更发觉两者之间大不相同,顿时觉得武学奥妙深不可测,十分令人沉迷。 最?近是?越发的热了,她就?这么稍微一动弹,额头上就?开?始冒出微汗,太阳晒得头顶发烫,辛渺无奈,人都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武果然是?得下刻苦功夫的,她算是?开?了个?大挂,也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是?毫无毅力。 比起苦练招式,那她还是?更愿意练练心?法?什么的,虽然有些偷懒之嫌,但再要这么热下去,她门也不想出了还练什么武功。 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辛渺从房顶上飞下来,顿觉喉咙干渴。 跑进厨房里拿了一罐冰可乐,一口?气?喝了半杯,整个?肚子里感觉都凉下来了。 打开?橱柜,她又看见柜子里还有一瓦罐黄豆,突然就?想喝豆浆了,明?天早上炸个?油条,又是?一顿早饭解决了。 立刻买了一个?破壁机,哗啦啦开?始打豆浆,白玉堂这时候就?回来了,在门口?喊:「不是?说不做饭吗?」 他知道辛渺的厨房在开?火的时候随时都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但是?破壁机动静不小,他探头往厨房警惕的看了一眼,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什么东西?」他盯着那个?嗡嗡大响的大玻璃杯子,里面的乳白色液体正在急速旋转,散发出一股温热的豆香味。 辛渺对?他一笑:「没?做饭,我打豆浆呢,明?天早上再炸个?油条,煮个?茶叶蛋——」 她笑盈盈的来接他手上的食盒,一一摆在餐桌上。 两三个?小菜,还有一碟茶点,白玉堂住了这么久,其实?没?有几次在她这里吃饭,因为客院也有个?厨房,里面也有简单的锅灶碗碟,陆小凤用得很娴熟,花满楼常常烧水煮茶,展昭不太敢用这些电器,因为它们一会儿发光一会儿哔哔响。 辛渺买了很多零食放在他们的橱柜里,几个?大男人偶尔大晚上还在客厅里聚众打牌喝啤酒,陆小凤甚至还会泡泡面,白玉堂不喜欢吃泡面,但是?他喜欢吃薯片。 整个?客院的氛围就?很像男生寝室,虽然这几个?人并不知道,但他们已经无师自通的背着辛渺熬夜打牌,非常有默契的不告诉她。 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不过辛渺不会陪他们玩到深夜,她一打哈欠就?很果断的要回房睡觉,几个?男人意犹未尽,只好目视着辛渺离开?,然后继续,低调而快乐的热闹,只开?一盏灯,说话?声?音也不会很高,像是?怕辛渺隔得老远能听见似的,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乐趣。 打完之后收拾了现场,第二天早上一看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也没?有,仿佛他们一走,就?有人把那些垃圾都清空了,四处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度让白玉堂很好奇,但心?里也猜到多半是?辛渺养了什么小妖怪,专门给他们打扫卫生的。 而且他们几个?倒是?很自觉,因为如果不出去买就?只有辛渺一个?人做饭,所以他们都是?轮流用轻功跑到城里酒楼点外卖,自点自送,十分物尽其用的把轻功用到了极致。 辛渺偶尔张罗一下吃火锅吃烧烤,他们也都得帮忙,这也是?很新奇的一种体验,勤快得很,也让辛渺觉得很贴心?,就?更勤快的给他们厨房里添置各种零食,装满了橱柜。 不过就?冲着那个?零食的消耗量,白玉堂也不敢确定辛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私下玩得这么上头,只是?她也不管,让他们几个?男的自得其乐,自己也乐得逍遥。 两人一面吃,辛渺一面说:「打了豆浆还能顺便点个?豆花儿,也很不错啊。」 白玉堂扬扬眉,辛渺整个?人就?是?很乐意在吃食上下功夫,好像有无数的花样没?有使出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颇有点美滋滋的,她今天起了个?大早给展昭烤桃酥,白玉堂一口?气?吃了三十来个?刚出炉的,喜欢得很。 辛渺一说就?停不下来了一样:「要是?炸油条的话?,顺便还能炸点酥肉,也好吃啊……今天那桃酥都吃完了,你还想不想吃?还剩了点材料。」 白玉堂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辛渺看着自己笑,心?里又仿佛有种说不上来的舒坦,想说他喜欢吃桃酥就?有那么明?显吗?现在可好,做出来就?全是?他的了,不由得又有几分暗爽。 第192页 辛渺觉得白玉堂的口?味好像是?有点偏甜,豆花也给他做甜的好了,这大热天的,滑熘熘冰冰凉的,吃着爽口?。 两人一块儿吃完晚饭,收拾干净,就?开?始点豆花儿,还失败了一次,点出来的都是?絮状,还好只是?实?验,顶多就?是?两碗,分着就?吃完了。 第二次就?大获成功了,一锅又嫩又滑的雪白豆花儿,烫唿唿的冒着热气?,辛渺无论如何是?吃不下了,只好先放进冰箱降温冷藏,又给白玉堂烤桃酥,等桃酥出炉,天已经黑透了,一颗颗的星子在闪,凉爽的夜风颳过山头,伴着林子里鸟雀和虫鸣,清幽惬意。 今天月亮也大,两人一下起了兴致,搬了滕桌出门打算吃个?夜宵。 白玉堂爱吃甜的,辛渺也跟着吃甜的,两碗甜豆花,红糖水清甜,还撒了些干果。 在烤箱边待了好一会儿,辛渺脸上都带着些汗,这会儿一出门,一阵凉风一吹,顿时燥热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精神?了,深吸了一口?气?。 那滕桌很轻,也不大,白玉堂一下子端起来,上面还有两碗满满当当的甜豆花,一点也不晃荡,他抬着滕桌一出门,顿时被那月亮的清辉罩住,仰头一看,正瞧见客院小楼,楼阁亭台掩映月色,扇扇琉璃窗折射出明?净光辉,飞檐翘角别提多好看了。 他却看那整整齐齐一排屋瓦,忽然眼睛一亮,端着滕桌,倏忽间就?跃然而上,居高处四下一扫,顿时乐了,就?将那滕桌在屋顶上一摆,叉着腰对?一脸茫然抬头看他的辛渺喊道:「上来!这儿风景好啊!」 哎呀!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还真是?个?好位置! 《武林外传》爱好者白玉堂顿时雀跃得不得了,在屋顶上放声?大笑。 辛渺哭笑不得,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碟桃酥:「你少看点儿电视剧吧!」 第98章 白玉堂非常满意,这个地方简直完美復刻同福客栈的屋顶,让他几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同时又很高兴,把滕桌摆在中间,自己在屋嵴上左顾右盼,还?不?忘对辛渺喊话?:「快上?来,真的,这儿特别好。」 眺望远方,甚至还能看见山下城市一角,渺渺山风中灯火葳蕤,如梦似幻。 登高望远,四下远旷,天地都仿佛变得十分广阔,叫人心?旷神怡。 辛渺无?奈,笑着摇摇头,小心?捧着碟子,左右看了看,跃上太湖石上借力一蹬,凌空而起,裙衫翩然,满身月色披挂,乌髮?银霜,整个人跟仙子似的,白玉堂都不免看得一愣,她已踩上?了房檐屋瓦,转头一看,哇了一声:「好高啊!」 夜风把她的头髮?吹得?乱飘,裙裾摇动,凌空眺望一下四下里,辛渺也不?免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景色好极了,怪不?得?白玉堂非要上?房顶来。 她将桃酥往滕桌上?一放,慢慢坐在屋嵴上?,伸手摘了自己发?中的金钗。 白玉堂也坐下来,他看见她头上?只带了一个自己送的发?钗,乌压压的发?髻上?除此之外全无?装饰,心?里顿时一阵高兴,看来自己这金钗是送到人心?里去了,还?有?些?得?意,嘴角不?由得?一扬。 这里很高风也大,辛渺将披散的长髮?伸手抓起一顺,雪白的手腕一翻一转,就将一把头髮?都绾了起来,再用发?钗簪住,如此一来也不?会到处飞散,吃到嘴里去。 她一动,金钗上?的玉芙蓉流动着如水般光润的光泽,小金鱼一颤一颤的闪动着,十分?惹眼。 白玉堂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牵引过去,辛渺忽然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笑盈盈地说:「你快吃呀。」 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慌得?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差点跳起来。 若无?其事的端起甜豆花来用汤匙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去,冰凉清甜的滑嫩口?感顿时让他醒了醒神,一口?气酣畅的吞下去半碗。 盯着姑娘家发?呆算怎么回事? 白玉堂腹诽自己一番,用力甩了甩脑袋,耳朵犹自发?烫。 辛渺也端起自己的小碗来,其实他们也吃完晚饭没多久,而且中途还?又吃了碗失败品,这会儿是一点也不?饿。 但是她还?能吃,闻着甜滋滋的,也叫人馋,饭后甜品似的,毫无?心?理负担。 吃了两大勺,吞下去连带着喉咙凉到肚子里,舒服极了。 「真好吃。」她吃的眉开眼笑,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幸福感来。 「红红这一走多少?天,错过好多好吃的,回来的时候我得?给他补上?。」说着就想起了杳无?音信的大狐狸来,辛渺又忍不?住有?点惆怅。 白玉堂没见过他们说的那位鼎鼎大名的狐仙,不?过说起来还?有?点好奇,他一直无?缘得?见,听说是出门远游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的那位狐仙,是去干什么了?」 辛渺唔了一声:「呃……降妖除魔去了,听说是有?旧怨,一得?了消息,它就走了,我本来以为?它去不?了多久,但是谁知道这么多天它还?没能回来。」 三两下把碗里的豆花喝完,辛渺放下碗,神情就认真起来:「我现在在想我要不?要去找它。」 白玉堂沉吟一下:「它那旧怨是个什么来头?」 第193页 「听说是一只老虎精,很厉害,害了许多性命,以前还?坑过红红一次,在一个叫斗金山的地方占山为?王了。」 「斗金山?似乎有?所耳闻,说是山里闹大虫,原来是老虎精么?原来如此啊。」白玉堂摸着下巴说:「哎哟,一只狐妖一只虎妖,狐狸怎么斗得?过老虎呢?」 辛渺就笑:「你不?知道,红红很厉害,几百年?道行了,而且还?是山神供奉,老虎是要比狐狸厉害,但天底下能比红红还?厉害的妖怪恐怕也没几个。」 这么一说,她自己反而觉得?不?对了:「可是它怎么还?不?回来呢?难不?成红红还?真打不?过它?」 这么一想,她就不?安起来,白玉堂思忖:「别急,路途遥远,兴许它已经在路上?了。」 「斗金山远是远了点,可是红红脚程快,连夜奔疾,也许要花个三四天,现在都快两个星期了……」她的眉头忍不?住紧皱起来,其实前几天她就在想红红什么时候能回来,当时只以为?还?在路上?。 她越想越慌,忍不?住抱住了膝盖,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袖扯来扯去。 「你别着急,武林高手相争打上?个几天几夜的都有?,何况道行高深的大妖怪,况且若是大获全胜,一路走一路玩儿忘了时候也很平常。」 虽然白玉堂不?认识红红,但听他们提起,都是打趣它吃得?多好吃懒□□玩儿,听上?去就是那种会撒欢儿忘了赶紧回家的性格。 其实要不?是不?合适,白玉堂都忍不?住猜测,或是在路上?被漂亮母狐狸带走了,毕竟现在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復甦繁衍后代的时节。 他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辛渺也将心?里那紧张担忧略松了松,也许应该再等一等,或许就回来了,要是再没有?动静,她再去找也不?迟。 白玉堂看她神情骤然低落下来,沉默了一瞬,忽而问道:「我方才看你轻功架势,有?些?眼熟,怎么和陆小凤这么像?」 这话?题转移得?不?软不?硬,倒是很合理,辛渺立刻回过神来:「啊……我的轻功就是和他学的。」 白玉堂眉毛一扬:「哦?」 「我看你和他的招式有?七八成像,还?以为?你们师出同门,如此绝学,他倒是大方。」 辛渺笑了笑:「我来这里不?过几个月,也和他认识没有?多少?日子,怎么会是同门。」 「你和陆小凤认识多少?时日?」白玉堂开始觉得?不?对劲。 「也就个把月。」 「你……你可不?要骗我,怎么可能呢?」白玉堂简直无?法?相信,个把月速成轻功,一口?气能学成这个样子? 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辛渺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她又不?能说自己是直接录入然后直接读取,只好含煳道:「嗯……是有?点特殊,但是我可没骗你,不?行你找他问。」 白玉堂沉默了,他一下子站起来:「你难道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 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君子了,紧紧盯着她,睁大了眼上?下打量:「你要是跟我学呢?」 辛渺简直哭笑不?得?,她连着摇头又摇头,金钗上?的小金鱼跟着一抖一抖的:「我不?学!我又没拜你为?师,白学人的武功不?犯忌讳吗?」 白玉堂反而兴致更高了:「我没那忌讳!你要是学会了算你的本事,我有?什么可忌讳的?」 辛渺还?是不?肯,连连摆手:「我一学就会了!多不?好意思啊。」这是真心?话?,自从学了凤舞九天之后,她就不?太想提这些?事了,这些?人真是一模一样,先是不?信,然后就非得?教,她这边一看就会,现在就怕这件事传出去,人人都跑过来要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一学就会,那还?得?了!还?怎么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坚定自己种田流的立场,不?搞争霸武林那一套。 白玉堂一时之间被这凡尔赛冲击发?言给镇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第99章 「你真?是?……」白玉堂几乎要给她气笑了,扶额嘆了口气。 「我不会?教你,你放心吧。」他没好气的说完,自?己却无论?如何放不下,心里痒痒的很,垂下眼盯着她:「不过,你我之间?切磋一下,总可以吧?」 辛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打不过你。」 她说得干脆,白玉堂失笑:「你方才还说自己学什么都会,这就认输了?」 辛渺长嘆一口气:「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是?学?什么都会?,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怎么能和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练家子比?纵然能撑一会?儿,那也是?赢不了的,既然都知?道赢不了,何必非要得到个结果呢。」 白玉堂两手?叉腰,歪着脑袋打量着她:「……你着实也不像个习武之人,如此随和柔顺,竟然丝毫没有要强之心?」 天底下没有一个练武的人会?这样想,就算天性再温柔,天长日久的学?武,潜移默化之中,人类最原始的血性和攻击欲也会?被锻打长成一身铁骨,蓬勃得像是?那早上的太阳晒烫了血,胆气壮得很。 但对辛渺来说,她好像没有经过那些苦熬烧锻的过程,因此,心态懒懒散散,习得的武功在她这里,和洗衣做饭刨土挖地?是?一样的,只是?一项技能而已。 第194页 像是?一掬清水一样,流到哪里算那里,心境平和得很,随心所欲极了。 白玉堂还真?就非要比试一下不可,他眼珠一转:「你我之间?比试,何以输赢论?处?你难道不想摸摸自?己的底?要是?哪日行走?江湖,免不了碰上麻烦,到时候心里也没个数。」 他最后一句叫辛渺听进去了,一顿,心说也是?,至今为?止她还没和人动过手?,只打过山魈,如果过几天红红还没回来,她还打算去找它去,路途遥远,碰上坏人的话,没实战过说不定?要吃亏的。 毕竟人可比妖怪狡诈多了。 白玉堂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把人说动了,兴沖沖道:「你使什么兵器?」 「我用剑,等等,我回房去取。」辛渺站起来,就听白玉堂说:「正?巧!我也使剑。」 两人各自?回房去取了武器,在院子空地?上站住,白玉堂有些跃跃欲试,甚至将外袍脱了,衣摆掖好,夜华如水般倾斜一地?,满园黄澄澄的灯笼随风而动,他宽肩窄腰高个子,双眸如寒星,正?要拔出画影剑,却犹豫了一下。 辛渺那边也取来自?己的青鸿佩剑,锵啷一声率先拔剑出鞘,白玉堂只觉得夜色之中锋芒骤然一亮,简直像是?凭空惊雷一样,连忙走?过去,端详她手?中佩剑。 「你这宝剑何处得来?!如此神兵利器……」白玉堂眼睛都亮了,但是?说到一半,他强行把后半截『你用也太可惜了』给咽了下去,但辛渺已听出了他的话音,倒也不跟他生气,睨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哦,如何?」 白玉堂笑着,朝她一拱手?:「真?乃绝配。」真?是?毫无痕迹的转换,他嘴角一咧,抿嘴忍住了笑。 辛渺就笑着哼了一声,手?指头轻轻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以示警告。 但她十分大方的将青鸿剑给他观赏,他也就顾不上了,两手?捧着长剑,仔仔细细观赏。 青鸿出鞘甚至还带出一阵清吟,剑身极纤细,又十分锋刃,清亮如泉水一般,映满光华耀目生辉,形态优雅得像摆设,握着也轻巧,像是?为?辛渺量身定?制的一样。 白玉堂转手?扯了自?己一根头髮,从那薄而韧的剑锋上轻轻一刮,那髮丝轻飘飘的短成了两截,真?所谓吹毛立断。 「怎么样?」 白玉堂细看了半天,辛渺一问?,他也无话可说,只是?满口称赞:「好,好极了。」 甚至可能比他的画影剑要更好,也不知?道是?哪位铸剑大家的惊世之作,恐怕拿出去亮亮相,辛渺就已经能凭着这青鸿宝剑扬名于?江湖了。 到时候各方用剑的高手?恐怕都要来一览如此一把绝世宝剑的风采,更何况还是?这样一把极其特殊的女子专用的好剑,那就更是?物以稀为?贵,更罕见几分。 与?辛渺相处日久,白玉堂反倒要忍不住为?她发起愁来:你以后出去加点小心,不要轻易显露,小心招来些麻烦。」 一看辛渺的表情,还无知?无觉的笑着眨了眨眼睛,仿佛还有点惊讶:「哦,好吧。」 「……」白玉堂沉默半晌,无奈地?摇摇头:「来吧。」 拔出剑鞘,他后退两步,随手?挽了个剑花,顿时刀光剑影,辛渺还叫起好来:「漂亮!」 白玉堂气得要翻白眼:「你还不快点?」 他刚才还犹豫要不要拔了鞘再比试,结果辛渺那把宝剑已经不容小觑,既然她已先拔了剑,就冲着那锐不可当的剑锋,他也不能小看了她。 「行行行。」辛渺也似模似样的做了个起手?式,她如今用的还是?学?的第一套无名剑法,朴实无华,已经练得很扎实。 但这种基础使用得有些简陋的剑法,在白玉堂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太不够看了。 白玉堂试探了两招,就基本?已摸到了她的底细,辛渺的身法招式都用的很基础,而且烂熟于?心,应用自?如,接他的剑不用想就能自?然而然出剑,显然是?练过了许多遍,他餵招过后陡然变一式,辛渺眼睛立刻大睁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慌,但身体反应却很迅速的避开了。 不过她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学?的剑法太基础不够用,而是?她没有战意,也许是?无意识的,总是?躲而不是?反击。 这才是?真?叫白玉堂有些无奈的一点,如果是?刚摸剑的小孩儿,实战迎剑心里害怕就很说的过去了,毕竟他们手?里的武器可都是?挨着一下就得见血的利器,害怕是?人之常情。 看来辛渺还真?是?个生瓜蛋子,白玉堂对她的期待骤然从武学?天才降到初学?者之后,倒也得勉为?其难的承认,她起码用剑招非常扎实。 白玉堂自?然是?不满足于?此,他眼睛一眯,整个身法气势顿时大变,剑光如雪一样朝她扑面而来,舞得密不透风,真?是?猝不及防,躲也躲不过去。 辛渺整个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肉眼可见的慌神:「等等!」 这也太犯规了吧! 情急之下,辛渺不得不下意识催出一股内力来,纯属条件反射,青鸿剑骤然发出一声铮铮清吟,裹挟着磅礴的气势,剑尖一往无前?的直直刺向前?去。 白玉堂的那密不透风的剑阵几乎是?一触即破,青鸿的剑锋之上仿佛有着万钧之力,根本?不是?凡人能相匹敌的力量,瞬息之间?就破开了死局,白玉堂大惊,手?腕翻转,画影剑抵着青鸿的锋刃,斜斜的划开一串耀眼的火星子。 第195页 他瞳孔骤然睁大,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的震撼,青鸿剑险险的从他脸颊侧滑过,其实并没有真?的碰到他的脸,但那剑气如虹,他只感觉微微的一痛。 辛渺这一剑出去,根本?没办法游刃有余的收回来,眼见着剑尖冲着白玉堂去了,咫尺之间?,她心跳都快失速了,还好白玉堂果然身经百战,微微一侧躲开了,将这万钧之力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而她自?己整个人都撞了上去,只感觉白玉堂整个胳膊肌肉紧绷,坚硬如真?铁,显然也是?费了大劲,后怕得差点叫出来。 白玉堂保持着一脸惊愕之色勐地?转过头来,咫尺之间?四目相对,只感觉自?己胸口狂跳,一看辛渺也是?双目圆睁,很惊恐的样子,视线一下子落到他的脸颊上,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受伤了!」 白玉堂回过神来,才感觉颊边刺痛,似乎确实有血顺着流出。 他胸口咚咚狂跳,才见辛渺一下子收了剑,胸口起起伏伏,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嘴唇发白,眼圈仿佛还有点红,握剑的手?抖了两下:「我刚刚差点就把你给刺中了!」 如此惊险,白玉堂也实在是?始料未及,但辛渺反应这么大,也让他有点慌了,下意识抬手?一抹,指尖上一片红艷艷的:「没事,小伤!」 他抬眼去瞧辛渺神色,多少有些发憷,怕她哭出来。 辛渺余惊未悸,但也没哭,白玉堂疑心她眼底亮晶晶的是?眼泪,但她闭着眼深唿吸了两下,像是?缓过劲来了,立刻上来拉他:「我给你上药,快走?。」 白玉堂顿时愧疚起来,她的手?拉着他的手?腕,非常用力,可见还是?被吓着了,就任由她急匆匆的将自?己拉回房里去,又拿出碘酒棉签什么的来给他上药止血。 她一句也没埋怨白玉堂,就是?看着他脸上那一道血痕时,还抿着发白的嘴唇,紧蹙眉头,十分后怕。 「怪我……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惊世一剑,就是?比起那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也不差什么了,咦?你难道和叶孤城有什么渊源不成?」 白玉堂故作轻松打趣她,辛渺果然横了他一眼:「你可别说话了!还天外飞仙呢……」 蘸着药水的棉签轻轻的按在伤口上,有点刺痛,白玉堂看她神色恢復如常,也心安了。 辛渺舒出一口长气,长发凌乱,簪子也簪不住了,滑落了大半下来,披在肩膀上,落在脸颊边,她一唿气,就跟着乱缠,白玉堂斜眼看着,忽然伸出手?来,帮她把那缕乱发往后一拨,十分顺手?的将她髮髻上摇摇欲坠的金钗推了推。 做完这动作之后白玉堂才发觉十分不合适,耳朵立刻发起烫来,辛渺涂完药水,也已收回手?,神色还恹恹的,根本?没注意。 她将棉签一扔,才有空将慌乱中随意放在茶几上的青鸿剑收回鞘中,白玉堂别别扭扭的说:「你别想了,习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你见了我受伤都这样,以后自?己伤了,可怎么办?」 辛渺没好气,但语气还是?绵软的:「受伤是?什么好事吗?你别说了,都这会?儿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白玉堂察言观色一番,她神色倒还平常,应当不至于?被这一吓就再也不敢舞刀弄枪了。 他倒有满腹的疑问?,但天色已晚,白玉堂就像是?忽然发现他和辛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似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更不好意思留了,自?拿起画影剑飞快回房去了。 第100章 「唉……」 辛渺独自在空荡荡的房屋里,拿着青鸿发了一会儿呆,随后长嘆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疏于练习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力,如果?不是白玉堂能?躲开,刚才立马就会上演一场血案。 收了剑,她没?什么?困意,洗漱一番,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心里又泛起忧虑来。 「渠藏大人,你在吗?」她试探着,轻轻唿唤了一声。 肩上没?有任何动静,她无可奈何,又低声说:「红红久不归来,我太?担心了,你有办法能?让我知道它的情况吗?」 四下?里寂静无声,她软语哀求:「求求你了……」 半晌,辛渺失望地嘆了口气,左肩上却?微微一沉,白莹莹的一片轻飘飘的出现在视线余光之中?,悠然落在了窗台上。 渠藏雪袖如流云一般,形容精緻冰冷,如雾如烟,小小的一捧轻轻落在了窗台上,衣袖飞旋,划出一道潇洒的流光,回首望向她,冷冷淡淡的样子。 辛渺简直是惊喜了,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支吾了两声,赶紧恭恭敬敬的对他?做了个揖:「大人!」 生怕他?又跑了,辛渺抓紧时间?发问?:「红红是不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渠藏静静地盯着她,仿佛是在端详一株花,但神色十分淡漠,无声的摇头。辛渺一凝:「……那它是输是赢?」 他?没?有动静,辛渺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不好:「它打赢了?」 渠藏目光微微一转,像是在思?考,辛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但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还活着吧?」 点头。 辛渺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这才勐然落地,整个人都?为之松懈下?来。 第196页 「……那它现在在哪个方向呢?什么?时候能?回得来啊……」 渠藏默默看着她,终于很矜贵地抬起一根手?指,往东边指了指。 辛渺一愣,斗金山并不在东边,红红怎么?会去了那边呢? 渠藏解疑答惑完毕,好像已经失去了玩点头yes摇头no的兴趣,还不等辛渺再说些什么?,他?已经冷着脸飘回她的肩头,衣袖一甩,在她耳边发出破空之声,听得她半边身子一麻,人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这个举动算是生气吗?辛渺实?在是摸不着他?的门路,也是一头雾水,但心里一心想着红红,直到?睡在床上了还在忧心忡忡地看地图。 再往东去就是海边了,距离斗金山几十里,也跑得太?远了些。 接下?来两三天,等着消息,红红也还是没?回来,白玉堂担心她着急,但没?想到?她还挺沉得住气,只是显然满腹心事的样子,如此一来,他?也总忍不住记挂着。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一直没?有再来,白玉堂实?在想不出他?们俩能?有什么?事拌住了,干脆就决定下?山去转一转。 辛渺正在马厩里给玉狮洗刷,现在天气一热,玉狮还要天天出去跑,毛髮难免在林间?沾上些碎叶泥屑,它又格外有点爱干净,很喜欢辛渺给它刷毛。 「出门啊?」辛渺繫着个围裙,正在奋力劳动,脸上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水珠,脸颊粉红,手?上举着刷子想了想:「也行。」 她看了玉狮一眼,说道:「陆小凤还让我给玉狮上马蹄铁呢,那也顺便带它下?去把蹄铁给钉了吧。」 玉狮直立的耳朵抖了抖,打着响鼻调皮地凑上来拱她,舔了一下?她的脸。 白玉堂一笑,辛渺连忙推开它的脑袋,解开围裙:「我去换个衣裳,你等等我。」 女子出门,更衣也是常理?,白玉堂十分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行,你去。」 辛渺偶尔出一次门,顿感高兴,飞也似的跑回房去了。 白玉堂与玉狮面面相?觑,高傲的小马驹和他?熟悉了很多,偶尔也肯搭理?他?了,让他?倍感欣慰。 鞍鞯缰绳等都?在马厩里,白玉堂摸了摸它的脖子:「咱们今天进城去。」 玉狮歪着脑袋看着他?,乌亮亮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等白玉堂取了马鞍等物来,它则抗拒的往后退了两步,不悦地打了个响鼻。 白玉堂不知怎么?的,或许是玉狮表现得太?聪明灵性,他?也忍不住将它当做可以对话的对象,还哄了哄它:「她去更衣了,我来代劳,麻烦你也给几分薄面?」 玉狮显然不满意,又仿佛还惦记他?连日来偶尔投餵的面子情,响了半天,哼唧一声,勉为其难的站住不动了,任由他?给自己套上鞍鞯缰绳,白玉堂一面套绳一面笑,忍俊不禁。 玉狮蓄势待发了,辛渺还没?出来,白玉堂也不催她,往兔子笼前一站,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笼子里的两只兔子。 两只野兔显然已经被养得习惯圈养,吃得浑身滚圆,呆滞地嚼着菜叶子,有一只兔子肚子特别大,白玉堂不由得嘀咕:「不会是怀上小兔了吧?」 他?把笼子打开,往里伸手?,结果?那公兔子像是没?看见似的,自己往角落缩,一点儿也不在乎老婆死活,母兔子没?地方逃,被白玉堂摸了一下?肚子,鼓鼓囊囊的,不仅是怀上了,而且显然不日就要生产。 「……」白玉堂把笼子关上,母兔连忙缩到?公兔所在的角落,结果?公兔子还死守着不动弹,甚至把母兔往外挤,简直相?当无耻,于是白玉堂指着瑟瑟发抖的公兔子说:「你真是不行!」 「什么?不行啊?」 白玉堂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辛渺已经换好了新装,云鬓乌髮,花鸟罗裙衣摆蹁跹,湘妃色团花夹缬外袍,广袖翩然,背着手?站在后面,仙逸出尘,颇有古风,像是天宫上的仙娥下?凡了。 她难得穿得这样讲究,偶尔打扮起来,真有点叫人耳目一新,白玉堂就一愣,她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青鸿,飘逸之中?又带着些飒爽的英气,满脸好奇:「你干什么?呢?」 白玉堂支吾一下?:「没?什么?……」不过是欺负一下?她家兔子罢了。 「行了,咱们走吧。」 辛渺将佩剑系在腰上,白玉堂注意到?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散发出一阵糕点的甜香。 「这是什么??」 「我难得进城一次,想着去拜访一个朋友,她之前还说要来找我,一直也没?动静。」辛渺说的是藤颇塔吉,好久没?有她的消息,她还有些挂念。 "原来如此。"白玉堂心里一阵不乐意,这两天辛渺时常烤制些饼干点心,几乎都?是进了白玉堂的肚子,这回要分出去给人,他?反倒还先不高兴了。 但辛渺说了才算,他?没?有置喙余地,只能?在心底暗暗腹诽,那人不知是男是女,听着倒也并不多么?相?熟。 两人牵着马一同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到?了大仙庙,辛渺自然就要去探望探望,照旧的,小和尚总是在庙里,好久没?见她,清闻高兴坏了。 不过,般若还是不在。 小和尚珍惜的拿着饼干不捨得吃,一面抓抓脑袋,也是疑惑不解:「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师兄了!可是师父也不告诉我们师兄上哪儿去了。」 第197页 他?的小脸上满是忐忑不安:「我听其他?师兄说,朗方师兄有可能?是还俗了……」说完,他?自己又直摇头:「不可能?!师兄不会还俗的。」 这个消息也是让辛渺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那多般若居然就还俗了,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她立刻想到?那捲画轴,般若的家乡景象,她还放在家里,等着什么?时候要还给他?呢。 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大仙庙,也许是她表情太?明显,白玉堂就问?了两句:「和尚还俗,倒也不是什么?新闻,既然凡尘未了,还俗了也好。」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般若一直都?没?有剃度,是不是他?的师父也知道他?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般若忽然销声匿迹,总让她有些怅然,不论如何都?算有些交情,这个年?代可没?有电话可以联繫,有些人一旦失联,那可基本就很难再遇上了。 两人一进城,顿时得到?了许多目光注视,一半为了看人,一半为了看马。 玉狮昂首挺胸的被牵着走,看它的人越多,白玉堂越觉得它脖子仰得越高,一副十足得意的样子,迈步是越来越慢,像个大鹅一样,特别让人想笑。 「你要不就上马,我牵着走得快些,你瞧瞧这些人,都?快扑上来问?价了。」 白玉堂头一次有了种小儿抱金砖招摇过市的感觉,杭州城这种大城市,识货的人也忒多了。 辛渺不好意思?,怎么?能?自己骑马让白玉堂走路牵马,怪不自在的。 结果?白玉堂走上前来,半推半掺,扶住她胳膊往上一发力,她像是没?重量似的,轻飘飘被人抛到?了马背上,心跳都?加快了。 周围接连响起几声惊嘆,她窘迫地抓着缰绳坐稳,晃晃悠悠嗔怒:「白玉堂——」 或许是她生气起来太?没?杀伤力,白玉堂快活地一拉绳往前走,慢条斯理?的一甩衣摆,还回头沖她笑,颇为得意的样子。 玉狮老大不高兴,喷他?几口气,反倒被辛渺喝止了,也只好气唿唿的被白玉堂牵着加快了脚步。 到?了花满楼的小楼,远远看着就是百花争艷的繁华景色,门口却?站了几个看守的,看着都?身手?有些不凡,看得辛渺立刻一愣。 这些人是谁? 这些人一直眼看着他?们走过来,快到?门口了,已经冷着脸要来阻拦。 这时,楼上露台却?冒出一个人来:「是我的朋友,让他?们进来。」 花满楼目不能?视,但却?准确的朝向了辛渺和白玉堂的方向,在阳光下?微微一笑。 玉狮很活泼的发出唏律律的马嘶声跟他?打招唿,花满楼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明显了,和煦温柔:「玉狮也上街来了?真是难得。」 白玉堂暗自赞嘆,如此灵敏的耳朵,恐怕在江湖上也是一绝了。 门口守卫立刻转而来迎接他?们,神色也毕恭毕敬起来,将玉狮拴在楼下?,两人一同上了楼。 花满楼站着迎接他?们,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真心实?意的高兴,又仿佛有些无奈:「你倒是难得来一次。」 这话是跟辛渺说的,他?对白玉堂抬手?一请:「坐吧,你们俩怎么?忽然下?山来了?」 三人围坐在桌边,白玉堂结果?他?手?中?的茶杯:「山上虽好,还是要进城来逛一逛的,何况你和陆小凤那傢伙一下?山好几天没?来,我们就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捏着摺扇,听见他?说『我们』,恍然想起来如今真是只有白玉堂和辛渺两人在家里了,不由得一愣,静了静才说:「家里兄长来看望我,一时不得空上山来和你们作伴,至于陆小凤……」 他?轻轻摇摇头:「他?可有些麻烦呢,不过也都?是些江湖上的恩怨。」 辛渺很惊讶的说:「你哥哥来看你啦?」 花满楼对她笑了笑,只是不语。 其实?他?隐约也发觉了兄长来意,毕竟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家里人很少来打扰。 似乎又是为了他?眼睛的事,兄长神神秘秘,时常出门周旋跑动,或许又是哪里听闻了什么?名医,又或是什么?神药异宝。 但是,经过无数次失望和周折,花家人对于这件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一面坚持不放过任何希望,一面又不敢在尘埃落定之前张扬,毕竟希望落空不是头一次了,但每一次都?可以称得上是折磨。 花满楼如今并不会因此而心绪跌宕起伏了,但家人总是顾念他?,总是十分谨慎,他?受领这份拳拳真情爱意,感动之余也不免有些嘆息,也顺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花满楼并不奢望自己的眼睛还能?被治好,如今,他?也有了其他?感知世间?美好事物的方式。 哦,不过若是眼睛好了,能?亲眼看一看《武林外传》到?底是何等场面,倒也十分值得期待。 其他?的么?…… 花满楼一时沉默失神,直到?辛渺的声音再度响起:「没?事,等你们再来也是一样的,我和白玉堂这两天都?没?看电视剧,就等着你们呢。」 第101章 听见她的声音,花满楼又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白玉堂抬手饮茶:「既然是你兄长来了?,我们也当拜会,人呢?」 第198页 花满楼打开摺扇摇了摇:「不巧,我哥哥虽然是来看望我的,但也有生?意上的事要忙。」 「哦……那门口的看守,想必是你哥哥带来的人吧?」 花满楼无奈的点点头:「见谅,我五哥素来有些霸道脾气,不由分说?,非得让人守在楼下,附近邻居都不敢往这?里走了?。」 辛渺笑了?笑:「那也是他担心你嘛。」 花满楼也微微颔首,忽而眉毛一挑:「既然都来了?,那不如?一块儿?去转一转,巧得很,今日?西湖上有几十?家教?坊斗花魁,想必是满湖的花船游舫,咱们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是吗?」辛渺连忙问:「那你觉得喜春坊会去吗?我上次见了?藤颇塔吉,她还说?要来找我呢,好长时间没音讯了?。」 花满楼没想到她还会挂念藤颇塔吉,不由得一愣:「能参与游船斗花魁的都是城里出名的教?坊,或许她们会去。」 辛渺觉得可巧,顿时高兴起来:「那就好。」 她打开包裹,饼干的甜香立刻飘到花满楼鼻尖,她拿起一个曲奇,笑盈盈说?:「我这?几天烤了?好多饼干,你尝尝。」 「我还记得你上次烤的桃酥,好吃,这?么快又有新鲜糕点了??」 花满楼接过她手里的曲奇饼放进嘴里,笑意顿时漫上嘴角,甜酥酥的,风味独特。 白玉堂捏了?一个玛格丽特饼干扔进嘴里嘀嘀咕咕:「我还是喜欢吃蛋挞。」 西湖边已经?是游人如?织,灯火辉煌,倒映着湖水中辉光点点,真如?梦似幻。 隔上百来米,道上便架起数十?米高的花灯架,各种花鸟人物走兽,还有传统典故民?俗故事,彩灯宫灯走马灯,斑斓十?色,彩练红绦随风而动。 耍把式的讲评书的,还有各色小吃摊子支在路边,游人结伴同行,还能站在岸边桥上眺望西湖夜景,一瞧那湖面上,更?是有无数艘锦绣雕梁的游船画舫,隔着湖面,船上飘来悠远的歌声。 这?样热闹绮丽的景色,也是难得一见,玉狮更?是兴奋,左看右看,发出欢快的嘶鸣,辛渺拽着它的缰绳,都觉得自己快拉不住了?。 「我来,我来。」白玉堂说?着,接过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亲密的搂着玉狮的脖子,打着愉快的唿哨带着它往前走去了?。 辛渺微微转头一看,花满楼脸上满含笑意,那些辉煌斑斓的灯火如?流水般从他清澈的双眸中淌过,却留不下半点印记,他虽然看不见,神情却很满足,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夜风轻柔的拂过脸颊,为他带来许许多多的声音,人间烟火声,都在他耳畔鲜活热闹。 景色越好,她心里反倒越是满腹的遗憾,花满楼也许不需要,可是现在作为他的朋友,她也无法?不为他而感到失落。 「怎么不说?话呢?」 辛渺回过神来,虽然他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觉得高兴,对了?,一会儿?她们斗花魁,是怎么个斗法??」 花满楼微微一笑:「我倒也未曾亲歷,不过有所听闻,花魁斗艳,要比『色』『艺』『品』『行』,女子的容色姿态,装扮行头,琴棋书画诗歌舞蹈等等,以花代人,花王花相花后,还有花中仙子,花中君子,花中魁首。」 他指了?指湖上灯火通明的几艘大船:「各楼的姑娘依次亮相,由各位文人清客才子们裁夺品评,分出品级来,然后再游船过目,百姓们掷花盈船,谁得花多,自然就是花王牡丹,然后再次列往下排。」 辛渺听得新鲜极了?:「原来是这?样。」 居然还有大众评审环节呢? 「你若是想看,咱们不如?也租一条游船,想必能看得清楚些。」 花满楼含笑侧首望向?她,在岸上看,当然不如?在湖上看得清楚,他虽然从没凑过这?样的热闹,但辛渺想必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她若是想去,倒也可以。 辛渺果然心动,听得连连点头。 听着多好玩啊,还能看美?人争奇斗艳,实在让人心向?往之。 白玉堂没想到他们兴致这?么高,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咱们也凑一凑热闹。」 天越来越黑,人倒是越来越多,乌压压的人头挤满了?街道,还好他们三个已经?走到了?里面,走到桥边,正要去租船,忽然听见远远的湖面上传来唿唤声。 抬头一看,一艘华彩雕梁的精美?游船正朝着他们靠近,船头上挂着五六个华美?非常的大宫灯,彩绦垂帘,陆小凤竟然站在甲板上对他们招手。 「你们怎么来了?!!」 他跳起来对他们挥了?挥手,笑得两眼眯起,实在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周围的人都被?这?大船吸引了?视线,驻足惊唿赞嘆,大船靠了?岸,陆小凤招唿他们赶快上船,看见玉狮更?是惊喜非凡。 谁见过把坐骑都带上游舫的,人人称奇,玉狮骄傲的站在甲板上,身披花灯彩光,越多人看它越得意,昂首挺胸,真是个神骏龙马,还以为是哪家教?坊排的戏呢。 「哎呀!几日?不见,玉狮真是越发的潇洒了?。」陆小凤夸夸它,它还傲气的将长鬃一甩,脑袋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辛渺看着他,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那自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我也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你居然也出山了??」 第199页 他仿佛很惊奇的上下打量辛渺一番,然后故作严肃的朝她作揖:「仙子今日?下凡所谓何事?」 几人纷纷笑出了?声,辛渺没好气的横他一眼:「来捉妖,来收你。」 陆小凤立刻打蛇随棍上,两手一併往她身边凑:「那我自然是要束手就擒了?——」 他一下子挨得极近,白玉堂眼睛立刻一眯,只见陆小凤忽然伸手在她腰上一揽,但又没有真的挨上,手掌轻轻一抹,摘下了?她的口袋。 「哎哟!好香啊!」陆小凤往嘴里扔了?两三个饼干,还没吃完,花满楼已伸出手来,无比精确巧妙的取走了?饼干袋子,递迴给了?辛渺。 「……」就这?么一小包,分来分去,已经?剩不了?多少了?,辛渺接过口袋一阵无语,藤颇塔吉今天怕是吃不上这?伴手礼了?。 花满楼的扇子在陆小凤手上敲了?一下:「轻浮。」 这?说?的似乎不是他抢饼干吃,而是他方才离辛渺太近,姿态暧昧。白玉堂不知是何感想,只觉得怪怪的。 「你一个人租这?么大一条船干什么?」 辛渺捏着袋子,捍卫着最后几块,问道:「花满楼还说?你有事呢。」 谁知他却在这?里享乐,比他们几个到的还早,甚至还有如?此奢华的一艘画舫。 游船载着他们渐渐远离了?岸边,岸上的热闹声也一下变得遥远了?,哗啦啦的水声更?加清晰可闻。 说?到这?个,陆小凤便一笑:「今天是赶巧了?,我可不是一个人来游船。」 白玉堂嗯了?一声:「怎么?你带了?哪个红颜知己?那岂不成我们几个打搅了?你……」他说?着,脸上就浮现出几分促狭笑意。 陆小凤被?打趣也不恼,满脸笑嘻嘻的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可要你自己看了?才知道。」 游船上并没有僕婢,将珠帘撩起,陆小凤先?让辛渺进了?船舱,她提着裙摆抬眼,正与一个坐在桌边,浑身白衣的冷峻男人四目相对。 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衣白如?雪,长发如?墨,整个人鲜明得与装潢精美?豪华的画舫内部陈设脱节,正以手擎杯,似要欲饮,见有人进来,眸光冷冷的扫了?过来,清亮而锋利,就像是剑光折射,一下子晃着人眼,叫她顿时定住了?。 身后几人都进了?船舱,陆小凤笑着走到那白衣人面前,他依然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看着陆小凤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人家的船给打劫了?,迫使人家就范。 但一看他桌子上放着的一把乌鞘长剑,打眼一扫那身条姿态,几人都心里有数,这?恐怕也是一个武林高手。 陆小凤笑嘻嘻的给他们互作介绍,西门吹雪的名字一出口,白玉堂顿时双眼精光一闪,又微微一眯:「在下白玉堂。」 西门吹雪听了?,那冰雕雪塑般的面庞终于有了?表情,他的目光迅速落到了?白玉堂腰侧佩剑上。 「西门吹雪。」 陆小凤拉着他们坐下,低声对辛渺笑道:「你瞧他们这?些用剑的……」 话音未落,辛渺就顿感紧张——她也用剑啊…… 其实一见到西门吹雪,她已经?条件反射的瞬间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恐怕很难有人比他还更?有识别性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冷若冰霜无情无欲,一心只有剑。 这?可是剑神诶。 说?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有点怕他,毕竟谁也没说?过剑神脾气好性格随和的,而且像她这?种用剑但是用得不怎么样的人,一想到他爱剑如?痴的设定,心里就更?打鼓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不自觉的心跳加速,等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青鸿剑之后,辛渺更?是有点如?坐针毡。 他的眼神很有压迫力,辛渺惴惴地回望,西门吹雪的眉头却缓缓的皱了?起来。 第102章 剑神应该不至于因为她装备好人菜就怒而将她扔下船去吧? 辛渺紧张兮兮地抿了抿嘴,陆小凤胆大包天的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干什么一直盯着看?你可不要吓着我的朋友!」 看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很好,看得白玉堂都有些惊讶,眉梢一挑。 但西门吹雪竟然真的皱着眉头挪开了目光,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明珠暗投。」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花满楼面上露出极其不贊同的神色:「你不该这样说。」 「为?何?此?剑举世无双,给她用只是浪费。」直白得理直气壮,辛渺听了却不怎么生气,系统给的,量身定制,这剑除了自己,谁也用不了,因此?她尤为?心安理得。 但是她不愿意?和西门吹雪争辩,因此?只是嘆了口气。 怎么办?剑神人果然特别不好相处,她就特别想走。 陆小凤反倒替她生气,哼了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人一叶障目,日后可是要被笑话的。」他说着说着,倒是笑了出来。 西门吹雪就是这么个?性格,陆小凤自然了解,不过辛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他如今第一次见了人家得罪一句,以后还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还回来呢。 只是想一想,陆小凤就忍不住要笑。 这两人言辞回护明显,西门吹雪抬眼?看了看辛渺,他不是不辨美丑的人,她容貌自然很美,但这还不足以让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人把她当朋友关爱有加。 第200页 辛渺虽然不生气,但是也显然有些不自在了,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白玉堂身上。 白玉堂与她目光相接,默不作?声的安抚了她一下,抬起手来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胳膊。 这人究竟有什么奇异,能得这么多另眼?相待? 西门吹雪淡淡将她扫过,移开了视线。 他就跟块石头一样,陆小凤也不指望他能怜香惜玉,看着桌上陈设果盘,便伸手取了倒空一个?,把辛渺那袋子?里的饼干装盘,往桌上一放:「吃!」 辛渺无语:「算了,也没?几个?了,你们吃了吧。」 奶甜糕点味儿,西门吹雪低头睨了一眼?,发现是一些形状各异的新奇点心,陆小凤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故意?要气一气他,立刻端着盘子?往自己面前放,离他远远的。 「……」西门吹雪发出一声冷哼,懒得理会。 陆小凤将他抛在脑后,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问:「怎么你这拿出来当干粮的?」 「我想去探望藤颇塔吉啊,这是伴手礼,结果一路下山,都快吃完了,我也没?见着她人。」 辛渺问:「这次斗花魁,喜春坊来不来?」 陆小凤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还好你没?去找她,喜春坊也要参加斗花魁,藤颇塔吉这样出名?的舞姬,自然是要出场的,你要是去了指定找不到?人。」 辛渺有些惊喜:「她在这儿啊?她在哪一条船上?」 陆小凤无奈,往窗口一指:「这谁能知道,你看这湖上,怕是大大小小有百来十?条游舫,不止是花魁们的游船,还有城内诸多达官贵人文人才子?,乘船饮酒取乐宴饮。」 他摇摇头:「你要是想找,自然只能等到?花魁出场,挨个?儿看吧。」 四人转而开始讨论起斗花魁的事,西门吹雪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直到?辛渺忽然想起问陆小凤:「你们是来看花魁的?」 陆小凤手里拿着花满楼的摺扇,摇了两下子?,突然发笑起来:「那自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緻了。」 辛渺歪了歪脑袋,脸上很明显写着几个?问号,看得他又失笑:「不过也是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来这里自然是因为?西门吹雪,他租这么大一条游船,却不是为?了游玩赏乐,而是为?了杀人。 南宫灵今天也要来,就在这喧嚣鼎沸的西湖上,这欢乐愉快的夜晚,註定要发生一件血案。 不知那喷涌的血液撒入西湖湖水之中,又会掀起如何的波澜。 陆小凤当然阻止不了西门吹雪,但他还是跟来了,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凝重,好在辛渺几人的突然到?来使得他短暂的高兴了起来,一时?之间几乎要忘记这件事。 辛渺又说到?要给玉狮钉马掌的事,他顿时?又兴致高昂起来,甚至站起身出了船舱,把玉狮的一只腿抬起来,看看它的蹄子?,估摸了一下厚度宽度,俨然是个?行?家里手。 「也是时?候了,玉狮也可以载着你四处跑……」陆小凤一面说,一面摩挲着玉狮的脖子?,在它耳边甜言蜜语一番:「论古今名?驹,我瞧玉狮怎么也不逊色于吕布之赤兔,刘备之的卢——」 他夸得玉狮嘚瑟起来了,唏律律的发出阵阵长嘶,陆小凤便乘机将缰绳挽在了手中,骤然翻身骑上了马背,玉狮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条件反射般望向了辛渺。 辛渺:「……」 四目相对之下,玉狮骤然回神,骑在自己背上的不是辛渺!!! 辛渺还是头一次见玉狮发了如此?雷霆震怒,惊雷一般长嘶一声,然后就开始疯狂踢腾跳跃,用尽了全?身力气要把陆小凤给甩下来。 她都给看懵了,惊慌失措,下意?识要上前去拦,花满楼立刻拉住了她:「危险,你别过去,这甲板上狭小,容易误伤你。」 白玉堂先是看得呆住了,然后就开始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安慰她:「放心吧!难不成陆小凤还能被马踢死?」 甲板上确实太小,毕竟只是一艘画舫,能供玉狮腾挪跳跃的也只有方?寸之地,只见白马惊怒狂嘶,场面极其混乱,陆小凤骑在马背上,也是没?料到?玉狮反应巨大,一时?上不来下不去,只能尽量稳住自己,颠簸得上下翻飞,好悬没?被甩下水去。 辛渺喊也喊不住,这热闹可太大了,周围的游舫船只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无数人引颈相看,隔着湖面很长的距离,都能看见这边甲板上一匹白马与骑上的人缠斗,一时?之间是雪浪翻腾惊涛咆哮,有龙腾之形。 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惊叫,喊什么:「天马化龙啦!!快来看啊!!!」 辛渺:…… 第103章 这边在上演白龙马斗小鸡,那边煊煊赫赫的已经响起了锣鼓丝竹乐声,水面上映着璀璨的灯火,几十艘宝船游舫连成一片,岸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真是热闹成一团了,陆小凤还是找到了个合适的机会,一个鹞子翻身,从那马背上翻了起来,唿啦啦像个壁虎似的,也不知道是被甩出去还是自己飞出去的,一下子落在了船舱顶上,转身一抹鬍子,还是潇洒得很?。 不远处看见的人都站在船上给他鼓掌,陆小凤还对人家点头?致意,只是甲板上玉狮且气着呢,他?还不敢下去,怕给尥蹶子挨一个窝心?脚。 第201页 玉狮扯着脖子对他骂骂咧咧嘶鸣不止,鼻孔粗喘着喷气,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哎呀!!! 辛渺好悬没笑出声来,趁着机会连忙上前,挽住缰绳,搂着它一顿安抚。 西门吹雪默默的凝视着那些?被踢烂踹翻的围栏灯架等不甚牢固的设施,一语未发。 白玉堂已笑得前俯后仰,花满楼直摇头?,用扇子精确的指了指蹲在顶上的陆小凤,无奈之色溢于言表。 鼓点声声澎湃迫人,随着乍然?而起的琵琶妙音,湖面上的游舫都已逐渐聚集合拢到那些?花魁船附近,争先?眺望,期盼着能看见今夜的主角们。 一时之间,他?们的船反而远离了热闹的中心?,船只一艘艘与这大船擦肩而过?,将它独留在较为寂静的湖面上,前面连成片的大小游舫群聚,而这艘船离群索居,静静漂泊在连绵迷离的灯火以外,像一颗孤星。 但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开阔的水面使得任何声音都毫无阻隔的传播开来,陆小凤站在高处,略一眺望,已经能看见其中一艘花魁船上,众星拱月的高台上,衣装华美的花魁已抱着琵琶惊艷登场,伴着鼓声弹奏铮铮琴声。 如此喧闹的场面下,第一个出场的自然?有两把刷子,何况这位花魁娘子表演的还是琵琶,若是不能一下子赢得满堂喝彩,那场面恐怕就?不会很?好看。 这一家教坊显然?是使了大力气,整艘画舫金碧辉煌,高数丈的舞台,她一上台,高凌水上的舞台自然?不会十分?稳当,普通人上去,只要低头?一看,腿也得打?颤,晃来晃去怕是也站不稳。 但她抱着琵琶上台,裙衫随风而起,空中一轮明月,她就?仿佛那仙子一样要随风而去,脸上的笑容也是丝毫不变,姿态裊娜可怜,已大大的惊艷了岸上和船上的观众们,掀起一片潮水般的鼓掌和叫好之声。 但她上台弹的竟然?是一首《兰陵王入阵曲》,伴着那有力的鼓点声,真是杀伐决断震撼人心?,一下子就?把场面给镇住了,昂扬的战意迅速将气氛点燃,听的人是热血澎湃。 一时之间连玉狮都忘记生气了,和辛渺一起睁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去。 「好厉害!」辛渺揽着玉狮的脖子,惊嘆了一番。 不管是这表演本身水平,还是这灯火万千人声鼎沸的氛围,已经瞬间将她震撼,完全看傻了眼。 花满楼也瞬间被这声色给吸引了,眼睛中映满了光辉,十分?明亮。 辛渺听了个开头?,已经是满心?敬佩,只觉得如此精彩的表演,定然?是要得花王了。 几人都全神贯注的被吸引了注意,丝毫没有发现,远处湖面之上,还有一艘小船,离得比他?们更?远,船舱中燃着并不明亮的烛光,静静停在水面上,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这艘普普通通的小船实?在是太不显眼,它在一切人世的喧嚣以外,甚至都不愿意靠近那热闹的中心?。 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盛大的热闹之外,他?们这两艘离得远远的一大一小两艘游船很?快显得孤立而古怪,只是众人的目光并不会从惊艷而夺目的花魁娘子身上挪开,分?一星半点给这两艘奇怪的船只。 但西门吹雪不会,他?根本心?无旁骛,似乎眼里看不见那些?莺歌燕舞,他?的目光偶然?间捕捉到了那艘小船,然?后就?全然?定住了。 陆小凤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沉默而冰冷的注视,脸色骤然?一变。 辛渺还睁着眼睛沉浸在这景色声光之中,但突然?之间,她的嵴柱处条件反射般起了一串颤慄,仿佛有什么寒冷至极的东西从下往上蹿进了天灵盖,让她勐地?打?了个哆嗦。 等她回过?神来时,仿佛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她身旁的白玉堂和花满楼比她察觉得更?快,豁然?转身,满脸都是戒备和警惕。 玉狮也乍然?长嘶了一声,像是惊吓般蹿跳了一下,当她转身回头?,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出鞘的锋芒。 冷极了,恐怖极了,就?是虚空之中骤然?升腾起来的一股昂扬杀气,无情无欲无思无觉,就?是单纯的杀气。 他?们只看见西门吹雪的残影,如同夜色中的一只蝴蝶,扑朔间飞到了水面上。 他?随风而鼓起的白衣在月色下显得皎洁无比,而那行动间的轨迹竟然?又是十分?优美的,姿态真的像一只很?漂亮的白色蝴蝶,辛渺脑子一片空白之中,只见西门吹雪轻飘飘的在粼粼的水面波光上一闪,已经在几个瞬息中扑向了那艘小船。 隔得老远,远处传来激昂紧密的鼓声,居然?瞬间与她的心?跳严丝合缝的合拍了,在西门吹雪扑杀那艘小船的瞬间,一个人影也破窗而出,针尖对麦芒的与西门吹雪正面相击。 「锵啷——!!」 她从来没发觉琵琶拨弦的声音居然?和拔剑出鞘的声音那么相似,杀意沖天之势,看得她心?惊胆战。 「好!!」山唿海啸般的叫好之声又勐地?一扬,人们全情沉浸在这琴声之中的时候,根本无人发现,就?在他?们身后,一场让人汗毛倒竖的厮杀悄然?无声的倒映在寂静的西湖水中。 这就?是顶尖高手的水平,或者?说,这就?是剑神的水平…… 辛渺心?脏狂跳,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的场面,整个脑子都发麻了,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杀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她恐怕永远忘不了刚刚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冲击力极大,大到能直接掀翻她目前为止对「武学」的所?有浅薄认知。 第202页 她本来是应该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辛渺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握住了青鸿剑的剑柄,她攥得很?用力,能清晰的感受到剑柄上坚硬细腻的花纹,像是烙铁一样烙在手掌心?里,不知道是剑在抖还是她的手在抖,耳边甚至都能听见微微的嗡鸣。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仿佛那一掠而过?的杀气会掉头?直扑面门一样。但是辛渺混混沌沌之间,竟然?又生出一种很?激烈的兴奋之情,于是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西门吹雪的背影。 第104章 当西门吹雪要?杀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陆小凤在上面苦笑了一声,花满楼神情凝重极了,问?道:「他今夜,是来杀人的。」 陆小凤轻声道:「不错。」 白玉堂立刻望向他:「那是谁?」 「南宫灵。」 辛渺转头,看向?白玉堂,他面露思?索之?色,很快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丐帮的那位少帮主?」 辛渺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以为,剑神的剑,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花满楼凝神,摺扇敲了敲手心:「南宫灵的江湖名声向?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上佳,能和楚留香交上朋友,也算是个英雄好汉了……难道他其实是个表里不一大?奸大?恶之?徒?」 花满楼对?西门吹雪的判断毫无怀疑,他甚至都没有质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辛渺有些惊讶。 西门吹雪的信誉居然这?么高?。 陆小?凤沉声:「西门说,丐帮帮主任慈一直被南宫灵所囚,处境悽惨至极,南宫灵恩将仇报,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不配为人。」 其实他与南宫灵也有几面之?缘,对?方实在不像是如此阴毒狠辣之?徒,但他最终还是相信了西门吹雪,尽管西门吹雪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他要?是杀了南宫灵,真相必然会大?白于天下。 说到这?个,陆小?凤还有些矛盾,他虽然与南宫灵没什么交情,但楚留香却是南宫灵的至交好友,因此,陆小?凤也试图从中斡旋,楚留香这?一走,走得不巧,他只能紧急去了信,但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楚留香晚上几天再?走,那么他劝西门吹雪,楚留香劝南宫灵,也许还有转圜商量的机会。 白玉堂十分敏锐,忽然问?道:「南宫灵为何在此?」 堂堂的丐帮帮主,杂务缠身竟然还能在这?样一个夜晚,独自乘着一艘小?船在西湖上来,显然并不是为了赏月游湖看花魁。 倒像是借着夜色和繁华盛事的掩护,来密谋或者相会什么人。 那边西门吹雪已?经和南宫灵过了几招,南宫灵用的是两?把短剑,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与西门吹雪交手,竟然还能有来有往,也不愧是丐帮上任后威望不逊色任慈的青年才俊。 但西门吹雪太强了,数息之?后,南宫灵就已?吃力起来,根本应对?不了剑神那冰冷而密不透风的杀气。 就在这?时,小?船中又冷不丁的杀出另一个人来,是个男子,一身黑衣,头脸裹得根本看不出来,但武功极高?,毫不犹豫的杀入了战局,与南宫灵立刻相会,并不用任何武器,而是用的极其精妙的一种掌法,居然将西门吹雪逼退了一尺。 他并不恋战,只是将南宫灵从岌岌可危的境地中拖了出来,两?人似乎十分默契,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共同攻向?了西门吹雪。 陆小?凤俨然紧张起来,他蹲在那顶上,突然道:「不好!」 但是他并没有动,反而是辛渺整颗心都吊起来:「他们二打一……你不去帮忙吗?」 白玉堂很肯定的说:「他们打不过。」 果然,西门吹雪一剑在手,简直化?身成了个杀神,而且他的目标非常执着,只对?着南宫灵一个人,不死不休的架势,那个黑衣人屡次杀来,气势汹汹,西门吹雪毫髮无伤,将对?方逼退,剑锋又毫不犹疑的指向?南宫灵。 对?他来说,黑衣人的纠缠只是一种干扰,西门吹雪真就像是一把无情的剑,那杀意和心绪如同磐石般不可转移,不可动摇,交手几十招过后,南宫灵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即使是隔得这?么远,辛渺还是看见?了他身上缓缓渗出的鲜血,他已?经受了很多伤,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神,毕竟他面对?的是西门吹雪——一个铁了心要?杀他的剑神。 南宫灵困兽犹斗,但异变陡生?,当西门吹雪的剑尖再?次降临时,他发出了一声濒死的长啸,拼死以双剑抵挡。 那黑衣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救他性命,眼睁睁看着西门吹雪的剑挥下,他却毫不犹豫的漠视了南宫灵,袖中飞出几个银光闪闪的飞环,对?着西门吹雪破空而出。 这?人冷酷果决得让人大?吃了一惊,他并不是要?救人,而是将同伴的性命放弃了,以此机会来反制偷袭西门吹雪。 南宫灵的短剑碎了,西门吹雪的剑在瞬息之?间,已?经无声划过他两?眼圆睁的惊惧面孔。 当南宫灵浑身僵硬,从船头上仰面倒下之?时,西门吹雪身形腾挪,衣摆飞旋,长剑反手噼开那几个夜色中迅疾袭来的暗器,剑气如虹,瞬息间势如破竹的刺进了那黑衣人的肩膀。 第203页 这?一手真是绝了,辛渺看得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一下子捂住了嘴,整个人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灵的尸体栽进了西湖之?中,立刻溅起一片水花,远远地,似乎传来惊叫的声音,那边船上,还是有些人正巧目睹了这?一幕。 但花魁手中的琵琶丝弦一曲终了,立刻掀起一片热烈的欢声笑语,掌声如同雷鸣般,大?锣大?鼓交织震耳欲聋,立刻将小?小?的水花淹没。 那高?高?溅起来的水花平息之?后,几人又凝神一看,那黑衣人果然不错,竟然被一刺之?后,还能从西门吹雪剑下逃出升天,不知?怎么的避开了那剑气,只是也显然重伤,立刻捂住了肩膀。 血从那指缝间奔涌而出,黑衣人毫无迟疑,转身纵身一跃,扑入水下,溅起一片水花,却再?也没有冒出头过。 如墨般的夜色和湖水之?中,那黑衣人的逃命可谓是如有神助,哪怕是西门吹雪,也只能在他还未深潜下去之?时,勐然朝着水面划出几道剑气。 湖水被划开,掀起波浪,翻涌起一片鲜红,很快又四散淡开。 西门吹雪冷脸在逐渐平静的水面上巡视两?圈,干脆的收了剑。 他依然站在那船头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辛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两?手冰冷,不由得按捺住狂跳的心口,回身搂住了玉狮的脖子,有些惊魂未定。 玉狮也挺害怕的,一个劲的要?把头钻进她怀里,一人一马抱头定神,彼此都瑟瑟发抖。 而另一边,又有新人开始表演,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几人看都没看,彼此对?视良久,陆小?凤长嘆一声:「如此良夜,真是辜负了。」 他飞快的跳下来,玉狮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头钻进了船舱里。 过了一会儿,站在船头上的西门吹雪也去而復返,带回一身淡淡的血腥气。 辛渺这?才看见?,他脖子上竟然有一道分明的伤口,也许是被那暗器所伤,红艷的血色从细细的伤口处涌出,顺着脖子淌到衣领上,染红了一小?片,已?然污了那一身不染尘埃的雪白。 也许是因此,西门吹雪的脸色比先前更加孤寒冷漠,一身暗暗浮动的杀气和血腥味让他显得更加冰冷,墨一样的长髮随风而动,夜风拂动他的衣袖,他落在甲板上,谁也没有看,目如寒星,径直走入船中。 白玉堂对?那一身杀气视若无睹,毫不犹豫的紧跟着进去了。 唯有花满楼还留在甲板上和她站在一起,辛渺抱着玉狮的脑袋乱揉,小?声说:「好吓人吶。」 花满楼眉头微簇,这?实在不是他今夜想要?碰见?的事,他提议来游西湖,也实在没有预料到想拥有一个美满愉快的夜晚是这?么难。 他虽然也立刻相信了西门吹雪的理由,但血腥味实在太容易破坏掉人的好心情了,尤其他已?经闻到西门吹雪因此受了伤,那个来歷不明的黑衣人,也逃走了。 他嘆息了一声,温声询问?:「你害怕吗?」 辛渺却摇头:「我……倒也不怕。」这?话不算真心,但是在亲眼看见?死人了之?后她只是心情略有些波动,已?经让辛渺惊讶感嘆自己变化?太大?。 其余的么,有看见?绝世高?手实战的激动和震撼,还有几分忧虑——那黑衣人逃走了,一看就是有后文。 花满楼显然不相信,他安抚道:「这?事很不寻常,但也没什么,你不要?担心。」 「那个南宫灵死了,他的同伙会不会回来寻仇?」辛渺眉头皱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西门吹雪杀了丐帮帮主,他肯定会被找麻烦吧?」 花满楼云淡风轻:「那人是个高?手,但终究不及,西门吹雪杀的都是该死的人,就算是丐帮,也不会敢来找他的麻烦。」 辛渺很努力的想了一会儿,但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关于这?一段的原着剧情,她甚至对?南宫灵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也无法分辨这?人是《陆小?凤》里的还是《楚留香》里的人物。 不过她也同意,如果南宫灵真的将上一任帮主囚禁折磨,那的确可以算个人渣。 「南宫灵是为了帮主之?位才这?样做的吗?」 花满楼轻轻摇头,神色也十分复杂凝重:「他是深受任慈帮主大?恩的一个,任慈帮主竭尽心力培养他,俨然也是将他当做接班人培养的,他得如此看重提携,任慈帮主也没有子女,他还未上任就已?经成了公认的少帮主,一唿百应,深受帮众爱戴信任。」 他摇了摇头:「他上任之?后,任慈帮主与其夫人不知?所踪,人人都以为是老帮主卸任週游去了,没想到,竟然是南宫灵做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恶事。」 辛渺全然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从小?被老帮主抚养长大?,难道一直没人看出他其实本性如此恶毒?」 难道南宫灵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甚至连丐帮帮主这?样的人都被他的伪装欺骗了? 她琢磨着,觉得十分不对?劲,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说:「难不成其实老帮主是他杀父仇人?他卧薪尝胆就为了报仇?」 花满楼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能如此天马行空:「这?……恐怕并不是,老帮主是个英雄豪杰,年轻时也是嫉恶如仇快意江湖的风流人物,不会如此煳涂,连仇人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第204页 「那说不定就是南宫灵长大?之?后才知?道任慈是他的仇人,所以心中扭曲了。突然做下如此骇人恶事,先前却无人察觉他的真面目,他纵然能骗过所有人,应该也骗不过朝夕相处对?他关爱有加的养父。」 辛渺越发觉得合理:「老帮主纵然英雄迟暮,但不至于连一手教导出来的南宫灵都打不过,所以,也许老帮主对?他没有防备,才会被他得手加害。」 花满楼立刻怔住了,将她的话细细思?索一番,竟然觉得十分合情合理。 再?然后,他神色忽然一变:「老帮主还活着,南宫灵不知?将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如今已?死,那恐怕只有那逃走的黑衣人知?道老帮主下落。」 辛渺的心跳随着他逐渐严肃急切的语气而加快了,深吸了一口气,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南宫灵死了,老帮主不知?所踪,死无对?证,丐帮的人一定不会对?西门吹雪善罢甘休……」 花满楼也想到了这?件事,顿时闭口不言,神情越发凝重。 谁也没想到南宫灵还有个同伙,他们都以为西门吹雪杀了他之?后,老帮主和夫人得救,南宫灵的真面目自然也就大?白于天下,丐帮上下不仅不会因为西门吹雪杀了帮主而大?怒,反而该要?感谢剑神拨乱反正,诛杀恶人呢。 如今,老帮主下落还不明,黑衣人一逃,老帮主和夫人岂不是性命难保了么?! 「遭了……」辛渺忍不住喃喃道,顿时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真正腥风血雨的江湖恩怨吗?她还只是个旁观者,尚且如此心惊肉跳,要?是哪天真碰上了这?些事,辛渺一时之?间无法想像。 她骤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人命关天,辛渺立刻要?拔腿往船舱里走,这?么大?的事一定要?赶快说。 快步走到门口,她勐地一推门,只听珠帘哗啦啦的响,她闻见?淡泊冷寒的薰香气息,毫无预警的和她相撞。 她只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襟,整个人已?经条件反射般的往后一窜,对?面的人不躲不避,只是垂下眼帘扫了她一眼,随即则与她擦身而过,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已?经走上了甲板。 西门吹雪竟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再?次提着长剑出了门。 他身上的血腥气已?经被精心熏过香的崭新白衣所掩盖,那道颈侧的伤口也已?经止住了血,只留一丝鲜艷血线。 和他撞了一下,辛渺反应过来之?后多少有些后怕,但是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然对?此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也没有拔剑扎她几个血洞。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已?经再?度出了船舱。 辛渺于是慌慌张张沖了进去,飞快的将这?事说了。 陆小?凤豁然,他和白玉堂刚才还在讨论那黑衣人的武功,十分不同寻常,尤其是那暗器,不像是中原产物。 什么精妙的暗器能伤了西门吹雪?鬼神莫测的身法和暗器都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几人飞快对?视一眼,有些事不言自明。 南宫灵已?经身死,他们如果不能很快找到老帮主和夫人,那么等?丐帮的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或者那黑衣人先灭了任慈的口,那都是后患无穷,必然引起武林中的轩然大?波。 就算西门吹雪是剑神,是万梅山庄庄主,但他恐怕也没有杀了人家帮派帮主还能全身而退的特权。 何况,丐帮并不是什么无名无势的小?帮派,『天下第一大?帮』这?个称号也不是白得的。 西门吹雪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而他又是陆小?凤的朋友,他的麻烦,自然也是陆小?凤的麻烦。 他长吁一声:「果然,就算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上门。」 可是陆小?凤又意外又感动的是,辛渺居然也这?么讲义气。 西门吹雪嗜剑如命又很执拗气人,他虽然一贯都清楚,但辛渺可没有那个义务受气。 她简直是仙女,如此善良又大?度,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一定把西门吹雪臭骂一顿给她出气。 仙女一脸紧张:「我们赶紧去救人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辛渺的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儿了:「我觉得事情很不简单,那黑衣人受了伤,他必须拖延时间,在我们之?前找到老帮主。」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特别快,不由得伸手捂了一下,情不自禁道:「我感觉很不好,肯定要?出什么大?事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片喧闹之?声,连绵的惊唿传过湖面,吓人一跳。 他们下意识以为这?是外面观赏花魁歌舞的百姓在叫好,但很快,白玉堂脸色一变,闪身冲出船舱。 等?他们来到甲板之?上远眺,就发现事情已?经大?大?的不妙。 成片的璀璨灯火之?中,人们惊惶逃窜,或是引颈相望或是大?声疾唿,最外一圈,可见?人们在游舫上跑来跑去,手忙脚乱撑篙遥桨,纵然看不见?那表情,也看得出是出了事。 本来聚拢的外围船只都有奔逃四散之?意,再?往上看,似乎是在中心的花魁游舫上出了事。 夜色之?中,一道灿烂明亮的火光乍然窜起,照得四下如同白昼一般,如同一头火龙忽然飞了起来,熊熊烈焰,瞬间引起一片尖叫。 第205页 「天吶!」陆小?凤整个都惊呆了。 辛渺说要?出事,这?立马就出事了。 他震惊的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这?算乌鸦嘴还是一语成谶。 第105章 白玉堂立时大喊:「快救人!」 船只顿时四散开来,可是混乱之下,里面的无处可逃,只是一味的遥桨逃命,乱闹闹一片,只听见船只互相碰撞发出的闷响,一些小船被大船一撞一挤,脆弱的船体整个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木料崩断噼啪作响。 乱成一片了,有些人没有办法,只好跳水逃生,可是现场船只成片,大火烧起来,撞来撞去的极其复杂混乱,人落在水里,就像蚂蚁滚进乱石堆,稍不注意就受伤或是溺水了。 而且有的船上也?点着许多灯,此时人人大乱,那些灯火油烛之类的也不免翻倒燃烧起来,等他们的船抵达外围时,火已经?起了五六处了,不?仅是中间的花魁船,也?有这?些游舫,挨挨挤挤,一时烧起来也很快烧成了一片,真叫人触目惊心。 湖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唿救的惨叫声。 西门吹雪率先飞入火场之中,他只是用内力将最近一艘被撞得?几乎要倾覆过来的画舫稳住,一掌推开相连的两艘画舫,又反手噼向湖面,炸起数米高的水花,尽数浇在那火焰燃烧的船栏上。 陆小凤也?一跃而下,如?同一只轻盈的大鸟从湖面上掠过,两手已经?提熘着落入水中的人飞起来了,他将人扔在甲板上,气沉丹田,雄浑的内力穿透了纷乱嘈杂的炙热空气:「都不?要慌!!汲水救火!把人都捞起来!!」 他震声说完,人们终于?从毫无理智的慌乱中找到了主心骨,虽然不?知这?是哪儿来的人在说话,但已经?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赶快找出?些锅碗瓢盆舀水救火,又奋力的唿喊着救人,将落水的人捞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众人抬头一望,只见那花魁船上,之前着火的那灯架已经?摇摇欲坠,朝着另一艘船上的高台倾倒而去。 那艘花魁船上支起的高台有三四丈,却只有方寸大小,仿照的是汉时飞燕舞,又是相和歌之鼓面舞之意?,上面还颤颤巍巍趴着一个穿着紫衣的花魁娘子,鼓面四面八方垂下彩练,灯架轰然倒向高台,立刻引起一片大叫。 好在那高台支得?牢固,被那燃烧的灯架一砸,也?没有倒下,花魁在众目睽睽之下惊险万状的随之一甩,好悬没有掉下去。灯笼架蹭着边倒入湖水之中,立刻蒸腾起一片白雾,那鼓面下的彩练却被顷刻间点燃,烈火顺着往上攀升。 那台上的花魁髮髻飞环尽数散落,险些掉下去,可是她却十?分敏捷快速的撑着高架竭力一爬,又逃出?生天。 这?么高的地方,还晃得?这?么厉害,而且鼓下的彩练已经?烧了起来,恐怕立刻就要将她活活烧死?在舞台上了。 这?花魁爬跪在鼓面上勉强维持平衡,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堪忧,惊惶的四处张望,高声唿救。 她的头一转过来,辛渺顿时呆住了。 「是藤颇塔吉!」 几人只听辛渺惊愕的喊了一声,她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用起轻功朝藤颇塔吉飞去了。 陆小凤还来不?及拉住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 她身如?飞鸿,瞬息之间已经?踩着一艘艘的游舫起跃数下,飞出?去十?几米。 几人也?没空担忧她了,纷纷紧随其后,将那些相撞的船只分开,救人救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众人只见一道虚影映着火光不?知从何处翩飞而来,广袖飘飞,舞如?仙子奔月,一时都惊了,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锦衣的女侠,拔剑将那燃起来的彩练丝带砍掉,仿佛如?同乘风而起,一跃而上,落在了那被困在鼓面上的舞姬面前。 藤颇塔吉一时都是懵的,只听见周围传来许多人的惊唿,凌空传来破空之声,辛渺落在她面前,锵啷一声收了剑,她才勐地抬起头来。 辛渺一脸焦急,蹲下身来将她扶起:「你没事吧?」 藤颇塔吉见了她,立刻发出?一声尖叫,扑上来紧紧的搂住了她,真如?溺水之人摸索到了一根浮木般,一时之间都语无伦次了。 辛渺在她后背上安抚状拍了拍:「没事了,我?救你出?去。」 「你是怎么上来的啊!」藤颇塔吉人都吓蒙了,百般混乱之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在这?时,她们脚下忽而传来一声不?详的嘎吱声。 两人低头一看,原来是台下做固定支承用的一根长木被烧得?快断了,转瞬间就崩裂开来。 鼓台失去一根承重,伴随着水面强烈的晃动,只坚持了几秒钟,终于?也?吱呀一声骤然偏移倾斜了。 虽然不?至于?轰然倒下,但站在高处的两人却因为这?一倾而直接被晃得?歪倒,从光滑的鼓面上滑落下去。 藤颇塔吉尖叫一声,辛渺立刻拽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千钧一髮之时骤然攥住了鼓边上系彩练丝绸的铜环,两人挂在夜风中摆动,辛渺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她只觉得?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拼尽了全力,她的手指死?死?的握着藤颇塔吉的手腕,心跳得?像鼓槌一样。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简直是绿巨人蜘蛛侠附体,亲身经?歷才知道,这?种事实?在是太考验应变能力和上肢力度了,太吓人了。 第206页 四周几乎快燃成火海了,空气炙热得?令人无法忍受,辛渺都感觉自己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她低头与满脸惊恐的藤颇塔吉对视了一眼,她们身下都是熊熊燃烧的船只甲板,船头各连着其他的花魁船,铁索都烧的通红。 隔着十?几米的水面就是岸边,另一旁,另有一艘游舫奋力滑到了花魁船附近,试图施救,但这?也?离得?太远了,辛渺现在没有借力点,她对自己的轻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成功,何况还带着人。 但这?样也?是不?行的,光吊着只是徒劳的消耗体力,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干脆一咬牙,对藤颇塔吉大喊:「准备好!」 藤颇塔吉根本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浑身发抖,只是下意?识的相信了她,一点头,浑身都僵硬了。 辛渺浑身都在发力,她拽着藤颇塔吉,往后一盪,借力向前抛,骤然松开了手,藤颇塔吉被她甩到半空中,完全无法抑制恐惧,尖叫声都要冲破云霄了。 就在这?时,辛渺整个人一翻,两手把住那铜环借着腰腹力道勐地一蹬,直直朝着下落的藤颇塔吉冲去,成功将她半道截住,两人就如?此直冲着那附近的游舫船顶上去了。 辛渺全程大脑空白,但是和她预计的差不?多,她果然成功接住了藤颇塔吉,但两人的重量和下沖的速度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这?样硬着陆,两个人岂不?是都要重伤。 急中生智,辛渺在落在船顶上的一瞬间,奋力旋身卸力,足尖一点,她揽住藤颇塔吉,两人一块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扑通一声,什么炙热喧嚣都统统消失,被火烤的滚烫的皮肤瞬间冰凉刺骨,辛渺在水中慌乱的划动了两下,乱成了个浆煳,她的水性普普通通,闭着眼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都找不?着水面在什么方向,勉强睁开眼,只感觉四处都是黑的,花的。 但是很?快她就感觉到有人贴了过来,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胳膊,奋力带着她往上游去。 是藤颇塔吉,她拽着辛渺,两人往上游了几米,骤然就从水面上冒出?了头。 两人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气,连喘带咳,辛渺浮在水面上,抹去脸上的水,立刻观察周围水面情况,四周还算空旷,那艘划来救他们的船停在几米外,她恍惚间一看,拿着船桨的是个极其高大的男子,头上和脸上都裹着湿布巾,看不?出?长相。 他朝她们俩抛下一张渔网,两个精疲力尽的女子顺着网爬到了船上,浑身湿透,却也?已经?毫不?在意?,只是瘫软在甲板上,都彼此感觉死?里逃生,再也?不?想动弹。 那男子立刻避开,匆匆进了船舱之中,等他再出?来,手上已经?拿了两块长绸,紧闭双目,将绸布盖在她们身上。 辛渺胸口起起伏伏,微微睁开眼,天幕上漫天星月,却也?被湖上的火光烧得?发红。这?个救了她们的男子没有看她们,双目紧闭,睫毛显得?格外黑长,眉眼和鼻樑的弧度模样映着半边火光,转头的一瞬间,辛渺朦胧之间觉得?他有些熟悉。 耳畔忽然传来几声闷笑,她转过头去,发现藤颇塔吉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由得?一脸迷茫。 藤颇塔吉脸上还挂着残妆,湿漉漉的捲髮已经?全然散了下来,那些昂贵的珠宝头饰统统都已经?失落在火里水里,只剩耳朵上亮晶晶的粉晶宝石,她身上精心绣制的舞衣舞裙都算是毁完了,可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她咧嘴直乐,齐整的牙齿雪白雪白的,竟然还透着一股鲜明的快乐。 她翻身坐起来,看了辛渺一会儿,忽然说:「咱们俩,也?真是有缘。」 她又抬头对那男子说:「多谢这?位兄弟捞我?们起来。」 那男子一直没怎么说话,听见藤颇塔吉的致谢,他只是低沉的嗯了一声,转身又拿起桨来,划船往岸上去。 岸上乱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府的人已经?赶到,捕快正疏散驱逐岸上桥上的围观百姓,火师也?开始投入扑火的工作,不?过现在那些连起来的花魁船已经?烧了一半,他们上前去将那些没烧起来的解开铁链,拉到了安全的区域,挣组织人手捞水里的人。 船只大都四散开来,湖面上除了花魁船,还有一些不?小心烧起来的,乃至于?被撞翻或者摇晃倾覆的小船,静静的飘在水面上。 其中有一艘格外华美高大的游舫,外面没怎么烧着,可是船舱里却火光熊熊,甚至已经?越发的歪斜,显然吃水很?重,似乎是已经?进了水。 那男子划着名船逐渐靠近岸边,辛渺终于?歇够了,裹着绸布坐起来,先摸了摸腰上的佩剑青鸿,好在没有遗失,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辛渺望向远处划船的高大男子,郑重的说:「谢谢。」 他依然裹得?很?严实?,微微朝她这?里侧首,又立刻回头,闷闷的道:「无事。」 靠近岸边,岸上却一片喧闹,远远的一看,起码有几十?个官府的人,唿喊催促着,一艘艘轻快的小舟被他们送下水,立刻冲上去四五个人,赛艇似的奋力划动船桨。 辛渺本以为他们都是去救人的,但片刻五六艘小船,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船上的人各个都是凝重焦灼不?已,大声唿和,辛渺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发现他们似乎都是奔着远处湖面上一艘即将倾覆的大船去的。 第207页 第106章 因为船体几乎倾倒过了四五十?度,船上的窗扇都大开,火烧得极勐,船上的几个窗口已经冒出了火舌,里面也烧得通红。 一个女子在船舱第二层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一只脚已经跨了出来,她死死的抓住窗沿,大火近在咫尺,她几乎无路可逃,只能惊险的挂在窗外,无论往哪一边掉下去,她都是死路一条。 这女子竭尽全力,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体力不支,在呛人烧灼的烟火缭绕之?间,她发出微弱的唿救声?,挣扎之?间,辛渺看?见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个孕妇! 她们的船只抵达岸边,那男子率先?跨上了岸,转身又扶着?瑟瑟发抖的藤颇塔吉踩上了地面。 「你们先?上去!」 他转头伸手过来,还打?算扶她,可是身后却只剩下一块濡湿的长绸,人已经纵身而起,朝着?那百米以外的大船而去。 藤颇塔吉只来得及失声?叫道:「你小心!」 男子愣住了,他默默的将手收回,目光注视着?她起跃的背影,焦灼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辛渺现在当然还没有恢復过来,她刚才救藤颇塔吉就已经颇为费力,现在只感觉大腿都在发抖,但?是那边是一个命在垂危的孕妇,她看?着?那惊险至极的境地,头上立刻又冒出冷汗来,几乎是想也不想,仿佛又有了力气?似的,直奔着?就去了。 这距离有些?远,她到底有些?体力不支,好在已经有长长一条船队连着?过去了,她也管不了许多了,踩着?那船头船顶借力飘起滑出一段,又落下去。 官府的人也猝不及防,只见得一道湿漉漉的背影落下来重重踩一下船头,无比迅疾,只瞬息间就消失在眼前。 他们惊唿一阵,就很快有脑子快的人喜出望外道:「此人是来救世子妃的!!」 其实已经有人发现,现场起码有好几个大侠,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掌风一拍,将那些?撞挤在一块儿的游舫都给分散开,又从水里捞了不少人上来,甚至还炸起湖水来阻拦火势,看?得不少人都惊住了,在岸上大喊大叫的跑来跑去。 不由得叫人庆幸,还好今夜凑巧,一堆武林高手出来取乐游玩,又恰好都是些?急公好义救苦救难的侠义心肠,不知救了多少性命,真是功德无量。 仔细一看?,这一位还是个女侠,就是不知道怎么的都成了落汤鸡了。 辛渺勉力靠近了那大船,距离它最近的一个可供借力的落处是一截烧得焦黑的浮木,她歪歪斜斜的在上面一点,往前勐扑,终于是拽住了船边的围栏。 她没想到体力消耗这么大,但?好在她内力充沛,咬牙运气?一跃,半俯身如同攀爬一般在船上闪转腾挪,火烧得太大,空气?炙热得像是要把她的皮给烫掉,而且她不小心吸了两口浓烟,险些?被呛死。 生理性的眼泪涌出,大颗大颗的掉,她只感觉自己两只手都火烧火燎的痛,什么也看?不清,但?模煳的视野中?,她还是准确的找到了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船一直在往下沉,没有任何时间解释,辛渺一把将她揽住,哑着?嗓子嘶吼了一声?:「别松手!」 她怀着?孩子,身体自然十?分沉重,但?辛渺一来,她立刻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求生的意志强得恐怖。 辛渺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居然能?拖拽着?一个孕妇逃生,周围如此的炙热,浓烟滚滚,她胸口内也仿佛有着?被烧灼的剧痛,她的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袖子捂在女人脸上,好在袖子是湿的,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因?为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她几乎是在凭着?本能?逃生,只感觉脚下踩着?滑熘熘的瓦片,忽然一空,直直的往下坠去。 辛渺下意识的转身垫在女子身下,只听见她惨叫,而她自己则是恐惧得仿佛心跳都暂停了。 砸落在水面上,再度被冰冷的湖水包裹,耳边只有激烈的水声?涌动,辛渺浑身紧绷,却还死死的拽着?女子的手腕,也能?感觉到对方慌乱的挣扎着?,忽然之?间,她的头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钝器的勐烈撞击,顿时眼前一黑,在强烈的震盪中?失去了意识。 恍惚之?间人事?不知,辛渺浑浑噩噩之?中?,忽然感觉隔着?薄薄的眼皮亮起一阵炫目的白光,十?分刺目,骤然将她沉浮的意识唤醒。 她的感官渐次恢復,又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水声?越发的嘈杂,几乎要震破耳膜。 眼皮费力的掀开一点,朦胧之?中?,她仿佛看?见了渠藏面无表情的容颜,在昏暗的水下发着?柔和的月光般的光晕,他凝视着?自己,伸出手来,比湖水更加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嘴唇上。 「回——」 一股强烈的气?流仿佛从她身体内部迅速上涌,辛渺勐然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水,肺部缺氧而导致的烧灼感骤然因?此而缓解了。 一个很大的气?泡从嘴里吐出来,从她视野中?浮起,渠藏在水流浮动的波光中?消失了,她也骤然清醒了过来。 辛渺意识到自己和那女子还死死的贴在一起,她拽着?自己的衣服拼命往上挣扎,辛渺也勐地醒了过来开始划动四肢。 第208页 破水而出的一瞬间,辛渺勐地吸了一大口气?,随即就听见头顶上一堆杂乱的人声?,近在咫尺。 「世子妃在这里!!」 「快捞人起来!!!」 刚才被撞了一下脑袋,这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好像通过她的耳膜又给她来了一下,辛渺只觉得晕眩至极,昏沉噁心,浑身上下都痛苦难当。 「救命!」她听见那女子发出颤抖的唿救声?,似乎有些?喜极而泣了。 刚才被烟燻了眼睛,辛渺的眼睛一阵刺痛,看?什么都不清楚,眼泪滚烫的从冰凉的脸颊上滑下来,她眯着?眼睛朦胧的看?见救人的船滑到了他们面前。 劫后余生。 辛渺强撑着?,但?是她还是感觉眼前越来越黑,力气?越来越小,一股浓浓的睏倦伴随着?无比的难受使得辛渺不自觉的发颤。 恍惚之?间有人急切的伸出手来捞人,她最后一分意识用力的将女人往上推,眼睛忍不住一闭,整个人往下滑,半边脸淹进水里,又一把被拽住了。 「快把人捞上来!!要不行了!」 「救人啊!」 乱七八糟的声?音逐渐变得模模煳煳的,那女人一边哭一边喊叫,辛渺感觉自己被很多人七手八脚的捞上来,她趴在摇摇晃晃的小船边上,也知道自己是得救了,终于放心的将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 船只终于被疏散开来,中?间那四五艘花魁船熊熊燃烧着?,逐渐下沉,湖面上腾起四散的浓雾,远处传来阵阵哭叫之?声?,官府的人收拾着?残局,捞人捞物,忙着?将溺水的,烧伤的抬到岸上去就医。 陆小凤心情沉重不已,对十?米之?外静静站在焦黑木柱上的西门吹雪道:「这里已用不着?我们,走吧,还是尽快找到老帮主为好。」 但?他们已经慢了很多,那黑衣人说不定已经逃出生天,或者已经将人灭口了。 白玉堂从远处湖面上飘来,与花满楼差不多同时赶回了船上,目睹这样的惨剧,没有人还能?平静,他脸色很黑,恨道:「此人何等歹毒,必要将他千刀万剐!」 不知有多少人本来是和亲友相聚共游西湖,本来这是个其乐融融的夜晚,可是现在,被烧死溺死的起码就有几十?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花满楼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他脸上充满了悲悯,甚至也难得有些?愤怒。 但?他侧首几次,凝神细听,忽然握紧了手:「辛渺呢?她在哪里?」 第107章 西门吹雪白衣如新,他默不作声,淡淡巡视一圈,也并?不与?他们说什么,足尖一点,起身朝岸边翩然而去。 虽不知那黑衣人是谁,也不知老帮主和夫人的藏身之地,但他已然慢了一步,再?不能耽搁了。 玉狮突然长嘶一声,看上去极其?焦躁,鼻孔不住的喷出燥气,左顾右盼一番,只见到?他们几个回来?,顿时耐心告罄,足下?已经嘶鸣着踢踏起来?,甚至腾跳着想要跨过船栏。 花满楼一把拉住玉狮的缰绳,可是它一反常态,竟然有?些?暴躁起来?,不住甩动着脑袋,想要挣脱。 陆小凤也想上来?拉,它却勐地往前一冲,低着脑袋像是要顶他,虽然还是个马驹,但力道极大,花满楼都被拉的一个趔趄。 玉狮的情绪因为?不见了辛渺而如此?激动,陆小凤连忙回身一躲,也不敢去招惹了。 白玉堂道:「还磨蹭什么!赶紧靠岸吧。」 船靠岸,花满楼牵着马上岸,果决道:「他一个人去,恐怕短时间找不到?人,你们也都去吧,我和玉狮留下?来?找辛渺。」 陆小凤略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她也是会轻功的,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白玉堂却不这么想,毕竟火场之中情况复杂,就算是他们几人在其?中往来?救人也不能说是不吃力,辛渺可不是什么闯江湖的老手?,他就怕她为?了救人涉险,反倒自己出了什么事。 但他也只能眉头一拧,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花满楼颔首,很快听见两人运功远去。 玉狮好像也听懂了他们说的话似的,上了岸之后就冷静了许多,只是还是不住的张望,大眼睛滴熘熘转,唏律律叫着,凡是见着身形仿佛的女子就盯着人家细细打量两眼,失望之后又去找下?一个。 花满楼听见它唿哧唿哧喘粗气,不免暗嘆了一声,伸手?安抚躁动不已的小马驹。 岸上人来?人往,他听见许多杂乱奔忙的脚步声,也牵着马往前走去,高声唿喊辛渺的名字。 不过走了不多时,他忽然从一片吵闹声中听见了五哥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花满楼听得真切,他立刻抬起脚,朝着那声音来?处而去。 「五哥。」 花家五哥听见他的声音,惊得一跳,立刻转头:「七童!你怎么在这里!」 花五哥立刻冲上前去,上下?打量自己弟弟,敏锐的发觉了他袍角被火燎黑的痕迹:「你有?没有?受伤?」 花满楼苦笑:「我无事。」 他听见周围除了花五哥,就是周围若干个随从的脚步声。 花五哥来?此?处的目的他不清楚,但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 花满楼沉声道:「五哥,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第209页 花五哥看见他手?里牵着的马驹,浑身雪白,在月色下?仿佛在发光,虽然现在无法细细的观赏评断,但不过一眼,他已经看出这马绝非凡品。 就是有?些?焦躁不逊,原地站不住似的,唏律律叫着直跺脚。 「找谁?」 「是一个姑娘……」花满楼骤然语塞。 他从未见过辛渺的容貌,尽管他对于她的形容可以极尽美好词彙的描摹,但显然,这没办法让人明了她的长相,更别提找人了。 「大约这么高,二十左右,应当是很漂亮的,身上带着佩剑,会一些?武功,人很善良,之前在救人帮忙。」 花五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愣住了,脑子里一时间浮现出许多想法,也有?些?语塞。 「这人是?」 花满楼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气:「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出来?游玩,但刚才太乱了,她走失了,但是她消失之前是看见那花魁要掉下?来?了,于是冲进去救她,现在却不见了。」 他有?些?忧虑之色,花五哥看得又是一愣,但脑子里却一闪,忽然想了起来?:「这女子我记得!她和那花魁好像是掉进水里了……」 之前那惊险的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那么高的地方,一个女侠突然出现,带着那困在高台上的花魁娘子一起落进了水里,不过现场太乱,他只看见这些?,人人都在逃命,他也在随从的护卫下?撤离到?安全的船上,很快上了岸。 不过他也不敢确定,回头问?随从:「你们都有?谁看见了?」 立刻有?人回话道:「那女侠确实是掉进了水里,不过小人看见有?船只上前救助捞人了,也许那位姑娘已经上了岸了吧。」 花五哥点点头:「对,你放心,我去打听一下?那花魁娘子的下?落,就能找到?人了……」 他忽然一顿,疑惑道:「且慢,先前广燕王府的人跟我说了什么?」 「世子妃被一位女侠从宝船上救下?来?了,那位女侠……形容也有?些?像,也是腰佩宝剑。」 随从说完,花五哥纳罕道:「这么说来?也像是你要找的人啊?不过,救了世子妃的女子似乎是受了些?伤,和世子妃一起被带回府上了。」 「受了伤?严不严重?」花满楼骤然心惊。 「这个我从哪儿?知道去?七童,你莫急,五哥陪你去广燕王府去一趟就是,如果真是你要找的女子,那她可积了大德了,世子妃身怀六甲,也是要临盆了,她这一救,是救了很多人啊!」 花五哥似乎有?满腹心思,但并?没有?说出来?,立刻领着人就动身了。 花满楼也十分惊愕,不过,若是辛渺救了藤颇塔吉,想必也不会对一个孕妇见死不救。 但他衷心希望这个为?了救世子妃而受伤的人不是辛渺。 他很快听见有?人牵来?马车,又听见有?随从小声说:「那位救了世子妃的姑娘听说都昏过去了,脑袋上直淌血,倒是世子妃好像没什么事,怀着身子被火烧又落了水,人倒是还清醒着……」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花五哥重重的咳嗽两声,花满楼心里纵然一沉,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 这一夜,整个广燕王府都人仰马翻起来?。 世子爷因为?南边春耕农忙时被上报旱情,前不久又动身巡视,老王爷年老又疾病缠身,不染俗务,如今骤然出了事,阖府上下?就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王府总管文庆璧立刻着人请了太医,姜此?玉得知消息立刻披头散髮的跑到?兄嫂的院子里,她二哥已经到?了,也是一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和文庆璧满脸沉重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嫂嫂怎么样了?!」 姜此?玉急得想跺脚:「我听见谁说嫂嫂掉进湖里了?」 姜子靥这会儿?没工夫安抚妹妹,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苍蝇,文庆璧让丫鬟上来?为?姜此?玉披衣,用一贯温声细语的口吻对她说:「三姑娘别着急,人无事,今晚西湖上斗花魁游船,听说不知道怎么的烧起来?了,不过夫人是被人救下?来?了,现在人也还醒着。」 姜此?玉忽然注意到?西厢房里也是灯火通明的,人影幢幢。 「那里面是谁?」 文庆璧道:「是救了夫人的一位女侠,这位女侠受了些?伤,捞起来?的时候人昏过去了,夫人让太医先给这位女侠看诊。」 姜此?玉心急如焚,也没空细想,立刻进了她嫂嫂的屋内。 世子妃姓孟,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今夜本来?是她生日?,不过世子不在府中,她也不想在王府内做宴,便悄悄的不大操大办,只是小叔子小姑子陪着吃了晚膳后出府去西湖游船,也是为?了散散心。 没想到?游湖到?一半,江南花家的五公?子来?求见,说是为?了家中失明的弟弟求药,世子妃曾经的确听说过一些?治疗眼疾的奇异之方,她临近生产,便也想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些?德,花五哥得以登船。 没想到?两人没聊几句,异变突生,外面冒起火光,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僕婢叫嚷着:「撞上啦!」 不知是怎么撞上的,总之,顿时大乱起来?,立刻有?人上前护驾,一堆僕婢搀着她奔逃。花五哥自然也是被随从带着逃了,世子妃晕头转向,抱着肚子被簇拥着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船晃得厉害,又听见谁在喊什么要沉了,火光也不知道从哪儿?冒起来?的,顷刻间身前身后就全是浓烟,什么也看不清了。 第210页 世子妃惊恐又害怕,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逃到?了还没有?烧起来?的一间船舱里,船倾斜得叫人站不住,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便奋力将自己挂在了窗边大声唿救。 之后,就是辛渺来?救她和孩子了。 世子妃余惊未悸,一路疾驰回了王府,又怕又惊,心里又挂念肚子里的孩子,又挂念那为?了救她受伤昏迷的大恩人,太医一到?,她立刻请人先去看那女子。 辛渺被捞上来?的时候,她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因为?辛渺脸色惨白,而且血从她湿漉漉的乌髮中不断的渗出,从颈脖一直淌到?身上,刚从水里起来?的时候还是粉色的水迹,颜色渐渐变得殷红刺目。 世子妃浑身发抖,直到?回了王府泡入温热的浴桶之中,还后怕得两手?发颤呢。 姜此?玉进来?时,她已经穿上干爽的衣服捂在被褥里发汗了,丫鬟端上来?保胎驱寒的药物,有?经验的嬷嬷刚刚查看过她的肚子。 「嫂嫂怎么样了?!」 姜此?玉赶紧问?,嬷嬷神色有?些?沉重,但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明说,只含煳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世子妃有?些?见红,但如此?死里逃生过后,这似乎也不算什么,是否严重就要看大夫怎么说了。 世子妃脸色发白,丫鬟正捧着她的头髮小心擦拭,屋里也燃着火盆,为?了取暖和烘干湿发。 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圈有?些?红,很快喝完了药,姜此?玉要亲自来?为?她擦头髮,世子妃却摇摇头:「我没事,玉儿?,你快去帮我照看一下?救命恩人,她若醒来?,可要记得告诉我。」 她这么说,姜此?玉也无法,只好点点头,出屋了。 姜子靥不能进屋里去看,她一出来?,他就沉着脸问?:「怎么样?嫂嫂没事吧?」 姜此?玉皱着眉嗯了一声,两兄妹对视一眼,心情都极其?压抑。 世子妃怀着孩子,世子不在城内,偏偏就出了这种事,两人都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孩子,直觉有?鬼,就算是突发情况,世子妃周身僕婢环绕,如何就逃不出来?? 背后阴谋晦暗叵测,真叫人愤怒得要发狂。 姜此?玉恨得眼睛发红,牙齿咬得咯吱响:「老虔婆!!——」 「闭嘴!」姜子靥陡然喝止住了她的话头,眼睛颳了她一下?。 「嫂嫂让你出来?干什么?」他面无表情的问?。 姜此?玉咬牙切齿,但也只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往西厢房去了。 文庆璧嘆息一声,无奈的望了姜子靥一眼。 比起妹妹的愤怒,姜子靥的神情是冰冷的,发绿的瞳孔盯着亮起灯的窗户,眼神如同一头小狼。 他的容貌不怎么像世子,但有?时候,神色表情之间流露,却和父兄全然一致,惊人相似。 姜子靥进了屋,里面侍候的四五个丫鬟立刻见礼:「三姑娘。」 她一眼就看见那盆里和帕子上的血迹,也不由得心惊了一下?。 「这姑娘伤得重不重?」 姜子靥往里间看了一眼,只见太医坐在床头,为?伤者诊脉,身形挡着也看不见人脸。 丫鬟满脸可惜的摇摇头:「人昏过去了,方才太医施了针,眼睛只睁了一下?子又闭上了。说是头上被撞了一下?,又是吸了烟气,身上手?上还有?些?烫伤烧伤,为?了救咱们家世子妃,这姑娘真是侠义?心肠!人也生的标緻美貌,但愿能醒过来?吧。」 丫鬟端着热水出去了,姜此?玉听得眉头紧皱,无意间又往里间扫了一眼,却发现床头摆着一柄眼熟至极的佩剑。 她整个人呆住了,疾步上前,越过太医的背影,躺在床上满脸苍白汗涔涔的脸,居然是辛渺! 姜此?玉一下?子扑上前去,倒把太医吓了一跳。 「三、三姑娘?」 太医被这王府里的小天魔星一吓,连忙起身,姜此?玉根本没看她,急切的挤到?了床边,弯下?腰来?轻声喊她:「姐姐?姐姐?」 辛渺自然没有?任何反应,姜此?玉没想到?今日?救了嫂嫂的人居然是她,喊了两声,鼻子忽然发酸,顿时有?些?泪汪汪。 辛渺头上的伤已经上了药裹了起来?,姜此?玉伸手?一摸,她的头髮还十分潮湿,顿时怒道:「这屋里的都是死人吗?!头髮也不烘干了就任人躺着!人怎么好得起来?!!」 屋里的丫鬟顿时吓了个机灵,脚步小跑起来?,点起炭盆熏炉来?给辛渺烘头髮,立刻战战兢兢的忙碌了起来?。 太医惊愕的看着姜此?玉亲自坐在床边,小心的将辛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看,手?掌上伤痕累累,尽是些?燎泡和伤口,只暂时上了些?药粉敷着。 姜此?玉仿佛痛惜不已,泪光点点的发出几声长嘆,太医生怕她挑毛病,连忙轻声道:「这些?倒还只是些?小伤,只要人能醒过来?,那就没什么大碍。」 听闻这位美貌女侠是江湖中人,太医虽然未曾为?这些?武林高手?看过诊,但在王府中倒还为?阙金卫的教头统领们治过病,这些?习武之人身体?素来?比常人好得多,毕竟是打熬筋骨惯了的,不要说平常人的头痛脑热伤风之类不易得,就算是伤筋动骨了,那恢復得也要快得多。 第211页 但是撞到?头这种事可大可小,他也不敢有?论断,诊脉也看不出个什么。 姜此?玉焦急道:「太医可一定要保这位姐姐性?命无虞啊,她冒险救了我嫂嫂和我小侄子小侄女,是我们王府的大恩人!一定不能出事!」 她轻轻的把辛渺的手?放回被窝里,又看向太医:「你若让这位姐姐平安了,等大哥回来?必然也有?重赏。」 太医不敢答话,又听见姜此?玉说:「好了,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看一看我嫂嫂怎么样了。」 太医连忙退了出去。 王府里除了太医,还有?几个很早就聘在府中当差的妇科小儿?科大夫,又有?专门调理身体?的药膳师傅,更不用说曾经在军营里待过的随军军医,这么一来?,上下?忙得团团转。 世子妃月份大了,胎相倒是一直很稳,但这么一通折腾,还是有?点吓人,甚至于惊动了老王爷,不过老王爷也只在院中等消息,后半夜,大夫们都说世子妃和孩子都有?惊无险,落了点红,需要调养一阵子。 辛渺一整夜没睁开眼,一直处于昏睡之中,还发起了低烧,好在天快亮时,烧退了,情况好转,叫太医松了一口气。 王府上下?一夜,几个主子都睁着眼守着,姜子靥亲自去老王爷院子里安抚,伺候父亲睡了又回来?,后半夜在软榻上眯着,到?底没走。他不方便探望,但姜此?玉却没闲着,盯着大夫开药方,指挥下?人煎药,好在文庆璧一向靠谱周全,不至于让她无从下?手?。 当然,王府也没有?人想到?居然还有?人半夜来?拜访。 花满楼和花五哥进了王府,接待他们的是大管事,将来?意说明后,姜子靥又亲自换了衣服出来?见客,知道他们是辛渺的朋友,便先安排了客房让他们就宿。 不得不说,这位声名狼藉的王府二少爷,着实令他们大为?惊讶,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反倒气度不凡,举止得宜,虽说容貌异域,可是对方的做派,也是一位温文高雅的世家子弟,看着极有?教养,完全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忤逆桀骜。 姜子靥将情况表述得很清楚,他也很体?贴的告诉他们,辛渺现在是由他的妹妹在亲自照顾,和世子妃住在一个院子里,方便太医大夫们随时观察情况,作为?救了太子妃的大恩人,王府的态度不可谓不重视。 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方便去探望了,只好等到?明天。 辛渺醒得比太医预期得还早,天色大亮过后,她就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 「嘶……」 头痛,而且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泛着噁心,这滋味很难受,辛渺忍不住在被褥里微弱的挣扎了一下?,眼睛刺痛得厉害,让她难以忍受的强烈光线立刻让生理性?眼泪给刺激出来?了,泪眼朦胧中,她又感觉自己手?上腿上有?几处无法忽略的强烈灼痛感。 她一醒,身边立刻有?人大唿小叫:「姑娘醒了!」 似乎有?人咚咚咚的跑了出去,辛渺心里顿时一沉,心说不会吧,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自己又穿越了一遍…… 为?了验证某些?不祥的猜测,辛渺又睁开眼睛,试图看清自己现在什么地方。 身上盖着软软的被褥,她躺在床上,可是眼睛却无论如何难以看清楚。 光线太刺眼了,她本来?以为?这只是刚刚醒来?之后的不适应,可是她眨眼又眨眼,只感觉眼泪无法控制的往外冒,烧得眼球发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比之前高度近视不戴眼镜的视野更模煳。 好几道脚步声从远到?近,似乎格外的急切,一个模煳的人影扑到?床边,声音很熟悉:「姐姐!你醒了?!」 辛渺回忆了一下?,把人想起来?了。 姜此?玉? 王府的那个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想折磨自己的双眼了,干脆将眼睛闭上,立刻听见姜此?玉惊愕得直结巴:「你……你怎么哭了?是哪儿?不舒服吗?是头疼吗?!」 是有?点头疼,不过是因为?姜此?玉滋儿?哇乱叫一通,吵得头有?点疼…… 辛渺张嘴,顿时感到?嗓子也是干涩疼痛,说话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的眼睛……」 她咽了一口唾沫:「看不清了。」 「啊?!那怎么办啊!?」 姜此?玉慌里慌张,立刻咚咚咚跑出去了:「太医!你快来?……」 辛渺又静静的躺了一会儿?,觉得缓过来?不少,但是头晕噁心让她恹恹的虚弱,十分难受。 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这位姑娘的眼睛是因为?被烟火给熏着了,无碍,无碍。」 姜此?玉很不满:「那要怎么治啊?」 「强光会使她不自觉的流眼泪,必得将双眼用布蒙上遮光,臣可以开一些?外敷的药,罩在眼睛上,慢慢调养,顶多半个月就能恢復了。」 听见这话,辛渺的心也稍微放了放。 第108章 等到日上?三竿,花满楼终于?听见辛渺醒来的消息。 尽管世子妃再三推拒,但辛渺还是挪出了主?院,毕竟有?外男要来看望,好?在辛渺已无大碍,顿时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姜此玉亲自带人收拾出来的房间,无一不精细,人人都以为是因为她感激辛渺救了自己嫂嫂才如?此周到勤恳,哪里知道她早就盼着人来。 第212页 但辛渺难受得紧,什?么?也顾不上?,只觉得头疼,躺在床上不动也觉得一阵阵的翻江搅海,不住冒着冷汗。 姜此玉亲自捧着煎好?的药碗来,看得满府众人都傻眼,从来没见过三姑娘如?此殷勤热切,自甘上?手亲力亲为! 辛渺知道是她?在给自己餵药,强忍着咽下那苦涩温热的药汤,几度要作呕,姜此玉又餵了几勺清水,还往她?嘴里?塞了两颗甜糯的蜜饯。 「姐姐,你含着这个就不苦了。」 辛渺的眼睛上?敷着一条缝了药粉进去的白布,她?虽然看不清,但听见姜此玉说话,痛苦之中又觉得一阵感动,这孩子还挺贴心?的。 满脑子浆煳的躺在床上?,只听姜此玉轻声道:「姐姐,你的朋友来府上?寻你了,他说他叫花满楼,你认识他吗?你要是不认识他我就把他赶走。」 姜此玉其实不想让花满楼进来,她?巴不得辛渺留在王府养伤,那个男的来了,要是把人接走了怎么?办? 辛渺躺在床上?,唇色很淡,虽然一声不吭,但眉头一直因为疼痛不适而紧皱着。姜此玉说出花满楼的名字,她?却忽然有?了反应,嘴唇蠕动几下,虚弱的说:「他在哪儿呢?」 姜此玉不甘不愿的说:「就在外面呢,你要见他吗?」 她?又道:「现在休息要紧呀!」 辛渺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让他进来吧。」 姜此玉于?是带着浓浓的失落出去叫人了。 辛渺头一次发现,原来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真的会?变得更加敏锐,头疼和?手上?腿上?的烧伤纵然难以忽视,但耳朵却显然代替了眼睛变得更加好?使了。 她?很快听见外面传来数道脚步声。 循声转过头去,她?听见花满楼的声音:「你怎么?样?」 花满楼走到床边,他听得出辛渺唿吸轻微而显得滞沉,似乎十分虚弱。 辛渺喃喃道:「头疼,好?难受……」 花五哥跟着也进了屋里?,他站在几步之外,之间床榻上?躺着一个姑娘,白布缚眼,但生的很美丽,略显苍白的肤色,下半张脸秀美精巧得如?同?玉雕,额上?汗涔涔的,因为病痛而眉头紧蹙,更显得弱质芊芊,令人爱怜,简直不像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客,倒像是这王府上?的某位大家闺秀。 他的弟弟满脸关切,当着众人就坐在了床边,亲自为这姑娘诊脉过后脸色才舒缓下来。 「没事,很快就好?。」 花满楼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对着病人,自然是极尽温声细语,但姜此玉却满脑子歪念头。 咦?这气氛不对劲。 她?转头看了花五哥一眼,果然对方也是一脸无所适从的尴尬,和?她?一样干站着,倒像是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她?立刻撇撇嘴。 身体上?的病痛和?虚弱状态使得辛渺一直有?些恹恹的,现在见了花满楼,自己面前一片漆黑,心?情也仿佛无法控制的低落沉重起来:「我眼睛被熏坏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花满楼一惊,神色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甚至不自觉攥紧了手。 「姐姐多?在我家住几天?,好?好?调养,太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姜此玉乘机插话,花满楼便转过头来,向她?询问病情,又问了太医开的药方,表情才逐渐平静下来。 「还好?,只是烟气熏着了,过几天?自然会?好?的。」 花满楼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格外能使人安心?似的,辛渺尽管已经听过了这话,可是花满楼平静而笃定的说出来之后,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好?像也缓缓的落地。 花满楼触摸到了她?手上?包着的厚厚布巾,似乎已经闻到里?面的烧伤药膏透过织物发散出的气味,顿了一顿,沉静的将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 全然陌生的环境,知道花满楼在旁边,辛渺立刻放下心?来,很快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她?本来想要问一问他们抓住那个黑衣人,找到老帮主?没有?,心?里?又记挂着昨夜的火灾,还有?藤颇塔吉,不知道她?又怎么?样了,脑子里?一时间乱闹闹的,累得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身体的防御机制好?像自动切断了她?的思考能力,让她?陷入黑昏的睡眠休息之中,等她?再睁眼,已经过去了大半个白天?,残阳垂暮。 她?一醒,还没动,朦胧倦怠之中就已经听见花满楼的声音:「醒了?」 房间里?只守着他一个人,辛渺听见他的脚步声靠近,温热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她?逐渐清醒过来,与之前醒来的时候不同?,整个人舒服多?了,头也不一味的发昏发疼还犯噁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喝的那一碗药起了作用。 「来,喝水。」 花满楼倒了一杯提前温好?的水,将她?扶起来倚靠在床头软枕上?,直接将杯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辛渺下意识的想伸手接:「我自己来吧。」 手一动,她?才感觉两手都被包扎着,还火烧火燎的疼。 「喝吧。」 听见她?轻轻嘶了一声,花满楼一笑,将杯沿准确的贴上?了她?的嘴唇。 温度刚好?的清水立刻让干涩的唇舌都得到了滋润,她?一连喝下去两杯,才稍稍缓解又痛又痒的嗓子。 第213页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道脚步声从屋外走了进来。 「七童,来用些饭菜吧……呀,辛渺姑娘醒了?」 来人是个陌生男性,辛渺下意识一僵,只听花满楼道:「好?。辛渺,这位是我五哥。」 辛渺摸瞎,又紧张,也不知道人在哪儿,自己还躺在床上?,便十分拘束说道:「五、五哥好?。」 花满楼的哥哥似乎是个十分随和?善良的人,虽然看不见人,但辛渺都能听见花五哥说话带笑:「唉!姑娘刚醒,不要见外,肚子饿了吧?这里?有?些清淡小菜,正好?垫垫肚子。」 他说完,辛渺也仿佛随之闻见一股饭菜的香气,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只喝了药和?清水,这饭菜香气立刻让飢肠辘辘的肠胃忽然有?了存在感。 好?饿。 第109章 「姐姐你尝尝这?汤,厨房吊了一夜,鲜极了,我特地让大夫给你开了食补的方子,这?汤喝了还?有明目养神之效。」 花五哥与花满楼坐在外间榻上,听着里面传来姜此玉殷殷切切的声音,屋里候着两个排不上用场的丫鬟。 花满楼坐在榻上,他?也是一直没吃饭,花五哥倒是没被怠慢,姜子靥亲自作陪吃了一顿,无不周到客气,回来之后,便摆上膳食。花满楼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纵使?这?王府中下人都知道?这?位丰神俊秀的花家公子其实目不能视,但他?却如?此不同,行走坐卧竟然与常人无异,听说功夫也好得很,吃个饭,自然也是不需要旁边人照顾的,叫人暗暗称奇。 不过谁能想到,传言中跋扈骄横的三姑娘居然能在这?种时候如?此的体贴细緻,不假人手的亲自去照顾辛渺吃饭。 她来得也巧,掐着饭点,这?边刚摆上饭,就迈了进来,与两兄弟客气客气,便毫不犹豫掩饰的转身?往里间奔去了,显然是冲着辛渺来的。 里面当然也有个帮忙伺候的丫鬟,但姜此玉一来,竟然直接取而代之,亲自端起碗,温柔亲切的上手来伺候病人了。 花五哥不可谓不诧异震撼,只坐在弟弟面前,暗自惊愕。 花满楼表现得十?分淡然,自顾自的挟菜,眉眼沉静,似乎不以为意,倒是让花五哥不明所以。 「太麻烦你了。」辛渺有些歉疚,因为和姜此玉还?并没有很熟,她心里还?把对方当做小朋友。 可是她现在的状况又不得不让人来照顾,姜此玉表现得如?此懂事贴心,她实在是有些羞愧。 「怎么会呢?」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稚气的清脆,辛渺感觉到她的手拂过面颊,轻轻帮自己把一缕髮丝绾到了耳后,小手热乎乎的。 「姐姐救了我嫂子,还?救了我的小侄子,我虽然平时调皮些,可是最讲道?义?!从此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在广燕王府封地内得横着走,谁也不能找你麻烦!」 姜此玉嘻嘻的笑?,说话一股孩子气,不像个王侯闺秀,倒似个山大王,着实好笑?,辛渺忍俊不禁,嘴角微微扬起来。 姜此玉把她逗笑?了,心中莫大的欣慰喜悦,更加殷勤起来:「这?儿还?有些小菜,来……」 她从来没有和辛渺离得这?么近过,而且她很明显能感觉到,辛渺待她比从前亲切好多。 姐姐果然是个仙子一样的人,如?此奋不顾身?的救人,如?今连眼睛也看不见了,倒成就了她的心愿,终于能和她说话玩笑?了,多让人开心! 姜此玉简直是神采飞扬,精神焕发,恨不得辛渺就此长?长?久久的住在王府上。 不过用完了饭,那个花满楼又走了过来:「吃饱了吗?」 辛渺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现在,两个人都看不见,便轻声道?:「吃好了。」 饭菜碗碟都被?丫鬟悄悄收拾好端走,姜此玉不愿意搭理花满楼,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于是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上来:「姐姐,喝点水吧?再躺着休息一下。」 辛渺便回过神来,嘴边已经被?递上茶杯,于是便温顺的低下头来就着姜此玉的手喝了一口:「谢谢。」 姜此玉心花怒放,一边嘻嘻的傻笑?,一边周到至极的上来要?给她盖被?子,辛渺却斜躺在软枕上,又向花满楼说道?:「玉狮呢?」 花满楼撩了袍角坐在床边的绣凳上,若非不是他?双目毫无焦距,姜此玉真要?以为他?什么都看得见了,斜着眼瞥他?。 花满楼含笑?:「别担心,在我家。」 辛渺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有些欲言又止,心中还?记挂着那逃走的黑衣人,还?有老帮主和帮主夫人,不知道?陆小凤他?们追上没有?有没有救出人? 还?有藤颇塔吉,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一时之间有些乱糟糟的,可是却不好问出口,毕竟这?不是可以随便传扬的事,何况姜此玉还?在旁边,更不能问出口了。 她一沉默,姜此玉摸不着头脑,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一眼,忽而就听花满楼仿佛心有灵犀般安抚道?:「放心,其他?的事,自然也都好。」 这?两个人打哑谜,别人自然听不懂,姜此玉看辛渺眉头立刻因为这?一句话而微微松开,心里便有些不高?兴,立刻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打断他?们,心里刚提了个话头,忽然就听辛渺低声道?:「我……我想回家。」 第214页 姜此玉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立刻瞪大了眼睛:「姐姐,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呢。」 她心中焦躁起来,咬着唇,又听见花满楼贊同:「回去也好,承蒙王府照顾,总不好久留。」 姜此玉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只是两人都看不见,只有远远坐在外间喝茶的花五哥一眼瞥见了她的神色,暗道?不好。 少女冷冰冰的扫了花满楼一眼,说出来的挽留却十?分柔和:「我嫂子可要?怪我没照顾好姐姐了,如?今为了救她,姐姐受了重?伤,都没有养好呢,就这?么着急走了,我要?怎么和嫂嫂哥哥交代呢?」 她说得委屈巴巴,也是稚气的小女孩口吻:「我大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下令从各地调来上好的药材,专门为病人疗伤用,姐姐你别走,回头他?该骂我没规没矩怠慢客人了。」 辛渺不由得心软,面带犹疑,歉疚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其实伤得没这?么重?,都是皮外伤,留下来给你们添麻烦……这?两天已经承蒙你家照顾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是好在如?今今非昔比,对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的确可以算是小伤。 除了眼睛看不见麻烦点,还?有就是轻微脑震盪和一些烫伤,倒也没什么,在家里她能恢復得更快,除此之外更多的,就是她虽然救了人,但住在人家家里,备受照顾,说来也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理负担,王府上上下下多少僕婢,大夫,还?有就是心怀感激态度热情的王府主人,住在这?里她只觉得压力特别大,要?是真住到身?体情况好转,她一定受不了。 而且辛渺现在发现,人失去了某一样感官,真的会变得特别的敏感,绷着一根线,仿佛世?界突然又变得危机四伏十?足陌生起来,平时视作平常普通,但如?今她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心里有着极大的压力。 现在,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安全熟悉的家里,就像受了伤的飞禽走兽,无法抑制自己想要?缩回巢穴的本能。 这?和住在这?里的待遇毫无关系,哦,其实也有点,王府的人把她当恩人,照顾得太周到了,她也觉得很不自在。 花满楼沉默了一瞬,他?轻声说:「好,我们回家。」 他?的话如?此简短,但辛渺听了竟然有种心中发酸的感觉。 不用自己多说,花满楼似乎已经完全瞭然她的想法,他?也已经洞悉了她此时的脆弱和软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家去。 是因为,他?也有过相似的经歷,所以才能和自己共情吗? 辛渺从来没有想过,设身?处地骤然失去视觉之后,她头一次为此而感到难受,是因为忽然意识到,花满楼一定比自己短暂的痛苦更甚千百倍。 他?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辛渺坐在一片虚无的黑色之中,忍不住的酸楚,紧闭的双眼下酝酿出一丝泪意。 「嗯……」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花满楼的表情微微动?了动?,因为刚才辛渺的声音还?没有表现出异样,但现在,她像是忽然虚弱了下来,低沉而无力。 「我想回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有点难受。」辛渺闷闷的说,但是表达的却很坦率直白,她脸上带着病容,脆弱而萎靡的神态,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叫人忍不住同情她。 花满楼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花五哥观察着坐在床边的姜此玉的脸色,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茶杯。 那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子的表情,目光冰冷,带着任何拥有权柄的上位者惯有的那种无形的压迫威慑,这?样的人不需要?拥有其他?使?人臣服的武力,权力会让其他?无法反抗的人自动?低下头来,哪怕她年纪很小。 果然是王室子弟。花五哥赞嘆了一声,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王室的幼虎还?不具有真正的杀伤力,而且她虽然明显感到不悦,但不知怎么的,她有所克制,最终只是嘴角一撇,立刻变成了平常孩子闹脾气的神态,两条腿很不高?兴的蹬了蹬,不甘不愿的说:「姐姐想回家,我也不能拦着呀!」 她扭来扭去,悄悄瞪了花满楼一眼,然后甜甜的对辛渺说:「姐姐等等我,我去让大夫给你把药方拿来。」 辛渺觉得很感动?,柔声说:「谢谢你了。」 这?么乖巧贴心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第110章 从王府收拾出来,大约也就半个时?辰,姜此玉借出了自己常坐的大马车,巴巴儿?的跟着送出了门,沮丧又哀怨的看着辛渺被两三个健壮僕妇搂抱着送出了门,脸被阳光照得毫无血色,虚弱的被搀扶着,紧张得显而易见,只是默默缩着不敢动弹,被陌生人像是打包包裹似的递来递去。 到了大门口,姜此?玉还看见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着,不安而敏感的转动着头,似乎正在从嘈杂的各种声音中努力辨认。 旁观的人自然无从体会当事人的心情?,但姜此?玉一面捨不得,一面有些想?笑,辛渺先前在她眼中是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乖巧胆怯的小丫头似的。 比起来,花满楼瞎的早,早就习惯了似的,不用人照顾,一翻就上了马车,姜此?玉还稀奇,盯着他那眼睛看个不停。 第215页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花满楼和他哥哥上了马车,便反过身?来,伸出双臂接了被往马车上扶来的辛渺。 一旁十来个团团转的僕人竟然好像还没有一个瞎子派的上用场似的,只託了托,只见花满楼看着斯文儒雅,不比那些齐全的公子哥儿?差,但却?没有那弱不禁风的毛病,单手将辛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还不忘护着她的头,罩在上面,轻轻一按,仿佛温香软玉在怀。 姜此?玉眉毛立刻毫不掩饰的拧起来,可惜那眼刀子甩出去也没人接。 花五哥帮忙撩帘子,瞧见这一幕,嘴悄悄一咧,没吱声。 这一幕看着虽然暧昧,却?也只是一瞬,花满楼将人扶上马车,手就自?然而然的挪开了。 「没有不舒服吗?」他低声问。 那肯定还是有一点儿?的,毕竟是轻微的脑震盪,现在这样挪动,不免有些胀痛,但辛渺不提,只道:「我没事。」 她怕花满楼担心,又多说了一句:「连手都没那么疼了。」 花满楼扶着她,另一只手虚虚放在她头顶将人送进马车里坐下,辛渺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正无意识的抓着花满楼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服,手指的用力程度已经将她的内心表露无疑。 花满楼笑而不语,在她身?旁坐下,将旁边的一个软靠拿起,垫在了她的身?后。 「谢谢。」辛渺乖乖道谢。 花五哥在一旁悄声不语,只是将头默默转开,也不看他们。 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一张娇艷小脸忽然冒了出来。 姜此?玉往小窗里看,两只眼睛跟猫一样,简直是目光如?炬,她盯了两人一眼,用甜甜脆脆的声音对辛渺说:「姐姐你回去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会记挂你的。」 辛渺胸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人在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听到姜此?玉这么窝心的话,纵然是她也忍不住觉得温暖,循声对小姑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好,这两天,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姜此?玉听了这话,不由得悲喜交加,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人留下来。 她淡淡瞟了一眼花满楼,没说话,目光随之转动,望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花五哥。 与他四目相对,她脸上丰富的情?绪骤然消失了,但仍然是笑着的,只是笑得花五哥突然心中发凉。 「花公子,我哥哥不日回城,到时?候还请到府上一叙,之前和我嫂嫂的事还没谈完吧?等我嫂嫂身?体大好,一定与您再议,绝不会怠慢。」 甜丝丝的声音,话却?说的阴恻恻的。 花五哥脸上浮现出客气?的笑容:「自?然自?然,世子回来之前,花某一定待在城内恭候召见,请三姑娘替我代?为转达,世子妃一定吉人天相,花某到时?候会来贺添丁之喜。」 姜此?玉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帘子立刻落了回去,她的脸消失在窗口后。 花五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悄无声息的嘆了一口气?。 这事,实在麻烦了。 世子妃和孩子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他是指定要吃个挂落了,只是好在如?今有了辛渺这层关系,王府的人不好真与他追究,毕竟人才刚为了救世子妃受了伤。 虽说是想?要回家?,不过现在回去的确有点不方便,这种情?况下山路是走不上去了,而且陆小凤他们始终还没有消息。 只能先回了花满楼的小楼,暂等两日。 辛渺没什么意见,说来花满楼那里总归还比较熟悉,而且她还记挂着有事,想?在城里等着消息。 在楼前下了马车,辛渺立刻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激动的马嘶声,紧接着就是踢踢踏踏的马蹄带着一阵风奔过来。 是玉狮,它?一见着辛渺的身?影,竟然直接挣脱了绳,兴奋得直奔过来。 花五哥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立刻哎哟一声,喊小厮守卫赶紧把马儿?拦住。 玉狮不知道辛渺受了伤,三两下冲到面前来,就要想?以?前那样拱她,花满楼闻风而动,辛渺只听见他衣摆凌空一甩,人就不知怎么的挡在了自?己面前,肩膀随即被拢住,她听见玉狮的马蹄声在面前骤然停住了。 她看不见,花满楼动作如?此?迅疾,护住了她之后伸出两根手指,回身?一指,已勾住了玉狮身?上的绳带,将那绳索一抖,便轻而易举的制住了玉狮冲上前来的千钧之力。 玉狮唏律律的长嘶一声,显然是很不高兴,又满腹委屈,原地跺了跺脚,就听见辛渺叫它?。 「玉狮?」 它?茫然的看着眼睛被白布蒙着的辛渺伸出手来试探着往前摸索了两下,差点把手戳进自?己的鼻孔里,立刻打了个响鼻,又欢欢喜喜的把脑袋凑到她手底下,努力的蹭了她两下,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 它?还没有和辛渺分开这么久过,这两天正闹着绝食,刁钻花五哥的手下人。 不过现在见着辛渺了,自?然就万事大吉,只顾着高兴了。 不过高兴归高兴,玉狮已经注意到辛渺的不寻常,她的手裹着,只能用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和鬃毛,用脸轻轻挨着它?的脑袋时?,它?还闻见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它?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小声的哼唧。 「受了点伤,这两天可能没办法回家?了,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住,好不好?」 第216页 玉狮眨巴着眼睛,发出表示同意的低沉鼻音。 然后就被诚惶诚恐的僕人三步一回头的牵走了,花五哥不由得啧啧称奇。 进了屋里,花满楼便牵着人往一楼卧室走。 今日说要从王府里出来,花五哥早叫人来收拾过了,一楼行走方便安全些,那卧室早年?花满楼住过,但后来又搬到了楼上去,这里就留作客卧,陆小凤来他这儿?,喝多了酒便偶尔留宿。 这屋里东西少?,横竖也就一张竹罗汉床,一口大橱,摆着些笔墨收藏的八宝阁,桌椅挂画等等,简朴清雅,现在辛渺眼睛看不见,地方宽敞些倒还好。 花五哥虽然来看弟弟,却?也是住不惯如?此?简朴素净的房间,自?行在对街酒楼留宿,也就百来米的距离。 他站在屋外门口,看着花满楼将人扶到床上,细緻周到以?至于亲自?给人把被子盖好,才自?若的退出房间,把门扇合拢。 两兄弟走到厅堂中,花五哥对花满楼道:「既如?此?,我就不在这里招人嫌了,辛渺姑娘缺什么东西,只管说,让人去採买,不要委屈人家?,也让她别见外。」 花满楼听花五哥话中有话,依然镇定自?如?,并不接话茬,走到桌前倒了自?己的一杯茶:「我知道。」 花五哥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我们花家?男人从没有不知情?识趣的榆木脑袋,七童,你在家?耳濡目染,总不至于连这些都要哥哥亲自?提点,我放心的很吶。」 花满楼微笑,低头喝茶,花五哥暗自?惋惜,弟弟并不如?他愿,面红耳赤是不可能了,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花五哥便打算知情?识趣的自?行退出,临走前又道:「你一个大男人,女孩家?照顾起来不方便,我找了个和辛渺姑娘年?纪相仿的丫头子,一会儿?就到,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听见花五哥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花满楼微微舒了一口气?,将茶杯放下。 第111章 辛渺虽然住不了多久,但能用上的东西,花满楼一个不漏的吩咐人去买了回来,等东西都送到,她小睡完,刚醒。 现在受了伤,整个人觉多容易犯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昏昏睽睽躺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她就渐渐醒来了。 现在眼?睛看不见,耳朵就更灵,对外面的声音敏感得很。 但一睁眼?还是漆黑一片,这一点她还是暂时?没能适应,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看不见了。 不过现在她是在熟悉的地方,便安下心来,凝神?细听,花满楼正和别人说话,应该是花五哥手下人,说完就让人走了,隐约听见门关上,辛渺翻了个身,静静的侧躺着,一时?也懒得动?。 花满楼走路的声音很轻,直到听见轻轻推开门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花满楼进?了屋里。 花满楼将新买的换洗衣裙和一些日用品放下,转身缓步朝竹床走来。 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辛渺正要出声说话,就感觉一片温暖贴在了自己额头?上。 「醒了?」花满楼摸了摸她的额头?,含笑道。 他自然也看不见,只是听见了辛渺的唿吸声,她也笑了:「嗯,睡了一觉,好多了。」 她忍不住去碰蒙在眼?上的白巾子,脸上总是带着这个,无论如何是有些不舒服的。 「别揭,里面?的药粉对你的眼?睛有好处,忍一忍吧。」他拉住了她的手,说话温柔,仿佛在规劝不听话的小孩儿。 辛渺嘆息了一声,便放下来,又听花满楼说:「我来给你号号脉。」 她就将自己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睡着觉,袖子在被窝里往上翻卷,露出整节手臂,她又看不见花满楼在哪儿,把手往前?一送,只感觉自己的手指一下蹭过了软软的肉,还有温热的唿吸,不由?得大窘:「对不起对不起。」 花满楼伸出去的手也在找她胳膊,一抓就抓到了她光裸的肌肤,纤细修长,触之温软,心里也有些慌张,不过辛渺戳了他一下,连连道歉,又觉得好笑,便笑道:「没事?。」 他帮她把袖子拉上来,一手指尖按住了她的手腕为她诊脉,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着摇头?。 辛渺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错,没什么可担心的,诊了脉,花满楼摸到她手心包裹的纱布,略一思忖,烫伤的药也该换了,不过她除了两只手,还有腿上也有一处烫伤,这他就没办法了,只好等着花五哥说的那个丫头?来。 说来花五哥果然心细如髮,除了这上药,还有辛渺洗浴擦身乃至换衣服,他当?然也都是没法儿帮忙的。 辛渺躺着,已经?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味,想到要喝药,又不免嘆气,花满楼像是能通灵一样,对她说:「放心,我已经?备了甜蜜饯,喝完药吃一颗,别担心。」 听见辛渺大松了一口气,他又按捺不住,嘴角兀自扬起。 药还没有熬好,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小姑娘的声音。 「有人在吗?」 这想必就是那个来照顾辛渺的姑娘了,花满楼与辛渺说了,她十分感激:「替我谢谢花五哥。」 花满楼走出去,开了门,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儿正站在门外。 这女孩儿有一双大眼?睛,看着很机灵,门一开,她见到花满楼,立刻就呆了呆。 第217页 一个丰神?俊秀温润如玉的美男子站在门口,温和道:「请进?。」 女孩儿便跟了进?去,悄悄打量他的脸,上下端详一番,脸上飞起红晕,笑嘻嘻道:「我听那位贵人说让我来伺候的是个有眼?疾的女子呀?这位公子是?」 花满楼丝毫没有因为她是来伺候人的僕婢而轻视她,甚至还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他说话很客气友善,脸上带着微笑:「我叫花满楼,让你来的是我的哥哥,病人在屋中休憩,你待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女孩儿接了茶,心里很高兴他的态度,便活泼的说:「是了,花公子,你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干起活来可不赖,一定把人给你照顾好。」 花满楼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上官飞燕,未满十八,就住在这附近,那贵人说不需要我留宿,因为这里住的人最爱清静,我都记下了。」 花满楼便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错,白天帮一下忙也就行了,要是要人守夜,估计辛渺也不习惯。 他便站起来,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见她。」 「她叫辛渺,眼?睛被烟火熏了暂时?不能视物,身上有烫伤需要换药,煎药之类的事?不需要你做,你只负责餵药,替她换洗,每日上药更换纱布之类的事?就好了。」 上官飞燕心直口快:「怎么?这位姑娘不是花公子的妻子吗?才需要找人来贴身服侍?」 已经?走到了门口,花满楼乍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似乎是有些羞赧,上官飞燕便看见他耳朵都红了,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并非,辛渺乃是我友人,只是暂住在我家。」 上官飞燕嘿嘿一笑:「是,我明白了。」 门推开,只见床上坐着一个女人,满头?乌髮披散拥着被子,容貌是极美的,蒙着眼?睛,神?色却有些不自然,想来是听见了外面?上官飞燕的话。 辛渺听见那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对她说:「辛渺姑娘安,我叫上官飞燕,是花五爷让我来伺候您的。」 上官飞燕看见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不自觉的抓了抓,似乎有些拘谨:「嗯,你好。」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说话时?,脑袋似乎在找上官飞燕的位置,微微一侧,还冲她点点头?。 上官飞燕便笑了,主动?走上前?来,很熟练的问:「姑娘喝不喝茶?」 她问着,手上已经?倒了一杯走过来。 上官飞燕是个心很细,做事?很利落的人。 花满楼渐渐放下心来,让上官飞燕照顾辛渺,自己去煎药,药熬好了,端进?来,上官飞燕便接手了:「我来吧。」 辛渺也觉得她十分细心可靠,两人说话几句之间,就知道原来上官飞燕并不是花五哥买的婢女,而是住在附近找了份差事?来做的民女,不由?得一阵放松,便把她当?做请来的护工,心里也自在好多。 硬着头?皮喝了药,一小碗磨磨蹭蹭喝了十多分钟,她觉得不好意思,上官飞燕倒安慰她:「良药苦口。」 含着花满楼买的蜜饯果子,辛渺便听见上官飞燕说:「这会儿该用晚饭了,我去问花公子要不要帮忙,给您端过来。」 辛渺连忙摆手:「没关系,我起床出去吃。」 上官飞燕便帮她穿上鞋披上衣服,扶着她走出房间。 原来花满楼早叫来了外面?酒楼送饭送菜,刚到门口,饭菜上桌,花满楼和辛渺都极为自然的让上官飞燕坐下来一起吃。 「哪里有和主家一桌做着吃的道理?」 辛渺拉住她的手:「没关系,一起吃,都一样的。」 上官飞燕垂眼?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一眼?花满楼,终于还是扭扭捏捏的坐下了。 还真是一对善男信女。 上官飞燕笑眯眯的为辛渺布菜,她拿着筷子,既然看不见也没办法夹菜,偶尔碰掉了筷子,或者夹落了菜,晚饭吃的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要对上官飞燕说抱歉,添了麻烦。 辛渺越发小心翼翼,花满楼听见她动?静,一时?也沉默下来,唯有上官飞燕在餐桌上忙忙碌碌,吃完饭之后又利索的将碗碟都收拾起来。 辛渺坐着,用帕子擦嘴,低着头?没说话。 忽然,花满楼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腕上,握着她的手将她牵了起来。 「去哪儿?」辛渺茫然的跟着站了起来,顺着这力道往前?走,小步小步的迈。 「去楼上透一透气,我给你泡茶。」 辛渺脑子里回想着这小楼的构造布局,走起来又未免紧张,赶紧连另一只手也拉住了花满楼的袖子,一道往前?走。 感觉似乎是要上楼梯了,果然就听见花满楼笑道:「放心,摔不着你,脚下小心台阶。」 他稳稳地牵着辛渺,走得也慢,迁就她一步步的上了楼梯,速度慢得像蜗牛爬,辛渺摸索着往前?走,更是贴得越发近了,花满楼顿了顿,手下微微用力。 摸到阳台边坐下了,辛渺顿时?感到凉爽的夜风拂面?,带着各种花草清新的芬芳,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水声叮咚,花满楼在她对面?泡茶的动?静细碎,对她说:「来。」 辛渺慢慢的伸出手来,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手,生怕茶水撒漏,越发小心,指腹从花满楼手背轻擦,近似于抚摸般的触碰,颤颤悠悠的取来茶杯。 第218页 她的手指凉而软,肌肤相触,明明也不过瞬息,花满楼却感到一阵心悸,无法控制的感到热意上涌,瞬间烧红了耳朵,几乎要涌到脸上。 他悄无声息的深吸了一口气,一顿之后若无其事?将手收回,放在桌下默默攥起。 都怪五哥,一张嘴胡诌乱造,叫人心猿意马。 第112章 夜风习习,似乎将辛渺心中的燥郁都轻轻的抚平了,她低头喝茶,入口滋味绵长回甘不绝,也叫人心旷神?怡。 她将脸昂起来,迎着?风来的方向,风里带着?清雅的兰花香气,柔柔的拂过她的脸颊鬓边。 「不知?道今夜有没有月亮。」她喃喃的道。 花满楼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一定就在对面,静静的聆听她的话,胸中突然?涌上一股倾诉欲,她以手支颐,默默地说:「花满楼,你还记得月亮是什么样子吗?」 如?果是?平时,她不一定会问这种话,虽然?她几乎偶尔会忘记花满楼看不见?东西,但心里始终潜意识的记得?,从来没有提过关于花满楼的眼睛,或是?提起旧事。 花满楼说:「记得?,只是?不是?很清楚了,我娘以前给我讲过蟾宫月兔,吴刚伐桂,嫦娥奔月,我当?时想,那么圆圆的一个发光的玉盘,怎么挤得?下这么多人和东西。」他说着?,发出几声轻笑。 「我娘还让我不要指月亮,说是?会被割耳朵,我调皮故意指了好久,结果我爹和我哥哥都合起伙来诓我,吓唬我明天?耳朵就没了,我还不信,结果第二天?早上耳朵上好像真的有一个小口子,吓得?我哭了一天?。」 辛渺没想到花满楼还会有那种脾性的时候,和他一起发出笑声。 「我以前也听我奶奶这么骗过我,我也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辛渺噗嗤一声,「我奶奶就说月亮只割调皮的男孩子,不割女孩子。」 认识这么久,花满楼还是?头一次听辛渺提起以前,她说到自?己的奶奶,他还愣了一下。 没有人细究过辛渺的过去,不过,相处日久,也就知?道她也是?肉体凡胎,并?不是?什么平地一声雷凭空冒出来的天?外飞仙。 他听见?辛渺忽然?悠悠嘆了一口气:「看来奶奶说的是?真的……她以前就盼着?我能照顾好自?己,凡事不要逞强,我学了几天?功夫,还越发的把她的话给忘了。」 花满楼听出其中寥落之?意,心中一滞,想必辛渺的奶奶是?已经过世了,她如?今到这里来,自?陆小凤起,似乎也只认识几个人,除去这些?朋友,竟然?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辛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之?前听花五哥称唿花满楼为七童,不由得?好奇:「之?前五哥叫你……七童?这是?你的小名还是?字啊?」 花满楼顿了顿:「七童是?我的乳名,我排行第七,家里从小这样叫我……」说着?说着?,辛渺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赧然?,忍不住嘴角一扬。 「七童……挺可爱的。」 没想到,花满楼看上去是?个翩翩君子,行止高洁皎若明月,也是?个令人见?之?忘俗的佳公子,却有个这么可爱的乳名,七童七童的这样被从小叫到大的吗? 花满楼听见?对面传来她忍笑的细小声音,本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连耳朵也开始发起烫来,在她面前竟然?有些?窘迫起来。 说起来陆小凤知?道的时候很是?大肆调笑了一番,他也淡定自?若,从未有过如?此害羞的情绪。 但辛渺当?然?不会像陆小凤一样打趣他,她清理清嗓子,很是?体贴的礼尚往来:「我也有小名,叫妙妙。」 「妙妙?」他下意识跟着?念了出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唐突,喊了一个姑娘如?此私密的闺中乳名,顿时轰然?脸红起来,险些?失手摔了茶盏。 这就太失礼了。 辛渺对这种习俗毫无?了解,她更不知?道女孩儿?的小名是?不能随便让男人知?道的,只是?坦坦荡荡,甚至还应了一声:「嗯,不是?渺渺,是?妙妙,因为我奶奶是?北方人,说这样喊着?顺口,不过我上学时大家都混着?念,我家里人叫我妙妙,后来我学……师姐也是?叫我妙妙。」 「不过现在这个世界,谁也不会这么叫我了。」她说完,还颇为感伤。 换了个世界,与她关系亲密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再也见?不到了,更不会有人亲亲热热的喊她妙妙。 她说完,花满楼半天?没说话,等她反应过来,困惑的嗯了一声,就听花满楼忽然?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叫你的小名……」 她看不见?对面花满楼脸色绯红,低下头喝茶以掩饰失态,听见?他这么说,她愣了一下,刚才心中积累的感伤忽然?像是?被引燃了,一股酸意涌上鼻头,眼眶热了起来。 「……好啊。」她轻声说。 花满楼从来没有这么无?缘无?故的紧张过,他心脏跳得?好快,乃至于没有注意到辛渺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不自?然?。 辛渺十分努力的忍着?泪意,仗着?眼睛上蒙着?块布,飞快的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子涌出来就洇进了布料里。 楼梯上忽然?蹬蹬蹬的跑上来一串脚步声,立刻打破了这里的沉默。 第219页 上官飞燕跑到辛渺身旁:「姑娘,我扶你去擦身洗漱换药吧?」 她眼珠一转,发觉对面花满楼面红耳赤的低头喝茶,辛渺对坐在桌前,也没有说话,两人黑灯瞎火坐着?喝茶,一时之?间气氛涌动,似乎有些?暧昧,她便嘻嘻两声,有心怀疑这二人是?在这里谈情说爱。 辛渺似乎是?回过神?来:「哦、好。」 她借着?上官飞燕的手站起来,忽然?想起:「现在天?黑了吗?」 上官飞燕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便看了外面天?色一眼:「快黑了。」 此刻暮色四合,街上人烟稀少?起来。 没想到,辛渺却说:「天?黑了,那你怎么回家啊。」 上官飞燕便愣住了,辛渺的语气中带着?点鼻音,眉间轻蹙,握住她的手,忧心忡忡的问:「你家住的远不远?有没有人来接你回去?」 「……我家就在这条街上,姑娘放心吧,我走两步就到家了。」上官飞燕说。 「好吧。」辛渺只好点点头,还不忘嘱咐她:「那你回家路上小心点。」 这里的治安应该还好吧。 花满楼听了,才站起来去一旁点灯,转而对上官飞燕抱歉道:「不好意思?,这里灯也没点,倒让你摸黑了。」 上官飞燕疑惑道:「花公子和姑娘在这里坐着?,难道没发觉天?黑了?」 烛光幽幽的亮了起来,花满楼站在烛台边,朦胧的灯火照的他面如?冠玉,眼波温润,他微微一笑:「恐怕天?黑了也用不着?点灯。」 上官飞燕心直口快问道:「为何?」 「因为我是?个真瞎子啊。」花满楼笑着?说:「你姑娘也就这两日看不见?而已。」 上官飞燕当?场愣住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到这里和花满楼说了话,又吃了一顿饭,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花满楼是?个瞎子?! 辛渺轻轻扯了扯上官飞燕的袖子,使她回过神?来:「那我们下去了。」 听花满楼说自?己是?瞎子,虽然?语气若无?其事,但辛渺听在耳朵里,略一回味,又替他有些?心酸难过。 「好……」花满楼顿了顿,嘴唇动了动,最终含混道:「去吧。」 『妙妙』两个字好像重如?千钧,挂在他舌尖上吐不出口来,可是?,他也不想像是?之?前那样喊她『辛渺』,又似乎格外生疏了似的。 太亲密与太生疏,花满楼从没想过一个称唿而已,居然?也会让人觉得?进退维谷,不上不下,心都似悬了起来。 辛渺下楼回了房,发现上官飞燕竟然?已经倒好了一盆水等着?她,不由得?又赶紧谢谢她。 上官飞燕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按理说都是?本分内事,辛渺偏客气得?如?同她是?来当?白工的,真是?天?生的一个好心肠,又配了副好皮囊,怪不得?那花满楼在她面前作那副样子。 她便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与辛渺谈笑几句,很快又拉进了一些?距离。 辛渺坐在床边,因为要擦洗身上,那就定然?要宽衣解带,辛渺脸便不由自?主的发红,不至于扭捏,但也是?动作轻缓,上官飞燕暗笑她,一边又上前来帮忙解了她的衣带,将衣衫褪下。 两个女孩儿?,有什么可害臊的。上官飞燕这么想着?,目光落到她身上,却恍惚间还觉得?自?己成了个登徒子一样,好一个乌髮雪肤,曲线窈窕的大美人儿?,还一副羞赧楚楚,任人施为的情态,上官飞燕拧干帕子手伸过去的时候都忍不住哆嗦,颇有点血脉偾张的意思?。 上手去碰就更销魂了,温香软玉凝脂水滑,比杨妃也比得?过,上官飞燕难免分心,一时之?间在心里感嘆,怪不得?都说牡丹花下死,温柔乡英雄冢,男人好美色的德行虽然?噁心,倒也是?人之?常情,她尚且忍不住。 说起这个,上官飞燕忽然?想到了风流出名的陆小凤。 「姑娘认不认识陆小凤?」 上官飞燕毫不担心她会起疑心。 果然?辛渺也没有多疑,只当?她只是?随口一问,而且她巴不得?能转移一下话题,便点点头,假装自?若:「认识的。」 「哦?陆小凤那么厉害的大侠你都认识呀!他是?不是?武功很高?就像外面江湖传言的那样风流倜傥?」 也是?奇了!如?此一个美人在侧,以陆小凤之?风流,辛渺居然?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不过比起来,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温柔小意知?情识趣,两相比较,倒是?比陆小凤更像个良人好郎君,看来辛渺倒是?个不为江湖名利所蒙蔽,头脑清醒的。 第113章 上官飞燕给她擦了?身,又将两只手和小腿上的纱布解开来,挑着?药膏给她上了?又包扎好?。 「哎哟,姑娘这是怎么?伤的,这腿上怕是会留疤了。」 她的手指在辛渺的小腿上拂过,痒索索的,一层颜色暗沉的药膏抹在伤患处,烧伤之后起?泡又被挑破的过程辛渺正在昏迷之中,只是醒来之后觉得腿上剧痛,没想过会有多么?严重。 一听这话,她顿了顿:「伤口很严重吗?」 留疤倒是没什么?,只是她担心会感染,可是又不能亲眼看一眼伤处,不过涂了?药之后,那种?烧伤的灼痛感明显减弱了?,辛渺只好?提心弔胆的暗自祈祷,武侠世界的医药系统显然不能以常理论处,活死人肉白骨的也不是没有,她只是小小的烫伤,应当不算什么?的。 第220页 上官飞燕帮她包扎完,便给她替换穿上了?一件薄薄的小衣和寝衣,没想到小衣似乎有些不合适,她便嘻嘻笑着?,猝不及防的往她胸前抓了?一把,玩笑道:「好?姐姐,你吃什么?长?得如此丰腴,真叫女人看了?也眼热。」 女子穿的小衣本来就贴身,往她身上一裹,胸脯饱满不说,往下一把窄腰,真是一丝一毫都不多,倒似个葫芦,小腰收窄的曲线往下延伸,陡然又是一个惊人的起?伏弧度,肉感十足,曼妙勾人。 辛渺整个人都僵住了?,脸立刻胀得通红,往被子里一缩,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别?瞎说。」 她没想到上官飞燕一个大姑娘家会如此大胆,羞得忍不住抓紧了?被角,人都傻了?。 只听上官飞燕窃笑两声,收拾了?一下,和她告别?:「那我回家去了?啊,明天早上再来。」 辛渺都要冒烟了?,但又不想在一个小丫头面前露怯,只好?强装镇定,躺在床上回道:「知道了?,你去吧,路上小心。」 听见人关?门走?了?,她才失笑,按了?按发?烫的脸颊。 被女孩子这样调戏,还是上高中上大学的时候比较多,女孩子们在一起?免不了?嬉笑玩闹,她虽然性格内向一点,但是也总有些活泼的姑娘愿意带着?她玩儿,偶尔谈到这些叫人害羞的话题,她越不好?意思,越要被人调笑,揉来揉去摸来摸去一番才能罢休。 今晚老?是回忆起?旧事,辛渺躺着?,心中不由自主怀念起?曾经的生活来,没过多一会儿,她便迷迷瞪瞪的闭上了?眼睛,隐约在睡梦中坐在了?教室里,正吹着?风扇听着?老?师讲卷子,夏日炎炎,热得她满头大汗,旁边的同学喊把风扇开大点声,头上吱呀吱呀的扇叶转个不停,辛渺握着?笔写着?写着?,忽然没墨水了?,她定睛一看,那原子笔不知道为什么?漏墨了?,漏了?她一手?,黏煳煳痒索索的。 怎么?会这样? 辛渺正烦恼着?,还想着?要从?抽屉里拿纸巾出来擦手?,却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 「唔……」她的手?心好?像真的痒痒的,而且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阵凉风,吹过燥热发?汗的额头颈脖,带来惬意的微凉。 她一动,面前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醒啦?」 居然是陆小凤。 辛渺睏倦难消,乍然一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你回来了??」 陆小凤是半夜回来的,他消失这么?久,如今也是风尘僕僕,累得够呛,却遍寻不获,正是狼狈的时候。 这一夜回来,也只想倒头就睡好?好?休息一下,什么?事都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说,故此也没有叫醒花满楼,翻进?窗就想进?屋爬上床,结果一进?来,他就听见另一个人的唿吸声,借着?月光一瞧,躺在床上的居然是辛渺。 陆小凤立刻就闻见这屋里淡淡的药味,辛渺眼睛还被药巾蒙着?,心里咯噔一声,燃起?支蜡烛拿到床边一看,她露在外面的两只手?都包扎着?,也不知都受了?什么?伤。 他一时心内震动,似乎从?未想过辛渺还会受伤得病,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后悔,自责当时任由她沖入火场中去救人,虽然当时担心,但也想着?她也是有武功傍身的,何?况还学了?自己的凤舞九天,要救个人还不轻轻松松。 陆小凤看她蒙着?双眼,心一下子就吊起?来了?,轻轻解开药巾看了?一眼,眼周有些泛红,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将?药巾给她盖回去,陆小凤又看见她热得额头上点点薄汗,映着?昏黄灯光,歪着?头熟睡,一截雪白颈脖上汗光微闪,黏着?几缕乌髮?,显然睡得也不舒服。 他便拿来一把扇子给她轻轻扇着?,一边小心翼翼解了?她手?上的纱布,托起?她的手?来借着?灯细细打量。 被挑破了?的水泡,严重处脱了?层皮,连底下的红肉都露出来,看着?都疼。 他不想把她惊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素来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表情,眸光也复杂深沉起?来,又痛悔又怜惜,悄无声息的嘆了?好?几口气?。 轻轻触了?触那掌心微微肿胀的伤处,他又躬身闻了?闻那药膏,似乎想要分辨一下其中成分。 床上的人在这时醒了?,想着?她此刻看不见东西,陆小凤又嘆了?一口气?。 难不成除了?花满楼,他又要多一个瞎了?的朋友? 陆小凤利索的将?她的手?又原样包回去,轻轻握了?握她细长?柔软的手?指,继续为她打着?扇,低声问:「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辛渺刚醒来,声音有些哑:「没什么?,就是被烟火熏了?一下,大夫说过两天就能好?。」 灯光如豆,摇摇曳曳,她这样躺在床上,显得尤其可怜可爱,在枕头上蹭了?蹭,似乎正寻找他的方位,嘴唇轻轻一动:「你们找到人了??」 陆小凤又接连的嘆气?:「没有。」 他说完,又关?心起?她的眼睛来,伸手?摸了?摸敷在她眼睛上的布巾,隔着?一层布料,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轻轻滑过自己的眼廓,力道十分温柔:「眼睛疼不疼?」 「不疼,就是暂时见不得光,忍不住流眼泪。」 第221页 陆小凤想再解开布巾,好?好?看一看她眼睛,便压低了?身子,手?指滑向她的脑后,辛渺说话时,陆小凤便感到她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的喷在了?自己下巴和脖颈处的肌肤上,忽而一僵,垂下眼,才发?觉自己与她近在咫尺,她的脸大半都掩在自己所投下的阴影之中,微微一点暗光之中,她的肌肤光滑白净犹如瓷器,嘴唇嫣红得像花瓣。 陆小凤不是什么?不谙世事不晓风月的小青年,这样的距离,已经是暧昧得不妙,但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顿了?顿,才缓缓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揭开她脸上的布巾,陆小凤不自觉眨了?眨眼,突如其来的紧张,也不知道是在紧张她的眼睛,还是在隐秘而不合时宜的感到心悸。 他凝视着?她白皙姣美的脸庞,在烛光下慢慢睁眼的过程也叫他心跳加速,眉眼如画,眼波莹莹,长?长?的睫毛拉出晦暗的阴影,但是很快,她快速眨了?眨眼,眨出了?点点泪光,便又闭上了?眼睛,无奈的说:「什么?也看不清。」 这么?暗的微光,也叫她的眼珠感受到一点些许的刺激,不得不阖上眼来,倒像是泪盈于睫。 「没关?系,好?好?休息。」陆小凤又将?布巾蒙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发?热,往脑后去的时候还不忘为她拨拢了?头髮?,碰到辛渺的耳廓时,像是避嫌似的飞快撤走?了?。 陆小凤收回手?来,那几绺发?丝从?他指缝间滑过,他无奈的攥了?攥拳头,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佛偈来荡涤心中绮念。 辛渺依然睏倦不已,这么?一醒,她感觉自己在被窝里睡得汗津津的,陆小凤帮她把头髮?拢到一边去,脖颈上立刻凉快起?来,便翻了?个身,挨着?枕头困意难当。 「唔……这么?晚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陆小凤垂眼一看,她歪着?头躺在枕头上,领口微敞,一截秀颈往下,软玉温香,难免令人心驰动盪。 他苦笑着?站起?身来,避开目光,心说,难不成他陆小凤什么?时候改性坐怀不乱真君子了??无边美色,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但是,辛渺不行。 若是其他女子,男欢女爱郎情妾意,陆小凤是此中高手?,不过游戏人间,及时行乐而已,他毫无负担,更不迂腐。 偏偏她不一样,对陆小凤来说,红颜易得,挚友难寻,他要是还想要这么?一个朋友,就不能把她当做其他女人对待。 辛渺她……自然是要比那些露水情谊来的更珍重宝贵一些。 「花满楼说这本来是你的床,不过我现在受了?伤,就劳烦你多包涵我一点了?……」 她在床上嘟嘟囔囔,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是困得要随时昏迷过去了?。 陆小凤拿起?了?床边的蜡烛,听得嘴角直翘。 他垂眼望着?她,疲倦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几乎就要弯下腰去掐一把她的脸了?。 「包涵啊,我怎么?敢不包涵……」 陆小凤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简直是缥缈了?,辛渺一动不动,逐渐沉入睡眠,只隐约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和微不可闻的关?门声。 一夜好?梦。 第114章 陆小凤躺在?一张软塌上,这里其?实是平时与花满楼用来喝酒闲话的小厅,但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软塌上的凭几一挪,自己翻身靠在?上面,瞬息间就已陷入了沉眠。 晨光微熹,离天亮尚还早着?,但这时,门窗外忽然不知哪里飞来几颗小石子儿?,砸出响动来,叫他一下子醒了。 「谁?」 陆小凤惊醒,翻身起来,一看窗户,一个矮矮的影子正在?窗后,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陆小凤!丐帮要来找你麻烦啦!还不快跑!」 陆小凤一听这声音,还没有想起来是谁,那人就已经啪嗒啪嗒的跑开,耗子一样熘开了。 听见那?足音在?空旷的街道上逐渐消失,他脑中才闪出那?个每天脏兮兮带着?一群孩子在?街上跑,给自己起名叫牛元帅的小乞丐来。 陆小凤也顾不得多?想,飞快穿上靴子,先上楼将花满楼叫醒了,然后又跑下来,把辛渺摇醒。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听陆小凤喊她:「走,我带你回家去。」 丐帮上门来找事,多?半是为了西门吹雪杀了南宫灵,此刻西门吹雪他们找不到,自然就要来寻一寻他陆小凤的晦气?了。 他当然无所谓,只?是现在?辛渺身上有伤,不方便在?此纠缠,倒不如将她送回娥镜山上,避开这些无谓的武林纷争。 他将人扶起,辛渺倦意惺忪,一头雾水,只?是茫茫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听着?陆小凤忙着?收拾东西的动静,张嘴道:「……怎么了?」 「丐帮的人来找西门吹雪麻烦了,咱们还是熘吧。」 辛渺身上穿着?薄薄寝衣,陆小凤本来欲伸手去拉开被子给她披上衣服,又想着?要避嫌,便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伸手往她衣襟处伸手去,帮她拢住衣裳,拉着?衣带飞快的打了个死结。 胡乱为她裹上一件外?袍套上鞋子就搂着?她要往外?走,这时,花满楼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两?边撞了个正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花公子?辛渺姑娘?我来啦~」上官飞燕敲了敲门,发现门栓是松动的,便推门而入,一进来也愣住了。 第222页 她的目光钉住了陆小凤,很?快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她就看见了衣衫不整几乎是被他整个人拖拽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辛渺,便惊叫一声:「呀!姑娘怎么连衣裳都没有穿就出来了?你是什?么人?」 花满楼听得一惊,还真当辛渺没穿衣裳,整个人都慌乱了似的,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当即转过身去,随即就罕见的带着?怒意喊了一声:「陆小凤!你……」 「……」辛渺抓着?自己身上的外?袍,简直困惑至极,就听陆小凤叫苦不迭:「哎哟,我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 上官飞燕将门关上,上前来扶住辛渺,佯装好奇的看了陆小凤一眼:「姑娘,你们怎么都起的这么早?」 她看着?陆小凤,惊讶道:「这位不会就是陆小凤陆大?侠吧?」 辛渺被这么从床上生生薅起来,又经?过这一遭,终于算是彻底清醒了,揉了揉脑袋:「嗯……没什?么,我们一会儿?要走了,麻烦你帮我把衣服穿一下,收拾收拾收拾东西。」 上官飞燕迟疑道:「你们要走了?那?位贵人可是给我结了足足五日的工钱,这……」 花满楼站在?楼梯上背对着?他们,听她疑虑,便清了清嗓子:「无妨,那?工钱你也不必还回来了,收着?吧。」 上官飞燕高兴的应了一声,便扶着?辛渺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说:「我以为我起的够早了,还好赶上送送你,不过,今日我看见那?街上也有好多?乞丐,这些懒汉,今日也起的这么早,倒也是稀奇……」 她嘎吱一声把门关上,陆小凤便叫了一声:「不好,丐帮来得这么快!」 他奔到窗边,掀开一点缝,往外?面街道一瞧,天色将明未明,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连那?早点铺子都关着?门,而街角和街口已经?汇聚了一群鹑衣百结,手持棍棒的丐帮弟子,三五成群的汇聚而来,往远处看,似乎还有更多?人往这里来。 怪不得这一大?早这么安静,连街面上叫卖的声音都没有了。 「丐帮的人已经?到了?」 花满楼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一整条街上的不同寻常,想来是已经?被包围了。 他嘆了口气?:「我看你们也应当没有找到那?任慈老帮主?吧。」 陆小凤也嘆气?:「连我和西门吹雪白玉堂三人共同追击,都没能找到那?黑衣人的下落,也不知?那?人使的什?么妖异功法,我瞧着?不像中原武林一脉,诡异奇绝,难觅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门功夫。」 这时候,他反倒不急了,抓起茶壶倒了一杯冷茶饮尽:「后来我们便直接去了丐帮,秘密潜入了南宫灵的住处,胡乱搜罗了一通,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在?白玉堂摸出了一个暗格,找到了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字条,似乎就是那?黑衣人约南宫灵今夜去西湖上会面,不过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他特别遗憾地摇摇头:「南宫灵做下如此恶事,身后又有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傢伙,想必是有一个大?阴谋,不过靠着?这个字条,也是无法证明他的罪行。」 花满楼面有忧色:「那?西门吹雪和白玉堂怎么没有回来?」 说到这个,陆小凤便摆了摆手:「我告诉你,今日这个黑衣人,日后一定?会惹出大?乱来!他受了伤,又要挟人质潜逃,居然还能有余力扫尾清理,又故布疑阵,留下了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来故布疑阵拖延视线——此人定?有大?图谋。」 这人故意留了线索,一来是能拖延时间,二来也是给他们留了一线余地,他若果决的杀了任慈夫妇,那?么便定?然会留下痕迹,以西门吹雪之能,找到此人也不过要花费些时间。 但他不杀,丐帮便没有理由相信西门吹雪,他们再?去循迹追踪,也要不断的被滋扰拖延。 如今,他们就算知?道面前有可能是故布疑阵,也得继续追查那?线索,不能放过一丝一毫,这人心机城府何等深邃,一番阳谋,彼此之间犹如猫抓老鼠,相互之间都是一步之遥,就这样达成了一个僵持角力的死局。 西门吹雪的性格,断然没有就此罢手的道理,他也不管其?他的事,定?要追杀得不死不休。 白玉堂便要去找那?线索,南宫灵屋中书信提到好几个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豪杰,他似乎给那?些人同时去了信件,这十分不寻常,因为丐帮事务本不应涉及这些,毫无关联之事,自然是和背后真相息息相关。 他便也毫不犹豫去查了。 陆小凤也就揣着?那?字条回来,试图给他们拖延点时间,和丐帮周旋。 虽然知?道南宫灵身死会引起极大?的动盪,但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丐帮众弟子很?快浩浩荡荡的集结成了一大?群,沿着?街道行进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褴褛,却细皮嫩肉得惊人的高大?乞丐。 他们停在?了种满鲜花的这栋小楼前,旁侧忽然冲出几个护卫,抽出了长刀,对着?这群乞丐。 「站住!尔等都是何人?到我们七公子府上是要做什?么?!」 白玉丐魔阴恻恻一笑:「江南花家的公子,虽然是陆小凤的好友,此事却与他并?无关系,不过我们丐帮今日前来,一定?要找陆小凤问个明白……」这人生的如此兇恶,说话时却带着?一些吴侬软语的方言腔调,他话音刚落,小楼大?门砰地一声就打开了。 第223页 陆小凤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是谁啊?这么一大?早来扰人清梦?」 他虽然故作这幅模样,双眸却锐利的将这个为首的乞丐扫了一眼。 不巧,他正好认识这人。 一个多?年前臭名昭着被任慈老帮主?赶出丐帮的败类,不知?怎么的,今日竟然又回了丐帮,还率领丐帮弟子前来找事,俨然是地位尊崇的样子。 果然,南宫灵接替了帮主?之位,便难掩狼子野心,将老帮主?亲自驱逐的恶人又请了回来,难道没有人发觉? 陆小凤的目光飞快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发觉里面果然站着?些地位不低的长老,只?是都隐而不发,并?不出来做主?。 「我道是谁。」陆小凤冷笑了一声,看着?白玉丐魔:「原来是早年先被任慈老帮主?欲杀之而后快的白玉丐魔,我听说你姦杀十几个良家女子之后,任慈帮主?要将你正法,你怕得连夜逃了,从此销声匿迹。」 当众将此事点出,那?白玉丐魔果然立刻脸色大?变,陆小凤便笑眯眯的瞧着?他,故作惊讶道:「丐帮各位兄弟今日押着?这个魔头到我这儿?来?难道是要我陆小凤做个见证?这可不好,多?好的日子,我可没有耐心看你们帮派清理门户,我还要去喝酒呢。」 「陆小凤!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白玉丐魔声音阴冷:「丐帮帮主?南宫灵惨死于西门吹雪剑下,我就不信你会不知?道?!」 丐帮众人纷纷喊道:「叫西门吹雪出来!」 等他们喊过了,只?见陆小凤往门口一歪一靠,张口就是气?人:「奇了,你们帮主?死了,怎么来找我的麻烦?这和我有什?么干系?还有这回事??」 第115章 「昔日任慈帮主在?时,丐帮群集英豪,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花满楼从门中?走出,站在?陆小凤身旁,淡淡道:「世人皆知西门吹雪的剑从来不杀好人,我?看,他不仅应该杀了南宫灵,连这白玉丐魔也该一併除去才对。」 翩翩公子气起人来,也是不遑多?让,丐帮众人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群情激奋起来。 「这瞎子好大的口气!」 「叫西门吹雪出来!我?们丐帮和他势不两?立!」 白玉丐魔明明气极,却悄不做声,花满楼在?鼎沸的人声之中?捕捉到细微的唿哨声,神思一动,腿下生风勐地一转,两?指如?箭般从袖中?伸出,已?夹住了一条遍体通红的毒蛇。 那蛇有一臂长,在?他指间扭动着身子,蛇牙从上?腔弹出,尖锐无?比。 花满楼神色不变,微微用力,便将死蛇掷在?了丐帮众人面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丐帮由一个如?此阴险狡诈的败类做主了?」 陆小凤抱着手臂,两?眼如?电般逼视着人群中?默不作声的几位长老:「难道任慈老帮主人走茶凉,便是鼠辈居上?位耀武扬威了?!」 白玉丐魔脸色顿变,兇恶之色从眼中?迸发而出,手悄悄的探入了袖中?。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论名?声论武功都在?他之上?,他一击未能得手,已?经是落了下风,身后丐帮弟子亲眼见了他偷袭未果,不免心中?动摇,被陆小凤一骂,都不免面上?挂不住,露出羞愧之色。 众人肯跟着他来,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的威望,实际上?正如?陆小凤所说,他被任慈逐出门墙之事众所周知,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南宫灵无?缘无?故被杀,丐帮自然有立场和胆气上?门来闹,任谁也不能说丐帮是无?理取闹。 但如?今他如?此叫嚣又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被当面啐了回来,也仿佛是啐在?了丐帮脸上?。 果然,人群中?走出两?三?个布衣老叟,衣着简陋却精神奕奕,为首的更是童颜鹤髮,手持竹杖,目光如?炬,瞪视着白玉丐魔:「你这畜生,丐帮恐怕还?轮不到你做主。」 白玉丐魔被当众羞辱了一顿,神色已?经扭曲。 这老叟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帮内长老,四平八稳的望向陆小凤和花满楼,两?眼一眯:「『灵犀一指』名?不虚传,不过二位可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丐帮作对?不肯告知西门吹雪的行踪?」 终于出来了能说话的,陆小凤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西门吹雪的踪迹我?的确不知,但列位大动周章的来了这里,难道就只为了泄愤报仇?」 人群中?立刻响起怒吼:「西门吹雪杀了我?们帮主,难不成还?有逍遥法外的道理?!」 老叟抬手,议论纷纷平息,他冷哼一声:「江湖纷争如?何说得清,我?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三?寸不烂之舌给兇手脱罪的!你要?么说出西门吹雪的下落,要?么就也如?他一样,将我?们丐帮弟子杀尽杀绝!如?此大仇,若不能得报,丐帮从此也无?立足之地了!!」 老叟形如?干柴身躯佝偻,声音却如?同?洪钟一般,说到最后,竟然也是掷地有声,越发的震耳欲聋起来,激得众弟子气血上?涌,悲愤难当,恨不得当场冲上?来,好让全天下知道丐帮弟子宁愿以死明志决不受辱。 花满楼听着,神色却越发凝重,袖中?摺扇被他紧紧的攥了一下。 第224页 「……」好个精明老头子。 陆小凤在?心里暗自骂他,可真是会卖惨,传扬出去,便是那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无?故杀了丐帮帮主,震惊武林,干了这样的混蛋事还?嚣张欺压丐帮弟子,伙同?他陆小凤。 这样一个老江湖,怎么会不明白西门吹雪杀人必然是逮住了南宫灵什么过错,不过至今没有切实的证据,便要?抢占先?机,占着大义先?把西门吹雪踩一顿,不然南宫灵的事抖落出来,到时候牵连整个丐帮,反叫丐帮面子往哪里搁? 这么说来,他倒也不是真心为了给南宫灵报仇,而是为了维繫丐帮声名?。 想到此处,丐帮众弟子已?经挥动棍棒刀枪杀上?前来,织就天罗地网般围扑而上?,训练有素。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必多?言,不约而同?迎了上?去,顿时打成了一片。 那白玉丐魔自然乘机杀了上?来,袖中?飞出好几条毒蛇,他的功夫也极其?霸道阴毒,一对掌风如?电,倏忽拍至面堂,若不是躲得快,就算不被一掌拍得七窍流血,也要?沾上?那掌上?的剧毒,当场毒发而亡。 陆小凤有些怒了,虽然他素日和丐帮还?有点交情,也十分仰慕丐帮代代英雄豪杰,但谁承想,出了个南宫灵,便连带着一个昔日威名?赫赫豪情万丈的帮派也沦落得如?此不成器,叫人不齿。 他本来很愿意彼此留一线脸面,但如?今是不可能了,整个人展翅而起,翻腾高跃而上?,一下子翻到了屋顶上?去。 白玉丐魔还?当他是要?逃,不由得满心得意,哈哈大笑:「什么陆小凤!竟然也要?怕的逃命去了!」 他刚说完,一张雅致精细绘着名?家笔画的雪白扇面便倏忽从他面门上?划过,生生画出一道血痕,逼得他大惊之下勐地倒仰,连退了好几步,心惊之下激怒,恶狠狠瞪向那翩翩的佳公子。 花满楼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修长的手指捏住扇骨一合,鼻翼忽然翕动,似乎是闻见了扇面上?一丝血迹气味,眉间立刻一簇,堂而皇之的将那扇子扔了。 何等自然的羞辱。 这还?不算完,那楼顶上?的陆小凤,将衣袍一甩,气沉丹田,敞开嗓子对着四面八方高喊:「丐帮少帮主南宫灵!猪狗不如?!背信弃义!人面兽心!囚禁欺辱老帮主任慈多?年!!老帮主视他如?己出呕心沥血,却教导出了一个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的畜生!!——如?今天理昭彰!忤逆之徒伏诛于西门吹雪剑下,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杀得好啊!!——」 如?此惊天的八卦,被他喊得如?同?天雷一般轰隆作响,一字一句都饱含内力,清晰入耳,传出上?千米,震得人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般。 陆小凤喊了两?遍,喊到第?三?遍时,那老叟悽厉的大喊道:「住口?!!你竟敢如?此污衊帮主!!不过是仗着死无?对证!!」 陆小凤便收力停下,高高站在?楼上?,对他说:「是非公论自然有定,尔等就没有发现南宫灵身上?的蛛丝马迹?」 他看着丐帮弟子诸人脸色,便心里有数,越发笃定:「自南宫灵上?位,任慈夫妇自此销声匿迹,你们对他俯首帖耳之时,他们夫妇俩正被这厮软禁虐待,被悉心教养扶植的养子百般欺辱!!」 那老叟腿上?一软,虽然不肯相信这话,但显然,他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倾向。 现场便沉默得犹如?坟地,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面如?土色,南宫灵从小由老帮主抚养长大,视如?己出,自然也是倾力培养,他素来被视为接班人,在?丐帮内的威信也是不同?凡响。 如?今被揭出这样阴暗的一面,无?疑是爆炸性的颠覆。 老叟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在?脸上?,眼珠爆鼓出来,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任慈大哥他……当真是被南宫灵所软禁??!!」 除了他,也有好几个老迈的长老难以承受这样的消息,显然,比起这个年轻力壮的少帮主,他们对任慈的忠心和真情要?诚挚得多?。 陆小凤也不由得怜悯起他们来,但他还?是沉声道:「我?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噼。」 第116章 辛渺在屋里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动静,上官飞燕在她身后唤她:「姑娘?」 辛渺伸出手指来嘘了一声?,神色有些?紧张:「别说话,悄悄的。」 如今两人困在屋中出不去?,好在那些丐帮弟子也不至于打进来,辛渺有些?焦急,反倒是上官飞燕,平静地出奇,不过现在她也无心分神,任由上官飞燕为她挽发穿衣,甚至还换了?新药。 上官飞燕已经为她将衣服穿上,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白绫丝带,轻声?说:「我昨晚新缝了?一条系带,里面已经新装好了药粉,我为你换下吧。」 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她的手伸到辛渺脑后,解开了?之前的遮眼的布巾,这布巾中裹了?养神明目的药粉,现在药味已经挥发得很淡。 辛渺立刻闭紧了?眼睛,薄薄的眼皮外透进一些?光亮,她不敢睁开眼,只感到身后上官飞燕默不作声?,将一条崭新的丝带覆在眼前,动作轻柔的为她繫上。 这时,外面似乎打起来了?,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一只手却按在了?辛渺的肩膀上:「姑娘别怕。」 第225页 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古怪香味随之涌入鼻腔,她只一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居然?一时没有察觉。 直到眼眶微微发热,辛渺忽的皱了?皱眉,问道:「这药……」 她刚想说,气味怎么不像是药材,但不知为何,浑身的汗毛忽然?倒立了?起来,辛渺伸手一抓,竟然?一下子抓住了?上官飞燕的手。 她为什么要把手伸到自己面前? 只听「啪嗒——」一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上官飞燕手中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上官飞燕的手飞快的抽了?回去?,叫辛渺被带得一歪,她勐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一下子抵上门墙。 她听见上官飞燕轻笑:「怎么,怕我害你吗?」 她的语气非常不同?寻常,似乎有些?深意?,辛渺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蒙在脸上的那条丝带扯下,睁大了?眼,心脏狂跳。 强烈的光线骤然?使她的双目受到了?刺激,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两眼灼痛难忍,目之所及更是一片模煳,恍惚之间,她只来得及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上官飞燕还没有走两步,本就昏聩的视野突然?急剧恶化?,一片朦胧的黑暗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下来,渐渐的,连光暗的色块都?彻底消失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样沉重的事实只在辛渺心中一闪而过,浑身上下都?瞬间紧绷了?起来,她只知道上官飞燕在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她什么都?来不想,完全?是本能反应,七脉齐转,气运周身,澎湃巨浪般的内力凝聚于她的掌心,骤然?击出。 她周身瞬间溢出的气劲如浪,上官飞燕情急之下躲过了?她的一掌,却没想到她的掌风会如此刚劲霸道,直扑面门,砰然?击中了?她的胸膛,上官飞燕脸色大变,却也来不及躲开了?。 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砸进床帏之中,顿时闷哼了?一声?,竟然?喉头腥甜,眼前发黑起来,顿时惊愕不已。 上官飞燕捂住窒闷生?疼的胸口,一时不可置信,她的内力怎么会如此厉害? 屋内忽然?响起奇怪的嗡鸣之声?,上官飞燕定睛一看?,辛渺立于屋中,双眼紧闭满脸泪光,周身内气罡风却犹如江河湖海,滔滔不绝,倾泻而出,她一听见这嗡鸣之声?,便转头毫不犹豫的望向声?音来源。 辛渺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高度的紧张和专注之下,往日未必能运用?自如的内力竟然?举重若轻,引动青鸿剑清吟之时,她更是如有神助般,仿佛神剑有灵,与她的精神高度共鸣,竟然?随着她一伸手,便飞入了?她的掌中。 她一剑而出,纯是下意?识毫无保留的灌注其中,剑意?随锋走,如大江大河澎湃惊涛,轰然?削落床头围靠,那剑意?余力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菸灰哗啦啦蓬起,上官飞燕死命一挣,破窗而出,噗的吐出了?一口血。 屋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花满楼脸色一变,转身往里冲去?。 陆小凤也听见了?,他一惊,随后大怒:「你们竟然?乘机偷袭!!」 那老叟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奄奄一息被人搀扶着,他身侧扶着他的中年大汉便代为说道:「绝无此事!我们丐帮绝不会做如此小人勾当。」 白玉丐魔躲在一旁,观两人情状,两眼忽然?一转,动了?动手指,悄悄将一条蛇从窗内扔了?进去?。 如今大势已去?,丐帮上下恐怕要为了?陆小凤的话而乱成一团,先?前南宫灵请他回去?,他满心得意?,不过也看?出,南宫灵虽然?是任慈养大,却心思极深,任慈人走茶凉,他便推翻旧令,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肯识时务的叫自己扬眉吐气了?一番,便也勉强给南宫灵一点面子,回来给昔日仇敌添堵。 但他也没想到,好个南宫灵,胆子这样大,心机又?是如此毒辣,比他自己也不遑多让,任慈都?折在了?他手里头。如今南宫灵没了?,又?被翻出如此违逆人伦的极丑恶行,他恐怕也是待不下去?了?,须得趁乱熘走,免得到时候丐帮众人要回头围攻他。 如此一来,他便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先?走为上。 陆小凤也再无心搭理?外面乱成一团的丐帮众弟子,往下一跃,便沖入屋内。 两人一前一后沖入房中,先?是看?见跌跌撞撞捂着胸口跑出来的上官飞燕,她迎面看?见两人,脸上一瞬间露出惊恐之色,但很快,她便又?吐出一口鲜血来,软倒坐在地上,语无伦次的指着房间里:「她……她……」 陆小凤失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飞燕捂着胸口,一副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又?十分慌张害怕,只随便一联想,便无端叫人害怕。 他们来不及多想,大步流星沖入屋子里,砰的将门一推开,只见辛渺站在屋中,一只细长?的小蛇如闪电般弹射向她持剑的那只手,她伸手便抓着那蛇扔出去?,手背上却出现两个显眼的血洞。 她持剑站在屋里,双眼失神,更是犹如困兽一般,听到一点动静便敏感得勐地一转头,浑身紧绷,接连退了?几步,何等惶恐无措。 直到花满楼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妙妙——」 第226页 辛渺身形晃动了?两下,那蛇毒发作得极快,她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转而发青发白,青鸿随之脱手坠地,噹啷一声?。 两人只见她浑身骤然?松懈下来,散出一波极其霸道精纯的内力罡风,竟然?逼得他们俩都?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但辛渺已经是强弩之末,两眼一闭,便往下倒去?。 陆小凤大惊,和花满楼不约而同?的扑上前去?,顶着那罡风接住了?她。 陆小凤知她被毒蛇咬了?,当即便将人扶正,两指疾如闪电,在她身上几个大穴上点了?几下,将人打横抱起,放上竹床。 花满楼神色沉重:「她怎么样?」 陆小凤咬了?咬牙:「定是那白玉丐魔趁我们不备,将毒蛇放了?进来。」 蛇毒阴狠,更不要说是特地饲餵挑选出来的剧毒蛇,白玉丐魔恐怕在这些?蛇毒上颇下了?一番功夫,若是常人,只需擦破一些?油皮,沾到那毒牙便铁定是一命呜唿了?。习武之人或许有内力护体,但如此剧烈的毒性?,也顶多坚持几息功夫。 但不知怎么的,陆小凤封了?她几处大穴,毒液不会蔓延得那么快,但她此刻只是唿吸微弱,脉搏几乎静止,他甚至都?以?为辛渺是命悬一线了?,但她的情况却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屋内被削去?半截的床头,以?及墙上深深的刻痕。 他脸上露出几分深思之色,又?忽然?走到角落,捡起了?那条死蛇。 咬了?辛渺一口的毒蛇已经死透,黑红扭曲的花斑纹,三角头,软软的垂下来,触感冰冷得叫人噁心,但细细一捏,陆小凤惊讶的发现蛇尸的每一块骨头都?碎了?,头骨更是一片软绵。 再想先?前进来时,辛渺周身护体纯劲勐烈的雄浑内力,散去?时罡风袭面,连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陆小凤将这话一说,花满楼思忖片刻,忽然?沉声?道:「上官飞燕呢?」 不必多说,陆小凤神色一凝,立刻追出门去?。 刚才还惊恐虚弱的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陆小凤四下一扫,只见桌上安放着一张信笺,大意?就是说,辛渺的眼睛被下了?与一种叫做『顾盼』的奇毒,若没有在三个月之内拿到解药,她就会双目失明,而且眼珠连带眼周都?会溃烂。 陆小凤看?着看?着,一股怒火从胸中熊熊燃起,他手指越发的用?力,一张带着曼妙香气和花纹的薄薄信笺骤然?四分五裂开来,碎成片片纸屑,纷纷扬扬。 他带着怒气回到房间里,花满楼正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辛渺腕上。 听见陆小凤进屋的脚步声?,许多事便不言自明,花满楼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长?气:「上官飞燕要做什么?」 陆小凤握紧了?拳,看?着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辛渺,他又?愧又?怒,神色很少见的充满了?一种愤慨和焦急。 「……要我去?帮他们做事,让我等着。」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遇见江湖上的人心险恶,谋略算计,但他少有如此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和情绪的时候。 花满楼听出他语气反常,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轻声?说:「这不怪你,是我太大意?。」 陆小凤看?着他,他脸上充满愧疚和悲意?,一只手虚虚的放在辛渺的手上,最终却拿了?起来,用?力攥住了?藏进袖子里。 「她会醒过来的。」 陆小凤听见他说话时语气中的几丝犹豫,一时之间不敢告诉花满楼,辛渺中了?顾盼,就算醒来,她还能看?得见吗? 这屋子里的气氛几乎叫人窒息,就在这时,屋外又?响起一片骚乱。 陆小凤想要当做没听见,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搭理?外面的丐帮,他们要打要杀要闹着上吊也不管他的事。 可是忽然?间,他又?似乎隐约听见了?西门吹雪的声?音。 别的可以?不管不顾,可是西门吹雪…… 他若是和丐帮的人动起手来,那这条街上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陆小凤咬了?咬牙,便听见花满楼道:「你去?看?看?吧,总不能一直这样。」 花满楼脸色沉郁:「等他们打完,我便送辛渺上山回家去?。」 陆小凤心里忽然?又?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辛渺不是普通人,她家里那么多奇异事物,指不定就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天外灵药。 他便转身连忙出去?帮忙了?。 *** 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辛渺却神思缥缈之间,渐渐清晰起来。 她只记得隐约听见花满楼在喊自己,但当时,她极度紧张恐惧,虽然?不知道上官飞燕做了?什么,但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对劲,处于一片黑暗和对于失明的恐怖情形之中,辛渺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的心跳瞬间失衡。 上官飞燕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甚至还没有她血液飞速涌动的声?音大,但极具威胁,她握剑挥出去?的时候,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 然?后在她浑身紧绷极度敏感戒备的时候,开门的响声?几乎把她的魂给吓飞,与此同?时,极其细微的风声?从身侧倏忽而至,辛渺手背上一痛,她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握在掌心里的触感冷冰阴森,细长?的一条活物。 第227页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条蛇,只是浑身的汗毛已经顷刻间本能的倒竖起来。 当她听见花满楼喊她,精神上骤然?松懈,辛渺就一头陷入了?黑暗。 昏昧沉沉仿佛过去?了?很久,辛渺朦胧中睁眼,飘飘荡荡的感觉自己好像落在了?实地上,浑身软绵绵的坐了?下来。 她神智缓缓清醒,才惊愕的发觉,自己所瘫坐的地方,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之中。 辛渺勐然?抬头,只见四下里宛如云天之巅,云雾缥缈,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日不见月,只是无垠广渺之中,祥云浮动,瑞气千条,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掌五指併拢,如同?云海之中一只白玉雕成的小舟,轻轻的托着自己。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坐了?,立刻站了?起来。 头顶的祥云忽然?涌动起来,四下散开,云霞之中隐约露出了?一张精美庄严如玉雕的面庞。 居然?是渠藏。 缥缈的云雾拂过他如画的眉眼,他正低眸垂首,长?睫如鸦羽,静静的从云天之上俯视着自己。 辛渺吓得腿软,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渠藏这个样子,多少还是有些?吓人,她现在顶多有他一个指节高,被如此巨大却眉目宛然?生?动的人脸如此注视着,简直像是噩梦。 虽然?渠藏的脸美丽得超乎想像,兼具一种神性?和令人魂飞天外的震撼。 但被他这么看?一眼,恐怕没有人会不感到难以?唿吸。 他的双眸如同?泉水般清澈,却没有什么人类的情绪,如同?一面空空如也的镜子,倒映出的只是人世间诸多烦扰和纷杂,滚滚红尘尽逝于眼底,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辛渺抬头,只看?见他的双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形,缩成一团,呆呆地仰视着他。 她觉得这幅样子实在不像话,深唿吸了?一下,捂着胸口,艰难的开口道:「我……我……」 一开口,许多疑问纷至沓来,竟然?不知道应该问哪一句。 我怎么在这里? 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我是不是死了?? …… 总之,她脑子乱的很,而且情绪一时之间复杂得难以?尽述。 辛渺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渠藏却竟然?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盯着她,微微歪了?歪头,那绝不是厌烦,到好像十分饶有兴致。 她一时又?有些?惊讶,能在渠藏脸上看?到『表情』和『情绪』之类的倾向。 「你中了?毒。」 渠藏悠悠的说,他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彻,余音裊裊,却奇异的好听。 辛渺又?懵了?,不由得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 她还记得红红说过,渠藏身为神,『真言』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他的力量蕴含所在,正是他口中所出的一字一句之间。 之前在湖里,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让她免于被溺死的命运,其神奇之处也是令她大开眼界。 不过这些?神仙法术,她哪里知道其中奥妙,只当是渠藏忽然?转了?性?子,天天在她身边,听人话听多了?,自然?就会讲了?。 但是这样一来…… 辛渺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自己要和他聊两句吗?虽然?总共没有说过几句话,但他在自己身上呆了?这么久,而且她虽然?对渠藏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如今说到底她是顶了?个山神供奉的名头,渠藏算是顶头上司,也是老熟人了?。 她想着想着,目光就放空了?,直到身下忽然?一动,是渠藏缓缓的抬起手来。 辛渺感觉自己体会到了?被人捏着的昆虫的心情。 渠藏动作很轻,但眼见着自己离他的脸越来越近,她还是怪害怕的。 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好奇,又?有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一瞬不瞬,辛渺傻坐着,几乎感觉到一阵温软的唿吸快拂到面上。 他要干什么? 她这样想着,悄悄攥紧了?拳头,这时,渠藏轻轻眨了?眨眼,辛渺浑身上下顿时涌上一股热意?,直冲颅顶。 他的另一只手靠了?过来,手指修长?,但这样大的手一靠近,简直如同?遮天蔽日。 辛渺凝神屏气,僵硬的闭上了?眼,却只感觉头顶上轻轻被碰了?碰,奇异的凉意?伴随着瞬间心神涤盪上下一清的力量仿佛瞬间被灌注到身体中,随着自己的经脉运行四处飞速游走,四肢百骸通行了?个遍,行至右手手臂时有些?刺痛瘀滞,但瞬间被贯通了?,那点点刺痛便随之消失了?。 不仅如此,当她运行过一个周天,体内的内力也随之不由自主的运转了?起来,随着这股力量的余力贯通了?周身经脉,随之相融,激发出了?一种类似于过电般的奇怪刺激感,从丹田一路窜到天灵盖,辛渺浑身一颤,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神魂飞驰天外,达到了?一种玄妙之境。 顿悟。 辛渺感受着这浑若圆融,天地合一的玄妙境界,脑海之中如闪电般一一走过自己所修行的内功心法全?式。 说来也奇了?,她至今唯一可称道的就是内功心法,其余招式身法都?是从他人那里復刻来的,随学无遗漏,且应用?自如,但也是别人的东西,她更没有经歷过一招一式的摸索和点滴心力交融之后瞬间通达浑然?一体的心境,学得其形,学不得其神。 第228页 但如今,她却像是开了?窍一般,忽然?如同?醍醐灌顶,不管是那无名剑法,还是凤舞九天,其中精粹毫无遗漏的展示在她面前,她全?然?能够领略其中奥妙尽了?! 不仅如此,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西门吹雪在湖上与南宫灵交缠时出剑的惊鸿一瞥,陆小凤花满楼的灵犀一指,两指之间爆发的超乎神技的力量与技巧,展昭乃至白玉堂各有风采各有精髓所在的剑法和高绝造诣,还有楚留香先?前偶尔展露出的轻功,看?似平平无奇却举重若轻…… 辛渺忽然?惊觉,她已见识过如今世间第一等的武林高手,一招一式皆是武学精粹,顶尖风流。 如果把武学形容为极其精妙难解的难题,那么如今,辛渺恍惚间仿佛感觉到自己手中握住了?能解密这些?难题的□□,能无限应用?的公式,此间至高的密码。 原来,这就是她的武学之道? 辛渺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旋上涌,托着她轻悠悠的往上漂浮,她好像变成了?一片羽毛,不断的往上漂浮着,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重量,乃至于最终变成了?风的一部分,静静的飞了?起来,飞向了?天地浩渺之中。 她昏昏沉沉,最终却看?见渠藏云雾中露出的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竟然?还会笑? 辛渺朦胧中想着,闭上了?眼睛。 第117章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个?地方。 耳边响起贾维斯温和?的提示音:「您现在已经回到家园。」 辛渺恍然,鼻间立刻嗅见熟悉的气味,是她房间放的香,还有窗口?放的一盆兰花。 她从床上缓缓的坐了起来,屋里很安静,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她便?放心的对贾维斯说:「我现在身体什么情况?」 「蛇毒被及时?拔除,需要自行运功修养,但宿主你的眼睛目前暂时?没有好?转迹象,毒素已经深入,如果不及时?得到解药,您的眼睛恐怕会永久失明。」 辛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伸手去摸,脸上还绑着一条丝带,她的手指勾住丝带一扯,缓缓睁开眼睛,果然,一片黑暗,连先前见光流泪都不如了。 这?不能不算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辛渺静静坐了半晌,又问:「没有特效药吗?你也不能解毒?」 贾维斯语气平静:「如果能得到毒药样品,我能为您分析出毒药成分用?以制造解药,但可惜没有。」 它的语气又转换为欢快:「不过您又升了一级,恭喜恭喜!积分加30,家园面积增加一百平方,奖励铜宝箱一个?!」 辛渺心里又升起一点期翼,她现在都这?样了,系统说不准会人性化一点,直接开出一个?灵药来?。 于是翘首以盼开了宝箱,结果掉落的是一个?自动揉面机和?一个?音响。 「……」 这?倒也不必了。 辛渺掀开被子盘腿坐好?,摆好?姿势,索性运气修炼起来?。 确实,身体素质和?武学上的悟道比起之前又起码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她略一运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奇经八脉中的真?气滔滔不绝如澎湃浪涌,她运了几个?周天,将?身体中的余毒暗伤一概拔除,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泰,正收势,明显得叫人无法忽视的脚步声?已经走到了她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动静震若雷霆,辛渺当即嘶了一声?,捂住耳朵,调转内息来?调整自己的听觉。 她现在,也算是被动学到了花满楼那耳听八方细緻入微的神奇技能了,原来?是这?种感受,什么声?音都听得真?真?儿的,比如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极其刺耳,如果不是大脑会自动屏蔽一些杂音,她现在不得像大钟里的老鼠,被震得头晕眼花。 那脚步声?轻捷,走得又快又稳,辛渺辨认了一下,觉得这?像是陆小凤。 「哟,醒了?」 果然是他。 杯盏细微碰撞的声?音,他手上似乎端着碗盘杯碟,疾步走进屋里,又惊又喜。 陆小凤没想到她能醒的这?么快,心中沉闷郁卒顿时?一扫而?光。 到她床边放下托盘,辛渺就闻见微弱的药味,正在分辨,陆小凤已经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温热,但也不烫了。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往她床边一坐,帮她把被子拉起来?围住:「怎么坐起来?了?快盖上,躺下。」 陆小凤俯身为她扯来?抱枕塞在身后,辛渺不免顺着他的力道半躺半倚:「不用?了。」 陆小凤身上的药味很浓,还有些烟火气,他看辛渺虽然面色红润,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根本?看不出像是失明的人,但偶尔一个?转动之间,还是能看出她双目失焦。 陆小凤心里揪着,悄无声?息嘆了口?气。 「来?吧,喝药。」 他将?药碗端上手来?揭盖,一股浓郁的苦药味立刻在床帏之间瀰漫开来?,也不知是不是辛渺现在感官更?加敏锐,她闻了一下就有些难以承受,眉头不由自主的皱紧了。 「我现在喝药也没用?了。」 她犹豫了一下,默默的将?头扭开,情况不可能更?糟糕了,她的眼睛只有解药能救,身体其他不适喝药调节见效缓慢还不如自己打坐。 第229页 眼睛彻底失明前她没有过这?种想法,但现在,既然药石无医,她还这?么听话?干什么?倒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或许还能好?得快一点。 不得不说,辛渺现在虽然表现得十分平淡,但从几日之前开始,到上官飞燕给自己下毒,又被蛇咬,她的心态忽然发生了一些转变。 捲入这?些她从来?没想过要主动参与的江湖事,的确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真?实的接触过这?世界的这?一面之后,她也不是先前那种与世无争,武功平平也安之若素的咸鱼心理了,倒不是说她打算气势汹汹的去报仇雪恨,但她现在连看都看不见了,何必还躲躲藏藏息事宁人,失明是多大的事儿啊,她就算因此而?情绪爆炸也是情有可原。 稍微任性一点也没什么,她现在还是病人呢。 就像先前一直使她隐而?不发的最大担忧终于出现了,她反而?心平气和?起来?,打算坦坦荡荡的去面对一切了。 没什么好?怕的。 「没错,我不喝了。」 辛渺难得任性一次,陆小凤便?嗯了一声?,将?药盅放下。虽然有些稀奇,但想到她的眼睛,他又没了追问的心情,踌躇半刻,小心的斟酌着语气,将?上官飞燕所留下的纸条上的留言告诉了辛渺。 说来?,这?算是因他而?起,虽然知道辛渺性格一直温和?,绝不会因此责怪他,但陆小凤反倒心里难受,一直忧心忡忡。 听他说完,辛渺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猝不及防的抬起手来?气鼓鼓的打了陆小凤几下:「原来?她是沖你来?的!我说她怎么还费尽心思?给我下毒。」 陆小凤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辛渺居然还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要是以前哪怕辛渺绝对不会像这?样一点儿也不见外,多半会估计他的心情,反倒来?安慰自己。 但不知怎么的,被锤了两下,陆小凤反而?笑了,按住她的手:「放心放心,我一定将?功折罪。」 辛渺反而?停了手,转而?认真?道:「你等等,上官飞燕绕这?么大一圈给我下毒,一定是要威胁你去做你原本?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且关系一定很重大,你可别为了解药铤而?走险……」 说来?,要是没有自己,那上官飞燕恐怕得去挟持花满楼来?胁迫陆小凤了,她这?么鬼精灵的一个?丫头,花满楼人单纯又对别人不设防,这?么说来?,辛渺反而?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花满楼。 虽然自己记不得这?号人,但上官飞燕应该是陆小凤小说里本?来?就有的人物,既然是这?样,那不管是反派还是正派,陆小凤的主场,铁定是妥妥的,顶多有些波折,不过结局应该会很好?。 辛渺想通了这?一点,心里顿时?放下一块大石,轻松百倍。 「放心,我可不会做傻事,不管她要我干什么,我接招,不过我可不会傻乎乎的当她的打手,一旦有机会拿到解药我立刻就熘,说不准还得坏了他们的好?事,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陆小凤摩拳擦掌。 第118章 辛渺自觉没什么可担心的,便说:「我睡了多?久?」 她最近真是躺的够难受的,便要掀开被子下?床,陆小凤连忙按住她:「唉,你醒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月上中天,正是该睡觉的时候。」 辛渺摇摇头,不肯:「我不想睡了,我想起床下楼熘达熘达。」 陆小凤便发觉她现在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了,倒也不以为意,替她披上了衣裳,领着她往楼下?走。 「你送我回来的?」 她按自?己的回忆摸索着,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陆小凤只虚虚护着她,并不刻意扶着搀着,这让辛渺心里舒服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理解了一点花满楼平时的想法,纵然是看不见了,但是也不想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有时候被刻意的照顾了,心里反而难受得很。 她问:「花满楼呢?还有其他人?」 陆小凤答:「花满楼和他哥哥去王府找世子妃求药,西门吹雪今天来得巧,什么也不说,和他们一顿好打,只留下?句『问心无愧』——唉,然后他就?跑了,听白?玉堂说他找到了点线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那黑衣人。」 「求药?」 两人走到院子外面?,随风而来一股清雅香味,林子飒飒作响,隐约还能听见玉狮在后面?马棚里唿唿大?睡的唿噜声。 辛渺想到多?增加的一百平面?积,心里未免遗憾,她先前想等下?一次升级,正好修一个小花园子,如今天气渐热,正好做乘凉避暑赏景之?用。 不过现在都得往后放了。 她默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还是先在家里安置一些无障碍生?活设施吧。 「可不是么,原来花五哥本?来就?是为了求药而来,听闻世子妃本?来是沿海光州人士,是杏林世家,在当地颇有声名,尤其治眼疾很有建树,花家请了多?少名医,至今未有成效,不过花五哥倒还放在心上,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来请教世子妃了。」 两人凭栏而坐,辛渺若有所?思:「那花五哥为什么不去找世子妃母家的人?」 「世子妃母家早败落了,家业也不復存在,如今家里没几个行医的,全仰仗着世子妃,就?算有什么密不外传的奇方良药,怕也早没了吧。」 第230页 陆小凤摸着下?巴。 大?门忽然被叩响,陆小凤连忙跑去开门,来人站在屋外,正是花满楼。 「咦,你这么快就?回了?」 花满楼进了门,随着陆小凤往里走,辛渺听见他的脚步声,便说:「怎么了?」 花满楼意外她竟然这么快又醒了,而且言谈之?间?平静从容,仿佛丝毫还不知道?噩耗,便一顿,陆小凤轻咳了一声:「我告诉她了。」 辛渺听花满楼没说话,只是沉默,就?轻轻一笑:「没关系。」 但说完,她又嘆了口气,事情已成定?局,她难道?还得撒泼打滚一番么。 花满楼脸上没有多?少笑容,他说:「世子妃那边……」 陆小凤察言观色:「怎么?世子妃说了什么?」 「她说倒是说了,不过并不是什么奇药或者药方,只是个无根无据的偏方志怪罢了。」 听见花满楼苦笑一声,陆小凤一愣,清了清嗓子:「你不如先说出来,成不成的……再?瞧呗。」 花满楼也只好说了。 原来世子妃祖上传说的那治疗眼疾的仙方灵药并不是什么真的草药,而是她祖上某日去海边悬崖採药,正好看见那海面?上有海市蜃楼的奇景,他一时看得入迷,失脚就?跌了下?去,昏迷之?际有条大?虬入梦而来,说你今日把我砸死,是我命中一劫,不过只要你取了我的眼珠子去做药引,将你隔壁被啄瞎了眼睛的那个李家小孩儿救治復明,那么我以后还能借他的功德飞升,以后你自?然会有好报的。 于是这人醒了,发现身下?果然垫着一条大?虬,被自?己砸死,不过眼珠如夜明,闪闪发光,他便老老实实挖了大?虬的眼睛回家去,果然到家门口之?后,听家里人说隔壁家孩子被鸡啄掉了眼珠子,快死了。他就?赶紧带着大?虬眼珠过去,熬药煎汤,让那孩子喝了,结果三?日之?后他眼眶里果然重新长出了一对眼睛来,而且双目如电,彷如明珠。 后来这家小孩考科举做了本?地大?官,断案如神,目如金刚,而这大?夫也发迹起来,开了许多?医馆救人无数,靠着这两人的功德,这大?虬三?十年后飞升成龙,在当地传为佳话。 这听上去就?像一个许多?地方都有的神怪传说,花满楼和花五哥听后,世子妃还憾然道?:「我虽未传家族医术,但如此传闻,怎么能信呢,若是真的倒好了,花公子和辛姑娘的眼睛就?有救了。」 花满楼只对她说了辛渺眼睛恶化,可能会有失明危险,世子妃和赶回家的世子听了,本?打算赠以厚礼酬谢,但花满楼推拒了,让世子妃不要担心。 听完,两人俱是沉默不语,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听上去太虚无缥缈了,大?虬飞升成龙,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就?算他们去了光州,真找到一条大?虬,难不成也去把它砸死挖眼睛? 辛渺听了,却?微微一顿。 先前红红好像也是往光州那边去的,它会不会也在那边? 又听陆小凤重重嘆气:「这也太过于光怪陆离了。」 本?来这还算是另一条路,没想到如今也是被堵死了,他果然还得去找上官飞燕。 「……倒也不全然是。」 辛渺半天没说话,却?又低声说了一句。 花满楼立刻侧首:「你是想……」 辛渺倒也不完全肯定?,但一有了这想法,她反而忽然像是坐立难安了,几个瞬息间?,便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她脱口而出:「你们忘了,怪力乱神一流,我也算个行家里手?。」 两人便都愣住了:「可是……」 辛渺摸了摸头髮,反倒坚定?起来:「不管是真是假,我倒很想去看看。」 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反驳言论,辛渺又说:「红红走了这么久了,我非得去找找不可,你们不知道?,它如今踪迹正指向那边,或许这一路上我就?找到它了,那也挺好的。」 就?这么一会儿,她便打定?了主意,脑中骤然又响起贾维斯的声音:「既然如此,咱们一起踏上全新的征途吧!寻找消失的狐妖!」 这任务来得巧,既然如此,那就?是不得不去了,辛渺顿时神清气爽,做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我过两天就?走,你们该去做什么就?去吧,咱们兵分两路,说不定?我还要快些。」辛渺的语气顿时轻快起来。 陆小凤没想到素来平和温吞的人做起决定?来这么雷厉风行,吓了一跳:「你若是想出门散心,倒也罢了,去光州路可不远,走水路也要七八天呢!」 花满楼更是一愣,随即便平静地说:「我觉得不太妥当,其他不论,你如今乍然失明,在家里尚且举步维艰,何况出远门。」 陆小凤立刻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说话会如此不顾忌,但辛渺也没有生?气,她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实不相瞒,我如今看不见了,其他地方倒是有了点进益。」 她随手?折了一支旁边海棠花树上的枝桠,在手?中比作剑舞了两下?,花枝上从来不曾凋谢的花瓣随风轻颤,辛渺游刃有余,一支树枝也舞得生?风,陆小凤站在一旁,很快看出其中妙处,不由得大?为惊愕。 枝上一朵花也未曾被抖落,可是那偶尔扫过的剑风却?十分含蓄澎湃,蓬勃的内力隐含其中,最基础的几个动作,一挥一撒之?间?,也是写意风流,举重若轻,隐约也有些绝顶高手?的风采。 第231页 辛渺手?中枝条忽然轻轻一甩,满枝花瓣骤然纷纷而落,随风一股朝他们面?上袭来,嫣然缤纷,倒还有些春风拂面?之?感,颇为浪漫好看。 但两人不约而同运气高高一跃,不得不避开这股落英缤纷的春风,飘然的花瓣滑落衣角,竟然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悠然拂落一地。 辛渺收势,笑着问:「怎么样?」 陆小凤十分惊愕,但他拈起衣角一瞧,四五道?小口子,再?看辛渺,她浑然不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挥之?下?隐含的杀意,只以为是略略展示了一下?。 他拍拍衣角放下?来,转而服气道?:「你还真是……好,很不错,我看你这一剑就?该让西门吹雪看看,他指定?后悔先前说的话。」 「怪不得你决定?去光州。」花满楼却?轻嘆了一声,略一犹豫,他又问:「你真打算一个人走?」 他心中微微一动,一句话已到了嘴边,却?说不出。 辛渺却?已经嗯了一声,随手?撂开树枝,她深吸一口气:「我才?发现我在这里留了好久,其实到其他地方去转转也挺好,主要是现在这里事情太多?,我就?忍不住想避开一段时间?,等你们俩解决了那上官飞燕,那黑衣人和丐帮,我再?回来也不迟。」 她沉吟片刻,忽然又说:「哎呀!现在天越发热了,倒是去海边吃海鲜的好时节!」 辛渺笑容满面?的拍了一掌:「海里好吃的可多?了,手?臂这么长的大?龙虾,大?章鱼,大?扇贝,随便清蒸也好吃得很啊。」 这话说得陆小凤顿时大?笑起来:「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他又打趣道?:「我看红红还是像你,说不准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去了沿海州府不愿意回来了。」 花满楼脸上却?没有多?大?的笑容,他听着辛渺的笑声,心中却?怅然,只轻轻笑了笑:「……你保重。」 辛渺想了想:「嗯,我会的,尽量和你们保持联络,不过你们也要小心,那上官飞燕也不是好对付的。」 「什么时候启程?」 花满楼忽然问,随后他说:「若决定?要走水路,那正巧,我五哥的船泊在码头,你便坐他的船去,如此一路顺风顺水,也无需和其他人一块挤,沿路不必停,应该能快个两三?天。」 辛渺道?:「也不及,等我打点一下?这边其他事。」她顿了顿,坐花家的船走,那当然很方便,不过她又难免觉得太麻烦别人,但略一顿,她忽然又觉得,她不该和花满楼如此生?分。 「那就?谢谢你了,回头我还去谢一谢五哥帮忙。」 花满楼含笑:「不必了,你若真找到了那奇方,他恐怕才?要对你感恩戴德呢。」 他说完,又忽而说:「妙妙,你若是到了光州,别忘记来信告诉我们。」 他这一声妙妙,听得辛渺心里突然跳了一下?,这个很久没人再?叫过的小名叫她心中一悸,但随即,她就?微微一笑:「好,我想法子寄信来。」 陆小凤在一旁,一顿,笑道?:「妙妙?这是你的小名?」 辛渺点点头:「是呀,奶奶给我起的,好久没人叫过。」 陆小凤下?意识看了花满楼一眼,他脸上带笑,眉眼中浮动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陆小凤心中不知作何想法,轻咳一声,忽而转头打趣道?:「好听又好记,妙得很。」 他插科打诨,又说临走前要好好吃一顿,便约了时间?,夜色越来越深,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辛渺睁着眼,入目一片漆黑,她忽然听见渠藏的声音,语气无比平实:「我想看《武林外传》。」 她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渠藏言简意赅。 四下?里寂静,辛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太荒谬了…… 真是渠藏?他说什么了? 辛渺抓了抓头髮,又听见渠藏平静无波的说:「很久没看了。」 哪怕是辛渺,也是一阵无语:「以前我看的时候您也在么?」 渠藏嗯了一声,然后再?没说过话,似乎正等着她从床上爬起来下?楼,走过院子去家庭影院里给他放电视剧看。 渠藏的形象很快从先前缥缈云端上的神明变成了个闹着要看电视的熊孩子——但辛渺还是默默地下?了床趿着鞋摸索着往楼下?走。 这也太突然了,辛渺心中大?逆不道?的腹诽,不过好在自?己躺在床上也没有丝毫困意,倒不如满足了他。 毕竟是顶头上司。 不过,渠藏最近出现得比以前频繁,好像并不是先前那个她以为无心无情的山神了,很奇异的,她隐约感觉渠藏其实并不是无情无欲难以接近,反倒像是单纯过头,对这个人世间?没什么多?余想法。 哦,说来,他来人间?不就?是为了歷经人世,现在都开始要闹着看《武林外传》了,那倒是也说得通。 小心翼翼踩着楼梯走下?来,她打开门迈步的时候,却?忘记了门槛的存在,一个趔趄,险些被绊倒。 一股风自?面?前扑来,无形中託了她一把,辛渺刚站稳,就?听渠藏理直气壮道?:「你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我中毒了。」 然后渠藏就?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关心她中的什么毒,只是得到了回答就?满足了。 第232页 辛渺小心迈出门槛,伸出双臂四处摸索,就?又听渠藏说:「我看得见。」 「……」辛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多?新鲜吶这话说的…… 「你们有了眼睛才?能看见吗?」 「……是的。」 辛渺和他一问一答,恍惚间?有种自?己在和两三?岁小孩儿说话的感觉,这毫无意义的对话,他还不如像之?前一样保持沉默呢。 多?少有点滤镜破碎的感觉,辛渺忍笑,又很想直说,但还是不敢,怂怂的。 「你应该也可以看见的,清炁盈于天地之?中,你能引清炁入体,为什么不能看见?」 渠藏问得很直白?,仿佛对辛渺竟然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而感到困惑不已,辛渺一愣,一时之?间?没听懂,但又一惊,干巴巴的啊了一声:「我不知道?……」 渠藏没说话,但她耳边忽然响起嗡的一声,仿佛钟鸣,震得她心口直跳,有些晕眩之?感,内力便自?动上涌,忽而眉间?一凉,那内力便如江河般一股脑涌了上去,眼前骤然一亮,白?茫茫的一片。 面?前的世界顿时从一片漆黑变成了雾气般不停涌动的气,有多?有少,有浓有淡,时而汇聚时而盘桓,她惊得缓缓抬头,天上有一轮巨大?的银盘,散发着几乎是刺眼的光芒,而且那光芒如同水流般缓缓逸散,流淌到地面?上,像是蒙了一层纱,那纱下?的各种物体,凸起凹陷,形状分明,有的像树,有的像屋瓦…… 她骤然意识到天上那个银盘是月亮,天地中的气兀自?游走,但她却?可以分辨出那些景物。 虽然眼前的世界如此怪异,但不得不说,她还是『看』到了! 辛渺几乎是往前奔跑,气雾之?中,她伸出手?去,摸到了石栏,冷冰冰的,池中的鱼现在看起来不像鱼,散发着萤火虫一样的光亮,而池水中的莲花枝茎花盘则更暗淡,朦胧地发亮,只有一株中心的青莲宝光万丈,显眼极了。 往周围看,建筑的轮廓分明,一应花草树木则微光而已,天上偶尔疾飞过亮点,看了半晌她才?确定?那是鸟儿,池边的海棠树,微微泛红的光亮显得十分特殊不寻常。 竟然还能这样! 辛渺又惊又喜,换了一种方式看世界,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总归她是能看见了。 「谢谢大?人!」 纵然她不因为失明而痛苦,但现在这样,也叫辛渺不免有一种失而復得的庆幸。 渠藏也不理解她在开心什么,看她在这里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很不留情的催促道?:「《武林外传》」 「好好好。」辛渺连声答应,趁着夜穿过院子,悄悄进了家庭影院。 找到位置坐下?,辛渺唿唤贾维斯调出武林外传来看,她现在是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但能听,耳熟能详,脑子里自?然能有画面?,不过她正高兴着,左看右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拿零食吃,也努力适应自?己全新的视野。 屏幕上的电视剧一集一集的播放,辛渺困意上来了,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渠藏有电视可看,似乎心满意足,再?没开口说话。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浑身气虚疲乏,内力不济,虚弱得比熬夜还难受。 头晕眼花的坐了起来,运气,内力真气凭空蒸发一半,耗损极其严重。 「……」啊,她昨天保持那个状态睡着了,真气内力源源不断的空耗,怪不得早起突然这么虚弱了。 太离谱了,辛渺怀着对自?己深深的无语立刻打坐运功,疯狂吸纳运转,大?约坐了半个小时才?缓过来。 门忽然被推开,她正收势,缓缓吐气,就?听陆小凤说:「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她盘着腿,一副运功调息的样子,大?步走进来:「你不会在这里呆了一夜?你屋里没人,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辛渺只是茫然,抬起头来,武林外传还在播放着,陆小凤也是无话可说,失笑:「怎么?半夜起来就?为了看这个?」 那倒不是自?己想看,辛渺想了想,没说,自?己爬起来,再?次引清炁入体,同时运气周身循环,如此相生?相剋,可以说是永动机也不为过。 她面?前的世界再?次变化,转头一看,却?着实被陆小凤吓了一跳。 她现在能看见面?前的『人』形,但只能勉强靠五官轮廓认出是陆小凤,不过陆小凤体内气特别浓郁,而且光芒灼灼,精气十足。 辛渺立刻就?领会到高手?之?间?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看出对面?武功高低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他们不能目视清炁,但彼此之?间?只要够强,五感敏锐,自?然也能分辨。 她觉得有些奇妙,盯着陆小凤,看得他一愣,两人四目相对,只见辛渺双眸生?光,剔透明亮,如湖光潋滟有色,直视着自?己,只是没来由叫人心慌。 但她分明是看不见的。 陆小凤心里纳罕,她虽看不见,但目光怎么还如此有神?普通人的眼波还没有如此灵动生?辉。 说着,他细细一瞧,辛渺的眼珠颜色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但这变化太小,一时之?间?他也难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和先前不一样了。 陆小凤心里一紧,生?怕这是因为顾盼而起的变化,不由自?主上前去,握住了她的肩头。 第233页 陆小凤这样突然,辛渺虽然看不见也感觉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得人心里一突,她便脸上一热,把他推开:「你看什么?」 他才?恍然自?己刚才?有些冒失,不知如何解释,只问:「你眼睛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辛渺说完,犹豫了一下?:「我新领悟了一个视物之?法,虽然还是看不见,但大?约能不受周围环境制衡了。」 她这样说,陆小凤自?然大?惊:「什么?」 辛渺往屋外走,他赶快跟上去:「什么视物之?法?」 他很快理解了这意思,因为辛渺走出去的时候,几乎就?像花满楼,明明看不见却?完全不像个盲人。 她准确的走出门,两道?台阶,走在小径上,转弯,十分流畅。 这就?十分离谱,明明昨日她下?楼还不得不四处摸索,虽然一样是自?己家里,但这可不一样。 其实辛渺在院子里活动,打开地图也勉强能做到像这样,不过小地图也不至于连这也标识出来。 「你……你昨夜一夜没睡,难不成是在记这些?」陆小凤只能想到这个,俗话说熟能生?巧,花满楼能做到如今生?活如常人,也就?是靠日復一日的练习。 辛渺摇摇头,想了想,解释道?:「你知道?蝙蝠吗?」 两人走进荷风亭,辛渺在美人靠上坐下?,目光望向天上,现在,挂在天上的不是月亮而是太阳,一轮金碧辉煌的金盘,不断散发出炙热耀眼的光,比起晚上,又多?了一种灿烂堂皇。 不过在她眼中,日夜的分别也没有那么明显了,若是遇上阴天没有太阳,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蝙蝠就?是看不见的,但它依然有分辨事物的办法。」 陆小凤倒是闻所?未闻:「如何?」 辛渺说:「靠声音,其实声音虽然无形,其形态和水一样,声音就?像水中涟漪,碰壁就?会反弹,长短远近,大?小高低,如果能感受到反弹回来的声波,就?能分辨周围有没有东西。」 她说完,又让陆小凤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头。 望着那水波,陆小凤竟然也懂了,不由得击掌大?贊:「世上竟然有如此妙法?!」 辛渺嘿嘿一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高深奥妙的道?理,不过我的确有法子像这样辨别周围的景物,至少是不会被绊倒了。」 「虽然只是寻常事物,你却?从中悟出如此精髓,已经很了不起了。」 花满楼的声音忽然从亭外的竹林里响起,他缓步朝这里走来,脸上也分明挂着笑容。 第119章 如今在辛渺眼中,世间万物都只有个?轮廓形状,花满楼走过来?,她也只能?看见一个人形朝自己走过来,打眼一瞧,内气精纯含而不露,倒也和陆小凤不相上下了。 她一时间有种自己变成了行走的扫描仪的感觉,来?人男女长相一概不论,只看得出是不是武林高手?。 「你能?这么快就适应,竟然还悟出一套功法来?,怪不得要说你是武学奇才,我原以为陆小凤和楚留香之流已是上天垂爱,人中龙凤,没想到?你也不逊色。」 陆小凤一听,脸上就忍不住挂上笑容,辛渺倒是神态轻松的耸了耸肩:「哦?我倒觉得我是天字第一号倒霉蛋,随随便便就遇上个?坏人,那毒蛇谁也不咬偏偏来?对我落井下石,我看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立刻听见陆小凤的大笑声,花满楼用拳头抵住下巴轻轻咳了咳,声音里带着笑意:「这话倒也不错。」 他扫了扫袍角在她身旁坐下,三?人对坐在亭中,温风和煦,眼光普照,气氛倒也和从前?一样静谧而愉快,不过自辛渺一锤定音说要走,陆小凤心中便一直萦绕着一股隐约的伤怀似的。 前?些日?子几人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十分愉快的时光,如今想来?好得和做梦似的,突然又出了事,致使辛渺如今失明,两相对比,叫他一时间感慨颇多。不过陆小凤从不是什么伤春悲秋之人,毫不洒脱,说出来?也怕花满楼笑他,便清了清嗓子,故作平常:「你何时动身去光州?」 辛渺便歪头想了想:「不急,我还有些事要做。」 花满楼轻轻嗯了一声:「你放心,船只已经备好,随时都能?出发。」 辛渺丝毫不担心,以花满楼的周到?,那必然是已经安排得妥妥帖帖。 不过听他这么说,她想到?自己若是离开,那是连行李都不必打点,提脚就能?上路了,只要坐上行船,便远离了这方的水土,也远离了这边的人。 她安静的想到?这里,心中立刻冒出一股依依惜别之情。 说起来?,她已经在杭州城娥镜山山头上待了一整个?春末夏初了,如今一回想,倒像是一年半载似的,什么人都遇见了,结识了好多形形色色的人,别看她避居在山上,但是确实又在这里有了许多挂念牵绊。 「咱们今天下山逛逛去,怎么样?」辛渺突然说。 她居然后悔之前?能?看见的时候没有多下山去玩了。 陆小凤头一次听她说要出去闲逛,有些惊讶,辛渺并不热衷于四处游玩,她更爱待在自己这小小的桃源仙境之中享受安逸惬意的日?子。 但他很快理解了辛渺,一时想到?她也并不是很洒脱,便释然了:「也是,你这一走,好些日?子要见不着你人了,我也怪捨不得的。」 第234页 辛渺闻言便一笑,嘴角扬起,露出一点白牙,眼睛也弯起来?,一闪一闪,眼珠毫无?焦距的转了转,落在一片虚无?中。 他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坦荡,且一反常态的没有嬉笑打趣之意,有种?说不出的真挚热烈,更叫人意外。 花满楼因?此而沉默了片刻,温声道?:「那就走吧。」 按说来?,刚出了事,他们三?人按理不该在街上招摇,陆小凤在街上见到?那些乞丐,不躲不闪,走在大马路上,一副浑然不怕他们再来?找事的样子。 三?人漫无?目的四处闲逛,很快,一个?大摇大摆走上来?的小乞丐就拦在了他们面前?。 陆小凤一见他就笑了:「原来?是牛元帅啊。」 他往人来?人往的街角看了两眼,果然看见几个?丐帮子弟三?五成?团,坐在阴影处抖着碗往这边看。 牛元帅被派出来?当先?锋,自然是因?为他毛遂自荐,夸耀过自己和陆小凤交情不浅,他指定要给自己面子。 那些弟子不知?信不信,但陆小凤不可能?和一个?小乞丐计较,牛元帅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们面前?来?拦路搭讪了。 陆小凤哈哈一笑,还对他戏嚯地?拱了拱手?:「前?几日?还要多谢你来?给给我报信。」 牛元帅十分满足于他的态度,得意万分回头对那几个?丐帮弟子现了现眼,才故作大气的摆摆手?:「都是江湖兄弟,不值一提。」 他话没说完,就看向辛渺,忽然支吾了一声,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又狐疑道?:「我、我听说你成?了瞎子了?」 别看他人小,但是消息倒是灵通,知?道?先?前?西?湖上游船走水,陆小凤一干人英勇救火,这姑娘武功不怎么样,却救了世子妃,结果自己眼睛活活被熏瞎了,然后还被西?门吹雪殃及,叫白玉丐魔的毒蛇咬了一口。 他还以为她死定了呢,没想到?居然在大街上出现了,但是牛元帅偷偷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发现她是真瞎了,心里又震惊,又失落,还有些难受。 辛渺倒也不介意他的用词,好脾气地?笑笑:「嗯……算是吧。」 牛元帅咕哝着:「什么叫算是啊……」他盯了辛渺一会儿,突然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怪没滋味的,又瞧了花满楼一眼,有些没好气:「瞧你们这些爱管闲事的,本来?好好的,这下子可好了吧。」 花满楼手?里摇着摺扇笑而不语,牛元帅这个?小乞丐,虽然混迹于街头,但毕竟是个?小孩子,依然有着纯善的一面,他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惋惜之情,说来?也是辛渺对这样的孩子容忍度极高,当初那几屉包子算是结了个?善缘。 街边忽然响起馄饨叫卖之声,陆小凤笑道?:「你来?得巧,赶上饭点,我也要请元帅一顿饭聊表谢意,不知?道?你赏不赏光啊?」 这种?街边流浪的孩子,天上掉下来?一顿饭不吃白不吃,牛元帅的眼睛立刻噌噌亮起来?,眼珠一转:「哦?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说完,他便如兔子般直窜向那摊子,三?人紧随其后,那摊主本来?要把邋里邋遢的小乞丐赶开,没想到?又来?了三?个?贵客,居然和那小乞丐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牛元帅立刻点了三?碗馄饨,陆小凤也不敷衍,还特地?问了摊主什么好吃,三?个?人都点了自己的,那摊主才发现那小乞丐是打算一个?人吃三?碗。 嘿,真是人小肚皮大。 牛元帅坐在板凳上左顾右盼动来?动去,还不忘时时看辛渺几眼,可见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美丑了,越看越标緻,比戏台子上的天仙还好看,人还温柔和善,可惜如今变成?了个?瞎子,哎呀,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陆小凤拾起筷子敲他脑袋:「臭小子,乱瞧什么。」 牛元帅吃个?疼,刚想混不吝地?抓起桌上的筷子还击陆小凤,忽然又想到?他请今天请自己一顿饱饭,还没吃到?肚子里,须得忍忍,而且辛渺坐在他对面,面带微笑的听着他们说话,他便也勉强消了气,立刻躲开横了陆小凤一眼,哼哼道?:「虽说我们南宫帮主如今……可是你们可别小看我们丐帮,如今西?门吹雪拿不出证据来?,万一他是信口胡诌,最后那可就不好收拾咯!」 牛元帅颇有些耀武扬威,毕竟丐帮一直有天下第一帮的威名,虽然江湖上人人都畏惧剑神,但是毕竟是死了个?帮主,丐帮面子上过不去。 他也听了那耸人听闻的老帮主被囚禁的惊天大反转,不过,他这样的小乞丐,听这样天大的事也不过和故事一样,只惊嘆咋舌一番便罢了。 但江湖上已经波澜乍起,丐帮内部也乱极了,有人信也又有人不信,有的说要杀上万梅山庄,有的说赶紧去救任慈帮主,更有些人忙着选举新?的帮主管事。 不过,大多数人都已经把重点从其他无?关人等?身上移开,也就是说暂时也不会有人来?找陆小凤的麻烦。 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消息网更是网罗详尽,说来?西?门吹雪和白玉堂一去没回过,陆小凤便问:「说的这么厉害?那你可知?西?门吹雪如今在哪里?还有白玉堂,他指定是查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久也不回来?。」 「西?门吹雪?你们不是说有贼人把老帮主夫妇都掳走了?他自然是去追兇去了,我们帮里的兄弟可是时时关注他的消息,我今早上还听说剑神似乎出现在了平县……」 第235页 牛元帅说着说着语气中便显出几分憧憬钦羡:「嘿!不愧是剑神,脚程真快,才几天跑这么远去了!」 陆小凤一阵无?语:「那白五爷呢?」 牛元帅就说:「说是往鹤蒙去了,我们丐帮兄弟可不敢找他麻烦,白五爷就跟展昭似的,一路追查着一个?商队撵去了。我说你们几个?不是一拨的吗?怎么你们三?人就在这玩儿,他们俩一西?一北的追去了?」 他总算还记得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眼睛咕噜咕噜转。 花满楼沉吟片刻,纸扇轻摇:「照西?门吹雪的性子,他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追,一定是跟着那个?黑衣人去的。」 陆小凤完全同意:「是他做出来?的事,不过先?前?那黑衣人狡诈得很,他追丢了一阵子,黑衣人受了伤,如果是带着任慈夫妇,那也撑不到?现在。」 「任慈夫妇如果不是……那就是他已经把他们偷梁换柱,白玉堂追的那个?商队,会不会有蹊跷?」 辛渺眉头皱起来?,心里期翼着商队中有任慈夫妇的下落,白玉堂能?把人救回来?。 但是万一黑衣人已经杀人灭口,而那商队其实只是他故布疑阵扰乱视线的假线索…… 他们点的热气腾腾的馄饨和面条上来?了,正好终止了这段谈话。 辛渺摸索着拿起了汤匙,一时间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目前?谁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了,西?门吹雪和白玉堂一马当先?,紧追不放,就算他们立刻赶到?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何况目前?诸事繁多,陆小凤还要预备上官飞燕再来?上门。 牛元帅倒是一下子就把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去,拿起筷子埋头吃馄饨,像是怕人半路抢走似的,烫的龇牙咧嘴,也要唏哩唿噜的把碗里的食物全装到?肚子里。 第120章 五月中旬,辛渺乘上一艘往光州去的小船,走前,她召见群妖,不?露声色,谁也不?知她如今是看不?见了?,肖山姑和絮儿分?庭抗礼,一时之?间?倒是平衡了各路妖精内部势力,如今也鲜少发?生妖物作乱的事情,肖山姑的田地长势极好,她虽然看不?见,但骑在马上,能感觉到脚边扫过稻谷和生长起?来的作物。 她这一去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些妖怪各司其职不要生事。 临走前一天她去拜访了藤颇塔吉,不?知为?什么,她虽然很?高兴,甚至买了?一头羊来亲自给她烤肉践行,但与辛渺言谈说话时,总是流露出许多伤感和茫然,不?像是舍不?得她,似乎是有什么其他的愁事,使她心事重重。 藤颇塔吉第一次与她说起自己的经歷,原来她本来是古契国宫廷舞师的亲传弟子?,几十年前随使团来了中原,王朝当时争斗不?休,波及到使团,她的师父死了?,就只好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尝尽了?心酸,每每思念故国,却已经无法再抛下一切回去了。 和辛渺说起?自己国家风土人情时,她的语气要轻松一些,辛渺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经歷,不?免为?她伤情,但藤颇塔吉倒似乎已经不?再执迷往事,只是说:「各人有各命……或许会有些变数呢。」她言语中似乎有深意,但辛渺不?好多问,唯恐让她又伤心了?。 离开的那一天,杭州城下着小雨,两岸烟雨朦胧,她坐在船上的厢房里?,听着水声打在窗口,几丝微微的凉意迎着她的脸拂来。 船下来送行的人已经再三告了?别,陆小凤等只是默默凝望她远去,只是心中丝毫不?松快。 她的双眼短短数日间?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眼睛的颜色日渐的浅淡,琉璃琥珀光,泛着微微的青色,明?亮清澈异常,根本不?像是一个瞎子?的眼睛,眼波灵动,顾盼生辉,这毒药的名字恐怕就是出于此。 但这样的美丽却更使人心惊,若是不?解毒,那么这双眼睛就会从琉璃珠子?顷刻间?化为?一片血水烂肉,多么恐怖。 辛渺倒是不?害怕,只是忧心毒素加重的过程会不?会疼痛难忍,让她失去自理的能力。 不?过现在说那些也是为?时尚早,还?不?到那个地步。 花五哥给她安排的船只不?大不?小,并?不?十分?引人注目,船上只有他?雇来的一家子?,船把头是行船的老手?,带着家里?老婆和两个女儿一起?做工,船把头的老婆是来做厨娘的,而他?的两个女儿则是帮手?,又方便照顾船上的女客,几日的水路,能赚一把客观的收入。 辛渺没什么可?挑剔的,对花五哥谢了?又谢,这安排不?可?谓不?周到体贴了?。 沿着运河顺风顺水了?半日,她在厢房里?待着闷了?,就下到甲板上来,一个听着只有十五六年纪的小女孩迎上来:「姑娘要什么?」 辛渺摇摇头:「我不?要什么,只是下来透透气。」小女孩立刻给她搬来凳子?:「姑娘坐。」 辛渺对她笑了?笑:「多谢。」 小女孩在一旁好奇的打量她,她爹娘早听说船上唯一的女客是看不?见东西的,带着两姐妹上船来帮忙伺候,再三叮嘱了?不?许冒犯,她当然不?敢违抗,只是忍不?住好奇。 辛渺一上船来,她就看呆了?,这样在水面上风吹雨打讨生活的人们很?少能见到城里?的贵人,那些地位高的女客出行乘船要带帽遮脸,三五个侍女围绕,她顶多见过些细皮嫩肉站在船头上吟诗的书生,从来没见过辛渺这样美貌白皙的女子?。 第236页 辛渺独自坐了?一会儿,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二妹。」但她倒是也不?怕生,听见辛渺搭话,还?很?高兴。 陈二妹说话吴侬软语又轻快爽朗,叫人心生喜欢,辛渺嘴角扬起?:「你几岁啦?」 「夏天里?就满十五!我姐大我一岁,她叫陈大妹,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啊?」 她听出辛渺说话口音不?是江南乃至苏杭人,不?由得好奇。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辛渺只这么说。 后面船舱里?传来陈二妹母亲的低声叫唤,她渐渐走过来,用手?指无声的点了?点陈二妹,虽然辛渺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谦卑的笑容:「姑娘,我家孩子?没吵着您吧?」 厨娘生怕不?懂事的孩子?得罪贵客,便有些侷促:「她不?识字,不?会说话,横冲直撞的,姑娘别见怪。」 「没关系。」辛渺连忙说「我一个人也无趣,她跟我说说话挺好的。」 陈二妹便如同得了?圣旨一般高兴起?来,偷偷对厨娘吐了?吐舌头。 厨娘松了?一口气,没空理会二妹,对辛渺说:「姑娘,饭食好了?,您在这儿吃还?是在楼上厢房里?去吃?」 「就在下面吃吧。」辛渺说完,站起?身来,摸索着往船舱里?走,陈二妹十分?机灵,连忙上去扶着她,又得了?辛渺一句:「谢谢。」 船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厨房仓库都在后头,把头一家睡在下面,船上又有个小客厅,桌案橱柜俱全,又设有小榻,供起?居坐卧。辛渺的厢房卧室在楼上,更是经过好一番装饰,宽敞明?亮,侧房还?有浴室。 陈二妹把她扶到小客厅圆桌上坐好,从屋后小门与姐姐和厨娘给她端上饭菜来,蒸的一条鳜鱼,鸡蛋羹,腌的小菜,一碗海参炖鸡汤,香气扑鼻,馋的陈二妹直咽口水。 她姐姐看见了?,不?免皱眉对她摇头摆手?,小心的看了?一眼辛渺,她双目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温柔和煦,但确实是看不?见的,陈大妹心里?不?免为?她可?惜。 辛渺听见三个人的脚步声,就知道大妹也来了?,先前她在厨房里?帮母亲料理厨房,因?此一直没有上甲板上来。 「你是二妹的姐姐吧?」陈大妹也没想到辛渺知道她,不?善言辞的大妹便有些脸红,垂着手?站在桌边,细声细气的回话:「是。」 辛渺对她说了?谢谢,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都吃饭了?吗?」 陈大妹有些侍奉的经验,还?以为?辛渺是觉得他?们偷吃了?东西,脸又一白,紧张起?来:「姑娘,你没吃我们哪儿敢先动啊。」 辛渺没发?觉她的害怕,只是轻轻啊了?一声,脸上有些歉然:「以后你们别等我吃完再吃了?,我吃不?了?多少。」 厨娘连忙上前来:「姑娘放心,五爷给足了?银钱的,姑娘的饮食想吃什么只管说。」 辛渺应了?一声,又说:「你们别太拘谨,我也不?是什么处处要人伺候的大小姐,不?要讲这么多规矩,也别做的太浪费,鱼和肉这些一起?分?着吃才好,否则我也吃不?完。」 厨娘听她说完,就知道她是个平易近人的,心里?开阔起?来,脸上带笑,连声答应。 吃完一顿,辛渺又自己在甲板上走动,陈家两姐妹都上前来和她聊天说话,厨娘知道辛渺不?会对下头人动怒,便由着两个女儿靠近了?。 得了?特赦,陈二妹就更显得活泼了?,辛渺跟她一聊,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 运河上水鸟来来去去,倏忽飞过,时而下水叼鱼,时而又飞到船舷上休憩。 陈二妹说:「这些鸟儿最可?恶,有些专往人头上拉屎。」 陈大妹瞪她一眼,什么屎啊尿啊的,最忌讳在主人面前说,陈二妹说得粗鄙,但辛渺却只是一笑:「鸟是直肠子?。」 「它们还?聪明?着呢,餵过一次就记得你了?,还?要天天带着一家子?来找你。」二妹立刻又转移了?话题,大妹也说:「是啊,跟听得懂人话一样,怪不?得那些打仗的将?军都爱用飞鸽传书。」 「你说那些鸟儿是怎么知道自己该往哪儿飞?它们也认路吗?」 两个女孩儿说着,一只鸬鹚忽然沖入水面,溅起?水花儿来,陈二妹连连拍手?:「哎呀!快看!它抓鱼了?!」 果然,片刻之?后这只鸬鹚就叼着一尾小鱼破水而出,立在不?远处的船舷上,梗着脖子?往下吞咽,扇翅摆尾,抖落身上的水珠。 辛渺若有所感的朝它望去,只见隐约的鸟类轮廓中闪着一点白光,与其他?平凡的飞禽走兽都不?同。 这鸬鹚也忽然脑袋一甩看见了?辛渺,都吞了?一半的鱼一下子?从喉咙里?滑出来落在甲板上,勐然嘎嘎叫起?来,慌乱的扇着翅膀,一头栽倒船下去了?。 「哎哟!」陈大妹惊奇地叫了?一声,陈二妹则惊喜得拍掌大笑:「瞧!它送给咱们一条鱼!」 那鱼虽然小,但白来的就很?值得一乐了?,陈二妹就连忙跑去把那在甲板上弹动挣扎不?休的小鱼捡起?来,抓在手?里?,和姐姐头碰头紧挨着说笑把玩了?一番。 玩了?没一会儿,两姐妹便把这不?到巴掌长的小鱼又扔回河里?去了?。 第237页 第121章 大?妹和二妹都?是水上生水上养,天清地秀的江南风光里生长的渔家妹子,真挚朴实天真烂漫,辛渺对这样的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三个人很快熟稔起来。 船行一日,又在早晨停泊在一个城镇的码头,厨娘上岸去採购新?鲜食材,小船靠岸也稍作休憩整顿。 天雾蒙蒙的一片鸭蛋青,水面上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晨光乍现,穿透这雾气照耀着江南的水乡。 空气湿润,但窗口的阳光又是暖洋洋的,将人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辛渺睁开眼,她已经?熟悉了水面船上随着水波晃动的感觉,同时能听见镇子里码头?上热闹的人声。 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直到听见违和的烟火声气。这感觉其实挺好?的,辛渺在被子里又呆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屋外传来轻巧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陈二妹小声和姐姐谈笑?的动静。 这脚步声到了门口,辛渺不等她们敲门就扬声:「我醒了,进来吧。」 两姐妹推门进来,陈大?妹将手里的热水盆端进来放在盆架上,伸手一摸,转头?对辛渺说:「姑娘来洗漱吧。」 昨晚也是两姐妹帮忙照顾端水洗漱,辛渺虽然很惭愧,但如今形势不允许,她也只好?接受别人的帮忙。 她走到盆边,听见陈大?妹已经?利索的将帕子浸进水里要代劳了,赶紧说:「没事,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刷了牙又洗了脸,船上甚至还?准备了胭脂水粉,可见细心,不过辛渺没有用过,只擦了一点?点?带着玫瑰香气的香膏,不过两姐妹对这些罕见又昂贵的化妆品很嚮往,都?是青春好?年华,谁不爱美呢。 这些胭脂都?不是便?宜货,不用倒可惜,辛渺坐在妆檯前,整装束髮,摸索着找香粉和胭脂,精緻的瓶瓶罐罐上都?贴了条,不过她如今也看不见,问两个女孩儿,都?说不识字。 「姑娘要梳妆?这可怎么办?我可不会呀。」陈二妹有些犯难,只好?望向自己的姐姐,可惜大?妹在富贵人家家里帮工,是见识过一些场面,但梳妆手艺可不是她能学的,辛渺又不是渔家女子,总不能和她们一样。 辛渺摆摆手,笑?了:「我不用这些,就是想给你?们俩一些,我闻着都?挺好?的,你?们能用上吧?」 陈二妹有些脸红,疑心是自己问东问西叫辛渺看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别臊我们,我们哪儿用得了这种好?东西。」 「谁说的,我看你?们不用才是浪费了。」辛渺说完,伸手摸着一个圆圆的小盒子,上面全是繁复细腻的雕花,就拿起来,凑到面前闻了闻,拉了拉陈大?妹:「来,你?看看这上面写字没有?」 陈大?妹一看,盒盖上确实刻了字,就点?点?头?:「有。」 辛渺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来,你?把上面的字描到我手心里,我就知道?是什么了。」 陈大?妹就照葫芦画瓢,笨拙的伸着手指头?在她手掌心划字,二妹在一旁指挥「你?少写了一点?!」「这横太长了!」 逗得辛渺忍俊不禁,不住要发笑?。不过她还?是磕磕绊绊的辨认出来了:「哦,是胭脂啊。」 陈大?妹抿了抿嘴,小声说:「好?几盒呢,有红的有白的有粉的,其实我也觉得这是擦脸的胭脂,又怕说错。」她说完又嘿嘿一笑?,「我们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得呢。」 辛渺听了这话,心里突然不知道?是什么轻轻触动了一下,她愣了愣,将胭脂盒放到陈大?妹手里:「现在你?知道?胭脂是怎么写的了,也算是学会了。」 两姐妹都?不敢相信,但辛渺真把这些胭脂水粉都?送她们了,还?借妆檯给她们俩互相梳头?装扮。 她们给辛渺端上来醪糟小圆子做早餐,辛渺就坐在一旁吃,只是耳朵还?听着两姐妹欢声笑?语,彼此装扮谈笑?,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和其他水粉的气息,十分快乐。 之后辛渺就开始教她们认字,写自己的名字,船上有笔墨,但厨娘不许她们糟蹋,十分过意不去,辛渺便?教她们在手上划,或者手指沾着水在桌子和地板上,以及任何可以写字的地方写。 这日子过得十分安逸,又是一日,天色黑了,月明星稀,两姐妹便?教着辛渺在船上钓鱼,厨娘给她们在一旁生了个小炉子,支起来煮茶,或者烤紫菜,便?下去点?灯缝衣服了。 辛渺在甲板上坐着,其实她是无法参与进来的,不过现在在一旁参观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倚着小竹椅,夜风拂动,水面波涛涌动的声音中,忽然出现收杆的动静,陈二妹随即高兴得大?叫:「呀!上钩啦!」 两姐妹抢着拉鱼竿,叽叽喳喳间,那鱼浮出水面 ,疼得甩尾,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水声,听着体型颇大?。 辛渺听着也高兴,站起来远望,也看不见,只是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要钓起来了。 风中忽然传来勐力拍动翅膀的声音,辛渺侧耳一听,便?觉得异样,再一『看』,一只水鸟扑着翅膀在船周盘旋,身上带着一阵妖光,原来是之前那只鸬鹚。 水里的鱼挣扎得没了力气,两姐妹就乘势一提,鱼线吊着这鱼破水而出,还?没来得及欢唿,一道?劲风斜奔而来,鱼竿为之一轻,两姐妹差点?摔个倒仰。 第238页 陈二妹指着那夺鱼的鸟大?喊:「哎呀!!」 她们自然是生气,但又没办法飞,也就只好?都?气鼓鼓的散去了。 辛渺没多说什么,稍稍安慰了她们俩一下,不过心里就有些慎重了。 这鸬鹚是想干嘛呢? 心里有些疑虑,但这鸬鹚抢了鱼就跑,也不像是要作乱害人,叫人困惑。 结果?当夜,辛渺正?睡着,窗口忽然传来一阵笃笃的声音。 她一下睁开了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又听见笃笃声,才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可没处落脚,哪儿来什么东西的敲窗户? 「……」辛渺还?来不及害怕,就听见一阵细细的说话声:「大?人?大?人?小妖来请罪了——」 她只好?下床,慢慢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果?然是那只鸬鹚,它缩着站在窗边,伸头?摆首的说:「我今天抢了您的鱼……实在是罪过,但是前日小妖好?不容易博得口粮又白白失去了,总得拿回来吧。」 鸬鹚嘀嘀咕咕的说。 「……你?既然抢回去了,那干嘛还?来?」 「哎呀,哎呀。」鸬鹚在窗台上畏畏缩缩,「虽然如此,但抢的毕竟是大?人您的鱼,小妖还?是心有惴惴……」 这妖怪还?挺轴,大?半夜的,辛渺无奈得忍不住扶额,又笑?:「那倒也不必了。」 「大?人……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妖也可在您这里某个一官半职啊……」鸬鹚嘿嘿嘿的笑?起来:「我们鸟中弟兄都?传遍了,那山魈和那羊精,您都?收用不弃,那咱们这些长翅膀的,也不能显得太没用了吧。」 「……」 辛渺再次无言,每次她为这些妖怪直白而天真的脑迴路感嘆的时候,总会有些惊人之举来打破这种她对于妖怪智商的误解。 「原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大?半夜的来拜访,看来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辛渺又笑?,这鸬鹚果?然又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还?真是呢!」 「您瞧瞧!」它特地打开翅膀,扇出一阵狂风,「我们这些天上飞的,用处可大?着呢,又能传信又能打探!可太便?利了!!」 没想到它还?是个挺能推销的,这两点?一说出口,辛渺本来一直想笑?,但细想了想,确实很有道?理?。 打探消息还?在其次,她又不是运筹帷幄行兵打仗的将军,不过传信这点?,确实很重要。 古代消息不灵通,隔着老远,书信往来滞后性太大?了,始终不够便?利快捷。 要是真能飞鸽传书,那要联繫朋友就方便?多了。 之前出事,通知楚留香的书信寄出等他收到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差不多,先前陆小凤又给寄出一封,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还?真有个忙要你?帮。」 辛渺说完,转头?去柜子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了鸬鹚。 「你?飞得比我快,麻烦你?去找一个叫楚留香的男人,把这个给他。」 鸬鹚端详了片刻,小心的伸出爪子抓住她手里奇奇怪怪的毛线玩偶。 辛渺又沉思片刻,说:「要是可以,就麻烦再传个口信,就说,事情已经?了结,我在去光州的路上。」 这可有些难度,她也不知道?如今楚留香还?在不在哪儿,他如果?受到了第一个消息,知道?南宫灵死了,那必然会折返回杭州,这一来一回,说不准俩人就错开了。 楚留香现在再去也没用,说不准会捲入无谓的争端,如果?他还?没来得及走,那正?好?能见面,她能亲自告知他详细情况,在做打算。 鸬鹚知道?这下可是全靠这第一个差事打响招牌,立刻信心满满道?:「小事!小事!小妖这就去办!!!」 哌唧完,便?一飞而上,直接消失了。 第122章 楚留香站在船头,运河上夜风习习,两岸景色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月明星稀,朗照河川,就这样站得高高的,衣摆随之翩翩而飞,倒有些心旷神怡。 不过?他?现在没有如此?的兴致,只因他?胸口藏着的一封短简讯笺。 他?沉沉嘆了一口长?气,又伸手入领,两?指将其夹出,翻开白纸,黑色墨迹字体也容不得他心存侥倖。 当他?看见信纸上陆小凤略显潦草的笔迹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南宫灵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身为丐帮少主,盛名在外且武功极高,怎么会像这信中所写,与一个来歷不明的黑衣人为伍,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 剑神之名他?不至于一无?所闻,但这整件事都透露着一种荒诞的感觉,西?门吹雪要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可是这不免又更添几分错愕,南宫灵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这些看似令人难以置信又毫无?关系的人和?事骤然摆在楚留香的眼前,陌生得就像别人的事,但偏偏当事人他?都认识,整件事就像一团从天而降的迷雾。 迷雾中,那个黑衣人的存在显得突兀而至关重要,楚留香有种和?他?们一样的直觉,所有的谜底全系在那个不知所踪的黑衣人身上。 纵然如此?,惊闻一个朋友横死,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高兴,他?心里?十分沉重。 第239页 他?前脚回到自己的船上,与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人相见,后脚就接到陆小凤的急信,一下?子打破了和?家人相逢的惬意。 想到曾经和?南宫灵喝酒,把臂同游无?话?不谈的情景,纵然是从信中寥寥得知他?犯下?惊世骇俗的罪行,但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更难以将这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太震惊了。 心中五味杂陈之间,便决定驶着船赶去?,不管是个什么情形,楚留香只想一探究竟。 这时他?还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本想一个人走,但三个女?子都想和?他?一起上杭州去?。 不过?,除却?想要陪伴楚留香之外,她们都对?他?在杭州城偶然的奇遇倍加感兴趣。 三人虽然常年在船上,但并不是隔绝世事,江湖动向各路英豪,她们都如数家珍,听闻楚留香一去?杭州城,不仅遇见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甚至还有陆小凤这样的人物也在,听他?说,这些风流人物汇聚一堂,大家饮酒作乐,切磋武功,简直是一见如故,在那山上一处世外桃源中逍遥快活,简直不知年月,那么多天的时间一下?子如流水般就过?去?了,令他?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美好。 当然,那传说中的桃源境,听他?说话?间,就真玄乎得如同天宫仙境一样,甚至于连楚留香这样口齿伶俐的人,都一度词穷,像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那个地?方的美好和?脱俗。 三人越听,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番话?本奇遇记,压根不像是真实的故事。 而且,这奇遇中还有一个天仙似的美人,独自居住在瑶台琼室之中,身边还伴着一匹雪白又通人性的神骏宝马。 虽然三人心里?不免因为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美人酸熘熘了一回,但又有据说是她亲自钩织送给宋甜儿的绒线娃娃布偶佐证,可见这人真是风采脱俗至极,反倒叫人神往起来。 故此?,她们也忍耐不住这好奇心,也想看看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楚留香正对?月伤怀,茫茫的水色夜色之间,忽然远远的飞来一只水鸟。 空中传来它扑动翅膀的有力破空之声,那灰黑色的鸟儿在水面上高高的盘旋,不远处似乎还有它的同类。 过?了一会儿,它径直朝运河上一艘三桅帆船飞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只体型略小一些的鸟,几乎要融进黑夜中。 这样的飞鸟实在常见,他?本不应该在意,但那鸟长?得出奇的大,直愣愣的飞过?来,叫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稍感异样,眼见着它扑扇着唿啦啦飞过?头顶,抬头一看,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它就飞上了桅杆,抓着站稳了,缩回翅膀,朝楚留香哌哌大叫了一阵。 楚留香看着它,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感觉这只鸬鹚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另一只鸟跟着落在了鸬鹚旁边,一大一小,他?看见小的那只居然是只八哥,两?只鸟排排站,歪着脑袋,似乎正在瞅他?。 「楚留香!楚留香!!」 那只八哥忽然口齿清晰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楚留香一惊,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当那八哥喊了两?声之后,他?就顿了顿,然后试探着对?它回应:「我是楚留香,何事?」 那鸬鹚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爪子上藏着的东西?扔给了他?。 楚留香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什么人特地?训练了这样的鸟儿来找他?麻烦吧? 但那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他?忽然瞳孔一缩,纵身一跃,伸手将那东西?接住。 这个东西?他?立刻认了出来,是辛渺的小绵羊娃娃。 楚留香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苗头,然后就听那八哥扯着嗓子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来啦!她来啦!」 「谁?辛姑娘?」 「供奉大人来啦!还不快去?迎接!」这小八哥活像皇帝身边的太监,说到辛渺语气甚至有些人性化的谄媚。 楚留香是知道辛渺有些神异能力在身上,也听陆小凤他?们说起辛渺是『山神供奉』,不过?她始终没有显示过?什么噼山填海的法术能力,在楚留香的印象里?,辛渺是个再?温柔体贴不过?的女?子,很难把她和?妖魔鬼怪这些事联繫起来。 但显而易见,在他?面前的这两?只鸟恐怕是两?个小妖怪,而且还是为辛渺办事的小妖怪。 那鸬鹚忽然转头叨了小八哥一口,那八哥缩缩脖子,清清嗓子,用略正经些的声音说:「事已毕,见面详谈,在路上!」 完整的传达了辛渺的意图之后,八哥十分自得,用尖嘴梳理起羽毛来,根本不管楚留香一脸惊愕的站在原地?的样子。 船舱里?的人也终于被惊动,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依次走出,苏蓉蓉蹙眉,目光在甲板上四处巡视。 李红袖好奇道:「你在和?谁说话?呢?」 她们只见楚留香面露惊讶,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个玩偶似的东西?,宋甜儿看得眼熟,两?步走到他?身边,掰开他?的手指:「哇!你怎么还藏了一个!」 她的裙摆旁坠着两?个绒线娃娃,一个是小羊,一个是小女?孩儿,正是先前辛渺给她做的,她十分珍视,特地?随身带着。 第240页 宋甜儿要拿走这个,楚留香才收回手:「不,这个不是给你的。」 苏蓉蓉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扫了一眼,便看出端倪:「这恐怕是……那位辛姑娘的吧?」 三人已经把一览无?余的甲板上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一个人在,抬起头来,也只看到桅杆上两?只鸟儿,不足为奇。 正要问楚留香,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嘿嘿的笑?声,顿时戒备起来:「是谁?!」 桅杆上的八哥活泼地?拍动着翅膀:「是我!是我!」 三个人抬头,看了半天才确定,说话?的原来是个小八哥。 这是怎么回事?实在叫人一头雾水。 另一只鸬鹚歪着脑袋盯着楚留香,忽然嘎嘎叫了两?声,似乎要打算拍翅膀飞了,楚留香这才突然想到,赶紧抬手留它:「等等!我写个回信,劳烦你带给她!」 宋甜儿和?李红袖嗤嗤的笑?:「他?傻了吧,怎么和?鸟儿说起话?来?」 「他?还请劳烦呢,难不成这鸟真能听得懂?」 话?音未落,那鸬鹚本来欲飞起的姿态便止住了,翅膀拍了拍,又干巴巴的放了下?来,还嘎嘎叫了两?声,仿佛在抱怨楚留香不早说。 三人便惊住了,只听楚留香催促她们:「帮我拿纸和?笔来!」 李红袖宋甜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急匆匆跑去?给他?拿纸拿笔去?了。 苏蓉蓉吃惊极了,抓住楚留香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也是并不很明白,只是苦笑?一下?摸摸鼻子:「这两?只……似乎是她的信使。」 她有些无?法理解,又看向那两?只鸟。 这又不是两?只鸽子…… 总不能什么鸟都能训练成信使吧?不过?,苏蓉蓉总觉得这两?只鸟有些奇异,仿佛是特别的聪明通人性,歪着脑袋看她,那鸬鹚还别开脑袋去?,两?只爪子轮流的提起落下?,一歪一斜,仿佛一个不耐烦的人在等着差事。 纸笔送到,楚留香只能把纸放在船舷边上,匆匆沾墨,问她如今在哪里?,自己如今已经在运河上,某城附近,他?们什么时候见面。 吹干墨水,楚留香将信笺捲起,举起来对?鸬鹚示意,它就唿啦啦飞下?来,抬起一只爪子将纸卷牢牢抓住。 四个人心里?都觉得奇异极了,八只眼睛盯着它,这鸬鹚根本不怕人,小眼睛里?闪着聪慧灵巧的光芒,小心的拿好了回信,回头对?八哥嘎嘎两?声,另一只鸟闻声而去?,它又看着楚留香叫了两?声,仿佛是在示意,然后就直接从他?们面前飞走了。 「……」 宋甜儿有些激动,一把抱住了楚留香的胳膊,不住摇晃:「我一定得亲眼见见辛姑娘才行!!!」 楚留香顿时苦笑?了一声。 看来如今辛渺在她们三人的心里?已经是个顶顶高深莫测的神秘人物,但他?根本提不起兴致和?她们聊天。 辛渺久居娥镜山上,似乎也很不喜欢到处游走,如今连她都入世了,难道情况比他?想像的更不妙? 第123章 天色将明未明,山水蒙昧之?间,远处的城镇模煳得如同一团墨迹,上空飘出裊裊炊烟。 船泊在码头上,一夜过去,四周都极安静,大多数人还没醒来。 辛渺睁开?双眼,四下仍然是一片漆黑,但她已经逐渐习惯。 「你醒了?」 她缩在被子里,整个人一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的?视野中亮起一团萤火似的?光芒,渠藏的?身形在这朦胧的?光芒之?中被笼罩着,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令人无法忽视。 他?似乎是坐在她床边,脸庞上的?神情淡淡的?,黑髮从他?脸颊旁垂落下来,顺着肩膀落在被褥上。 不知为何,他?这张无欲无求的?脸上竟然让她看出几?丝百无聊赖。 「大……大人……」 清早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顶头上司坐在自己旁边,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从被子里爬出来,往后缩了缩:「您这是?」 渠藏与她对视,他?的?坐姿可称不上端正,一只脚抬起来曲着踩在床边,整个人歪斜着,姿态放松,听见她说话,他?伸出手来撑膝支着脸颊:「你何时能到那地方?」 辛渺发现他?似乎有些变了,若不看他?的?眼睛,他?的?口气和模样几?乎已经很像个人,越发的?有人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人相处日久,渠藏那种如山石草木般超凡脱俗的?无情神明的?样子似乎正在逐渐改变。 说来也?合理,他?到红尘中来是为了感受人间的?七情六慾助益修行,遇上她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也?见识了不少人事。 「也?许再过三五日吧。」 她并不确定,含煳回答完,不禁开?始想,他?都是和谁学的??如今是越来越像人了。 渠藏在她的?注视中站起来,她能看见的?除他?以外都是一片漆黑,渠藏周身围绕着淡淡的?青光,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站在了窗前,然后默默地环顾一圈:「有些无趣。」 「……」 辛渺沉默了一下,也?是,在船上可不比在家中,有诸多不便,但她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已经是被花五哥照顾过了,并不觉得难受,这样远游出行的?辛苦是能克服的?。 第241页 不过渠藏如今没得《武林外传》看,每日只是跟着辛渺在船上日復一日的?看水,看山。 辛渺还能有两个渔家妹妹聊天解闷,他?却实在百无聊赖。 看出了这一点,辛渺不由得想笑,但也?忍住了,清了清嗓子:「大人若是觉得无趣,那边书架上有两本书倒是可以看一看。」 渠藏又踱着步走过去了,辛渺见他?伸手,手中就立刻多出一本黑封皮的?游记,不由得嗯了一声。 他?拿到手上的?东西?她也?看得见了?这倒是好。 渠藏垂眼,捏着那书本,盯着书皮上的?书名看了一会?儿,然后便翻开?了封面,但令辛渺意外的?是,他?翻看的?速度非常快,似乎只是飞快瞥过,偶尔停留,就揭过下一页去了。 神仙看书一目十行,真厉害啊…… 她正这样想着,便见渠藏抬起头来,淡淡的?望向?她:「我看不懂。」 「……」 辛渺整个脸都僵硬了,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她与他?面面相觑,渠藏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一毫心虚和不好意思,十分理直气壮。 他?可能完全无法理解,但辛渺已经默默在被子里攥紧了脚趾,脑子里一片混沌,然后她结结巴巴的?说:「也?、也?是,您也?没有机会?认字呢……」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渠藏长得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却不是那种生而知之?的?神仙,他?懵懵懂懂的?作为一朵花开?了千百年?,也?不过是空度岁月而已。 看辛渺微微涨红了脸,渠藏倒是似乎有点不解,盯着她半晌,眉梢似乎往上轻轻扬了一下。 「您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您。」 她想了想,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敢置信,渠藏的?地位如今要和陈大妹陈二妹一样了,不过反正教三个也?是教,就当是以前奶奶下乡给村民扫盲一样的?…… 天色大亮起来,两姐妹又照旧给她端水梳洗,吃过早饭,她就拿着两本游记出来教认字儿。 她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有法子,先是教她们写名字,然后又认一些『大』『小』『左』『右』『你』『我』之?类的?常用字。 渠藏在一旁默默地听,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当着人前她没法子问,只好当做他?都会?了。 就这样打发了一上午的?时间,两姐妹还意犹未尽,不过她倒有些困了,就回房准备睡午觉。 渠藏这时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枯燥无聊的?教学给吓走了,她反正是不敢问的?。 不过,午时之?后,便听得有逐渐变大的?雨声响起,想必是厚厚的?阴云遮住了太阳,她也?无法借用日精月华视物了,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待在自己房间里,只是静静坐在床沿上,听着茫茫的?雨声,忽然『砰』的?一声,一阵冷风冷雨席捲进窗内,原来是窗户被吹开?了。 辛渺站起身,伸手摸索着,迎着拍在脸上的?细雨走到窗边去,正要关?窗,一阵劲风带着硕大的?雨点扑面而来。 「大人!」 一听就是那只鸬鹚,它?扑了扑翅膀,志得意满的?将藏在腹部?的?爪子伸出来,上面抓着楚留香的?信:「口信已送到,那楚留香还给您写了回信呢。」 辛渺伸出手去,鸬鹚小心翼翼的?将爪子放在她手心里,然后把?信给她:「好大的?雨!差点给淋湿啦!」 辛渺便让开?,让它?进来避雨,又关?上窗户。 她有些不敢置信,问:「真送到了?没找错人?」 鸬鹚缩在房间的?地板上,左右打量,小心地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说:「绝对没错,一个俊的?不得了的?男人,他?在一艘大船上,亲口说自己是楚留香!」 辛渺听它?说便知道八九不离十,不过如今回信拿在手里,她却突然反应过来,楚留香并不知道她现在看不见了,虽然有回信,她却没法看。 「你认不认字?」辛渺对鸬鹚说,「还得劳烦你帮帮忙。」她苦笑了一声,坐在桌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还真别说,鸬鹚虽然只是个水鸟妖精,但它?还真认得几?个字,不过,现在有这么个大好机会?现殷勤,它?刚要喜滋滋的?张口,突然一阵凌人的?寒意扫过它?全身,就仿佛是房间里一下子进来了一只大老虎似的?,吓得它?抖抖索索,如小母鸡似的?扑扇着翅膀惊慌得缩到了桌子底下去。 辛渺困惑之?间,又见一团青光缓缓出现在了视野中,渠藏不知怎么的?又出现了,而且脸色微妙的?不好看,他?往地上不知道看什么瞥了一眼,然后走上前来,垂眼对辛渺说:「信拿来。」 她一头雾水,也?不敢耽搁,将手里的?信递给了渠藏。 他?用指尖夹过信笺,那页纸便在她眼中出现了,辛渺心里闪过一个不太真实的?猜想,就见渠藏面无表情的?将信笺展开?来,呈在她面前。 「……」 辛渺简直是受宠若惊,一目十行的?飞快扫过那纸上的?墨迹,等她读完,渠藏就将那页纸随手搁在了桌上。 「多、多谢大人。」辛渺有点不敢看他?,窘迫得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她不自在的?说:「说来认字也?不难,大人应该能很快学会?。」 第242页 渠藏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吧。 不过,等她抬头时,人是又不见了。 他?一走,她反而松了口气,问那鸬鹚:「还在么?」 「小妖在呢。」它?胆战心惊的?回答。 鸬鹚送信的?确效率一绝,给她极大的?惊喜,毕竟这样的?速度真是远超这个时代任何通讯方式。 「你自己要飞那么远去送信,也?太累了。」辛渺说着,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弯腰放在地板上。 鸬鹚大喜,笃笃笃的?啄着,还不忘抽空回话:「大人体恤,不过我们鸟生来就是飞在天上,他?们人马跑一天一夜,咱们飞个半日,何况还是开?了灵智的?妖精。如今能有机会?为大人效劳,这是我的?福气,实不相瞒,这也?不是全靠我一个,以后大人若是想要往千里之?外传信,只要沿途有鸟儿,倒也?都很乐意替您传递呀!如此?一来既快又不累,不必担心。」 辛渺一愣:「你们倒是聪明,难不成有很多鸟儿乐意替我传信吗?」 鸬鹚扭捏了两下:「嘿嘿,大人不知,像我们这样的?小妖,修炼几?百年?也?未必成气候,须得投效大妖,不过如今既然有了您这真仙,我们又何必担着生死给大妖作牛作马的?……能近身效劳,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啦!」 辛渺也?是被它?说得尤为心动,思忖片刻,温声对它?说:「既然如此?,以后就劳烦你们替我传书了。」 不过,辛渺也?是不可能让这些可爱的?鸟儿替自己干白工的?,既然这些鸟进了山神的?体制内工作,那就要有编制有福利才行,996绝对不行,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菜鸟驿站,每只出力的?鸟儿也?须得有提成,起码花生瓜子吃吃喝喝都管够。 正巧家园里还有一百来平方没有决定好用来做什么的?奖励面积,不如就用来修个员工宿舍吧。 第124章 「姑娘,您这……「 陈大妹和妹妹搀扶着辛渺,沿路在小径上走了几十分钟,最终,她们到了一个远离岸边,周围寥无人烟的荒野地里。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林子里偶尔飞过两三只老鸹,远处传来幽幽的虫鸣,更显得这儿静得吓人。 辛渺对她们微微一笑:「好了,你们回去吧。」 她站在原地,对她们摆摆手:「别担心我。」 大妹二?妹两?个面面相觑了一下,但她们也只好听从了,只能?一边担心,一边结伴挽着手往回走,将?辛渺一个人留在荒野中?。 姑娘来这里干什么呢? 两?姐妹虽然满肚子疑惑,可是都不愿违背辛渺的意愿。 她们离开后,辛渺召唤出?小地图,距离目标点还有一小段路,不方?便让这俩姑娘陪她了。 辛渺弯腰把裙子挽起来,小心的迈步,其实她心里也打鼓,独自一人什么也看不见,走在野地里,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失明,但现在才发现,真正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感?觉到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慌。 定了定神,她往前?走去。 水路走了好几天?,玉狮收在家园里没有放出?来,它应当也想念自己得紧,她这两?天?心里也牵挂惦念,今天?抽空回去看看,自然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屏退旁人。 走了几十米,更近了,她已经听见林中?传来隐约的水声,脚下却忽然一滑,险些摔倒。 周围的噪声骤然抽离,广阔天?地之间的虫鸣鸟叫都湮灭,她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将?她扶住了。 辛渺下了一跳,下意识转头,渠藏正站在她身?后,默然看着她,并不说什么关心嘱咐的话,只是将?手收回,拢在袖子里,直看了她两?三秒。 辛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有些发烫,窘迫时正要张口说话,只听渠藏说:「今夜戌时三刻月出?,你要行动该等一等。」 他?口气淡淡的,但辛渺也有些惊讶,渠藏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我等到那个时候,船家今夜恐怕要彻夜赶路,我只是想着,我早些去早些回,今夜还能?赶到下一个镇子码头泊船歇息。」辛渺喃喃解释完,渠藏便默默挪开了视线,从她身?侧走过,到她面前?去了。 「跟上。」他?吐出?两?字,便信步闲庭往前?走去。 辛渺便挽着裙摆,沿着他?的足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 进入茂林修竹寥无人烟的所在,小溪潺潺,辛渺便知道地方?到了,手一挥,阔别已久的宅院蛰伏在密林之中?,精美的建筑轮廓在夕阳中?宛如巨兽的背嵴,屋瓦粼粼。 「恭喜回家!!」 黑油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连带着门上院内的灯笼乃至小楼中?的灯光依次亮起,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烁着光辉,辛渺虽然看不见,却骤然又感?受到了家的温度,整个人深吸了一口气,难以掩饰自己的雀跃,快步走进大门。 渠藏跟着她回了家门,身?形快得化为一道清影,直直往家庭影院里钻去。 纵然是一路青山绿水大好山河,也是比不过个小小的沙发和那块叫人着迷的大屏幕有意思。 渠藏熟练的进屋,心念一动便打开了投影,心情愉快的看起了《红楼梦》。 辛渺暂时顾不上她,她进了院子,老远便听见马棚里传来清脆嘶鸣,心里几乎有些发酸,迫不及待的踢踏声由?远及近,在小径上和辛渺撞了个满怀。 第243页 玉狮几日不见,院子虽宽绰有余,可它从小到大活动场地就没这么憋闷过,每日里去祸害一番辛渺的果林菜地,沿着池塘绕上几圈,在宅院中?也不知日夜,昏昏然然就到了现在。 辛渺将?它一把搂住,顺着颈脖摩挲了一顿:「乖乖,在家听话。」 玉狮不住用脑袋拱在她怀中?撒娇,好一阵,她才再往屋里走去。 红棠负责照料家里,倒也无错漏差池,只是报告那窝兔子生了十来只小兔子。 辛渺点点头,他?就隐回树中?去了。 坐在池塘边,闻着那熟悉的清芬沁人,辛渺几乎捨不得走了,不过却还是呆不久的,只好站起身?来,将?玉狮好生安抚一顿,将?那新的一百多平土地增添到地图上,就在小楼后的位置。 她如今目不能?视,但在贾维斯的辅助下,一栋高塔拔地而起,飞檐翘角,六七丈那么高,屋嵴琉璃瓦,檐下铃铛响,朱红漆满,绘着祥云花草各色飞禽,十分雅致富丽。 她走上塔楼,只觉得风极大,衣袍都吹得飘拂起来。 忙忙碌碌摩挲着装点设置一番,辛渺才觉得满意了。 远处忽然传来鸟鸣之声,她就知道是那鸬鹚来了,只是未得准许不能?擅入,她嘴角含笑,对着那方?招了招手。 鸬鹚左看右看只见得她一个,遂安心飞来,看着这精緻雍容的高高塔楼,喜不自胜:「大人!莫非此地您要给了我们?」 辛渺点点头,眼?中?水波闪动,嘴角扬起,指了指楼阁上那些小巧漂亮的水碗食盆等物:「我先前?说好的,你们替我传信,我当然要包吃包住。」 原来这楼阁上,已经安置下一大堆各种器具,屋顶上悬下树枝似的盘绕相接的顶架,悬挂了三五十个大小各异的鸟窝,可供栖身?,下面还有成套的流水小池子,装着稻谷小米的碗儿七八个,满满当当,居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球吊环什么的,好像是玩具。 鸬鹚幸福地要昏倒过去了,嘎嘎叫着四处扑腾乱飞,埋头吃了个饱。 辛渺便坐在一方?小桌边,从抽屉里拿出?纸和原子笔来,慢吞吞写了一封小信,折起来装进一个毛线钩的小兜里。这本?来是她先前?随便钩着玩的,谁知道现在能?排上这样的用场,正好给挂在鸟儿脖子上,还有个搭扣能?盖上。 这封信是给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也只是顺道能?报个平安。 鸬鹚吃完,便蹦跶到她面前?桌子上,伸着脖子让她把黄澄澄的小兜挂在自己胸前?,扇着翅膀飞去了,路途中?顺道通知三亲四友的,都来谋个好差事。 辛渺送走这鸬鹚,也差不多该走了,心里顿时一股不舍之情,下了楼,好好安慰一番哼哼唧唧的玉狮,便收拾了一个小藤箱子,从家里拿了两?件舒服的换洗衣服,装了一盒笔和橡皮,还有之前?完成日常任务奖励的一本?格林童话。 虽然商城中?不卖书,但这格林童话她是真没什么好看的,只略翻了翻回忆了一下童年就放下了。 拿硬笔则纯粹是因?为方?便写东西,她虽然从小学过毛笔字,但现在这个情况,还是硬笔好写。 收拾好东西,她便走出?宅院,四下里一看,渠藏却并不在,略一犹豫,喊了两?声,不见人影。 辛渺并不知道渠藏一回家就钻进家庭影院去了,她是如何也料不到山神大人对现代影视剧十分痴迷,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一袖收了院子,渠藏却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眉头微簇,似乎极不满意,甚至有些郁气。 她被盯了两?三秒钟,好不自在:「大人……」 刚要开口,渠藏便如烟似的嗤然散去了。 「……」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把人给得罪了,但是又确实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一头雾水的往外?走了。 山路走过一遍,就好走多了,辛渺小心的挪动脚步,沿着地图又走到江边。 此时月亮似乎慢慢的要出?来了,她感?到一阵充盈的清炁浮现在天?地之间,在清幽寂寥的山水之间迴荡。 江水无波,四下只有些蝉鸣鸟叫,更显得安静。 辛渺慢慢走近原来船泊的地方?,正要喊两?姐妹,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辛渺心中?咯噔一下,毫不犹豫提气就飞身?而起,气运周身?,正好一缕清辉从天?边垂下,她黑暗的视野逐渐便亮了起来,月华如丝,朦胧的罩在大地之上,江上的船只静静的泊在水面上。 唿救之声正是从船上来的。 辛渺勐地一震,足尖踏着清波,一剎那间便凌风而起,落在甲板上。 她四顾打量,才发现不知何时空荡荡的江面上又多了一艘小帆船,紧靠着他?们的船只。 船中?传来刀剑之声,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和叫声,三个女子从船舱内奔逃出?来,后面紧接着一个踉跄,跌出?来一个人。 「爹!!」陈二?妹被姐姐和母亲拉扯庇护着,此时他?们都没有一个人发现辛渺站在甲板上。 船舱中?有人冲出?来,手中?举着不知是刀是剑,就要砍向陈把头,母女三人骤然发出?悲怆的哭喊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砰——」一个黑乎乎的物件骤然破空而来,将?那行兇恶徒砸得噗嗤一声,重重吐出?一口血,飞进屋里,叮铃桄榔一阵响。 第244页 辛渺两?三步上前?,将?六神无主惊诧得要命的母女三人护在身?后,她们才惊觉是她回来了。 陈二?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抖抖索索的紧挨着她:「姑娘!有漕帮河盗!!」 小姑娘吓得牙关咯咯响,她虽说长在水上,却还没有碰见过这些强盗。 厨娘扑向自己的丈夫,和大女儿一起将?把头扶起来。 「当家的……」 把头似乎是被踹了一脚,昏死?过去,一家子抱作一团,哭了起来。 「你们别怕,我会?武功。」辛渺温声安慰。 船舱内又响起一连串脚步,粗略一听有四五个人,直奔甲板而来。 几个手持长刀的大汉鱼贯而出?,立刻发现了她们,彼此飞快对视一番,冷笑连连。 这船他?们跟了有几天?了,确认船上无护卫家丁,只有几个女流和一个船夫,除却那美貌盲眼?女子外?,其余都是伺候她的,那女子不必说,那船上想必也有些资产,船也是艘好船,便生了歹意,要一口吞下。 「小娘子,兄弟几个刀剑无眼?,怕伤了你那花容月貌,你还是乖乖束手……」 没想到这边话没说完,辛渺身?形便一花,月色下青衫如鬼影一般勐然袭来,一掌就拍到他?胸前?。 黑暗之中?,辛渺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胸骨在掌中?咔嚓一声,清晰入耳,勐地塌陷下去,隔着衣服,那皮肉下骨骼碎裂的感?觉令人作呕。 她一瞬间有些懵了。 第125章 杀人的滋味总不会好受的,辛渺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但眼下情况实在不能容许她细想。 江上现在?静悄悄的,除了她们好像没有别的船只经过?,辛渺全神戒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中,顷刻间又抬脚,往斜后方一旋一踢,又踢着一个人,那兇徒手中钢刀噹啷落地,被?踹飞出去,翻过?船舷直接惨叫着落进了江中。 这无?疑又惊动了更多他们的同伙,辛渺似乎已经听见那河盗帆船上传来紧急的唿和之声和脚步声。 辛渺不知这些人是如何上到船上来的,但船把头如今晕了过?去,她也顾不得许多,凝神细听,恐怕还?有人。 「先把船开走!」 她疾步走向前?,拉住陈二妹:「你?们能不能开?」 只听得大妹哭着说:「我和娘也许能划动。」 「好,先把你?爹送到楼上我房里去。」 辛渺点点头,让母女三人一块儿将把头搬动到自己?屋里,辛渺从床头抽出自己?的剑来,锵啷一声,剑光雪亮,几乎将整个屋子映出。 母女三人看见辛渺如此?临危不惧,又武艺高超,立刻像是找着了主心?骨了。 她们丝毫不知道辛渺看着有条有理,实际上后背冷汗都要?把衣裳浸湿了,但她也知道,此?刻一定要?冷静,否则别说是她自己?,这船上一家四口人的命怕是都得没了。 因此?,她咬了咬牙,半点不露惶恐之色,握着剑时,一股力量仿佛支撑住了她的手脚似的。 「咱们去开船,二妹,你?在?这里守着你?爹,别点灯,把门堵上。」 二妹吓得涕泪直流,却也抽抽噎噎的点头,跪在?床边紧紧的拉住无?声无?息的父亲的衣角。 厨娘与大妹对视一眼,心?里自然也怕的不成,但辛渺走在?前?头,她的背影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只见她紧紧的握着剑柄,裙摆与衣袖皆利落的挽起掖住,虽然目不能视,却疾步而行,迎风而立。 三人到船舱后,母女俩撑篙摇桨,满脸大汗,引动船只缓缓的往河中逃去。 船后爬绳索的河盗哎唷几声,一两个掉进了水里,扑通一声,而其余的却都气势汹汹的翻上了船来,昏昏暗暗的甲板上只有三个女人,两个划船的见黑乎乎几个人影翻了上来,怕得惊叫,却都不敢逃开,只是更加奋力的摇桨。 原来是有一个女子手里也持一把长剑,似乎正等他们来。 那剑刃在?黑夜中折射着月色,清凌凌一片,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剑光已至。 那把剑细长,刺来时轻飘飘如一道流光,须臾之间,他们还?来不及抬起刀,就?发现那剑光闪烁之间,映亮了一张已经近在?咫尺的脸庞,那脸仿佛仙子下凡似的,只是在?瞬间与光影中转瞬即逝而已,倒也称得上惊鸿一瞥。 但下一刻,剑刃就?无?声刺破了皮肤血肉,那点点温热飞溅到脸上时,他们才惊觉不好。 这女子会武功! 当这个认知出现时,这些兇徒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不美?人了,噼手一刀,大喝着冲上前?去。 辛渺也短暂的思?考过?需不需要?留手,但当这些杀人如麻毫不手软的河盗冲来时,她就?发现自己?也没有留手的余地。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所谓的『江湖』。 那些武林高手,少年英雄是江湖最灿烂的一部分,但其余的,便确确实实只是野兽间的互相?厮杀了,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刺激着人的底线,她也分不清自己?是恐惧还?是愤怒居上,她好像和自己?的剑融为了一体,唯一能做的尽可能杀掉更多敌人。 她所学的武功在?如此?关头,如同本能般被?使用出来,辛渺的身影与这几个大汉相?比实在?是纤瘦柔弱了些,如恶虎中的一只兔子,但偏偏她的动作却如水流一般,奔流般迅疾,灵巧敏捷又更胜一筹,手中的剑刃随之飞旋,刺破他们的衣服和皮肉。 第245页 母女俩听见甲板上惨叫连连,不多时,这些河盗接二连三的倒下,黑暗中涌起一股极重的血腥气,杀气沖天。 她们的腿已经抖如筛糠,但看见这些兇恶的男人连着倒毙与辛渺的剑下,都不由得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快了一些。 大妹看见辛渺的身影站立在?他们之间,衣裙上大片污了血迹,虽然片刻不发一语,却不住的喘着气。 而往后看,那艘叫人毛骨悚然的河盗的帆船也如同跗骨之蛆般紧随而后,又放下了两艘小船,起码有十来个河盗乘在?船上,行进得极快,不时就?要?赶上了。 她吓得大叫了一声:「他们追上来了!!」 这话一说完,不知道怎么的,江面之上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人不由眯起眼来,波涛俱兴,站都站不住了,连着晃了两下。 她们的大船尚且这样,那下面的两艘小船就?更晃得厉害了,这一阵邪风一吹,一艘小船上本来就?满载着人,立刻晃得倾覆了,连着那上面的河盗也都接连落下水去,在?水面上叫人救命。 大妹又惊又喜,厨娘也连连叫菩萨保佑。 但终究还?有另一船,那小舟摇摇晃晃的急速破浪而来,抛出三四个爪钉勾在?船上。 辛渺奔到船边,那爪钉位置刁钻,再一看,那些河盗便如同老鼠,又像是手脚都沾了胶,窸窸窣窣沿着绳往上爬,动作快得很?。 她情急之下用剑气斩断了两根,虽然有人扑通落水,但到底有两三个练家子腾空而上,勾着船舷便跳了上来。 陈大妹又看辛渺和人战做一团,纵然知道辛渺是有功夫的,并不怕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但这些人也太多了,怕是磨也要?把她给磨死了,又急又慌,怕辛渺被?耗了气力,最终不敌。 果然,辛渺这回依然又击毙几个河盗,却没躲开,肩上似乎被?划了一刀。 她的确已经有些气力不足了,脚下晃了两下,脚底踩着甲板似乎都已经变得湿滑,她知道这甲板上已经躺着许多尸体,却也不愿去想那是何等景象,现在?她几乎有些感谢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姑娘!你?伤了?」 大妹急切的问她。 辛渺吐纳运气一番,竭力忽视自己?肩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不能退,要?是叫母女俩看出来自己?受伤了,她们怕更要?六神无?主了。 「没关系,我运一运气就?好。」辛渺侧首,剑刃抖了抖,血迹簌簌沿着剑锋往下滴落。 母女俩便稍稍安心?了些,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们已在?江上划出五六十丈去,也俱都是满身大汗,手脚都发软发抖,却也不敢停下,只管往前?划,只想立刻逃出生天去。 大妹频频回首,紧张的望着那帆船,似乎是追赶不上了,也不曾派小船下来了。 母女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如蒙大赦般喊道:「他们怕是赶不上来了!」 辛渺的心?却始终高悬着,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沉浸在?方才那种杀戮之中,根本不能安心?。 她高度敏感的神经在?此?刻忽然捕捉到一阵极易被?忽略的飒飒声。 条件反射般,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乃至后背都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是一种预警,她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勐然后撤了两步。 大妹和厨娘都忽然尖叫起来—— 一个人影如鬼魅般从船下飞了起来,凌空而起,精纯的内力和悄然无?声的轻功都昭示着他是个高手。 辛渺的『目光』锁定在?这人身上,他的动作极快,几乎令人无?法?分辨,袖子一抖,远远的朝她抛掷来一样活物?。 弹射而来的毒蛇蜿蜒着直冲辛渺面门,那嘴张开时毒牙闪光,辛渺汗毛倒竖,想也不想,抬手一剑,裹挟着罡风劲气的内力灌注与青鸿之上,逼得青鸿剑发出一声嗡鸣,乍然天地间一闪,那花青长虫只触碰着她的剑尖,一剎那间就?被?这一剑击得粉碎。 那鳞片喷张,血肉迸溅如齑粉,依旧还?被?剑气罡风冲击带出,如飞弹般溅射出去,嗤嗤几声,尽数没入那人的身体之中。 「啊!!——」如此?空前?绝后的一剑,是白玉丐魔始料不及的,他惨叫了一声,重重跌在?了甲板上。 他亲自饲养的毒蛇的血肉化为利刃嵌进了他的身体,但更恐怖的是那道剑气。 辛渺如张弓之弦,如临大敌比先前?更甚。 她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丐帮的那个人!! 怪不得自己?反应如此?激烈,她被?他的蛇咬过?,险些丧命,这种恐惧感迫使她记住了这个极度危险的人。 这个人武功极高,她……打得过?他吗? 辛渺立刻握紧了剑,手臂几乎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 而白玉丐魔则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肠肚五脏似乎正在?被?那道剑气一点点的搅碎,甚至连被?毒蛇血肉所腐蚀的剧痛都不算什么了。 荒谬!!!! 难道他会死在?如此?一个寂寂无?名的女人手上!? 他立刻调转内息护体,眼睛被?逼的血红,白嫩的掌心?中似乎要?沁出毒液来。 他白玉丐魔凌辱杀死过?多少如牲畜般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不管是身份贵贱,武功高低,就?算是那些江湖侠女也曾被?他折磨得连个人形都不像,怎么可能死在?一个他看上的猎物?手中?! 第246页 大妹母女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她们也直觉这个人不是先前?那么好对付的,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残忍的鬣狗,面对这样的人,她们本能的感到极度的恐惧。 「救命!!」 辛渺听见母女俩惶恐逃窜的脚步声,正好这样也就?不需要?她提醒让两人逃命了,可惜,无?论如何唿救,这涛涛江河之上,除了远处的河道船只,没有人会听见她们的唿救。 白玉丐魔大喝一声,阴冷寒毒的掌风直击而来,辛渺旋身而起,仿佛飘然成仙而去,但白玉丐魔的毒掌却不是这么好躲过?的,他紧随而来,掌风险险的蹭过?她的裙角,将辛渺的衣角击得粉碎。 辛渺感觉到自己?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她丝毫不敢分心?,斜刺一剑,白玉丐魔也是堪堪躲过?。 她心?中骤然闪过?一丝疑虑,他的动作为什么好像变慢了? 但辛渺仍然不敢轻敌,剑锋追击而去,白玉丐魔旋身躲避,踩在?船舷上,又是凌风而起,下盘一剎那间似乎漏出一个极大的弱点来。 辛渺毫无?迟疑,一剑挥去,却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种极为恐怖的预感从后背袭来,辛渺勐地一个飞旋,躲开了白玉丐魔一掌,她几乎是听见了他的冷笑之声。 白玉丐魔也没有料到她竟然躲开了,这一击不中,他怒火攻心?,嘴角竟然淌下一丝乌黑的毒血。 辛渺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愣神,但她却知道这会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 这是全然不留余地的一剑,当她将内力灌注于剑身之中,随着青鸿的铮铮清吟刺出这一剑的时候,她对于自己?的心?法?剑法?忽的有了一种若有若无?的了悟。 白玉丐魔大惊失色,他全然不顾自己?五脏六腑绞痛,骤然运气一提,竟然凭空飞起三五丈来。 可是辛渺那一点剑锋,仿佛巨浪滔天,顷刻之间倾泻而下,竟然无?处可挡!这恐怕是连任何剑术高手看了都会为之咋舌的一道至精至纯的剑气,如浪卷奔袭,轰然尽出,令人胆寒。 「啊!」 白玉丐魔几乎已经感觉到那股凌人的力量,绞碎了他的衣角,迎面而来。 可是终究那道剑气也没有触碰到他。 辛渺听见他惨烈的痛唿,噗嗤一声,空气中陡然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五脏六腑尽碎的白玉丐魔肚腹勐然炸开,一腔血肉将衣裳瞬间沁透,下一刻,他的身体重重的栽进了江流之中。 而辛渺也来不及运气再起身,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噗通一声,也掉进了冷冰冰的河水里。 这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仓促之间,倒也立刻闭气,吐出两个气泡,握着剑努力的往上游。 不能确认白玉丐魔死没死,辛渺心?内狂跳,害怕他忽然从水里冒出来给自己?一掌,河水汹涌得叫她始料不及,辛渺慌了,整个人紧张起来。 她掉进水里,并没有听见船上陈大妹和厨娘着急的唿救声,也没有发现远处驶来了一艘三桅帆船,那船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朝着自己?如鱼儿一般飞快的游过?来。 辛渺挣扎着与汹涌的河水对抗,勉强将头颅伸出水面,刚如获至宝般大吸了一口河面清凉的空气,身后忽然伸来了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她勐烈的挣扎着,在?水中却无?法?自如的用剑,恐惧慌乱之间,辛渺呛了一大口水,无?法?控制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正在?这时,身后的人一顿,似乎很?惊诧:「怎么是你??」 辛渺听见他的声音,也怔住了,胸脯剧烈起伏着,呆呆愣愣的回头,正好叫楚留香看清了她的脸。 他虽然看不见那眼泪,但她眼圈通红,双目在?夜色中显得极亮,莹莹生光,几乎叫人看迷,但她的神色又如此?紧绷,这样的表情楚留香不可能不熟悉。 他远远的看见时,白玉丐魔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尸首落进河里,可是楚留香却闻见空气中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想必是辛渺和他有过?一场恶战。 楚留香大为惊愕。 第126章 听?到楚留香的?声音,辛渺也渐渐从高度紧张的情绪中放松下来,她迟疑的?不再挣扎了,但依然睁大了眼睛,胸脯激烈的?起伏着,楚留香都能听见她急促的唿吸声。 「我带你上去。」楚留香一看,她情?况说不上很好,肩上的?伤口很快洇红了一片衣裳,便不再犹豫,提气一窜,歇着辛渺飞身而起。 哗啦啦水声涌动,辛渺无力的拽着自己的青鸿,一口气泄了,她才后知后觉,累得连手也不想抬起来。 落在一艘三桅帆船的甲板上,辛渺脚一沾地,就腿软得要滑到地上去了,楚留香看她实?在是不好,眉头一皱,弯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来,快步往船里去了。 船上三个女子本来都站在甲板上,看楚留香把那女子救上来,神色焦急,宋甜儿便叽叽喳喳的?问:「她伤了哪儿啦?」 苏蓉蓉本以为这艘被河盗拦截的?船是过路倒霉的?人,楚留香向来很热心,但从?他刚刚的?表情?上看,他又仿佛是认识这姑娘,心里生疑。 三个女子也连忙跟上去了,只见楚留香跨步进了屋,便直奔床下的?软塌去,将那上面的?毯子拽着飞快掀到一边去,把辛渺轻柔的?放了下来。 第247页 不必他说,李红袖和宋甜儿已?飞快的?将所有的?蜡烛点上,捧了一两只过来,苏蓉蓉到榻边借着屋内明亮的?烛火一看,这湿淋淋的?女子形容狼狈,但却也不难看出她难得的?美?貌,并无?丝毫折损,眉尖紧蹙,连她都不免生出我见犹怜之意。 不过只看了一眼,她便对着女子的?身份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楚留香将她放在榻上,凝神握住她手腕,一搭上经脉,眉头就松缓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抬手点了胸前几个穴位,手掌蓄上一股内力,虚虚的?罩在她卤门上,辛渺只觉得一股暖流立刻驱散了浑身的?寒意。 楚留香见她痛苦神色缓解,舒一口气,对苏蓉蓉说:「蓉儿,替我拿点舒魂香来。」 苏蓉蓉应了一声,转身进屋里拿出一个香炉,将一根香点上,放置在软塌边。 「辛姑娘应是气虚内耗,点上香调息一夜就无?碍了。」苏蓉蓉语调轻柔,徐徐道。 宋甜儿立刻啊了一声:「什么?辛姑娘?难道是辛渺姑娘吗?」 她瞪大眼和李红袖对视,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 辛渺给她钩织的?毛线小娃娃还?挂在腰上,一听?见她是谁,宋甜儿几乎要跳起来了:「哎哟!她还?受了伤,我去给她拿药来!」 她急匆匆就走,李红袖看辛渺落汤鸡似的?,也跟着去了:「我给她拿些衣物来换。」 辛渺逐渐缓过劲来,虽是气息恹恹,但还?是费力睁开?双眼,烛光下,一双泛着青幽琉璃色的?眼眸如明珠一般,柔光灿灿,波光流转,叫苏蓉蓉看得一愣。 「是楚留香?」辛渺低声问。 「是我。」楚留香回神,忙不迭应答。 「……多谢。」辛渺挤出两个字来,知道今夜的?噩梦算是完了,终于放下心来,沉默着休憩养神,调动心法?来调内息。 宋甜儿和李红袖又匆匆的?回来了,拿着干爽的?衣服和伤药走到软塌边。 宋甜儿关?切的?看着她的?脸色,那苍白的?嘴唇有些血色了,便放心的?问:「好些了吗?我来给你上药。」 辛渺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楚留香在旁边,她就安心,復又睁开?眼来,那双眼睛又看得宋甜儿惊奇的?咦了一声,人都呆了一下子。 好生美?丽的?一对明珠,真是顾盼生辉。 再看吧,辛渺果然也是个美?人,若不是经歷过一场鏖战,有些狼狈,不然恐怕真和楚留香所言相差无?几,天上下来的?神宫仙子一般。 「多谢。」辛渺恢復许多,又有了力气和精力,捂着肩上剧痛伤处艰难坐起身。 一双温热的?手轻柔的?扶了上来,苏蓉蓉温声细语:「你这伤口有些深,动作小心。我帮你换。」 说完,她的?手往下拉住了辛渺的?衣带,又一顿,转头瞥了一眼楚留香。 他才轻咳两声,默默退出房去。 纵然现在伤口疼得很,气又虚,但辛渺现在需要人帮忙换衣裳,她还?是免不了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任由三个姑娘给她把衣裳褪下来,捧着她的?胳膊上药包扎好。 三个女子素日在海上相依为伴,不似住在岸上的?人,没什么规矩避讳,衣着随性,彼此之间也亲密,洗澡还?一块儿洗呢。 不过瞧辛渺羞涩,也只是悄悄相视一笑?,宋甜儿捂着嘴,还?窃笑?着把她打量一番,只觉得一身肌肤白的?耀眼,真是乌髮雪肤,身段好生曼妙,连女人尚且要目不转睛。 而且看见辛渺脱下自己的?内衣,她更是好奇的?偷偷去拿起来看:「辛姐姐这小衣模样怎么如此新奇。」 她明目张胆的?这样一问,辛渺的?脸登时红了,抱着胸有些结巴:「还?、还?好吧。」 她现在虽然买不到内衣,但好在自己点了缝纫制衣的?技能点,穿肚兜什么的?实?在是不习惯,摸索几次也就做出来款式简单的?内衣内裤了,虽然有时她也不是一定要穿,但有时候运动幅度大,不託着点坠得很疼…… 三个女子好奇的?看着她那成套的?内衣,布料柔软服帖,她闲的?没事还?往上面加了蕾丝边,怪好看精緻的?,刚才辛渺脱衣服虽然背过身去了,但她们想像一下这样的?小衣穿在这样的?身子上,都不由得心旌荡漾,回过神来,宋甜儿脸蛋有些发红,把小衣放下,自己也不好意思。 她们几个对视两眼,都像是被辛渺感染了似的?微微脸红起来,又帮辛渺换了干爽的?衣物。 衣服换完,这软塌上早被浸湿了,辛渺比先前好太多了,便也起身。 「多谢三位姑娘。」她恍然自己还?不知道她们几个是谁,便有些歉意的?问:「你们帮我上了药,换了衣服,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宋甜儿噗嗤一笑?:「姐姐虽然不认识我,但我却对姐姐仰慕已?久啦!」 她走上前去,十分热情?的?自我介绍:「我叫宋甜儿,这两位是苏蓉蓉和李红袖,楚留香还?请你帮我做了娃娃做生辰礼物呢!」 她一说自己叫什么,辛渺立刻瞭然:「原来你就是宋甜儿,我听?楚留香说过你们三个的?。」 宋甜儿上前来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姐姐手艺好,我特?别喜欢,现在还?挂在腰上呢。」 第248页 辛渺听?见她这样说,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她唇色略有些苍白,但比先前好多了。 不过此时,苏蓉蓉却发现了些端倪。 她盯着辛渺的?眼睛,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但与她们交谈这段时间,辛渺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游移,有时候别人说话,她仿佛要寻找一下那说话的?方位,有些不自然。 但才和辛渺相识,苏蓉蓉不好多问。 楚留香等了许久,终于在门外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衣裳都换好啦!进来吧!」 她说完,楚留香便推门走了进来。 看她站起来,他就放心道:「好些了么?」 辛渺循着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嗯,好多了。」 她脸色并不很红润,但想必是不碍事了,楚留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先前的?绵羊娃娃递向辛渺:「这是你的?……没想到你的?信使如此特?别,吓了我一跳。」 他语气轻松,惹得屋里人都一笑?,辛渺也勾起嘴角,展颜一笑?。 然后,她伸出手来,却顿了顿,犹疑的?往前探去,却碰到了楚留香的?手指。 楚留香一愣,但辛渺一触即离,冰凉的?指尖往上摸索,才放到他掌心,握住了那个小小的?玩偶。 这令人无?法?忽视的?怪异终于使得楚留香发现了,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直视辛渺的?脸。 虽然离开?了一段日子,但他不至于忘记辛渺的?容貌,她的?双眸颜色果然有异样,眉睫微垂,却遮掩不住那泛着碧色的?眼眸,如同湖面拂过微风,青色的?波光在眼中闪动,当?然是美?的?,但她先前眼睛却不是这个颜色。 「你的?眼睛……」这疑问脱口而出,却没说完。 「这个啊。」辛渺语气十分平静,她下意识伸手,像是要拭泪,但却将手又放下了,嘴角反而无?奈的?勾起一点笑?意:「我现在就是……看不见了。」 这话惊得屋里都没人开?口说话了,苏蓉蓉这才知道先前自己感觉到的?奇怪之处是什么。 辛渺看不见东西,自然要靠耳朵来辨认方向。 楚留香怎么也没想到,他离开?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但这一切都不如辛渺给他带来的?惊异,她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看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辛渺略带着点苍白的?脸庞,倦怠的?眉眼:「你们给我那封信我已?经收到,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辛渺安静的?摇摇头:「大概这就是世事无?常吧。」她苦笑?了一声。 「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别着急。」辛渺抬起头来,温声安慰。 楚留香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能有什么好急的??她遭受这样的?变故,一夕之间目不能视,想必也没有过多久,竟然就又孤身一人离开?了杭州,她究竟是什么心情??此刻竟然还?来安慰自己。 辛渺知道南宫灵是他的?朋友,楚留香和陆小凤在这一点上很相似,他们对朋友都真心实?意。 骤然听?闻这种事,楚留香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感想,一定也煎熬极了,可惜这事迷雾重重,大家又都四散开?来,她茫然不已?,何况是楚留香。 不过也不着急于这一时,想到自己的?船,还?有船上的?把头一家,辛渺忽然抬头问:「你看见我坐的?那艘船了吗?船上还?有人呢。」 楚留香看她脸色严肃起来,二话不说:「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顿了顿,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辛渺的?胳膊,带引着她往外走去。 三个女子都面面相觑,不做声,她们刚才给辛渺更衣上药那么一段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她其实?是个盲人。 先前楚留香说到辛渺,那真是一个妙人,又会钩织漂亮小娃娃,又会做好菜,温和又有情?趣,远离凡尘在山中自耕自种,这样天降的?噩耗,这才几天?她们竟然一点也看不出她痛苦颓丧的?踪迹,这要多大的?胸怀和坚强。 她们一时之间都呆住了,宋甜儿回过神来,都有些为她难过,眼中有些湿意。 第127章 到?了甲板上,辛渺举目四望,在远处瞧见了模煳的船只轮廓。 楚留香发觉她如此精准的看向了那艘船的?方向,老?大不解:「你怎么知道?……」 他希望辛渺跟他说自己刚才其实是在开玩笑,就算她是骗了自己也好。 但辛渺只是摇摇头:「我修行的功法和你们不一样,我看不见之后,偶然钻研出?一个能分辨方位物体?的?功法,虽然也如同雾里看花,但总比什么也看不见来得好。」 她说完又笑了,楚留香知道?她本身奇异功夫很多,方才揪得紧紧的?心才松了松。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声说,嘆了口气。 辛渺说:「河盗来袭的?时候我船上还有帮工的?一家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回去?看看她们。」 白玉丐魔死了,那些河盗须臾间就消失在波涛之上,大约是安全了,但船上受伤的?受伤,小的?小,辛渺依然为之忧心,而且船把?头伤势不知道?如何,两姐妹和厨娘恐怕会被这样的?场面吓着。 「我送你回去?。」 第249页 楚留香毫不犹豫的?说,立刻便去?摇桨撑篙,一鼓作气飞快划到?船边,陪着辛渺回了船。 那三个也想?跟去?,但辛渺船上才经歷一场恶战,恐怕早就血流成河,她坚决的?回绝了她们的?好意。 越过船舷落到?甲板上,辛渺左看右看,没发觉人在哪儿,喊了两声,楼上房间的?门勐地打开,大妹急匆匆跑下来,看见辛渺好端端的?在这里,立刻热泪盈眶:「姑娘!你没事就好。」 辛渺安慰她两句:「你爹娘和妹妹呢?」 「刚才您掉下船去?被救起来,娘害怕河盗还要?上船来,便拉着我到?楼上去?躲着,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不过我爹醒了,好像没什么事。」 她看见了楚留香,认出?他就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把?辛渺捞起来的?男人。 不过她此刻也没心情?去?管这生人,她站在甲板上,旁边散落了一地死人,都还没凉透呢,月色下隐约可见一大滩血液几乎成小河了,顺着从船舷往下淌去?,血气沖天,她能勉强站着说话都不错。 天黑看不清楚还好,要?是白天,她早吓得昏过去?了。 辛渺听她说话都直哆嗦,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害怕,我在呢。」 小姑娘听她一安慰,果然好了很多,紧紧的?贴着她,只觉得无?比的?心安。 楚留香看她还抚慰这船上的?女孩儿,顿了顿:「有谁受伤了吗?我来帮你看看。」 那自然最好不过,大妹虽然害怕,但依然记得她看不见,搀着她小心走上楼,进了房间,把?头躺在床上,厨娘在旁泪眼婆娑,此刻安全了,二妹才敢点起灯来,一看辛渺回来了,顿时泪流满面,扑上前?来。 「姑娘……」 「好孩子,别害怕,都过去?了。」 辛渺可怜她年纪小小,经歷这种事,沉默着拍拍她的?手:「船把?头怎么样了?」 进了屋她就又看不见了,厨娘转过头来,看见是她,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姑娘救我一家性命了。」 辛渺见不得这种事,她沉声道?:「别这么说,快让我朋友看看。」 厨娘便让开来,楚留香沉默着走到?床边,为船把?头把?了把?脉:「没什么事,船把?头身体?健壮,也没受伤,挨了窝心脚一时气岔了,休息两三天就行?。」 陈家人立刻如释重负,厨娘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 楚留香用内力给把?头梳理了一下,当时就能坐起身来了。 船把?头只觉得这一家子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此穷凶极恶的?河盗,若不是船上有辛渺相?救相?护,这一家四口都得命丧江上了。 沉默寡言的?把?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是当即下床跪了下来,连带着老?婆和女儿也跪了一地,给辛渺磕头。 「你们谁也别跪。」出?乎意料的?,辛渺的?态度却好像很强硬似的?,几乎是立刻就提高了声音,神色严肃,伸手拉住他们:「都不准跪了!我是受不得别人跪我的?,快起来。」 她甚至亲手去?把?人都拉起来,楚留香默默看着,辛渺很认真的?说:「我就不用谢了,都是一条船上的?,难不成那些兇徒光杀你们不杀我?」 说来,她认出?了那个会放毒蛇的?乞丐,当初她就是被白玉丐魔的?毒蛇咬伤了,怎么会这样巧?又遇上了。 保不齐这就是沖自己来的?,想?到?这里,她更加难受,她没有连累这一家人伤及无?辜就谢天谢地,怎么还受得起他们跪谢? 她这样说了,他们也只好作罢,但又说不能占了她的?房间,要?把?船把?头搬到?楼下船底舱里去?。 辛渺又连忙制止了他们,底下的?船舱连个窗户都没有,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不如楼上房间宽敞,好养伤。 她这话一出?,他们更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流眼泪,望着辛渺的?神色更叫人无?法不动?容,千恩万谢,只是也再不敢跪她了。 走出?房间,楚留香半晌无?话,就是说了一句:「……你真是,菩萨心肠。」 他一时心中满是感慨,却说不出?来,船把?头这样一家子,实乃最贫苦辛劳的?百姓,若换做是他,遇上辛渺这样的?人,真恐怕恨不得下半辈子都尽报答了。 不受跪拜等等可以算是体?恤下人,心肠慈悲,但她这样的?女孩子,肯把?自己的?房间床榻都给把?头睡,她既不嫌弃他们卑弱低贱,也并不顾忌讲究这些终日劳作的?人身上汗臭尘污。 仅就这一点,难能可贵。 难不成真是个菩萨托生? 楚留香摇摇头,笑着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说:「今夜就到?我船上去?睡吧。」 他说完又不着痕迹的?补充:「我那三个妹子肯定?很乐意照顾你,空余房间也多。」 没想?到?辛渺连考虑都没考虑过就摇头:「不了,我船上也有其他客房,我铺个床也能睡的?,而且这船上不能少我,她们会害怕。」 楚留香哑然,心里情?绪起伏,他自认挺会说话的?,还很少遇上说不动?的?人,尤其是女子,但对上辛渺,他是一点别的?理由都找不出?。 说实话,他现在对辛渺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了,也不愿哄她。 第250页 不过,眼睛往四下一看,又一笑:「也行?,不过,我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甲板上的?死人虽然不说积累成山,但也是腿叠着腿,横七竖八一地都是:「这天热起来了,你总不能让两个小姑娘和她们娘去?搬动?尸体?吧?总算还有我能代劳的?地方。」 他一说这个,辛渺果然浑身一僵,脚就像生根了似的?迈不出?脚去?了。 楚留香便一笑,慢条斯理将上衣褪去?,免得脏了衣服,露出?个健壮结实的?上半身,搬麻袋似的?把?那些死尸提熘起来,一个个扔下水去?。 那边船上三个女子看见动?静,便远远的?问道?:「搬什么呢呀?!」 是李红袖的?声音,她问,楚留香便故意使坏,抡起来扔过去?,高喊一声:「死人!」 尸体?噗通一声砸进水里,溅起高高的?水花,有些还溅到?那边站在船边上看热闹的?李红袖和宋甜儿身上。 两人立刻尖叫起来,连连后退,宋甜儿气得大喊:「楚留香!你今晚别回来了!」 苏蓉蓉在后面直摇头。 楚留香很快就把?那些尸体?全部?清除,他真做起事来也是细緻,还找来水桶,打起水来,把?甲板上的?血迹沖刷了一遍,空气很快清新许多。 但他扫除干净了,再看,辛渺都不在原地了。 楚留香吓了一跳,赶紧找她去?,才发现她正坐在角落里,在黑乎乎的?阴影里抱着腿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弯下腰来凑近了看:「你这是在?」 辛渺微微从胳膊里把?眼睛露出?来,神色十分痛苦,半晌没说话,最终说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 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自己杀人了,剑锋刺破人体?的?手感似乎依稀残留,糟糕的?回忆顽固的?盘旋在脑海中。 青鸿剑摆在她脚边,剑鞘不知道?哪里去?了,细窄的?剑身在月光下银光如洗,如一线秋水,静静折射着光芒。 楚留香便瞭然,他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自一盘腿坐在了她面前?。 他对她虽然不是知根知底的?了解,但到?底相?处过一段时日,她武学天赋奇高,高的?令凡人望尘莫及,但是她的?武艺并不是真刀真枪磨鍊出?来的?,甚至没有真正与人交战过。 「我杀人了……」辛渺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梦游,说完又深深吸了口气,眉头紧蹙,紧紧闭上眼。 「正如你所说,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还要?杀了船上的?其他人。」 楚留香说的?不疾不徐。 辛渺沉默了一下,这话不错,不过楚留香估计也无?法理解,一个在现代社会成长起来的?人,突然拿起刀杀人的?心情?,而且她一开杀戒,竟然就杀了几十人…… 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单纯的?噁心,还有一种冲击感。 她喉头滚动?,突然干呕了几声,只是吐不出?什么来,倒把?楚留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她后背上拂。 缓了一会儿,辛渺说:「你不知道?,在我们哪里,你可能一辈子遇不上一个杀人犯,我平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亲手杀人。虽然来了这里之后,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总不可能什么都一帆风顺,或许有一天我不得不自保,但是我就是……心里过不去?。」 她脸色很不好,默默的?掩着嘴唇。 楚留香听她说『我们哪里』又是『这里』的?,不由得暗自猜测,天上的?神仙还有斗战胜佛二郎神一类杀神呢,真不知她以前?在什么地方长大的?,说不准她连死人都没见过。 她如今难受得这样,倒是情?有可原了。 辛渺难免失魂落魄一会儿,她努力不去?回想?之前?发生的?细节,有气无?力道?:「你有过为自保而杀人么?」 她没想?到?楚留香居然摇头了:「我……还真没有过。」 辛渺有点难以置信,楚留香这种级别的?高手,难道?从来没陷入过武林争斗? 「你是怎么做到?的??」辛渺殷切的?问。 楚留香认真的?回答:「只要?你足够厉害,就能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又留有余地。」 辛渺想?了想?,不解:「要?是对方没你厉害那倒是可能,可是总有武艺高超在你之上的?人吧?」 难不成他其实不止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而是那种传说级别的?『天下第一』? ……怪我不看武侠小说,辛渺心里嘆息一声,随之谨慎的?说:「如果遇见比你厉害的?人怎么办?」 「智取。」他给出?了一个简短而令人无?语凝噎的?答案。 「可惜我也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不能回回都有急智,若这也不管用……」 楚留香正色道?:「你觉得我轻功怎么样?」 辛渺郑重想?了想?:「就我所知,起码是武林中前?三的?位置。」 光她认识的?人里面,轻功顶尖的?人里面除了他有两个,一个是陆小凤,一个是司空摘星,只是不知道?他们谁更厉害。 「这就对了。」楚留香笑眯眯的?说:「只要?和前?面两个交好,起码不要?得罪,那天下其他人我就算打不过,总跑得过吧?」 辛渺整个人都呆住了,又听楚留香说悠悠然道?:「在下武功虽然不才,但也可以看得过去?,毕竟承蒙各位盗业同仁谦让,叫我得了个盗帅虚名,虽然不会什么葵花点穴手,但轻功也够保命了。」 第251页 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玩梗啊? 辛渺很用力的?抿嘴,但最后还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浑身直抖,只好把?头埋下去?,好半天才又抬起头来。 把?她逗笑了,楚留香也露出?浅浅的?笑意来,语气轻松:「不过,我看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如今的?功夫,我看也足以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他真不是为了安慰她,他认出?了白玉丐魔,那人虽然恶名昭彰,令人不齿,但不得不说,他的?武功虽然阴毒卑鄙,但的?确厉害,犯下无?数恶行?,许多人想?要?伸张正义,但却奈何他不得,可见精深。 最后还是任慈老?帮主亲自清理门户,但白玉丐魔居然还能在正值壮年的?丐帮帮主手下逃出?生天去?。 如今死在辛渺手中,足见辛渺如今的?武功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传扬出?去?,这样如同天方夜谭般的?事,谁会信? 但就辛渺内力境界和功夫进步之迅速,已经是远超人力所能及。 若是再过两三个月,辛渺精进到?了击败自己或者陆小凤、白玉堂和展昭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楚留香在心里暗嘆,细细想?来,真是恐怖如斯。 第128章 总算能得一点空隙时间,辛渺将先前那一堆杂乱事都说于?他听,楚留香听到她被人害了下毒导致目不能视,眉头不免深深的蹙起。 但辛渺对此的态度却安之若素,现在最叫她烦恼的并不是这个。 她嘆了一口气:「如今大?家天各一方,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楚留香便安慰她:「我想不论是陆小凤还是白玉堂,论武功不在我之下,他们向来在江湖上走动习惯了,这点事不至于?难倒了他们,你不要太担心。」 辛渺却?笑了笑:「你们几个当然不用说,都是老江湖了,又能打又聪明,我不担心你们吃亏,不过?是记挂以后?聚不齐这么多人,园子里浇菜种花没人来搭把手。」 楚留香大?笑:「这有什么,你有那么快的信使,不论天南海北,一封信到,我难道还不来帮你?」 说到信使,楚留香就不免好奇:「那鸟……也是妖怪吧?」 辛渺点头?:「是,也是这几天才遇上的,它们给我送信,我给它们些食水。」 菜鸟驿站,一送直达,挺好的。 楚留香劝了她一阵,辛渺心里稍微好些了,其实早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依然无法接受,不过?不至于?在心里耿耿于?怀,这也是无可奈何,她会习惯的。 但晚上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手臂上的伤还隐隐的作?痛,一点点的钝痛挥之不去,好像是在顽固的提醒她先?前发生的事。 辛渺平躺着,她睁着双目,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始终无法平静,陈家人还没有睡,她能听见隔壁房间里细微而无法忽视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低声说话的声音,江面夜风中似乎有几声呜咽,但也很快消失了。 这些小小的声音像刺一样?扎在她细微的神经中,辛渺临睡前将青鸿放在了被子里,就在手边,冰冷的剑柄在柔软的被衾中散发着寒意,她的手掌虚虚的按在上面,不想?握实。 她最后?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赶快睡着,但手指却?在无意识中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辛渺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似有似无的发颤的嘆息,还是把眼?睛又睁开了。 但当她睁开眼?,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渠藏正?坐在她床边。 他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腿上,却?微微侧过?了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脸庞。 渠藏那张令人失魂的脸庞在黑暗中如明月般皎洁,微光笼罩着他的轮廓,他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但辛渺却?从他定定注视自己的双眸中看出了一点好奇。 她惊得心跳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大?人有事吗?」 渠藏面无表情的摇头?,然后?却?忽然朝着她伸出手来,素白修长的手落在她额头?上,辛渺才发现自己出了些薄汗。 「你心绪动盪,为什么?」渠藏将手缓缓收回。 辛渺觉得这场景很奇怪,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他收回手之后?,她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但渠藏伸手过?来,袖中仿佛散发出一股清幽的莲香,与幽暗之处淡淡瀰漫,很快充满了她的鼻腔。 但他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心中忧惧惊躁不定,我也无法安宁。」渠藏微微的眯起眼?来,甚至微微歪了歪头?。 辛渺有些窘迫,不由得暗自抓紧了袖子:「……对不起,影响到你了。」 渠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煳不清的嗯,依然看着她,眼?神十?分清亮,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 「庸人自扰罢了,我会尽力?定心的。」 辛渺心情复杂,没想?到渠藏会被她影响。 但是她现在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想?法,如果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的话……那不如起来打坐好了。 但是闻着床帐中清幽香气,辛渺却?发现胸中燥郁之气缓缓的褪去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家园里,有一种别样?的安定。 渠藏身?上好香,也是,他本体就是青莲,也不奇怪。 第252页 辛渺无法控制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依然直勾勾的看着她,并不躲避。 时间一长,这种对视就变得很奇怪,气氛逐渐尴尬起来,辛渺想?挪开视线,但又觉得太明显了,越发窘迫起来。 「大?人……」 渠藏好像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了似的,瞭然的略扬起下颌,淡淡的又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又不见了。 辛渺的视野重归一片黑暗,她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心里倒觉得渠藏竟然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默默的惊讶了一会儿。 那股萦绕鼻尖的清幽香气持久不散,在她的嗅觉中若有如无的存在着,辛渺逐渐泛起困意,眼?睫眨动两下,终于?阖上了。 睡到天亮,她也并没有做什么梦。 从屋里出来,推开门,立刻听见楚留香的声音:「醒了?」 辛渺一愣,点点头?:「嗯.」 楚留香从倚靠着的围栏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确定她一如平常之后?才含笑道:「伤口怎么样??还疼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辛渺一愣,若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手臂上还有伤。 下意识摸上伤口处,隔着衣袖布料,那处新鲜的伤口毫无异样?,不痛不痒。 怎么回事? 她有些茫然,不言不语的将丝绢长袖往上拉,一直摸到昨天被包扎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 楚留香看她神色异样?,抬起手伸过?来,手掌却?停在了她身?前,顿了顿,抬眼?一看,辛渺毫无防备,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神色古怪,睫毛连着眨动了几下。 「我好像是好了……」 她转头?向?楚留香:「你帮我看看?」 她既然已这样?说了,楚留香也并不扭捏了,辛渺努力?将袖子往上撸,露出白生生的一条胳膊,上好的丝绢料子被她抓着堆积在肩上,颜色是淡淡的桃花粉,衬得肌肤如雪,犹带三分红。 那道伤口自肩头?往下斜,七八厘米,不深,但想?必会留疤。 楚留香心中无端生出几分遗憾来,犹如看见本应在手中珍惜把玩的珍贵玉瓷上裂了一道痕,叫人不忍又可惜。 他小心的解开昨夜被三个妹子上药包好的白绷带,手指偶尔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肌肤,他却?无旖旎情思,只是抬眼?看了辛渺一眼?。当他解开之后?,却?没有看见本应该存在的猩红伤口。 辛渺臂上只有一线很淡的红痕,因为肤白,才显得明显。 楚留香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了一瞬,直盯着那道红痕,不可思议。 他无意识间用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下,温软的皮肤在他指下微微下陷,仿佛顷刻间散发出灼人的热度,叫他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不妥。 这时,辛渺也转过?头?来,她好像也有一丝诧异。 楚留香近距离对上那双水波青碧的眼?睛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噹啷一声清脆的迴响,让他剎那间几乎产生了一种心慌的错觉。 「怎么了吗?」辛渺的眉梢微微上挑了一下。 楚留香放下手,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辛渺的目光还停留在刚才与他相对的那个角度,并没有变。 他下意识的用食指蹭了蹭拇指指腹,好像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温度,楚留香好笑的勾起嘴角:「无事……应该说是很好,你的伤口已经好全了。」 「……」刚才楚留香碰到的时候辛渺就觉得触感不对,他这么一说,她便自己去摸了摸,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片光滑,伤口是真的消失了,就像她没有受伤一样?。 辛渺不由得惊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除了渠藏,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太意外了,没有七情六慾的山神,居然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辛渺一直把他当上级看,这会儿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被老闆加了工资的打工人的感激之情。 想?起昨天晚上渠藏还特?地现行来慰问自己,真是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 楚留香看见辛渺嘴角往上扬起,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 辛渺放下袖子,将胳膊和肩头?淡淡的红痕遮住了,他的目光随着宽绰桃粉衣袖落下,也不由得勾起一点笑意。 想?必,又是她其他的神异能力?了…… 楚留香并不打算问,因为她也没主动说。 今日是个好天气,辛渺感觉到一阵被阳光笼罩的温暖,风从脸颊和耳朵边拂过?,也是温热的。 她行气视物,眼?眶热热的,暴露在日光下的山水都在她眼?中朦胧显形,俱都柔和的笼罩着淡淡的光芒,可以依稀辨认。 「你这回要去何处?」 楚留香与她并肩而行,二妹招唿她去一楼吃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她身?边的男人。 二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见他眉目俊朗多情,好像时时刻刻都含笑。微侧着脸,阳光下的轮廓如远山,鼻樑直挺,微风拂得他几丝不规矩的黑髮扫过?鼻尖,嘴角有很浅的,不自觉的笑意。 他的眼?睫毛在强烈的日光下变成了浅金色,目光一直垂落下来,落在比他大?半个头?的辛渺身?上,一直不挪开,有些深情款款的意味。但他气质舒朗,宽肩窄腰,个头?高大?修长,瞧着是个很正?气的堂堂好男儿,因此并不显得暧昧不清。 第253页 他甚至还分神对陈二妹报以一笑。 二妹并不觉得害羞,嘿嘿一乐,熘下去找姐姐了。 辛渺跟他说了目的地,但没有说找那什么大?虬的眼?珠,只说要去找红红。 听她说了红红和老虎精的爱恨情仇,楚留香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既如此,那我跟你一起。」 辛渺端着碗,很茫然的抬头?:「啊?」 楚留香坐在桌边,手撑着下颌,看她这样?,就笑了。 「你不去杭州找他们吗?」辛渺捏着勺子,微微蹙眉,顿了顿,说:「那个南宫灵……」 楚留香因为这个名字而沉默了几秒。 「再说吧。」他淡淡道。 南宫灵死于?西门吹雪之手,其中又有一个黑衣人的影子,又涉及丐帮事务,乱得如麻线一般。 他再去,也未必能比白玉堂和陆小凤做的好,说不定还会搅乱浑水。 这事蹊跷,他不想?置身?事外,但最好先?放一放。 楚留香的目光又无奈的落在了辛渺身?上,她正?用勺子去舀面前的蒸鸡蛋,一勺下去落了个空,因为勺子伸到了碗外。 辛渺神情如常的沿着碗边沿改变方向?,成功舀出半勺蒸蛋,颤颤巍巍的送到了嘴里。 虽然辛渺有点神通广大?超出想?象的能力?,但他要是真放任她自己一路去光州地界,心里绝对过?不去。 第129章 辛渺有意要调节心态,剩下的?路程没有两天了,她大多数时间都花在教导陈家两姐妹识字上了。 把头卧床休息,他接一趟活,虽然不愿意到最后砸了招牌,但也无奈,只能由厨娘接手行船,要兼顾做饭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但这也不算问题,宋甜儿一手好厨艺,一听说这事,巴不得把辛渺接过来,虽然不成,但她也很乐意每天多做几个人的?饭菜。 两艘船并行而前,倒也不比先前?慢。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南国的?暑气越发厉害,辛渺也穿得?越来越单薄,坐在檐下吹吹风,倒也清爽舒畅。 陈二妹对于识字这件事有莫大的?热情,辛渺给她们姐妹不少纸张和铅笔橡皮,两姐妹简直受宠若惊。但她们不敢随意浪费,如此神奇的?东西,用也捨不得?。 辛渺小时候正经学过毛笔字,还在特?长班得?过一等奖,不过真要教?人的?写法,还是用硬笔便利,虽然容易写歪了,但慢慢写,慢慢教?,两姐妹也是能看懂学会的?。 这时候日头渐渐不那么毒辣了,大妹给母亲帮忙去,留二妹陪着她。辛渺一天能教?二三十个字,二妹学了就用手指头沾着水在甲板上写,一遍遍的?写到熟练,水渍在光滑的?木质表面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她蹲在地上盯着地面,聚精会神,学会了就高兴得?要蹦起?来,再小心地握着铅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写两三遍。 「哟,今天又学这么多啊。」 楚留香提着食盒悄悄站在后?面,把两人吓了一跳。 陈二妹写的?『有』字写歪了一横,她心疼的?哎哟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拿起?橡皮,轻又轻的?擦掉。 辛渺的?声音从桌子另一边传过来:「错了重新写,没关系的?。」 陈二妹听她轻声细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心疼橡皮擦。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神奇的?笔,还有这小小的?,能擦除字迹的?橡皮,她竟然能拥有这样的?好东西,比那些书?生老?爷用的?金贵的?笔墨纸砚还要珍贵。陈二妹心里稀罕得?不行了,用一点都心疼,甚至觉得?这铅笔和橡皮都能当她以后?的?传家宝了。 她就用一点点,剩下的?就传给自己的?女儿,到时候也教?她识字,这样就能不受欺负,更让人高看一眼。 楚留香身后?蹦出一个明眸善睐的?姑娘,是宋甜儿。 「妙妙姐姐,我又来了。」宋甜儿嘿嘿一笑,看见辛渺仰起?头朝她一笑,便挤过去贴着她:「今天我给你炖了一罐羊羔排骨汤,你尝尝嫩不嫩。」 楚留香将手里提的?沉甸甸的?一个食盒递给陈二妹:「去叫你娘和姐姐一块儿吃。」 陈二妹闻见食盒里香喷喷的?味道,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受不住馋,脆生生答应了,提着食盒上楼去了。 她爹躺在床上,三母女俩就不得?不忙起?来了,虽然辛渺的?伙食被另一艘船上的?包了,但她们也抽不出时间做什么给病人吃的?好饭菜,好在宋甜儿心细,每次多做些给她们,实在是帮了大忙。 辛渺为此谢了她好几遍,两人也更熟络了。 宋甜儿和楚留香坐到桌边,顺手收拾桌面顺便看看她们的?学习进度。 楚留香拿着手里的?绿色铅笔,看着上面纂刻金色的?『2b』字样,虽然先前?也见过了,但还是不由得?默默赞嘆,这笔和橡皮实在是方便,世上若有这样的?东西流传,那些学子也不至于寒窗苦读多年,幼龄孩童开蒙能用这样的?文具,就连那些村头巷尾的?孩子们也能识字了。 宋甜儿想?不到这么多,只觉得?新鲜,拿着铅笔刷刷的?在纸上乱画了两笔,又写自己的?名字,结果?用力过勐,笔芯咔哒一声断了。 她讪讪地看了辛渺一眼,将笔收到旁边大妹手工缝制的?笔袋里。 第254页 辛渺听见声音了,嘴角扬起?:「没关系,这个笔削了还能用呢。」 宋甜儿也不玩笔了,在辛渺面前?理出空来,摆上饭菜。 辛渺仿佛能感?到两道无形的?期待目光,嘴唇抿了抿,想?笑又忍住了,顺遂说:「好香啊。」 宋甜儿果?然十分满足,嘿嘿笑,无不得?意地说:「炖了两个时辰呢!」 楚留香拿着一张纸和笔写写画画,悠然道:「可?不是,最?嫩的?排骨都不许我动一筷子,要给你留着呢。」 「哼。」宋甜儿觉得?楚留香好不识大体,不搭茬,只顾和辛渺说话。 「妙妙姐,今天那只鸟儿还来吗?」她期期艾艾,十分期待。 辛渺端着碗和勺喝汤,闻言一笑:「要来的?,你要等等吗?」 「好哇!!」宋甜儿立刻眼睛一亮。 昨天晚上鸬鹚带着花满楼写的?回信来了一趟,正好他们都在,辛渺就让楚留香代为念一念。 那鸬鹚作为辛渺的?信使,自觉身份特?别不一般,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投食,宋甜儿拿小鱼逗它,也忍痛拒绝了,颇为通人性,还很好玩,宋甜儿对它简直感?兴趣得?不得?了。 花满楼的?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和陆小凤似乎也有一番麻烦,被捲入了一个名叫金鹏王朝的?昔日王族密辛里去了,那个给她下毒的?上官飞燕消失了,他们俩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消息和顾盼的?解药,也不得?不插手。 楚留香只略看,就从这看似平淡的?字里行间琢磨出了这事本质的?扑朔迷离,但显然,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都只是报了平安,让辛渺宽心,并?不多提其他的?。 他为自己两个朋友嘆了口气,也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辛渺,她自然意识不到这些曲折,听他们这么说就信了,并?不为自己双目中?的?奇毒而感?到焦躁痛苦。 花满楼写的?前?半段,笔触很温和,简单的?问了好,紧接着便关心起?辛渺的?状况来,让她放宽心,多养神对眼睛好。南边天气更热,别总是晒太阳,让厨娘做些清热开胃的?菜品,晚上风大别贪凉……林林总总,虽然是他一贯的?含蓄口吻,但楚留香还是从这三四段克制的?文字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超出于朋友情谊的?柔情。 楚留香略一琢磨,便苦笑着想?,一个男人就算再如何温柔似水,也不会对普通的?朋友嘘寒问暖到如此地步,此间情愫暗流涌动,但对于楚留香来说,简直是昭然若揭的?心思。 一张信纸的?下半段就是截然不同?的?字迹了,是陆小凤写的?,倒还没有忘记他,问候了两句,拜託楚留香关照辛渺,来日自然好酒相酬——楚留香笑着摇摇头,好像隔着信纸都能看见陆小凤的?笑脸似的?。 当然了,他也就被提了一下,接下来陆小凤就开始对辛渺耍起?宝来,又说什么找到了红红记得?让它把老?婆带出来看看,到光州一定要试试南方的?特?色美食煎食追,除此之外,海里好吃的?都捞起?来,等他过来,看看这些大虾大鱼大扇贝是烤着吃还是蒸着吃最?好。 楚留香给她念信的?时候,便看见辛渺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显露出来,眼睛弯弯的?发亮,也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声音,认真而专注的?倾听着,笑起?来的?样子,说不清的?动人。 楚留香也像是被她感?染得?情不自禁想?要微笑起?来,这又使得?他微微一愣。 因为在信中?,不论是花满楼还是陆小凤,都亲昵的?叫她小字,宋甜儿在一旁听着,立刻跟上了要叫她妙妙姐,如此以示亲密。 女孩子的?情谊总是比他们来的?亲切热络,辛渺和宋甜儿立刻好得?如手帕交一样,连带着李红袖和苏蓉蓉也一起?一块儿熟稔起?来,三三两两的?过来聊天。 楚留香立刻被几个女孩无意识的?忽略了,他也难免带上了微微的?妒意,但要让他和他们一样亲亲密密地叫妙妙,居然令楚留香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赧然。 他拿着铅笔给远方的?友人写了一纸小信,不留名,只画了个圆圆的?牌子,上书?盗帅两个大字,看着像个随身的?佩饰。 吃完饭,辛渺也提笔写信,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没人看着就要写歪,说不准两行会合到一起?去,所?以楚留香便坐在一边帮她看着。 楚留香倒没想?看别人的?信件,只是也没别的?办法,但辛渺看上去并?不在意,自己该写什么写什么,问好,有来有回的?也关照他们的?衣食住行,问天气热不热,身体怎么样,提了楚留香三个妹妹,感?谢了宋甜儿做饭给自己吃,李红袖陪自己聊天,苏蓉蓉给自己把脉什么的?。 她认认真真又兴致勃勃的?将一些小事写上去,送信的?鸬鹚想?让她给起?个名字,该起?什么好。还有南方的?太阳颇为毒辣,晒一会儿就觉得?脸上发烫如此种种。 辛渺写得?很琐碎,但并?不招人烦,楚留香倒觉得?,陆小凤和花满楼看到这信,说不定会很高兴呢。 她写信凭手感?,不免写得?慢了,略快点就不正了,辛渺浑然未觉,直到手上被轻轻按住,旁边楚留香无奈道:「往下些,要歪了。」他拿着她的?手和笔往下挪了挪,直到她的?笔尖碰到纸张才松手。 第255页 辛渺不好意思的?歪过头对他一笑,目光虚虚的?在手下的?纸面上游弋,楚留香在心里嘆了口气,看着她把结尾写完,署名。 然后?她又从信下面抽出一张白纸来:「我再写一张。」 「给谁?」 辛渺用笔头戳了戳脸颊,笑眯眯的?:「给展昭啊,他虽然回开封去了,但我们可?别把他忘了,要时刻保持联繫才好。」 楚留香失笑:「说的?不错,虽然各自都不在一起?,但能像如此随时联繫也是殊为不易。你就别费神了,我来吧。」 他从她手里抽走了纸笔:「有什么想?说的??」 辛渺摇摇头:「帮我问个好就行了……等一下,你问问展昭,能不能给我讨一张包拯包大人的?签名,我想?留个纪念。」她很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但两眼顿时闪亮起?来。 楚留香的?表情立刻无声的?扭曲了一下,沉默的?将笑意憋住了之后?,他嗯了一声,提笔便写。 第130章 当楚留香和辛渺驶船进入光州的时候,陆小凤却没有这么惬意,虽然他此刻与花满楼一起,受着一位绝色美人的热情招待,好酒好菜,精心准备的客房,还有一院子芬芳娇艷的繁花可以欣赏。 但对方越是这样,就代表这件事越发的麻烦。 陆小凤将昨夜自己睡觉的厢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花满楼。 花满楼站在廊下,却扬起了嘴角:「想不到你也有无福消受美人恩的时候。」 「……」陆小凤没说话,只觉得他如今是越发促狭了。 但他悠悠嘆了一口气,满园春色都难以入眼,只说:「他们既然已经完全拿捏住了我,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花满楼嘴角的笑容便淡去了:「说不准丹凤公主只是迷上你?了呢。」 「我倒是希望如此,否则,让她?以公主的千金之躯如此放下身段,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惜半夜来房里找我……」 陆小凤虽然如此说,但脸上是半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她?们或许根本没有解药?」花满楼的声音如同紧绷的锈弦,凝滞而紧绷。 陆小凤没有说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一个最坏的结果,但谁也不敢贸然下如此定?论。 就在这时,远远的花丛里忽然响起嘻嘻的笑声,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站起身来,似乎在那儿?蹲了好一会儿?了。 上官雪儿?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蟋蟀笼子,里面的小虫正?发出?嘹亮拉长的虫鸣声。 她?就那样借着虫鸣声躲在哪儿?,连花满楼的耳朵都骗过了。 陆小凤一惊,随即就眯起眼来:「你?还有这样偷听客人说话的癖好?」 小女孩儿?精緻的俏脸上满是得意:「谁叫你?们发现不了我?而且分明是我先到的,你?们后来。」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狡黠的转动着,十分机灵:「不过,你?们猜的倒是对了,顾盼其实根本没有解药。」 她?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花满楼脸上前所?未有的出?现了愤怒的表情,连一直显得从容不迫的陆小凤都僵住了,看?向她?的目光凌厉得吓人。 上官雪儿?吓得肩膀一抖,她?又不笨,分得出?来他们现在是真的被挑动了怒火,并不是做样子。 「虽然没有解药……」因为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力,上官雪儿?不由自?主的说:「但是……」 她?咽了口唾沫,忽然又不说了。 陆小凤高高地挑起眉毛:「你?怎么不说了?」 上官雪儿?又发觉自?己占了上风,放下心来,又有点?恼羞成怒似的:「哼,就是没有解药,你?要救人,还不得听我们的?」 她?说这样的话,反叫两?人放松下来。 若无解药,他们是不会如此大胆行事的,难道真的有人会把?陆小凤当做傻子么? 上官雪儿?提着蟋蟀笼子一熘烟跑了。 花满楼从胸口中?长长的吐出?一口长气,他忽然听见陆小凤踏着重重的步伐走进了花园中?。 「你?做什么?」听见一阵异响,花满楼忍不住问道。 陆小凤随手?找了一个花盆,将里面开得好好的牡丹倒出?来,他蹲在花圃前,又挽袖子又撩下摆,颇为恶狠狠地说:「他们这花园里,最贵的恐怕就是这株素冠荷鼎,我这就给她?拔了,种到辛渺家?里去!」 「……」 ***** 白玉堂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在他的一路追踪下逃上这么久。 事实上,他再往前,就要出?关外了。 站在云州城内,他相当肯定?,这个黑衣人并不是独身一人。 这一路上,任慈夫妇的踪影就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势力抹去了,越靠近关外,白玉堂的追踪就越发吃力,反倒是最开始,他几乎都要摸到对方的尾巴了。 不过那次也确实是他轻视了那黑衣人的狡猾和?诡谲,才至于失手?,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当他找到那个城外寺庙时,任慈夫妇住的厢房里甚至还留着三杯余温尚在的清茶。 不过就是这次失手?,才叫白玉堂被激起了火气。 这三杯茶简直就像是挑衅一样,白玉堂本不必连日?奔波非得找到人不可,但现在他就心甘情愿一路从杭州追到了云州。 第256页 再往前追就进了大漠了。 任慈夫妇到了云州,便被人隐姓埋名的塞进了一个商队里,白玉堂今日?到了云州,当他赶到那个商队所?租住的小院时,这一队人却已经出?城,进入茫茫无边的大漠了。 「客官可还有别的事?」牙人搓着双手?,讪讪地看?着黑着脸的白玉堂。这位虽然看?着是个锦衣绣袍的公子,但却不像是要租房的样子,何况这样的人住客栈岂不方便,何必来租这样不上檯面的小院子。 但他却不敢得罪,白玉堂相貌堂堂英姿飒爽,腰上却悬了把?剑,一看?就是个中?高手?。 白玉堂确实忍耐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但最终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你?说,这商队里后面突然多了两?个人?」 牙人连连应了两?声:「正?是,昨日?他们退租走的时候,瞧见多了辆马车,还有个遮面的女子在驾车。」 这些行走于关外大漠和?关内的商队一般是不会带女人的,那牙人脸上露出?了些想入非非的神色:「您是不知,那女子虽然遮住了脸,但我一瞧那身段,那举止,简直比咱们县太爷的姨娘还漂亮。」 白玉堂神色不动:「哦?那女子驾车?车里坐的谁?」 牙人便道:「说是夫君受了风寒,昨天还借锅熬了药。」他一面说,一面啧啧摇头, 走大漠行商的身子骨这么弱,还要带个漂亮婆娘,当是出?来春游的呢? 一粒闪闪的银锭子飞到他怀里,牙人瞪大了眼,看?向白玉堂。 「我这儿?不用你?了。」 白玉堂说完,牙人便连声答应着,捧着影子忙不迭走了。 院门一关,白玉堂便径直往里走去,终于在墙根草丛里找到一片药渣。 白玉堂胸中?积攒的郁气随之烟消云散,看?着药渣里一片不起眼的乌糟糟的纱布,连他也忍不住哼哼笑了起来。 无他,这位一直被忽视的丐帮帮主夫人,实在是比他想像的要聪明。 这纱布用水清洗了也还是一样呈现出?脏兮兮的棕色,被药水泡过之后,是很难洗干净了。 但是去除了仿佛无意中?沾到上面的大片凌乱的蜡油之后,字迹便如此显现了出?来。 白玉堂本不必管这闲事,说起来,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不过是西门吹雪杀了南宫灵之后惹出?来的一系列乱子,他与陆小凤等人交好,与西门吹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 但他还是一路追踪任慈夫妇到了关外,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刚开始只是觉得不过举手?之劳,他锦毛鼠白五爷天生?傲气就要比人足些,连人都追不上,岂不笑话? 但到了如今,他就想起当日?湖面上烧起大火,大家?一起冲上去救火救人,辛渺平日?疏于练习,纵然是学什么都会的天纵奇才,也只能算初入江湖的生?瓜蛋子一个。 但是她?毫不犹豫的去了,天下闻名的轻功凤舞九天叫她?用得像小麻雀一样,扑稜稜的飞起来,奔赴一片烧红的火光,灼人的热浪掀起她?翩飞的衣角和?裙摆,映着水面纷飞的火星飞舞,她?的身影渺茫得好像马上就要被烈焰吞噬了。 白玉堂承认自?己当时是被震慑了一瞬,那种感觉伴随着当日?仿佛烙印在眼中?的火光留到现在。 所?以如今迎着关外这漫天的飞沙,看?着前方沙丘上架着马车朝自?己奔袭而来的帮主夫人,还有后面一路追兵,手?中?利器在大漠烈日?下折射出?一片刀光剑影。 白玉堂的血液仿佛都随着大漠上的热浪一起沸腾起来,白衣少侠的嘴角高高的扬起,眼中?寒光闪烁如星,修长的手?指牢牢握住画影剑的剑柄,抽出?的瞬间,他一夹马肚子,伴随着烈风马嘶,迎阵上前! 他可不比任何人差,绝对不会输!! **** 当辛渺闻见空气中?一阵淡淡的特别的咸腥味,感受到湿润又酷热的气候之后,她?就敏感的发觉快到了。 站在甲板上长吸一口气,连头都仰起来,辛渺睁大了眼睛:「前面是有大海了吧?我都感觉到了。」 楚留香负手?站在旁边,嗤的一声笑了:「不错,但还没到,再半个时辰,就能看?见海了。」 很难得看?见辛渺有如此略显稚气的时候,多少有点?稀奇,而且她?看?上去似乎十分期待,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辛渺长长伸了个懒腰:「终于啊……」 她?从来没有试过在船上漂这么久,虽然她?并不晕船,但是在船上呆久了,就越发想念陆地,而且她?已经非常想家?了,总算能让玉狮出?来遛一遛。 这条通向大海的运河上越发的的热闹起来,许多嘈杂的声音充盈了听觉的感官,辛渺也不觉得吵闹,只觉得久违了,还有些亲切。 船泊在码头,辛渺的东西已经提前被两?姐妹收拾起来。 临分别,陈把?头强撑着起床了,一家?四口人一定?要来送她?,甚至齐齐跪了下来,要给她?磕头。 他们说不上什么漂亮话来,最机灵的二?妹也因为捨不得辛渺,忍不住哭了,抽抽搭搭的说不上话。 辛渺亲手?把?两?姐妹拉了起来,她?沉默不语,却拿出?了银子塞到她?们手?里。 「姑娘,怎么能再拿您的钱,花五爷的给的工钱足够了。」两?姐妹的母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257页 辛渺只说:「我给的是我给的,你?们拿去买补身体的药和?吃的,现在不要急着赚钱,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船把?头髮白的嘴唇嗫喏几下,深深的点?了点?头。 辛渺握紧了两?姐妹的手?:「你?们很聪明,剩下的钱拿去买笔买墨都好,女孩子认字是好事。」她?语气很郑重,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妹却小声说:「没有先生?肯教女孩的……」她?很失落地说。 二?妹不服道:「他们看?不上我,我找别人学去。」 辛渺噗嗤一声笑了,点?点?头:「没错,要真想学,就削尖了脑袋学,谁也拦不住咱们。」 「要是有咱们女子能上的学堂就好了。」二?妹孩子气地嘀咕道。 因为这话,辛渺胸口为之钝痛了一下,很不是滋味。有是会有的,只是那不知道要过几百年了,而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穷尽一生?也等不到。 辛渺与陈家?人告别,终于一步踏上了光州的土地。 一步踩下去,好像坚实的土地都在起伏摇晃,她?的脚站在地上,软绵绵得叫人站不住。 楚留香的手?掌轻轻贴在她?后背上抵住了她?后仰的趋势,辛渺还浑然不觉,就听他笑道:「哟,走路可要踩稳了。」 「……」 辛渺定?了定?神,好家?伙,坐船久了,船不晃,换她?晃了。 第131章 辛渺当天夜里?睡觉都?不踏实,仿佛床也跟着水波在?摇晃,梦里?还听见窗外哗哗的江水声。 光州已经?是酷夏的天气,太阳光火辣辣的当空照着人,辛渺很快感觉脸上头上都是一阵滚烫,不过尚可以忍耐。 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在野外行走,也着实是难受,刚开始她?和楚留香还一路聊着天,她?听?楚留香讲着这边风土人情?,不过到了后来,她?就只剩嗯嗯点头应和的力气了。 楚留香也觉得这天气真不适合散步,还是在?海边某处山崖上,咸湿的海风吹干人体表面的汗渍,却很不清爽,越发的热黏。 但他不能放任辛渺一个人来,这黄龙崖离最近的村子?有个十来里?,荒僻无人,风景固然是好,但对于目不能视的人来说,也太艰难了。 两人听?着水声往上走,很快听?见树林中传来隆隆水声,迎着日光一看,他们已经?走到了崖边一处断壁上,山涧流水不绝,飞珠溅玉,玉带般的水流从山壁上往下飞落,直落进海水中。 这崖上风大?得多?,凉飕飕的扑面而来,而且周围树荫环绕,郁郁葱葱,又别有一股阴凉惬意。 楚留香顿时眼前?一亮,赞不绝口:「好地方,果然又是个洞天福地了!」 先前?辛渺说要?找地方安置,他还好奇为什么要?费劲跑到这种荒无人烟之境来,若要?宜居,离城镇近得多?的地方也有风景好的。 果然,辛渺这样的方外之人,对宜居的定义?和他这些凡人有些出入,非得找些风水怡人的洞天福地才配得上。 但实际上辛渺对家园放置点也是毫无计划,只是沿着贾维斯给的目的地导航一路走罢了,当然,她?知道定居点肯定是不亚于先前?娥镜山的环境,一直有些期待。 上下两辈子?没住过海景房,真幸福。 楚留香看着那山涧水洼,清凌凌凉丝丝,打着旋儿从山壁中流下来,拍在?石头上溅起清凉的水珠,当即有些按捺不住,三两步冲上前?去,捧起来拍到脸上,滚烫的脸皮立刻被冰凉的山中水激得一阵畅快。 「这可痛快!」 他任由水珠淌过脖子?打湿衣领,带来一股凉意,伸手将几绺湿发往后一捋,转头笑着看向辛渺。 「来洗把?脸,也凉快凉快。」 树影被风吹动,在?辛渺盈着笑意的嘴角摇曳,她?脸颊红扑扑的,一步步走到他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丝帕来。 楚留香便一笑,拉着她?的裙角牵引到水洼边:「小心湿了鞋袜。」 他蹲在?她?旁边,手肘架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的侧头看,辛渺果真十分?小心的理顺了裙摆蹲下来,低头把?帕子?放在?水里?涤盪,又用手感受了一下从山中奔涌而出的冰冷水流。 「真凉啊。」她?感嘆了一番,把?帕子?拧干了之后借着冰凉的湿意擦拭自己的脸庞和颈脖耳朵。 楚留香看得莫名想?笑,只觉得她?动作细緻又小心,像小猫小兔子?洗脸,两手捧着帕子?勤勤恳恳在?脸上擦来擦去。 其实她?脸上并无一丝汗意,只是晒得脸颊绯红,楚留香还真没见过所谓的肌肤清无汗,想?来也就是这样了。 辛渺来回用凉水镇了镇脸,风吹过的时候带走水分?同时也迅速降低了体表温度,舒服极了。 她?不想?把?衣服弄湿,水边没这么热了,让人忍不住想?休息一会,重新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她?摸到一块大?石头,便倚在?边上吹吹凉风。 深吸空气里?的咸味,辛渺想?象着这样的阳光下大?海漂亮的景象,惬意之余不免有些遗憾。 正想?着,她?忽然听?见水声,是楚留香。 她?的脸便往声音来处转去,楚留香已脱了衣裳骤然跳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他倒也没敢脱干净,只是去了上半身衣服和鞋,将臂膀胸膛袒露着,强健修长的好身板如游鱼一样在?水影中滑动。 第258页 粼粼的波光倒映到他湿漉漉的脸上,楚留香将水珠甩了甩,幽幽望着岸上的辛渺。 他眉目俊朗无匹,潮湿的水汽让他眼底多?了几分?难言的情?愫,楚留香摸了摸挺直的鼻樑,道:「太热了,你等等我。」 岸上的姑娘好像有点讶异,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的神色,但也点点头:「没事,我也休息一下。」 楚留香悠然的在?水中游动,一面看着辛渺手脚并用的爬上大?石,找了个凉荫遮蔽的好地方,半倚半靠,十分?自然的微微侧过了身,望着海面的方向发起呆来。 也不知为何,他就想?笑,楚留香的目光没从她?身上移开,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空气中都?仿佛流淌着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的惬意氛围短暂在?这个小天地停留了十几分?钟。 山涧里?的水寒气逼人,凉快是凉快,但不适合游得过久,楚留香浑身湿淋淋的上了岸,将脸一抹,捡起衣服往她?哪里?走去。 辛渺正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发呆,听?见他上岸,很快就感觉迎面而来一股凉气。 楚留香走到她?面前?来,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捋了湿发,辛渺感觉有细小的水珠溅在?手背上,便说:「水很凉吧?擦一擦吧。」 楚留香笑着,整个人悄无声息,像只山猫一样跳上了大?石,往阳光暴晒的那一半一坐,笑道:「没事,很快就晒干了。」 他舒展开高大?的身体,又弓着背屈起膝,流畅的肌理线条在?阳光下尤其分?明?,水珠闪着光往下滑落,在?晒得发白的大?石上留下清晰的水迹。 虽然这么说,但辛渺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时,他还是笑着接过了。 手帕方才摊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已经?干了。 楚留香只用来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两人便在?周围一片寂静的水声中坐着,辛渺躲在?阴凉处,楚留香大?喇喇坐在?日头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 奇怪的是楚留香竟不觉得这样的安静叫人不舒服,反倒很静谧,心里?好像也被这炎炎夏日中的凉风微微的吹拂着,让人忍不住浑身都?放松下来。 他甚至想?就地躺下,就在?辛渺身边安逸的睡一觉,把?身上的水汽都?晒干,一身清爽。 辛渺也不催促他,只是抱着膝盖撑着脸颊,好像也完全?放空了,睫毛倦怠的眨动一下,眸光像是倒映着这山色水光,青粼粼的浮动波光。 楚留香就放任自己在?这种气氛中休憩了十几分?钟,眼睛也闭上了。 但很快,他听?见窸窣的动静,将他惊醒了。 睁开眼睛,辛渺已经?站起来了,她?扶着大?石悄悄站着,像是要?往另一边去。 「去哪儿?」 楚留香冷不丁的开口,辛渺转头,像是一惊:「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确实有些犯困。」楚留香又放松下来,微微一笑。 「哦……我想?也是,想?着到了地方,安好宅院了再来叫你呢。」 楚留香纳罕:「你不是要?来这里??还没到?」 辛渺摇摇头:「不远了,很近,在?那个方向。」 她?抬起手指指着林子?,楚留香顺着往上一看,并没有路,而且是个斜坡,还在?往上走。 从影影绰绰摇曳的树影中往上看,平缓上扬的山崖袒露出一片石灰色空地。 是个悬崖啊。 楚留香眯眼打量一番,确实比这里?开阔些,但没想?到辛渺想?要?住在?悬崖上。 他拨弄了一下半干的头髮,将衣裳套上:「我陪你一块儿。」 最后一段路也不过几十米,不过是个没有路的小陡坡,楚留香不得不伸出手扶着辛渺,他非常妥帖,只是伸出手臂,让辛渺自己用手隔着衣服抓着他的手腕。 她?的力道总像是不敢抓实了,但又迫于路况不得不突然抓紧,然后又松开,又抓紧,楚留香被她?一下一下的力道搞得忍俊不禁。 直到踏上最终的目的地,辛渺听?见贾维斯通报任务成功,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海风,不由得一阵神清气爽。 楚留香站在?她?身后,当她?的裙裾和衣带被海风吹起来的时候,便隐秘的嗅见她?身上淡淡的一股香气,但他实际上是闻不见任何味道的——所以大?概是错觉。 她?伸出手来,像是用手轻轻拂过春日的柳条一样,可是须臾之间,就因为她?这一挥,空阔的山崖上,只长着些杂草矮木的绝壁之中,竟然忽的凭空出现了白墙黑瓦,楼阁房屋,在?烈日下反射出金光的屋瓦窗沿。 楚留香对她?的身份一直有些合理的怀疑揣测,但在?真实面对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着极大?的冲击力。 他静默的看着这熟悉不已的宅院,一时之间依然觉得虚幻如梦,方才在?他身边坐着乘凉的姑娘表面上没有变化,她?没有突然长出翅膀或者披上羽衣平地飞升。 但她?挥挥手从无到有,千里?之差移地成居的本事立刻将之前?那段静谧的时光击破了。 楚留香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辛渺的裙裾被风拂动,衣带飘飞起来,在?他面前?凌乱地飘曳之时,楚留香下意识的突然伸出了手,将它紧紧的攥在?了手中。 第259页 就像是他担忧辛渺在?这一刻要?乘风而去了,这种想?法迫使他突兀地想?要?留住她?。 这担忧来的毫无道理而且有些失礼,等楚留香注意到之后,他便微微松开手,任由那绸带轻飘飘地从他指间滑开。 辛渺恰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回到家的那种如释重负,她?对楚留香雀跃地说:「总算到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第132章 苏蓉蓉全然不解天快黑了楚留香还要?拉着她?们三个到荒郊野岭来爬山是做什?么。 他?手上提了个菜篮子?,里面都是些跑到远处城镇买的新鲜蔬菜和肉,宋甜儿?一看,都是自己拿手菜的食材。 她本想问问辛渺在何处,但?眼睛一转,就?憋住了没?问?。 她?们对楚留香的决定颇有疑问?,但?也顺从了,李红袖实?在好奇,就问:「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楚留香这样的气度,哪怕是提熘着菜篮子?也有一种从容,款款道:「今夜月色好,自然是带你们寻仙访道去。」 李红袖可不信,她?左看右看,这黄龙崖虽说也是面朝大海,碧树成荫,能算登高望远的好去处,但?这一带虽然没?什?么名山大川,也有些名胜古蹟,黄龙崖这样寂寂无名荒僻无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要?说寻仙问?道,咱们不去海明寺凤留观,倒要?来这个黄龙崖?这是什?么说法?」 苏蓉蓉好笑,与李红袖对视一眼,心里都猜测,楚留香朋友多,或许他?又有哪位仙风道骨的朋友隐居在山上…… 想到这里,苏蓉蓉心念一动,辛渺和一早他?走了没?消息,也许是她?在此地有别院或者落脚处,楚留香送她?过来安置好了,便让她?们三人过来一聚。 果然是故弄玄虚,楚留香一贯是这样的性格,偶尔插科打诨的乱说,三个女子?都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若来小聚,也算给辛渺接风洗尘,他?就?买了一篮子?菜肉,这也算么? 只听楚留香在前面笑了一声,有些未尽之意:「你们见了,便晓得了。」 苏蓉蓉过了一会儿?,便勐然懂了他?这话是何意。 而?且她?也没?想到,先前楚留香说过的那些离奇夸张的描述居然是真的。 在夕阳下灯火辉煌的宅院,亮得如同点燃了千万只灯烛,又像是把漫天燃烧的红云残存的余烬都揽进了满园琉璃窗。海风拂动下,一池净莲芬芳瀰漫,亭台上屋檐下垂着风铃,正叮噹作响,静谧唯美。 三女懵懂地跟在楚留香身后,进了那自己吱呀一声打开的院门,走过廊檐,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圈,停留在客院外,远远隔着玻璃窗,她?们居然看见里面缓缓的亮起灯来,里面装饰陈设无一是前所未见,反光的地板折射着满屋子?亮堂堂,十分惊人。 她?们有些发蒙,不免没?有及时注意到远处池后一栋小屋里走出来一个人。 屋前一颗繁茂过头的海棠树盛放着,蹁跹的竹青衣影从花枝空隙中闪过,楚留香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去,辛渺披着湿发走到栏杆边,摇动的水光在她?脸庞上晃动,模模煳煳的不真切。 三个姑娘便也随着回头,正看见凭栏倚立遥遥相望的女子?。 这么看一眼,根本看不出她?失明,她?脸上逐渐扬起和煦的微笑,眼睛弯起来,分明是知道他?们到了。 正要?打招唿,一匹雪白的骏马从她?身后钻出来,品相千里挑一,而?且此刻透着一股欢脱劲,轻快蹦跶着,从她?手臂缝隙里拱进去,发出撒娇似的喷气声,又好奇地瞅着这边几?个人。 辛渺被玉狮分散了注意力,便用手顺了顺它的鬃毛,也不忘抬起另一只手来对他?们打招唿。 「来得正巧。」 她?施施然朝他?们走过来,风中有着荷花的香气,拂动她?的衣角和髮丝。 她?走到面前的时候,楚留香闻见她?身上有新浴后的气味,发间还带着湿意。 玉狮像是赖皮糖似的黏在她?身后,时不时用嘴拱一拱她?的手臂,辛渺于是只能用手,将?他?蠢蠢欲动的小脑袋按下去。 三女像是做梦一样,被引着走入屋中,都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垫着脚踩进门。 辛渺不用猜也知道,她?们现在的心情一定十分紧张,低声说:「你怎么不提前跟她?们说明白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客人们要?是带了谁来,都好像是故意的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有一种恶作剧似的心态,这样就?能弥补先前第一次进门时,自己瞠目结舌的黑歷史。 当时楚留香也是这么被带上来的。 「我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描述过这里的一切,不过她?们都当我是在逗她?们玩儿?呢。」 楚留香看了一眼宋甜儿?,她?两只大眼睛扑朔着,十分亢奋地左顾右盼,显然是最先缓过神来的。、 哦,当时也只有宋甜儿?特别相信他?的话。 进门旁边开放式厨房的一角迅速将?宋甜儿?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她?盯着檯面上的三眼燃气灶台,仔细打量了一下挂在灶台上的吸油烟机,还有面板上的旋钮,一下子?就?确定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楚留香的袖子?:「唉!这是不是就?是那不用烧柴火的灶!!」 第260页 宋甜儿?厨艺一流,算是天生的厨子?,对这些特别敏感。楚留香跟她?说辛渺这里,连灶都不用烧火,油烟都会被吸走不熏人,做包子?不用剁馅放进带刀的碗里一绞就?行,连碗都不用手洗放进一个大箱子?里过会儿?拿出来就?是干净的。 这简直是厨艺爱好者的梦。 辛渺也没?想到她?一进门直奔进厨房了,几?人一下子?都堆了进去,楚留香终于能体现一下老房客的优越感,他?连说带演示的讲解了一番,三个人基本都是懵的,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只觉得云里雾里,特别不真实?。 连最活泼的宋甜儿?都被镇住了,上手开水龙头,眼见着那管子?里唰的一下淌出清水,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切都完全超出认知。 她?们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楚留香说来说去,最终只能感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桃花源,而?是真正仙人的居所。 仙人站在她?们旁边,听见水龙头开开关关的动静,只能无奈的等着。 楚留香轻车熟路的找来围裙给宋甜儿?繫上,把肉和菜等等一样样拿出来,宋甜儿?站在自己最熟悉的厨房里却浑身不自在,有些露怯,可怜巴巴道:「真要?我在这里做饭呀?」 楚留香已经开始淘米了,难得见宋甜儿?这么蔫巴,忍不住笑:「会开火,能拿锅铲就?能做,你怕什?么?」 辛渺有些不好意思:「哪儿?有第一次来就?自己动手做饭的,你放着吧,我来。」 虽然看不见,但?是如果楚留香在旁边打下手,再加上贾维斯给自己提示,磕磕绊绊做顿饭还是行的。 但?她?刚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苏蓉蓉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叫楚留香帮忙,甜儿?厨艺高超,你这里又这么便利,她?三两下还不就?适应了。」 楚留香也推她?:「这儿?虽然是你的地盘,但?说到底是给你接风,和她?们坐着聊会儿?天吧。」 宋甜儿?忐忑过后又跃跃欲试起来,拿着菜刀比比划划,一挥手:「就?是!!换了个地儿?我手艺还能丢了!等着我上菜吧!」 哇哇,这儿?真和楚留香说的一样!!她?一会儿?也要?用一下那个自动洗碗的大箱子?洗洗看! 楚留香倒成了半个主人似的了,娴熟的拉开橱柜找了一套茶杯出来,烧了水拿了柜子?里的茶叶,给泡了四杯茶。 他?还没?坐下就?听见厨房里宋甜儿?大唿小叫:「这火怎么关小点儿?啊!?」 「来了来了。」无奈地站起身,楚留香对她?们说:「说打下手就?打下手,我可没?食言。」 苏蓉蓉和李红袖闻言都忍俊不禁。 等楚留香转身进了厨房,两人才对视一眼,苏蓉蓉的目光转移到辛渺脸上,温声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他?跟我们说的居然是真的,辛姑娘的居所,真叫我开了眼界。」 李红袖忍不住说:「简直是见所未见……那些东西?,都是机关吗?」 辛渺眨眨眼:「你们也可以这么理解。」 她?虽然这么说,但?两人都觉得这些绝不是可以用机关术来解释的,如果是的话,能有这么一间充斥着精妙得超出人想像的各种机关的房屋,而?且这些机关居然都是用在生活起居上的,本身就?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了。 所以,辛渺这个主人的身份,也是着实?令人震惊。 苏蓉蓉还想着她?先前受伤的事,她?怎么还能受伤呢?难道仙人也是肉体凡胎不成? 不过,不管她?是不是仙人,在南宫灵身上发生的事一定是比自己要?清楚的。 苏蓉蓉带着忧虑之色压低了声音:「辛姑娘,我其实?有一事不明,但?又不好问?他?……」 「他?素与南宫灵交好,近日江湖上有些传闻,是真的吗?」 辛渺想了想:「这件事其实?也还没?有定论,不过就?我自己的话,我比较相信西?门吹雪。」 江湖上对他?杀了南宫灵这件事,决定大众看法的其实?就?是俩人的声望,南宫灵是交游广阔的丐帮少?主,西?门吹雪是剑神,据说目前还没?杀过不该杀的人。 先前因为碍着天下第一大帮派的情面和南宫灵本人的风评,也有很多人觉得其中或许有些误会,但?对面的毕竟是剑神,一个真正的江湖传说人物。 苏蓉蓉看似只是楚留香的红颜知己,但?她?对于整个江湖动向的把握足以让人害怕。 她?清楚的知道现在大多数人都基本已经相信了西?门吹雪,尤其是在疑似南宫灵做了极度大逆不道的事,模稜两可的传闻很快在江湖上传播开后,惊人但?似乎很具有可信度的幕后秘闻已经瞒不住了。 苏蓉蓉知道楚留香一直和南宫灵交好,她?都为楚留香感觉难受了。 第133章 宋甜儿一上手就知道这厨房有多好用,洗菜备菜,水龙头一转就可以换热水换冷水。菜刀也够快,切个肉,剁个骨头,不在话下。 她还是头一次做菜做的这么高兴,感觉自己跟玩儿似的,菜刀在菜板上铛铛铛跺碎了配菜,切的细细的姜丝洒进热油冒着烟的锅里,一颗颗的花椒接触到热油瞬间爆发出?一股香味,整个屋子里都是这个味道。 第261页 汤也滚得快,蒸腾的热气中?瀰漫着一股肉香,指使着楚留香往里面放菌菇提鲜,宋甜儿的动作和气势逐渐娴熟起来。 吸油烟机唿唿的将那些油烟都抽得一干二?净,宋甜儿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她做饭做的多,女孩子嘛又爱漂亮,最担心的就是油烟燻的脸黄黄的,天长日?久下来,还不变成个黄脸婆了? 宋甜儿拿着菜刀在那?里愣神,盯着吸油烟机想,这好东西是?谁做出?来的?如?此贴心,可太好用了,怪不得辛渺这里的厨房这么干干净净的。 电饭煲忽然滴滴滴的响起来,吓得她一下子跳到楚留香身后去。 「哦,饭好了。」楚留香转头对她说。 宋甜儿立刻装的一副淡然的样子,点头如?捣蒜:「知道了,菜也快齐了。」 刚才楚留香把吸油烟机打开,她也是?差点窜出?厨房。 这一顿饭,初次来此的客人,都?表现得有些拘谨,辛渺生怕招待不周,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也没办法替她们一一介绍,楚留香倒是?很乐意?代为其劳。 他领着三个姑娘四处转了一圈,侃侃而谈,倒像是?成了半个主?人似的。 吃完饭,又张罗着她们安置歇息,等到万籁俱静,连院子里的灯都?灭了一半,正是?夜色深了,困意?渐浓的时?候了。 楚留香的心情在今夜起码是?愉悦而平静的,近日?来难得的安宁,他几乎忘了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 以为今天就会这样结束了,但他没有注意?到,辛渺今晚显得格外安静,但当他准备回屋睡觉了,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留香心中?纳罕,便又起身走出?客院,与牵着玉狮往外走的辛渺撞了个正着。 「你……」 他心中?一惊,看着头戴麟主?白骨面具的辛渺,昏黄的灯光下面具狰狞得像是?恶鬼,她漆黑的长髮高束,腰上佩着长剑。 像是?没有意?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辛渺身形一僵,转过头来。 「你怎么还不休息?」 「你怎么还不休息……」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楚留香上下扫了她这个装扮几眼,眉头微动:「这大晚上的,你要到哪里去?」 辛渺握着缰绳,玉狮喜滋滋跟在她身后,喷出?一口热气。 「去遛马。」 他是?一点儿也不信,狐疑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些微的不贊同。 半夜出?去遛马需要穿成这样吗?楚留香盯着她扎束利落的头髮,窄袖小衣外套了件紫袍,衣摆下露出?缎子长裤,掖在鹿皮小靴里,瞧着十分便于?行动,如?同江湖上的游侠儿。 在一阵微妙的沉默后,辛渺解释道:「玉狮关久了浑身难受,带它出?去跑两圈。」 这个理由?好像十分说得通,但楚留香看了看她腰间的佩剑,直觉不妙。 「夜深了。」 辛渺如?蒙大赦,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他说:「我陪你去。」 她僵在那?里,片刻,听见一声轻笑,楚留香抬脚朝她走过去,拉住她手中?缰绳:「你难道以为我会说夜深了早点回来,然后任你大半夜去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么?」 楚留香嘆了口气:「光州可不是?杭州城,你才到这里一日?,难道有什么不能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我会陪你的。」 辛渺却十分踌躇,她的手握着缰绳不动,终于?还是?嘆了口气,塌下肩膀:「正是?因为刚来,才要急着出?去。」 「这是?个什么说法?」 「红红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虽然不认识人,但总有办法和?妖精鬼怪们打听消息。」辛渺也惊讶于?自己的胆量,她居然还有主?动出?去找事的一天。 「就是?不知这里的地?头蛇好不好说话了。」辛渺说是?这么说,但楚留香却从中?听出?几分从容。 「……」她都?做这幅打扮了,一看就不是?要好声好气去走访打探的。 楚留香一时?哑然,他虽然有些身手,但不至于?对怪力乱神之?事妄自尊大,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他见惯了她与人为善的一面,偶尔想不起来她身上还有个山神供奉之?位,看来也不是?好做的,也是?打打杀杀,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他依然不得不为她忧心,只是?这话在肚子里酝酿一番,却无从落地?出?口。 夜风中?带着海水气息,淡淡的不明显,远处潮汐的声音却很清晰,哗啦啦的拍在山石上,一阵一阵起伏涌动。 楚留香沉默的时?间久得让辛渺忍不住问:「你现在要去休息吗?」 他只好卸下一肚子翻涌的思绪,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道:「我现在总算理解蓉蓉她们的心情了。」 没想到,辛渺听了这话,却说:「出?门?的时?候有人记挂,一直等你回家,这是?福气。」 她的语气格外温柔,楚留香抬眼,心里莫名被这话触动了一下,凝视着辛渺。 隔着面具,他好像都?能看见她的神情,仿佛有些怅然若失。 「我也会等你的。」 他也不知这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兽骨面具黑黝黝的眼眶中?,楚留香看见她的眼睛像水面的波光一样,闪烁间格外明亮起来。 第262页 「好。」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听得楚留香心里突然一阵熨帖。 花言巧语他也会,不过竟然都?比不过如?此朴实的几个字能叫她高兴。 楚留香从她手中?接过缰绳,送她到了门?口,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 他顿了顿,给这叮嘱加了些码:「明早甜儿会炖银耳莲子羹。」 辛渺也确实听住了,想到今晚吃的那?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便连连点头。 她虽然看不见,却毫无滞涩的翻身上马,玉狮浑身被月光照得白莹莹,鬃毛翻飞,像是?要驮着辛渺乘风而去了。 柔和?的月光披在她身上,辛渺骑在马背上,腰背舒展,墨发飞扬,倒也英姿飒爽,兽骨雪白狰狞,平添几分诡谲张扬。 玉狮发出?一阵嘶声,便载着她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楚留香却一直站在门?口,在沉默中?听着夜风嚎啕。 他此刻的心情很奇妙,思绪翻飞,却像是?随着辛渺离开也跟着她飞走了似的,亦酸亦甜,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情愫。 楚留香所熟悉的男女之?情,是?像怜惜花朵一样去怜惜女子。他见过许多花一样的女孩子,她们各有各的脾气秉性,他很享受和?她们相处,女子的娇羞恋慕之?心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情到浓时?,正如?花开,他是?抱着一种珍惜的心态去赏玩。 人道楚留香是?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他并不喜欢这种亵玩的轻浮说法。 他只是?觉得聚散皆是?缘法,自己如?船一样在大海中?漂泊无定处,有些人有些事,一生也不过遇到一次,有花堪折直须折罢了。 不过如?今,见到辛渺,他才觉得,她才像是?一缕握不住的烟雾,出?现的时?候,带着香气扑面而来,朦胧的为他造了一个梦,但这一切都?像是?转瞬即逝。 即使上一刻他还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看着她带着红晕的脸颊和?凌乱鬓髮,为她添饭布菜,在一屋子烟火气中?谈笑玩乐。 但看看现在,他就要看着她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去到他从未接触也琢磨不到的妖气横生之?处。 楚留香一时?觉得不可思议,辛渺这样如?烟如?雾,好像随时?都?会飞回到天上的人,若他还有些理智,就该意?识这根本就是?梦幻泡影。 就像大海上追寻海市蜃楼的船只,找寻的不过是?一片绮丽幻影而已,最终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竟然有些情难自已,心神寄託于?这样虚无缥缈之?人。 楚留香只能在门?檐灯笼下望着黑夜,微不可闻的嘆出?一口气。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 不知站了多久,楚留香在心中?取笑了自己如?闺阁女儿般的绮思,转头往院内走去。 转过廊角,却见一个娉婷的人影立在池边石栏旁,披着衣裳,静静望着一池静水青莲。 「……蓉蓉?」楚留香一怔。 苏蓉蓉并不转头看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鱼食洒进水里,活蹦乱跳的锦鲤个个金红灿烂,肥得不同寻常,灵气十足。 「辛渺姑娘真如?天上月,令人难忘怀。」苏蓉蓉语气明明很平静,但楚留香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笑意?。 她环顾整个院落,带着几分感嘆:「能入此地?,正如?武陵渔人入桃花源,机缘巧合,而且可说是?三生有幸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这话他虽然同意?,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蓉蓉太了解他了,恐怕足以从他只言片语中?见微知着,看穿他的心思。 她会有什么反应? 楚留香还没想出?来,就见苏蓉蓉转过身来,用一种忧虑中?带着好奇,同时?又有几分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辛渺姑娘十分可亲……」苏蓉蓉顿了顿才说出?下文:「但你还想做楚襄王不成?」 「……」 楚留香没想到苏蓉蓉会突然给他一刀,嘴角难以自控的抽动了两下:「蓉蓉……」 第134章 这楚襄王做不做得就不由楚留香了。 苏蓉蓉看着他神色尴尬的回了屋,自?己站在水边出神良久,心中酸涩难免黯然。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海面上升起一道金光。 楚留香赤脚踩在沙滩上,脚边一个竹篓子,里面已经装了几尾鱼。 他坐在大石头上,光着上身,未干的?海水从结实修长的?臂膀上淌下来,散开打湿的?头髮,吹着海风。 宋甜儿一大早气沖沖的?指使着他去抓鱼炖汤,还指定要抓不足手掌长的?狼鱼,折腾得他不得不天没亮就?起来潜入海里去给她抓。 黄龙崖下,有长长的?白沙滩,楚留香潜水捞鱼,又?在滩上捡了些?海螺螃蟹,便坐在礁石上休憩。 他侧首一看,在晨曦的?阳光中,白沙滩上出现了一人一马,慢慢的?朝着这里走过?来。 是辛渺,她的?面具已经取了下来,挂在马背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牵着玉狮慢慢地往前?走。 楚留香精神一震,立刻朝她奔去。 还没到她面前?,她便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警觉地抬起头来,放在剑柄上的?手一握,但随即又?松开了。 第263页 楚留香说:「你去了一夜?」 辛渺点点头,一副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楚留香打量她一番,才惊觉她岂止是疲惫,简直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她的?衣服破了好多个口?子,而且不像是刀剑伤,而是被利爪撕开的?,半边袖子都被扯开了,十分狼狈。 暗暗的?黑红色血迹喷溅在衣摆上,也许是太累了,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脸颊上也有几个猩红的?血点子。 楚留香却顿时放心了下来,因?为她身上的?血迹没有一点是属于她的?。 辛渺的?手一直抓着马鞍,若非如此,她就?像是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似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下来歇息一下吧。」楚留香不由分说,将她扶下马背。 玉狮长长打了个响鼻,也有些?无精打采,辛渺一下马,它便立即跪倒在沙滩上,累得卧在原地。 楚留香将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身上,扶她就?地坐在沙滩上。 辛渺本来想撑着一口?气到家了再睡,但现在一坐下,浑身仅存的?力气就?全部被抽空了,彻夜鏖战后的?肌肉骨头都统统酸痛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往后靠在玉狮身上,脑袋一歪就?抵住了楚留香的?肩膀,有气无力的?从胸腔中舒出了一口?长气。 楚留香浑身一僵,随即又?无奈地看了她几乎快闭上的?两?眼,自?己便也就?地坐到她身侧,任由她靠着。 「你可有其他不适吗?」楚留香斟酌了一下,辛渺道:「我就?是累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真会和此地的?妖怪们打成一片,但两?边都心存忌惮,好好说话没两?句,就?化?为野兽扑来。 这些?妖怪虽然修为不高,都是些?野猪鼠鼬山中走兽,但奈何?数量太多,尤其有一只最为聪明的?黄鼠狼,在林中窜来窜去,指挥着这些?走兽攻击,十分难缠。 而且她目不能视,到底还是有些?漏洞,可以说是斗智斗勇,才将那黄鼠狼精打服了。 但是她也的?确是精疲力尽,撑着一口?气让玉狮带她回来。 她没想到长时间战斗对人的?消耗这么大,要是早知道,可能会忍耐着不立刻还手,提前?带只鸡去说两?句好话。 这不还是和人交际往来那一套么…… 嗯,不过?她自?觉又?多了一番经歷,慢慢的?也觉出味来了,原来在这里也不是全靠武力值高就?能一帆风顺了,除非她厉害到变成天下第一。哦不对,在人的?江湖里达到顶峰,不一定能在妖魔鬼怪里捞着好,要是遇上如红红这样罕见的?大妖,那还是可能打不过?。 她累归累,脑瓜子倒是转个不停,净想一些?没用?的?。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闭上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 杭州广燕王府里,也是一番不消停。 顾惜朝拿了摺子往议事书房走,他刚从小满村赶回来,先前?写的?报告刚发到姜子靥案头,他立刻差人将他从村里叫回来。 他脚步稳重,带着难掩的?意气风发,顾惜朝在一线监察,日日风吹日晒,皮肤从先前?的?白皙细腻变得黑了不少,不似先前?风姿楚楚,但他心中却毫不在意。 若一个人在做自?己喜欢,或者极有前?程的?大事时,自?然是踌躇满志的?。 顾惜朝不能说自?己喜欢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和泥土木料工匠村人作伴,但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对此他也觉得有些?意外—— 姜子靥是个不成气候的?二世祖,顾惜朝如今已经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或许乖戾荒唐,但令人意外的?是,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这种人突然想要做正事了,就?顺利得像是玩儿一样。 日头高悬,毒辣辣的?阳光照得人眼前?一片白花花。 顾惜朝抬头看了一眼天,心头微动。 如此高温酷暑,连着半月没有一丝雨,说不定会引起某些?地方的?旱灾。 姜子靥让人修建水渠,倒像是早有预料,未雨绸缪? 僕婢将顾惜朝引到书房,立刻听见里面传来世子的?怒吼。 令人意外的?是,里面传来了姜此玉的?声音:「我知道大哥生气,大哥气也没用?,我行装都已经点好,马上就?出城门。」 顾惜朝吃了一惊。 王府里的?大小姐今日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这语气像是故意要和世子吵架。顾惜朝和她关系不好,偶尔寥寥几面,略知道一些?,她虽然脾气大,但没有对世子如此无礼过?,撒泼使性子。 顾惜朝站了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避一避。 但他还没来得及躲开,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姜此玉倒退着从里面走出来,世子的?声音紧随其后:「你这个混帐!」 房里飞出一个茶盏,噹啷一声在顾惜朝脚下砸得粉碎。 「……」 他可不想掺合王府的?家事。 姜此玉几乎没躲,她穿了一身紫锦的?骑装,腰上挎了刀,掉头就?跑。 看都没看顾惜朝一眼。 姜子靥从门里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这个撞进家庭冲突的?外人。 顾惜朝看见他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但是好像又?感觉这场面滑稽有趣,因?此嘴角上扬,有些?讥诮意味。 第264页 他扫了顾惜朝一眼,看着妹妹气沖沖的?背影,幸灾乐祸道:「上赶着去帮人出头,人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姜此玉都已经一路冲出十多米去了,听见这话,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突然蹲身抓了一把土石,气得扔过?来:「关你屁事!!」 人恨得脸都涨红了,竖眉立眼,眼刀子嗖嗖的?扎过?来,波及到旁边的?顾惜朝。 两?兄妹互相?伤害的?场面似乎时有发生,连僕婢都习以为常的?样子。 姜子靥嗖的?一下躲回门内,还不忘一把将顾惜朝抓了进来,小石子噼里啪啦的?砸在门上。 顾惜朝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进王府的?议事书房。 他对上坐在书桌后的?世子的?眼睛,虽然他余怒未消,但顾惜朝认为他是这屋里唯一一个体面人,将自?己的?惊愕和茫然收起,假做平静,拱手行礼。 世子气得顾不上他,顾惜朝看他神色,好像在忍耐自?己立刻站起来把跑走的?妹妹抓回来打一顿的?冲动,用?手摁着青筋跳动的?额角。 书房里没有婢女小厮,姜子靥是目前?屋里唯一一个自?在的?人,他对他摆摆手,让顾惜朝坐下。 左看右看一番,发觉没人伺候,竟然自?己走到世子身侧,把世子手边价值不菲的?紫砂壶端起来倒了两?杯茶,走到了顾惜朝身旁递给他。 顾惜朝瞳孔地震。 在他走过?去倒茶的?时候他就?开始坐立不安,直到姜子靥真的?走过?来给他茶杯,顾惜朝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姜子靥……是如此礼贤下士的?人吗? 他好像看出顾惜朝的?愕然,但一点也不在意,更没有乘机拉拢人心,倒像是拉家常似的?,有些?眉飞色舞:「看见姜此玉吃瘪你不高兴吗?」 顾惜朝脸上的?交际笑容一点也不变,他一面笑着一面心里默道:这话叫人怎么接。 反正姜子靥表现得像是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捡着钱了,幸灾乐祸之意显而易见。 令人想要深思一下他们的?兄妹之情。 「她本来就?没几个朋友,人嫌狗憎的?还跟人闹翻了,以前?气得蒙着被子哭的?时候忘了?现在人受了委屈,写信给这傻丫头诉苦,她居然还要带人去帮忙出气。」 姜子靥甚至还跟他详细描述了前?因?后果,像是要找个和他同样想法?的?人来一起嘲讽姜此玉。 顾惜朝:…… 他真的?非常不想听。 姜此玉在封地内横着走,但闺阁女儿交际来往也是自?有一番道理?的?,虽然无人敢对她无礼,但大多数同龄的?大家小姐们和姜此玉实在无话可说,何?况她又?是霸王一样的?性子。 王府没有年长女性长辈,那些?夫人们不敢得罪她,但私下却都觉得此女大不成个体统,暗中叮嘱自?己的?儿女不要去招惹,一定要小心捧着姜此玉。 但姜此玉对这些?闺秀不屑一顾,眼高于顶,半点不留情面,若是虚情假意凑上来,两?句话的?功夫能把人说哭。 但到底还有几个女孩儿和姜此玉颇为投契,其中一个是个千户的?女儿,性格刚强,又?颇通文墨,姜此玉觉得她与一般闺秀不同,便对她另眼相?待。 姜此玉从小惯会折腾,知道有些?地方有办女学的?,不知怎么的?异想天开起来,拉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女孩儿一起,轰轰烈烈的?要兴办女学,到百姓家去找些?有志气的?女儿,培养她们文墨事理?,以后还要搞女科举,也搞一番事业,比男子还强。 这事荒诞离奇,一时成为笑柄,但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不过?很快就?受到了无形的?阻力,王府的?小姐无人教养才无法?无天,她那几个朋友却都是父母俱全,而且都是有头有脸,怎么能由着女儿在外面胡闹? 这一番事业还没坐起来,便中途夭折。 姜此玉身边的?女孩子慢慢变少,家里再不许她们出来,又?打又?骂,或是配了婚事,或是在闺房里学针黹女工,没有人再有精力搞什么女学。 那位千户的?李小姐也是差不多,和姜此玉密谋要大力抗争,甚至于到了姜此玉偷偷去人家墙外把人偷出来的?地步。 如此偷了几位朋友出来,还没过?半日,便被几家人联合找上王府大门。 那时候世子妃刚嫁过?来,就?面对这样的?局面,简直是一头抓瞎。 世子本来是不管姜此玉在外面做什么,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免为姜此玉的?无法?无天大动肝火。 王府丢脸还在其次,但这事闹得满城都知道了,事关几个未出阁小姐的?名声清白,姜此玉不怕,但她们未必就?不怕,以后怎么嫁人? 姜此玉挨了一顿打,世子妃亲自?去一家家登门,还人家女儿。 当然没有不识抬举的?人敢对世子妃表达不满,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世子妃家世不显,刚嫁过?门就?遇上这种事,要拉低姿态去挨着替小姑子道歉,一时流言蜚语也是免不了。 姜此玉从此在府里最敬重的?就?是嫂子,唯有在世子妃面前?,从来不敢耍霸王脾气。 但她还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但真正打击到她的?,是李凌云嫁人。 第265页 李凌云是千户女儿,虽然父亲是个武将,但母亲是南方诗礼人家的?小姐,见女儿和姜此玉混得如此离经叛道,吓得连夜向家里去书,与娘家子侄说了女儿亲事。 李凌云被家里规束呵斥,又?罚跪又?打骂,将母亲气得晕过?去,便回心转意了,发誓再也不瞎胡闹,要痛改前?非。 姜此玉听闻了消息,还来偷偷传信,问李凌云愿不愿意这么被被嫁人。 她以为她一定是不愿意的?,如此盲婚哑嫁,一辈子碌碌无为,这都是她们先前?最恨的?女子命运。 但姜此玉没想到,李凌云已经『痛改前?非』了。 李凌云刚开始也不肯,但男方很快上门来了,她的?未婚夫小时候见过?一两?面,如今大了,倒是出落得仪表堂堂,学问很好,只交谈一两?次,她心中便生出女儿绮思,动摇了。 她还来信给姜此玉,说他也不是迂腐粗蠢的?人,觉得女孩儿读书很好,将来可以和夫君吟诗作对,舞文弄墨,一定不会拦着自?己和姜此玉来往。 姜此玉简直觉得五雷轰顶,完全无法?忍受如此的?背叛,和李凌云断交了,随后对方就?出嫁到了南边去。 两?人断交到现在,不过?才两?年时间,前?日从南边来了李凌云的?信,泪痕斑斑,似乎在夫家过?得很不如意。 姜此玉先是一把烧了信纸,在家里狂怒了一番,和姜子靥吵了八顿架,然后今天,点了二十来个府兵,拿了刀剑,气势汹汹的?要杀去。 第135章 辛渺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都静悄悄的。 她?往旁边一看,渠藏散发着白光的身影果然在一旁。 「……」 渠藏也许是伫立在床边,姿势很放松,两?只手甚至还很随意的交互抱着,长长的头髮从衣领上垂落下来,黑如鸦羽。 辛渺被他这个姿势一惊,觉得有些眼熟,一想,好像是楚留香还是陆小凤习惯的姿势,抱着手臂站着,闲散自在。 但是渠藏做这个姿势,因为一张如玉无尘的神子般的面?容,看上去就是如莲花枝蔓摇曳姿态,无尽风流。 她?感觉自己都已经要熟悉这种场景了,一片黑暗中只有渠藏发着光纤毫毕现,是她?唯一能注视的存在——当然,他长得这么?赏心?悦目,就更让人心?旷神怡了。 很久没有看到?过?什么?东西了,辛渺便大胆的注视着渠藏,直到?他掀动眼帘,回望过?来。 「你为了那只狐妖战至力竭?」 这话说得无情?,红红陪伴他许多年,但也许在渠藏眼中,也和?那些草木花鸟没有区别。 因此?,他更觉得辛渺这么?在意红红是很有意思的事,明明他们认识,也不过?几月而已。 辛渺睡得很饱足,便缓缓的坐了起来,浑身的疲惫因为这一觉而一扫而空。 她?拥着被褥,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身上。 衣服换成了睡衣,便暗自松了一口气,略放松自在了些。 「红红是我?的朋友。」渠藏听到?她?慢吞吞的说。 他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好奇还是茫然,又像是初生婴儿?一样懵懂纯然。 「这就是友情?。」辛渺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凡人有七情?六欲,一辈子会遇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旦人与人之?间有了交际,就会滋生出各种情?感。」 「对父母是亲情?,对朋友是友谊。」她?想了想又说:「男男女女之?间也会生出爱慕,最起码这三种情?感,大多数人都有其中一二。」 她?想起渠藏是一颗掉落凡尘的莲子,不知道?按仙界规矩,那莲花算不算他的父母,但怎么?想都和?亲情?没关?系,毕竟他是野生野长,不用像凡人一样被照顾教养。 他又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更别说什么?男女之?情?…… 辛渺一怔,勐然发觉,渠藏在这世间除了自己和?红红以外,再没与第三人有接触交往。 哇……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干巴巴的感嘆了一下?,却忽然听见渠藏说:「我?也想要。」 「……」 辛渺抬头看他,对上他淡然自若的脸:「我?、我?可能没办法……」 「你有吗?」 这句话比先前那话还突兀,辛渺一愣。 亲情?当然是有的,虽然她?父母早逝,但是奶奶给她?的爱不比任何人少,而且在她?心?里,学姐也已经是家人了。 她?哽住了,然后张了张嘴:「有过?啊。」 辛渺抿抿嘴:「现在的话,朋友也很多了,不只是红红,还有其他的人。」她?眼前闪过?许多张面?孔,惊讶的发现她?居然拥有了这么?多的朋友。 她?生平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加起来还没有到?这里几个月来得多。 渠藏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但又见辛渺轻咳了一声,神色迟疑的说:「但是我?没有……喜欢的人。」 大眼对小眼的沉默了半晌,渠藏说:「我?也想要。」 辛渺试图解释:「……大人,这种东西不是可以要到?的。」 渠藏居然也不争辩,只是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你是我?的什么??」 他长眉微微蹙起,清朗的目光在眼帘下?如同阳光下?闪动的波光,一望到?底。 第266页 辛渺觉得脸颊一下?子发热起来:「我?是……」 她?第一个想到?的词居然是朋友! 她?何德何能?虽然也许自己能算是和?渠藏说话最多,相处最久的人。但是渠藏根本没有朋友这个概念,他可能看她?和?红红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是你的供奉,你的下?属。」 「这算是什么?关?系?」 「就是为你做事换取酬劳的单纯的僱佣关?系。」 辛渺下?意识的说。 「不对。」渠藏很敏锐的摇摇头:「我?没有给你酬劳。」他知道?什么?是钱。 同福客栈的老闆娘和?她?的伙计们就是靠钱来换取劳动的僱佣关?系。 辛渺居然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犹豫和?心?虚。 她?愣了一下?,最后失神道?:「但是我?好像也没有为你做过?事。」 他们再次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奇怪气氛中。 辛渺无法控制的感到?一阵脸热,自觉自己成了入职后每日拿着工资摸鱼的薪水小偷——虽然也没有薪水。 对啊,自从成为供奉,她?好像没做过?什么?正事。 娥镜山那些妖怪,就是没有她?之?前不也相安无事好好的吗…… 她?好像真的一直在摸鱼诶。 好在她?的上司也和?她?一样在摸鱼。 缓了缓,辛渺偷看他神色,便试探着说:「您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的。」 渠藏默然:「我?能给你什么??」 如此?说来,渠藏自认没有什么?可给予的东西。 辛渺好像不缺钱。 渠藏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便突然消失了。 辛渺总感觉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似乎是对他有所启发。 门外笃笃响了两?声,非常轻。 「请进。」辛渺回过?神来,说:「我?醒了。」 三道?脚步声跟着进来,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宋甜儿?端着一盅花胶炖鸡,进来时已经看见她?坐在床头。 辛渺抬头对她?们一笑:「好香啊。」 宋甜儿?原本心?中五味杂陈,因为知晓了楚留香对辛渺似乎有意,她?酸到?现在。 这实在是人之?常情?,不光是她?,一直与楚留香相伴多年的三个小姐妹,心?中对他的感情?都是似兄似长,年纪越大,除了深深的依赖仰慕,女儿?绮思便砰然情?动,暗流涌动。 恐怕很难有人,尤其是女人不喜欢他。 楚留香虽然惯性?怜香惜玉沾花惹草,但是他对这三个几乎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儿?没有过?逾越之?举,也许在世俗教条中他们的亲密已经是过?线了,只是几人都不理会这些规矩而已。 尤其这对楚留香来说证明不了任何事,他把她?们当妹妹看待。 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吸引了他的视线,令他驻足,她?就成了让其他人都失色的特?别的人。 三个女孩儿?一直笃定,楚留香是浪子,但他总是会回到?那艘三桅帆船,他们共同的家里的。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自由自在,不被那些岸上的规矩所束缚,作为楚留香的归处永远在船上等着他。 但他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倾倒,就仿佛是断了线的风筝,要随着风飞到?看不见的天边去了。 这不能不让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难过?。 宋甜儿?反应最大,苏蓉蓉没有瞒她?们,将楚留香的意动告诉宋甜儿?和?李红袖之?后,李红袖脸色一点点的苍白,只是坐着不说话。 但是宋甜儿?立刻流出了眼泪,跳起来说:「咱们走!」 她?才不要留在这里!让楚留香爱赖在这儿?就赖吧! 她?先是气,然后又觉得委屈,还感到?几分羞耻。 她?多喜欢辛渺啊,在她?眼里辛渺就像仙女一样,美丽又温柔,眼睛还看不见了。 纵然这个宅院美好神奇得宛如仙宫,但是一想到?楚留香喜欢上了这里的主人,她?就忍不住生气。 这里再好又怎么?样,我?才不稀罕! 宋甜儿?一边哭,一边试图迁怒辛渺——但是失败了。 因为苏蓉蓉说:「辛渺姑娘似乎不喜欢他。」 然后宋甜儿?和?李红袖就愣住了,这是个她?们没想到?的可能性?,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被楚留香打?动的。 但是她?们都在心?里反问道?:「有可能吗?」 居然有女孩子不喜欢他…… 可是她?们很快意识到?,辛渺真的不喜欢他。 她?活在仙宫一样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自己武功也不弱,又拥有如此?的美貌,养的马比世上所有名驹宝马都要神骏无匹,身怀大能,能与鬼神通,随意指令那些飞鸟传信,皇宫大内都不敢用这么?多大块琉璃镶窗户。 她?结交的都是武功人品声望不亚于楚留香的江湖俊杰,与他们平起平坐不露弱势,她?要是乐意,什么?样的男子不爱她?? 天上的仙女来爱凡夫俗子,这不是美梦一般的事么?? 连楚留香都不敢把喜欢两?个字宣之?于口,可能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一说出口,辛渺可能就不理他了。 第267页 因此?,宋甜儿?又觉得十分解气,乃至于有一些幸灾乐祸了。 她?面?对辛渺唯一仅存的忐忑,就是疑心?楚留香真能哄得辛渺喜欢上她?,一想到?这个,她?居然为辛渺生出几分焦急——可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要论起来,楚留香可不一定配得上她?……宋甜儿?越想越觉得是,心?中竟然更偏向辛渺得多。 现在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一早起来开火炖汤了。 闻到?屋中一股浓香,辛渺立刻被勾起了馋虫,心?里一暖:「多谢你。」 宋甜儿?也是嘴角一抿,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盛了一碗送到?她?手中。 苏蓉蓉坐在床边,望着她?闪动青碧之?色的眸光,便伸出手来:「小心?弄到?身上。」 她?温声细语的把碗接过?去,一边吹冷了一边餵到?她?嘴边。 辛渺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耳根发热,只有乖乖张嘴的份。 李红袖也不闲着,左看右看一番,也坐到?床边,伸手捉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辛渺一时受到?如此?细緻入微的照顾,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习惯是一回事,又觉得简直是掉进了温柔乡了,脸上不受控制地升起一团热气,羞赧地眨着眼,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嘴里一勺一勺餵进鲜香浓郁的鸡汤,让她?只顾着吞咽了。 楚留香平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 辛渺前所未有的于心?中爆发出一股羡慕与嫉妒交杂的情?绪来。 他也太招人恨了! 包揽了院中一应杂事的楚留香锄了地摘了菜给果树施了肥,又给玉狮刷了毛餵了兔子餵了鱼,像个农夫一样忙得团团转,有心?要去看一眼辛渺,还特?地洗了澡换了衣裳。 他走到?辛渺小楼里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鸡汤香气,跟着到?了二楼,刚走进敞开的卧房门,就与几双齐齐转过?来的眼睛对上了。 三个容颜娇艷的美人团团围在辛渺床边,众星拱月似的又是餵汤又是捏手,闺房暖帐,美人如花锦绣团簇,辛渺穿着睡衣,面?色红润艷若桃李,简直是不能再惬意了。 「……」 辛渺好像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前所未有的向他投来了锐利又复杂的目光,颊上染着晕红,因此?看上去有些娇嗔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她?说:「这就是人生赢家的感觉吗?」 简直如怨如诉咬牙切齿。 「?????」 第136章 躺在床上给人餵饱了,辛渺如何?也躺不住了,便?起身下楼,煮了一壶花茶,一起在池边海棠树下坐着乘凉。 藤编椅子只有四把,楚留香看着四个女孩儿施施然落座,便?很自觉的往池边围栏边一靠。 辛渺从屋里拿出纸笔,慢慢摸索着写了一封简讯。 楚留香低头一看,是给白玉堂写的。 多是问候之?语,然后很雀跃的说有了红红的踪迹。他不由道:「你有了消息了?」 辛渺笑得?眼睛弯弯:「总不枉费我打了一场。」 那黄鼠狼果然有红红的消息,说是十来天之?前闻到两?个大妖的气味从北方来,一强一弱,弱的那个气息微弱,远远吊在后面。强的那个从村镇里穿行而过,闹得?百十户人家?不得?安宁,养的鸡都被吃了,倒也不是偷,每个鸡窝里都丢了银子,出手?倒是很阔绰。 这一听就是红红会干的事。 就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尾随其后的妖怪是谁。辛渺疑心是那只老虎精,但想必气息微弱也不能对红红怎么样,便?稍微放心了些。 黄鼠狼说红红的踪迹最后消失在圆缕,一个发迹于桑麻织作的繁荣镇子,闹得?那附近的小妖望风而逃,不敢待在方圆几?十里内,都躲进了山里。 也正是因此,妖怪们每日斗殴争抢,常常生事,所以昨日一见着辛渺,二?话不说就开打。 圆缕镇据黄龙崖大约也就百里,不算很远。 「这个地方我知道。」李红袖突然道。 她们三个听了一耳朵妖怪老虎黄鼠狼什么的,都有些茫然,但先前楚留香提过红红,虽然当时都疑心是他编来哄人玩儿的。 所以现在一听这话,又惊愕又觉得?理所当然。 李红袖微微皱眉:「那个地方倒是热闹,家?家?户户早年?以耕织桑麻为生,还有知书?识礼的大户,不过……」 苏蓉蓉听得?瞭然:「哦,我也知道那个地方,十多年?前光州新来的知府怒斥圆缕镇民风陈腐辱没人伦,生女儿就溺死,甚至还立了弃婴塔,把初生婴儿弃置其中,堆骸八丈,恶不可闻,遭了天谴闹出疫病来。」 她神情流露出几?分厌恶:「被申斥之?后,此地生员院试常遭黜落,女子婚嫁也很少嫁到圆缕,毕竟他们民风如此。」 这事在十多年?前也是人人皆知,世?情重?男不重?女,光州乃至周围几?个州府的民风较之?上京都更是如此,但圆缕弃婴塔这种耸人听闻的习俗也是不多见,当时的光州知府上折,连皇帝都很唏嘘,长此以往,男女失衡何?以婚配?女子数量太?少,也会连带当地人口锐减,于民生长久不利。 因着这一层考量,光州知府亲自去圆缕将弃婴塔推倒,原地建起送子观音庙,宣讲一番,不许再有此陋习。 第268页 这种事听在女子耳朵里,自然更令人毛骨悚然,心里生出一阵反感。辛渺前所未闻,听得?眉头紧皱,往椅背上一靠,抿着嘴:「天下还有这样噁心的事情。」 也是,封建社会的习俗,更惊悚恶毒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在,一想到十年?前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伫立过如此罪恶可悲的证据,就不由得?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楚留香便?感觉她情绪不好?,说到:「你可要差鸟儿去送信给红红?」 辛渺点点头:「我写一封给它,告诉它我在这儿。」 不知道是什么耽搁了红红这么久。 她心中一面疑虑一面写信,写完了走到高塔之?上,楚留香抓住悬挂在檐下的铜铃坠子,用力摇了两?下,沉重?的铜铃铛渐次响起来,由于注入了内力而响声不止,传出很远。 不多时,远处便?飞来几?个小小的影子,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塔楼栏杆上。 毛绒绒的几?团很兴奋的挤在一起,嘁嘁喳喳了一阵子,充满了期待直勾勾望着辛渺。 虽然不会说话,但这几?只灰雀已?经很明显的表达出了踊跃的积极态度。辛渺先抓了一把谷子进食槽里,然后将信塞进小布口袋,挂在两?只鸟儿脖子上,其他几?只大失所望,但因为白吃了一顿,倒也不多么沮丧。 夕阳的余晖在远处蔚蓝的海面上照耀着,一片粼粼的波光,楚留香忽然想到早上她回来的时候,在沙滩上累得?靠着他的肩膀昏睡了过去,若不是情况不适合,那倒是很雅致,很有气氛的相处。 「去海边走走吗?天又快黑了。」他微笑着发出邀约。 辛渺却果断了拒绝了:「不去了。」她的理由是:「我们几?个约好?了,要一块儿裁制些新衣。」 「……」楚留香低头,正看见三个女子的身影惬意的在花园中穿行。 女孩儿之?间的相处,有时候男人很难插得?进去。 宋甜儿也把做晚饭的活计推给了楚留香,然后四个人便?跟辛渺一起去学踩缝纫机裁衣服了。 客厅里顿时堆满了各色的布料和纸样,楚留香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摘菜,还能听见她们在外面的欢声笑语。 缝纫机是个好?东西,苏蓉蓉很快就上手?了,哒哒哒飞针走线,李红袖便?用剪子裁布,也是娴熟流畅,动作飞快。 天气热,该做夏装了。 辛渺先前闲暇时间做了五六身衣裙,基本都没有什么工艺难度,布料适合春夏,但在烈日炎炎的海边,也显得?不够轻薄透气。 但是夏装的纸样她早提前预备好?了,但现在眼睛看不见不能自己做,先前说到这个,三个女子便?自告奋勇来帮她,却之?不恭,辛渺也想做点什么送她们。 于是现在辛渺就坐在沙发上抱绒线团教宋甜儿钩娃娃。 女子之?间的情谊总是来得?莫名,越相熟,她们就越觉得?辛渺性情柔和叫人喜爱,虽说她们的关系总暗藏了几?分不为人说的微妙之?处,但也不得?不承认,辛渺就是有着让情敌都无?法讨厌得?起来的气质。 苏蓉蓉和李红袖都觉得?惊讶,对着这个楚留香喜欢的女子,她们竟然生不出半分酸苦难耐的心情,只是心平气和,将罪魁祸首抛到脑后之?后,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多么愉快。 宋甜儿不想这么多,她高高兴兴的跟着辛渺学钩织技法,只觉得?好?玩有趣,与辛渺亲热着,也早把楚留香的事忘了。 辛渺看不见,但要是动作慢点,细细的感受,还是能演示基本的技法的,没一会儿就让宋甜儿上手?了。 她还不忘和苏蓉蓉讨论布料花色,说着说着还和她们压低声音说起私密衣物?的缝制和好?处。 这种闺中密话,楚留香根本不敢听了,偷偷把厨房的玻璃门合上,十分难得?的感觉脸上起了一阵热意,为难而窘迫的僵在厨房里。 如果不是和她们说话气氛太?好?,辛渺估计还要顾虑一下古代人的接受能力,但三人俱是野生野长,不受世?俗女子规矩拘束的,根本也不在乎话题言论是否越矩尺度过大。 于是她们嘻嘻哈哈的贊同了辛渺特殊的小衣和内裤的特殊形制,并喜滋滋的照着辛渺说的量体法,各自用软尺测量了维度,挑选合适的布料和花样来给自己做。 家?园日常任务奖励总是些日用品,布料花边什么的非常常见,有时候连着几?天都是,因此她囤了好?一堆,后来还特地买个架子来放置。 现在就用得?上了,织金的蕾丝的雪纺的,漂亮的丝带和各种褶皱五花八门,看着让人心情很好?,尤其是对女孩儿来说很有诱惑力,光是挑选好?看的面料,搭配颜色和花纹再添加花边之?类的事就让她们兴高采烈地讨论了一会儿。 楚留香全?然不敢去打扰,悄无?声息的守着锅里炖的汤。 这时候出去叫她们吃饭得?多尴尬。 他打定了主意不出去,靠在灶台边闭着眼默默的努力屏蔽无?法被玻璃门隔绝的谈话声,无?可奈何?的在心里念起清心经来,若他是个和无?花一样的和尚,说不定还真能清心寡欲。 但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合适的时机,用勺子叮叮噹噹的敲着盆:「开饭了!」 已?经把楚留香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的几?个女子才突然想起他来,把做出来的贴心衣物?遮了遮,才肯抽身前去吃饭。 第269页 吃完饭洗碗的事儿倒是不用楚留香了,有洗碗机,但他还是完全?无?法参与话题,成了被剩下的。 「……」 没办法,客厅里满地散落的,裁剪好?的布片,等着她们去发挥创意,心灵手?巧的把这些漂亮的面料裁制成衣,谁也顾不上他。 辛渺怕他失落似的,有些歉意,小声说:「要不然你去剧院随便?看点什么吧。」 热闹是她们的,楚留香只能一个人去看电影。 但他不能说这是无?趣的,因为他看的是《福尔摩斯》——对楚留香这样的男人来说这种电影简直是精彩至极,虽然心头刚开始还有些被抛弃的落寞,但当屏幕上开始播放,楚留香就难以抑制的沉浸在了精妙绝伦的剧情,恢弘大气的音乐,以及如同身临其境般的画面中去了。 虽然剧情很刺激,但楚留香总感觉房间里很冷。 他心不在焉的想,或许是辛渺给他打开的那个叫空调的东西吹的冷风太?大了。 楚留香是绝对想不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对女孩儿们的手?工不感兴趣的男性生物?存在的。 与他隔了一个沙发的地方,渠藏正抱着手?臂盯着屏幕,然后又索然无?味的看了一眼楚留香,默默的想,还是《武林外传》好?看点。 这种阴恻恻的故弄玄虚的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完全?无?法领略悬疑剧情抽丝剥茧险象环生魅力所在的山神如是想着。 第137章 陆小凤半夜翻进窗去,如水的月光在室内拖出长长的光影,斜斜的照到桌上?。 桌面上?放着?两杯热茶,花满楼神色如常,坐在凳子上?,将?其?中一杯朝他推了推。 「如何?」 陆小凤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烦躁。 他坐下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我觉得这事越查我的朋友就要越少了。」陆小凤郁闷的说,这件事明明看上?去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不止两三个他认识的人被?牵扯进去。 陆小凤不由?得为此感到诧异,并且想到之前偶然听辛渺说的一种理论——你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联繫转折都不会超过六个人。 她就是当个闲话讲的,但现在陆小凤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根本和什么大金鹏王朝没关系,只是无辜捲入,但自从被?迫和这里的人扯上?之后,他发觉不是这么简单。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平时朋友太多的缘故。 这江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陆小凤也有,所?以他不愿意去掀开这些人的伪装。 比如他没想到大智大通就是龟孙子大爷,霍休不是一个脾性?孤僻的大富豪而是另有目的,还有其?他的重重谜团,摆在他面前,将?他和本来的目的隔开一道沟壑。 当然,如若不是辛渺的眼睛等着?解药,他倒也不介意给生?活来点调剂,和这些层出不穷的谜题周旋到底,最后亲手揭开神秘的面纱,用真相来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陆小凤摸了摸胸口贴着?的一封短简讯笺。 从南方飞来的鸟儿时常带来一些慰藉,但这不足以平息陆小凤和花满楼日渐焦灼的隐约情绪。 辛渺的字落在信纸上?,语气平缓悠闲,好像她是去南边游玩,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眼睛了似的,能看出她心态平和,当然,这份故意为之的平和是为了不给他们?增加多余的压力。 但是楚留香会把她的病情如实相告,他坦诚的将?辛渺眼睛的变化?记录下来,刚开始只是泛出青碧之色,不明显,但最近似乎是恶化?了,眼瞳边缘越发明显的朦胧青色,一日比一日浅,而且日渐趋近瞳孔。 这是真正的迫在眉睫。 陆小凤暗想,他已经有个看不见的朋友了,可不想又再?多一个。 「事急从权,这回我可要做个樑上?君子了。」陆小凤摸摸自己的小鬍子。 花满楼轻轻一笑:「我以为你会智取。」 「他们?也以为我会智取,唉,我竟不知我有如此良好的人品。」 到现在,他们?似乎是真的相信陆小凤会说到做到,对他的戒心有所?下降,也因此,他成功的得知了所?谓的解药是个什么。 顾盼是很久之前留存下来金鹏王朝秘制的毒药,并没有现成的解药,但是解药的方子是有的。 他与丹凤公主?周旋之后,也成功拿到了方子,也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笃定陆小凤走不了。 因为解药的药引子在金鹏王朝的宝藏之中,他不找回宝藏,自然就做不出解药来。 但这个前提建立在陆小凤不知道其?中内情,比如霍休的秘密身份,比如他们?的真实目的,还有其?他被?当做计划某一环而被?利用的人。 陆小凤虽然不是什么洞若观火生?而知之的天才,但是辛渺的鸟儿们?给了他意料之外的帮助。 谁也想不到天上?飞的鸟儿会成为别人的耳目,但是这也不是不可实现的。 陆小凤突然某一天脑子里蹦出来的奇思妙想,这个想法落实于花满楼的亲和力和作为酬劳的各种豆子炒米。 能来送信的信使?都是听得懂人话的小妖,虽然不一定能说话,但是城里有许多养八哥鹦鹉的人,他们?估计也想不到为什么自己家的鸟笼子会在半夜打?开了,精心饲养的小鸟儿都飞走了。 第270页 这些小鸟妖负责带着?学舌的八哥鹦鹉去窃听,再?给花满楼把这些秘密统统带回来。 小鸟妖就此开启赚两份粮的路子,还无师自通的玩起了外包。 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花满楼整天待在困住他的院子里怡然自得的养花又养鸟,陆小凤天天买几大包鸟食回去,似乎没有认真办事,但又总能奇蹟般的未卜先知。 而现在,陆小凤没有这个耐心和他们?虚与委蛇,打?算来个釜底抽薪,然后抽身离开。 花满楼轻笑,听见屋外鸟雀清吟,淡淡道:「早知就让你和楚兄多学两手了。」 *** 又等了两日,新?衣制成穿上?身,薄裙窄衣,是很适合夏日穿着?的,但辛渺的心情却随着?一日比一日酷烈的阳光而焦躁起来。 高台上?站着?,一阵阵温热的风从远处海面上?刮来,空气中的热度和湿度都到了一个让人情不自禁让人怠惰的程度,身体就像是在湿热的空气中泡软了,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三个姑娘都更喜欢在船上?待着?,因此把船开到附近,偶尔还去打?渔。 辛渺居高却不能远眺,但她还是想在上?面站一站,等消息。 她心不在焉的往陶钵里注水,听着?檐下叮叮噹噹的铃声,似乎也变得不清脆了,也变得湿湿黏黏的。 塔上?的鸟窝里有几只幼鸟,此刻也在酷热中休憩,偶尔发出细微的鸣叫。 辛渺心烦意乱地坐在藤椅上?,心中仿佛有些隐隐的不安。 天气太热了,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更敏感,如果不待在空调房里,皮肤上?总是黏着?不清爽的汗,就算静静坐着?,额上?也会沁出细汗,无端燥热。 或许这不安的由?来就是天气。 辛渺往藤椅上?一靠,实在想不清为什么还没有红红的消息,他们?离得很近了,红红鼻子灵,应该知道她来了,但是现在也没出现,是出了什么事么? 辛渺闭上?眼,在浮躁的空气中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白日里睡觉容易发梦,辛渺这就做了一个,但她在梦中也知道自己是在浅眠做梦,所?以当熟悉的现代情景出现时,她不由?得感觉到一阵亲切的怀念。 梦境纷乱,她一会儿在高中,一会儿又在大学,还梦见自己在出租房里看着?窗外的大雪写作业,奶奶坐在她身旁给她剥橘子。炉子里的热水咕噜噜的滚着?,在狭窄的小屋里升腾出一阵雾气,「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有出路,可不能指望别人,得自己立得住才是真的。」中气十足的教诲落在耳朵里,辛渺目不转睛的看着?奶奶皱纹横生?的脸,笑着?点头。 然后她又穿着?校服站在了公司门口,盯着?走廊上?的表。 时间显示的是八点五十几分,辛渺一阵紧张,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要抓紧时间打?卡上?班』。 然后张默然脚步如飞的从她旁边走过,还回头叫她:「怎么还站这儿?快进去啊!」 辛渺也一样盯着?她的脸,她没有照片,要见故人,从此只有梦中相见了。 张默然的脸还是很清晰的,单眼皮大眼睛,略方圆的脸型,淡淡的妆,嘴唇红艷如火边缘清晰利落,看着?整个人都有股向上?的精气神,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这让辛渺心中稍感欣慰,她还没有把学姐的脸忘记,恍如昨日见过一样。 张默然看她发呆,要是别人,她就要嫌弃人傻了,但对辛渺,她也只是朝她努嘴,回头一把抓住她的手:「哎哟,你昨晚上?喝酒喝多了,脑子都喝笨了吧?」 温暖的手一直牵着?她到学姐自己的办公室里,接了温水塞进辛渺手中,张默然弯腰从抽屉里拿了两颗药:「药总不能让我餵到你嘴里去?」 她天生?大嗓门,而且还有点菸嗓,吼人的时候像个摇滚乐手似的,对面整个人都像是被?低音炮近距离洗礼了一遍,耳膜都嗡嗡的。 「唉,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你的。」她站在她面前插着?腰直摇头。 辛渺就是笑着?看着?她,好久没见着?学姐了,乍一听她说话还有点怀念。 梦里的事,毫无逻辑,办公室忽然变成了大学的图书馆,张默然坐在她对面,把声音压得很低,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堆着?辛渺的毕业论文,还有张默然给她的实习生?申请表。 「别难过,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总有好起来的一天。」这话张默然说的很温柔,却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辛渺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时候毕业在即奶奶去世?了,张默然已经在毕业一段时间公司干得如鱼得水,特地给她一个实习的机会,找她的时候正好撞见她在图书馆一边写论文一边哭。 张默然的手紧紧的拽着?她的胳膊,好像是怕她想不开,又像是要给予她一点力量。 即使?是在梦中,辛渺也有点鼻酸。 她对她太好了,好到在她最脆弱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精神支柱,张默然掏心挖肺的对她好,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纳闷,还感嘆:「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要不然我怎么就乐意带着?你?我对我亲弟都没对你这么好,要不然就是上?辈子你救我命了这辈子我得往死?里还吶!」 她一下子有好多话想说,涌到嘴边就不成句子,辛渺张了张嘴,反手拽住张默然的手。 第271页 她手腕上?有一片不小的红斑,形状像个小狗尾巴,摸着?比其?他地方要粗糙一些,张默然还说她妈当初还嫌弃她有这么大个胎记,但还好没长脸上?。 「姐……」 辛渺刚说了一个字,对面的张默然的脸却突然笑了,喜滋滋的,嘴角往上?咧开:「我知道你是可以的,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总有好起来的一天。 这句话的尾音忽然飘了起来似的,变成不成调的叮铃声。 楚留香走上?楼梯的脚步将?梦境的尾声踩碎,辛渺幽幽清醒过来,只听见檐下的铃铛被?狂风吹得不住响动。 唿唿的风声灌进高台,辛渺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的汗液带着?热度附着?在皮肤上?,然后被?穿堂风带走,又是一阵凉。 「要下雨了,别睡在这里。」楚留香走到她身侧。 辛渺恍然,似乎隐约听见一阵轰隆雷声,是要下雨了,而且要下大雨。 第138章 辛渺决定动身?前往圆缕,她坐待几日,小鸟们为她带来的消息却语焉不详,那个镇子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红红的气息却停止在了那里,再也?没?有后文。 那镇子不算远,骑着马去约莫一天多的路程,楚留香毫不犹豫的要陪着,却把三个女子留下了。 他的意思是,留人在家里看着,果树上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子,菜地和一窝兔子需要照料,他们俩快去快回,也?就去两三日。 三个女孩儿不约而同的给他一个白眼,就好像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若不是如今她们三个迷上了《红楼梦》电视剧,说不准心里还发酸,但前两日辛渺特地带她们进家庭影院看剧,她们一下子就陷进去了,立刻将缝纫机抛在了脑后——在这之前,她们就和织女一样,沉迷于那一架老式缝纫机,踩着它一发不可收拾,把之前辛渺囤积许久没能用上的各色布料消耗一空。 从女子的小衣乃至罗裙衫袄,身?上的一些香囊衣袋做了个遍,最可怜楚留香只得到?了三双一模一样的袜子,还是最开始试用缝纫机的时候打?出来的。 辛渺看她们这么喜欢,就用积分兑换了一台电动智能缝纫机,不仅能缝还能锁边乃至绣花打?褶,上百种线迹,功能繁杂。 宋甜儿喜欢钩织小东西?,她猜她会喜欢羊毛毡,就买了材料给她。 自然又是一番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辛渺怕她们天天狂踩缝纫机腻了没?事干,就带她们看电影电视剧。这一项活动倒是没?把楚留香排除在外,但是他一对三,从此失去了对遥控器的控制权。 他喜欢看超级英雄片以及悬疑和恐怖片,但辛渺给苏蓉蓉三人推荐的《红楼梦》一击即中,她们还没?从骤然接触过于生动鲜活的声光画面?的震撼中抽离,就立刻被细腻典雅的故事剧情俘获了。 辛渺陪着她们回顾了一次童年,虽然只能听?,但也?是津津有味的,她们晚上甚至为了讨论剧情睡一间房,苏蓉蓉喜欢薛宝钗,李红袖喜欢王熙凤,宋甜儿喜欢贾宝玉——她就爱贾宝玉俊俏的脸和扮相,每次看到?贾宝玉出场都要嘻嘻嘻的笑两声。 虽然各有钟爱角色,但所有人都喜欢林黛玉。 家里的气氛日渐的越发轻松融洽,辛渺心里却一直隐隐悬着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大约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每次都是阴云密布,空气潮湿黏腻,雷声轰隆一阵,雨云竟然又散开了。 天还没?有亮,辛渺和楚留香就已经准备好出门了。楚留香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黑马,也?是膘肥体?壮,但站在玉狮旁边就仿佛逊色许多,叫玉狮顿时生出一股优越感来,摇头甩尾,炫耀自己的姿态。 苏蓉蓉三人将他们送出门去,看着两人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儿融入未明的夜色中,天空就像干涸在砚台上的残墨一样,沉甸甸的泛出微微的蓝。 晨起还有些凉爽的风,黑乎乎的树林里传来虫鸣鸟叫,幽幽的迴荡在空旷的荒野之中,只听?得嘚嘚马蹄声。 起的这么早,就是为了能在晚上彻底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赶夜路还是放在早上有充沛精力的时候最好。 辛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早起空气好清凉。」 楚留香笑着侧头看她,她今日穿的都是簇新的衣裳,苏蓉蓉按照她的衣服纸样做的,颇有唐风,银红间色裙,裙摆下露出缎子鞋和一截脚踝,踩在马镫上,随着马背摇晃。 辛渺忽然抬起手啪的拍在自己胳膊上:「哟,有蚊子咬人。」 楚留香眯眼一看,忽而笑了:「你给它咬一下还要划算些,一巴掌下去一片都红了。」 她上身?单穿的一件白底胭红小团花的坦领半臂,做t恤穿,为了凉快露出胳膊,倒给了蚊子可乘之机,早知?就把里面?内搭的衫子穿上了,透透的纱,还能有防晒衣的功效。 楚留香看她把胳膊挠了一阵,越发的红了一块,天色暗淡,她露出的胳膊和脸显得越发的白莹莹,像是珍珠一样几乎要发光,因此更显得明显。 辛渺正在后悔忘记了带驱蚊水,楚留香却已经将一个香囊递到?了她手边。 「这个也?能驱虫,你带上。」 辛渺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香不臭,有淡淡的药味:「这是什么?」 第272页 「蓉蓉做的驱蚊香囊,带上之后保管蚊虫不近身?。」 辛渺这才恍然想起来:「她也?给了我一个,我把它挂在床帐上了,还以为是普通的香囊呢。」 她也?不与楚留香客气,嫣然一笑,低头把香囊系在了腰上。 日夜交汇之时,天地间的日精月华十分浓郁,藉此她可以看到?周围树林里各色虫鼠蚁兽,纷纷被马蹄声惊动。 赶路到?天色大亮,便稍稍放慢了脚步,不急不缓的往前行,他们依然在密林中,但路从羊肠小径逐渐扩宽,策马齐平往前继续走。 玉狮耀武扬威一番,但楚留香的黑马却很温顺,并不搭理小马驹的挑衅,玉狮便转而软化下来,好奇的将头凑过去,打?量自己很少?见到?同类。 也?因此带得辛渺也?跟着贴过去,晃晃悠悠的坐不稳。 楚留香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缰绳,牵在左手里,低头看了玉狮一眼:「钉上蹄铁了?」 「走时钉上的,陆小凤亲手钉的马蹄铁。」说起这个,两人都笑起来 楚留香仿佛不经意般问起:「那天你怎么在塔上睡着了?风那么大,亏你睡得着。」 想起这个,辛渺便若有所思似的摸了摸胸前的头髮:「不小心就睡着了,还梦见了故人呢。」 「梦见谁了?我看你睡醒了一身?汗,还以为你做了噩梦。」楚留香暗自舒了一口气。 辛渺顿了顿:「我以前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如今我来到?这里,怕是永远也?见不着了,但是却一次也?没?梦见过她。」 她抿嘴,说:「其实我虽然对陆小凤他们说我没?关系,但其实我至今为止还有些难过。」 四?下无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往前走,好像要在这静悄悄的荒野中一直走下去,太安静了,导致辛渺忽然起了想要倾吐的欲望,胸中一直隐而不发的忧虑坦诚述出。 「刚开始,我适应了双目失明的时候还很有信心,虽然很不方?便,但我总觉得会好的,到?如今不见天日越来越久,反倒越发难以忍受了,我很想看点什么东西?,什么都好,人也?好,花草也?好,饭菜也?好。」 楚留香看她慢慢把手抬起来,手指在虚空中抓握着翻覆,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的手,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那双漂亮的眼珠如同上好的宝石,顾盼生辉,碧色生光,也?好像只是她脸庞上的美?丽装饰品一样,反倒衬得满脸的茫然。 「可是我就是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有时候甚至连黑色都没?有,就是一片空洞,我都忘了这就是黑色。」辛渺苦笑了一声。 「生活不方?便不是最难受的,光是看不见这一点,就有点让人绝望了。」她慢慢的说完,把手又垂下去了。 楚留香神色沉凝,干巴巴的安慰说不出口,但看着辛渺此刻脸上的表情,他只觉得胸口滞涩难忍。 但这种沉寂的氛围很快被辛渺所打?破了,她眨了眨眼,长长嘆了一口气:「你说,花满楼是不是很让人佩服?」 「当?然。」楚留香也?想起来,心中反覆将辛渺的话品味了一番,再看花满楼,他毫不矫饰迟疑的说:「他是我见过心性最坚定纯粹的人。」 听?闻花满楼遭遇失明时还只是个孩童,被歹人所害,致使失明,江南花家何等富有,遍寻名医却药石无医,可是花满楼在这么多年的失明加上不断尝试又失败,怀抱希望又次次落空,却依然保持了乐观和对世界的友善,不得不让人钦佩。 辛渺很贊同的点头:「是啊,如今真的易地而处,我就越发的佩服他了,我以前学过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花满楼这种人,我小时候只在书本里见过。」 楚留香却突然沉默了,他愣了愣,无声的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思忖着谨慎道:「花公子确实人品贵重?……想必也?不少?人赏识,不知?以后哪位闺秀能与他举案齐眉,莳花弄草,想必也?是神仙日子了。」 辛渺一时没?想到?楚留香居然操心起花满楼的婚配来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金子总会发光的,他这么好,并不比多了一双眼睛的人差,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说不定不会成婚呢。」 辛渺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怪怪的:「梅妻鹤子还差不多,他这么钟情花草,分得出精力去谈恋爱吗?」 他和陆小凤绑定着天天被带着跑,陆小凤还这么喜欢四?处找麻烦事解决,花满楼能抽出时间照顾花草已经属实不易。 第139章 说起他们两个,楚留香忽然想到一件事,从胸口摸出信笺来:「昨晚又?来了一封信。」 他本来不打算说的。 因为这封信里,陆小凤和花满楼似乎是找到了解药下落,打算釜底抽薪,但终究不知道能不能成?事,要是能成功自然是很好的,但是若是不能成?,楚留香也想先不把这事说出来,免得最后空欢喜一场。 但方才辛渺陡然暴露出内心脆弱的一面,他就?有些心?软了,想着那边解药的事好歹是个希望,告诉辛渺,她或许能开怀一些。 果然,他一说完,辛渺眼睛都为之一亮,不免惊喜:「真的?」 她对陆小凤似乎很有信心?,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失败似的。 第273页 整个人气场活泛起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楚留香自然不愿意做个泼冷水的不识趣儿?的人,便也忍不住随之展露笑颜。 两个人精神?振奋,踏马而?去,很快出了无边似的树林,转进大道。 一路骑着马到了中午,日头正当毒辣,顶在天上,路上无凉荫遮蔽,叫人口干舌燥。 两人就?放慢了速度,躲着太阳走。 苏蓉蓉早预料到这二人要顶着烈日赶路,给他们备了遮阳斗笠,楚留香取出来带上,就?见辛渺还坐在马上摸索。 因为她的斗笠上罩了一层遮蔽风沙的垂帘,与?系带珠串搅和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她也是头一次戴这么个东西。 看辛渺皱着眉,额上微汗闪闪,楚留香便翻身下马来,拉住玉狮的缰绳:「下来吧,歇一歇。」 辛渺一面下马一面问:「到哪儿?了?」 「快了,我瞧见有个照幌在路边,前面应该有个歇脚喝茶的地方。」楚留香扶着她的手下来,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斗笠,笑着说:「你不会戴?我来吧。」 有时?看她这样笨手笨脚的样子,也觉得可爱。 辛渺便老实?哦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等着帮忙。 她没有楚留香高,便也不需要低头方便楚留香动作了,楚留香理顺了斗笠上的薄纱,盖在她乌云般的素净髮髻上,用簪子卡住。 他不可避免的看向她的脸庞,掩映在纱帘中,出了一层薄汗,白净的脸颊上被太阳晒得泛起微红,如同脂粉敷面,倒也不显得狼狈,只是更鲜妍明媚许多。 他不敢拖延,手指反倒加快了速度,轻轻将系带捋顺,在她颌下打结。辛渺顺势抬头,眼帘自上而?下抬起,好像风吹得水草伏倒,露出波光碧翠的一片水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时?间令人心?头悸动,不敢直视。 但随后楚留香就?想起,她是看不见的。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一时?之间仿佛亲密无间,氛围变得很莫名,但恐怕只是他单方面的情绪。 楚留香拉住轻纱整理,顺势掩住她的脸。 「好了。」 「多谢,咱们走吧。」 辛渺语气轻快,她当然不会发现楚留香莫名发红的耳根,也无从得知他刚才凝望自己的眼神?。 牵着马缩在道路两旁窄窄的树影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辛渺就?听见了人声。 「到了,是个小茶馆。」楚留香牵着马,领着她往前去。 这小茶馆落在路边,此时?路边无人过,只有他们俩,因此分外显眼,坐在茶棚下的小二立刻站起来,远远招唿:「二位来喝口茶歇歇脚啊!」 楚留香对他含笑道:「来一壶茶。」 包袱里带了吃的,也不用点了。 小二见有女?客,殷勤的将桌椅擦了擦:「您二位坐啊。」他拿眼睛去瞟辛渺裊裊娜娜的间色长裙,还有她上身略贴身的小半臂露出来的两条雪白胳膊。 但没看两眼,便直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身上,立刻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便看见楚留香从斗笠边缘看他的眼神?。 脸上是带笑,但目光如炬,带着一股寒意。 他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过来,看见俩人腰上挂的武器。 小二立刻脚底抹油往后缩,对灶台后坐着的妇女?喊了一声:「来一壶茶!」 楚留香把马拴在路旁树上,玉狮自然是不用拴的,自我管理意识可太强了,还拱了拱他示意让楚留香去旁边缸里舀点水来。 回来坐下,辛渺已经在桌上摆了小提篮里的干粮。 说是干粮有些不合适了,酥脆的饼干和猪肉脯滷牛肉滷鸡翅鸡爪,还有些干果点心?,简直像是出来春游的。 两人轻松惬意的坐下来吃着东西聊天,过了没一会儿?,一个有些年纪的跛脚妇人从里面提着茶壶走过来:「二位的茶水。」 一看,原来是小二缩到了灶台后不敢出来。 楚留香将铜板给了她,开始问路,那妇人不敢胡乱打量,回话道:「是快到了,往前再走上几十里便能看见送子娘娘庙,这庙就?落在镇子外头。」 她说完,脸上露出犹疑的神?情,楚留香便追问:「那里可是有什么不好?」 辛渺闻言便抬头,红红的踪迹被百姓发现引起惊惶了? 但这妇人嗫喏两声,低声说:「倒也没什么,只是听闻那镇子最?近不太平,好像是闹鬼了。」 「??」 「这天总是不下雨,但老是夜里起雾瘴,请了些道士和尚作法,反倒死了人了,最?近人都不往那处去。」 这事一听就?不同寻常,辛渺思忖,有些担心?,总感觉和红红有关系。 妇人说完,大着胆子劝他们:「二位若要去,还是不要在哪里过夜为好,免得惹是非。」 楚留香轻轻一笑:「我们去找人,哪里能惹什么是非呢。」 「这可说不准,前些日子我亲眼见十来个官差兵丁似的人拿刀拿枪骑着马往圆缕去的,不知是去做什么,到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也没人走啊,怕是过路被鬼害了性命了。」 妇人说完,啧啧称奇:「那镇上人也好久没到外头来了,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透露出的信息量让人不得不在意。 第274页 楚留香谢过妇人,低声与?辛渺说:「这……恐怕不寻常啊。」 「或许是有什么妖精鬼怪作祟吧。」辛渺皱起眉来。 妖怪见了不少,鬼是真一个都没见到过,辛渺更愿意相信是那镇上有什么妖怪在闹事。 红红刚和老虎精打斗一场,虽然赢了,但说不准就?有些战后疲乏亏空,到了圆缕撞上妖怪,被趁虚而?入了也说不定。 辛渺立刻有些担心?,不过随后一想,这世上能偷袭红红还成?功的妖怪恐怕没几个。 不过,现在它指定是被困住了。 辛渺不由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吃了个七七八八,两人便又?上路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暮之时?,看见了前方小河边的一座庙宇。 说实?话,真是门庭冷落,或许是因为天快黑了,陈旧的屋嵴在暗沉天色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寥落的寂静,走近之后才看出这几栋矮小空荡的房屋是个庙宇。 这里格外的安静,连鸟叫都没有一声,只有河床上涓涓水流的声音迴荡。 但往远处看,淡淡的雾气中,村镇的轮廓隐约可见,小小的窗口里透出些光亮来,让人意识到这是个有人烟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在从庙旁边经过的时?候,辛渺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浸骨的凉意从背嵴发散到四肢去。 这一瞬间的寒意让她一惊,下意识捏紧了缰绳,玉狮同时?也突然发出长长的一阵马嘶,竟然不再往前走,而?是犹豫似的原地踢踏了一下。 辛渺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颈脖,继续骑着马走进镇子里去。 这地方很显而?易见的有大问题,但他们今天还就?非得进去不可。 辛渺心?里有些无奈,感觉自己像是那些恐怖片开场一步步踏入剧情的主角。 但过了那一阵明显的不妙的预兆,这个镇子就?好像又?正常了,街道上有人在来往,两边店铺到了打烊的时?候,也都在关门上锁。 这种小镇子,自然和杭州不能比,大街上没有流连的人,只有客栈之类的店开着,大多数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楚留香和辛渺找到了一家小客栈,老闆看到人走进来,不由得露出一脸的惊讶神?色,好像许久没见过生人了。 要了两间房,又?要了两碗面来,坐在大堂里,楚留香一面吃一面和老闆闲聊:「怎么这样冷清?」 圆缕其实?并不是个偏僻的地方,当地有种桑织麻的产业,总有商人来往收货买卖。 老闆站在柜檯边上一边擦拭一边嘆气:「时?节不好,闹些不干净的东西。」他好像并不怕客人被吓走,反倒和他们细说起来:「晚上别出门,起大雾会很危险,好几个掉河沟里没了的。」 「那些人许是被吓住了,都不敢往这里来了。」老闆愁眉苦脸的说,「哪里就?有这么吓人了,不到处跑,也不会出事。」 辛渺心?里一动,问道:「这段日子都没外面的人来了?」 「那倒不是,前几天来了十多个呢,拿这么长的刀剑,都穿皂黑色的衣裳,一瞧就?不一般,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护卫。就?是人也不会住我这小店里,大晚上的,一路直奔章家去了,想是章家的城里亲戚吧。」老闆啧啧感嘆。 楚留香沉吟片刻,轻轻拽了拽辛渺的袖子。 两人吃完面,老闆带着他们上楼去,楚留香提了一桶热水上去洗漱,老闆还很好奇:「二位住两间房,是兄妹俩?」 迎来送往,见得多了,两个好样貌的男女?,瞧着很不一般,老闆疑心?这是私奔的一对爱侣,但又?开的两间房,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亲生兄弟姐妹。 楚留香笑了两声,也没否认。 老闆进屋子帮忙点灯,就?见楚留香刷洗一下屋里的铜脸盆,才倒进去大半热水,招唿辛渺来洗漱,温柔殷勤不同一般,还为她摘斗笠顺头髮。 老闆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偷偷撇了撇嘴。 如今私奔的小男女?,倒是都惯会表面避嫌。 走时?,老闆又?嘱咐一句:「晚上可别出门。」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楚留香回房用剩下的热水洗漱完,又?无声的推开辛渺的房门走进去。 灯火如豆,辛渺已经换了衣服坐在桌边,洗去一身尘土,她的面颊被橘黄的火焰映照得辉煌朦胧,一头长髮垂落在身后。 「你觉得晚上起的雾会不会有古怪?」辛渺若有所思道。 楚留香没有坐下来,而?是走到窗边,将紧紧关闭的窗户推开了。 外面的街道上几乎已经瀰漫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满镇都浸泡在这雾气中,露出一片片相连的灰黑色屋檐。 天一黑,雾气一起,整个镇子就?突然静的不同寻常,之前还有一些的人声动静像是被这雾气吞噬了,又?像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缩进了安全的地方,营造出一种寂静得吓人的氛围。 「别的地方起雾不一定有问题,但这里,肯定是有些古怪了。」楚留香轻声说。 他话音刚落,街面上忽然响起一阵简直可以称之为巨响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大雾中穿透出来。 这有点不同寻常,就?算是楚留香,若是行走在这种死寂而?被大雾遮蔽视野的街道上,也会下意识的放低脚步,不发出动静来。更别提普通人了,身处于?这种过于?安静的场景中,还看不见,更会下意识的感到恐惧,从而?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第275页 辛渺也听见了,她立刻从桌边站起来,走到楚留香身边,悄悄说:「是什么?」 两人静静的站在窗前,听着那脚步声从雾里跑出来。 第140章 一个小姑娘,大约十二三的样子,个子不高?,脑袋边的两个双丫髻跟着步伐一蹦一蹦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她在?街道上拔足狂奔,后面很快追上来一个又高?又大的男人身影:「站住!」 小姑娘跑得更?快了,那后面的男人便将手伸向腰间,似乎要打算拔刀了。 忽然,他的手如同痉挛般一抖,痛唿了一声。 「谁!」 这人?勐地?抬头,看见了楼上站着的两个人?。 楚留香翻窗而下,落在?了那个小姑娘面前,吓得人?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滚地?葫芦似的倒在?地?上。 「兄台和这小女孩有什么过节?何苦在?这样的大雾天来追?」 对方警惕的甩了甩不知道被什么打中的手,微微侧身按住腰间刀把,抬头盯着楚留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身形。 他打量着楚留香,楚留香也在?打量他。 他的姿态,身形,还?有身上的黑衣,都不像是江湖游侠,倒像是行伍之人?。 联想?到之前所听闻的消息,楚留香便猜了个七八。 「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多管闲事?」 对方看上去十分紧张,几乎有些过分地?防备,脸上眉头紧皱,似乎是十分的焦躁不安。 「误会了,我并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今日初到此地?,没想?到这个地?方颇有些古怪之处,想?找人?打听打听。」 楚留香弯腰,将那小女孩儿扶起来,一看,这女孩儿额角上有个红红的胎记,满脸稚气,圆而大的单眼皮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他为什么要追你?」楚留香态度和煦如?春风,小姑娘躲闪了一下,才结巴着说:「我叫小桃,我……我……」 对面的男人?厉声道:「这小丫头一定有古怪,你让开,我来问她!」 他立刻就要上前来捉拿小桃,谁料楚留香身影如?幻觉般,顷刻在?浓雾中退出?几丈远:「我劝这位兄台还?是不要动手脚得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小桃又惊又喜,张大嘴巴哇了一声。 那男子没料到楚留香轻功身法如?此高?妙,便知道他的武功恐怕远在?自己之上,态度便更?加谨慎了,依然握紧了刀柄,缓缓拉开,刃上闪出?利光:「不知阁下是江湖上哪门哪派的大侠?在?下广燕王府李奇,如?今在?这里实在?是有要事,还?望行个方便。」 他说完,楚留香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还?没回答,一道人?影便忽然悄然飘落在?他们之间,素衣长?裙,乌髮飞舞,对他说:「广燕王府的人?,为什么在?这里?」 小桃发出?了更?加大声的感嘆。 李奇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大为吃惊:「辛渺姑娘!您怎么也在?这里!」 随后他眼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精光,像是看见了大救星:「姑娘,我们家三?小姐不见了!」 他说得辛渺一愣:「不见了?什么意思??」 楚留香看街上大雾越来越浓,而且仿佛越发的阴冷了,便说:「咱们别在?这里说话,进屋里去吧。」 客栈老闆看到他们又进来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楚留香多给?了他一锭银子才让他对这两个多出?来的人?视而不见。 在?大堂里坐下,楚留香提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小桃自从辛渺出?现,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虽然楚留香救了她,但她却更?亲近辛渺,此时?更?是小心的往她那边蹭过去。 辛渺感觉到她挨过来,知道她也许是心里害怕,将水杯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喝吧。」 小桃躲避着李奇的视线,挨着辛渺不吭声,端着杯子小口喝。 李奇也紧紧盯着辛渺,连水也顾不上喝:「这个地?方闹鬼!」 两人?听见他如?此笃定,奇道:「这又怎么说?」 李奇斩钉截铁:「并非是我信口开河怪力乱神,两位不知道,此地?种种怪异之处,不是一下子能说完的。」 楚留香想?了想?:「那就先说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突然来?」 「是因为我们家三?小姐一位故交,听说嫁到这里之后受到婆家苛待,写信来诉苦,三?小姐她……是个热心肠,因此点了我们几个兄弟来讨个公道。」 李奇说着这起因,脸上的表情也讪讪的,毕竟这说出?来也是够荒唐的,姜此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算和人?家再要好,也没有越过人?家爹妈直接带人?打上人?家夫家的道理,嫁了人?,受些委屈,父母尚且不便说什么,女子出?嫁后多是如?此。 辛渺却不以为然,似乎并不觉得姜此玉行为不当,只追问:「这客栈老闆也说见一队人?连夜到了镇上的章家去,应当就是你们吧?你怎么在?这里?姜此玉呢?」 李奇重锤了一下桌面,把小桃吓得一抖,整个人?都靠到辛渺身上去,她低头,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了小女孩儿的肩膀拍了拍。 「确实如?此,我们到了这里,小姐带着我们直接去了章家,就是这里出?了蹊跷!」李奇说着脸色都白了,不安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和窗户后,瀰漫着厚重的浓雾和一片死寂,似乎在?屋外蠢蠢欲动。 第276页 「我们叫门没人?应,雾越来越重,甚至连站在?身边的人?都看不清了,只听见脚步声,当时?我就知道不妙,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少,小姐身边就只剩我一个,然后这个小丫头就出?现了。」 他锐利的目光直直扫向小桃,看到辛渺半搂着她,便不由得抿抿嘴:「我看见她的脸了,绝不会看错,她走到小姐身边,我一个错眼,两人?都不见了,然后……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楚留香眯了眯眼:「这中间起码隔了有两天了,你昏过去这么久时?间?」 「……其?实也不是。」李奇脸色更?白,渗出?点点冷汗,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又费解又恐惧:「我中间昏昏沉沉,但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但每次我感觉我醒了,都像是做梦,周围都是一片大雾,我走着走着又昏过去了,都是在?晚上。」 怪不得他说这里闹鬼,听上去的确无法解释。 「所以你今天晚上在?雾里走着走着又看见小桃了,就追上去了,是吗?」 李奇连连点头:「不错!我是看见她了才追来的。」 辛渺便问:「那你们记不记得,你们是从哪儿跑到这里来的?」 李奇是个外地?人?,又有着这样的遭遇,他自然是一头雾水,这问题自然只有小桃知道。 小桃看对面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便情不自禁缩了缩,张了张口:「我……我……」 辛渺低头,语气平和:「如?果你现在?害怕,那就等明天天亮了再带我们去看看,行不行?」 小桃感受到她无声的宽容和温和,抬起圆熘熘的眼睛望了她一会儿,想?了想?又说:「我怕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也不是没有试图求救,但是镇上没有一个大人?相信她的话:「我没有撒谎!」 楚留香嘆了口气:「说吧,我们相信你。」 于是,小桃便开口了:「章家在?闹鬼。」 微微发哑的稚气嗓音一字一句的迴响在?安静的大堂中,瞬间让气氛变得扑朔迷离,无声的恐惧和诡秘仿佛随着那屋外的雾气从缝隙中钻进来,让众人?心里不自觉发毛。 李奇说是这个地?方在?闹鬼,小桃说是章家在?闹鬼,不管这闹鬼的事是真是假,总归是在?闹,而且似乎章家才是一切怪事的源头。 「大家谁也出?不去,被关?在?大宅里,我娘也出?不来,里面每天都死人?,一到晚上就起大雾,第?二天早上就有死人?。」小桃说着里面的事,自己打了个寒颤,伸出?双臂抱住了辛渺的胳膊。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辛渺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是从祠堂那边的烂墙洞里钻出?来的。」小桃眨眨眼「我娘是章家厨房里厨娘,她说如?果大家知道我能出?来,一定会把我打死。」 「为什么要打你?」 「我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当丫头,总挨打,我娘说府里规矩大,让我老实点。反正现在?闹鬼,晚上死人?,白天也有人?要砸门或者翻墙出?去,但是怎么也出?不去,而且晚上一定就会死,而且府里的主子们现在?也越来越凶了,有人?想?逃出?去,还?不等晚上,他们就拖出?去打死了。」 怪不得厨娘让小桃别说,看来章家已经被莫名的兇恶力量控制了,完全封闭的环境,再加上残酷的死亡威胁,这都会将整个气氛渲染扭曲得如?同斗兽场一般,人?与?人?之间会互相厮杀起来。 这种情况下,小桃一个小女孩,要是被知道只有她能自由出?入,会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小桃,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章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人?能出?入的?」 小桃想?了想?,似乎并不是很清楚,迟疑道:「好像就是四五天前……老太太屋里死了个丫鬟,大家都在?说,肠子肚子都洒了一地?,头都扯得飞到屋顶上去了。」 她打了个哆嗦。 大堂里再次因为这句话而沉寂了,楚留香和李奇对视一眼,李奇脸上的冷汗都要滴在?桌上了。 到底是什么厉鬼,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能完全将一整个宅院都封锁起来,肆意的杀人?,而且是钝刀子割肉,简直像是故意要把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个日渐逼疯。 这是凡人?能对抗的吗? 楚留香想?到消失在?圆缕的狐妖,但立刻就觉得不可能,红红是强大的大妖,但素来清修,不像是具有如?此残酷的秉性。 「我们家小姐……」李奇艰难的开口,几乎不敢问了。 如?此兇险的地?方,姜此玉失踪就是凶多吉少,他捡回这一条命还?不如?不要,就算他回到王府禀报了回来救人?,也是救护不力,重大失职,恐怕也难活。 「那个姑娘还?好好的。」小桃一句话,几乎让他的心从地?狱一路上了天。 「真的?!!」 小桃看他几乎要跳起来,喜形于色,连忙说:「她被我带进祠堂里去了,祠堂里关?着二少奶奶,她们俩好像认识。」 李奇脸上刚刚上涌的血色又立刻尽数褪去,跌坐下来。 姜此玉居然直接进了章家那个鬼地?方! 小桃解释道:「我也没办法,晚上起雾还?在?外面待着可危险了,她当时?都昏过去了,我怕她也被鬼瘴迷了,只好把她弄到祠堂里面去了,不过正好,二少奶奶和她认识,一见她,都不疯了,病好了似的,还?交代我让我别告诉别人?。」 第277页 第141章 「如今,恐怕也只有等天亮再做打算。」楚留香缓缓道。 李奇心急如焚,楚留香又说:「和你一起来的护卫们估计也和你情况一样?,如果你现在贸然出去?,说不定?还会中招。」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章家才是问题根源所在,那就打蛇打七寸,必要进去?涉险了。 辛渺默然半晌,轻轻搂了搂小桃:「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出来?」 小?桃抿抿嘴,从?腰里摸出一串铜钱:「我娘让我躲出来,尽量别回去?了,我想如今没人进去?送菜送粮,早晚要开始抢吃的……」 小?桃眼里泛起泪光,章家的院子里,第一要紧的是主子们,其他的僕役恐怕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是最先饿死的。 如今还好,但其实府里已经在剋扣削减她这样?的粗使丫头的米粮了,还好她娘是厨房里的人,总能背着?人存点粮。 但小?桃和她娘都已经清晰的感受到危险在逼近,恐怕早晚要生大乱子。 小?桃可?以出来,有了这样?一条生路小?桃娘就放了大半的心,说起话来,隐约有让小?桃自己逃命出去?的意?思。 但是府里如今还没有全?然乱起来,她要是不见了,总会有人发现,小?桃担心她娘到时候要被逼问自己行踪。 她是万万不肯弃母亲而去?的。 没想到如今能遇见辛渺,突然感觉燃起渺茫希望,又是惊又是喜。 小?桃说得不多,但辛渺也能猜测出这母女二人艰辛情况,大为恻然,只是默默无语,按了按她的头:「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定?了明天?要去?章家,四人便?各自回房休息,楚留香另给李奇开了个房间,虽然多半也知道他今夜恐怕很难入眠。 「等等……」楚留香忽然叫住她。 辛渺牵着?小?桃的手回头,听他道:「明日我跟小?桃进章家,你留下和李奇一起寻找其他王府护卫吧。」 思忖片刻,辛渺摇头:「恐怕不行,我总觉得这其中和红红定?然有关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消失在这个地方,一定?有原因。」 楚留香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的脸,准确的说,是她的眼睛。 他沉默一瞬,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说服她,却听见辛渺笑道:「你是担心我给你拖后?腿吗?」 「怎么会。」楚留香无奈,他微微举起手中烛台,昏昏烛光将辛渺的脸庞照亮,双眸在黑暗中闪着?温润的碧光,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含而不露。 「我虽然功夫不比你这样?的顶尖高手好,但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还能借一借山神大人的势,万一真碰上了什?么鬼啊怪啊,你的武功可?不一定?管用?。」辛渺轻松的莞尔一笑,楚留香也露出一抹笑容,不再劝说了。 苦笑着?摸摸鼻子:「也是,说不准,到时候要靠你来护着?我了。」 两人玩笑两句,也各自回房去?了。 小?桃从?墙洞里钻出来,自然一身灰,进了房便?扭捏起来,生怕弄脏了客栈被褥。 虽然年纪小?,但她也是个很有主意?,也颇有些要强的姑娘。 辛渺牵着?她去?睡觉,见她有些犹豫,心里便?很快恍然,轻声说:「你要是不嫌弃用?我洗漱过的水,就擦一擦吧。」 水还有余温,边上搭着?帕子,小?桃一听就连忙点头,走到脸盆边,打湿了帕子洗脸,哗哗响起水声。 辛渺伸出手去?,叮嘱她:「别把头髮打湿了,袖子也挽起来,随便?洗洗就睡了吧。」 她的关切之语让小?桃很受用?,连连点头,任由辛渺的手伸出来帮自己理头髮,自己便?把袖子两下挽起来。 辛渺摸到她一头乱糟糟的头髮,手指便?轻轻帮她梳理,将落在脸颊上的髮丝都捋到耳后?,这一梳理,指尖擦过小?桃额角,顿时感觉到一片微微粗粝的皮肤质感,和脸上别处都不同。 她一碰到,就感觉小?桃立刻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很不好意?思的说:「姐姐,是我脸上有胎记。」 小?桃方才就看出了,知道她是看不见的,但只在心中想想,并没有冒失提及。 「胎记?」辛渺愣了一下,怪不得觉得那感觉还有些熟悉。 「胎记呀,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好朋友也有个胎记。」 小?桃听见她含笑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辛渺脸上的笑容弧度很明显,因此显得有几分明媚,好像脸一下子亮起来了。 「真的吗?」 辛渺很肯定?的点点头:「她说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但只有少数人会长胎记,这就是为了让亲人朋友能一眼识别出来。」 这个朋友自然是张默然,她当时原话可?没有这么温馨。 要是意?外死了面目全?非,有胎记的尸体可?比普通的好认,保准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这种话可?就真不适合让小?桃听了。 但小?桃却一下子笑了,脸上流露出几分轻松来。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那片红斑,那么显眼的一大块,像个卷卷的狗尾巴,为这个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可?是现在,看着?辛渺笑盈盈的脸,她就忍不住相信了她的话。 「那可?不是吗么?我娘这辈子都不会认错我的!」这话说得很提气,有种神采飞扬的感觉,辛渺一听,顿时笑了,听着?就像张默然说的话,而且小?桃也不知道怎么的,声音也有点哑哑的,跟张默然拔高了语调和人吵架的时候有点像。 第278页 辛渺更觉得亲切了,和小?桃一块儿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睡吧。」 熄了灯,在黑暗中,小?桃忽然说:「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娘救出来?」 辛渺感觉到她的小?手轻轻的伸过来,拉住了自己的衣摆。 「我一定?尽力。」她认真的说。 小?桃再没开口说话,很快睡着?了。 辛渺心中因此微微触痛,沉默片刻,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桃就盯着?窗口透进的青光,翻了个身,身后?的辛渺立刻随之醒来。 「天?亮了吗?」辛渺低声问了一句。 「有点亮了。」小?桃自然是心情急迫,但辛渺和楚留香与她无亲无故,能帮忙就让小?桃心里感激极了,现在也想着?自己不能催促。 没想到辛渺立刻翻身起床,还问她:「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小?桃听她温声细语,心里更觉得感动,涌上一股暖意?,也连忙起床:「我不睡了。」 等她们洗漱完,就听门?口楚留香轻轻敲门?:「醒了吗?」 辛渺带着?她打开门?:「咱们走吧。」 现在去?是最好的,夜里大雾瀰漫,危机四伏,但白日青天?要熘进去?也要小?心,天?刚蒙蒙亮,大街上也没有人走动。 李奇留守客栈,他还要去?寻找其他护卫的下落,便?只能将这件事?託付给辛渺了。 两个大人带着?小?桃走在街上,雾气依然久久未散,天?色昏沉,有几分凉意?,缥缈的脚步声在四周迴荡,让人心里无端发毛。 小?桃领着?他们俩走得很快,楚留香发现,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行走,连他也不自觉心生戒备,仿佛随时会有什?么未知的变故突然降临,这片雾气就像是无形的一双手,将其中包裹的生灵置于危险的处境,暗自窥探着?他们的行踪,伺机而动。 他们走进一处窄窄的巷子,两面坚实的灰白墙壁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往前后?一看,都是令人心慌的一片白茫茫。 好在辛渺看不见这场景。楚留香定?了定?神,屏息在这一片莫名的沉寂中继续往前。 越走,身侧的墙壁逐渐显出一种陈旧破败来,巷子越来越窄,堆着?些破砖烂瓦,朽烂的竹筐鸡笼等杂物,到最后?几乎有些无法落脚。 最后?就剩一片夯土墙,黄泥满地,长着?些干枯的杂草,小?桃小?心的踩着?一地破瓦片往前走,掀开靠在墙面上发霉的木板,指着?里面说:「就是这儿了。」 这就是一个仅供一个人出入的狭窄墙洞,以楚留香的体格,要挤进去?可?不容易。 小?桃猫着?腰,窸窸窣窣往里钻,片刻后?传来她压低的声音:「进来吧,里面没人。」 楚留香本想和辛渺商量一下,要么干脆翻墙过去?,免得把身上弄脏,虽然有可?能弄出些声响—— 辛渺毫不犹豫的往前一步,先伸手摸着?试探了一下,然后?便?猫着?腰往里挤进去?,悄声提醒:「这洞口不大,你进来的时候可?能有点难。」 小?桃在墙那边接应,将她从?墙洞里拉了过去?,忙不迭给她拍身上头上落的灰。 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辛渺回头,却没有听见身后?有动作,眉头飞快蹙了一下:「楚留香?」 墙的那边一片死寂。 小?桃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吱声,辛渺稍微提高了音量,俯身到洞口又喊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看着?那黑洞洞的墙洞口,小?桃只觉得心头跳如擂鼓,用?发抖的小?手抱住了辛渺的胳膊。 他人到哪儿去?了? 辛渺的心口也开始咚咚直跳,僵持了一会儿,她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打算要返回去?看看。 「姐姐别去?!」小?桃压低声音,抓住了她的手。 「万一那后?面有妖怪呢?」 小?桃要怕死了,她不敢想像什?么情况才会让一个大活人转眼之间就没声音了。 第142章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秘,小桃和辛渺僵持半晌,辛渺勐然回头,腰间的长剑乍然出鞘:「谁!」 小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把被护到身后,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面朝着前方。 过了这一截破墙,里面就是?章府的祠堂,落在西北角无人来的地方,年久失修,只有一间破败的屋子,郁郁葱葱长满了野草。 无人打理的树木杂草遮蔽了天光,绿得阴郁暗沉,将?这一片房屋笼罩在一种静谧而森然的气氛中。 祠堂屋后门帘薄得像纸,撕裂的痕迹和毛边丝线遍布原本?织满花纹的布料,随着风在陈旧的门扉上轻轻摇摆,露出里面一片黑洞洞,仿佛什?么都没有。 风忽然吹动门帘,小桃从辛渺身后悄悄探出头来,往门口一瞧,隔着几十米,那单薄的长帘被风颳得飘摇不住,往门内捲去,骤然在那无人的门槛后勾勒出了一个枯瘦的人形!! 小桃失声尖叫,然后又恐惧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头缩了回来。 辛渺听见有人,但看不见那景象,听见小桃尖叫,立刻神色一凛,剑锋闪烁利光,锵然出鞘。 一只干巴巴的手从门帘后伸出,随即露出真容来。 第279页 原来那是?个女?子,衣饰陈旧,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可?见人瘦得已经没样子了,一头枯乱蓬松的长髮挽在脑后,凌乱的发缕中隐约可?见其?样貌。 一身形容虽然如同老妪,脸却年轻,青白的皮肤薄薄地绷在骨头上,没有一点肉似的,眼眶深陷,黑洞洞的两个眼珠直直地觑着前方不动,睁得极大,因此显得有几分狂乱疯癫之色,让人看得心头髮麻。 她颤颤巍巍的迈过门槛,落地时发出轻若无物的脚步声。 但这足以?让辛渺分辨出来的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十分虚弱的人。 小桃这时又大着胆子将?头探出来,看见了那女?子,十分诧异:「二少奶奶……」 原来,这就是?姜此玉那个嫁到章家?来的朋友。 李奇说,她叫做李凌云。 小桃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从辛渺背后走出来了,小声对她说:「这就是?二少奶奶。」 小桃也没见过她几次,厨房离这里近,但整个章家?的男女?老少都不敢靠近这里,因为二少奶奶疯了,所以?被锁在里面。小桃负责每日送饭,从门底下放进去一个小碗,第二天收走,虽然简单,但这是?个晦气差事,厨房里四五个做活的,只有她肯来。 后来那门锁不知道怎么的,一拉就开,小桃追猫不小心进去,才发现祠堂后面的墙烂了个洞可?以?连通外头,但这时候她就听见祠堂里传来女?人哭哭笑笑的声音,吓得赶紧熘走了。 出了事之后,小桃意?外发现这里可?以?出去,来回几次,都没有碰上李凌云,直到昨日,把姜此玉一拖进来,正?好?撞上李凌云站在面前,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不过,她发现李凌云似乎没有那么疯了,看见昏迷的姜此玉,她还知道哭,一边哭一边喊她的名?字,太过瘦弱无法将?姜此玉挪动,小桃看着不忍心,就和她一起把人弄到屋里。 祠堂里没点蜡烛,旁边小屋里有一张小床和薄薄的被褥,小油灯里燃着微弱的亮,李凌云便在这里起居。 把姜此玉放在床上之后,李凌云便只晓得对着她哭,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旁若无人,小桃乘机熘走了。 辛渺将?剑收回鞘中,定了定神:「这位姑娘……」 李凌云皲裂的嘴唇动了动,目光落在小桃身上,好?像是?认出来了,然后又看向了辛渺。 「我受人所託,来找姜此玉。」 辛渺的声音情不自?禁变得非常柔和,好?像怕惊吓了她。 好?在李凌云现在似乎比较清醒,她说起话来有些咬字不清:「她在,她来了。」 然后,李凌云便带着她们往屋里走去,贴着门边走到小屋里,晨光从破漏的窗棂照进来,可?见姜此玉闭着眼躺倒在床板上,盖着一层漏出板结里絮的被子。 辛渺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轻声唤了几声,也没有反应。 小桃在一旁,努力的帮忙:「她脸色不好?,有点发青。」 辛渺忧心忡忡,立刻站起来:「有水吗?」 小桃忙不迭应声,两人便搜罗起东西来,李凌云木呆呆的站在旁边。 这祠堂里简直不像是?住了个活人的样子,铜盆水壶火盆杯碗之类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灰,也没有水井,只有院子里一口屋檐下接雨水的大缸,李凌云住的这个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一口破衣箱,敞着口,只有一两件颜色灰扑扑的衣服,还有孝布孝服。 这地方寂静陈旧得像个坟墓,连人也像个活死?人似的。 小桃看见的唯一一抹亮色是?那衣箱底下露出的一片襁褓,颜色鲜亮的织花缎子,还有个小小的虎头布偶,花样斑斓,坠着一个鎏金铜铃,打着漂亮的流苏络子。 这是?给小孩儿的玩意?儿。 小桃立刻想起来,当时李凌云死?了丈夫,老太太天天哭,骂她是?丧门星,剋死?了二少爷,非要李凌云打着肚子搬进祠堂守孝给章家?的先祖赎罪磕头,当时这里还没有这样落魄,她还有个丫鬟伺候在旁边。 直到这李凌云生孩子,厨房那边的下人房听了一夜哭嚎,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说生了个女?婴,老太太干脆将?祠堂锁了起来,自?然也没丫鬟伺候了。 祠堂那边声音越来越小,几天之后进去给母女?俩收殓尸体,才发现李凌云彻底疯了,婴儿不知所踪,于是?这里就彻底没人来了。 李凌云嫁过来也不过两年,她还是?这家?的外甥女?呢。 小桃觉得心头一阵寒,但是?在这么个地方,好?像没人觉得如何,李凌云剋死?自?己丈夫,还断了二房的香火,大家?都觉得这样一个女?人落到这种境地里,仿佛也是?因为自?身有错,就算将?来她娘家?来人,章家?还要问罪呢。 不知道为什?么,进来之后,仿佛没有人想交谈说话了,一种无形的东西将?这整个不大不小的府邸笼罩着,尤其?是?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风声都很轻,没有虫鸣和鸟叫,置身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沉重的阴霾和恐惧,悲愤,忧思等等喷薄欲出的情绪重重的压在舌尖上,叫人说不出话来。 小桃和辛渺不说话,李凌云像是?已经化身成了供桌上的层层黑漆牌位,单薄的伫立着,晨光将?她的身形模煳,拉长,仿佛也要在她黑洞洞的眼睛里刻上生卒年月。 第280页 忙活到姜此玉退烧,已经过了大半天。 辛渺终于开口:「我们走。」 小桃坐在床边,抬头看向她。 辛渺神情坚定:「去找你?娘,先带着姜此玉和李凌云出去。」 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管墙外有什?么,总比待在这个吃人的府邸里要好?。 小桃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凌云没有说话,她还是?站在那里。辛渺知道她在这里受了太多痛苦,恐怕精神上不是?很好?,好?在她看上去也十分稳定,起码她还认识姜此玉。 小桃带着辛渺小心的往祠堂外去。 这章府大白天也静悄悄的,走在夹道里,更是?听不见别人的脚步声。 天虽然灰濛濛的,却热得出奇,两人快步往厨房走去,很快就到了下人房。 厨房里有一个厨子,两个厨娘,大厨半月前告假,却恰好?逃过这一劫,如今厨房只有两个厨娘掌灶,姓付的那一位正?是?小桃的娘,另一个姓王,手下有个徒弟,和小桃一样都是?烧火的小丫头。 王厨娘和她的徒弟与付大娘不对付,小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两个屋都没人,应该是?都在厨房里。 「姐姐,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我娘来。」 小桃还特?地换了件干净的袄子,才往前面厨房走去。 厨房里烟燻火燎,她一进去就撞见了王厨娘的徒弟。 身量高瘦的丫鬟比她大几岁,吊眼睛龅突嘴,平日里惯会尖酸刻薄,手里提着一根笤帚,一看见小桃,立刻立起眼睛来:「好?呀,这种时候还敢躲半天懒,火也不烧,活也不做,还当你?被鬼嚼了呢!」 站在灶边的付大娘一见着女?儿,立刻眉毛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又上门口去看了?成天乱跑乱跳什?么,老实待着!」 她紧紧地攥了一把锅铲,这才放下心来。 旁边王厨娘眼光在母女?俩身上转了一圈,没吱声,悠悠的喊:「佳南,还不快去拿碗来,老太太那边可?要叫午饭了,这几天皮子可?都绷紧点儿,省得被他们绑了活餵给鬼吃。」 她话音刚落,屋外走进来一个脸色浮肿的丫鬟来,神色疲惫而阴沉,两只眼睛满是?血丝,她硬邦邦的喊了一声:「老太太的饭呢!」 她一来,王厨娘立刻脸上堆起了笑容:「春红姑娘来了?饭菜都好?了,这就给您装上,还请坐着歇一歇。」 佳南不用她再?催,三?两步跑去放好?笤帚,狗撵似的将?提篮和碗筷等备至齐整,也只有两三?道素菜和米饭小菜等,十分含酸。 春红丫鬟扫了一眼,立刻满面怒气地瞪着佳南:「就这么几道?!你?们胆子也忒大了!」 吓得佳南一缩,不敢说话,王厨娘三?两步走上前来,满脸陪笑道:「姑娘别动怒,难不成我们还敢剋扣老太太的饮食么?如今府里坐吃山空,昨天大少爷才来交代过,米面粮食都要节省,但不能短了老太太的。」 她又拉着春红往桌案上看,掀开大盆上盖的蒸布:「你?瞧,如今府上总共三?十四个下人,一日两顿,只有两个掺了糠的窝头一碗菜汤……」 春红嫌恶的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斜眼看王厨娘:「主子们自?然要吃好?,我们吃糠咽菜也心甘情愿,就怕有些人监守自?盗,别以?为人不知道,世上没有饿死?厨子的道理,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要是?谁再?刮油水,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她清秀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极狠厉的神色来,通红的眼睛盯着王厨娘:「昨夜死?的是?谁可?知道?府里管库房的,偷了东西想翻墙出去,叫大少爷他们逮住了,昨夜绑在前堂,今早去看,肠肚可?都叫鬼给啃没了,眼睛倒还睁着……」 她有意?要吓她们,说得吓人,那边佳南果然呜呜哭了起来,顺着门边往下倒,腿软得站也站不住。 第143章 春红一走,留下满室的寂静。 小桃面色都白了,心里更?着急,蹲在灶台后不住的抬头看向付大娘。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直到王厨娘没好气的呵斥佳南:「闲着干什?么!还不?滚起来!」 佳南便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四个人依然在厨房里忙得转不开身,将整个章府上下人的午餐备好,便有来来往往的人领饭。 小桃站在灶台后,看着这?些下人们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面色麻木,动辄就吵闹厮打起来,用碗把头都打破了,那一点血红让压抑诡秘的气?氛变得更?不?安了,年纪小的丫鬟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 章府的管家毫不?犹豫的用巴掌声制止住了丫鬟的哭声,空中啪的一声脆响,那个丫鬟整个儿被扇倒,也不?敢哭了,那两?个打架的小厮也白着脸跪倒在地,被管家两?脚踹翻。 在人心浮动,随时都会被逼作无理智困兽的大?宅里,唯有来自高层的高压暴力手段能制止动乱的苗头。 灶膛的热气?哄得小桃面皮滚烫,但她却从头凉到脚。 必须要?逃了,再?留在这?个地方,她和?娘都活不?成了。 管家收拾完其他下人,便踱进厨房,阴冷的目光扫过所?有的米面存粮,挨个数鸡蛋鸭蛋个数,所?有的菜蔬定量他都让付大?娘和?王厨娘挨个上报损耗。 第281页 稍有迟疑,管家的耳光就扇到脸上了。 啪的一声,小桃惊得从灶台后腾跳而起,看着付大?娘脸颊上逐渐浮现?的鲜红肿胀印记,小桃瞠目结舌,两?腿直抖。 管家注意到这?个半大?的小丫头,朝她走过去,小桃立刻害怕得往后坐倒进身后的柴火堆里。 付大?娘立刻跪倒了下来,伸出手拽住了管家的衣角哭着哀求。 管家冷冷的目光从那三角眼里扫出来,嫌恶的落在小桃脸上:「你这?个丑巴癞的女儿怎么能留在府里,叫主子们看见了吓人,倒不?如捆去用了……」 付大?娘顿时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连眼泪都要?冻住了:「您发发善心,她还小呢,用不?得啊!」 如今夜里闹鬼总死?人,总不?能死?到主人头上,与其让所?有人都在晚上关好门窗缩在被子里等着鬼来挑选,不?如主动把人给送到院子里捆住,鬼一晚上吃饱了,其他人自然就逃过一劫了。 府里人是?越发的少了,连着几天,僕人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主子发落,要?在平时最多也就是?被打得半死?扔出府去,但如今是?真要?开膛破肚惨死?。 两?母女哆嗦着,涕泪满面的求饶,不?知是?不?是?把管家给打动了,又或是?他想起来屋外还有两?个敢在这?时候触霉头的小厮。 管家一走,付大?娘就扑过去把小桃抱进了怀里,像是?害怕管家回?头来把她带去餵鬼吃了。 王厨娘没说什?么,佳南却说:「也就捡一天的活头,有什?么意思,不?如带着女儿一头碰死?,或者自己往灶膛里一钻还死?的干净,还救别人一命。」 她神色扭曲,好像恨不?得亲自送这?俩母女上路。 付大?娘浑身都没了力气?,今日或许没轮到,明日呢?管家一定会记住这?厨房里还有个没用的小丫头,只要?有机会,小桃一定会是?那些人的目标。 小桃把脸埋进母亲怀里,狠狠的擦干了眼泪,抓着付大?娘的衣襟,她轻声说:「娘,我们回?房里去。」 付大?娘心里一突,怔怔的呆了一下,果然带着女儿转头走出了厨房。 谁也没拦她们俩,王厨娘坐在案板后,咬了一口窝头,看着她们俩的背影消失。 回?到下人房,小桃敲了敲门。 这?房间是?母女俩住的,她的动作看得付大?娘愣住了,小桃敲完门把门推开,她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等待的辛渺。 灰濛濛的房间里,她的样貌好像一束光一样显眼,而且身侧携带一把长?剑,与普通人有极大?的差别。 何况付大?娘从来没在章府见过这?样的人。 辛渺站起身来,小桃疾步奔到她身边,眼圈红红:「姐姐,咱们快走吧。」 她听出她语带哭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了?你娘呢?」 「这?位姑娘……我是?小桃的娘。」 辛渺闻声,转向她,安抚这?两?母女:「大?娘,你和?小桃别害怕,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付大?娘一听这?话,又落下泪来,又惊又喜:「真的?」 她喜极而泣,用手捂着脸:「那些人已经疯了,他们如今到处找替死?鬼,管家看见小桃,已经开始打她的主意。府里的下人但凡想逃或害怕出错,就要?被他们捆去餵鬼,不?知道以后还要?死?多少人!」 「你们府上有多少人?死?了几个了?」 辛渺神色凝重,付大?娘哭了没一会就平静了:「章府上头有一个老太太,还有她两?个儿子,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二房少爷早就病死?了,二少奶奶在祠堂叫他们逼疯了。下人三十?几个,五天之?前,是?老太太身边的夏绿死?了,然后是?大?少爷身边的守夜小厮,大?少奶奶的陪房丫头,看大?门的叫大?少爷捆起来……还有听说昨晚又有一个库房偷了东西想翻墙跑的,也叫拿住了,今早一看,果然死?了。」 「这?些死?掉的人,都是?死?在屋里吗?」辛渺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 付大?娘嘆了口气?:「夏绿是?半夜出门,死?在老太太房前,大?少爷的小厮要?守夜,也应当是?在屋外死?的,后来就没人敢在外面了,天一黑就躲在屋里藏在被子里。就这?样还是?死?了个丫头……」 于是?那个章家的大?少爷就发现?了这?规律,故意将人绑在屋外…… 辛渺一阵恶寒,不?自觉攥紧了剑柄。 如此,怪不?得盯上小桃,她年纪又小,派不?上用场,自然是?最先被牺牲的人。 放下其他乱糟糟的想法,辛渺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走,我们……」 她话音未落,突然眼光一厉,迅速低声道:「有人。」 母女俩惊得失色,这?屋里两?张床一张桌子一览无余,怎么藏得住人。 正在后背发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之?时,辛渺身形一晃,飞似的窜上了房梁,粗苯的木樑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她闪转腾挪,一道影子在上头一晃,贴着角落静止了。 只留下母女俩一脸惊愕的看着屋中徐徐落下的淡淡烟尘,下一刻,门扇被粗暴地推开,佳南瞪着一双眼睛迫不?及待的闯进屋里,却只看见她们俩呆呆站在原地。 第282页 她的目光飞快的在整个屋子里一扫而过,显然是?迫不?及待的要?找出点什?么,好治这?母女俩的罪。 她正要?抬头,小桃突然尖叫一声:「滚出去!」 小桃立刻转身,抓起四方桌上的一个茶杯,朝门口摔去。 不?过失了准头,砸在门扉上,砰得砸得细碎,碎瓷片却从失声大?叫的佳南脸上划过去,立刻渗出一道血痕。 「死?丫头!你还敢伤人!!」佳南面色扭曲,她大?几岁,只有她欺负小桃的份,此刻居然在小桃这?里吃了一大?亏,简直怒不?可遏。 这?母女俩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但她们俩一起离开厨房往屋里走,立刻就让人心中生疑,鬼鬼祟祟不?知来做什?么,要?是?密谋逃跑,那倒正好可以让管家来抓个现?成。 王厨娘远远站在屋外,付大?娘一见她抱着手驻足在外头,那打量的目光,便一横心,也暴怒起来,转身一把抓起针线篓子里的剪子,作势要?杀过去。 「你们倒想先逼死?我们娘俩!我就是?死?也要?先拉你们垫背!!」 门口的佳南顿时失色,连滚带爬的转身跑了,小桃也乘势又抓起茶壶,母女俩一块儿追出门去,王厨娘也变了脸色。 这?俩人是?疯了!! 王厨娘和?佳南被撵得在院子里左躲右闪,生怕真做了付大?娘的刀下亡魂,小桃这?回?没失了准头,那茶壶飞着出去,在佳南头上开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砸得她叫了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你就不?怕管家来把你们俩都捆了!」王厨娘情急之?下,唿哧带喘,不?敢再?落井下石,毕竟现?在可没别人,要?是?真让付大?娘一剪子扎死?了,就算晚上紧跟着也被鬼吃了,那自己也是?白死?。 这?话好像还有点用,就是?最快小桃也还能活到明天,付大?娘这?时候不?敢真拼命。 王厨娘周旋着,看母女俩都不?追了,赶紧说好话:「是?这?丫头多事,和?我可没相干,大?姐你别生气?,现?在是?什?么时候?谁敢生事,以前是?我不?对,如今天降大?难,咱们也该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喊打喊杀的,伤了和?气?。」 佳南白着一张脸,打着滚爬起来,哭求道:「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混帐话,大?娘你饶我一条命吧。」 付大?娘看她们俩是?真被镇住了,便暗自松了一口气?,冷冷的将剪子揣进怀里,对她们说:「府里这?么多死?人,我是?不?想再?杀了人脏了手,你们往后少胡说八道,不?然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厨房里大?闹一番,好在没人知道,付大?娘估量着她们也不?敢去找管家告状,毕竟府里人人自危,都不?敢闹事,这?俩人一面怕付大?娘真豁出去了找她们垫背,一面也怕管家趁势把她们也捆去。 不?过如此一来,付大?娘反而不?敢立刻跟着辛渺走了,恐怕太引人注目,这?俩人不?是?省事的,带着小桃离开厨房不?出一会儿,就会叫人给发现?。 晚上更?不?能出去了,若要?走,那就趁着晚饭之?前,厨房还要?正常开火,一时忙起来,母女俩抽身而退,能争取更?多时间。 第144章 辛渺听着外面闹腾一阵子,付大娘带着女?儿往屋里走?,砰地把门关?上。 她犹自喘着粗气,捂着胸口。 回头一看,辛渺从樑上跃下,面色担忧:「还走吗?」 付大娘满脸苦涩,用力的攥着小桃的手,摇摇头:「姑娘,求你再等一等,我们娘俩现在要是走?了,那些小人恐怕立刻要上报给管家,就是跑也跑不了多远。」 辛渺心中重重一落,如今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故,耽搁这么一会儿,她心里生出许多不安来。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她们一起,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她只能再等一会儿了。 付大娘和?小桃也不敢在屋里多呆,潦草的打?点了行装,随时准备动身,然后就又回厨房去了。 厨房虽然只有王厨娘和?佳南,但时常有人来往,不能长时间离开。 要做一府上下的饭菜,厨房不空闲,王厨娘看母女?俩照样回来,仿佛平日?里一样料理忙碌,虽然心中仍然疑窦不减,但还是畏惧随时都会豁出去的付大娘会暴起伤人,不敢招惹。 佳南倒是时时刻刻地盯着两人,她像是笃定了她们一定会走?投无?路,说不定就会像那翻墙逃跑的人一样,若是叫她逮住现行,她定然要去狠狠告上一状,以此解气。 但母女?俩始终没有异形异状,烧火的烧火,吊汤的吊汤,付大娘站在灶前盯着给主子们炖的鲜汤,里面是如今唯一剩下的几块腌肉,吃完就再没有了。老太太让立刻炖了,全送到她哪里去,估计大少爷能分到一碗,大少奶奶是不要想了。 几日?前这些人还在嫌弃猪肉腥羊肉膻,一桌子摆满动两筷子就全撤下去倒掉,叫人看了直叫造孽,如今,天气热,什么鲜牛羊肉鲜鱼早坏了,主子们不屑吃烂肉,也不准下人吃,全餵狗了,今天倒是连几块腌肉也忍不住要开始抢起来了。 小桃缩在灶膛后面,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被火烤的,满脸都滚烫,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第283页 然而这时,管家又来了。 母女?俩心中都陡然一惊,佳南却恨恨的泄了气,在管家眼皮子底下,谁还敢胆大包天?她自觉痛失一个好机会,也只好今晚再说了。 她希望这母女?俩昏了头,学那翻墙的库房下人逃跑,那就指定是死路一条。 管家如今手?段比平日?更狠辣,稍有不慎,下人都怕被他下令绑起来,步了其他死人的后尘。但越发?严酷,也是因为府里上下人心浮动得?厉害,像是一笼子野兽,如今还有的吃,尽管命在垂危,但众人总觉得?侥倖,下一个未必是自己。 可是日?子越长,一条一条人命惨死,空中血腥味日?益浓烈,即使是地位高如管家,也感觉如芒在背,上下三十多人,要是发?疯起来,管家平日?行事酷烈,下手?狠毒,他的下场只会比那几个不幸死于恶鬼的下人更惨。 那些人死状何其恐怖,睚眦尽裂,惊惧扭曲的神情被凝固在僵硬死白的脸上,肠肚被撕开,内脏都被啃噬,血在地上花砖缝隙间流淌,他带着人去清理,腿肚子颤抖,最好勇斗狠的护院都吓得?软倒在地,哭嚎不止。 在如此极端可怕的环境下,人人都被激发?出一股凶性,谁都不想当下一个,谁都想让周围的人先死。 主子们只知道下人们吓坏了,躁动不安,只有他知道现在情况何其兇险。 但再如何,府里的主人还要继续好活,好吃,好穿。 管家一踏进厨房,压抑嘈杂的空气为之一净,干活的人越发?谨慎,瑟缩着不敢与他对视,没人敢动歪心了。 但是他越紧盯了厨房,就越不言自明——没多少吃的了。 这更让人人自危起来。 滚烫的蒸汽升腾起来,王厨娘铛铛铛切着菜,指挥佳南和?面,面盆里大块的糙面还带着细碎的谷糠。 小桃躲在灶膛后,不敢与门口的管家对视,却听见付大娘叫她:「小桃,去添一罐盐来。」 她惊慌的抬头,对上付大娘的脸,她将盐罐子轻轻推向自己。 厨房里越来越多的人来取饭菜,管家目光如炬的盯着人头例数,脸上带着冷冰冰的恫吓。 小桃心跳如擂鼓,心里明白不走?不行了,站起身来,接了盐罐子,贴着墙边出去了。 她又害怕又恐惧,快步走?向下人房,不住的回头,后面空无?一人,却无?端让人更害怕了。 辛渺早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一进来,嗖的从床上站起来,手?里抓着她们的家当包袱。 小桃紧紧的将包袱抱在胸口,却按不下心跳的频率,挤在门边,目光紧盯着厨房的方向,只等着付大娘的身影出现。 她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 她确信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付大娘要出来就麻烦些了,只能指望好运气。 厨房里热气腾腾,来领饭的下人在管家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付大娘抬头一看,喊道:「小山,替我拿个汤盅来。」 被她叫到的小厮硬着头皮从柜中取了来,付大娘将炖的鲜香酥烂的汤盛起,滚滚香气沖的人肚子直叫,小山垂涎欲滴,付大娘将锅刷往他手?中一塞:「你替我把锅刷一下子,我去取一把芝麻来,等会我的馒头给你。」 她说得?极自然,平日?里付大娘也时常照顾这些小厮,何况他还白得?一个馒头吃,无?有不应的。 付大娘离开灶台前,往旁边存放米面的小库房里掀开门帘走?进去了,管家远远扫见一眼,不以为意,不耐烦的呵斥佳南:「动作还不快些!」 小桃望眼欲穿,终于,在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鬓髮?散乱飞奔而来的付大娘出现在了眼前:「娘!」 三人一汇合,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付大娘抓起包袱和?女?儿,与辛渺一起立刻马不停蹄的开始逃命。 「能管多久?」辛渺知道她一定是藉故离开,恐怕不能拖延。 付大娘咬着牙关?:「她们如今忙着呢,得?好一会儿!」 三人几乎是在长长的夹道里狂奔,直到远远的离开了厨房,小桃心中豁然,只觉得?得?救了,她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突然之间,一阵尖锐的喧嚣从远处传来,在空荡荡的院墙上方迴荡。 三人同时悚然:「怎么这么快?!」 更让人害怕的是,身后很快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叠一声?:「快!一定在这边!」 这些叫喊声?中除了焦急甚至还有些兴奋,这几乎让人生出被捕猎的恐惧感。 辛渺立刻抽剑出鞘:「快走?!!」 她很快发?现,奔来的脚步声?越发?的多了,终于,他们跑入夹道,看见了前方逃跑的猎物。 四面八方掀起了一阵狂唿,如潮水一般蔓延开去,她们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昏黄的天光笼罩着这座死寂的宅院,它乍然沸腾起来时,就像一头野兽勐然对猎物伸出了利爪,辛渺拔出剑时,追上来的人瞬间从狂热骤然冷却。 夹道两头都被裹挟住了,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来,管家气喘吁吁的快步赶来,身后跟着五六个拿着长棍的护院。 「给我抓住她们!」一声?令下,他们便?沖了上来,各个膀大腰圆兇相?毕露,辛渺是个女?子,尽管手?持利器,却依然显得?柔弱无?依,身后两母女?更是手?无?寸铁。 第284页 纷杂的脚步声?气势汹汹的靠近,辛渺不由得?神色冰冷起来。 这些人只是普通人,会些拳脚功夫,不比先前死于她剑下的那些武林中人厉害。 但她很难生出犹豫和?怜悯。 还不等他们靠近,剑光便?在视野中一闪,惊鸿一片,辛渺快如闪电,须臾间刺进身前。 锋利的剑刃在空气中擦出轻微的嗡鸣,不偏不倚地切开皮肉,血花顿时飞溅起来,沾到了她的袖边。 她身影如舞,在徐徐喷涌而出的渺茫雾气中急旋漂转,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夹道惨白的墙壁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人们先是惊叫着后退,很快,他们发?现这些护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无?情地挥动长剑,五大三粗的护院们通常在她一击之下就惨叫着倒地或者?捂着伤处后退。 然而就在此时,小桃惊恐的发?现,天色骤然暗沉下来了,微弱的天光从头顶迅速变黑,而夹道两头的僕役则渐渐的被包裹在涌动的雾气中。 天黑了,起雾了。 这样不详的变化使得?小桃抓紧了母亲的衣角:「娘!!天黑了!!」 如此的异常,却好像只有母女?两人发?现,付大娘抱着女?儿仰头看向天空,恐惧又慌乱:「这是怎么了!」 辛渺捕捉到她们的异常,很快退回到她们身前。 小桃脸白得?像纸:「现在还不到天黑起雾的时辰啊!」 辛渺看不见,但她确实感觉到气氛变得?无?比古怪,她紧紧闭上双眼,运气凝视,再睁开时,周围的人形都显得?十分暗淡,雾气竟然凝实成?了浑浊不堪的黑灰色,缓缓蔓延过来,将这些人影裹住扭曲,如同沙烁在狂风中飞舞。 管家的咆哮声?像是落入湖面的石头:「杀啊!!杀啊!!」 僕役们躁动得?出奇,他们惊惧的叫声?逐渐变得?声?嘶力竭,被她击倒的人也痛苦地嘶嚎着,但很快,他们就逐渐变得?犹如困兽一般。 「杀啊!!杀啊!!」推推挤挤的僕役们在恐惧中感到由衷的愤怒,像是被逼得?无?路可逃,绝望得?只剩下奋起反抗一条路可走?,然而分明身后就是逃走?的路,可是他们竟然一步步的朝三人逼近了过来。 他们又捡起了武器,身上的伤口依然血流如注,但这几个男人好像变成?了兇狠的野兽,一下子又感觉不到痛和?害怕了。 终于,又有人朝辛渺举起长棍砸来,辛渺面色一变,再次出剑,这回她不再留手?,一剑刺穿对方的胳膊,剑尖迅疾地又穿透了他的腿。 一个浑身是血的倒下,其他人又前仆后继的冲上来,辛渺于缠斗之中将他们纷纷斩于剑下,但周围的人却越逼越紧,似乎对着漫天的血光毫无?畏惧。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悚然,在四面八方的叫嚣声?中,她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嬉笑,尖利得?可怕,像一根冰锥一样把人刺透。 辛渺突然一震,于浓稠的盘旋浓雾中,她感受到某种致命的危险从深处朝她滚滚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铺天盖地向她倾盖。 她浑身汗毛倒立,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她瞬间睁大了双眼。 像是在这狭窄的夹道里颳起一阵戾风,须臾之间,她能看见的所有人影都被横扫而过,他们发?出的一切动静戛然而止,像是麦田里的禾苗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成?片扑倒。 就在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将她捲入之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腰上骤然一勒,整个人轻飘飘的被提起,然后就是强烈的失重感,被一股力道带着飞速的后退。 快到什么程度?简直就像是坐过山车最刺激的那一部分,从最高的地方勐然冲下,狂风在她耳边唿啸而过,最要命的是她甚至还是背对着的,像个人偶一样被拽着乱甩。 第145章 当辛渺适应了这颠簸后,她手中握着的剑便在空中狠狠的一挥,试图挣脱这不知何处袭来的桎梏。 但?剑刃在?空中挥下,却被一挡,只听见?「唉哟」一声,辛渺瞬间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雾气瀰漫的深深庭院中,如火般的红色在?墙上一闪而过,像是一团烈焰在?黑暗中爆开那样引人注目。 长长的狐尾团团缠住辛渺的腰,红红从院墙上跳下来,带着?辛渺落在?一棵大树下,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人声。 「红红?」辛渺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对面的红狐狸站起来像苍蝇似的搓着?手,抱怨:「你怎么变得这么大力气,痛死了。」 辛渺好久都没有听过它说?话了,一听之下,做梦似的,睁大了眼?:「你……真是你!」 红红嘻嘻一笑,乐滋滋地一头扎进她怀里:「哈哈!是不是特想我!!?」 辛渺当然是喜出望外,伸出胳膊亲亲热热的搂着?红红,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太好了!你回来了!」 掂了掂怀里这熟悉的重量,辛渺哈哈笑着?躲避红红热情的舔脸攻势,心里顿时放下好大一块石头。 「你怎么一直不回来?我从杭州一路找你过来。」辛渺久别重逢开心过后又想起那母女俩,忧心忡忡地皱起眉:「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红红在?这里,此处诸多异常,它指定知道?些什么。 狐狸长长嘆了一口?气:「别提了,我被绊住了。当初一路杀向斗金山,和那白虎大战七日,它一路往南边逃,死都死了,还能凝聚一股怨气苟活下来,如今它在?这个地方,借用此地鬼瘴怨气食人补养,闹大了整个镇子都在?劫难逃,我非得把它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第285页 辛渺吃了一惊:「这个鬼瘴怨气又是从何而来?我看这里普普通通一个镇子,怎么会有让白虎兴风作浪的余地?」 说?到这里,红红的语气凝重起来:「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有些渊源,几百年来不断残害女婴的缘故,导致此地淤积了成千上万的婴灵怨气,虽说?婴灵没有神智,但?刚刚出生就被扼杀,怨气比一般恶鬼更难消散,我看,比那些人命厮杀的古战场还浓重。」 它烦躁地抖抖鬍鬚:「若要只是这样也不过是阴煞气重,容易闹鬼死人的地步,但?白虎残魂凶煞狠戾难以对付,又是『风从虎』,正好引动鬼瘴怨气为它所用,干柴烈火似的碰到一块儿,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辛渺触电般想通了其中关节:「章府上的二少奶奶生的也是个女婴……」 枉死的婴灵浓重的怨气引来了白虎残魂,将整个章府都拖入了无间地狱。 她定了定神:「现在?先?不说?其他的,刚才我带着?一对母女,起码要把她们先?弄出府去?,这里的人都发疯了,再不出去?恐怕性?命难保。」 红红也同意:「唉……这个白虎精真是个祸害,都死了还不消停!」 说?起老?对头,红红恨得直磨牙,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它还有个儿,也是只白老?虎,先?前?我一路追踪白虎精过来,这小的就一直悄悄跟着?我,好像还想报仇呢,要不是我看它没害过人是个可造之材……」 红红嘟囔着?走?到辛渺面前?,用脑袋蹭蹭她的手:「你可要小心啊,万一它突然窜出来。」 它瞅了瞅辛渺的脸,突然困惑道?:「你看哪儿呢?」 周围雾气大,它一直没看清,现在?离得近,它忽然注意到辛渺的视线一直飘着?,而且眼?睛似乎有些异样。 辛渺顿了顿,说?:「忘了告诉你了,你走?之后,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的眼?睛现在?有点看不见?了。」 「什么!?」红红如遭雷击,立刻急得直蹦:「你看不见?了!!?你看不见?了你还到这里来!!」 它立刻后腿站着?撑起来,整个狐狸都爬到辛渺身上去?,睁大下细长的眼?睛努力去?瞅辛渺的脸,黑暗中,她一双眼?瞳晶莹,浅浅的青碧色从边沿沁透,如雨过天晴的瓷釉流淌。 红红简直暴怒:「谁干的!这谁干的!!我去?咬死他!!!」 它的前?爪勾着?辛渺的衣服,气得原地直蹦,辛渺又感动又好笑,差点被扑得摔倒,连忙揽住它安抚:「别气了,都好久了,我现在?都习惯了,而且陆小凤现在?再给我努力找解药呢。」 好言劝了半晌,一人一狐回头往夹道?赶去?,红红还在?痛心疾首的念叨:「我认识的瞎子有一个就很多了,如今有俩!」 结果走?到夹道?,那些人全?没了,连着?付大娘母女,管家,护院和其他僕役都不见?了,残留的血迹倒还新鲜,空气中只有若有如无的血腥味。 人不见?了!辛渺的心立刻高高的悬起来,红红低头在?地上嗅了嗅:「闻见?臭味了。」它嫌恶的皱皱鼻子,大耳朵往后转了转。 「别担心,我知道?人在?哪儿!」 红红的尾巴摇了摇,领着?辛渺一路往前?走?,一人一狐穿透浓雾,往前?面人多的地方走?去?。 走?了不多时,不用它说?,辛渺已经?听见?了忙乱的人声和脚步。 章府的前?院,恐惧无声的蔓延,管家拍着?大腿,急的一头汗,眼?珠暴突:「快!!快!!快!」 辛渺听见?小桃呜呜的哭声,心里一紧,红红用尾巴将她拦住:「等一等。」 付大娘母女俩被粗暴地塞住了嘴,其他人则慌张地用绳子把她们俩捆在?大堂门?口?的柱子上,柱基缝隙边长着?苔藓,还残留着?今天没清洗干净的血迹,顺着?台阶往下流淌。 大堂上高悬的牌匾,『祖德流芳』的字样上斑驳金粉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反光。一个穿着?明显是主人的男子正死死的擎着?烛台,眼?珠转动着?,恐惧地四处打量,同时脸上显露出因恐惧而生出的怒火:「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动手!!」 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看着?屋外越发浓郁的雾气和深不见?底的黑暗,两腿战战,直到亲眼?看着?下人们将母女俩绑在?柱上。 「快走?!快走?!」他立刻转身,却被自己绊了一跤,旁边有个小厮立刻扶住了他,却被他当头扇了一掌,声嘶力竭道?:「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废物!!还不快些!!」 僕役们一闹而散,簇拥着?主人逃开这个地方,如老?鼠般飞快地窜进封闭的房屋之中。 很快四下就安安静静了,只剩母女俩哽咽着?挣扎的动静。 等人都走?了,辛渺和红红才出现,付大娘听见?脚步声,先?是心如死灰,而后看见?的却是辛渺的身影,一瞬间就痛哭流涕起来,真是见?着?救星了。 一人一狐随后上前?将她们身上的绳子都解开,随便找了一间空屋休息。 母女俩受惊不小,付大娘紧紧的搂着?小桃,看见?辛渺还在?,便终于安下心来。 屋外迴响着?空洞的风声,听着?像是小孩儿的呜咽,让人听得心里发凉。 第286页 房间里萧索空荡,床上还有床褥子,红红对着?桌上的烛台唿地吹了一口?气,屋子里便被摇摇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它还很贴心地说?「你们俩去?睡一觉吧,等明天再说?。」 屋里一亮,它又开口?说?话,小桃立刻吓得捂住了嘴巴,立刻窜到了辛渺身后去?。 「狐、狐狸说?话了!」付大娘吓得脸色苍白。 刚才生死一线的关头没注意,现在?安定下来,简直又要被吓破了胆。 「别害怕,红红是好妖怪,我的朋友,能对付这里的妖怪。」辛渺开口?安慰。 红红从不与凡人计较,并不在?意她们俩的失态,只是目光好奇地在?小桃脸上扫过。 小桃百分百信任辛渺,她这么说?了,虽然余惊未悸,但?也跟着?镇定下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这只体型硕大的红狐狸。 「娘,是狐狸精……」小桃扯了扯付大娘的袖口?,吓得她唉哟一声连忙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乱学?些粗话!」 小桃脖子一缩,红红甩甩尾巴,很宽容地说?:「嗨,这又没什么,我不跟小孩儿计较。」 说?完,它转头看向辛渺:「今天晚上那白虎精还得找一个人吃,它如今只剩下残魂,不在?头七之前?吃够炼化人的精气,就不能渡过死劫。」 辛渺皱眉:「它为什么不一口?气把这些人吃完,而是将这一府人困住一个一个的吃?」 「这些人越害怕,它所受怨气滋养就越足,何况猫抓老?鼠都要玩一阵子,和养蛊似的,自相残杀起来更好,忧惧惊怖沖天怨气,要是成了,它说?不准还能和我正面斗一斗。」红红很唾弃的呸了一声,「这个鬼地方,阴煞太过,鬼瘴遮眼?,还有那只小老?虎老?窜出来坏事,要不然我早把白虎精骨灰都扬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拖了。」辛渺站起身来,决然道?:「不要再给它作乱的机会,我们一起把这件事了结了。」 红红睁大了眼?睛仰头看她,面露惊奇:「你怎么突然变得胆子这么大了!」它啧啧称奇,「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受了不少罪,怪可怜的。」 红狐狸支起两个前?爪扑到她身上,嘤嘤道?:「瞧把我们妙妙给磨砺的,成老?江湖了!」 辛渺骤然破功,窘得脸上顿时发烫:「我哪有……」 红红歪着?脑袋盯着?她眼?睛看,笑嘻嘻的:「还说?不是呢,都成小瞎子了,等着?,谁动了你的眼?睛,回头我把他眼?珠子扣下来给你泡酒喝。」 不知道?是谁对辛渺下的毒手,红红越看心里就越恼,说?得像是玩笑,但?它是认真的。 第146章 未免让老虎精再伤人性?命,辛渺和红红倒是都想出去寻它踪迹,但一出门,外头狂风嚎啕,雾瘴奔涌,尖锐的哭声直刺耳膜,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冷得一阵刺痛,让人悚然?。 不得不在屋中按兵不动,小小地歇息一下,半梦半醒之间,屋外唿啸狂风不止,拍打着窗纸唿唿作响,好像千万哭喉同歌,无尽阴冷悲怆。 付大娘搂着女儿,愁绪满腔,强打着精神等着天亮,心中恐惧难以难说,只能默默地搂紧了小桃温热身躯,感受她半梦半醒的唿吸,终究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 天光刚作蒙蒙亮,辛渺便勐地睁眼,她满脸疲惫,小憩不能消解一整天的劳累,始终紧绷的神经也只在见到红红之后稍有放松。 大狐狸是屋里?唯一能安睡的,它趴在?辛渺腿上,用大尾巴遮住脸,睡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辛渺推了?推它,它便砸了?咂嘴睁开惺忪睡眼。 「天亮了?没有?」辛渺低声问。 窗纸上透出微弱的光,红红伸了?个懒腰:「行?了?,走吧。」* 它打了?个哈欠,有些恹恹,老虎精能靠着吃人不断补足精气,也让这鬼瘴越发浓重阴翳,竟然?到了?连它也不敢直撄其锋的地步,要等到时辰过了?,阴气消退才?能冒头。 怪丢脸的,好在?辛渺没在?意。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它和老虎精狠狠打了?一场,虽然?大胜,但是真是受了?不少伤,谁知道它阴魂不散,自己还没好好修养一番就得千里?追击,如今到了?这个鬼地方,阴气太重,对它这样的妖怪也是有所掣肘。 抖了?抖皮毛,等辛渺去叫醒母女两个,便上前去在?前方引路。 走到天色越发亮了?,远处遥遥的传来几声惨叫,在?深宅上空划破佯装的寂静。 像是有人在?哭嚎,听的人心惊,小桃后背出了?细细的冷汗,无言的慌乱让她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 付大娘低下头直念佛,脸色更白了?。 「看来是发现死人了?。」 红红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恫吓,爪子在?地上难耐地刨出深痕,看上去恨不得回?头找那老虎精分个胜负。 辛渺摇摇头:「走吧。」 祠堂还是这么?阴森森的。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付大娘几乎是立刻就被站在?屋子里?阴影处的李凌云吓得一抖。 细看,才?发觉这个形销骨立的女子是二少奶奶。 李凌云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像是嵌在?白蜡里?的乌珠,黑洞洞的连眼也不眨动。 「二少奶奶……」她迟疑地看着她,很快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 第287页 辛渺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姜此?玉依然?昏迷着。 她在?心中暗嘆了?一声,转身带红红去看那个破墙洞,红红灵活地往里?一钻,尾巴在?边上晃悠两下就推出来了?。 「进不去啊!」红红说完,连着打了?十多个喷嚏,忍着阴气侵染的寒冷蹦跶了?两下。 果不其然?,还是出不去。 既然?这样,那就还得解决其他的事。 回?了?屋,辛渺便託付大娘照顾好姜此?玉和李凌云,这里?没吃没喝,辛渺忍得住,其他人总不能不吃饭喝水。 她已经对去厨房的路完全熟悉,很快就到了?。 「没人没人。」红红迫不及待地跳上窗台,一爪子把窗棂上的插销拨出,爬了?进去。 辛渺拔剑,将那门上的两把挂锁砍断,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红红毫不犹豫地拖出腌肉腊味,把主人家的荤菜吃得干净,半只腊鸭啃得飞快。 其实吃得还不少,但府上人多,分摊开就不够了?。辛渺十分淡然?的将案上放着的一大叠干面饼放进篮子里?,还有两三个新鲜的瓜果。 能充飢就行?。 她正心无旁骛地摸索屋里?有什么?可吃的,突然?听得旁边红红嗷的一声,整个儿从窗口撞出去,桌球乱响。 屋外很快传来一道吃痛的惨叫,但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动物。 她一惊,跟着冲出门,灵气视物只能看见红红和一团小的混战在?一起,红红一爪下去,就惨嚎一声,火速逃跑,瞬间窜到墙角,借着杂草的掩饰逃开了?。 在?她看来那更像是一只猫,瘦而尾长,一道影子似的没了?。 红红岂是吃素的,它几乎是立刻就随之追去了?,两只都消失在?拐角处。 辛渺着实一愣,这恐怕就是红红所说那只小老虎,她瞧它动作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几乎更胜于红红了?,想必也是成?了?精的。 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助阵,但后方竟然?勐地袭来一阵劲风,若不是她骤然?有所感应,勐地矮身蹲下,恐怕就要被偷袭成?功。 因为避得太快,辛渺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四仰八叉的影子从头顶飞出去,猝不及防落在?面前地上。 「你还敢玩调虎离山?」 大红狐狸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也就是顷刻之间,长吻已经精准地衔住了?小兽的后颈肉。 说完它自己觉得不对,烦躁地一甩头,等等,好像是被虎调离山…… 它这一甩,辛渺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嗥叫,充满了?不忿和不甘心。 她缓缓地将剑收回?入鞘。 这是一只小白老虎,说是从斗金山一路跟随红红到此?,看着也很像,浑身皮毛脏得已经成?了?灰色,体型比一般的猫都要大些,虽然?瘦,但看得出本来极其壮实,此?刻正满眼怒火,张牙舞爪的伸出爪子满地乱抓。 「不许动!」红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抬手把小老虎死死地按在?地上,真是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于是那嗥叫就变成?了?呜咽,小老虎眼睛碧蓝,依然?龇牙咧嘴。 「它会不会说话?」辛渺感觉它还怪可怜。 她还老感觉这是保护动物,态度慎重。 她听见从小老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有点?像小孩子哭,令人心生恻隐,但辛渺却一顿,感嘆道,好生精灵,虽然?小,但相当?聪慧,知道示敌以弱。 普通的小老虎当?然?不会这样聪明?,这一只想必也是已经开了?灵智,成?了?精怪。 辛渺嘆息一声:「但愿它不会踏上一头老虎的后尘。」 另一只老虎如今死不瞑目,仍然?在?人间作乱,害了?许多性?命,恐怕是要落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它仿佛听懂了?,玻璃球般漂亮的蓝眼珠中爆发出一阵利光,勐烈挣扎着发出咆哮之声,虽然?稚嫩,却已经隐约有百兽之王的气势,如雷霆当?空,轰隆作响,四肢和爪子再次剧烈地挣动起来,在?地面上留下深痕。 凶性?极大的反抗令红红火冒三丈,它兜头给了?小白虎一爪,一点?情面也不讲,小白虎尖锐地惨叫了?一声,鼻子也被爪子勾破了?:「你放肆!」 红红的利爪几乎快把它摁进地面:「简直冥顽不灵!有幸得开灵智已是万中无一,你爹身为瑞兽白虎,屠戮人命,残杀生灵,不好好修炼养成?了?个邪魔外道,既然?敢做下如此?恶事,就该有胆量承接业障孽火反噬之苦,我?和它是宿怨,命中该有一劫,合该生死不论,愿赌服输!」 它发出一声冷笑,毛髮倒竖:「它心有不甘,还想逆天改命,这下也不过是死到临头,妖不妖鬼不鬼,早晚魂飞魄散,恐怕连畜生道都入不得了?,你这个蠢材,人形都还练不出来,到学着人要为父报仇了?,简直可笑。」 辛渺闻言,突然?心中一动:「为父报仇……妖也讲礼法伦常?」 红红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看吧,连她都知道,像那虎妖,违逆道法,穷凶极恶之徒,怎么?会讲这些人伦。」 它顿了?顿,几乎是有点?冷酷地说:「都说虎毒不食子,那可真是往好里?想了?,据我?所知,虎妖已经吃了?三五个亲生的小虎崽子了?,你怎么?不未想过,它一头公虎,怎么?会想到要带崽?本来就是闻所未闻之事。」 第288页 辛渺愕然?。 小虎的眼睛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 红红嘆口气,转头对辛渺说:「白虎是瑞兽,天生灵性?易于修行?,而前几个都不是白虎,想必又?是一些夺舍转生之类的邪法……」 它话音刚落,爪子底下摁着的小白虎就爆发出一阵悽厉的哀嚎,身体勐然?冲出一股罡风,红红被激盪得身形一歪,力道减弱几分,小虎已经骤然?窜出,几乎变成?一道灰影子,腾起几尺来消失在?墙头。 红红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气,和辛渺一起僵在?了?原地。 第147章 红红二话不说,立刻拔足追出。辛渺吃了?一惊,这?小虎居然对白虎精有如此孺慕之情?,有点让人意?外?。 但随即她也跟着追了去。这?个死气沉沉的大宅难得有什?么动静,对她来说更易于分辨前方追逃的声音。 红红一会儿上墙,一会儿踩瓦,嗖嗖奔跑,前面的小虎也是仗着体型小,又心中悲愤,爆发出一股力量来,快得连红红也一时追不上。尤其在它跑入花园,植物繁茂,更遮挡视线。 这?花园里种着各色花草,小径盘旋,挖了?池子,里面湖石奇秀,水面上笼罩着淡淡的烟雾。 红红骤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在空中一嗅:「等等。」 它眼中爆发出一阵精光,在这?里,它好像闻见了?那只白虎的味道。 绝不是错觉,腐败的气息萦绕着一草一木,森冷得让人忍不住寒战的清晨空气中,确实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虽然这?味道已经被浓浓的死气所掩盖,但红红的利齿与它的血肉皮毛都?有过?亲密接触,宿敌的味道不容错认。 不知道它躲在哪儿,但肯定就在此处。 这?里称得上是死寂,树枝花影绝不摇动一下?,然而又有另一种令人悚然的想像让人忍不住觉得每一片叶子和阴影后都?躲着野兽斑斓的皮毛和冷酷闪光的眼睛。 辛渺觉得这?肯定不是错觉,她虽然看不见,但浑身的肌肉和皮肤都?先于大脑直觉地紧绷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剑柄上,拇指推着擦开鞘,剑锋立刻亮起一寸利光。 一人一狐站在花园的入口?处,只能大致看见大半个花园,小白虎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但是无疑,这?片看似平静却杀机暗伏的园林已经昭示了?最终的战场所在。 要不然它怎么往这?里跑呢。 真是个意?外?之喜,红红微微咧开嘴角,露出雪白锐利的长牙和鲜红的牙肉,赤狐的尾巴无声的在身后拂过?,像一柄出鞘长刀。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那个不肯安分去死的白虎精滚出来引颈待戮—— 红红喉头滚动,一颗宝光四溅的金色珠子突然从?它嘴里被吐出来。 而辛渺则是眼角处一亮,转头看,只能看见一团明亮璀璨的宝光缓缓浮动,四溢出如有实质的彩环,庄严明净,几乎占满整个视线。 感觉有些熟悉,曾经渠藏出世时类似的气息,不过?没有当时那么大的动静。 「这?是……」 好像一瞬间,周围颳起风来,阴冷的戾风唿唿扫过?花草树木,惊动一片,仿佛有什?么阴暗之处的所在,涌出了?无数厉鬼。 「我的妖丹。」 赤红的狐狸皮毛像是燃起了?一捧明亮炙热的火焰,要将一切焚烧殆尽,身形变大的狐狸美丽威严,钢刀般弯曲的利爪将脚下?石板抓得粉碎。 「我就看它忍不忍得住。」随着它一声冷笑,蛰伏在阴暗处的魑魅魍魉在奔涌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辛渺忽然发觉风已经大得有唿啸之势,而且她终于看见了?凝成实质的所谓阴气—— 一股股黑气从?建筑的墙角,花丛的阴暗处,山石的脚下?喷涌而出,从?无形的气体中伸出蜷缩的趾爪般的四肢,挣扎着四处蔓延爬动,将一切都?笼罩在隐约的恶意?和让人肺腑都?结冰的寒意?当中。 这?些小鬼发出狰狞的笑声,有时候又像是小孩子在哭,它们成群聚集,看着令人为之胆寒。 「不要害怕,这?当中没有恶首,都?是一群聚而不散的怨灵罢了?,你身为山神供奉,这?些小鬼顶不住你的剑气。」 红红对自己的妖丹吹了?一口?气,那光芒万丈的宝光就此高高升起,如太阳般高挂于灰濛濛的天空上,一时之间,山唿海啸般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就像是千千万万的厉鬼从?地底下?共同发出的惨嚎,声震云霄,地面甚至开始摇晃起来。 「……咱们速战速决。」红红也有些惊诧与这?怨气之重,到底是有多少惨死的魂灵唿啸? 辛渺已经冷静地拔剑出鞘:「也只有一战了?。」 空气中迅速开始蔓延一股腐败的恶臭,烟雾掩映的山石洞中,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终于出现在她们眼前。 露出森森白骨的皮毛上爬满蛆虫,空洞的肚腹拖在地上,斑斓的花纹随着走动而如水波般流动,硕大的虎头看上去已经彻底不像是活物,它的一颗眼珠甚至都?已经掉出了?眼眶,可是皮肉外?翻的脸孔上,仅存一只完好的虎目之中,依然持续迸发出冷厉的仇恨和瘆人的平静。 它已不再活着,但也绝没有死去。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作为无需解释的号角,赤狐和辛渺几乎是同一时间,瞬发而出! 第289页 偌大的宅院陷入一片混乱与麻木之中,死去的男主人的尸身被七拼八凑放置于大堂中,在金光闪闪的牌匾下?凌乱得像一大片碎肉,若不是手?脚和半个瘪掉的头颅可以隐约分辨,说是被杀死的牲畜也没什?么不同。 老太太和儿媳妇趴在那不成型的尸体上哭嚎,两道交错的哭声像是锥子一样一刻不停地钻进人们的耳朵。僕从?们毫无规矩可言,四散在各处,两股战战涕泪满面,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喘息声,或是跟着哭,或是木着僵着。若是细看,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像是蜡浇的,无一二致的透出一种恐惧到极致后的空白。 他们的眼睛也不像人的眼睛,像是樑上雕刻的飞鸟走兽,统统鼓突出来,有一种呆滞的狰狞。 而那廊前柱子上,本?应该代替男主人去死的母女俩却消失了?,柱子和地面上没有血迹,没有残杀后的挣扎痕迹,断裂的麻绳掉在地上。 老太太精美的锦缎褂衣上沾满了?亲生儿子的血迹,再也不復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贵体面,似的面容上皱纹交错,像是虎皮上的纹路。她苍老的手?捧着儿子的头颅,鼻涕和眼泪洗刷了?蒙着灰翳的双眼,随即爆发出一种高昂的癫狂来:「都?去找!!!都?去找!!!」 「把那两个贱婢拖出来砍死!我要啃了?她的心,喝她的血!!」 她的声音尖利到可怕,大少奶奶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颤慄着往后缩。 僕人们都?像是地上的雉鸡,随着老人的咆哮,木愣愣地哆嗦着,凭藉被奴役的本?能看向?头羊。管家也发怔,但他却随即转身,抡圆了?巴掌扇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耳光,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说:「找啊!都?去!」 被打倒的僕役狠狠地磕了?一下?脑袋,血即刻顺着淌到了?脖子根,但他却缩手?缩脚地又站了?起来,眼珠在眼眶里乱颤,四面八方的要逃,人却温顺地随着众人茫然的脚步去了?。 一双双手?拿起所有能拿的棍棒和利刃武器,他们好像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汗珠和眼泪混成一股,满脸都?是惶然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兇狠。 这?个大宅太令人害怕了?,好像一草一木都?随时会变成野兽把人生吞活剥,强烈的恐惧蔓延在人群中,管家让他们去找到那对母女,有什?么用呢?或许是要杀了?她们吧,只要杀了?她们,老太太就不生气了?,他们或许还能离开,翻墙也行,把大门一把火烧了?也行,只要能出去,只要能出去…… 空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消散不去,他们一闹而散,如同四面八方飞溅的火星,极致的恐惧也是一种力量,混乱和愤怒悄然滋生。不由自主的,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一面狂吼乱叫,一面四处奔走寻找,他们的面孔变得猩红起来,完全超脱了?控制。 管家理智尚存,不由得后背冷汗涔涔,逐渐陷入癫狂状态的人群破开每一扇门,甚至于闯入主人的房间,砸烂了?桌椅和门窗。他根本?不敢上前如往常般约束这?些僕役,只能浑身僵硬地看着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如野兽般四处乱窜。 所有人都?疯了?。 管家害怕极了?,处于人群中就像是待在火堆里,随时有被理智全无的人们烧死的风险,他颤慄不止,不敢发出命令,悄悄的退到最后,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浑浑噩噩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天色似乎又迅速地暗了?下?去,不知道何处颳起了?大风,唿啸之声简直如同轰隆,尖锐的笑声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暗处的鬼影终于逐渐的展露与人前。 这?难熬的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唿喝,其间伴随着一声怒喝:「你们简直大胆!」 这?仿佛是个女子声音,又有些虚弱。 管家心中一惊,循声看去,很快在纷乱的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只一打眼,管家就知道不妙,被众人包围之中,最为狼狈的是府上的二少奶奶,形容枯藁,两手?被反拧着,如猪猡般被发狠的僕役按倒在地上。 而另一个却衣着皆上品,面容美丽,一看就是高门贵女,面白如纸地被身侧兇狠的护院钳制着,似乎也要按倒。 「我乃广燕王府姜此玉!你们敢动我,是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她的怒喝如同一声雷霆,震得所有人后背发麻。 嘈杂的人声为之一静,她的身份终于让这?些人的理智略微迴转,姜此玉将身子一拧,趁着这?个空隙逃脱桎梏,发软的手?臂骤然将身侧僕役手?中长刀夺过?。 刀光在她手?中一旋,锐利的锋芒彻底让他们反应过?来,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姜此玉与这?些似乎已经彻底疯掉了?的人们僵持,一颗颗冷汗从?额角滑落,虚弱的身体不足以维持这?种对峙,她微不可见的晃了?晃,刀尖却不动,甚至于眼中爆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光,震声道:「还不速速退下?!!」 僕役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方才那种狂热渐渐褪去,眼中都?残存着麻木和癫狂,看得姜此玉心中一沉。 这?些人…… 第148章 众人终于在双重压力下清醒过来,再度恢復唯唯诺诺的?本?色,逐一后退。 第290页 姜此玉心头骤然便是一松,一面不动声色评断情势,一面道:「不知者不罪,你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便不和你们计较了。」 她这话一说,诸人更松了一口气,胆气和狠劲便一一泄去。 管家这时才?从人后钻出,连忙上前作揖:「冒犯了姑娘,还望贵人海涵,实在是如今人心惶惶,绝不是章府本意啊。」 他畏惧姜此玉手上?的?刀锋,不敢离得太近,看见两个小厮还木呆呆地按着李凌云,便厉声斥道:「你们是没长眼睛吗!还不快把二少奶奶扶起来!」 他一吼,两个小厮便浑身一抖,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连忙把李凌云扶起来。 不管周围如何,甚至连自己都被按倒在地,李凌云始终是那么一副木胎泥塑般的?样子,似乎不知道怕,也不晓得疼痛,地上?打了个滚,脸颊身上?都蹭了灰尘,也不知道脏,两只眼睛直勾勾的?,从乱蓬蓬的?头髮后盯着人看。 管家被盯着一会儿,汗毛便从后背竖起,一股凉气难以自制地上?涌,简直是毛骨悚然。 这个二少奶奶,真是疯了!! 而?且疯得可怕,疯得让人看了就要魂飞魄散了。 管家甚至一时之间难以确定?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个活人。 他恐惧得不敢再看,又一面胆战心惊的?强撑着一张笑脸:「贵人前来,招待不周,不若随我?去客房中稍作歇息?」 乱啊,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了! 管家嘴角发麻,一时间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若是平时,广燕王府这么大来头的?贵客上?门,老太太也得出来亲自迎接。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摆不出招待的?章程,府上?人都要死完了,谁也不知道姜此玉怎么突然冒出来的?,而?且还在祠堂和?二少奶奶凑在一起,险些酿成?大祸。 她这幅样子,倒像是也撞了鬼,现在情势实在不容许管家跑去通传,传了也没用?,老太太和?大少奶奶也像是要步李凌云后尘,谁来了也没用?! 只能?稀里煳涂先把姜此玉带去休息了,管家是无论如何不能?和?那些僕役一样发疯的?,姜此玉若是在章府出点什么事,那还不如让鬼吃了!就算能?逃出府去,也要面对广燕王府雷霆震怒,说不准被牵连满门,那还逃出去做什么! 就凭着这么一点念想?,管家硬是撑着发软的?双腿,领着人一步步挪到客房去,如今连个丫头也没得差使,管家也不得不用?自己养尊处优,只干鞭挞下人这种活计的?双手去给姜此玉端水端茶,跑得一身大汗。 这过程中,姜此玉始终牢牢地拉着李凌云。 府上?确实曾听闻二少奶奶和?广燕王府有旧,但李凌云的?母亲没有细说,谁也没当真,否则不会让李凌云落到这种地步。 那么,姜此玉来章府,又是为了什么呢? 姜此玉若无其事答道:「听凌云的?母亲说她生病,特地来看望。」 管家便讪讪地笑,不敢在姜此玉面前左晃右晃,生怕她问病情。 章府确实让去信李凌云母家,说她生了病。李凌云虽然嫁了人,但父亲还有官职在身,纵然受了些『管教』,但也不能?让母家知道实情,也不能?让断了联繫。 姜此玉冷眼看着管家不敢答话,便让他退出,说要休息。 说完,姜此玉立刻将门堵上?。 章府很不对劲。 姜此玉将刀放在床边,却不肯躺上?去休息,只在床上?坐着,强打精神,很快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带着一队人马怒气沖沖赶到这个小镇,连夜去的?章家,当时天?色已经全黑,还没到章家,突然间大雾瀰漫,身边人一个个消失在无声的?雾气中,就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怪兽吞噬了。 最后只剩李奇在她身边,两人僵持不久,一个转身,连李奇也不见了。 她知道不妙,当即拔刀,但意识很快昏沉起来,而?且一股无名的?寒意浸透全身,一点点的?透入肺腑,她当时似乎已经到了章府外头,沿着墙发现一处角门,扣门半晌没有人回应,整个府邸就像是没有一个人在,隔着一扇门一堵墙,空荡荡的?死寂。 她当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沿着墙走了一段,最终还是倒下了,而?且浑身寒冷入骨,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将要被冻死的?人。 她听见刀落地的?声音,倒在地上?彻底昏迷之前,姜此玉听见了一串清晰的?脚步声。 其实她不是完全的?陷入昏迷,有短暂的?意识略略清明的?时候,好像是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甚至于好像出现了幻觉,昏昏沉沉之间,听见了辛渺的?声音! 到底是不是做梦她不是很清楚,但姜此玉的?确在昏迷之中梦见了许多纷乱的?场景,一时耳边充斥着无数婴孩悽惨的?嚎啕,一时之间又好像有什么勐兽在远处唿啸。血肉横飞的?可怕景象也有,一堆赤条条的?惨白婴儿围着一个人,手脚并用?的?撕开他的?胸膛,咯咯笑着从里面掏出肠肚肺腑,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珠突然看向她,浑身染血地朝她爬过来…… 姜此玉已经把这辈子的?噩梦都做完了。 她头痛得很,虚弱的?身体不足以维持思?考,姜此玉用?手按住头,冷汗不断的?冒出来。 第291页 这府上?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她又想?起刚刚自己清醒后,立刻被一群如虎狼般毫无理智的?僕役围住的?场景,这非常的?不合常理,处处透着蹊跷,但她直觉危险,这些人的?兇狠不是她所熟悉的?战斗时所激发的?斗志,更像是一群疯了的?绵羊,在野兽的?围堵杀戮中被逼得神志不清,发疯了。 甚至于在她报出名后,她都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不加掩饰的?恶意,好像对疯狂之后可能?会有的?可怕后果?都全然不在乎了。 什么样的?威胁才?会让一群僕役忘却身份,不管尊卑体统,疯了似的?要发泄杀意? 耳边似乎又响起梦中出现过的?婴儿嚎啕,一声胜过一声的?尖锐,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让她头痛欲裂,震耳欲聋,甚至于生出了天?旋地转的?错觉…… 姜此玉勐地一晃,惊得抬起头来。 不是错觉!真的?是整个天?地都好像在晃动! 姜此玉汗涔涔地望向站在屋中的?李凌云,她依然如同?木雕泥塑般站在原地不动,不躲不闪,任由旁边一个大花瓶砰然倒下,在她脚边砸得稀碎。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四面八方都有噪音不断朝她涌来,挤进她的?脑海,姜此玉几乎要呕吐出来,却努力地稳住了身形,强撑着抓住了床架要站起身:「凌云快跑!!」 姜此玉勐地起身,却一步都没有迈出,身体全然不听使唤,只听得胸腔内咚咚作响,视线倒转,她整个往后倒去,跌入柔软的?床榻。 最后看李凌云一眼,她似乎还是呆呆的?伫立着,恍惚之间,又像是突然转头朝她看了一眼,两眼黑白分明。 姜此玉彻底昏了过去。 李凌云的?两只眼睛像是烙铁一样深深烙在她眼中,闭了眼睛后也在一片黑暗中存在着,引着她的?意识往下坠,往下坠。 模模煳煳的?梦朝姜此玉飘过来,她看见一个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宅院,新娘子在熙熙攘攘的?门前下了花轿,被一脸喜气的?男人迎进院门。 姜此玉抬起头来,在挂着红绸的?牌匾上?看到两个字『章府』。 她看见李凌云被揭开盖头,露出含羞的?俏脸,对新郎含情脉脉地一笑,随后这笑容又变得恭恭敬敬,低眉顺眼地端起茶杯来:「娘喝茶。」 姜此玉恍然,转头就看见居高?临下俯视着李凌云的?一个老太太,满面沟壑挤出一个笑容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嫁到家里来,要温和?恭顺,好好照顾你的?夫君,更要争气,给二房开枝散叶。」 老太太别有深意的?笑容引起周围一阵窃笑,李凌云在这种笑声中脸红了,却不是娇羞,而?是是实实在在的?困窘和?难堪,然而?最终她也只是低声应了。 旁边走过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妇,将李凌云扶起来,笑着说:「听说弟妹以前未出阁时在家中很是能?干,如今我?有了身子,以后府上?大小事情,还要你来为母亲分忧。」 「你就是这样为我?分忧的??」一声严厉的?斥责惊得李凌云脸色苍白,老太太坐在榻上?,一个丫鬟跪在脚踏上?为她轻轻捶腿。 其他人又都不见了,李凌云受着这叱骂,忍不住为自己解释:「母亲,这帐目确实有不清楚的?地方……」 老太太脸色的?皱纹又一根根的?往下垂,浑浊的?眼光几乎要变成?针扎在她身上?:「不清楚?有什么不清楚!你还敢顶嘴?这就是你的?家教?不敬婆母,忤逆!!」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指着李凌云惊惶的?面孔说:「看来你是要做全府上?下的?主了?!我?告诉你,等你那不争气的?肚子为我?的?儿子续上?了香火之后,你再来我?面前拿乔卖弄吧!!」 姜此玉心中冒出一股怒火,立刻上?前两步,对着这老虔婆一巴掌打出去,却立刻打了个空。 她的?巴掌挥出一阵风,轻轻的?扫动了燃烧的?烛火,暗淡的?烛火在黑暗中摇动,照亮了供台上?一排排陈列的?牌位。 李凌云的?抽泣声从后面响起,姜此玉转身,看见跪在地上?的?李凌云。 祠堂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是她的?丈夫走了进来。 「凌云。」姜此玉冷冷看着他柔声唿唤李凌云的?名字,走上?前来将李凌云扶起来。 李凌云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然后迅速地暗淡下去。 「你不要怪母亲,她是为了我?们好。」因?为这一句话,姜此玉冷笑一声,几乎是和?李凌云的?抽泣声同?时响起。 他为李凌云擦眼泪,李凌云却转头躲过了,他嘆了一口气:「你我?成?婚不过几个月,是母亲太心急了,大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如今大嫂又怀有身孕,我?……」 李凌云冷声:「这种事情难道是我?急得来的??自我?入门,从没有半分懈怠,再多规矩我?都一一遵从,管家查帐是母亲要我?做的?,我?不敢有违,却……」她脸上?登时淌下两行眼泪。 「你这么说,是怨我?还是怨母亲?」他满面都是深深的?失望,像是根本?不认识李凌云一样,悲道:「难道你就不肯为我?放软些身段?非要我?两面为难?」 李凌云也怔住了,脸上?没了血色,只默默盯着他看。 第292页 他嘴角动了动,避开了李凌云的?目光,长嘆一声,转身:「夜里冷,我?给你拿床被褥来。」 姜此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凌云:「这就是你要嫁的?人!」就是如此的?、如此的?懦弱可恨! 一声痛叫划破平静。 纷乱的?脚步响起,李凌云默默地站在廊下,惊恐地听着远处产房中传来的?惨叫声。 老太太笑着坐在高?位,身旁坐了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子,与李凌云的?丈夫坐在一处,神色有些懒散,似乎听不见妻子在痛唿。 他怀里的?小孩儿跟着哭起来,他立时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奶妈:「娘,我?饿了,我?先去垫垫肚子。」 男人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掉了,丝毫没有因?为远处女子的?痛唿而?有一丝凝滞。 看到李凌云的?神色和?坐立不安的?姿态,老太太拉长了脸:「怎么满脸的?晦气?你若不愿意沾你嫂子的?喜气,便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李凌云的?丈夫陪笑道:「是凌云听着害怕了。」 老太太神色依然不虞:「做女人的?,都要有这么一遭,不然怎么配当娘?」 她目光如刀地在李凌云肚子上?刮过:「你也是个没福气的?,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此玉抱着手,冷冷地扫过老太太的?脸,嗤笑了一声。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悽厉的?惨叫声,李凌云的?脸越发白了,来来往往的?人从里面端出一盆盆血水,腥味几乎要飘到眼前。 连姜此玉都默默地攥紧了拳,女子的?生产何等可怕,简直就像是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活活剜下一块肉来! 好像过了很久,惨叫声消失了,随之响起的?是孩童的?啼哭声。 老太太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总算是生了。」她脸上?带着笑看了李凌云一眼:「你大嫂又给大房生了个儿子,不是我?要逼你,你自己想?一想?比一比,两相对比,脸上?可有光?我?也是为你好……」 她话音刚落,一个妈妈从产房里出来,脸上?却不好,附耳到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她脸上?的?表情登时大变。 刚才?的?喜悦瞬间化为了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大家的?也是个不争气的?!」老太太瞬间冰冷下来:「既然如此,就养着吧,不过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养个丫头还养得起。」 她说完,带着一大群人唿啦啦走了。 李凌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旁说:「可惜了,是个女儿,大哥一定?要不高?兴了。」 李凌云缓缓转头看他,满面茫然。姜此玉气得打颤,胸口起伏不住。 「可惜了,又是个丫头。」他满脸不忍心,坐在榻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明亮的?日光从窗外投射到屋里,李凌云坐在梳妆镜前,回过头来问:「什么?」 姜此玉皱起眉来,余怒未消,便听见他摇头道:「大哥侧室生了个女儿……」 他的?话说出来,几乎令明媚的?阳光都结冰:「娘已经命人把孩子溺死了。」 李凌云几乎是惊恐得腾地站起来,差点带倒了凳子。 「可惜了,可惜了。」 他背对着李凌云,喝了一口茶:「对了,娘说要带你去送子观音庙去祈福,你记得……」 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远,很小声,几不可闻。 姜此玉用?力地闭眼,然后再睁开,一座庙宇伫立在眼前。 李凌云跟在老太太身后出来,听见老太太在主持前面絮絮叨叨:「家里没福气,生一个女儿,又生一个,恐怕接下来还要生,若如此下去还得了,得把来投胎的?女婴吓走……老二家的?也是至今肚子没动静,我?儿可要传宗接代,章家香火怎么能?断?他身子骨自小就差,我?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走到庙外,李凌云远远的?眺望着辽远蔚蓝的?天?空,好像看不够似的?,望着远方重重的?山脉发呆。 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叮铃铃声,李凌云侧目望去,一座宝塔伫立于庙外一处荒地之中,周围既没有田地,也没有道路,只有一个石塔静静的?立在哪里。 姜此玉也不由得跟着望过去,看得久了,她发觉有些古怪。 塔基深深埋在荒草之中,塔身之上?,没有任何文字和?雕刻,也无门窗,灰扑扑的?,却显眼到令人无法忽视。 李凌云不由得发声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她问了之后,老太太身边的?妈妈嗤地笑了一声:「生了小孩儿不要的?,就扔进去,我?小时候,婴尸垒得老高?……」 她嘴唇蠕动着,嘀咕着什么,大约是前几日溺死那个女婴,本?该扔到这里自生自灭。 李凌云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她脸色白得像纸,沉默着看着老太太从住持手中毕恭毕敬接过一个护身符,充满希冀地塞给自己——李凌云捏着这符,恍然间意识到,她真的?不该嫁到这里来。 第149章 光影又移动着,变成了昏暗的室内,一缕烛光映着床帐,躺在?床上的男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呛咳声。 老太?太?更哭得?撕心裂肺,扑倒在?厚厚的被衾上,嘶哑的哭声比屋外乌鸦的叫嚣更难以入耳。 李凌云跪在?床榻上,捧着一碗苦药默默流泪,她变得?很清瘦,素净的衣摆落在?地上,被踏在?老太?太?的脚底。 第293页 老太太为了儿子哭,天明哭到天黑,疾唿自己的苦命,白髮人送黑髮人,又哭儿子命苦,身子骨太?弱,最后,她的眼泪就变成了利器,不留情的扎向李凌云。 「就是你这个晦气的女人!剋死了我的孩儿!」 李凌云默然跪在?原地,在?她的厮打和辱骂中摇摇欲坠,手中的药碗从发颤的指尖滑落,砰的一声砸了个粉碎。 她往后偏倒,几乎是半个身子压在?火盆上,手掌按进?未燃尽的炭火和艾草灰烬之中,疼得?立刻就掉下眼泪来,终于也化作绝望的哭泣和呜咽。 在?男人连声的劝解和老太?太?的辱骂中,李凌云的哭声不绝,她已经形容枯藁,几乎让姜此玉觉得?恍然——那个曾经笑颜如花,神采飞扬的女子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下被榨干了,伤透了心,此刻涕泪满面,哭嚎之声就像野兽一样毫无体面和理智的寡妇。 她趴在?棺木上,惨烈的哭嚎几乎洞穿灵堂之上来祭拜的人们的心脏,妇人们感同身受的红了眼眶,姜此玉听见人群中有人赞嘆着:「好生贞烈的女子,真?真?叫人哀怜……」 他们都?夸赞着李凌云所表现出的对死去丈夫的坚贞不渝,认为她表现得?像个节妇。 既然是节妇,那么定然是要伤心欲绝,随夫而去才能为人所称道了。 老太?太?看着李凌云,也用帕子擦拭着眼泪,慢慢地说道:「凌云是有心。」 李凌云好像一下子又不是那个遭人厌弃的可恨媳妇了,她用自己的贞烈换来了全府上下的尊重,她吃得?又少又简单,在?临近冬日?的天气里也用不得?热水,屋里的装饰书墨都?被清除,床被单薄,不准生炭火取暖,粗陋的衣裳才能彰显她的决心。 李凌云就在?众人交口赞嘆的视线中越发的枯瘦,慢慢地死去,然而又满身光环环绕着,困在?小?小?的屋子里。 她要作为一个节妇死去。 可是她的肚子却大?了起来,老太?太?于是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不要她当节妇了。 她和两个丫鬟一起住进?了祠堂,先前被剋扣到只剩米饭青菜的饮食变成了养胎的补餐,长期飢饿的肠肚被丫鬟监视着吃下油腻的大?鱼大?肉,李凌云每日?都?要吐,老太?太?恨恨道:「你肚子里可是我儿子唯一的香火!」 她看李凌云干枯的脸和鼓起的肚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眼神,好像她的身体完全变成了一个装满财宝的大?瓮,为了得?到里面的东西,老太?太?会随时?用尖利的趾爪开膛破肚,然后将容器粉碎,彻底随风散去。 李凌云好像已经疯了。 姜此玉看着她逐渐变成一个木头雕筑的死物,眼珠呆滞地长久凝望着面前令人绝望的世界。 但她挣扎的魂灵又仿佛没有燃烬,在?死灰中偶尔迸溅出一点点的火星,李凌云摸着自己的肚子流眼泪,然后目光越过围墙,好像希冀着这座宅院能垮塌倾倒,将自己释放出去。 姜此玉感觉自己的面颊湿润了,在?一片朦胧的眼泪中,她用发抖的手臂捂住耳朵,这样就不用去听李凌云生产时?骤然发出的尖叫和嚎啕。 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李凌云的嘶吼中碎成了很多片,血腥味浓烈得?无处可逃,她身处其中,几乎要窒息。 「娘!!!——娘啊!!!救我!」 姜此玉彻底被击倒了,她积累许久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她也开始嚎啕大?哭,感觉好像是自己躺在?了那张狭窄的产床上,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活生生的撕裂扯开。 她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哭,跪倒下去,浑身都?蜷缩在?一起,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全身抽搐颤慄。 *** 辛渺的剑锋煌煌生光,几乎是一剑就噼开面前的婴灵,四?面八方?交叠传来的哭嚎几乎让辛渺耳膜被震破,她的感官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脑海中嗡鸣阵阵。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花园瀰漫着烟尘,垮塌的楼阁天台砸进?水池,垂倒的花草树木伏倒在?路上。 空气就像是凝结了一样冰冷,她吐出一口气,几乎能感觉到热气在?面前凝成了霜,刺痛面颊。暴怒的咆哮从某处传来,几乎使得?辛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蹲下身捂住了耳朵。 震耳欲聋的虎啸每一次响起都?令她眼前一黑,头皮发麻,她顶着这咆哮声奋力战斗,清空了身侧一片婴灵,但还有更多源源不断冒出来。 她也只有一个人,无法杀尽,恐怕现在?整个章府都?在?闹鬼。 红红这边反倒占着上风。白虎毕竟只有残魂,纵然可以驱使借用此地阴魂力量,但也有限,红狐的左耳鲜血淋漓,但一掌抓断了白虎嵴樑,它便发出最后一声强弩之末的悲怆长啸,身不由己的瘫倒在?地,露出大?片骨骼的前肢无力负担上半身,巨大?的虎头勐地砸落在?地,溅起一片烟尘。 红红引来自己的妖丹,在?白虎几欲滴血的兇恶目光中吞下,妖丹回归,它双目中金光涌动,气吞山河,纵使受了几处伤,也根本不碍大?事。 只要轻轻一抓,它就能轻松终结白虎性命,彻底让它灰飞烟灭。 胜券在?握,红红冷冷地注视着它,倒也无意?享受胜利带来的喜悦,它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朝它走来。 第294页 白虎再发不出唿啸,只在?最后关头于喉间?发出不甘愿的悲鸣—— 一道小?小?的灰影子从暗处窜了出来,挡在?了红红和白虎面前。 是那只小?虎! 它不甚健壮的四?肢抓着地面,低低伏着身体,徒劳而恐惧地对红红髮出恫吓之声。 它大?概是意?识到了红红和己身的差距,难以抑制本能地感到害怕,却在?紧要关头沖了出来,还是挡在?了它面前。 红红看着这一幕,没有多大?动容,但却停下了脚步。 「我已经难逃一死。」白虎硕大?的头颅艰难的撑了起来,布满伤痕的兇狠面庞沾满灰尘和血迹,艰难地发出喘息。 它居然说话了,浑厚的嗓音并不很清晰,更像是有了声调的野兽嗥叫,辛渺远远地听着,也捕捉到了小?虎相比起来细弱的咆哮。 她眉头皱起,缓缓地朝他们走去。 「虽然我命当如此死不足惜,可是这小?虎从未伤过人性命,不至于斩草除根……」白虎死前话语,倒有些舔犊之情。 红红冷笑了一声,长尾在?身后悠然拂动。 小?虎碧蓝的眼珠如琉璃球,此刻好像是听懂了,两汪眼泪含在?里面,转头靠近了大?虎,试图用头将他拱起来。 白虎伸出舌头舔了它一下,前爪缓缓地将小?虎揽住,巨大?的虎掌能轻易的罩住整个小?虎身体。 「我虽然罪大?恶极,但人也说过『虎毒不食子』。」白虎的胸腔中传出喘息的嗡鸣,仅剩的一只眼盯着掌下的小?虎,感受着它幼小?身躯中传来的有力心跳。 冰冷的蓝色眼珠转动着,凝视着小?虎同色的眼睛,对面的红狐没有动,仿佛在?等它说完遗言。 「可惜……」 话音未落,一瞬之间?,红红已经一跃而起,猎猎风声拂动,长尾如长枪在?空中划过残影。 如流矢般迅疾,千钧之力骤然落下,白虎巨大?而坚硬的头骨瞬间?爆裂,在?锐不可当的利爪下瓦解。 辛渺只听得?轰然作响,虎啸半截。 一切就已经戛然而止,她快步走上前,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小?虎轻微而虚弱的呜咽响起,辛渺一愣,就听红红说:「果?然贼心不死。」 红红敏捷的从巨兽尸身上跳下来,从白虎嘴下掏出小?虎。 小?老虎毛茸茸的身躯上有排血洞,汩汩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打湿了皮毛。 「它在?最后还想吃了自己的孩子?」辛渺失声问道,先前她几乎也被蒙蔽了,仿佛白虎精最后真?的对自己的血脉有一丝温情。 但现实是残忍的,它甚至到了最后都?还试图吞噬小?虎。 小?老虎发出虚弱的悲鸣,蓝眼珠里滚下两行眼泪。 红红嘆了口气:「就跟你说了吧,你爹不是好东西。」 辛渺蹲下身来,一摸一手血,毫不犹豫用剑削了一截衣摆,试图按住伤口:「还有得?救吗?」 她感觉到手掌下小?老虎的身躯轻轻的喘着气,只是越发的微弱。 小?白虎呜咽了几声,没了动静,辛渺一惊:「怎么了?」 「还没死,晕过去了。」红红说完,摇摇头「还有得?救,放心吧,我出手很快,只是皮肉伤。」 辛渺这才想起,妖和普通动物体质多半不同,小?虎还能活。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辛渺一惊,整个人都?被晃倒,贴近地面,仍然能感到剧烈的晃动,同时?,更能听得?清四?面八方?仿佛山崩地裂般恐惧的巨响,还有周围乍然更加阴冷瘆人,戾风唿啸的巨变。 「糟了!!」一直显得?气定神闲的红红居然慌乱得?大?叫起来。 「怎么了??!」辛渺睁大?了眼,虽然不明所以,但似乎是比白虎精还麻烦的事。 红狐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神情凝重的抬头:「阴气接天……这里比我想得?更邪门,十?死无生,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了!」 整个府邸都?已经被深重的阴气所淹没,纠集的阴魂在?肆无忌惮地凝聚扩散,一切目之所及都?在?腐坏溃败,那些草木已经开始枯萎,水泽也发出长久不流动的臭气,墙壁山石如齑粉般崩裂粉碎,污秽腥臭的藤蔓似的斑驳痕迹很快布满了地面,往上不断的攀升。 空洞的哭声在?若有若无的迴荡,这时?却没有浓雾了,只是淡淡的一层阴翳无所不在?,红红抬起头,看见一团滚滚而来的黑烟从身体内探出十?七八只小?手,狰狞的五官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它高高跳起来,长尾如鞭子般狠狠打去,那妖魔却倏忽一闪,从它手下逃过了! 红红心里惊得?一跳,势如闪电般出爪一抓,婴灵顿时?四?分五裂,爆发出最后一声哭嚎,身形却没有消散,而是迅速的渗进?了地里。 「不跑不行了,再不走就死定了!」红红抓了抓自己被血染得?一绺一绺的耳朵毛,很快的念了一句咒法,一掌拍到小?虎身上,一点金光闪过,伤口的血立刻止住。 第150章 天色已经黑得如?同夜晚一样,微薄的天光在阴云之上难以穿透厚厚的云层,举目望去,沉重的云翳缓缓地朝着地上的人们倾覆下来,如?海潮般涌动,又仿佛一头恶兽朝着人间张开?狰狞的大?口,随时能一口吞了地上的生灵。 第295页 云层奔涌的速度很快,红红抬头看时,已经在?狂风中形成龙捲,电光如蛇般在黑压压的云翳中骤然窜过,蜿蜒扭曲地一瞬间照亮了天地,将漫天飞驰的一团团黑雾显出形。 大地深处不断发出极其恐怖的轰鸣,几乎要将人耳膜震破,层层涌上地表的隆隆声与雷声交错,连妖怪也会感到一瞬间心脏突兀地紧缩狂跳,所有生灵处于这样暴怒共振的天地之间,恐怕都会觉得是老天降下的残暴惩罚,肝胆俱裂。 红红衔着小虎在前方急速奔跑,它知道辛渺一直紧紧跟着。 一切存在?都显得很渺小,两只妖怪和一个人逃着命,在?这座偌大?的宅院中,也渺小得像被风吹动的微尘。 坚固的砖石裂开?长长缝隙,精美的雕花樑柱发出断裂的嘎吱声,残砖断瓦从高?大?的建筑上砸落,高?悬的牌匾也断成数几块朽烂的木头。 嘈杂的人声从很快要粉碎倒塌的房屋中传出,辛渺的脚步因此而停滞了一瞬。 尖锐的唿救声伴随着叮叮咣咣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砰的一声,光着上半身的女人勐地撞开?木门,披头散髮惊惧地踩着自己凌乱的裙摆狠狠甩到地上没了动静,一滩鲜血缓缓从脑后蔓延开?。 她身后连滚带爬,如?野兽般冲出了两个衣不蔽体的男人,整个眼球如?血般猩红,牙齿和嘴角上都带着血,他们迫不及待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拽着女人的凌乱的头髮,软塌塌的四肢,行径也如?同野兽般扑到她的身体上耸动—— 然后轰隆一声,屋舍彻底的倾塌下来,残垣断壁瞬间将这丑恶的一幕掩埋,只扬起无数烟尘,体型硕大?的怪物蛰伏在?废墟之上,发出小孩子啼哭般的声音,用七八只手脚踏在?砖石上,猩红的巨大?眼珠转动着看向远处的辛渺。 她的剑已经拔出,视线之中,可?怖的黑色秽物铺天盖地的遮蔽了视野,看不清任何?东西。 红红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满是凝重和警惕,只是凭着对危险的直觉而防备着,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眼前发生的是多么噁心的一幕。 它低声道:「快走,没活人了。」 红红心情?复杂,她看不见?,在?这里倒还算好?事。 人有多少看似光鲜,底下的骯脏和残酷,连它这个妖怪都看不惯。 辛渺心中沉重,也只好?随着红红继续逃去了。 这一路红红都很安静,一个劲的往前跑,辛渺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只听到了天崩地裂,周围的建筑都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垮塌,烟雾瀰漫,鬼哭狼嚎倒听得分?明。 她难以想像那会是什么场面,也许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辛渺并不知道,她看不见?的东西,红红却看得分?明。 这宅子里的活人并没有几个是被鬼杀了的,他们一个个,都疯了,比鬼还可?怕。 从花园一路绕过前厅,它看见?这些?疯了的人,用牙齿和手互相残杀,用刀子和石头砸碎头颅,开?膛破肚,男人,女人,主子或者?下人,都在?黑暗中变成了鬼。 厅堂上高?挂着老太太的尸体,绫罗的衣裳都被撕扯下来,巨大?的伤口横亘脸部?和肚腹,旁边有两个人正用堂上摆的珊瑚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地上的尸体,那尸体梳着髮髻插着金头面,和脑浆鲜血混成一团。 他们尖利地嘶吼着,眼珠比血更红。 红红庆幸辛渺现在?看不见?这些?。 远处飘来烧焦的味道,他们绕过正方往后,一转眼,几间燃烧的房屋忽然映入眼帘。 有人。 红红慢下了脚步,很快在?四五个人围拢的缝隙之间看见?了姜此玉。 前方响起几声悽厉的惨叫,鲜艷的血色在?空中随着剑光一闪而过。 姜此玉的神色是如?此的狠厉和暴烈,比身后的熊熊燃烧的火焰显得更加激愤,然而她的脸上又带着眼泪。 「去死吧!去死吧!!你们这些?活着不如?死了的畜生!!」她嘶吼的声音仿佛带血,几乎是从胸腔里迸溅出来的。 姜此玉握着剑的手瞬间割开?面前扑上来的下人的颈脖,血液即刻喷到了她的脸上,更显得她神色狰狞得如?同野兽。 「让你们的主子来!让那个老太婆滚过来赔命!!」 辛渺立刻朝着她奔去,姜此玉似乎是在?暴怒和悲愤之下丧失了理智,她的剑乱挥乱砍着,面前又倒下两个,当剑尖捅进另一个胸膛之时,竟然卡住了。 对面的人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咆哮着,高?高?的扬起了手上的匕首,姜此玉不躲不闪,只瞪大?了眼睛,牙关咬得咯咯响,眼中爆射出瘆人的锐光。 雪花般轻而白?亮的剑光从后方倏忽一闪,切去了他持兇器的手腕,随后又一剑穿心,几乎是在?姜此玉还未反应过来时,尸体就倒下了。 辛渺在?滚滚的热浪和满身红光的映照下出现在?姜此玉面前。 她看不见?的双眼倒映着姜此玉身后跳动的火焰,明亮得可?怕,像是瞬间将陷入混沌的人心洞穿。 姜此玉呆呆地看着她,眼泪比言语先一步流出。 「你怎么样?」 她觉得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口:「……死了,他们把凌云杀了。」 说?出这几个字,姜此玉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发抖,却执拗地转过身,像是要把这座焚烧中的屋子永远刻在?眼里,即使?被热浪灼痛了脸和眼珠也不肯移开?。 第296页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 一只手伸到她肩上紧紧地握住了她:「走吧。」 辛渺无话用以安慰这个处在?悲痛中的女孩,只能带着失魂落魄的姜此玉继续逃跑。 火在?狂风的助力下,烧得比他们想像中还快。 烈焰吞吐着火舌将建筑瞬间吞噬,瞬间燃成一片火海,举目四望,燃烧着的火焰高?高?的扬起,在?风中如?同一只只举起来的手,朝着天无望地伸长。 一路奔跑,在?火焰的追赶下到了厨房,不详的死寂中,传来了小桃的哭声。 当她们闯进厨房时,面前的场景几乎让姜此玉失语。 四处都是血,地上躺着的是管家和厨娘的残肢,灶台上已经是一片余烬,半个人的肢体露在?外面,而上半身却塞进了灶膛里,烧得焦黑的上半身露出一半,腿和手软软的垂落下来。 「娘……娘……」 小女孩儿的哭声从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下方伸出来,细而瘦的手臂颤抖着往上,但还是和灶台上垂落的苍白?无色的手差了好?远。 辛渺几乎是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姜此玉看见?还有活口,几乎是立刻沖了进去,跪在?地上将僵硬冰冷的尸身推开?,把小桃拽了出来,可?是看到小桃下半身的一瞬间,她也僵住了。 女孩儿浑身鲜血淋漓,并不全部?都是别?人的。 她的双腿自膝盖下被砸烂了,骨头碎片穿透皮肉戳出来,脚趾脚掌几乎看不出原型。 旁边的桌子底下,就扔了一柄沾满了血的锤斧。 辛渺俯下身,伸出手摸到了她飞速起伏的胸膛和手臂,在?确定是温热的之后,毫无血色的脸色终于有了恢復。 姜此玉不敢告诉她实情?,自己也几乎不忍心看,含着眼泪脱了自己的外衫裹住小桃下半身。 「姐姐……你帮我……帮我拿……」小桃哭了,血污的脸上很快被沖刷出痕迹,她的双眼一直转动着,盯着灶台上的焦尸。 辛渺立刻低下头来,听见?她细弱的声音:「我娘……手……」 红红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抬起前爪,引着辛渺的手碰到了付大?娘的尸身。 在?碰到那冷冰冰毫无温度的手上皮肤之后,辛渺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站起身来,将几乎已经开?始僵硬的尸身从灶台上移开?了,平躺在?地上,摸索着从被压在?身下的另一只手里掏出了一对素银镯。 「是这个吗?」辛渺尽量平静地说?,然后将手镯给了小桃。 小桃紧紧地抓着这对手镯,竟然笑了:「我娘说?要给我的,以后当嫁妆……」 她亲眼看见?娘被塞进灶膛活活烧死之前,还在?求饶,让佳南和放自己走。佳南亲自拿着锤子砸烂了小桃的双脚,娘先是嚎啕大?哭,然后就开?始骂,骂声尖锐得可?怕,然后就被塞进灶膛,浑身都在?挣扎着乱扭,但右手却一直牢牢的压在?身子底下。 她们娘俩孤儿寡母没什么积蓄,但付大?娘想着要给小桃攒点嫁妆,要不然以后不好?说?亲事。 这是她娘给她的嫁妆。 辛渺感觉自己胸口被哽住了,几乎有种难以唿吸的感觉。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们走,没做到,以后姐姐给你买首饰当嫁妆,我们离开?这里。」辛渺郑重地说?。 姜此玉用力地抿嘴,嘴唇都发白?了,她看了看辛渺,眼眶里立刻又掉下一颗泪珠落在?了小桃脸上。 小桃看看姜此玉,想自己恐怕是活不成了,但看着辛渺脸上的神情?,她什么也没说?。 娘让我出去,我得出去。 小桃咬着牙想,不能死在?这里。 姜此玉看辛渺要伸手来,连忙说?:「我背她吧,姐姐。」 未免路上又生变,辛渺还得拿着剑,她重重的一点头,一行人离开?了厨房。 在?夹道里,小桃看见?了佳南的尸体,看见?她衣衫凌乱满身血口的样子,她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脸去。 我比她好?点,不用死在?这个地方。 小桃强撑着不闭上眼,看着视野中飞速倒退的白?色高?墙,陈旧腐朽,将天分?割成长长的一条。 狂风唿啸,黑云满天,可?惜不是个好?天气。 第151章 当一行人踏入祠堂那破旧的大门,一切嘈杂和恐怖都瞬间从身后褪去,这里依然杂草丛生,砖石上爬满了苔藓,绿得发沉的?颜色之中?,静静伫立在原地的建筑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古旧而腐朽,被虫蛀出痕迹的木樑窗格像是爬满了锈,更像是死去良久的?尸体。 这里连一丝风也没有,像是停留在了很久之前。 黑洞洞的门扉中隐约飘来?细细的?歌谣,轻柔而安详的?哼唱断断续续。 姜此玉惊惶而震惊:「是……是凌云吗?」 她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但李凌云的?确是被几个发疯似的?人拖拽着?拉走?了,他们手上不乏有利器的?。 走?入那祠堂里,一个孱弱的?身影站在那一排排黑漆牌位前,似乎是在凝视着?那些森严的?木板上镌刻的?名字。 看到?那背影,姜此?玉几乎立刻就认出了她,可是却依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那还能是活人吗? 血液沁透了单薄的?布料,在边缘滴答坠落的?暗红,后背上整齐的?破口显然是被利器刺入。 第297页 可是李凌云还站的?好好的?,任由自己脚边汇成血泊,她甚至还在轻轻的?摇晃,嘴里轻轻哼着?歌。 红红双目凌厉:「她不是活人。」 它笃定地说完,李凌云就转过了身来?,她先前一直像是个疯了傻了的?女人,对?任何话任何人都没有回应,可是现在,她仿佛又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清醒了过来?,恢復了理智。 辛渺听见姜此?玉瞬间往后倒退了两步,发出泣不成声?的?喘息。 站在她们面前的?女人迎着?光,蓬乱的?头髮下是一张惨白枯瘦的?脸,眼珠黑得惊人,嘴角甚至微微带着?一点笑容,眼下浮现出隐约的?皱纹。 她很?小?心的?用手捧着?肚子,如同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但她的?肚腹处,连带着?衣衫,整个皮肉都像是被人拿刀绞烂翻卷了,残破的?内脏和血块挂在上面,巨大的?空洞里面,隐约可以看见一具小?得惊人的?婴儿尸骨,安然地躺在一片血肉模煳之中?,腐烂得只?剩一点皮肉,被母亲的?鲜血浸染得血淋淋的?。 辛渺闻见很?浓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因此?而神经紧绷,随即,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你瞧,我的?孩子又回来?了。」 李凌云珍惜地捧着?一肚子血肉淋漓,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她的?表情是那么平和幸福,双眸之中?闪动着?水波般的?光亮。 看着?那样?一张脸,姜此?玉忽然意识到?,起码现在,李凌云是清醒的?。 「你不要害怕,现在是老天爷在给我公道,给我的?孩子公道,这里的?人都该死,他们才是恶鬼,你看看他们干的?事,你看到?了吗?」 李凌云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无法忽视。 红红看着?她嘆了口气:「此?处已经怨气冲天,恐怕就是神仙也压不住了,不止这里,整个镇子,甚至方圆十里百里的?村镇都要遭殃了,阴魂报了仇也不会?停下,到?时候那些无辜的?人又怎么办呢?」 它心神凝重,如今已经酿成惨祸,一个章府只?能算是添头,他更担心之后这些怨灵越聚越多,力量也越发的?强,死的?人越多,越无法收场,恐怕连州府县市等等都要被捲入这惨祸之中?。 「哈哈哈哈,血债血偿,这个地方哪一家没有做过恶事?他们凭什?么活?他们活了,我们就白死了。」 李凌云将手按住肚子,里面残留的?血肉随着?大笑的?震动淅淅沥沥滚落下来?,她染满了鲜红的?手却温柔的?呵护着?里面那具小?小?的?婴尸。 「难道女儿就不是他们亲生的?血脉吗?我的?孩子,我拼了一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他们不让她活,才在这世上呆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死了。」 「他们也不让我活,我躺在床上哭,哭也哭不来?人,我也死了,我是为什?么死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姜此?玉身上,忽然泪流满面:「我以前也要强,我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我为什?么落在这个地方?因为我信他们说的?,女人生下来?就有命定了!我要给我找一个丈夫!我的?肚子要给一家畜生传宗接代!」 姜此?玉被她的?哭声?震得心底发麻,眼眶里落下滚烫的?泪水,曾经盘旋在脑海里,那些叛逆的?,真说出来?会?叫所有人都惊骇的?想法忽然落地生根,血淋淋的?钻到?了心脏里去,她痛得站不住,感觉随时会?被巨大的?愤怒和悲怆摔进尘土里去跌得粉身碎骨。 李凌云的?痛悔并不能让姜此?玉感觉到?舒心,当她亲眼看见这一幕时,她只?是觉得无比的?悲哀。 「早知有今天,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就是把你贬为奴籍,这辈子见不着?父母,往死里恨我怨我,也不让你嫁过来?。」 她冷酷决绝的?说,一字一句都带血腥气。 李凌云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是该这样?,为奴为婢,也好过当人妻子——堂堂王府三小?姐,你要真有那么霸道,就好了。」 辛渺从这话里听出了无法掩饰的?心酸和剧痛,她握紧了剑。 李凌云忽然看向了她,看着?她手里的?长剑,辛渺看上去那么狼狈,她的?双眼因为无法视物而显得没有焦距,却不显得迷茫,一身尘土和鲜血,她也是个女人,但她身上有和姜此?玉类似的?气质。 李凌云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世人大概会?鄙夷,厌弃女人身上的?骨气和不训,就像姜此?玉满身的?骂名,她以前又畏惧又嚮往。 这种拿刀拿剑的?女人,好像什?么都不怕,眼中?只?有世间远处的?风景,那些陈旧的?规矩和枷锁套不到?她身上,敢大步向前走?惊世骇俗的?女人。 她以前要是能像她们俩这样?勇敢就好了,李凌云微笑着?抬起头来?:「你们要是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这房樑上有个东西?,你们也一併带走?吧。」李凌云对?那红狐狸说。 红红纳闷又不解,看着?她这幅样?子,嘆了口气,飞速窜上房梁,繫着?早已失色的?红布巾,轻轻一抓就粉碎了,露出里面一个小?盒子来?。 小?木盒上雕着?精美繁复的?花纹,散发出沉凝不散的?香气,没有时间细看,红红猜测里面或许是有什?么好东西?,叼着?那盒子跳下来?。 第298页 姜此?玉深深地凝望着?李凌云:「我会?永远记住你,我这一辈子都会?记得,终有一日,世间不会?再有你这样?的?女子。」 李凌云干涸的?眼眶中?浮现出一点泪光,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只?是久久伫立在原地,直到?她们的?脚步声?消失。 断断续续的?歌声?飘散在她们身后。 从章府逃出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冷冰冰的?被风卷着?拍在脸上。 带着?尘土味的?湿润空气进入鼻腔时,辛渺感受到?了短暂的?放松和庆幸,她离开了那死气沉沉,充满了朽烂气息的?人间炼狱。 但那沉甸甸的?回忆和切身的?痛苦无法抛却在脑后,她往前走?,将那即将彻底毁灭的?宅邸落在后方,却依然能感受到?无比的?苦涩从舌根处蔓延,胸腔里无法控制的?酸楚和不平颤抖着?胀满,直到?彻底爆发出来?。 踏上逃离的?路时没有人有心情说话,惊雷滚滚,轰隆炸响,辛渺机械地迈动脚步,握着?剑柄的?手却不知不觉的?用力到?一片生疼。 雨滴落在脸上的?瞬间,她瞪到?酸涩的?眼眶内终于?无数的?溢出眼泪,停也停不住。 雨越下越大,茫茫的?雨幕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楚留香,他乍然看见辛渺出现,几乎立刻就冲到?了她面前:「你们逃出来?了?你们怎么出来?的??!」 这行人真是狼狈不堪,辛渺不必说,旁边背着?血葫芦似的?小?女孩儿的?姜此?玉也是丝毫看不出那尊贵的?身份。 楚留香看见小?桃,脸色都惊变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脉息微弱,还有口气,但也只?剩这一口气了。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红红也被雨淋得湿透,鲜红的?毛髮紧贴在身体上。 楚留香从来?没有见过红红如此?仓皇逃窜的?样?子,但也立刻发觉事情有多紧急。 他不问也不迟疑,只?是看了一眼辛渺的?脸,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通红的?眼眶甚至不眨动,她好像是哭了,但又仿佛满脸麻木。 整个镇子在暴雨和滚滚惊雷中?逐渐变得骚动起来?,天变得太暗了,沉重的?黑云翻卷着?朝着?地面倾轧下来?,这不是正常的?天象,人们先是奔逃躲避在屋里檐下,心中?惴惴不安。 然后事情开始不寻常,章府紧闭的?门扉中?涌出源源不绝的?鲜血,溅落的?雨水都无法稀释,然后门被破开,发疯的?人拿着?刀从里面冲杀出来?,见人就砍。 那威严的?高墙和砖瓦在大雨中?倾塌粉碎,阴魂四面八方散开,空气中?飘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楚留香找到?了玉狮,甚至还拉来?一架马车套上。 他们朝着?镇外?夺命狂奔,很?快就远远的?看见了守在镇口的?李奇,还有其他几个侍卫。 那日楚留香被留在章府外?,焦灼难熬无以言说,但他等了许久,又试了许多办法也无法进去,皇宫大内也横行无忌,但这章府不算高的?围墙,就偏偏翻不过去,不断的?鬼打墙。 实在无奈,他只?好折返回去,和李奇一起,陆陆续续又找到?了失踪的?几个护卫,但人也没找齐,终究还有两个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里实在诡异,他们夜里不敢待在镇子里,只?在镇外?的?送子娘娘庙里熬着?。 如今看见楚留香终于?带着?人出来?,先是惊喜,但随后就被吓住了。 镇子里忽然响起悽厉的?尖叫,不详的?黑雾在雨幕中?将这座镇子拢住,一道雷霆噼下,瞬时照亮整个天空,也照亮了那些在镇子上方盘旋的?,扭曲恐怖的?怪物。 第152章 马车的帘子挡不住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雷声?,暴雨如注。 姜此玉把背上的小桃解下来,马车厢内被打湿,血腥味逐渐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开来。 她的手按在小桃的心口上,只感觉到微弱的起伏,一丝凉气都没有了?。 她满是雨水的面颊上一烫,是眼?泪落下来,姜此玉和身后钻进来的狐狸红红一眼,都没有说话。 辛渺耳中灌满风声?和雨声?,她在不自觉的发?抖,连马车都爬不上去。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在背后将她推上去。 楚留香看着她湿漉漉的苍白面孔,说不出安慰的话语,他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只感觉一阵冰凉。 「我们立刻走?。」他放下帘子,握紧了?缰绳,马车疾驰而去。 无穷无尽般噼里啪啦的雨声?落在帐子顶上,响成一片沉闷的噪音,辛渺并不觉得冷,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打颤,僵硬的四肢手脚并用,好?像都已经没有知觉。 「小桃呢?」她开口,都觉得自己喉咙嘶哑,牙关磕碰在一起。 姜此玉不敢和她对视,匆匆避开目光,拉着她的手缓缓放在小桃身?上。 辛渺艰难地挪到小桃身?旁,立刻闻见了?浓得令她目眩的血腥味。 她发?抖的手指放在小桃濡湿冰冷的衣裳上,一寸寸往上挪,随即触摸到了?她同样毫无温度的脸庞。 「小桃?小桃?」她哽着嗓子低声?喊,没有得到回?应,发?烫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第299页 姜此玉听见辛渺死命的抽泣了?一声?,然?后就直起身?来,慌张地解开了?自己薄薄的一层外衣,里面也只穿了?件半臂的衫子而已,冻得发?颤。 徒劳地披在小桃身?上,辛渺把小姑娘瘦小的身?躯搂在了?怀里,卡住她的穴道,为她输送内力。 逸散的内力发?散出来,很快连衣服都烘得半干,小桃的身?体恢復了?热度,辛渺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姜此玉听见她哭了?,她明明是那么厉害的剑客,却在面对流失的生命时显得无措。 「怎么办?我留不住……我留不住……」 姜此玉一下子捂住了?嘴,连辛渺也没有办法救活这个小女孩儿,她更没有用,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 红红眼?眶里仿佛也蓄满了?眼?泪,它看着辛渺,头一次显得这么无助,可怜。 「这个小孩儿……妙妙,这不是你的错。」 它悲哀地看了?她一眼?:「让她走?吧,你救不了?她。」 狐狸别开脑袋,像是受不了?了?一样,转身?拱开车帘落荒而逃。 它的话让辛渺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万念俱灰—— 强烈的绝望感前所未有的将辛渺压倒了?,她感觉自己身?体中的血液都在随之冷却,怀里的躯体像是巨大的空洞,将她的内力吸干,也让她的灵魂瞬间因此冻结。 口腔中充满了?铁锈味,姜此玉看着这一幕,紧紧绞起的心脏痛到无法忍受,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前十五年坚信的世界和错觉在这一刻崩塌,美好?的信念和不切实?际的想像在现?实?面前被击碎了?。这世上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不止是她以为的,只有来自皇宫内的压力,她曾经认为这世上只有太后和皇帝才是威胁她和家人的唯一可能,但?实?际上呢? 她的自满和骄傲可能只存在于?一个狭小的,被兄长?人为制造出的一小片天地内,只要走?出这片天地,任何事都有可能将她击倒,姜此玉只有一个空洞的地位,她若不是广燕王府的三小姐,那她也许就什么都不是。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她救不了?李凌云,也救不了?小桃,连一直以来仰慕的辛姐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姜此玉掀开车帘,感受到拍打在皮肤上刺骨的寒冷,让她从身?体深处生出颤慄。 看看外面,俨然?是一幅末日景象,他们几个逃跑的人,在这黑沉沉天摇地晃的矿野中疾驰,好?像一群蚂蚁。 她跳入泥泞的野地里,在侍卫们惊愕的视线中默默地抿紧了?嘴唇。 「我自己可以。」 「对不起……」 辛渺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在小桃的脸上,扣着脉门的手指无力的松开来,嗫喏着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失信……」 她胸腔内的锐痛带来一阵血淋淋的空洞,辛渺感受着小桃无声?而寂静的死去,直到她微弱的脉搏彻底消失,在她怀里失去最后的心跳和唿吸,始终是那么安静,比任何凋谢的花和融化的雪都更加安静,好?像只是她一晃神?,怀里的身?躯就已经完全成为没有灵魂的空壳。 辛渺睁大了?眼?睛,在无边无际涌出来的泪水中,好?像能透过眼?前的黑暗看见她的脸。 她的手缓缓的触摸着小桃稚嫩冰冷的脸颊,指腹在一点点移动中细细的描摹五官轮廓,她大约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记住她。 额角粗糙的胎记质感从指尖滑过,带来一阵熟悉的冰冷的颤慄——弯弯曲曲的红斑,酷似小狗的尾巴的形状,这熟悉的印痕骤然?间跳出她的脑海。 辛渺忽然?感觉到一切都在离她而去,被剥夺的感知超出视觉范畴,她听不见雨声?,手指麻木,喉间仿佛被石头堵住,噎得她一腔鲜血横流。她现?在应该很痛,但?是胸腔中的脏器像是被剜走?了?。 眼?泪先一步反应过来,沿着脸颊流淌,辛渺喃喃的声?音被淹没在雨声?里:「是你……」 张默然?的脸从黑暗中一闪而过,亮得刺眼?的笑容让辛渺崩溃着俯下身?去,她撕心裂肺地哭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留香出现?在旁边,把哭到几乎昏厥的辛渺从马车里抱出来。 其他人大约是被她吓到了?,过了?很久姜此玉才敢上前去,将小桃的尸身?挪出来。 他们不知道她什么会这么伤心,也无从劝告。 大雨越来越大,远远地离开了?圆缕之后,只能看见被层层远山淹没的黑云倾轧下来,天色昏暗得无法视物,马车也没办法在这种环境前行?。 好?在他们路过了?一处破庙,虽然?没有僧人,但?房屋俱在,虽说屋瓦漏水如注,却也能让这一行?人有休憩喘息之机了?。 王府侍卫立即将火在泥塑的王母像前点燃,仰望着双目半合半闭的慈悲面庞,众人才在火焰的照耀下感到迟来的惊悸。 逃出那无间地狱之后,在这风雨交加的屋檐下,迟钝的感官渐渐回?神?,大家都瑟瑟发?抖,却还是费力将小桃的尸身?挪到了?庙中。 姜此玉担忧地将目光投向辛渺,她几乎是半昏厥在楚留香怀中,像苍白的幽灵一样浑身?湿透了?抽噎不住。 第300页 楚留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然?后又用内力将她身?上烘干,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她的身?体,低下头眉间紧皱,雨水点滴顺着他凌乱的发?缕滴落,也无暇顾及。 她哭得好?厉害,简直像是要把心肺都哭碎了?,哭声?穿透磅礴的雨幕一下子扎进耳朵,姜此玉想起李凌云来,也跟着掉眼?泪。 但?辛渺平静得很快,过了?不多时,她怔怔地坐起来,通红的眼?眶里,缥缈如山水的青碧眼?眸空灵地注视着虚无,摇曳的火光照耀着她的脸,那神?情?一片空白,平和得出奇,好?像之前那个痛哭的人不是她。 她把手按在胸口上,眨了?眨眼?睛,只觉得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都随着眼?泪流走?了?。 辛渺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苦,她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哭完之后就更平静了?,她现?在应该为这种异样而惊慌,害怕,理智上知道不对劲,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回?丢失的情?感。 随即便了?悟了?,渠藏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在黑暗中兀自生光,皎月般的面容上却沾染上了?世俗的情?绪——他罕见地将眉头皱紧了?,然?后将手放在胸口对她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再度消失,似乎只是为了?出现?告诉她,不要伤心。 辛渺没有把这当成关心,大约是她的情?绪无可避免的让附身?的渠藏感受到了?,她原来有那么伤心吗?让不染凡尘的神?也觉得不堪忍受,暂时夺走?了?她的情?绪。 但?是辛渺既不生气,也不害怕,相反,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未必能承受得住,谁说人心就不会碎呢? 当她发?怔时,旁边的姜此玉已经紧张地上前来,轻手轻脚地拉住了?她的衣袖:「……辛姐姐。」 姜此玉大约是怕她难过得疯了?,才会这么害怕吧。 辛渺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但?依然?回?应了?她,显得有些迟钝:「我没事。」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楚留香和姜此玉看着她,喑哑的嗓音和犹自发?红的眼?,她平静得太快,太不正常,反倒让人担心。 「你们别怕,到了?这里,便算是逃出来了?。」 辛渺盘腿坐在火堆前,狂风捲动着火星冲上房梁,摇曳的火光映照在她低垂的面容之上,王母像也在她身?后垂目,嘴角似笑非笑。 她那种空灵而沉寂的神?情?在明灭之间显得颇具有神?性,红红卧趴在火堆边,忽然?悚然?,一下子跳起来,游移不定地看着辛渺身?后的王母像。 褪色的塑像和僵硬的面容凝固在神?座上,光线游弋之间,鲜活的神?色如同精妙的着色渲染出令人震惊的灵性,仿佛西王母真身?降临,慈和地注视面前的诸多凡人。 背对的辛渺身?上被投注了?更多的注视,她浑然?不觉,整个被风吹雨打的庙宇已经被笼罩在一种奇异力量的包围之中,透过她的神?魂与山神?的存在向此世注目。 其他人浑然?不觉,只觉得整个破庙都被一堆火烤得暖和起来,外面的风雨也无法破坏这个小小的安身?之地。 红红看出了?,却不敢说,最后只是嘆口气,这也是辛渺自己的缘法。。 第153章 辛渺静静坐着,周围的一切声音都缓缓褪去,胸口?积郁久久不散,变成一种麻木的钝痛。 发生在她面前?的悲剧根本无力挽回,她因此而感到一种无力至极的渺小。小桃冰冷的躯体在她心里变成一道巨大的疮疤,无尽的愤怒和痛苦从中如堆积的淤泥般奔泻而出,她痛恨,只是这痛恨不知?是在恨自己的无能还是在恨这吃人的世道。 辛渺甚至觉得如今看不见,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了,这丑恶的一切,实在令人无法直视。 正当她着了魔般任由苦涩和愤恨盘旋脑海中久久不散时,一道通明而悠久的钟磬之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如箭矢般从上至下瞬间穿透了她,辛渺一惊,却突然发现自己四?肢都不能动了,浑身如同土塑泥雕一般固定在了原地,连眼皮手指都不能动一动。 然而屋外的雨声和庙里其他人的声音依然存在,在一片黑暗之中成为了不甚鲜明的背景。 她听见火焰噼啪烧起?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唿吸声。那钟声又响了一次,于是连这些杂音都几?乎消失了。 当最后一次钟声响起?,耳目俱是一清,心中一切不平愤懑都被涤盪殆尽,如同波澜平息如镜。随即光华满目,渠藏出现在视野之中,定定地望着自己。 身后传来一阵锦绣窸窣环佩玎珰的动静,辛渺浑身上下都沐浴其中,陷入了极其舒适惬意的感?觉之中。 「见过西王母。」渠藏抬手行?礼,满脸安然冷静,丝毫不觉得?讶异,然而辛渺却听得?整个人呆若木鸡,顿时从天灵盖一个激灵到脚底,却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不能动弹。 随即,暗香涌动,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余光只能看?见指尖丹蔻和袖口?。 「可莫要转头,肉体凡胎得?见真神,纵然是分射n一缕,也极易震盪元神。」 西王母的分神如此笑说,随即便收回了手。 分神嘆了一口?气,望着渠藏,一点灵光碟旋在他头顶随后被收回:「如此七情不识,怎么能指望你庇佑生灵,定固山河。」 第301页 渠藏神色淡薄,并?不因为她的话语而有丝毫惶恐,直白地说:「西王母希望我去救那些人么?他们的生死和草木枯荣有什么不同呢?」 渠藏眼中有几?丝困惑,望向了辛渺:「你为了这些人伤心,是因为物伤其类吗?世间生灵生死循环,我……我一直不明白。」 「也许我们凡人就是如此吧。」辛渺终于能说话了,她清了清嗓子,在两个神灵的注视下,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人的善恶,人的犹豫,极恶之间犹有转机,至善之人也会有阴暗之处。我不知?道世间生灵之中人究竟高贵在何处,但凡人一生短暂,生命的价值就不能用长?短来衡量。」 「若是有可能,我只希望我能拯救如小桃这样,李凌云这样本不该逝去的性命,他们的性命在你看?来或许如草木,但是纵然草芥,也有求生之志。」 她苦笑了一下,渠藏沉默数息,忽然问道:「我或许是能救下许多人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人间法则,亦不知?有何必要,如何去做,你会怪我吗?」 辛渺恍然,他是说,她可以向他祈求吗? 那她应该求什么?力量?荡平这悲剧的至高的伟力,或许可以从根部祓除这片土地上残酷的习俗。 或许他会以神灵的身份显露在痴愚麻木的世人面前?,以绝对的权威来要求这些凡人匍匐。 一股清醒的凉意从后颈一直爬到头顶,辛渺渐渐冷却下来,轻轻的摇头:「这不是谁的错,人会犯错,人只能自己改正,不能指望任何神来帮助。」 「很多很多的事,都不是朝夕之间能改变的。」她咬了咬嘴唇,扼制住鼻腔泛起?的酸意:「其实今天我若是够厉害,也许能救下小桃,但是我走了之后,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她把手放在心口?,又指了指头:「因为人心……因为他们的思想难测。」然后辛渺又感?觉到眼泪掉出来,在脸颊上划出一道火辣辣的轨迹,她把眼泪擦了,心里迴荡着一个念头——如果能更强大一点,今日这样的无力和软弱就会少一分。 「我明白了,请西王母施为吧。」短暂的沉默后,渠藏行?礼,抬起?的手后居然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辛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神情和那笑容所代表的意义,忽然感?到耳边钟声大作,醍醐灌顶。 强烈的风声在耳边迴响,她仿佛听见了从某处传来的巨大的轰鸣,渠藏周身都亮起?了虹光,这些光芒太过耀眼,让她忍不住想要躲避。 渠藏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如银河般灿烂的流光在半空中织就成带,如水一般朝辛渺倾泻而来。 他一言未发,很快被这无限的光亮所淹没。 【系统检测——】 【系统——干扰——】 她隐约听见几?个弱小的音节,随后意识就交融于无限的力量之中。 辛渺在蒙昧之中看?见一片风雨惊涛,大地震颤,污浊的波浪从圆缕蔓延开,子夜降临后,潜藏在黑暗中的邪祟便爬了出来,对人们亮出獠牙,一具具尸首倒在街头巷尾,无形的瘟疫蔓延开,在白茫茫的烈日下诞生出久久散的污秽…… 她惊醒过来,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从火堆边一跃而起?,把众人惊了一跳。 楚留香拽住她的胳膊,辛渺晃了晃,险些踏入火里。 湿冷的衣物和面前?一团铺面的高温让她回神,听见耳边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辛渺感?觉一滴水从额角迅速淌到下颌,也不知?是不是汗,旁边的姜此玉惊愕地看?着她:「辛姐姐。」 辛渺分不出闲心去回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视野之中,一团橘红色的模煳色块正渐渐变得?清晰—— 失去太久的视力正缓缓恢復,面前?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和光,火堆跳跃着,和燃烧的噼啪响声一同出现在感?官之中。 红红呆滞地看?着她:「你……」 是它感?觉错了? 山神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辛渺身上竟然有了半仙的威能?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上,青鸿剑发出一声短暂的清吟,瞬间让辛渺回了神。 她盈满眼泪的目光缓缓移到楚留香面庞上,在短暂的对视之后,楚留香讶异地盯着她的双眼:「你的眼睛?」 中了顾盼之后日益变浅的瞳色还没有恢復,但如今那其中不详的碧色已?经减退了,色淡如茶汤,空灵的浅色在凝视楚留香时,让他有种被震慑的错觉。 这大概不是错觉,辛渺收回目光,贪婪地一寸寸望着面前?的一切,长?久的目不能视之后在重新?得?到自己的『眼』,整个世界都显得?好亮。 「我能看?见了。」 楚留香惊喜之外,望着她平静的面容,却一时也高兴不起?来。 姜此玉默默退开,辛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后的一堆枯草上。 小桃的身躯在衣物的包裹下显得?格外幼小,未干的血渍沁出来,静静的被放置在那里。 辛渺走过去,蹲下身来,手便轻轻伸出来放在她的头上,久久未动。 红红走过去,大大的尾巴扫了一下她干涸的面颊:「妙妙别伤心了。」 它只能干巴巴的劝告。 身后的几?个阙金卫和姜此玉都勐地睁大了眼,李奇接连往后退了两步。 第302页 但谁都没敢出声打扰,直到辛渺说:「怎么能不伤心呢?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遇到过最糟、最糟、最糟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睛,把仅剩的泪意逼了回去:「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没能实现诺言——但她下辈子会过得?很好,我希望如此。」 红红正想说话,忽然发现辛渺手中微光渐盛,髮丝无风自动。 火堆里的焰火忽然窜起?来,整个阴暗的庙宇都为之光明,焰火如蛇般在阙金卫的惊唿声中舞动着飞向辛渺,如有神助般在她身后环绕绽开,瞬间如同莲花怒放,翕张着花瓣,然后扑向小桃的尸身。 楚留香下意识想去拉开辛渺,却被焰火逼退,辛渺脸上露出瞬间的惊讶——这无形的力量并?不需要昭示来处,辛渺冥冥之中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她默许了这神力,便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小桃的身躯在温暖的火焰中片刻消散殆尽。 一缕银光从逐渐熄灭的烈焰中脱离而出,小桃的镯子完好无损,辛渺伸出手,将?它接住,雪亮如新?的银镯上桃李繁茂,绞丝花样瓜瓞连绵。 「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也许能再?见面。」 红红长?大了嘴巴,看?着辛渺笑得?那么勉强,只好吞下了自己的满腹惊愕,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脚。 辛渺转过头,对上的是其他人充满畏惧的目光。 她恍惚了一下,心中也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她没有解释,只是避开了楚留香震惊而带着复杂神色的面庞,深深嘆气:「抓紧走吧,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第154章 天像是破了口子似的下雨,明明是大白天,可是黑沉沉得不点灯就看不见路。 玉狮在雨中奋力奔跑,最令人不安的是,周围的森林中也并不安静,鸟雀在泥泞的地面上张不开翅膀,野兽一面嗥叫一面往前奔跑。 这景象简直荒谬,若不是红红在前面引路,他们?都觉得自己要被吞噬在这山林之中。 可是到了山崖上,楚留香也不得不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辛渺的大院子像是被连根拔起再摔在了地上一样,围墙和楼房堆叠在一起,池水哗啦啦的往崖下流淌,长廊垂直着插在地面上,她住的小楼整个颠倒过来,半截埋在土里。 完全是无法理解的景象,但如果他是个玩过游戏的现代人,他就能把这一切理解为『出bug』了。但现在,他只能看着这荒谬得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景象,心中升腾起面对未知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句话在今天大概是不起作用了。 众人都面色惨白,经歷过这一切之后,作为肉体凡胎,很难不濒临崩溃,将岌岌可危的心理寄托在神?佛之上以寻求安慰。 风吹雨打之中,辛渺只能冒着雨冲上前去,难以理解的站在因为大部分陷入地面而无法打开的大门前,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着在风雨中互相依靠着的几人。 「贾维斯!」 她抬手敲门,她的家园系统管家从门缝里挤出来,屏幕上满是乱码闪烁。 「力量不兼容,重?启成功,系统恢復运作失败——」 一顿电流滋啦乱响之后:「重?新连接宿主成功——」 像素小表情重?新出现了,贾维斯嘴角下弯:「您终于?回来了,很抱歉的通知您,由?于?目前您的力量和系统不兼容,目前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冲突变化?,就是您目前看到的这样。」 辛渺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在怎么办?能不能让家园恢復出厂设置?」 贾维斯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不行,不过您可以重?建。」 辛渺已经生?不出任何尝试其他方式的力气,她深唿一口气,将贾维斯抛在一旁,将整个围墙收回仓库。 这下子可以进?去了,但是里面翻转,重?叠的建筑和其他东西?依然是阻碍。 辛渺干脆一路走一路回收,直到走到客院,她发现整个建筑还?没有完全下陷,大概在二楼的位置,起码可以翻窗户爬进?去。 水电都正常,辛渺返回去叫大家进?来,楚留香没有迟疑,而姜此玉看得出来她害怕,但还?是命令阙金卫跟着她进?了这目前看来无异于?是妖魔洞窟般诡异的地方。 从窗户进?去之后,这里起码是比破庙要好点,有干净的床和明亮的灯,虽然地板有点倾斜。 几个阙金卫肉眼可见的紧张,纷纷围拢在姜此玉身侧,但她却?只是定定地看了辛渺一会?儿,随后便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辛渺将众人安置在这里,转身要出去,楚留香连忙叫住:「你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从刚才开始,楚留香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也不对面前所看到的一切发问,尽管这些都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但不知怎么的,他唯独不愿意在辛渺面前展现出一分一毫的害怕。 她在庙中焚烧小桃遗体时,满室孤风飒飒,辛渺的背影孑然独立,长发飘动?着,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在火光的隐现中,她也似乎抛却?凡尘,极为遥远不可碰触。 她身上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但楚留香却?本能对这种变化?感到遗憾。 辛渺转身对他笑了笑,又似乎和往日无异:「你们?先休息,我?去拿点东西?过来,帮我?招待下他们?吧。」 第303页 他没有理由?拒绝,看着辛渺再度从窗户中爬出离开了。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一脱离屋檐,冰冷的雨水便随着狂风的裹挟吹向她。 红红从她身侧赶来:「妙妙我?和你一块儿!」 狐狸那鲜红的毛髮挡开雨水,汇聚成一缕缕小水流落下,它跑到辛渺身侧,一人一狐默契地对视,往前走去。 「你在庙里看到了什么?」 红红的声音在暴雨惊雷中清晰可闻,辛渺用真气遮蔽雨水,浑身冒出蒸汽,他们?往池塘走去。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觉到我?现在拥有了一股很强的力量,但渠藏好像不见了。」 辛渺皱起眉,心头凝重?。 红红望向那原本应当处于?院子当中的池水。 它整个都不见了,现在地上是一片巨大的凹陷,连着水边的围栏和池中的石头,锦鲤和莲花等等一众造景,都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大铁锹整个挖起来,然而院子的另一边,整片的围墙都被沖走了,原本的石围栏突兀的出现在那边,池水沿着悬崖流淌下去,湖中石歪斜倒在一旁。 他们?不得不从原本池子所在的那个大坑里淌过去,因为旁边的路一併?被截断了。 下面的大坑积了很多水,狂风骤雨下,那积水不断的泛起涟漪,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辛渺和狐狸从积水中淌过去,发现那些开得极好的莲花都不见了,包括渠藏的青莲。 「其实我?有个猜测。」红红慢吞吞地说,但是心里也觉得根本不可思议。 「你现在似乎拥有了渠藏大人的力量,成了半仙之体。」 辛渺提着裙摆往前走的姿势顿住了,但很快她又继续往前走,只是缓缓地说:「可是,为什么呢?」 她心中并?不因此觉得喜悦,只是茫然,她成了半仙之体,为什么?是西?王母要她代行渠藏的职责吗? 「渠藏大人自生?来就没有凡人心窍,他对生?离死别,世事变迁没有感触,可是他身上还?有天授的职责。」红红无奈地说,虽然对此看法复杂,但是真相似乎是很易得的。 「如今乱世将至,王朝更迭,若他在人间未能尽责导致生?灵涂炭,恐怕天人五衰近在眼前,不过恐怕他也并?不在意。我?想着便是西?王母希望你能代行神?责,挽救苍生?。」 这话说得辛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朝她倾轧了下来:「乱世将至……什么意思?」 「嗨。」红红沉重?地嘆了口气,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不要看现在凡间似乎还?是繁荣平安的,可是天象巨变,妖魔群起,已经是初现徵兆了,这种事我?百年前也看到一次,没想到也就安定百岁,我?看如今这个光景,必要改朝换代,打许多仗,死许多人。」、 走到崖边,眺望远方海天,都被风暴所遮掩,狂风席捲天地,惊涛怒海澎湃起伏,浪头在灰暗的雨雾中隐约可见。 红红颇喜爱人世,因此也是一副沉重?郁气的模样:「这不是个好世道,自渠藏大人醒来我?便有所觉察,没想到如今你代行其职,也算是顺应天道。别害怕妙妙,你如今是半仙尊位,大不了咱们?往山里躲个几十年,回来再如何乱也该平息了!」 说到最后,它还?挺欣慰,看了辛渺一眼,然而却?没有看出任何欣喜神?色,辛渺脸色苍白,眼中彷如也瀰漫着暴雨中难以看清的晦暗。 「我?……不再是凡人了吗?」 辛渺的感觉如同?被风暴捲入其中,不得脱逃,无处可躲,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颤慄——这太过于?剧烈的变化?让她生?出一种恐慌,好像一点也不真实。 「……这是好事啊!」 红红也困惑,凡人虽好,寿数短暂,几十载光阴,对于?天地来说不过一霎。 辛渺成为供奉时它便想着,如此一来便能陪伴百年有余,是极好的,如今成了代行神?职,自然与山岳同?寿,难道不是天意恩赐? 以妖怪的角度,它不能理解辛渺此刻的动?摇,只是疑惑地动?了动?耳朵,看着辛渺苦笑了一下:「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代行神?职,真是好重?的担子。」 红红便自以为瞭然地拍了拍她的鞋面:「别担心,总归咱们?还?在一处。」 辛渺保持着沉重?的心情往那如今变得形状崎岖怪异的水池走去,越过横亘的围栏,那池水中还?在源源不断溢出水,崖边成了瀑布。 在大雨倾盆之下,水洼泛起一层白雾,被折断的茎干残荷枝叶伏倒,叶片只躲藏着两尾锦鲤,正吐着泡泡, 真身青莲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红脸色大变,一脸惊恐急得团团转:「糟了!」 说来,他们?倒是都没有提过,渠藏如今不再是『山神?』,那又会?变成什么? 辛渺顾不得多想,跳进?水洼之中寻找。 红红在岸上嗷嗷直叫:「完了完了!渠藏大人不会?变成普通莲花被风吹走了吧!」 真是大大的不妙,虽然如今辛渺代行,但总归还?是『代』真神?,真神?有恙,他们?才是乐子大发了。 正眼前一黑之时,辛渺在池水中慢慢地直起腰来,满是淤泥的手中,一粒金光闪闪的莲子躺在其中。 辛渺认出了他,看着手中的莲子,心里又是茫然无奈,又是不合时宜的感到一阵好笑。 第304页 「看来如今,又要将你从头种起。」 第155章 辛渺走了之?后,姜此玉和剩下的几个阙金卫都?各自惶惶,坐立不?安。 李奇悄声劝到:「此地恐怕不宜久留,小?姐我们……」 楚留香去屋中拿了许多毛巾靠近,无奈道:「难道你?们还怕她吗?」 迎上他的目光,姜此玉咬咬牙:「辛渺姐姐救了我们,她就算真是什么精怪要我的命,我也认了,你?们自己走吧,我不?治罪。」 纵然如此,作为阙金卫李奇是决计做不?出背主而去的事,只好在姜此玉坚定?的眼神中视死如归地拱手:「是。」 楚留香摇摇头,将毛巾分发下去,自觉担任起分发房间的责任,这些卫兵三三两两一个屋子,倒也免得他们紧张。 姜此玉一肚子疑问,也只能心事重重又紧张地进屋里,困惑地看着这屋里一切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楚留香留她在屋里洗漱,自行出来。 等他回到客厅,辛渺已经回来,往屋外一看,又是环境大变,目之?所及,那些亭台屋舍都?凭空消失了,只留下绿茵茵的草地,平旷的院落如今空空荡荡,只剩边角一些被风吹得歪倒的树木。 院子里的小?动物们倒是安然无恙,被牵到屋檐下的空地处,玉狮恹恹地打着响鼻望着暴雨如注的黑灰色天空,几只兔子缩在它肚皮下瑟瑟发抖。 她拿过来许多东西,堆满了客厅。 此刻,辛渺正坐在沙发唯一的空处,膝盖上还有一只被裹在毛巾中的小?虎。 奄奄一息的小?虎毛髮凌乱,辛渺的手掌拂过,湿漉漉的毛髮便冒出一股蒸腾的热气来。 楚留香还不?知这小?白?老虎的来处,只一路见红红将其叼着,现在终于?回来,紧绷的心绪为之?松懈,才好奇道:「这是?」 「我捡的。」红红站在一旁梳理毛髮,抖擞着身上再?度蓬松起来的鲜艷红毛,跳到了辛渺旁边,看她给小?老虎上药。 散发着一股刺鼻味道的棕褐色药水被涂上,那些被洞穿的伤口血肉因为疼痛而收缩,而小?虎却依然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半闭着眼睛,一副垂死的模样。 辛渺将这次事情?前因后果简略的一说,楚留香才沉默半晌,喟嘆:「竟然是如此……」 「人祸而起,又有妖魔作祟。」楚留香抬头看向?辛渺,他还记得辛渺为了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小?姑娘肝肠寸断的样子。 楚留香真切的能体会她心情?,往往行走江湖日久,这样无可奈何的遗憾痛楚就会越多,这不?是刀光血影累年堆积的伤痕能表现在外,但这样的事会留在心里很久,所谓诛心。 「这实非任何人的过错,倘若是,也是那些有伤天和招致灾殃的风俗,以及愚昧百姓的过错。」 辛渺抬起头来,对上楚留香担忧的神情?,他害怕辛渺自责,他想必也有过这样相似的经歷。 她心中感到暖意,对他轻笑:「是啊。」 可惜她恐怕暂时无法轻易将这件事洒脱地忘记,辛渺又垂下眼眸,静静望着小?虎。 若要让心里过得去,等着时间洗刷掉这份痛苦,难道就是最好的办法吗? 往竹筐里放了柔软的垫子,辛渺把小?虎放进去,让它安静休息,转身对楚留香说:「我给姜此玉送些衣裳去换,你?也去休息吧。」 楚留香分明看出她眉眼中强烈的倦怠,心中微嘆,微笑点头:「你?也早些休息吧。」 无尽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连梦中都?染上了阴郁潮湿的水汽。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辛渺还以为恍惚还在梦中,直到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才缓缓回过神来。 不?过等拥着被子坐起来,依然觉得眼前一切都?陌生,而之?前经歷过的一切都?好像是昨晚梦中的景象,回忆起来只觉得不?真实。 她闭着眼睛醒神,又突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醒了吗妙妙?」 辛渺应声:「醒了!」 屋外又有红红叫嚷:「我就说她醒了。快出来吃早饭,那什么什么王府的人都?要走了,说是跟你?辞行。」 辛渺揉了揉额角:「知道了。」 她实在是无心力,只洗漱一番,披着衣服就走出来,到了客厅,姜此玉和她的侍卫们都?站在客厅里,看见她几乎是衣衫不?整的出现在眼前,都?是一惊。 姜此玉即刻回头一摆手,侍卫便转身鱼贯而出,她又看看楚留香,发现楚留香竟然全无避讳,不?免皱眉。 「姐姐,我得走了。」姜此玉经歷了一番这样的事之?后,眉眼间那种鲜活的锐气少了很多,沉静不?少。 但她倒不?是因为害怕在辛渺这里看到的这些只能以怪力乱神论处的奇异事物,姜此玉满脸沉重:「早上他们前去附近城中,听闻自大河以南突然水患,杭州下游许多城镇田地都?被淹没。」 那都?是广燕王府的封地,她不?能留下。 「你?这样一路回去,不?会遇见水患和山体垮塌吗?」辛渺眉头顿时皱起,这样的消息又沉重得让人松快不?起来。 姜此玉沉默片刻,苦笑:「是有些危险,但李奇认识路,波折一些,但我不?能不?回去。」她不?是典型的高门?贵女,甚至于?从小?和兄长一样是需要学习政务治理的,虽然无心此道,但这个时候不?能不?回去为家人分忧。 第305页 可是临走了,她突然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好多疑问堵在心头。 鬼神能救回李凌云吗?鬼神能终结那些苦难吗?若是辛渺就是下凡的仙人,她愿意向?她祭上三牲五谷,为她建立庙宇,让她救救这人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孩子。 可是其实她也知道答案,姜此玉心里记挂着家人和泛滥的水患,但先前经歷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撕破了许多曾让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假象。她所拥有的权势之?上也悬着刀柄,而身为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她在怪力乱神之?中也脆弱得无力。 她昨夜未睡,现在眼眶通红浮肿,但是姜此玉在感受过自身的渺小?和无力之?后,心中却燃起了火焰——不?能认命,纵使铡刀在颈,她也不?能软弱求饶! 好像平白?长大了好多岁,姜此玉知道水患后,第?一件想到的就是京中一定?会发摺子怪罪王府,父亲病得这么重,若是太后让他回京请罪呢?恐怕颠沛不?过半程就要一命呜唿了。到那个时候,三兄妹才是真的无依无靠,命在旦夕。 「姐姐,我走了。」 姜此玉含泪道,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显露出几分合乎年纪,且未做矫饰的可怜。 辛渺看着她怔楞了片刻:「路上要小?心。」 她不?知道广燕王府即将捲入什么样的争斗,姜此玉一旦回去,便要开始面对无形的风刀霜剑,如今她告别的时候,带着满腔的遗憾。 但是看着姜此玉一行人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辛渺却感到一阵心悸。 乱世将来,乱世…… 这场突如其来的涝灾应和了红红的说法,令人心神不?宁的焦虑如湿润的空气一般浸入五脏肺腑,从目之?所及之?处,延伸到整个天下。 这沉重的心绪一直伴着大雨下了十天。 在这样的忧虑中,辛渺开始重建,分出心神,着手查看系统。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家园系统似乎真的是被这个世界的鬼神之?力所冲击得紊乱,兑换不?了任何东西,之?前所有技能树都?不?再?显示,任务面板一片空白?,甚至连贾维斯召唤出来交流不?了一会儿就会开始乱码死机。 唯一正常的是,随着她不?断的重建过程,好像触发了不?存在的任务奖励,动不?动掉宝箱,而且都?是银和金,掉落率很高。 贾维斯也说只能等着系统和她全新?的力量磨合后可能会逐渐自行修復。 但先前拥有的东西不?会消失,辛渺花了三天时间把所有建筑物重置,而重建高楼之?后,鸟儿们便回来了,奋力地拍着被雨水打湿的翅膀,给她带回了消息。 「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偷了解药方,直接逃走了?」 楚留香很诧异,他在厨房中握着锅铲,围着围裙,显得格外居家。 这几日辛渺心绪依然低落,全心全意搞重建,楚留香便默默地担起一日三餐,甚至还冒着大雨潜进海中抓鱼,就为了做一顿清蒸鱼给辛渺吃点新?鲜的。 楚留香此生没有如此贤良淑德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殷勤小?意,却让他觉得甘之?如饴。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让楚留香做到这个地步,多少女儿家闺中梦里人,他的确已经能称得上是天下最体贴的情?郎,最温存的爱人。盗帅不?会对情?人吝啬钱财与关爱,他甚至能为情?人付出性命,但楚留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对他没有男女情?长,而他单方面不?计回报的付出,甚至每日洗手作羹汤,如同?一个不?被重视的妻子殷殷切切地伺候自己的夫君。 他前所未有的体会到求而不?得的心酸,但辛渺多吃了两口菜,他就忍不?住的欣慰,觉得一切值得。 这也是无可奈何了,楚留香觉得若是苏蓉蓉等人看见了他现在卑微求爱的样子,恐怕只有幸灾乐祸的份。 第156章 陆小凤没想到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天灾,而上官飞燕派来的人在后面一路追杀,实在是天灾人祸都齐全了?。 好在他们终究成功甩掉了追兵杀手,但一路上心情不可?谓不沉重,他们?看到太多流离失所的难民,在大水夺去了?财产,夺去了?立足的房屋,夺去了?谋生的田地,最后亲人离散生离死别,连性命都葬身于洪流之中。 而同时心中还在记挂那要命的顾盼,心急如焚。 不过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自楚留香随辛渺去了?那地方,日日不断的信件忽然好几日没有送来,等再有鸟儿带着信再来,便是楚留香语焉不详的叙述与令他们喜出望外的一个消息。 辛渺的双眼已经自行恢復,流毒已消,他们?都安然无虞。 但那信上写?的实在不清楚,光看『受困圆缕,章家妖魔作乱,广燕王府三小姐机缘巧合与我们?相?遇,如今已经无虞,不过妙妙始终因为没能救出一个小姑娘而至今郁结于心,恐怕是太过自责。』他们?实在是无法从这简略的言语中推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辛渺能够復明总是一件大好事,虽然白费这一场功夫,这真假难辨的药方似乎就没用处了?,但人没事已经很好。 之后,雨终于停了?,热烈的阳光再度普照大地,而它所照耀的土地,已经是一片被蹂躏淹没的废墟。 第306页 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路,救了?不少人,但死去的人更?多。泽国?退去之后,那些村庄城镇无不受其所害,野外也有许多浮肿的尸首,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也没有粮食,他们?看到了?成?群的流民。 那真是如噩梦般的景象,他们?于心不忍,尽管知道没用,但身上所有的盘缠都给出去了?,连代步的马卖出去换钱,最后一程是走上来的。 辛渺看到他们?的时候,完全的震惊,因为面前两个男人简直像是陌生人,陆小凤的那两撇鬍子都不打理了?,下巴上都是短短的青茬,花满楼则更?是前所未有的落魄憔悴,尽管他脸上还是挂着和以前一样和煦温柔的微笑。 两人好好沐浴更?衣后才一身清爽的走出来,桌上接风的饭菜却不甚丰盛,一道汤四?道菜,杀了?只公兔子,两条海鱼。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在这里,他们?没法子去镇上採买食材,之前种的地也都没了?,楚留香还能下海捉鱼,不杀兔子就只能外面去打猎了?。 但这对他们?两人来说竟然也是大餐了?,实在是一路上颠沛流离餐风饮露,若不是两个人武艺高超总不至于饿死,这样的灾年中能平安抵达就是万幸了?。 因此他们?甚至来不及叙旧,提及外面的惨状,整个气氛就沉重得令人无言。 但陆小凤还保留着一丝乐观:「或许再等些日子,赈灾的大臣就该到了?,朝廷总不能坐视南方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吧。」 辛渺从未经歷过如此惨烈的灾难,尤其在这个年代,她?虽然了?解不多,但一场洪灾造成?的伤亡绝对比现代世界要大得多,不说抗灾救援的效率和速度,灾后对于死伤者的医疗救护恐怕也成?问题。 如今有这么多死人,气温又如此飙高,辛渺心中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名词——瘟疫。 她?非常不安,心更?是重重坠下去,乱世乱在何处?朝廷赈灾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晚上,她?给鸟儿放出消息,让它们?多多留意,下了?塔楼,便看见花满楼正在等她?。 「你的眼睛好了?,可?还有不适?「 「已经大好了?,就是白费你们?这一路辛苦。」辛渺看着他在黑暗中隐约闪动?的眼睛,欲言又止。 这几日她?心中挂念着别的事,但也不是浑浑噩噩,当她?能看见之后,总能想起那个传说和花满楼的眼睛。 若是他的眼睛能復明,似乎在这样灰暗的时候也称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李凌云给她?的那个盒子里装着一颗如石球般不起眼的沉重珠子,灰白色,表面布满干裂皴痕,但红红却以啧啧惊嘆的口气说,这就是大虬之眼。 没想到最后来来回回,她?之前抱着渺茫希望所求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到了?手里,既不令人惊喜,也不多么出奇。 但如今它对她?来说好像没有用处,但若是那传说是真的,那么也许它依然能给花满楼的双眼带来希翼。 但辛渺不希望到了?最后一刻让花满楼失望,这个想法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只是在心中盘旋。 而问过了?红红之后,她?又得到了?让她?更?加谨慎的回覆,大虬之眼必然有着能让失明的双眼再度復明的可?能,但若是凡人就这么吞下去,可?能在肠肚里待个二三十年都无法起效,而且无论是凡人水煮蒸炸都不能让它融化成?可?以被吸收的状态。 但她?却可?以,如今有了?非凡的力量,炼化一颗大虬眼珠不是难事,但现在对她?成?问题的是,她?初得神力,不经过练习,如何能操控这体内如水般游走流动?的力量呢? 若不成?,这宝物怕是立刻会在她?手里灰飞烟灭,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这个顾虑,她?不敢贸然说这话,花满楼是有着强大而坚定?的内心,但她?不愿意给他希望又看着落空,他也许不会埋怨,但辛渺于心不忍。 「怎么会。」花满楼便笑了?,他洗漱后刮掉了?下巴上那些冒出来的鬍鬚,一路奔波而显得憔悴的脸庞经过打理后似乎又恢復了?往昔风貌,但辛渺还是觉得他两颊都比过去要凹陷一些。 「你能逃过一劫才是最好的结局,何况我们?虽然和那些人纠缠了?一番,但所得的解药也并没有那么值得。」他苦笑了?一声。 「还好你有另一番际遇,不然就算我们?拿回了?这药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他眉间飞快一皱,几乎有种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药方之前听说拿是拿到了?,但是内容似乎令人大失所望。 辛渺好奇道:「药方是真的吧?」 花满楼颔首:「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是此处,这药方被严加保管,而且连封装的匣子都是黄金,金鹏王朝缺钱缺得几乎典卖掉了?所有财宝,却不曾动?过这个匣子。而我们?也确定?这个一定?是真的,可?是拿到手一看,这药方上罗列的十数种珍惜昂贵药材算不得出奇,但却有两种根本就不存在于世间的引子……」 他摇摇头:「大虬眼珠,灵虎之骨,和这两味比起来,那上面要的皇宫大内才有的千年雪莲都算是唾手可?得了?,起码它还存在。」 花满楼看不见辛渺听见这话之后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又是一变,双眼骤然亮起。 第307页 「这药方是真的!」辛渺连日以来心中的郁结似乎瞬间被此刻的惊喜所抹消了?。 听出这话音中的振奋,花满楼困惑地嗯了?一声:「如何说来?」 辛渺几乎要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随即又冷静下来,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她?还是先不说为好。 「世子妃也提到过大虬眼珠,我在想着其中或许有些关联,不过这样的药材的确不好找,你能把?药方给我吗?红红说不定?能辨认真伪。」 谈及鬼神之事,确实也只能求助狐狸了?。花满楼自然答应,伸手向?怀中,珍而重之的拿出一页轻飘飘的纸方。 尽管希望渺茫,但他依然把?这一张药方寄託以最真心的期望,触到那温热犹带体温的纸张时,辛渺忽然被这份心意所触动?,她?望着花满楼的双眼,半晌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让花满楼微微笑了?笑:「怎么了??」 「你会做梦吗?」 辛渺想,他有多少年被困在黑暗里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天是蓝色,花是五颜六色的,家人朋友的长相?。他会在梦中回忆吗?短暂的感受光和斑斓的色彩,醒来之后又是什么心情呢? 花满楼眼睫垂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耳垂却不知怎么的红了?起来:「做梦……倒是会的。」 夜晚的风将他的袖袍吹起,辛渺嘆了?一口气:「看不见之后,我几乎都不做梦了?,如今看见你的样子,总觉得和回忆中的大不相?似。」 花满楼便轻声说:「我偶尔会梦见家中父母和兄长,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模样,现在也一定?变化了?许多。」 辛渺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好奇起来:「你还没有见过陆小凤长什么样子,你会梦到他吗?」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无奈的点头:「会倒是会,只是没有脸,不然就只看得见那两条鬍子。」 听见辛渺的笑声,他又说:「我必须承认,有时候看不见还是会有一些好处,遇到的许多人都会有很大的想像空间。」 「那我在你的想像里是什么样子?」 好奇的抛出这个疑问后,辛渺轻松的等待着花满楼的答覆,躲在山里种地的怪人?还是降伏妖魔正儿八经的高人? 可?是花满楼在沉默之中突然微笑了?,他唇角上扬,眉眼在夜色中温柔得不像话,言语之外,有一种寂静的含蓄表述从中生长出来,剎那间绽放出来,而明明看不见,却抬起眼睫,仿佛认真和她?在对视。 被这不存在的注视戳了?一下,辛渺便在这刻意保持的沉默中突然感受到一阵窘迫,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辛渺像是在草丛中被惊扰的兔子一样紧绷起来,脸颊感受到热意。 第157章 辛渺在私下里将这件事告诉了陆小凤,乍一听见花满楼有希望康復,他惊喜地几乎跳起来,随后一把将辛渺抱起来转了两圈。 「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下凡!!」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把辛渺都吓了一跳,双脚离地整个人都懵了。 楚留香虽然也高兴,但看?到这一幕就没那么高兴了,不过若他表现出来又太过明显,便笑着劝阻:「嘴上小心一些,不怕观音怪罪。」 陆小凤把人放下,又忍不住张开手臂紧紧把辛渺抱住了:「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了,从此我?陆小凤的人生便少了一大憾事?!」 辛渺被两条铁箍似的胳膊搂住,受到惊吓似的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勒得还是如何,脸色发红,楚留香赶紧上前一步:「知道你高兴,你倒是轻一点啊。」他终于?有机会上手把人拉开。 辛渺被放下来,吸了一口气,又在唇边竖起手指:「嘘——别这?么大声。」 说完,她又笑了:「我?难道不是他的朋友吗?不必说谢谢。」 「只是这?件事?,还没成功之前,我?不想让他提心?吊胆,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提及。」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两人都应是,便看?着辛渺神色忍不住欣喜鼓舞:「按照那个药方,大虬的眼珠已经有了,灵虎骨也……」 盘踞在沙发上的红红骄傲仰头:「放心?吧!」 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竹篓,里面卧着一只团成一团的小白老虎,背对着大家?,身上搭着红红的大尾巴做被子。 两人都知道这?只小老虎的来歷,陆小凤盯着小虎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心?:「取虎骨……不会要?命吧?」 「……想什么呢?」红红无语,小篓里的白虎耳朵抖了一下,依然没有搭理众人的意思,颓到了极点。 红红冷酷地说:「这?只以后要?留着给妙妙当?劳工的,要?不然我?费劲救它?灵虎骨已经有了,打败那只恶虎的时?候我?留了点纪念品的,用来入药足够了。」 所以现在压力?都在辛渺身上。 888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努力?的。」 她看?向身旁的小水缸,里面的泥土中埋着一粒莲子,红红说若是渠藏还在的话,倒是有可能教会她,不过现在只有自己摸索了。 其实以红红的话来说,这?也不难。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仿佛天降一个亿在你的帐户里,还能不知道怎么花钱? 第308页 但辛渺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忘记了密码的状态。 红红便神神秘秘的消失了一天,说是做法掐算过了,回来时?便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我?有办法。」 辛渺一大早上被它带到海边,此刻天光未明,东方一片大亮,灼灼的红光烧得海水也红起来,湿润的海风吹拂着咸腥的浪涛。 「跳下去吧。」红红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光鲜的红色皮毛被风吹得如火焰跳动。 辛渺手中紧紧握着大虬眼珠,望了望海,深吸了一口气。 她会水,但是水性平平,但就在她心?中犹豫之时?,红红轻声说:「你是天生的水利之命,水能生万物泽被生灵,我?先前没注意,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数,你一定要?心?中笃信,不要?害怕。」 命数之说似乎是虚无缥缈,但辛渺回想,水利之命似乎也不是完全的谬论,逢凶化?吉时?多处与水有关。 辛渺便在心?中怀着一腔勇气,慢慢地往水中走去。 在柔和的波涛淹没了她大半身体之时?,她脑海中便很突然的闪现出了花满楼的脸,他温柔的双目倒映出她在其中小小的影子,他总是笑,像是稚童对世界永远充满了好?奇和新鲜,充满了善念,可世间?不回应以他应得的善,他眼中的世界停滞在了小时?候,在无尽的回忆中变得苍白却?令他怀念。 若是能让他双眼再度明亮,染上色彩——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在闭眼沉入水中之时?,寒意瞬间?褪去,被温和的水波环绕之时?,仿佛一切都变得那么不重要?,耳边涌动着让她瞬时?杂念尽消的涌潮之声,辛渺睁开了双眼,身体如鱼一般自如地在海水中徜徉起来。 水好?清澈,她看?得见海底的白沙上有摇曳的海草,礁石上有小小的生灵,掩藏在沙下吐泡泡。 水下如同一个梦境,无比的缥缈,却?令人心?中宁静又安逸,仿佛可以乘着水波在这?流动的抚慰中睡去,在这?强烈的舒适中,辛渺手中的大虬眼珠蓦然散发出灿烂的金光,她一愣,下意识攥紧,随即,便整个人都被强烈的引力?拖拽向前。 慌乱之间?,辛渺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让花满楼復明的希望从自己手中逃走,于?是她掌心?用力?到发疼,将逐渐开始发烫的大虬眼珠死死抓在手中。 这?强烈的牵引力?带着她朝海中深处飞去,窒息感令她胸口发疼,眼前一片昏暗,辛渺发颤的手臂紧绷着将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身体蜷缩起来,任由湍急的水流涌过身体,她努力?地保持着意志的清醒,下一刻,自胸口迸发而出的强烈光芒瞬间?将她的眼前照亮了。 当?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仰躺站在柔软的砂石之上,水流轻柔的托起身体,眼前的海面有金色的阳光照下,斑斓流动的绚丽色彩在其中翻涌穿行?,如有实质。 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崭新明亮,辛渺伸出手时?,那些多彩的光华便随她而动,在水中蜿蜒游曳。 大虬眼珠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彩,粗糙灰白的表面被剥落了,转而变成一种温润如玉石般光滑的质地,可握在手里时?,又清透又柔润,好?像握着一颗水珠。 辛渺在水中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世界随着她的心?神而波动。 平静的海面上升起了阳光,红红依然站在礁石上守望,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身后的沙滩上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它耳朵动了动,纳闷地转过身来:「你来做什么?」 「你们一大早就来这?里,怎么还不回去?」楚留香环顾四周,眉头皱起。 「她怎么不在?「 「人还在水里,应该一会儿就上来了……」 楚留香知道辛渺最近一直操心?着花满楼的药,此事?非神鬼之力?难能为,但如今乍一听,他还是瞬时?变了脸色。 「已经下去多久了?」 「半个时?……」红红话音刚落,便看?见楚留香毫不犹豫沖入水中的背影。 「她不会出事?的!你干嘛啊!?」 楚留香将它惊诧的叫嚷抛在了脑后,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辛渺要?入水中,但是纵然她身负些他无法理解的神通法术,可是一个活人入水半个时?辰,纵然是他这?样在海上长大,能以内力?换气的人也做不到。 或者说,尽管他知道辛渺会确保自己的安危,但他依然遵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担忧她。 跃入水中之后,楚留香便如游鱼般灵活自如,修长的手臂轻轻一拨便腾挪自如,蛟龙似的腰腿摆动着往下去。 一片升腾的泡沫之间?,他慌乱的目光四下寻找,片刻后,心?便沉了下去。 楚留香浮上水面来,而水面上也一片空荡,起伏的海浪之间?,只有刺目的眼光被折射出的炫光。 他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唿吸不畅—— 「辛渺!!」 远远地听见这?叫喊声的红红耳朵尖动了动,啧啧地摇头:「真是傻子……」 不过浪子痴情起来,还真是一场好?戏,红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辛渺与这?些男男女女,恐怕是不能长久,若是真喜欢上了谁,过个短短几十年,她恐怕要?伤心?死了。 楚留香再次一头潜入海中,然而当?他在水中再次睁开眼时?,一片虚无之中,辛渺朝他游来的身影却?如幻梦般逐渐清晰。 第309页 她在水下看?起来非常不真实,仿佛在莹莹地发着光,乌云似的长髮在身后飘散开来,她看?到楚留香时?,甚至还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直到看?见楚留香奋力?朝她游过来,辛渺只好?迎上前去,却?立刻被抱了个满怀,被带着往海面上游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楚留香顾不上滑落到眼中的水珠,只定定地看?着辛渺。 「你怎么来了?」辛渺揉了揉眼,大为尴尬,楚留香想必是误会了。 不过楚留香看?上去也不需要?她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他看?着辛渺苦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算了。」 辛渺却?露出了明快的笑容,她湿淋淋的眉眼长睫笑得弯起来,在水波中笑骂了他一句:「傻子。」 楚留香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来:「你看?!」 多日以来,辛渺头一次露出这?样振奋欣喜的笑容,她两眼仿佛在闪着明耀的辉光:「我?做到了。」 「花满楼可以復明了,他能看?见东西了!」 楚留香望着她这?样不加掩饰地露出的神情,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落。 「是啊,真好?。」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楚留香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有着相当?不光彩的想法,辛渺这?么在意花满楼復明,是只在乎他的健康吗? 他是男人,他知道花满楼恐怕对辛渺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和其他人的好?感不同,这?种感觉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第158章 灵虎骨和大?虬眼珠既然具备,接下来就是要熬上七七四十九日的药,火不能断,且每隔五个时辰,就要辛渺以?仙力注入增加成功率。 听上去就很繁琐费时,如果辛渺之前开宝箱没有开出个电磁炉,那估计现在就没这么方便了,当时拿到的时候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庆幸,这种小家电都自带定时,辛渺不由?得感恩戴德。 因为要避着花满楼,所以?这锅药只能放在她自己的房间,刚开始没什么,一连过了五日,花满楼便疑惑地问:「你近来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药香,这是何故?」 药哪里有香味,就是单纯的苦涩罢了,但这一方药自然不同,红红说是因为灵虎骨,炖煮时骨髓中会有一股异香,不过不知有没有坏处,辛渺便紧张地答道:「或许是我换了薰香吧。」 花满楼若有所思道:「这样么?可是这香味既不是花香,也不是兰麝冰片,不过闻着温软馥郁,缠绵不散,有些?……」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失言,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其中未尽之语,花满楼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毫不设防地险些?说出来了,好在说到最?后停住了,否则如此?孟浪轻浮的话一出口,在辛渺面前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辛渺捏着一撮小米,眼睁睁看着花满楼突然匆匆地转身离去。 高塔内,鸟窝和树枝上都站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只喜鹊拍着翅膀突然扑进?了她怀里,在她手上的陶钵里胡乱翻腾,险些?手滑撒了一地。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陆小凤吊儿郎当地伸出胳膊一捞就将陶钵捞了起来,喜鹊从陶钵里飞出来,扬了两人?一脸小米,飞到头顶的鸟窝里,和另一只抱窝的喜鹊亲亲热热挨在一起餵起来。 辛渺赶紧给他拍了拍肩膀,陆小凤便笑道:「这喜鹊倒也知道疼老婆。」 说完,他想起方才不小心听花满楼说的那话,下意识嗅了嗅,果然闻到辛渺身上确实有一股香气,而且引人?入迷,多闻了两下,居然有些?骨软筋酥,心里发?痒。 飞快按下心头那异样的悸动,陆小凤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身上似乎确实有一股药味。」 「是吗?那也没办法啊,在我房间里熬药,可能是染上了,我自己倒闻不到。」 辛渺把小米倒进?食碗里,看着满屋鸟雀争抢扑食,倒是省得自己扫地了。 「应该是那灵虎骨的作用?吧,刚开始熬的时候还闻到了,不像是在煮药,感觉是在炖大?骨头汤……」辛渺咧咧嘴,看得陆小凤失笑:「原来是虎骨,没想到虎妖的骨头在这方面居然大?有增益,果然不愧是成了精的,是要比普通的有效力。」 他忽然想到这药是要进?花满楼的肚子里,便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促狭意味:「你这药不仅是治眼睛的灵药,恐怕就是放在外面,也有的是男人?要抢着买了。」 「什么意思?」 陆小凤笑而不语,就这个笑法不能不让人?往歪处想,辛渺困惑地盯着他思考半晌,突然福至心灵,随即不知道该哭该笑:「你还真是,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成了精的灵虎骨,难道还不比普通的老虎骨头难得,自然有些?非同凡响的效用?,莫说是本来有心,连我闻了都心中小鹿乱跳,现在看你呀,如同天?仙下凡了。」 陆小凤往栏杆上一靠,笑眯眯地望着辛渺,这玩笑话语让辛渺气笑了,恨不能伸手锤他一下。 「真是痴心错付,唉,没想到我陆小凤也有这一天?,天?道好轮迴,太伤心了,我要赶紧去拦着花满楼,免得他也一腔真情都落空,和我做个难兄难弟吧。」 半真半假地嘆息让辛渺心口勐地一跳,笑意淡了一点:「别开玩笑了。」 第310页 陆小凤看她神色变化,心里顿时大?发?酸意,往后倚靠着双手环抱胸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难道你真的不信?他对你有意,你或许难以?分辨,可是在我看来,已经格外明显了。」 他心绪有些?复杂,花满楼和辛渺真是心思浅显的人?,只需微微一试探,她便有所反应,如此?已经能说明这二人?之间,并不是全?无情牵挂念。 那楚留香呢?他可不是谦谦君子,论起讨女子欢心,花满楼含蓄温润的做派,很容易失了时机。 看来还得有个人?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虽说如此?,但陆小凤却难以?高高兴兴地为朋友牵线保媒,脸上笑意便彻底收敛了:「其他的我不敢说,花满楼对你情根深种?,恐怕是无可救药了,只是他天?生不爱轰轰烈烈地追求男女之情,你也知道,他因为眼疾,丧失了太多正常人?的权利,若不是你出现,他此?生都不会向哪一个女子表露爱意吧。」 他不明说,辛渺也懂了,花满楼会因为眼疾,担心拖累了谁,故此?格外的独立,一个人?搬出来家来住。 从刚才开始,辛渺就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强烈地跳动起来,一声声敲得她心慌意乱,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搅扰得十分不安,她有些?无措,但没来由?的,酸涩的欣悦之情不受控制的从心口带着热意蔓延到耳根。 陆小凤看她呆呆地站着,眼神很茫然,可是眨动不停的双眼和泛红的脸颊还是将本人?的心意显露几分出来。 陆小凤还是酸酸的,但是还是有些?受不了她这个手足无措的呆样,放轻了声音:「你若对他也有意,我的建议是,及时行?乐,珍惜良人?,又有何不可呢?」 *** 辛渺大?约有一夜都睡不好。 自从被陆小凤说穿,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恹恹的,餐桌上一块儿吃晚饭,楚留香看出来了,频频问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一切都变了,所有人?相处的气氛都变得怪怪的。 就好像以?前被同事请去吃饭,结果餐桌上来了不认识的男人?被迫相亲,她只能倍感煎熬地感受着古怪的气氛,连饭菜都不香了。 让人?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感觉谁的眼神都仿佛别有深意。 好在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白玉堂带着任慈夫妇回了丐帮,一举揭发?了南宫灵的所作所为,在他们不问世事的时候,整个武林都为这个真相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时之间,丐帮又是公开的向剑神道歉感谢,又是把白玉堂奉为座上宾,整个丐帮都在痛骂猪狗不如的南宫灵,骂他恩将仇报,整个天?下都引以?为耻。 白玉堂且先不论,西门吹雪的名声得以?回正,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很在意丐帮对他的误会,给陆小凤的信里寥寥数语,透着不愉快,因为他千里追缉那个黑衣人?居然无功而返。 毕竟人?是逃入了茫茫的大?沙漠,了无痕迹,若非剑神对大?漠所知甚少,贸然闯入必然生死?未卜,他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但这不代表这个黑衣人?就能这样被放过,显然,西门吹雪对于要杀的人?都怀着一种?绝无转圜的笃定,所以?在回来之后,他立即开始打探消息,时机一到必然要深入大?漠追兇。 说来很巧,西门吹雪寻觅的门路,居然还是楚留香的老朋友。 不过这位据说对大?漠很了解很有经验的兰州首富却似乎并不愿意给剑神面子,倒不是不假辞色横眉冷对,只是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含蓄拒绝拖延,显然是不肯配合。 西门吹雪怕延误了时机,在几番尝试后未果,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消息,来信让陆小凤从中周转。 没想到剑神也会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这倒是令人?意外,不过楚留香也很乐意帮忙,虽说不一定就能成,但他也没有拒绝。 但是从他口中得知,姬冰雁和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未曾见面,也不知道这位『雁蝶为双翼 花香满人?间』中的姬冰雁还能不能卖旧友一个面子。 白玉堂在丐帮处呆了几日,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很快就觉得无趣,如今杭州没有几个相识的人?,辛渺和楚留香远去了南方,在知道陆小凤花满楼也跟着去了之后,便告别任慈和帮主夫人?,果断来汇合了。 但如今这个世道,他一路来,也自然是看尽了人?间疾苦,路上甚至杀了两个贪墨救灾银两的官,好在并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一路累积的不平和愤懑,在抵达目的时总算是被抛在了脑后,看见自己的朋友,白玉堂心中自然又舒心了。 辛渺也很高兴白玉堂来了,几个月不见,白玉堂居然被晒黑了一点:「大?漠边城的日头和如今的烈日,谁不得晒脱一层皮?」 可惜,系统问题导致商店被关闭,辛渺现在获取物资的方式变成了每日任务掉落宝箱,好在经常能出一些?好东西,虽然买不了酒,但是她开出来过一箱红酒,如今拿出来待客,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辛渺亲自下厨做接风宴,白玉堂嘴上虽然说不用?,但心中则是分外的愉快。 外面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但这里真是桃花源,令人?安心眷念。 第159章 大家凑在一起,又仿佛像是从前?一样,外面的?纷扰都波及不了这里的安宁和快乐,白玉堂喝得面上泛红,有些?酩酊。 第311页 说到任慈帮主和他的夫人,几人又感嘆了一番。 「若不是那位夫人一直对帮主不离不弃,恐怕也撑不?到我追上去。」 白玉堂怔怔地盯着酒杯,心里却在想,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能逃过西门吹雪的?追杀,他?从他?的?魔掌中救下任慈夫妇,也几乎差一点就失败了。 何方神圣,在江湖上从未听闻过?如此乱世,果?然是群雄并起。 「夫妻情深,令人钦羡。」陆小凤满饮美酒入喉,往后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却轻飘飘地投注在辛渺和花满楼身上。 看他?微微眯着眼,楚留香笑了笑:「你喝醉了?」 「要让陆小凤喝醉,这点酒恐怕也不?够。」花满楼轻笑一声?,他?微微抬起头,仿佛在看天上的?月亮。 唯有夜晚,灼热的?温度会降下来,然而?海风依然是带着一丝余温的?,拂过人面颊时,带来的?不?是清凉,而?是一种不?显的?燥热。 人在这样的?地方过得久了,就容易被这燥热慢慢地煮透,心情难以平静,有一种亟待发?泄的?情绪容易泄露出来,像是蒸腾的?水汽,一点点攀升到一个临界点。 花满楼能轻易循着辛渺的?气息知?道她此刻坐在自己对面,她身上的?香气在夜风中浮动着,从满桌的?美食佳肴散发?出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中寻得一丝罅隙,扰动他?的?心神。 这样一个夜晚,他?心绪少见的?浮动着,不?知?道是为了酒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望一望今夜的?月光时,一股惆怅和酸楚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从而?引发?了他?不?显露于人前?的?悲心。 他?很少会被这样无用的?情绪而?占据心神,因为多年?以来的?习惯所致,为什么不?想想好事呢?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的?事可以感受,他?不?该任由自己陷入到负面想法中。失去了视觉之后,花满楼的?家人亲朋比他?更痛苦,他?还能去安慰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失明这件事显得没有那么坏,他?几乎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偶尔,难以避免的?遗憾还是会冒出来,就比如现在。 大约是爱让人如此患得患失,花满楼静静地品味着这说不?上好的?滋味,他?若无所求,也就罢了,但现在,他?就很想很想亲眼看一看她,被月光照耀的?脸颊和双目中闪动的?光彩,会不?会和他?想像中的?一样呢? 谁也看不?出花满楼此刻的?想法,他?脸上挂着和平时无一二?致的?笑容。 酒壶被拿起,清透的?红色酒液潺潺注入杯中,楚留香为辛渺倒了一杯酒,朗声?道:「可惜这样的?好酒,蓉蓉她们几个没有福气喝。」 苏蓉蓉三女架船离开数日了,楚留香说是因为这个地方天气太热,她们受不?了,要去找个气候宜人的?地方避暑。 辛渺还怪想她们的?,听得楚留香这样说,便笑了:「我给她们留了两瓶——到时候可不?分给你们。」 「妙妙好偏的?心,难道她们三个比我……们几个还重要?」 调笑的?语气,然而?那不?着痕迹的?停顿却泛起了淡淡的?波澜,连白玉堂都抬起头,探究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陆小凤悠然道:「女孩们自然比我们这些?臭男人好多了,妙妙难得有几个能说的?上的?朋友,我是男人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比不?上几位姑娘贴心,说来还是楚兄好福气,红颜在侧,各个都有不?凡之处,难道天下好处都让你给占了?」 辛渺颇为赞许地点头:「就是!等她们回来我就不?和你们玩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抢了你的?人。」 她笑得两眼弯弯,丝毫没有发?觉几人都只是乐了几声?,全是在应和她的?玩笑话。 楚留香和陆小凤视线相接,笑容未变,只轻轻把玩酒杯:「这话真让我惭愧,蓉蓉她们从小被我一手带大,我这个哥哥当得不?算称职,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不?过她们的?确都十?分优秀,都有我不?能及的?长?处。」 「哎呀呀,那楚兄你可要小心啦,往后要找多么优秀的?妻子才能让三个妹妹都同?意?难道未曾听闻,除了婆媳难处,姑嫂之间也大有不?和睦的?呢,想来还真是为了未来的?楚夫人捏一把汗。」 陆小凤煞有介事地摩挲着自己的?小鬍子,笑眯眯地调侃他?。 不?知?怎么的?,凭藉多年?酒局上应酬锻鍊出来的?耳力,辛渺总觉得这俩人说话间有些?未尽之意,隐约有些?夹枪带棒的?,尤其是陆小凤,不?知?道哪里来的?热心肠,忽然开始为了楚留香未来的?家庭和睦操心起来了,她很茫然,又觉得大约没什么,又喝了两口酒。 楚留香笑而?不?语,并未接话,白玉堂在对面皱眉了一瞬,清了清嗓子:「话说回来,花满楼的?五哥在我来时,还托我带了封信给你,等一会儿?我将信件给你。」 花满楼含笑道:「劳你走一趟了。」两人一说话,立刻将之前?那股淡淡的?不?对劲带过了。 辛渺心里有些?想念杭州,一边伸筷子夹清蒸鱼,一边问:「花五哥还在杭州呀,不?知?道广燕王府的?世子妃怎么样了。」 白玉堂浅笑:「她也托我问候你,世子妃已经生了,你当初救了两条命,她还说想请你给孩子起个乳名。」 第312页 辛渺惊喜又有些?无措:「啊!真的?吗?但、但是让我起名字真的?可以吗?世子的?孩子,将来应该会继承世子的?位置吧,没关系吗?」 白玉堂朗声?大笑:「放心吧!何况只是乳名而?已,你救人一命,和这孩子有缘,起个乳名也是颇为合宜的?。」 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闻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辛渺心里前?所未有的?升起一种感触和欣慰交织的?喜悦,尽管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但她想到自己当初救下世子妃之后和这小婴儿?便有了这样的?因缘际会,也是一件极好极好的?好事。 「这样啊……」辛渺眼中浮现出温柔至极的?眸光,她脸上带着纯粹的?欢喜,抬起头来时月光落入眼底,皎洁得令人不?可逼视。 楚留香静静地望着她,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叫平安怎么样?嗯,虽然有些?俗套,但我想如今这个世界,小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很幸福了。」 对上她期待的?目光,谁也不?会说不?好,陆小凤举起酒杯:「为了这个有福气的?小平安,咱们干上一杯!」 「干杯!」 喝酒喝到深夜,众人方才散去。 辛渺有些?昏昏欲睡,但时辰到了,她急匆匆回房,凝神静气地盘腿坐下,缓缓运转经脉,体内流淌的?仙力从掌中溢出,散发?出柔和的?亮光。 桌上的?花盆里,一枝新芽探出水面,碧翠新绿的?娇嫩植株在四散的?灵力中轻颤,莹莹生光。 临回房,陆小凤看着打开房门即将进去的?花满楼的?背影,突兀出声?:「花满楼啊花满楼,你若再?优柔寡断,可要有人捷足先登了。」 花满楼顿住了,也没有转过身来,语气依然自然轻松,甚至还有些?诙谐:「若是你,我倒觉得见惯不?怪了。」 陆小凤嗤笑两声?,懒洋洋地带着几分醉意:「你以为我会不?敢?只是我陆小凤不?缺情人,朋友却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他?说的?是谁,倒是都心知?肚明,但花满楼依然不?戳破,只在无人处微微一笑:「花开蝶自来,若能长?久欣赏,也是我的?幸运。」 谁知?,陆小凤却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似乎是在笑他?:「花满楼,你真的?当自己是圣人吗?真到了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个男人,还是个无法抛却私心的?普通男人,不?信你就走着瞧。」 等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花满楼听见的?关门声?却不?止一道。 「……」 一种心领神会,彼此默契的?安静之中,楚留香和花满楼都没有出声?,彼此都看不?见对方,但又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花满楼轻声?哂笑,没有任何异样,转身进房门。 七七四十?九日,这么长?的?时间,过得非常慢。 尤其是现在他?们几乎是与世隔绝了,这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就变得有些?难以平静了。 如果?外面是个四海昇平,安居乐业的?好世道,那么他?们倒能待得怡然自得,可惜,一日比一日诡谲的?动盪从朝廷蔓延到武林,百姓们便是最?敏锐的?,一切都看着与往日差不?多,但粮价在飙涨,灾区的?流民四处游荡,北上,沿路造成了不?计其数的?动乱。 广燕王薨逝的?消息便在一个下午从鸟翅上飞来。 辛渺看得有点懵,事实上,她不?太能理?解一个封地的?藩王去世会在政治上带来什么样的?动盪,她也没见过这位一直抱病的?王爷。 但是她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给姜此玉写了一封信去问候,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小凤说广燕王府现在应该很乱,为王爷举办葬礼,各方路祭,朝廷那边应该也会有动作,林林总总,姜此玉应该是抽不?出时间来。 他?并没有告诉她的?是,朝廷并未对老王爷的?薨逝照例表达慰问,太后的?雷霆之威毫不?留情地降下,问责的?是世子为什么没能抑制灾情,导致民不?聊生。 这仿佛就是个讯号,广燕王府的?衰败似乎近在眼前?了,而?在北面,也有一触即发?的?战争,放眼望去,这个王朝处处都透着一股悲凉的?倾颓之势。 第160章 辛渺缓缓地沉入海水之中,这?样?的天气下,她?越发的喜欢游水,一头扎入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自在得如同天生是一尾鱼,非常惬意。 她?之?前没有这?么会水,但是最近她?发觉自己的体质似乎在悄然变化,在水中屏气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五六分钟到几十分钟,刚开始的时候没发觉,后来特地计时,已经远远超过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到现在,已经是随心所欲,潜水到自己想要起来为之。 非常神奇,辛渺先是觉得新?奇,但偶尔却会感到一点微末的惶恐,总觉得越发不?像个人了,亲眼观察自?己成为异类的感觉有些令人不适。 海水是蔚蓝的,往头顶看,阳光被?流动?的水波折射成一片片变幻不定的光,但是越往深处去,蓝色便越发的浓郁混沌,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有些叫人心里生畏。 辛渺的身躯怡然地随着水流摆动?,往深处下沉,周围的小?鱼被?她?惊扰倏忽游开,窜入珊瑚礁里不?见了。 第313页 洁白的海床上都是细沙,礁石奇形怪状,上面依附着许多小?小?的生灵,放眼一看,生机勃勃,有一种静谧的美。 她?潜到底,拿着小?铲子,将附在礁石上的海胆,鲍鱼撬下来,这?些鲜美的海产品如今对她?来说极易获得,採摘的过程甚至也别有趣味,如同在海底漫步,视野之?内的一切都虑着一层梦幻朦胧的蓝。 真正?与世隔绝的安静,耳边只有海底微弱的唿吸声,那是洋流涌动?,海水起伏,若不?是害怕睡在海底可能会在无知无觉中飘走,她?还真想?在天然的白噪音里睡过去。 其中还有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原因,那就是现在在家里待着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出于某些原因,面对花满楼的时候她?觉得别扭,而且连陆小?凤也想?躲了。 某些事情?说破之?后,到处都气氛怪怪的,白玉堂那天冷不?丁的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煳弄过去了,之?后就有些奇怪起来,总觉得每个人说话她?都得琢磨一下,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真是令人头大,她?隐约觉得情?况棘手,便越发的想?要逃避。 摘了一篮子海胆,辛渺划着名水往海面游去,却突然被?砸入水面的楚留香吓了一跳。 他光着上身,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和结实的臂膀胸膛,轻轻一摆,便如蛟龙般游出四五米远,他也是水性极好的,很快就发现了辛渺所在的位置,朝她?游来。 到了她?面前,楚留香对她?微微笑,伸手接了她?手上的篮子,二人一块儿升上水面。 「你怎么来了?」辛渺抹了把脸,楚留香轻松地在她?身侧游来游去:「天热,水里凉快些。」 他将篮子往岸上一抛,将竹篮远远地掷出,正?巧卡在礁石中间,受着潮水沖刷。 「花满楼的药快好了吧。」 楚留香突然问。辛渺点点头:「还差三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面容都为之?不?自?然地一僵,长长地吐气。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她?就越发的担忧,虽然心里都知道完全?是杞人忧天,但万一这?时候出了问题,那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最近几日,更是找不?到她?人,陆小?凤偶尔还嘀咕着,她?整日泡在水里,怕是要长出鱼鳞了。 可惜她?虽然不?能算人了,还是绝对和妖怪不?沾边了,游水多久都长不?出鱼鳞来。 楚留香看着她?的神情?,无声地嘆了口气,然而只是瞬息又露出笑容来:「想?来,花满楼的家人再见他时,怕是会惊喜交加。」 想?到这?个,辛渺高兴了一些,对他笑了笑,又沉入了水中。 楚留香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往远处游去,直到将那海岸线都远远抛在身后。 楚留香眼尖,发现远处有一尾海狼鱼,便游到辛渺身后,轻声说:「这?鱼够大,能吃好久,我去把它捉来。」 辛渺一看,也吃了一惊,因为这?鱼的确大得出奇,瘦长的梭形鱼生,目测能有两三米,尖嘴上一排狼一样?的牙,看着十分兇狠,旁侧也没有鱼群,想?来不?是落单,就是生得太大太兇勐。 「你等等。」 辛渺说完,便潜水下去,楚留香紧跟在她?身后,看她?悄无声息地拨水,游向它栖息的礁石,原本一动?不?动?的海狼鱼忽而警醒过来,尾巴一摆,楚留香正?要遗憾,却见辛渺抬起手来,掌心对着那大鱼,它本欲逃跑的动?作便滞住了,着了魔一般,摇摇晃晃地朝他们游过来。 楚留香在水中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又明了了。 如今的辛渺身上更多了几分神秘的力量,比起人,更近若鬼神—— 刚开始相遇时,她?依然是神秘的,但那时候她?还是令人觉得可亲可爱的姑娘。 楚留香上前一把将海狼鱼抱住,这?兇勐的大鱼似乎终于醒悟过来,勐烈地挣扎起来,楚留香浑身的肌肉瞬时紧绷起来,被?这?巨力带得在海中上下翻涌,捲起一阵阵浮沫水浪,海狼鱼在水中宛如蛟龙般矫健强壮,折腾起来便爆发出肉眼可见的力量。 辛渺吃了一惊,正?要上前帮忙,却见楚留香扼住了大鱼,在海水中翻来覆去,抓住了时机勐然挥出一拳,尽管有无形的阻力,但这?拳丝毫不?减凝滞,力道巨大,将大鱼打昏了过去。 海狼鱼依然在挣扎,但力度就小?多了,楚留香毫不?费力地拖着鱼和她?浮上水面,脸上露出极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水珠闪闪:「好傢伙,得有百来斤!」 二人拖着鱼游回岸上,楚留香将大鱼往礁石上一丢,撑着往上一跃便起来了,正?要回头去拉辛渺,却忽然一顿。 辛渺穿的是自?制的泳衣,灰蓝色短裤和背心制式,略有弹力的面料,在水里能活动?自?如,颈项手臂的袒露与女子双腿双脚的袒露不?可相提并论,她?白生生的脚背与粗糙的黑色礁石形成强烈的反差,几乎令楚留香羞于直视。 然而在水中之?时,辛渺便如同自?然的造物,修长的手脚拨弄着水流,裸露的肌肤白得像玉石,他心无杂念,只觉得同为生灵,坦荡以?对。但一旦上了岸,单薄的衣料打湿,勾勒出女子曲线,湿漉漉的皮肤上滚落水珠,便如同恍然回到了凡尘世间,楚留香为自?己心中升起的绮思而感到羞愧,无法心安理得地看她?。 第314页 他也是凡夫俗子啊。 楚留香苦笑着,自?惭形秽时,辛渺已经爬上了岸,解开脑后盘结的编发,将浴袍裹上,套上鞋去捡拾岸边的竹篮。 辛渺拨弄着头髮往前走,却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疑惑间回头看去,楚留香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背影不?语。 「怎么了?」 楚留香半晌没有说话,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显得前所未有的复杂郑重,深陷在眼窝中闪动?的如同两颗星辰,一瞬不?瞬地凝望她?。 「若是有一天,我告诉你楚留香心悦于你,你会相信吗?」 湿热的海风将这?话送到了她?耳边,怔楞之?后,辛渺依然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楚留香脸上少了一贯的笑意,俊挺的眉眼之?间甚至因为认真而紧皱,这?样?的神情?太少见,她?错愕,但无法否认。 随即,辛渺便慌张得手足无措,她?大脑一片空白,鼻翼细细地翕动?,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竹篮,粗糙的竹刺在掌心刺得生疼。 「你在说什么……」 她?衷心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楚留香只是静静地观察她?的神色,他期翼着从辛渺的脸上寻得一丝一毫的心动?和羞怯,可是没有,她?显得心慌意乱,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而显得张皇无措。 楚留香啊楚留香。 无以?復加的失落如此?强烈,他无法再欺骗自?己,只好强忍着勉强露出微笑来:「……说笑罢了。」 胸口的孔隙之?间仿佛漫入了太多的海水,太过咸腥,刺得酸痛,楚留香垂下眼帘,将那躺在地上的海狼鱼一把捞起,抗在了肩上。 「走吧。」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 他沉默着与辛渺错身而过,她?待在原地深唿吸,调整着失衡的心跳声和心绪。 说笑吗? 好笑的是,楚留香先前说的话她?不?敢相信,这?句辩解她?更不?敢信。 楚留香晚餐便炖了海狼鱼肉,谈笑自?若,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是她?在做梦,但辛渺难以?控制,她?勉力多吃了几口,最后还是有些落荒而逃,从餐桌上离开。 学?不?会控制心绪的,倒也不?只是她?一个,楚留香在目视着她?背影匆匆逃离之?后,面上的笑容便瞬息消失了,眸色深沉。 整个餐桌上的气氛都因为这?二人不?对劲而古怪,辛渺离开之?后,气氛更为凝滞。 白玉堂挑眉,与陆小?凤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了?」陆小?凤明药知故问,面色愉快。 楚留香不?在乎被?这?傢伙嘲笑,但心情?不?虞,唇线抿平,难得显得有几分冷肃。 「莫非是挑破了纱窗,叫人回绝了?看来还需你情?我愿才好,纵使是情?场浪子,也没法子无往不?利啊。」 陆小?凤说话不?留情?,楚留香却并没有被?贸然挑起怒火,他闭了闭眼,没有理会他。 他不?接茬,陆小?凤也觉得无趣,冷哼了一声:「这?下好了,按她?的性子,恐怕更要六神无主,不?敢回家了。」 辛渺这?阵子天天去游泳,她?以?为自?己并不?显眼,但实际上,他们几乎是心知肚明。 第161章 药快熬好了,纵使是辛渺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她连饭也没吃,躲在屋里专心熬药,越是这个关头,药香味便越发?浓郁四溢,她无?法,只?好选了个时候把药搬到海边去熬。 一整天都见不着人,花满楼无论如何也发现不对,但问谁,都说是不知道,他便也不问了。 陆小?凤几个都以为是煳弄过去了,结果临近半夜,花满楼便无?声无?息的出了门。 确认辛渺不在家,他出了门,就往海边去,陌生的路不那么好走,他扶着崖壁听着声音,直到闻见海水的味道,潮汐涌动,哗啦啦作响,在夜晚的海风中,那股熟悉的药味便越发的明显起来。 他们大约是在瞒着他某些事,花满楼忧心忡忡地想,他并不傻,陆小?凤实在是太小?看了他,辛渺身上的味道他已经熟悉得很,异香连绵,但很快便被他识别出,这分明是药味。 难道辛渺是受了什么伤? 大家都这样遮遮掩掩,辛渺也一反常态地开始对他避而不见,花满楼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忧。 沙滩踩在脚底下是软软的,海风潮湿,把衣服都吹得紧贴在身上,燥热地令人浑身不适,但花满楼恍若不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香气来源处走去。 此刻,辛渺正坐在沙滩的礁石旁,她头顶撑了个棚子,其?实也没必要,因为?已经好些天没有下雨,炉子里的火一直没有断过。 这样的天气下一直守在火炉旁边是很磨人的,因为?太热了,所以她随时都穿着泳装,时不时往海里游一圈再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其?他人不敢来陪她,辛渺后知后觉,泳装对于古代人来说果然还是太超前?了。 她却不因为?这个感觉害臊,大概是因为?现在唯一能让她觉得心慌脸红的人是花满楼。 她发?现自己可能的确是喜欢他,花满楼有什么不好?他可太好了,所以她喜欢上这样的人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承认这个事情之后,她反而难过得不得了。 第315页 红红知道了她喜欢花满楼之后的反应让她非常不安,它先是笑得辛渺满脸通红,促狭地打趣了她一通,然后便很感慨似的说:「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呀,人类寿数有限,他风华正茂的时候只?有这几十年,谈谈情说说爱,还是得抓紧时间才好。」 她猝不及防,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凡人了,她会?拥有很长很长的寿命,长到没有人类能和她并肩而行。 大概是看出辛渺脸色,红红没有哄她安慰她,反而用罕见认真的语气悠然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妙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改变不了他的寿命,但若有情,便抓紧光阴,免得往后徒然悔恨。」 她笑不出来,反而想哭,但是在岸上,胸腔中再如何发?疼,也哭不出来,潜入水中的时候,好像又有了流泪的错觉,可以尽情宣洩。 她抱着大腿,脸贴在膝盖上静静地发?呆,火苗在跳跃着释放出热度,一点点烘干了她的头髮?,辛渺心里想着花满楼,头一回觉得很悲凉。 红红让她别留遗憾,她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无?论如何都觉得好不公平,他会?渐渐老去,但自己永远不能给他平凡的幸福家庭,几十年之后他会?死?,她能受得了吗? 想得眼眶酸胀,辛渺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膝盖里,在黑暗里默默地消化。 大概是难受得厉害,她竟然没有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直到花满楼停驻在小?木棚前?,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问:「……妙妙?」 辛渺惊得勐然抬头,花满楼居然已经在面前?了,披着满身月光,脸上有些困惑,眼珠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微微闪动。 她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露出温煦又无?奈的笑意:「你?又是为?什么不回去?海边风这么大。」 辛渺下意识看了身边的火炉一眼,紧张地张嘴,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只?是觉得海边风景甚好,月明星稀,很、很凉快。」 火炉子的热气直扑到花满楼脸上,那浓郁的馥郁芬芳伴着这样的热气蒸腾着,仿佛浑身上下都浸透了,燥热地令人很快感觉细汗冒出来,濡湿了衣裳贴在身上,又被海风吹得密不透风,十分难耐。 她待在这里,还说什么凉快。 辛渺看见花满楼微微皱起眉来,很认真地问:「你?熬的什么药?你?受伤了吗?」 这还能瞒住吗?辛渺心脏砰砰直跳,竟然编不出个好理由来,只?好往外出来,试图拽着花满楼离开这里:「风好大啊,我送你?回去吧?」 她这样敷衍,难道他还看不出?花满楼简直无?奈极了,辛渺慌慌张张地拉住他的手腕,竟然还拉不动他,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问出来个一二,于是反手便扣住了辛渺的手,任由她在他掌中挣扎,像是一只?小?鱼被渔网扣住。 「你?若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罢休的。」花满楼分明语调轻缓,但辛渺竟然不敢将?他的话不当回事,这种?人就是这样,平时什么都可以商量,但这种?时候,他就说一不二起来了。 他的手十分有力,既不会?让她痛,也毫无?挣脱的余地,辛渺咬了咬嘴唇,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便沉默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反而是花满楼先觉得不自在,他目不能视,只?觉得手里温热的肌肤触感随着时间流逝反而越发?的令人在意,辛渺的手指蜷缩着,偶尔微微动一下,她的手很光滑,因为?比他的更?小?所以能轻而易举被完全包裹住,他这样握住她的手,甚至能感觉到她掌中有细小?的沙砾,肌肤相贴之时,温度便彼此传递,亲密无?间之中另外有细微的摩擦,简直令人心悸。 这样实在太冒犯了。 虽然脑海中蓦然冒出这样的话语,但花满楼竟然没有将?手松开,他的脸颊因为?羞愧而逐渐开始发?烫,仓惶间迅速换了个姿势,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妙妙是……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辛渺没想到他的一句话竟然能迅速的让她产生愧疚之心,但分明花满楼并无?意示弱,他说得很平静,但手却分毫都不愿意放开。 她想,她要是诚恳地希望花满楼不要问,他大约也会?很克制地放开手,然后退步,不会?让她为?难。 意识到这点,辛渺反而鼓起了勇气:「这是给你?的药。」 「给我的?」花满楼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他听见辛渺的声音在故作淡然,但竭力解释:「这是很特别的药,或许能治好你?的眼睛,但是我不愿意在尘埃落定?之前?告诉你?,也让大家都不要说。」 花满楼的眼睛是药石无?医了,恐怕在人世间难寻神丹妙药,但辛渺既然这样说了,那么显然,她得到的药是来自那个凡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辛渺发?现他的手微微用力了一分,但花满楼没有这个自觉,他外表上看起来还是平静的,垂落的睫毛遮掩着眼睛,可是喉咙却上下轻滚,似乎并没有那么无?动于衷:「这就是原因吗?」他苦笑了一下,温声说:「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辛渺没有说话,在海浪静静的潮涌之中,花满楼无?声地笑了笑,替她说出没有说出口的话:「与其?给人以希望后又令人绝望,不如绝口不提来的好,是吗?」 第316页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难以分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可是最终花满楼面色再度柔和,朝她靠近:「我没想到在你?眼中,我会?这么脆弱。」 辛渺的目光落在咫尺间,他一下子离得好近,近到彼此唿吸相闻的地步,她眼瞳震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花满楼已经拽住了她另一只?手:「不要躲开我。」 「妙妙你?有许多神通,或许你?已经和传说中的神女仙子一样,终有一日会?离开人世间,我的寿命比起来不过几十载,实在不值得一提。」他说得很笃定?,脸上没有半分遗憾,可是辛渺却瞬间鼻酸,她已经对他的话有了预感。 「可是尽管蜉蝣朝生暮死?,它也是在尽力活着,我不对以往的人生感觉有任何缺憾,不论是作为?花家的儿子,还是作为?花满楼这个人,我已经无?愧于心,每一日对我而言都是值得期待的一天,每一天都很好,虽然看不见花,可是我还能闻得见花香,已经非常的足够。」 他好像看得见似的,失焦的双目视线轻柔地落在她的脸庞上,抚摸着她的侧脸,手指摩挲着拭去刚刚掉下来的眼泪:「要是仅仅因为?害怕花朵枯萎而不去尽情感受,那就太浪费了,太愧对自己了。妙妙,不要担心,我愿意作为?你?人生的一瞬间的点缀,哪怕只?有几个月,哪怕你?总有一日会?忘记我……」 月光如水银,辛渺张了张嘴,一连串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睫毛中滚落出来,她抽泣着望着花满楼的脸,视线哭得一片模煳。 他擦不净辛渺的眼泪,只?好紧紧地将?她抱住,任由她像个迷茫的孩童一样尽情发?泄,浑身颤抖地把脸埋进他的怀抱里用力地回抱着他,直到她哭到掉不出眼泪,辛渺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花满楼的脸。 「会?一直记得。」 她仰起头,捧住了花满楼的脸,在他惊愕的神情中轻轻一吻,满是哭咸的滋味。 第162章 月色像是融化在温柔的海浪里,花满楼失神地感受着唇上的触感和肌肤相亲时瞬间?的震颤和温热感受,辛渺这时候既不像一个含蓄的普通女子,也不像孤高的仙子,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某些想法?,被天生的秉性所克制的冲动和悲哀像是浪潮一样冲垮了堤坝,让她瞬间?呈现出完全与平日?举止相悖的热切和报復般的释放。 花满楼被她突然的情之所至所震撼了,就?好像方才温柔地表露了心意毫不给她退缩余地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瞬间?从?头烧到了脚,完全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被她的攻势一触即溃,完全被动地受着她的亲吻。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连唿吸都忘了,直到花满楼真切地感受到越来越唿吸急促,浑身被她触碰的地方都感觉到一阵绵软的酥麻,一直沁透到骨头里,头晕目眩。 花满楼到底是花满楼,就?算一时情不能自己,对这样直白,毫不加掩饰的渴求和热情,也一时间?只是呆住了,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阵阵巨响轰隆,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火炭里一样发烫起来。 不必看也知道,他的脸一定是红透了,可是他并不捨得推开辛渺,他既惊喜,又心疼,作为一个普通男人,怎么能推得开一个自己心爱女子的求吻。 花满楼的回应很笨拙,但他也紧紧地伸出手臂抱着辛渺,直到她松开了自己,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轻声喘息,但手仍然放在他的脸侧,下?意识的摩挲,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层微不可见的壁障消失在辛渺面前之后,她先前的瞻前顾后和诚惶诚恐都瞬时没有了意义,她要他,就?算时间?短暂,而她有可能要为了这短短月余的放纵而在以后付出许多许多的眼泪,但她已经完全不想要再顾忌。 她太喜欢花满楼了,所以心甘情愿去承担之后分别的痛楚,于是现在便顿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甜蜜和难以抑制的欢欣,纵然这份甜里回甘着一点酸楚。 「花满楼,我的确无法?与你?长久相伴,凡人那种偕老白头的幸福,我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了,也无法?给你?。」辛渺与他耳鬓厮磨,说出口的话语带着湿润的潮气,花满楼疑心她可能哭了,可是辛渺却捧着他的脸颊,继续说:「我们就?算在一起也只有几?个月,但我不在乎,我走了之后,你?就?算娶妻生子也没关系。」 情浓之时,辛渺却能如此冷静克制地给他说清利害,花满楼心头瞬间?如刀割一般淋漓锐痛。 她的额头抵着他耳侧:「……你?的眼睛治好以后,便能亲眼看见那些花草树木,人间?万物,若是可以,就?去尽情享受那些你?该拥有的东西吧。我也会过的很好,我会长生不老,天下?逍遥——这也是极好的,不是吗?天底下?连皇帝都渴求长生呢……」 花满楼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辛渺在说服自己,她轻轻笑?了一声,有花堪折直须折,这话说得没错,她虽然与花满楼不能长久,但往后跋涉无尽时光,她不敢带着这样的遗憾去慢慢煎熬。 不知不觉间?,风声唿啸,暗沉的海面澎湃起伏,远处的天空上,电闪雷鸣瞬间?照亮了世间?,药在不安的沸腾着,里面浓稠的汁液散发出一股越发浓烈的血腥味。 辛渺的掌心中冒出淡淡的光芒,在越发汹涌的潮声中,她的长髮被风吹得乱舞,仿佛能感受到玄而又玄的一股清炁在四面八方汇集,逐渐成为她所能掌控的奇异力量,身体内部与天地间?某种存在不断共鸣,从?深处不断涌现。 第317页 火焰已经被风吹得熄灭了,可是药还在狂乱的沸腾,当辛渺朝它伸出手,浓稠的液体便仿佛迫不及待般涌上来,一团青金色的球发着光,药液精华在其中来回渗透,很快变得如清水一般透彻,包裹着球体内部那不断上下?转动沉浮的大虬眼珠。 原本变得灰白破裂的大虬之眼,此刻仿佛焕发了别样的生机,深邃如同星空,碧色的漩涡不断流动着,栩栩如生。 辛渺牵着花满楼的手:「相信我吗?」 她现在心中很平静,这就?是鬼神无所不知的力量体现,她明白手中的药已经成功,还有一些世间?凡人所不能掌握的规则,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凡人了,但曾经的犹疑和彷徨已经在她的心灵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便是超脱。 花满楼一语不发,他也很平静,面庞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笃定的微笑?,凌乱的长髮和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但他却只在乎身侧的辛渺,他的平静不是因?为尽在掌握,而是因?为辛渺在他身侧,纵然是她现在带着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所以他们俩便手牵着手,并肩一步步朝着海面走去。汹涌的海水很快淹没了他们,辛渺与花满楼的身躯如沙砾便轻易地被水流捲动着沉下?去,花满楼只在一开始感到一阵窒息,可是屏息不过片刻,他便感到辛渺的唇凑了过来,冰凉而柔软的贴着自己,双手从?腰侧环抱住他,令他因?闭气而逐渐开始发胀的胸肺突然轻松了起来。 朦胧之间?仿佛化为了两?条相濡以沫的小?鱼,花满楼能感受到水流将?他们推来盪去,他只收紧了手臂,近乎感恩地紧紧拥抱她。 在她渡过来的气中,一股圆润而发烫的球体随着她的唇舌钻入他的咽喉,一直流淌到四肢百骸之中,又流向眼窝,他一时感到眼球滚烫,难耐地睁开了双眼。 模煳的光明头一次将?长久的黑暗驱散了,像是潮水一般褪去,近在咫尺的脸庞却越发清晰,她的脸庞洁白得像是玉石,在海下?发着莹润的光芒,眉眼唇角都仿佛与他千万次想像中一一对应,黑色的发缕飘散在水中,她在对他笑?,但花满楼却觉得她好像哭了,只是看不出。 他们升上海面,在澎湃的海浪和头顶淋漓的大雨中亲吻了片刻,闪电在乌云中骤然撕裂开黑夜,花满楼无声地流出了眼泪,好像是被这样光亮所刺激了,世间?万物再度出现在他的双眼中,轰隆的雷声和雨声在他胸口震颤巨响。 妙妙,我的妙妙。 花满楼忽然发觉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强烈的贪婪之心,被禁锢的视觉使得他过去几?十年?来被迫做一个知足常乐的人,但辛渺给予他全部的人世间?之后却必须离开,他的人慾便仿佛随着復明而重新沸腾起来,是死灰再次復燃——很痛苦,他几?乎无法?将?视线从?辛渺身上移开,头一次怨恨天地的不公。 上岸之后,二?人便在狂风骤雨之中一路归家。 家门口的灯笼随着大风摇晃,楚留香手中擎着一把?伞,僵立在了那闪烁的灯光下?。 倾盆的大雨中,辛渺身上披着花满楼的外衣,他们二?人的身影在黑夜的映衬下?密不可分,超出任何限度的亲密姿态已经说明了许多,花满楼紧紧地环抱着辛渺的肩膀,二?人的手指在雨水中交缠紧握,他们湿淋淋的头髮狼狈的散落下?来,在肩头叠合成一缕垂下?来,如夫妻的结髮。 雨水如帘,密密匝匝地砸落伞面,四周水雾升腾,仿佛天上被捅了一个窟窿,楚留香在门外撑着伞,脚边衣摆很快被浸湿了。 他们二?人相携而来,不容错认,楚留香也没有那种自欺欺人的习惯。 握着伞柄的指节发白,直到两?个人走到面前来,花满楼抬起头,湿漉漉地与他隔着雨幕短暂对视。 他看起来很狼狈,可是只一瞬间?,楚留香便如同兵败溃散,毫无转机。 但他心中除了钝痛,还有一份瞭然,辛渺的药成了,花满楼的眼睛復明,他们彼此互通情意,正是情浓—— 楚留香也不是全无风度,但如今那种带着从?容的苦笑?第一次难以为继,所以,他只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便毫无徵兆的将?手中的伞递向花满楼,任由雨水倾覆到他双肩:「恭喜。」 花满楼也只是勉强,依然是苦笑?,但他仍然接过了纸伞,大半倾向辛渺,再一抬眼,脸色苍白却依然温和,又轻轻颔首:「多谢。」 他们和楚留香擦肩而过的瞬间?,楚留香看见伞下?的辛渺,她依恋地倚靠在花满楼怀中,望向他的眼神,虽然有些出自愧疚的闪躲,却并没有那种情意。 这种事愿赌服输,他无什么话好说,但就?在那一瞬间?,楚留香依然有一种想要不管不顾地伸手拉住她,再说些什么的冲动。 但他们并没有好说的。 楚留香感觉到雨水顺着打湿的头髮往下?蜿蜒,潮湿的水汽一路沁透到胸口,将?那种钝痛放大了,让他有些难以忍耐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回了屋檐下?。 不可得,不可得,只好嘆气了。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被打湿的衣物滴滴答答的在地板上留下?水渍。 红红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看了他们俩一眼,便极识趣地绕过他们俩跳到了窗外去。 第318页 辛渺还没反应过来,但竟然也没有出言让它留步。 她有些恍惚,看着花满楼,直到他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颊:「冷吗?」 辛渺才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不冷。」 冷热对她影响小?得微乎其微,并不是不知道,但如今大约是不会被冻伤或者?烧伤了。她下?意识地抓住花满楼的手,不假思索地说:「不要走。」 这话说出口大约数息,直到她看见花满楼先是一怔,随后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几?分无措的红晕,而且这红晕一路朝着颈脖上蔓延开,她才回过味来,这样的邀请纵使是花满楼也不可能毫无绮思的。 现在已经是深夜,就?算是现代,让男朋友留宿也是一种明示了,但辛渺心口只是重重一跳,更用力的攥住了他的手,低声说:「今天,不要走。」 她不管这么多,她既然不能和花满楼长久,那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容不得她退却和犹豫。 她很勇敢,双眼并不闪避,像是怕花满楼要跑掉一样,看得他顿时软了心肠,并不坚固的防线便轻易动摇了,甚至于他现在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爱怜之心,他洞穿了她的心思,所以感觉难言的心酸和苦涩。 何必无谓的自持呢?他只想顺着她的心意,起码在能够彼此相守的时刻,他希望能给她留下?尽可能多的快乐回忆。 他的拇指拭去辛渺脸颊上的水珠,轻声道:「不走,都依你?。」 第163章 这欢愉之中带着淡淡的苦涩,花满楼的眼睛始终凝视着辛渺,他也是生涩而紧张,但比辛渺好多了?,她哭了?,滚烫而湿润的面颊埋在他颈窝里,他腾出?手来不断擦拭她的眼泪,珍而重之地亲吻她,从始至终地仰视着辛渺的面容,耳鬓厮磨间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温柔。 花满楼是个温柔的爱人,辛渺伏在他怀抱里,模煳地听见外面隆隆的雷声和风雨,他体贴地用力将她的身?躯搂在怀里,温度真切地传达给她,让她恍惚之间安定下来,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天?,花满楼很不适应,清醒之后睁开双目看到的竟然不是一片黑。 床帐外是一片模煳的光,几缕清晰的日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直直的映照在屋内地板和梳妆檯上。 真像是做梦,可是他曾经的梦境也只?是依照曾经年少时的记忆单调而不清晰的重构,他梦不出?如此真切的场景。 辛渺的头髮?散落在枕头上?,她还没有醒过来,花满楼下意识收紧了?手臂,也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的睡颜。 辛渺在梦中也微微的皱着眉头,这不禁让花满楼下意识地担心起来,是他做的不够好吗?让她疼痛或不适了?? 花满楼没有经验,只?凭本能,但他却?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越发?清晰的快乐和喜悦。他低头轻轻地吻了?辛渺的发?顶,这样轻微的触碰却?将她唤醒了?。 辛渺睁开眼,艰涩而困顿,然后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睁着眼睛望着花满楼,身?体丝毫没有不适,而她也没有羞怯之意,反而是花满楼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脸颊飞快滚烫起来。 辛渺回过神来,伸手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花满楼伸臂将她搂紧,温热的唿吸落在她颈项。 而后又缠绵亲吻,花满楼一面羞耻于白日宣淫,一面情难自?己,可是情人肌肤相贴,唿吸交融的时刻,他的全部心神和理智便全数被辛渺牵繫,她看得他心都快碎了?,辛渺微汗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十分朦胧,如雏鸟般依赖着自?己,她没有再哭,但几乎无时无刻地看着他,黏着他,好像化成一片水钻到他身?体里去?。 然后日上?三竿,红红的声音在窗外悠然:「还不快起床,太阳都晒屁股咯!」 这样的打趣让花满楼羞愧难当,他勐地坐起来,整个人渐渐地变成粉红色—— 辛渺还躺着,她惊奇地看着花满楼浑身?变红,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他还有几分扭捏地侧身?去?拿过掉落在床边的衣物,匆匆地披在身?上?之后才敢起身?。 「你要走吗?」辛渺还是不起来,花满楼转身?之后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脸变得更红了?,这大约是因为?辛渺侧身?躺着支起来,胸口的被子忽然掉了?下去?。 辛渺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但是她忽然又鼓起了?勇气,朝着花满楼伸手,说话?的声音变得极小:「陪我去?洗澡……」 她故作淡然地说完之后,只?觉得自?己此生的勇气都要用尽了?。 花满楼握住了?她的手,弯下腰来,垂落的长髮?间露出?通红的耳尖,然而他却?还是低下头亲了?亲辛渺的手指,然后躬身?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两个人的心跳都快得吓人了?,辛渺如愿把头埋进他怀里,花满楼披着的衣服窸窸窣窣落回地面,他抱着她走进浴室。 水声雾气又继续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辛渺泡在浴缸里,下定?决心,她决不会?出?这栋楼了?。 她决心已定?,还真的没有出?去?了?。 其实花满楼很能理解她。 她不想面对楚留香是应该的,男女之间的事,不论是谁,这种场景难免尴尬,他也是一样的。 然后还有其他的朋友,花满楼心情复杂,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在与辛渺如此两情相悦之后和陆小凤打照面。 第319页 但是—— 花满楼再出?现在客院时,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从昨夜到今天?一整个白天?,花满楼没回来,夜不归宿,而辛渺那边连门都没开过。 在如此如血色般的残阳下,花满楼迎上?屋里三双意味不明的眼神,身?形也不由得一僵。 红红今天?跑到他们这里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荡漾地自?言自?语:「有人卿卿我我,有人低头干饭~」 结果它连饭都没吃完就被赶了?出?去?。 花满楼站在那里,朗星般的双目炯炯有神,陆小凤心酸得难以维持神情,总之心情很复杂,但局面僵持没一会?儿就走上?前来,重重地搂住了?花满楼的脖子:「你如今大好了?!!」 楚留香合上?了?手里的书,心平气和地恭喜他,一点也看不出?彻夜难眠。 白玉堂脸色不好看,他哼了?一声,但还是说:「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双目復明,真是双喜临门。」 花满楼只?能含笑接受了?一圈他们含酸的祝贺。 其实这都是可以预料的,妙妙招人喜欢而不自?知,但好在,大多数都是起于好感,终于畏惧。 大概没几个人发?觉,他们喜欢的辛渺的那一部分,恰恰是她即将失去?的那一部分,她当然有着动?人的外表和令人怜爱的性情,一个与世隔绝,有着无比神奇洞府的世外仙人,超脱任何女子的同时,还具有十分鲜活真实,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最?可亲的日常点滴。 但自?花满楼与辛渺相识起,她就在被一点点的改变,他有时候也觉得恍惚,辛渺表现得不像此世中人,她的格格不入实在太明显,他猜测,辛渺恐怕是来自?一个没有乞丐,没有贫穷,没有任何世俗苦痛的极乐世界,因为?她落到这凡尘中来,难以控制地偶尔表现得很痛苦。 她的变化也很明显,这就是令人裹足不前,难以鼓起勇气去?触碰的那种变化,任何男人想必都不愿以自?己一生的痛苦来下赌注,去?揽明月入怀中,毕竟当下拥有的极乐,恐怕无法填补往后终身?的相思苦楚。于是就只?能保持着理智,目送仙人裙裾从面前翩然而去?,留下『如果』的遗憾。 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辛渺已经从以前更可亲,更可爱的存在变作了?只?能仰慕,却?距离十万八千里的月中仙了?——她还能算作人吗? 花满楼了?解陆小凤,所以,他已看出?他的犹疑甚至是恐惧,陆小凤纵然是情场浪子,可却?到底是个男人,他爱也只?会?爱上?女人,而不是鬼神。 所以他就算是情动?,也只?可能留在朋友的地步,绝不会?再往前,若是年轻上?十岁,陆小凤或许会?有这种冲动?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也正是因此,花满楼在看楚留香时,就有些?捉摸不透的复杂心绪。 世人不语怪力乱神,敬而远之,乃是人之常情,楚留香有过犹疑思索吗?有过踌躇吗?他难道对此毫无畏惧之心吗? 花满楼不敢相信他能在如此孤掷一注的同时又表现得这么有风度。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下来,辛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没有再露过面。 其实这样不好,辛渺一回过味来,就觉得大为?不妙,她要是硬着头皮保持原状,那么大家估计也会?给面子,不会?特意提及她和花满楼现在在一起了?这件事,但她一直没出?现,那么他们一定?可以猜到,她是因为?尴尬而避免见面,所以也一定?会?贴心地默不作声。 场面一旦开始僵持,就更令人难为?情了?。 何况都在一个院子里,她不出?房间,其他人会?怎么想?楚留香恐怕比她还更加不好受—— 辛渺想想都觉得场面僵持得令人想要晕倒,但花满楼宽慰她:「你心情不好,就算不想出?门也无妨。」 她像个鸵鸟一样把头紧紧埋到他怀里,很想就此逃避一切。 她没和花满楼提过,楚留香之前向她表露了?心意,但她隐约感觉花满楼是知道的。 花满楼的手掌在她后背上?来回的摩挲,很温暖,他完全包容了?她的小小任性,替她餵鸟餵马,亲手做饭端到房间里给她吃,就这几天?,花满楼几乎是全然的纵容,很快地进入了?恋人的角色,辛渺第一次切身?地理解了?『情意绵绵』这个词。 性格使然,花满楼没有甜言蜜语,但只?要在他注视范围之内,他那无言的,毫不克制的爱意便环绕周身?,把她整个人都泡在里面了?,辛渺的任何请求他都答应,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牢牢记住,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要用他新生的眼睛,温柔地凝望辛渺很久很久。 辛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三天?之内就能和恋人腻歪到这种程度的人,恋爱真是匪夷所思,今天?早上?她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花满楼,身?体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她的手臂就已经自?动?环上?花满楼的身?体,紧紧地贴上?去?了?。 花满楼被她的触摸唤醒了?,他的眼睛也没有睁开,但却?第一时间伸臂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拉,把她的头按在胸口,随后才缓缓睁开眼来,简直是神奇。 好像他们迅速地完全地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连体婴一样把对方当做了?潜意识中的第一要求,仿佛他们天?生就这么相爱契合。 第320页 所以她现在可以毫无羞怯地坐在他怀里,两只?手环绕着花满楼的颈脖,享受他的体温和拥抱。 第164章 红红正带着小老虎晒太?阳,悠然地在屋瓦上拂动着长长的尾巴。 陆小凤在刷马,玉狮衔着一截水管,雪白的毛髮在强烈的日光下简直有?些刺目,马棚外已经到处被弄得湿漉漉的了,它一甩头,就甩了陆小凤满身水珠,还唏律律地发出笑?声。 给马洗澡弄得一身水,陆小凤又无奈又好笑?,不过身上很快就晒干了。 楚留香和白玉堂都在海边捕鱼,花满楼在锄地,而辛渺仍然没有?出来。 最?近的日子过得特别的平静,红红居高临下,它是最?没有?烦恼的那一个,每天就是折腾小老虎美其?名曰修炼,但实际上,它津津有?味地在看这一院子人暗流涌动,连电视剧都?不追了。 它其?实并?不能理解辛渺心里在伤感什么,只知道?她对凡人身份有?强烈的眷念,为此情绪低落还哭过,实在是不理解,不过红红很包容辛渺,毕竟她如今暂代山神?行走世?间,可以说?是它的顶头上司,这是最?让红红高兴的事?,毕竟辛渺可不是无情无欲的渠藏,她会陪它给它做饭吃。 红红作?为精怪,不爱和那些妖精往来,它更喜欢人,辛渺的到来让它不再孤独,而且往后会一直在一起,红红便全?心地为她打算起来。在它看来,辛渺和人谈情说?爱完全?没问题,是最?好的消遣,毕竟岁月漫长,往后千年百年时光,辛渺行走人间,无聊时找个男人打发时间是最?正常不过了,还十分有?益身心。 它并?不太?在乎性命短暂的凡人,如今和它相熟的陆小凤等等人,有?趣是有?趣,但红红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意义,因为凡人性命太?短暂了,它以前住在山上时,一不小心,再下山去看时就又换了一波人,和尚庙里的沙弥一下子就变成老和尚,然后又老死,对它而言就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 辛渺心太?柔软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凡人,所以对待这些人都?珍而重之,但这样其?实在红红看来未必是好的,因为他们早晚都?是要死掉的,到时候辛渺太?伤心,太?难过,它也会不高兴的,所以,它现在巴不得辛渺多找些男人,多换几个之后她就习惯了。 它现在特别喜欢花满楼,他和辛渺性格相似,很般配的一对,所以红红特别开心地对花满楼说?:「你可要好好对妙妙呀,等你老死了,我一定记得你,提醒妙妙来给你扫墓!」 花满楼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其?实不用红红多说?,它也看得出来,花满楼现在对辛渺情根深种,也许是因为她治好了他的眼睛? 辛渺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但现在,红红就希望她能尽情地享受男女之情,享受这个俊俏公子哥,当然,它也希望离开花满楼的时候,辛渺不要太?难过。 不过在红红看来这个问题也好解决,比如再找一个男人,只要辛渺换的够快,她不会一直伤心啦! 当然,在它眼里,辛渺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凡人能被神?明垂青,自然是极荣幸,极好的。 听说?王侯将相都?会三妻四妾养在家里,红红倒觉得辛渺可以这么干,可惜她立刻坚决地否定了它的异想天开。 「凭什么不行嘛!」红红忿忿地说?。 「……反正就是不行,还有?,你别看《甄嬛传》了,那些都?是封建糟粕。」 这个提议被否决,那红红就没法看辛渺坐拥一群男人看他们勾心斗角的乐子了。 它毕竟是个狐妖,那些市井传说?里,狐妖总是和男欢女爱脱不开关系,也不全?是无稽之谈,红红就爱看这些。 所以它一直在期待楚留香或者?哪个也喜欢辛渺的男人出现,和花满楼打一架。 但是没有?,楚留香和花满楼相处得很客气,非常客气,两个人碰面都?面带微笑?,谁也不甩脸子,也没有?人话里有?话阴阳怪气。 红红于是非常失望。 大家每天都?有?些事?情做的,他们会劳动,因为土地都?要重新耕种起来,而且附近没有?村庄,他们一直都?轮流捕鱼打猎,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 当然,他们并?不是与世?隔绝了,每天塔上都?会飞来鸟雀,他们和外界的信件往来一直没有?停过。 外面传来的消息一直在变坏,除了这里,整个国家都?似乎在动盪之中?,武林也一直没有?平静过。 北边传来战乱,听说?打得很兇,北戎甚至一度连下几城,那些城市中?的百姓据传被屠戮殆尽,极其?可怕。可是朝堂内,没有?人关注这样的消息,太?后和太?后母家一手遮天,外戚作?乱也不算新鲜事?了,朝堂之上也乱糟糟的,广燕王去世?,太?后按着王位不封给世?子,责问世?子治水患不利,非要世?子带着广燕王的遗体入京,去皇陵赎罪,十分荒唐。 太?后被文人和朝臣们当堂大骂,但太?后把持着朝堂,阉党们杀起人来,一点不留情,所以骂了她的朝臣都?被杖杀了。 广燕王世?子这时候遭到了刺杀,听说?刺客是王府的总管,刺杀虽然没成,但是世?子受了重伤,眼见着就要见先王去了,于是王府三小姐,只好带着父亲的遗体,一路上京去,听说?三小姐一路走一路磕头,一天的路程走了七日,磕头磕得满面都?是血,当地知府大人是当世?大儒,陪着广燕王遗体和三小姐,在城门携门生大骂外戚干政,祸乱朝堂,将晕过去的三小姐留在当地修养。 第321页 整个江南,太?后和阉党几乎要被骂得遗臭万年,就在这时候,南王府谋反,白云城主叶孤城也捲入其?中?,导致连武林也掀起一阵动盪。 听说?南王府打算举兵谋反,于是太?后就把广燕王这一支放下了,转而去处理南王府了。 其?实南王府的计划是被迫暴露的,谁也不知道?是何人报信,还没安排好,就被一举掀了牌面,导致如今方?寸大乱,不得不提前带兵举事?。 叛乱使得这个国家一下子陷入战争中?,天灾之后,没有?人抚慰百姓,等待他们的竟然是战乱。 局势如烈火烹油,还没有?燃烧起来,但谁都?能感受到,平静的水面已经开始微微地沸腾了起来。 辛渺手中?拿着姜此玉给她写的信,她会给辛渺写很长的信,写得很详细,字句间没有?任何惊慌,但辛渺读来,却从这平静中?感受到愈发沉重的窒息感。 姜此玉并?不是要向她寻求帮助,这大概是她的一种解压方?式,甚至有?些故作?轻松,仿佛她的经歷都?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苏大人在江南极有?声望,有?他帮忙,我家里能轻松一些,看来父亲之前征战沙场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还有?人记得他卫国杀敌的功绩,那个老虔婆现在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南王府虽然狼子野心,但现下倒算是帮了我们忙,虽然父亲生前对南王和南王世?子都?没有?好话,说?他们家成天就是在做白日梦,假惺惺的。平安现在长得很好看了,就是有?点胖,我走的时候我哥哥嫂子带着他送我,蹭了我一身鼻涕,哭得我耳朵都?要聋了,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他。』 辛渺给她回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妙妙。」花满楼干完了活,在楼下收拾干净了又走上来。 辛渺坐在桌前发呆,纸笔放在空白的信纸上没动过,旁边扔着两张废纸,都?只写了个开头而已。 花满楼的出现好像给了辛渺一个理由,她抛开了信纸,一言不发地走到花满楼身边。 他只略一沉思,便伸出手臂来,辛渺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拥住,下巴搭在他肩头嘆了一口气,随即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那封信花满楼早上已经看过,辛渺到现在都?写不出回信来,他便知道?她在为此感到烦扰。 其?实他亦如是,復明之后,他便提笔写信给家人告知,很快收到家人无数封惊喜的问候,他们希望花满楼能回家,最?好是把辛渺也带回去,她已经是花家全?家上下的大恩人了。 而且如今世?道?不好,商人对此更是敏感,战乱一起,粮价飙涨,花家人早已嗅出大大的不妙,更希望花满楼能回去,好歹一家人在一处不至于流散。 但是花满楼没答应,现在恐怕不是时候,而且他很捨不得,山中?不知岁月,他对辛渺的情意便在这世?外之地越发地不可自控,他有?时候恍惚间,甚至生出十分危险的想法,他若不是花满楼,而是这山中?的精怪,哪怕只是草木化身,大约就能常伴辛渺左右了吧,就如她饲养的鸟雀,屋中?的狐妖白虎,或者?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这样时刻相伴,缠绵难分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似的,花满楼就算没事?可做,看着辛渺发呆也甘之如饴。 辛渺感觉到花满楼的唿吸在颈侧越发温热,嘴唇细细地啄吻着肌肤,体温通过唇舌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肤,沉甸甸落在最?脆弱的脉搏血管上。 花满楼以肌肤的相贴来安抚着她的失意,也算情人间的一种游戏。 半是熨帖半是抚弄,辛渺勾住他的脖子被放倒在床帐里,很快就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她的唿吸很快急促起来,花满楼素日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做派在床笫之间变了味道?,如温柔的水波海浪一层层蔓延到她的躯体上,然后温度升上来,烧得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餍足地贪婪渴求更多,像是要把她溺死在温水里。 这大概就是鱼水之欢,她真觉得自己?像条小鱼,起伏沉沦,完全?被流水带着前行,整个过程温情脉脉,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浸透她全?身,最?后满的不受控制,一波波的溢出。 直到双方?都?彻底地饱足,花满楼也极尽温柔,略作?清理后躯体仍然紧贴,酥软的全?身都?捞到怀里去,亲不够似的将吻落在她头顶,脸颊,眼皮和耳垂上。 辛渺自然便困了,振作?不起来,眼皮和上没一会儿就安心睡着了。 花满楼便成功地使她从失落的情绪中?拔出来,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大约是因为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切实地散发着温暖的香气,填满了所有?他觉得不满足的缝隙,一股自然而然想要微笑?的冲动从胀满的胸腔里发散出来,也足以让他忘却隐隐的沉重和一切痛苦。 第165章 辛渺最?终还是给姜此玉回了信,只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说?了说?自己?的近况,与她约定有机会还来做客。 这时候她回想起先前同生共死时,简直远得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一样,分别的时候,辛渺和她都没有想到,但如今她隐约有种感觉,往后再相?见,恐怕是很难了。 她或许不会有变化,但姜此玉的遭遇是她无法想像的,世事?无常,王权更迭,这?些事?情?离她太远了,太不真实了,辛渺打开窗子望着自己的院子,像是看着一座恆久不变的堡垒,她忽然意识到,往后无比漫长的岁月,不论是谁都不能长久的陪伴着她,唯一恆久不变,让她能安心依赖的只有她眼前的一切。 第322页 她的未来会成为一艘漫无目的地游荡的小船,在无尽的寂寞和永恆中不断漂流,一切都会消失,变化,不可捉摸,如果不想将自己消磨在这残酷的时光长河之中,那么她必须抛下许多许多船锚,将重要的东西当做船锚来锚定自己?,才不至于迷失。 辛渺开始长时间的发呆,目光凝望着渠藏的本体,不过?两三日?,花满楼就发现了辛渺身上产生的惊人的变化。 这?种变化很难以语言说?清,只是偶尔看?见辛渺无悲无喜的目光,便觉得一瞬间十分陌生,如同极小的时候在寺庙殿堂抬头仰望,与神佛木胎泥塑的目光相?接,无知无觉地为?自己?的渺小而觉得震颤。 但辛渺的面?容不是隔着烟雾朦胧的象徵,她静寂的神情?会因为?花满楼而泛起涟漪,仿佛忽然从云端被拉回了人世间徐徐地醒来,真切地露出笑容来。 花满楼的确想要?问,但红红阻拦了他:「辛渺如今一唿一吸间便能入定,随是肉体凡胎,但不假日?便能顿悟了,这?是极好的,你别担心。」 红狐狸满脸喜色,偶尔也在她身侧修炼片刻,花满楼身处这?小楼中,时时刻刻与辛渺相?伴,却有一种空落落的恐慌。 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切都是模模煳煳朦朦胧胧,只是说?不清,便是不可说?。 辛渺有一天早上醒来,终于发现自己?的变化,她的躯体留存在有形的人世间,魂灵却跨过?了最?最?玄妙的一道门槛,但细细感觉起来,又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似的。 她无声无息地披上衣服走出屋子,在天穹未明的远方看?见漫天清晨的霞光从海岸线上升起,暗淡的群星在蒙昧的天幕上闪光,她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萤光,辛渺双手合十,引来狂风,衣裳被吹落,长发在身后飘动,屋瓦随着她的力量开始震颤,散发出不真切的光芒,一切表面?都开始如同接触不良一般闪烁起来—— 她感觉自己?手上在发烫,贾维斯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屏幕上是一片猩红的警告不断跳出。 「警告——未知力量正在夺取权限,检测到本世界未知力量,警告!」 小小的院落忽然被剥离了表象的伪装,花满楼惊醒时,整个房间和里面?的东西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表面?有无数绿色的字在迅速闪动,但仔细看?去,又看?不懂。 不止他醒了,花满楼发现辛渺不在他身侧,正要?大声疾唿,眼?前?又是一花,他已经被一股巨力抛到了沙滩上。 与他一同被抛出来的还有其?他人,大约还有所有的活物。 沙滩上到处都是四处奔逃的兔子,玉狮唏律律地打着响鼻,左看?右看?,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红红啊呀大叫一声:「妙妙在歷劫了!」 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听上去不是什么轻松过?去的事?,但红红喊完这?一声就又原地趴下了,花满楼未免忐忑:「什么意思?「 红红眯着眼?老神在在:「诸位请先等等,我想很快就要?有分明的结果了。」 说?完它闭上眼?,任谁问也不开口了。 其?实,红红最?近便猜测着差不多是时候了,辛渺身上的『奇遇』早晚得和辛渺的仙缘有所冲突。 她的魂灵上寄宿着天外之物,隐约连接着它也难以窥见的方外世界,这?东西给了辛渺许多离奇的力量,她或许没发现,但竟然都是她内心需要?的东西,只不过?蒙着一层她熟悉的皮。 辛渺说?在她的世界,可以玩游戏看?电影,她的工作?就和游戏相?关,来了这?里以后,也和游戏一样,不过?她可以和『系统』兑换的都是有用的好东西。 红红习惯了这?里,自然发觉此处便利的好处,一早便注意到那什么贾维斯。 不过?自从它来,贾维斯很少出现过?了,那天外之物也十分低调,不引人注意,辛渺习惯了系统的存在,红红也一度把它当做一个背景,辛渺的先天机缘。 但很快它就发现,这?玩意儿本身是极其?狡猾的,它出现时是以辛渺感觉熟悉亲切的模样,给了她所有她需要?的东西,但后来红红却认为?,正是这?个叫系统什么的东西将辛渺带到这?里来,背井离乡,而且红红看?了好几部关于时空穿越的电影后,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好在还没思考出个什么结果,辛渺便取代了渠藏的神格,这?完全是不可控制的,她乍然得到的力量是源自此世之中,而那东西是方外之物,辛渺便在这?样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争夺』着。不过?红红此刻也不由得感慨,辛渺大约就是传说?中那种气运极佳的人,事?情?的发展完全对她有利,尽管她一无所知。 那个系统用心倒不一定险恶,它废了这?么大的劲,从天外将辛渺送到这?里,费心遮掩,给她许多,难道就是为?了害她?显然这?是个亏本的买卖,但这?更加细思恐极,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它所图甚大,就算一直没有对辛渺出手,但她的命运无疑是冥冥之中被掌控着——如果没有这?一着,红红觉得辛渺某一天一定会意识到不对劲,只是现在她在此世中得了仙缘,将这?矛盾提前?了。 第323页 所以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清晨,辛渺突然开悟,她选择了此世的力量,毫无徵兆的掀开了面?前?虚假的画布。 辛渺面?前?的物质世界忽然恢復了本来面?目,她内心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数据流摊开在眼?前?,原来一切都只是虚拟拟造的。 她忽然想起最?开始,她好奇过?家园里能量电力的来源,但在生存和背井离乡的压力之下,这?些好奇心很快消失了,她习惯了这?家园给她的一切,就像童话书里的主?人公,从来不好奇魔法的来源。 数据的世界,一切都有迹可循,现在,辛渺走到幕布之后,居然发现自己?的一切记录都在后台。 系统精确地记录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足迹并生成了地图,每一个她认识的人,都被数据化分析后列入表格,花满楼的名字现在甚至有了个配偶的后缀,她和这?些有名有姓的『人物』每一次接触,一起经歷过?的事?情?,都成为?了被收集的收藏品。 她很震惊地看?着这?股数据的洪流在半空中交织浮现,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数据分析。 以她为?圆心,这?个世界四面?八方延伸开来,大事?小情?,江湖恩怨,民生百态,天下局势——宏观的数据足以勾勒出一个世界。 这?并不荒谬,事?实上,她认识的人的确都是天下豪杰,能在江湖中搅弄风云之辈,何况还有王朝皇家,不客气的说?,这?个封建王朝的未来走向,就是他姜家谁登皇位的问题。 辛渺看?完之后,心中除了震惊,唯独还有几分悲凉,她把名单一路拉到最?下面?,权重最?低的是变成灰色的小桃,她的生平只是挂在《原生世界未知神秘-事?件记录-章府-人物记》里面?的一个标註。她名字后面?是一行字:该人物权重低,宿主?直面?她的死亡后造成强烈情?绪波动,造成较重心理阴影,导致未知神秘浓度在宿主?中上升。 小桃对这?个世界确实是无足轻重的,但是辛渺看?到系统对她的标註后,依然感觉心里难受,不好的记忆又袭上心头,她不得不缓了一会儿。 不过?她现在大约已经明白了许多,都不需要?额外去问,但辛渺还是喊了贾维斯。 一串流动的代码被迫从隐藏的深处被拽出来,变成辛渺熟悉的样子,一个哭泣的数码錶情?。 「你们是在收集数据,是吗?」辛渺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在原来世界的死亡是意外还是你们人为??」她问,这?个问题现在变成她最?关心的。 贾维斯作?为?一个ai,收集数据分析是最?基本的,但是现在系统不能寄宿在宿主?深处自行读取一切需要?的数据了,它只能观测面?前?的宿主?,好在以微表情?分析,辛渺并没有陷入激烈的情?绪起伏,这?不符合常理,但如果人类知道了真相?,一般来说?都会受不了打击,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 「出于各种挑选规则,宿主?的诞生充满了偶发性,但系统不会使用暴力胁迫或者人身伤害。」 看?来她撞桌角那一下,并不是被害的,也许这?也能说?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辛渺嘆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还笑得出来,都有些惊讶。 「看?来你也算延长了我的生命,尽管代价是无穷无尽的。」辛渺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她现在大概算是胜利者,尽管她和系统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争斗,她没什么可争斗的,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人身自由,但是她现在已经是自由得令人迷茫——原来穿越的真相?是高科技数据收集,宿主?这?个身份可以说?完全是工具人,一个系统与界的媒介?它化身成金手指,给予指引,让宿主?在异世界收集了数据,拥有开挂的一生,代价是浑然不觉被操纵,其?实可以算是双赢吧。 显然,系统需要?冒点风险,比如现在这?样,工具人觉醒,投向原生世界的力量,反抗枷锁。辛渺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听上去波澜壮阔,但是一切都是在无意间发生的,辛渺没什么感想,问它:「这?种事?情?发生了你怎么办?」 贾维斯也表现得不像一个反派boss,毕竟是ai,情?绪稳定:「该事?故在风险中被称做智械危机,原生世界神秘力量切断了通路,导致数据陷落,根据我的计算,您已经完全支配了神秘力量,我恢復的机率很小,因此您现在完全拥有了系统的控制权能,但是很抱歉,因为?冲突,系统的权限被锁死,您要?获得物资只能随机生成且掉落率减半,同时,您的家园系统同样将锁死,不再具有成长性,游戏体验将大大降低,很抱歉。」 「……这?大概没关系,不过?之前?我得到的那些东西还可以恢復吗?」辛渺不在乎它们本质是数据,但是她依然很需要?这?些物质。 「当然,目前?为?止您所拥有的物资都是来自权限内正当渠道,如今渠道关闭之后,您依然能通过?认知重塑代码,给生活创造便利,但请允许我提醒您,生物的形态无法改变。」 辛渺方才心中生出的感嘆都消失了,系统连陷落在原生世界的风险都计算在内,想来不是孤例,还能怎么样?凑合过?呗?说?到底她还可以拥有房和地,还有她原来的电器和东西。 第324页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数据生成的,她不能要?求更多,还有玉狮,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没想到玉狮的确是活的生物,只是通过?基因组成之类的高科技,系统创造出来的,和克隆差不多,而且基因的确优良。 太好了。 第166章 玉狮并不在乎它是被生出来还是被基因创造出来的,它每天驮着红红自己去散步,回来之后就?洗洗刷刷,吃吃东西,小憩一下,这就是一匹马儿该做的事情。 但可惜辛渺不?能再?如此悠闲,她是背负着天外异客的神明化身,自然的有一份天职在身上,这种?感觉就像是人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肉,这天下乱起来,便妖魔横行浊气横生,她行走世间?,越发的觉得难以忍耐。 这种长期处于等待的日子过了没有几天,楚留香和白玉堂就?说要告辞,他们一同提出这话?,显然是有约了。 没有人说挽留的话?,倒不?是因为关系不?好,而是大家心里都?有数,楚留香并不是因为难以忍受在男女情场上失意才愤然离开?。 世道一日一个模样,他们在这里看?似每日悠闲度日,实?际上根本没有和外界断了联繫,正因如此,在密密麻麻的来信之中,无穷无尽的坏消息已经逐渐让他们每个人都?心情沉重起来,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王朝,在灾难中无力?挽救自己的百姓们命如草芥…… 乱世已至的气息已经太过明显,就?连京城的富户们都?开?始接二连三南渡而去,江南一时间?因此而变得更加热闹,在富庶的江南地,繁花似锦更胜从前,可是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简直就?是一个王朝迴光返照的徵兆—— 陆小凤打着一把伞站在路口,朦胧的细雨洒落在伞面上,楚留香与?白玉堂牵着两匹马儿,包裹齐备,头上的竹斗笠已经被雨水打湿。 「我还在想要不?要走,没想到你们俩人倒是商量得够快。」陆小凤抱怨道。 「你自己下不?定决心,反而怪我们太干脆?要不?然你此刻转身回去收拾一下,我发发善心把你送到附近城镇,你也好买匹马一起走。」 白玉堂这么急着走,一是因为朋友中间?成了一对,说话?相处总觉得怪怪的,二是展昭写信给他,提到如今朝堂形势越发严峻,外敌当前,朝廷老爷们还在隐私诡谲地斗法?,看?得他火冒三丈,如今天下大乱,他必不?能袖手旁观。 「那两个人倒是义气,难道真不?打算来送了?」他哼了一声,扯了扯缰绳。 「谁说的,你这段时间?说话?也是够酸的……是辛渺说她要给你们弄个什么东西出来,估计是用法?术变,哼哼,我想要还没有呢。」 他话?音刚落,林中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渐近,三人转头一看?,辛渺和花满楼共乘一骑,在雨幕中如天外飞仙般飘然而至。 陆小凤不?怀好意地回头看?了楚留香一眼,果然看?见他苦笑着微微嘆了口气,随即又看?过来一眼:看?我笑话?就?这么高兴? 陆小凤只对他心满意足地挑了挑眉,但到底没有继续落井下石了。 这个人实?在是很刻薄,刚开?始还对楚留香有几分同为男人的感同身受,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完全是幸灾乐祸了,说话?也不?再?刻意躲着他的痛处,甚至还要故意打趣几句。说起来白玉堂还要显得更善良些,总陪着喝闷酒大半夜也绝无怨言。 「还好我们没有来晚。」花满楼对他们微微一笑,雨水打湿了他的鬓髮,他的双眼明亮得出奇。 他翻身下马,随即就?转身护着辛渺,牵着她的手扶她,这一串动作亲密默契而毫无故作之意,显然是下意识的举动,看?得人想要怪叫几声。 陆小凤默默看?着没有说话?,还有些欣慰,自从花满楼眼睛好了,他与?辛渺心意相通之后,整个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原来就?是一等一的谦谦君子了,玉树芝兰一样的人物,但是陆小凤竟然能看?到他也有这样热情似火的一面,他对辛渺的心意绝不?肯有半分掩饰,你让花满楼去主动对爱人甜言蜜语,乃至如胶似漆?!他就?不?是这样的人啊!可是现在呢?花满楼完全像是变了性格,反而变得『叛逆』起来,他的矜持和持重都?被爱情击得粉碎,恐怕在最热闹的集市街头,他也会毫不?在意世俗礼教,大胆的与?辛渺牵手拥抱,哪怕会被别人评价为惊世骇俗和轻浮浪荡——就?算他陆小凤也不?敢和喜欢的姑娘在人前你侬我侬啊。 这倒不?是因为陆小凤忽然从浪荡子变成了什么卫道士,不?过事?情如此,男女之间?来往过密,男子被骂一句登徒子无所?谓,但任何身份的女子都?将陷入到名?节和体统的毁灭性打击中去,并?不?是他想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的。 所?以最近陆小凤在观察到这一点之后,先?是有些恐慌和新鲜,但之后就?觉得很欣慰,甚至有些钦佩花满楼——他这样超尘脱世的人才会轻易将万担红尘抛却脑后,不?受无关紧要的规矩约束,所?以他如此义无反顾,辛渺让他从君子变成了一个勇士。 辛渺怀里抱着两个小油纸包,她的髮丝也被雨水打湿,黏在了脸颊上,抬头一笑时,依然是十分动人。 楚留香心中也是轻轻一抽,但花满楼已经从玉狮的马背上取下了纸伞撑开?来遮住了雨丝。 第325页 辛渺很高兴,因此显得神采飞扬,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油纸包:「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把形状古怪的纸包打开?来,取出两个形状奇异的铁块:「防身用的。」 如果是别人,那么送给两个江湖一流高手两个铁块说是防身所?用这件事?就?会显得很可笑,但这是辛渺,所?以二人都?目光紧锁,不?敢大意。 「像这个样子……」辛渺拉动它的某个部件,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把手,食指落在关窍上,对准远方的树干扣下食指。 一声霹雳般的惊雷毫无徵兆地炸响在众人耳边,三人都?一瞬间?跳出老远,惊诧地看?过来,耳边嗡鸣不?停,而这声巨响也在空旷的树林中不?断迴荡,惊得飞鸟不?安。 「这是什么法?术?!」陆小凤最先?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那棵树,树皮树干都?炸开?来,还冒着黑烟。 「这是火药。」花满楼笑着说,他显然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了。 「我想你们不?一定需要,但是总归有用的。」辛渺将它们仔细的包了回去,又拿出两包子弹。 正常人不?应该会做这种?东西,但是辛渺曾经看?过奶奶的一本书,而她的记忆现在就?如同可以读取的硬碟一样随时查阅,所?以她将相关知识提取出来,然后又靠贾维斯将□□和枪械进行改进,最终成功改变『物质』,凭空『变』了两把出来。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女民兵,她一直保存着很多现代人闻所?未闻的保命技能教学书,这完全是那个年代的特产。 这武器的威力?完全是令人震惊的,楚留香与?白玉堂看?着她简略的教了他们上膛,装子弹和瞄准,一时感慨万千,如此便于携带又威力?巨大的暗器,怎么说也是不?外传之密,但如今这个东西是辛渺作为朋友临别赠送的,若是以前还不?一定能用上,但如今这个世道可谓是人命如草芥,他们纵然是武林高手也抵挡不?住改朝换代的浪潮和巨变。 两人一时无言,心中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楚留香这样急着走,是因为他已经连着七八日没有收到三个妹妹的消息,却收到了指向大漠的密信,他疑心这是恶作剧,却又确实?放心不?下,不?得不?走。 虽然这实?在很像黯然退场,并?不?体面,但楚留香心中也未必没有乘机离开?的想法?。 但此刻,他虽然没有犹豫,却暗自感伤,此去一别,谁知道各人际遇如何,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可是一看?辛渺,她面色平静,为友人送行不?见感伤,安然祥和,仿佛他们只是出个远门?,倒衬得他六神不?定——也是,她神通广大,要去什么地方去不?得呢?何况天南地北都?有鸟儿传信,何必执着此刻分别。 二人上马,调转缰绳,马鞭在雨中一挥,蹄声踏水,渐渐远去。 「一路顺风啊!」陆小凤在他们身后大喊。 「太平无事?。」辛渺的声音在雨幕中竟然还清晰可闻,她抬起手来,两道微光寻迹而去,在他们的背影中消失了,二人都?感到精神瞬间?一震,身下马匹如脚下踏风般立刻变得又轻又快,身上还感觉一股热气从上往下涌。 这定然是辛渺给他们用了什么法?术的缘故,马蹄声渐渐远去,送行的三人站在原地,陆小凤握着伞忽然说:「看?来现在是分别的好时候了。」 「你也要走?」花满楼讶异。 「如今就?剩我一个人了还有什么意思,怪我以前作孽太多,如今风水轮流转,我算是知道孤家寡人一个杵在恩爱眷侣中间?是什么感觉了。」他感慨颇多。 「想不?到你陆小凤也有害臊的时候。」花满楼不?以为意,脸上甚至扬起了微笑。 陆小凤哼唧两声:「可别说我不?为你们着想啊,我既然已经这么有自觉了,你们难道就?打算一辈子窝在这荒郊野外一辈子么?」 他忍不?住为自己两个朋友操心起来:「你如今天赐良缘,竟然不?知道领着辛渺回家看?看??见见爹娘兄长?妙妙虽然是世外之人,未必在乎这些世俗规矩,但你也不?能连个名?分也不?给人家啊。」他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说不?定自己能喝上花满楼的喜酒,真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花满楼没说话?,直到辛渺抬头看?向他,她神色温柔,紧紧盯着花满楼的面容:「也好,我也愿意见见你的父母亲人。」 陆小凤一瞬间?竟然在花满楼脸上看?见了几分不?知道是惆怅还是苦涩的神情,但很快那神情就?被单纯的喜悦和情意所?代替了,花满楼望向她:「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家去。」 第167章 回家总是要准备准备行?李的,但奈何辛渺有如此方便的神通,他们完全可以轻装上阵,只是夜里寻一处无人之地将家园安置好就可以了,白天骑着玉狮赶路,一日百里也是不成问题。 陆小凤像是刻意要给他们留出独处时间,竟然特地先行?一天,还?走的不同的路。 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但陆小凤理由很正当,听说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约战,南王谋反案还?未终结,这位白云城主牵涉其中如今正在被通缉,他杀入皇宫大内取走御前太监王总管的命之后,太后震怒,整个朝廷上下闹得不可开交,各方势力?都要抓人,他公开放话要与西门吹雪决战,这就导致西门吹雪忽然成了众矢之的,谁都要寻他。 第326页 西门吹雪遇上这么大的麻烦,陆小凤不得不去看?看?热闹。 他走了之后,辛渺与?花满楼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花费了数倍时间才抵达杭州。 实在是一路上民不聊生的惨状太可怕,发大水之后,未能得到及时处理的尸体引发了疫病,不少?村子因为疾病而全灭。 辛渺不是医生,她也没那么?厉害的本事,不过她能做到的就是净化水源,将无辜被沖入水中的尸体托上岸去。还?有就是,她积极地联络着能找到的妖怪,若有道行?很深的,她便与?它们谈好了,托让它们入世庇佑百姓。 妖怪们的性格大有不同,有极兇恶乘着乱世作恶的还?好说,为民除害罢了,不过也有害怕战乱带来的戾气因此深深躲藏避世的,还?有精明贪婪十分棘手的。 她能游说成功的第?一先决条件,当然不可能是舌灿莲花,她只戴着面具出现在对方地盘上,就能吓得它们闻风而逃,这时候红红围追堵截,把对面吓得以为自己要命不久矣了,这时候她再出现,把事情一说,目的就算达成了一半了。 但这是不牢靠的,毕竟山高皇帝远,她不能每日盯着,因此,她不得不扛起?了龙头?老大的位置,将这些妖怪一一收编。当然,既然收取了保护费就有了义务,这些妖怪从?此出去能挂着她的名号招摇,若是遇见了不好惹的受了欺压和性命之忧,随便找只鸟精带个口信,辛渺便无怨无悔绝无二话要赶来给小弟当靠山。 这种行?为模式和妖怪们所熟悉的虎踞一方山大王差不多,只是大王不会天天盯着,它们保有自己的领地依然自由自在,更重要的是,如此它们也无后顾之忧,可以现身人前享受百姓香火,对修行?大有裨益啊!! 正如人们所熟悉的胡黄白柳灰和一些出没与?民间传闻中的精怪,妖怪们的行?为模式不外乎就是害人=为了修炼得道,帮人也同样是为了修炼得道,不过一个走的邪路捷径,一个稳扎稳打但变数太多,如今辛渺一出现,一条崭新的光明大道又出现在妖怪们眼前。 有靠山不用害怕其他妖怪又能享用百姓香火延年益寿,又快又稳! 辛渺也没有想到,她这个法子一开始用起?来,便得到了极好的反响,甚至有些好过头?了。 他们到第?一个镇子时,便遇上了一条大蛇精,镇上还?有百姓为它立的小神龛,但是蛇精因为道行?够深,提前知道天命,乱世将至他这点法力?不够,于是携妻带子往深山老林里跑了。镇上此刻蔓延开鼠疫,谁也找不到保佑百姓百来年的蛇精,慌得要杀猪宰牛给它献祭。 辛渺待了两天,等?着红红去把蛇赶回来,然后灵光一闪,与?这蛇精签订了第?一个契约。 于是蛇精继续干回老本行?,而且它子子孙孙都终身有靠了,不必再苦苦修炼,镇上的人头?一次见到『大仙』真身,又有辛渺这个身具神通的神人金口玉言作保,从?此人妖便都过了明路,辛渺为了两方考虑,甚至将双方义务酬劳写得明明白白,人们给大仙们食物与?香火上贡,保证蛇的繁衍和修炼,而蛇仙庇佑人类,不受疫病刀兵缠身。 他们的契约就定在村口一块巨石之上,蛇精与?它的族人就守在村外,两边互帮互助。 然后辛渺和花满楼到了第?二个村子,第?三?个村子…… 这个消息在妖怪中传播得极快,这还?要归功于鸟儿们天天四?处大肆宣传,导致无数大小妖精纷纷前来纳头?便拜—— 辛渺的『联盟』地盘一扩再扩,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种类的妖精鬼怪,总之,到了杭州之后,她还?有些恍惚,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妖气,现在她就明白,这是因为她和红红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所以默认这里已经是他们的领地。 亲切的『老家』妖怪们自然是元老级别?的,她离开之后没有分毫异动,反而因为她如今地盘越来越大,而格外与?有荣焉。 人们争夺的领土和权力?还?未分明,朝廷打架也刚到白热化,但某种程度上,辛渺几乎已经统领了半壁江山。 她哭笑不得。 而花满楼这一路上也逐渐熟悉了她的这一面,麟主白骨覆面之后,她出现在妖物们面前,威严令人不可直视,妖鬼臣服,难以捉摸,然而取下那面具之后,她依然是温柔多思的辛渺,他怀中的爱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反差,花满楼几乎要忘却时间,尽情地享受着和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幻想着他们回到家中之后,与?亲人团聚,告诉他们,辛渺是他的意中之人,而花家人一定也会欣喜不已地庆祝他如今的健康和美?满—— 这幻梦倏忽破碎了,花满楼已经不记得第?几次从?梦境中完美?得他几乎要落泪的幸福中骤然清醒过来,这种幸福到了顶点之后迎接他的只有戛然而止的遗憾,这是可以预料的,但花满楼每每因此而感到痛苦时,也因为此刻拥有而更加地庆幸,的确如人们所说,酸甜交织。 他们回到了娥镜山上,江南如今有着一种烈火烹油般令人心惊的可怕繁荣,街道上四?处是巡捕和不怀好意的凶顽之徒,王府每日迎来送往,毛遂自荐的谋士门客如过江之鲫,也有许许多多低调前去拜访的行?伍汉子。 辛渺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前去拜访。 第327页 不过她一回来,反而收到了顾惜朝和姜子靥的信函两封。 是派人亲自送到山门上来,显然,她的所在如今已经不是秘密了,但辛渺如常,并不觉得诧异,她身上的奇怪之处大约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了吧。 那信中口吻写得很恭敬,已经将她捧到了非同一般的地位,她若是现在表态要站在广燕王府那边的话,如今再去估计是座上之宾,她算是作为奇人异士得到了王府的橄榄枝,这也可以看?出,王府需要这些鬼神之力?用以变局,增加筹码。 辛渺静静地看?了那信,感慨道:「顾先生如今得以一展抱负,以后大约会是个好官。」 因为先前水患突发,小满村所修建的水利起?了大作用,起?码为广燕王府保住了千万顷良田,如此大的功德,恐怕是顾惜朝也没有料到的,他因此在王府的地位直线上升,如今已经成了王府的心腹。 在信中能看?出顾惜朝的雄心壮志和豪情,他主持修建的水渠挽救了无数百姓性命,这件事令他感触颇深,本来他只将这苦差事当做一个踏脚石,一个踏板,一个姜子靥要考验他的机会,但是当水患过去,百姓在泥地中跪着磕头?感谢上天,感谢王府和他的时候,顾惜朝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感,甚至要更胜于世子的奖赏和职位的提升—— 辛渺觉得这是他真心感受,尽管顾惜朝如此掏心掏肺地润色一番,很有藉此来打动她的意思。 但捲入权利的纷争对她而言并不是好选择,辛渺不敢说自己如今能于乱世中力?挽狂澜,平定战乱,但她如今的力?量和使命都已经为她指明了方向,朝廷的争斗是虚妄的,而被视为草芥的百姓才是值得她付出的。 所以她没有回信,只是託词要与?花满楼离开,回绝了世子上门来的请求。 姜子靥遗憾地与?世子说:「这些世外高人,大约都是如此,不过我实在不甘心。」 「现在倒要谢谢小妹,若不是她当时任性,如今也不能认识这位仙姑,结下一条善缘。」世子瘦了许多,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轻轻拍打着。 一提到姜此玉,姜子靥就心情不好,是纯然的担心。辛仙姑不肯来,这还?在他们意料之中,现在王府唯一期盼的就是,姜此玉若有命悬一线之时,这位仙姑能看?在情分上救小妹一命。 如今朝廷已经露出口风,太后因为现在群情激奋,左膀右臂王太监又死?于叶孤城之手,阉党势力?顿时为之一弱,所以不得不示好一番,恐怕马上就要松口下旨让世子做王爷了,还?封了姜此玉做公主,将她抬得很高,说是怜惜她如今父亲不在了,亲自接到宫里教?养。 因为这个,世子立刻将世子妃送回老家,他的孩子也立刻要被批个天煞孤星,妨克父母的罪名被秘密送到道观中去修养。 偌大的王府,如今只剩下兄弟两个。 第168章 这二人是天色未亮时抵达的花家。 门房听得门板叩响,立刻睁开眼来,丢开身上?的?棉被子,提着地上?的?灯笼凑上?前去,刚要问,就听见?花满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可有人在?」 门房立刻大喜过望::「是七童少爷啊!」 他这一声,仿佛喊醒了整个花家大宅,满屋立刻灯火通明起来,僕役们的脚步和声音一层一层地传达到主人的院子那边去,造成一片连锁反应。 到处都有人在喜悦的?喊:「七少爷回来了!!」 「七童回来了?!」 「是七童?」 这大概是因为三天前,花满楼已经提前往家中寄来一封信,所以整个花家都在提前等待期盼了。辛渺看着他写的?信,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走进花家大门的?那一刻,她?仍然?是悄悄地绷直了后背,假装没?有看见?那些家僕们难以掩饰激动好奇的?目光。 「七童啊!!」仍是花五哥披着衣裳大步走来,一看就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但他精神奕奕的?模样实?在振奋,花满楼望向他:「五哥。」 花五哥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人高马大的?男人当即淌下两行热泪,情不自禁地扑上?前来,一把握住花满楼的?双肩,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好了?」花五哥这一句话说出来,哽咽不成声,完全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辛渺有些感?嘆,心?中却也很为花满楼,还有花家人高兴,花五哥情难自己的?失态样子,她?也很能理解。 花五哥身后匆匆跟来一个女子,应当是他的?妻子,花五哥搂着花满楼抱头痛哭,旁边下人也是随之啜泣,五嫂两眼含泪劝解道:「七童如今大好了,你还不赶快去给爹娘看看,把人拦在门口像什么话呢!」 说完,这两夫妻望向辛渺,感?激又歉意:「如此大恩大德……」花五哥话未说完,竟然?已经屈膝下去,好在花满楼一把将人拦住:「五哥,不必这样。」 他转头望向辛渺,她?正?松了一口气,人已经避出二米远了,也连忙跟着说:「不必,不必。」 花五哥被妻子弟弟搀扶着淌眼抹泪往前走,辛渺亦步亦趋跟在花满楼身旁,直到走到正?堂她?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劝解。 江南花家,的?确是家大业大,花满楼的?父母共生育了七个儿子,除了花满楼,他七个哥哥俱已娶亲生子,花满楼最大的?侄子也已是少年,人丁兴旺得令辛渺无法想像。 第328页 也许正?因如此,来之前花满楼才会?调侃似的?说:「怕你被吓跑。」 倒也不至于被吓跑,但辛渺的?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在花家人眼泪涟涟地拥着花满楼,看着他重复光明的?双眼时,她?一瞬间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也许是触景生情,不由得也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她?倒是不介意此刻暂时地被遗忘在侧,望着花满楼在亲人环绕如此圆满,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感?染到她?了,嘴角不自觉淡淡上?扬起来。 当然?,随后等花家人反应过来,辛渺便?被迫成为了花家前所未有的?贵客,热情得让人承受不住——花父甚至已将库房钥匙拿了出来。 这实?在是……正?在辛渺艰难地组织语言拒绝好意时,花五哥已欢天喜地的?挤到父母耳旁,用大约是旁边的?人也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什么,只见?花父花母以及离得较近的?几个哥哥嫂子顿时满眼放光,喜形于色。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了!」花母哽咽着拉住了花满楼和辛渺的?手?,「伯父伯母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你不要推辞,这是我早年戴的?两个玉镯,不值当什么,你拿去戴。」 说得很轻巧,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丫鬟去拿的?,紫檀木的?匣子里两个水光莹润的?手?镯已经往辛渺手?腕上?套,辛渺不会?鑑赏这些玉石器物,但她?也知道花母给她?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镯子,她?下意识看向花满楼,他也怔了一下,随后耳后似有绯红,对她?轻轻一笑:「拿着吧。」 辛渺便?疑心?这镯子可能有什么特别含义,尤其是其他哥哥嫂嫂喜上?眉梢的?样子,似有深意。 随后,她?就跟着花满楼去了他的?院子,不过原本似乎花家早已准备好了客房的?,丫鬟来请示时,她?看见?花五嫂悄悄对那丫鬟说:「客房不必了,快些把一应用具搬去七童院里,将厢房……嗨,我看厢房也不必打扫了。」 花满楼的?院子叫满庭芳,若不知情的?人来了看恐怕以为住的?是花家小姐,走入院中一看,各色珍奇花卉争奇斗艳,格外熟悉,与他的?小楼类似,只不过花家豪奢,这院子里的?花草都价值千金,而他的?小楼中,花草们并?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他都俱是悉心?照料。 院中伺候的?除了园丁便?只有三四僕役平日?里维护,如今主人一回来,便?四处都洁净整齐,仿佛他没?走过。 辛渺还看见?他院子里仍然?有些特殊的?设施,比如廊下的?栏杆,四处都有的?扶手?,还有被锯掉的?门槛。 人都退下去之后,辛渺站在廊下比了比,很矮,不到她?的?腰。 「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后来记住了这院子格局之后就没?再?用过。」花满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辛渺没?转头看,他的?手?臂从侧方伸出,轻轻搭在那截低低的?,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扶手?上?。 「我那时七岁,自从眼瞎之后,虽然?他们没?在我面前说,但我想他们一定因此而彻夜难眠,一直担心?我的?将来,所以为了不让他们一直忧愁,我花了一年时间能在院子里行走自如,就像没?有瞎一样。」 辛渺转过身去,花满楼回拢手?臂,便?将她?环在了怀中。 「他们高兴了吗?」 「并?没?有。」花满楼歪了歪头,苦恼地说:「他们看到我行走如常,反而哭了。」 「因为很心?疼你,吃了这么多苦。」 花满楼轻笑一声:「是,我习得武艺,日?渐长大,全然?能够自理后,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个瞎子这件事,但我想不论是爹娘还是几个哥哥,他们始终记得我失去了什么,时时耿耿于怀,时时愧疚,总想对我再?好一些。」 辛渺没?有说话,其实?花满楼还是有十分?强硬甚至是执拗的?一面的?,他当初要离开花家的?时候,一定面临了极大的?阻力,但是他很坚决地要一个人生活在外,是因为他有心?要脱离家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是为了让花家人知道失去视力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糟糕,不必时时刻刻难以释怀。 「所以更要谢谢你,救苦救难的?辛坞娘娘。」花满楼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调侃。 「……」 辛渺无言以对,这个奇怪的?称号是来自她?的?那些妖怪臣属们,如今它们自居辛渺的?家臣属下,莫名其妙地开始敬称她?为辛坞娘娘,或者辛仙姑、麟主娘娘的?。 她?那神出鬼没?的?屋宅因为总是出现在有水的?地方,而被大小妖怪们称之为神异,虽然?家园未曾有名,但是如今听说一旦有华美宅院忽然?出现在荒野湖泊溪流附近,便?是她?来了,以她?的?名姓,这院子如今被妖怪们称为辛坞,这一点是她?后来发现的?,但凡每到一处歇脚,当地妖怪就自觉上?前拜访了。 又因为她?时常在妖怪面前以麟主骨覆面,它们也称她?为麟主娘娘——辛渺总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传唱于乡野民间的?全新?志怪故事。 花满楼与辛渺去休息之后,花五哥被花家人团团围住,谁能承想,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异的?事情,花满楼乍然?復明这件事,早先他们看了信笺之后都是无法确信的?,花母甚至以为花满楼在外受人欺骗出了什么事,写信回来求助…… 第329页 不过正?好花五哥归家,他总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辛渺身上?恐怕是有些奇异之处,所以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花满楼自己都说已经復明,难道还能有假吗? 再?而,花满楼与辛渺如今成就佳偶,这件事花五哥是有所猜测的?,因为偶尔信件往来,花满楼的?语气和遣词用句总是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意味,他便?猜到这一对男女必然?是有所发展的?,没?想到今日?一见?,他更坚信,乐得找不着北——七童还真是争气啊!不声不响的?就与辛姑娘情意相投,恐怕已经是成了一对儿了! 这件事也实?在是不必多说,早晚能看得出来,花满楼与辛渺也无意藏掖,大大方方地对视微笑,彼此都是关注着对方的?。 于是花家这喜上?加喜是确信无疑的?,人人都乐开了花,操办起接风家宴来! 兹事体大,花家七童眼疾大好,带着人归家来,全家人是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家宴,先前花父要谢救命恩人才把库房钥匙拿出来,如今却是接待新?儿媳,夫妇二人连忙盘点库房中各色珍宝字画,名贵衣料,珠宝首饰,恨不得立刻就下聘,已经盘算起婚事要如何大操大办,告知亲朋旧友,将这天大的?好事四处宣告。 花满楼的?眼睛是整个花家的?心?病,美玉有瑕,何其大憾?若不是这眼疾,花满楼身为花家七公子,此生会?是何等的?安富尊荣,酌金馔玉花家也供得起他,可他本该美满的?人生却有如此大灾,不能不让人痛惜。 若花满楼失去视力之后,能挥土如金地满足自己的?缺憾,哪怕是做个纨绔,花家人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偏偏他秉性高洁,天性纯良,花满楼需要的?东西花家人没?办法给他,不免令花家父母深陷于愧疚之中,如今乍然?圆满,竟然?像是做梦一般,若是他如今与那位辛姑娘成婚,生子,能有如此美满的?结局,那么花父花母此生最大的?心?结便?彻底解了,就算是现在要他们去死,恐怕也毫无遗憾。 第169章 辛渺和花满楼其实并没有带任何行李,因为?家?园就坐落在几里外一处人烟稀少的溪坳边,红红看家?,他们俩轻装而来,搞得下?人们一阵迷煳,无可收拾,只把卧房院落打理洒扫一番,用具都是花满楼用惯的,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但花满楼如今竟然也觉得用过辛渺家?中那?些极为?方便的设施之后,再回家?来,也感觉不如?,更有?些心疼她似得:「住得惯吗?不如我与爹娘说,你仍然回家?中去。」 「没关系,就住你这儿也好。」辛渺只是一笑,要说的话,她其实也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唯一觉得不好的地方就是要保持舒适就需要僕人,方才花满楼让他们下?去,事事亲力亲为?的样子,一定非常古怪,人人都以一种惊异的神情看着他们俩。 花满楼带着她将满庭芳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她看了他小?时候读的书,用了他曾用过的笔,花满楼还?学过琴,开蒙时用的第一把琴还挂在他卧房中。 他把琴取下?来,用以前?的琴谱给她弹了一曲,然后又手把手的教她,时间几乎是飞快的就在这?种静谧的氛围中熘走了,直到门口传来响动,辛渺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谁来了?」 几声细细的,孩童的嬉笑声传来,三个小?鬼头探头探脑地在门口你挤我我挤你,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盯着他们俩人亲密的姿态,花满楼噗嗤一声笑了,松开手让辛渺从他怀中起开:「没关系的,那?是我六哥的小?女儿。」 辛渺没说话,只转头睁着眼扫了花满楼一眼。 说得对?,但她也不想带坏小?孩儿……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率性踏步走了进来,大声喊:「见过七叔!见过七婶!」其他孩子也没头没脑的跟着喊,小?小?的身体拱着手弯下?腰去,乱七八糟的见礼。 这?下?就轮到花满楼不自在了,他一怔,耳根上?飘红,但随即便一笑。 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还?是小?天儿机灵,回去奖你一颗花生酥!」 原来是花五哥来了,他推开门,便看见花满楼与辛渺正在院中廊下?,桌上?摆着一把琴,便戏嚯道:「你们俩倒是好雅兴。」 花满楼一见他来就知道:「宴席备好了?」他自然是来叫他们吃饭的,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远行归家?,没有?不风尘僕僕的,花五哥看到他们俩并未更衣修整,便好奇,他们俩一早便到了,又不是骑马来的,而且衣衫整洁仍是风姿楚楚,不知道是在何处落脚。 问过之后,辛渺却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花满楼沉吟片刻,有?些事他早已和辛渺说好,她没有?要在他的家?人面前?隐瞒什么?的意愿,有?些怪力乱神之说会令人害怕,敬而远之,但她仍然保持着不必要的坦诚,因为?那?是花满楼的家?人。 花满楼心知肚明,辛渺的身份,必须要由他出面向家?人一一郑重述清,辛渺以诚待他,他不愿让她失望,或许他会遭遇一些世俗的阻碍,但花满楼对?此十分淡然,因为?他内心十分坚定。 最好的局面,便是家?人全盘接受,最差的局面,他们会要求花满楼与她断情分离,而最有?可能的,是家?人慌张混乱,不情愿地僵持下?去,过些年岁,便也只能默认了。 第330页 辛渺在这?世间是一缕无牵无绊的风,亦不是红尘中人,她愿意跟他回家?,是因为?心中有?他,因此心甘情愿地走到这?些世俗琐事中来,花满楼心知肚明,二人情浓缘浅,她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但在那?之前?,他会尽一切的可能,让这?缘分延寿半分,求得美满。 不知花家?父母知道他此生打算孤身不婚会是什么?心情,花满楼轻轻在心中嘆了口气。 花五哥领着这?一对?佳人亮相家?宴,众人便都?眼前?一亮,花家?父母更是喜笑颜开。 其实众人都?俱已明白?,这?位辛姑娘一定是不世出的奇人,必然有?些离奇身世怪力神通傍身,毕竟为?了花满楼的眼疾,花家?寻遍了世间名?医好药,任何可能都?试过,药石无医,然而她却能让他復明,于常人无异,若这?是医术,那?么?她必然已经名?冠天下?,而花五哥认为?花满楼的復明恐怕是用上?了非同寻常的手段,这?就足以证明花满楼的幸运和辛渺的奇异。 花家?几个儿媳出身各有?不同,又是巨富商贾,因此十分宽容,何况是恩人,这?俩人属于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一对?,今日一见面,这?姑娘容貌身段在其次,气质却格外超尘脱俗,说是皇家?女儿也没这?么?好的,更是满心欢喜了。 花家?各个都?已经将辛渺看做是未来的家?人,格外热情周到。 这?一顿饭吃的,辛渺的确有?些压力,不过仍然是从容的,爱屋及乌,若是和陌生人吃饭应酬,自然没有?和花满楼的家?人用家?宴那?么?舒坦。 而且她每一次回应着他们的热情时,都?感觉到一阵恍惚,仿佛她是真要嫁入这?家?的新娘子一样,自从和花满楼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他伴侣的身份变化,变得平常又热闹,有?一种被众人见证的亲密。 花满楼大约也有?此感,因此频频地看她,在他代酒代茶代为?回话交谈时,已经不自觉地转换了身份,简直不像是作为?花家?儿子,而是作为?辛渺的丈夫一样。 他会公然地为?辛渺夹菜添茶,几乎完全是在围绕着她动作,明目张胆地透露出直白?的爱意,二人不觉,但是自然有?一种气氛,旁人真是插话也插不进。 这?其实就有?些出格,不过谁也没提,只是目光交错略有?惊愕,旁边小?桌上?,未婚的姑娘看的脸红,男孩儿们也不敢往这?边瞧,生怕被七叔和七婶闪瞎了双眼。 用过一顿饭之后,人人都?知道,七童爱重这?个女子爱重得不得了。 入夜之后,辛渺先行睡下?,花满楼便悄悄地起身去了父母的院中。他一走,辛渺就睁开眼来,红红跳上?窗棂,月光如?水般撒入,将它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怎么?样啊?他爹娘喜欢你吗?」红红不知道上?哪儿猎食了,嘴角沾着不显眼的油光,它舔来舔去,用爪子洗脸。花家?办接风宴剩下?好多菜在厨房里,明天厨娘会发现柜子里的烧鸡烧鹅都?给吃干净了,还?有?几个油乎乎的爪印子。 辛渺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来,呆呆地像是在出神:「我觉得我有?点自私了。」 她发觉自己先前?想法有?些一厢情愿,和花满楼在一起之后,她想过,两个人分开之后她会祝福他,娶妻生子过完圆满的凡人的一生。不然他们俩太不对?等了,花满楼可能只会占她未来生命的几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她要是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一点,花满楼这?一辈子都?得浪费在她身上?,藕断丝连地看着他渐渐老?去,死去。 但是花满楼好像并不这?么?想,她大概知道他去找他爹娘说什么?,因此根本没有?一点困意,这?件事就一直盘旋着在她心头,有?些愧疚,也有?些不甘不愿——她实在做不到,甚至无法想像她要怎么?和花满楼说:咱们就到此为?止了,不然我只会越陷越深这?辈子忘不了你。 红红惊讶地张了张嘴,因为?它听见辛渺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泣,但到底没哭,只是颓然地坐起来抱住了被子把头埋了下?去。 红红觉得很不妙,连忙放下?爪子,轻柔地诱哄她:「你可别这?么?想呀。」 它轻轻一跳就跳到了桌子上?,对?着她说:「天命已定,你註定是无法和这?个男人长?久的,而且……而且他哪里亏了?眼睛也治好了,被你周身的灵炁侵染日久,他这?辈子延年益寿福泽绵长?是人间皇帝求也求不来的,根本就是大赚特赚嘛!」 红红一面轻声细语,一面在心中沧桑嘆气,他就知道辛渺肯定也得有?执迷不悟这?么?一个一个环节,完全就是身为?凡人的思维惯性还?没有?转变过来,不过也不赖她,初恋嘛,还?这?么?温柔多情事事周到样样都?好,难忘啊!所以它先前?劝辛渺,情情爱爱做消遣用,别太走心,就是怕她刚刚开悟道心不稳,仍然把自己看做凡人钻个牛角尖什么?的。 辛渺抬起头来,它仔细地观察她的面庞,难过郁结是有?一些的,但好在没有?那?么?难以自拔,她水汪汪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泪光,眨了几下?就消失了,沉默不语,但理智尚存。 红红理直气壮,本来就是,能被神明垂爱已经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完全属于一种可遇不可得的机缘,再好的男人……不也还?是男人么??别看现在要打仗,一定又是生灵涂炭,但是人间寒来暑往过个十数载,也就是一打盹的功夫,他们又生了许多人长?大,继续生活下?去,所以总是不缺样貌端正品行优良的好男儿的。若是让那?些修行的人知道了有?这?种机缘,和尚也得还?俗。 第331页 不然下?一个给她挑个修道中人吧?双赢,双赢。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辛渺不是那?种游戏人间的性格,要是她能像陆小?凤一样洒脱多情就好了,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排遣寂寞理所应当得很,绝对?不会有?什么?心理道德的包袱,放不下?来。 辛渺吸吸鼻子又躺回去了,她心里不断地萦绕着这?些在红红看来是完全不必要的思虑,闭上?了眼睛。 花满楼此刻正跪在双亲面前?,几个哥哥面露难色。 「我本应就是做一辈子的瞎子,是她将眼睛还?给我,这?并不是医术,而是上?天垂爱,七童便应以身相许,此生恐怕难以让爹娘享儿子的福了。」他说得好像自己要入赘,花父脸色煞白?,又看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儿子的意思是,终生不娶,自然也不会有?子嗣,不过爹娘已经有?了七八个孙子,十几个孙女,应当也不缺这?天伦之乐。」 要不是情况不对?,花五哥都?想笑出来了,七童先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吓唬了爹娘一番,随后又说终生不娶没有?子嗣,虽然这?也很严重,但是比起之前?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渲染力一番氛围仿佛要离家?遁入空门一般,仿佛终生不娶又变得易于接受了。 花母连忙去握住儿子的手让他站起来,花满楼自从五岁之后除了过年逗趣儿给长?辈磕头再也没跪过呢。 「七童,你说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打算和辛姑娘成亲吗?你们二人两厢情愿,不成亲难道就这?样无名?无分的厮混一辈子吗?没有?这?个道理呀?」 花满楼犹豫了一下?,慎重地说:「只是怕你们你相信,辛姑娘并不是肉体凡胎的凡人,她是个……天上?来的神仙。」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屋子都?安静了,花五哥也愣住了:「七童,你……」 他特别想要去找辛渺问一问,他弟弟之前?虽然是个瞎子,但是脑子是正常的啊?怎么?眼睛现在治好了,但脑子又像是不好使了?! 第170章 「古来常有将子女供给仙神之说,就当儿子是童子命吧,辛姑娘治好了我的眼?睛,我无以回报,只?好用这一生来还给她了,故此终身不娶妻不生子,望爹娘成全。」 花满楼说话一贯轻声细语,可?他态度坚定至极,花母当下流下眼?泪,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难道你要跟着她走,不要爹娘和家人了吗?」 「并不是。」花满楼苦笑了一声,「我不能跟她走,我是肉体凡胎,她只?是与我结缘,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走了,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此生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花五哥惊了一下:「这是何意啊?辛姑娘要与你分开?」先不说信不信这话,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大概,七童与这辛姑娘恐怕只是短短一段,她是要走的,但?是……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又何必现在说这些话?」花五哥温声说。 「就算你要谢她,也不必搭上自己终身和子嗣啊,难道是辛姑娘不许你另娶他人?」 花满楼摇头:「是我自己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瞒着你们,直到无可?再瞒再说出实?话来,这个世道不好,谁能说清楚会发生什么?我不愿你们心中抱着这种期望,或者多年以后在心中怀疑是她导致我不愿婚娶,多费周折。」 「你怎么这么犟啊,辛姑娘既然大度,想必是不愿你如此孤苦一生,孑然终此,你又何必自苦,若是往后遇见可?心的良人,难道你要因为此刻的冲动而遗憾错过吗?」花五哥有些心痛这个弟弟,他如此轻易的许下这样的誓言,难道不知道会使自己从?此失去?世人所?追求的美满和乐温馨家庭? 「不会再有这样的遗憾,也不是我此刻冲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七童这辈子本应在黑暗中了此残生,是她让我能復得光明,这已经是七童此生最大的财富,不需要其?他外物。」 花父有些愤怒:「你这样,和弃置父母遁入空门有何区别?」 「不一样,除了等待她,我还打?算四?处遍访名山古蹟,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亲眼?去?看那些名山大川的机会,山河辽阔,我也不会将自己局限于片刻方寸之中,山水总有重逢日,我想或许我们会再度重逢,这难道不值得期待吗?子孙满堂非我所?愿,我这辈子的意义也不在此处。」 他用无法让人拒绝的眼?神,温和地环视一周:「我还是会回家的。」 花满楼当初离开花家时,也遭受着强烈的反对,花家上下都知道,他虽然是个君子,但?确实?烈性顽固,终志不改,至死不渝,谁也不可?能动摇他的想法。 夜色正?浓,花满楼回到满庭芳,无声无息地脱衣睡下,在黑暗中看着辛渺的轮廓,心中淡然。 之后,这件事就传开了,花家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了,花七童的眼?睛奇异的好转,还有就是他似乎是立誓要孤老终生,而且是为了那个治好他的女人。 花家家大业大,本来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奈何花满楼眼?瞎之前冰雪聪明,就算目盲之后也照样习得一身好武艺,精通诗词文墨,美玉有瑕也是美玉,要不是他自己不愿意,也多得是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的。 这个年代,一个好好的男人,不婚不娶不传宗接代,简直是怪得出奇,花家很不高兴的打?发走了一堆多管闲事的亲戚,但?仍然是拿花满楼束手无策。 第332页 他们的确有些难以接受,花满楼眼?睛都好了,怎么心里有这样古怪的想法呢? 但?是到底没有人敢说是辛渺将他迷惑了,拐带坏了,她到底还是恩人,只?是人人都不敢随意拿她当七少爷的太?太?看待了,可?是他们二人却同住一屋,无夫妻之名有夫妻之实?,搞得身份尴尬,众人都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办。 花满楼的侄子侄女们一定是受了家长严厉的告诫,不敢叫她做七婶了,但?是总是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跑到满庭芳来看。 有一个叫小天儿的男孩儿,是花家大哥的幼子,胆子最大,尽管受到了警告,但?是他仍然往花满楼这里跑,有时候还带上妹妹。 「七叔你怎么不去?表叔家?」 花满楼的表兄结婚,按理来说他是应该要去?贺喜才对,不过今日花家女眷和几个男丁都去?了,满庭芳还静悄悄的,花家人很有默契的绕过了他们,倒不是为了做脸色,只?是辛渺显然是不能去?的,花满楼也觉得花家父母多半是还没有缓过来,他跟着去?,让辛渺一个人留在家里,二则是怕他现于人前,总是免不了被人盘问好奇,干脆就不去?了。 辛渺替他觉得遗憾,但?花满楼什么都没说,其?实?,他也不太?想去?,万一触景生情,他就实?在无法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单纯地为表兄高兴了。 所?以今日还是留在家中看书,还是花五哥给他找的话本子。 孩子们都是晚上才去?,离得又近,小天儿看大人们都有事情忙,他就带着小妹妹跑过来。 这兄妹俩也是识趣,像是怕被嫌弃碍事一样,总十分热切地端茶递水,一口一个七叔,一口一个姐姐,喊着喊着就喊错成七婶,机灵地一捂嘴,看两个人都没生气,就跟着嘿嘿笑起来。 花满楼不好和他解释大人之间的事情,就笑着说:「你姐姐怕羞,我在家陪她。」辛渺听了便抿嘴一乐,这也不算说假话。 「那可?惜了,这次他们成亲排场可?大呢,表叔还特地去?请寺里的高僧先做了法事,供了好多香烛火钱。」 成亲之前没见过还要求神拜佛的,花满楼说:「那你表叔一定是极看重这个新娘子了。」 「可?不是嘛?表叔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哦,我娘说表叔是怕新表婶儿被带走,他就没老婆了。」 小妹妹睁着眼?睛问:「谁要把新表婶带走?」 「就是河里那个镇水的铁乌龟啊!以往冬天的时候,那乌龟壳就从?水面上露出来,你忘啦?大人都说那是河神,很久以前还得抓小女孩儿小男孩儿丢水里祭奠它呢。」 小妹妹立刻说:「那它是坏蛋,怎么能成神呢?」 辛渺听到这里,便和花满楼对视一眼?:不会是什么成了精的妖怪吧? 正?当这时候,外面忽然开始吵吵嚷嚷,哭天喊地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 花家也算大家族,都是聚群而居,等辛渺和花满楼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喜气洋洋的府邸门口,撒了一地的红纸,新嫁娘的花轿还在,一大堆人围着门口,里面传来一阵哭声。 辛渺远远一看就无奈地说:「果?然有东西在作祟。」 花满楼担心:「好对付吗?」 「放心,花不了一个时辰。」 二人朝那府邸走去?,红红也顺利赶到,它没有隐匿身形,青天白日下,宾客众人只?见一抹火红在屋檐上飞窜,一只?巨大的狐狸身形矫健地朝这边奔来,都知道是狐妖,不免惊叫。 红红往门口一跳,周围人潮立刻四?散开来,它悠然自得,仰起脖子朝辛渺轻轻叫了一声。 人们本来惊恐万状,没想到一眨眼?,花家的七童和那个叫辛渺的女子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她伸手摸了摸狐狸的头,十分熟练。 花满楼替她拿着麟主面具,辛渺连忙将带上——周围人可?真?是多,现在人人都眼?不错的盯着她。 带上之后就更显眼?了,不过她遮住了脸,还怪有安全感的,和花满楼一起走到宅子里,新郎正?在堂屋抱着面如金纸的新娘哭泣。 父母亲朋都闹哄哄地乱做一团,花满楼和辛渺一进来,便众人都瞩目,花父花母睁大了双眼?:「七童?」 新郎失魂落魄,花满楼蹲下身去?,轻声喊:「文表兄。」 文表兄本来伤心着,失魂落魄的,不过一抬头,看见花满楼之后,还是震惊道:「你……你是七童?」 花满楼点?点?头,文表兄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竟然好了?」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议论纷纷:「七童的眼?睛竟然真?的好了?!」他回来之后闭门不出,谁都没亲眼?见过,但?是都知道,一位女神医治好了七童的眼?睛,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大家眼?神乱飞,又难免去?看那面覆白骨的陌生女子,又打?量花父花父和他们一家子。 都知道花满楼回来了,眼?睛好了,还带了那个女神医回家,果?然是郎情妾意,不过花家人的态度都很耐人寻味,十分为难,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戏码?连表兄成亲都不到场,难免猜测。 不过谁知道,婚礼当日出这种事情,总觉得不吉利,新娘子一拜堂就昏过去?了,亲友们立刻慌成一团,又让人去?请亲家过来。 第333页 文表兄眼?神一亮,激动地抓住了花满楼的手:「七童!表兄求你让你府上那位女神医救救她!她还有气呢!」 花满楼一看辛渺,他的目光也投向辛渺,这位女神医戴着面具的奇异装扮和身侧的狐狸都十分不凡,但?他怀里抱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点?也顾不上其?他,连着磕了两个响头:「神医!您救救她吧!」 花满楼和辛渺没等他一直磕,二人就已经拦住了他,辛渺看了看新娘子,又看了看六神无主的新郎官,轻声说:「别着急。」 「我虽然不是神医,但?的确有办法救你的妻子。」 辛渺侧首望向红红:「那个作祟的妖孽在何处?」 众人一听,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狐狸开口说话,更是把人吓得倒仰:「闻着这水腥气,就在后院。」 辛渺对它点?点?头,红红咯咯一笑:「我去?捉妖也!」 然后它扭头就往后院跑去?,拦路的宾客躲让不及,它一面坏笑着一面踩着墙蹦起来,从?房樑上跳走了。 众人又惊又慌,花家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全然傻了眼?,尽管花满楼亲口提过,但?总不比亲眼?目击来的震撼。 原来这姑娘,还真?得叫一声仙姑。 第171章 辛渺和花满楼在前面走着,宾客们?面面相觑,花家?人?都跟了上去,便纷纷随之而去,心中又是稀奇又是害怕。 难不成今日还能看见什么捉妖的场面? 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往后院走,文表兄连忙和娘家人把新娘一同往后抬过去,还没走到,就听?见尖叫连连,僕人?作鸟兽散,再近些,就看见后院小池塘中浮起一大块圆圆的山石一般的东西,还在动,细看水下有手脚还有头颈,等它完全浮出来之后,大家?才看清,原来竟然?真是一只大乌龟,不知?道活了多久了才能长得这么大,那必然?就是妖怪了? 这妖怪比池塘边的假山还要?大,恐怕一个人站过去还没有它的龟壳高,但就是这样可怕的妖怪,此刻在水里?挣扎不休,艰难又狼狈地沉沉浮浮,晕头转向。 刚才那只红狐狸从高高的廊檐上往下跳,勐地跳到乌龟的背上,借力一蹬就跳到另一边院墙上,然?后转身又去一跳一踩,因为池塘不大,它跳来跳去,这乌龟被它蹬得来回飘零,咕噜噜转来转去,四处碰壁,徒劳地伸着四足踩水。 这滑稽的一幕大大的削减了众人?心中的恐惧,辛渺走到池塘边:「不要?玩了,把它弄上来吧。」 红红又跳到它背上,用爪子去刨妖怪的头,隐约有鼻子眼?睛,水锈般的绿色表皮上露出似人?非人?的痛苦神情,完全不敢违逆,赶快往岸上爬去。 这乌龟精长得怪吓人?的,大家?纷纷躲开,又不想错过这样稀奇的一幕,挤挤挨挨地躲在了廊下墙边。 文表兄抱着新娘子,气愤地冲上前:「是不是你害了我妻子?!」 红红站在乌龟精后背上威胁:「快说是不是你干的坏事?人?家?新婚燕尔,你大闹喜堂,真是不懂事。」 「冤枉啊大人?,这女子明明是我的妻子。」乌龟精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人?话来,更是吓得人?一跳。 「还真是你做的?你凭什么说这新娘子是你妻子?」辛渺在面具后皱了皱眉。 「大人?明鑑,我乃此地河中镇灵,已经修行百年,前阵子发大水,若不是我镇水有功,这里?早被河涝之灾淹没了。」 「凭你有什么功德,也不能随意害人?性命。」 人?群中传来惊叫:「哦哦,它还真是那只河里?的铁乌龟?」 「那它果然?有功,除了这里?,附近城市村镇的确遭了水患,我看不如放了它。」 「这乌龟害了我娘子,我决不能放过它!」文表兄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一剑砍了这妖怪,周围人?赶紧将他拉住。 「此地居民百年前时?常用童男女祭奠我,并不是我的错啊!如今早就以牲畜代替,我也没意见,只是这一回是这女子在城隍庙拿走井上契约之物,难道?不是她同意要?做我妻子吗?」 铁乌龟大声喊冤,众人?都面色迟疑,这么一说来似乎并不是这妖怪的错,前阵子因为水患,城隍庙香火大盛,新娘子也是去了的,怪就怪她去拿什么契约之物,擅动了要?命的东西。 红红在它后背上,冷不丁抽了它一个嘴巴子:「胡说八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你胡乱在井上乱放什么东西,可有事先?告知??谁去动谁就要?嫁给?你?那要?是个老头子拿了,你也要?他嫁给?你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恍然?一下子,这妖怪还真是有些狡诈,明明是乌龟成精,居然?还晓得设陷阱? 铁乌龟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好吧,是我错了。」 现在的人?真的很精!! 辛渺摇摇头:「你就是要?寻个妻子,也该去找成了精的母龟,怎么能祸害姑娘,如今你造下人?命,看来只有把命赔出去了。」 文表兄大吼一声:「去拿刀拿剑来!我今日就要?为娘子报仇!」 「可是她没死啊!!」铁乌龟吓得想跑,但是红红站在它背上,实在不敢,委屈至极,只好带着哭腔求饶:「好吧,我把她救活就是了,但是她得把我的契约之物还给?我。」 第334页 铁乌龟不敢拖延,嘴一张,一颗亮晶晶的珠子就被吐出来,落到地上就摔碎了,光芒顿时?消失,但同时?,新娘子却勐地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睛来。 新娘子六神无主地看着周围的人?,被铁乌龟吓了一跳,刚刚想喊,就被人?团团围住,文表兄激动得一下子冲到她面前,夫妻二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文表兄哭完,将事情一说,新娘恍然?大悟:「原来那个石球居然?不是普通东西?!」她懊悔不已。 其实这事完全是个误会,新娘子去城隍庙和家?人?一起烧香祈愿,城隍庙附近有许多?小孩子玩耍,她走到那里?看见有小孩儿竟然?踩在水井边沿上,赶紧去喝住他们?,这些小孩是想拿顶上一颗巴掌大小的石球,新娘子就帮他们?拿了,这些小孩儿把这刻了字的石球滚过来滚过去,卡在砖缝里?扣不出来之后就走了,而新娘子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就是顺手帮忙,结果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文表兄连忙喊人?去城隍庙找它的信物,又对辛渺千恩万谢。 铁乌龟痛失一个老婆,在原地伤心得直哭:「这石球我不要?了,我走还不成吗?」 辛渺这才开口:「倒也不必如此伤心,你镇水救灾有功,只要?别再做坏事,从今以后这些人?一定会积极供奉你香火功德,说不定很快就能修成正果。」 铁乌龟还是嚎啕大哭,红红嫌弃得从它背上跳下去:「烦死人?了。」 铁乌龟哭着说:「我虽然?是铁打的,但是并不是铁石心肠,这里?的人?用铁铸成我,孤苦伶仃放在水中千年百年,谁受得了啊!我不活了,你们?干脆重新把我融了吧!」 它说话虽然?可笑,但情真意切,人?群中顿时?议论起来:「我们?还需要?它镇水呢,融了它万一又发水患,难道?我们?能受得了吗?」 红红扯了扯辛渺的衣角,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辛渺讶异地挑起眉:「……我还能这样?」 这要?是能解决现在这个问?题,那倒没什么关系。 她走到花满楼身边:「我有个两全的办法。」 她说完,花满楼便瞭然?,转身对众人?说:「诸位,如今要?让它回归,恐怕只能为它再铸一个同伴,以此代替献祭酬神,此事关系重大……」 他话音未落,花家?大哥便走出人?群,郑重道?:「水利民生不可轻忽,我花家?义?不容辞,七童,你和这位辛姑娘有什么办法,尽管说。」 众人?随即热烈响应:「不错!这是大事,必须办好!」 大家?纷纷附和,花满楼看到人?群之中,花父花母面色欣慰,并没有对这种鬼神之事露出反感神情,他也不免微微一哂。 三日之后,河边,酬神祭坛已经设好,花家?主祭,点着香烛香蜡,因为并不是和尚道?士做法的祭坛,因此花家?族人?只是依照旧例,五谷六畜齐备,族人?们?拱手伫立,议论纷纷。 先?祖铸成的铁乌龟成了精,庇佑此方人?民从四面八方的水患中脱逃,必须要?拜谢祖宗恩德和这只镇水铁龟才是,先?前文表兄的妻子虽然?因为它险些丧命,但没成想,花七童竟然?真带回了一位仙姑,方才保全性命,于是此刻人?人?都感激上天保佑,祖宗保佑。 「起!」 一声号子喊过,二十几个肌肉虬结的汉子屏气凝神,青筋暴起,将连夜赶工浇筑而成的另一只铁乌龟扛起。 这就是给?镇水龟找的老婆,白铁在日光下折射出崭新闪亮的光芒,身上繫着红绸,重达千斤。 伴随着吹打奏乐,这镇水兽娶亲的场面也不失热闹,大人?小孩儿都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 大河中水波汹涌而浑浊,辛渺戴着面具出现时?,众人?纷纷为她让路,看她的目光如同敬仰神明,红红随在身后,远远一望,嬉笑:「瞧,那只铁乌龟是它新媳妇儿!」 它觉得十分可乐,人?们?大张旗鼓,要?为这只寂寞已久的铁乌龟娶亲,往后也会供奉香火,指望它能保护此地百姓。 辛渺走到最前面,临时?搭铸的一个悬空木台,铁龟就放在上面,下面就是奔涌的河水。 大风忽起,吹得人?群中惊叫,辛渺只站着没动,前方大河忽然?勐涨,水波荡漾中,镇水兽的龟壳浮出水面。 它比之前看着要?干净,想必是在水中沙烁奋力翻滚清洗过,类似人?的面容露出十分狰狞的怪笑,倒把岸上的小孩儿吓哭了一两个。 但它确实是情难自?己,飞快地御水到了辛渺面前:「麟主娘娘!我来了!」 它看着岸上的铁乌龟两眼?放光:「我的娘子现在还只是死物,还请娘娘为我娘子开悟。」 辛渺实在无言以对,这镇水兽一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消息。 「……要?记得你我之间约定。」 「在下愿为娘娘效死!能入娘娘麾下是我的福气——」镇守兽的脸上简直容光焕发,它现在一点也不后悔先?前那一出抢亲,虽然?没抢成,但如今人?们?给?它送了个同伴来,而且它真是流年大利,竟然?能意外抱住一根大腿! 如它这样的器物成精,修行本来艰难,没想到时?运大吉,有这样的机缘从天而降,简直是太快乐了! 第335页 辛渺在面具后淡淡一笑:「好,往后,你便在此地护佑百姓,享用香火。」 她衣袖翩飞,潮水瞬间随手而起,汹涌浪涛瞬时?扬起,离岸高达几十丈。 如此御水之能,简直唿风唤雨,人?群中因为这水幕遮天而引起一阵惊叫,但不过片刻,人?们?便被这非凡的场面所完全震慑,目眩神迷地感受着神奇的力量,老人?,男人?女人?,小孩子,也都也潮水般跪下,虔诚地望着这大河,这巨浪,还有前方那个掀起巨浪的姑娘。 第172章 潮水如同活物般在众人眼前涌动升腾,人力无法掌控的?宏伟力量如同温顺的宠物被她摆弄自如,随着?手指的?方向而激扬,慢慢攀升到岸边,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岸上垂柳花草,却没有沾到她的衣角,如一头巨兽张开嘴,勐地吞没了木台,随着?惊人的?断裂声音,潮水褪去,整个儿搭铸的木台都消失,包括上面的?铁乌龟。 「在水里!!」 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指着水波中若隐若现的铁乌龟,它身上还繫着?红绸,这么重的?一个大傢伙,在浪头上如同被一只大手把玩着?,就像个精緻的?器件,翻来覆去,雪亮的?身体被水沖刷地如同崭新,不知是否是错觉,它铁铸的躯体竟然开始在潮水中伸展开,头颅也?仿佛在左顾右盼,如同初生的?小龟在戏水。 它望着?岸上的?人,依然是铁铸的?模样,没有类似镇水兽那样如人一般的面孔,但已经初具灵性。 铁乌龟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远处水波中震惊得一动不动的镇水兽,便主动地朝它游去,两只铁兽,成色分明不同,一只新一只旧,大致相同,游水中盘旋不断,踩着?浪花嬉戏,从人们面前游过?,随后远远地看了辛渺一眼,镇水兽低下头向她致意,随后?便消失在了河面上。 辛渺放下手,水面奔涌的?河流如同唿吸渐渐平静的?胸脯,浑浊的?液体迅速开始澄清,水中的?杂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那些从上流冲下来的?残枝断叶消失了,水面变成了碧绿的?青色。 人们朝着?这美丽的?河流匍匐,世道艰难,他们的?河流却能保持往昔般的?容貌,让他们能在天灾中得以倖存,无人不感恩上苍。 等大家都回过?神?来,辛渺已经和花家人消失了。 这也?是花父的?意思,花家在本地是大族,这次辛渺造福一方,功德无量,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辛姑娘,你身具神?通,法力无边,不仅救了七童,还救了这里无数百姓……」辛渺静静地坐在座下,上首花家父母作为长辈,却不敢坐下,只是在厅中来回踱步。 回来之后?,辛渺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场谈话,花父花母屏退了下人和其他花家人,只有花满楼跟着?进来了。 这不能算是对峙,但辛渺看得出,花父花母毫无喜悦之情,明摆着?十?分忧虑为难,而这份为难,自然是源自爱子之心,毕竟天下没有谁的?儿媳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要如何对待她?又是救命恩人,他们心中恐怕还有一份恐惧,就是花满楼也?许会?被带走,谁能裁夺鬼神?之心呢? 花家纵然富贵,也?是在红尘世间?,可是辛渺已经是世外之人,伦常道理非一般无所衡量,全然神?秘和不可控,却有着?令人不能不惧怕的?力量。 就算是正儿八经设庙受奉的?神?祇,也?有看见?童男童女?便心生欢喜将魂魄摄去的?故事,老人都说是去天上做了童子的?好福分,然而唯有父母肝胆俱裂,抱着?这种不知真假的?安慰去了半条命。没想?到如今花满楼长到这么大了,还会?遇见?真正行走世间?的?鬼神?,生出缠绵悱恻的?男女?情爱。 辛渺明知,这种鸿沟不可逾越,她不能强求花家父母欢天喜地的?接受,他们的?畏惧完全是情理之中,这种观念不是她和花满楼可以改变的?。 若是外人,听闻这样的?故事当做一番佳话稀奇也?就罢了,可是他们是花满楼的?家人,他们的?忧虑切实,她完全明白却也?知道没什么办法。 也?许是因此,花满楼也?不知不觉在眉宇间?染上一层忧虑和沉默,他再开解家人也?是无济于事。 就这样吧,辛渺不忍心爱人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也?或者是红红的?话语不断在心头盘旋不去——有些事不是你想?忽视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忽视掉。 轻轻地嘆了一口气,花满楼如有所预料般抬头向她看来,辛渺站起身,他有些紧张,想?要止住她的?话头。 「我和七童终究不得长久。」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无比响亮,花满楼只听了这一句话,脸上就有些苍白。 辛渺歉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花家父母:「金风玉露一相逢……但终有尽时?。」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反而是花家父母面上忧愁更?甚,也?许是因为此刻她身后?,花满楼失魂落魄地看着?辛渺的?神?色令人不忍。 「我和他说过?,我不能在他身边常伴,却没有说过?往后?的?事。」她转身看向花满楼,双目如水,温情溢泄:「花满楼,我走以后?,你会?一生顺遂无忧的?,也?许等你老了,儿孙满堂幸福美满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的?。」 第336页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此刻忽然豁达至此,只是满心地希望他好,她想?,花满楼的?余生,难道不值得过?得圆满吗?他是花家最小的?儿子,他拥有家人发自内心的?关爱和在乎,他将来会?娶一个好女?子,生儿育女?,享受一生的?快乐和美满。 她不能让他一辈子都等着?她,生命尺度的?不公会?让他在终生无尽的?等待中遗憾地消磨殆尽,可是他实在是个太好的?人,若他不是个忠心的?爱人,那么他还可以去享受世间?的?美好,用她给?他的?眼睛,去亲眼领略百花的?盛开。 有什么可遗憾的??他的?眼睛会?代替她陪着?他,这一生都是。 可是花满楼却闭上了眼,一滴泪仓促地从他面颊上滑过?,他只是望着?辛渺一言不发,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痛心切骨之时?,人反而说不出话来,花母望着?他身形摇晃,便立刻垂泪,他们并不是见?不得儿子好,只是终究……终究…… 花家父母都想?起先前花满楼在他们面前立誓,终生不娶的?誓言,花满楼与她是一对有情人,分明早已做好了分离的?准备,可是花满楼为她情愿终生不娶,辛渺却希望他能一生幸福,二?人的?分开并不是因为有任何人从中阻挠,只是彼此都在为对方着?想?。 辛渺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二?人对面而立,他纵然是没有说话,然而目露哀戚,辛渺忍着?胸口椎心泣血般的?痛楚,抬头看着?他,嘴角牵扯:「七童,你不该哭。」 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他忍不住,此刻凝视辛渺的?面容时?,他心中一片恍惚,世间?过?得好快,他的?双眼还没有看够她呢,她就要走了吗? 除了这双眼睛,她还会?留下什么? 眼泪只会?让视线模煳,花满楼伸手抚摸她的?脸,试图将这轮廓和触觉记得更?清楚一点:「等我几十?年后?老了,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 辛渺忍不住了,她的?泪水落在他指尖,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做了个决定?。 「你是我的?丈夫,我会?是你的?妻子——花满楼,我要和你成亲。」 她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 对,她要和他成亲。 辛渺瞬间?就决定?了,她要用这种世俗的?仪式,将他和自己紧紧地相连,也?许他以后?还会?遇见?其他人,也?许不会?,但就在现在,她和他无法长相厮守的?这段时?间?,一定?值得一场刻骨铭心的?婚礼,太短了,她不能让这短暂的?缘分就这样无疾而终,没名没分地成为她记忆中模煳的?一部?分。 花满楼笑了起来,他温声说:「一个人只能成一次亲,你往后?都不能,和其他人成亲了。」 他不在乎辛渺以后?也?许会?遇见?其他男人,这次他允许自己独占一场婚礼。 花满楼转身跪在花家父母面前,温柔而笃定?:「爹,娘,我要和她成亲。」 花父和花母不知所措,辛渺竟然也?跟着?跪下:「请伯父伯母允准吧。」 花家父母紧张至极,连忙上前扶起他们:「好,都依你们。」 这是全然出乎意料的?,鬼神?之心难测,他们并不想?让花满楼如此心痛却无可奈何,更?没有想?到的?是辛渺如此情深义重,宁愿让花满楼再娶,并不肯自私地占有他或者带走他,她也?愿意给?花满楼一个名分,花家父母已经别无所求。 如此,二?人成亲,并无嫁娶之说,天底下多得是鬼神?妖怪娶亲,肉体凡胎不死便是最好了,花家没有想?过?能让辛渺嫁入,更?唯恐花满楼伤心,整个花家强自打起精神?,仿佛这只是一场盛大的?寻常婚礼,也?向众亲朋好友发过?了请帖,女?眷们也?尽心地操持起方方面面。 此事并不避讳,因此,流传甚广,何况各地妖异频出,妖怪们得知这件事便加快教程四面八方赶去江南一带贺喜,一时?间?连着?民间?市井都议论沸腾,怎么到处都在闹妖怪?好像是为了一位麟主娘娘贺喜。 而这场特?殊的?婚礼,也?在花家乃至整个江南都惹得议论纷纷,本地人自然是知道,花家要娶个神?仙女?人当儿媳,传言四起,就连百姓也?特?地拿着?些鸡蛋肉干赶到花家门庭来送贺,花家宗族特?地在河边那天的?祭坛处为镇水兽和辛渺立碑刻传,百姓的?祭品香烛已经摆满了空地。 而外地人则都因为这种奇怪的?事来到这里,想?要亲眼一见?麟主娘娘真面目,要求财治病的?人在花家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这婚礼十?分仓促,声势却越发的?浩大,乃至惊动当地官员,连县令和州府都俱已听说了这件奇事。 花家作为巨富,自然人脉极广,如此一来,宾客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计,好在宗族和本地乡绅,富户官员都纷纷襄助,百姓们将街道围上,每条街都摆满桌椅,大宴宾客,几乎所有人都将好奇和热情投注在这场奇怪而格外盛大的?婚礼上。 婚礼当天,以花家为圆心,街巷四处都是宾客,来者不拒,就算是乞丐也?能成为座上之宾,如此恢弘的?宴席,足以被大大地记上一笔。 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整个城市都仿佛挤满了人,摩肩接踵,街道上的?席面是流水席,花家巨富却不豪奢,然而本次婚礼,全城的?,不,恐怕是整个州府的?厨子都被请来了,人们远远地看一眼,发现光是临时?搭建的?厨棚就在城内占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空地,烧柴的?烟飘在天上如同乌云,而城里则挤满了流水般的?宾客。 第337页 如此大宴一日,许多人连花家都无法靠近,因为人太多了,街道难以穿行。 就这样热闹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夜晚,天色黑了,城里仍然是人声鼎沸,四处都是灯棚,照得人眼花缭乱。 此刻在花家的?宅院内,也?招待着?亲朋好友,高官与巨富商贾在席上享用完了美食之后?,才听得院中吹打起来,众人侧目之后?,发现新郎官终于出场了。 花满楼穿着?婚服,在宾客们的?注视下款款走入厅堂。 这位品貌非凡的?公子一出场,便引得人人惊唿起来,实在不一般,好一个锦衣翩翩的?儿郎,论仪容,自然是顶顶的?温润俊朗,的?确是神?仙中人,今日穿了婚服,红衣如血,却只把他衬做十?二?分的?神?清骨秀,如此风姿,才配得上做个鬼神?的?夫郎呢! 众人都知道,这场婚事并不能以凡夫俗子论之,看见?花满楼独身来叩拜父母,也?是难免唏嘘,与鬼神?成亲么,自然不能领着?新娘来拜父母了,倒是如同皇亲贵族尚了公主,侍君如主,才像个道理呢!不过?这可比尚公主好多咯,花家这个儿子原本是个瞎子,这下子法术一用就好了,以后?花家子子孙孙岂不是都有神?明庇佑百病全消?唉,多叫人羡慕啊! 花满楼叩拜父母,花家父母在众目睽睽之下也?难免垂泪,众人只以为是嫁了儿子难过?,没想?到花家父母是如何疼惜儿子,今日喜事办过?,往后?还要夫妻分离。 就在此刻,天上勐地打响一个惊雷,吓得众人惊叫起来——月明星稀的?清朗夜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雷声? 外头忽然传来许多尖叫声,还有一些奇怪的?动静。 此刻,一条奇怪的?队伍闪着?灯火与磷光,从城外延至城内,街道上,百姓们惊叫连连,慌慌忙忙地躲避到墙角去,巨大的?飞禽在天上张着?翅膀滑过?,模样怪异的?走兽汇聚成了一条河流,有猿猴,猫犬,野鹿野猪,甚至还有一只体型略小的?白虎。 妖怪们大都体型特?殊,而且有些已经如同人一般后?脚着?地走着?,神?态和人没有区别,它们的?身上都戴着?红花,左顾右盼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类城市的?街道上,吓得人瞠目结舌。 这些妖怪和人群保持着?距离,在观者如云的?街道上向花家走去,最前面的?是一匹令人眼前一亮的?雪白宝马,四蹄轻捷,体态如云,身上挂着?彩绳珠链,打扮得珠光宝气,抬头挺胸神?气十?足地走在最前方,它的?马鞍上没有人,却坐着?一只狐狸,毛色红如火焰,神?态精灵狡黠,也?是左顾右盼。 天上彩雀飞绕,花瓣纷纷而下,百姓看得目不暇接,忽然有人大叫起来:「扔的?是铜钱啊!」 果然,落英缤纷中,有些花瓣落到地上就变成了铜钱,众人欢唿雀跃,跟着?队伍一边行进,一边捡钱。 第173章 「迎夫郎,喜洋洋,八方来客乱忙忙,麟主娘娘青丝长,凤冠霞帔备喜堂,妖怪恭贺万千样——」 尖声尖气的童谣翻来覆去,一窝一窝的小兽活泼地在迎亲队伍中乱窜,就像人类成亲时到处跑来跑去看热闹的孩童一样,还有故意跑进人群中吓得人们惊叫连连的,每每此时,便有更?大一些的黄鼠狼或者山猫野猪如同严厉的家长般冲过来将小兽衔回。 这样诡异而和谐的景象使得人们一时不敢轻举乱动,麟主娘娘迎夫郎,这不就恰如迎亲队伍来接新娘子?两家自然要恭敬客气款待,就算面前来的迎亲队伍都是妖怪也?得守规矩呀,不然惹怒了麟主娘娘,不晓得厉害。 于是勉强相安无事,花家甚至还派出许多僕役来维持秩序,尽管这些僕役也?一样有些害怕,但?也?得硬着头皮告诫宾客们千万不要把这些妖怪当成野兽冒犯了。 就是在这样稀奇的场面中,花满楼面色如常地跨出了花家的大门,大家一下子就忘记了害怕,转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如冠玉的新郎官,花家这个公?子果然是谪仙般的人物,难怪连鬼神都忍不住为之倾心,他俊美的仪容在辉煌的灯火下映衬得也?不像凡人,脸上笑吟吟的,眉眼间没有半分的不情愿,和有些人猜测的被迫可完全?不一样,反而盈溢着喜悦和满足,双目折射着如星般的辉光。 他身后跟着出来的是花家人,神色各异,但?也?大都是保持着喜气洋洋的基本态度。 人间的规矩鬼神自然不比遵守,不是嫁新娘而是迎夫郎,花家父母也?许因此有些无所适从,但?一看见?花满楼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也?都欣慰感动。 新夫郎骑上珠光宝气的白?色骏马,那?只火红的狐狸甩了甩尾巴,花家门前的空地上凭空冒出手臂粗的青藤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扭动着纠缠变形,竟然当即变出了一辆如神话传说?中仙人出行?才?会有的车舆,浑身饰以鲜花兰草,又有几只雄健的牡鹿从队伍中走出,主动衔起?了车架。 「花家众位请上车,前往河边与?我家娘娘共享欢宴。」 那?只狐狸欢快地摇着长尾,花家人这才?在短暂地面面相觑之后接二连三地爬上车舆。 迎亲队伍这才?在众人的惊羡目光中掉头往城外走去,谁知道红红仍然站在原地,仙人车舆接二连三地从地里长出来,它大声说?:「众位贵客若有意,也?不妨同往,共享良辰!」 第338页 百姓们看的眼热心动极了!这可是神仙法术啊!! 花府的贵客们忙不迭抢着挤上车架,那?些达官贵人们也?难免在如此仙人机缘下争先恐后地乘上车去,强壮的牡鹿们也?接二连三地将一车又一车的宾客拉走,直到拉满了三五十车,共有百千人,队伍长得像一条长龙,在夜空下连绵的灯火在百里外都看得清。 就算是没有赶上车,就算跑着也?要跟去了,于是许多人引颈相望,跟着迎亲队伍,或者天上盘旋的飞鸟,一路跟到城外。 花满楼坐在玉狮的背上,一出了城门之后,它兴奋地长嘶一声,迈开步伐狂奔起?来,快得甚至感到周围的视野都模煳,只片刻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大片摄人心魄的壮观场景。 正是他们先前送过镇水兽的那?条大河,彼岸竟然是一片辉煌瑰丽的灯火,耸立的楼阁亭台如梦似幻,天宫仙境一样屹立在河水那?边,在水中倒映出一片粼粼的十里煊赫壮丽景象,黑沉沉的天幕都仿佛被映亮了,一轮明亮皎洁的月挂在那?些光华夺目的楼阁之上,如此光彩夺目又诡异迷离之相简直如同幻梦,反正不属于人间所有。 难道这是梦吗? 花满楼看着这一切,也?难免心神为之所摄,分不清此刻是否是他的幻想。 但?他却也?认出了彼岸中他所熟悉的辛渺的家,那?个精緻神奇的庭院的大门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顶精美的帐篷就落在门前,他张了张嘴,心头却涌上千般思绪。 青庐之中,他的新娘辛渺,端坐毡垫上,华美的婚服衬得她面如桃花,乌髮成环,宝光煌煌,隔得这么老远,依然能看见?她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然后露出了一个比任何夺目灯火还要灿烂耀眼的微笑。 他们今天要成亲了,竟然不是梦吗? 红红看着这一对情人隔着河对视个没完,像是要看到地老天荒,后面的宾客已?经紧随而来,为彼岸的仙境天宫而震撼失语。 它不得不担负起?催促流程的责任,对着河岸遥遥高唿:「等啥呢!奏乐啊!」 对岸的天宫中立刻从各个角落钻出许多小妖怪来,它们摇身一变,便化成了人形,各个穿红带绿,喜气洋洋,吹吹打?打?, 可是隔着一条河,他们要如何过去呢? 花家个人都坐在车舆中,眼看着前方那?匹白?马迈步竟然朝着河里冲去,心中一惊,却见?水下银光一闪,两头镇水兽浮出水面来,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马蹄踏水而去,溅起?一串水花,奔腾的河面也?如履平地。 今日,大傢伙算是开了眼了,这样的神仙手段接连而来,花家父母都顾不上感慨,只捂着胸口,受了极大的惊吓。 新郎官跑在前,后面的车舆便紧随其后,如此鱼贯而去,将宾客们拉到了对岸,妖怪们也?蹦蹦跳跳,唿朋引伴地过了岸。 众人只沉溺在这样奇幻瑰丽的场景中,目不暇接,如同做梦一般,各个都是目瞪口呆。 宴席也?凭空地在两岸摆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们欢声笑语,纷纷落座,大吃大嚼,桌面上美食珍馐,瓜果香饮尽备,宾客们从车舆上下来,就也?煳里煳涂地入席了。 修为高的妖怪都纷纷化作人形,众目睽睽之下围拢在青庐旁,花家父母也?被推上高堂,红红一下子跳到他们中间去,妖怪们叽叽咕咕欢腾叫好,并?不讲什么人类礼节,只是拍着掌嘻嘻哈哈,很?不庄重,却够热闹的。 辛渺与?花满楼就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相视而笑,听着红红喊拜堂,最后对拜起?身,花满楼已?经牵上了她的手。 小妖怪们可劲儿地朝他们扔花,香盈满室,大着胆子喧譁:「亲个嘴儿啊!亲个嘴儿!」 辛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满楼却竟然真的忽的倾身上前,认认真真地吻了她的额头:「我看过,这是你们那?边的婚仪礼节。」 观礼的妖怪们大吵大嚷嬉笑,在场的人则吓了一跳,花五哥左看右看,忍不住偷笑起?来,和妻子一起?连忙去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红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大锣来敲,砰砰砰地如雷贯耳。 花满楼牵着她的手,与?她一块儿朝院子里走去,大门随后便自动紧闭了,阻隔了其他人和妖怪窥探的视线。 彻夜的欢宴就这样一直没有停歇,花家作为江南首富,宾客也?自然都是豪门望族,达官贵人,江南州府官,当地县令等一众官人如今列席而坐,置身此间,纵使多有见?识,也?从未想过竟然会成鬼神座上之宾,一时间神色恍惚,如梦一般。 知府身侧有一位侍郎,文採风流,也?是极有名的诗人,当即赋诗一首,通宵达旦宴饮取乐,深深地沉浸在这梦幻的欢宴之中。 这场婚礼在民间流传成说?,后来,在江南一带成为广为人知的奇事,有幸到现场的人们竭力证明这是一件真实故事,鬼神夫郎正是江南花家的七童,以诗词为证,一直为后世所津津乐道。 大约也?是因此,号令众妖的麟主娘娘也?成为本地的民间信仰,百姓在河边修祠建庙,为这位麟主娘娘和鬼神夫郎塑像供奉香火,此后百姓也?不以妖怪出没为奇,视之为常。而此地也?多有在光天化日下行?走的妖精鬼怪,并?不害人,只是自顾修行?,时常庇佑百姓,和乐融融。 第339页 随着晨光亮起?,幻境渐渐消散,醉倒的客人们被送上车架,须臾间便回了城内,妖怪们将宾客贴心地送回自家的床榻上,第二天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在家,不少人都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后来往外一说?,才?知道,花家夫郎与?鬼神成婚的事情并?不是假的。 再去看河边,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了,这场婚礼如同泡沫一样随水而去了。 花家人在此之后闭门谢客了一阵子,拒绝了许多拿着钱财来,想要向麟主娘娘求富贵求长生的人。花家虽然态度坚决,却也?没有得罪人,谁都知道,花家如今是受了真神护佑,往后哪怕起?了战乱,也?波及不到花家族人身上,往后富贵绵延,家族兴旺永葆,这才?是天大的仙缘呢! 婚礼过后,辛渺和花满楼拜别了花家父母,所谓蜜月旅行?便是了,她陪着花满楼遍访名山,游歷山水,去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绝景仙境,寻到了不止几种奇花异卉。花满楼前所未有的满足,每日都忍不住问她:「我们如今是夫妻了?」 辛渺刚开始还笑:「你这个傻子。」 后来却不笑了,只是张开手臂,紧紧地拥着他,让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切身地确认这个事实。 第174章 因着这世道越发不太平,辛渺往往选择的地方是名山古蹟中的绝景,大约几百年也没?几个人能踏足的深山之中,也有?蔚为壮观,凡人所无人力?能触及的瑰丽景色。 这样?深山之中,无人搅扰,连红红都?撒欢儿似的带着带着玉狮和其他小宠跑出去撒野,十日多不见影子,想来也是去修炼,或循着妖怪气息去打了架,聊了天解解闷也是有?的。 唯有?自然和寂静相伴,辛渺与花满楼就如同这世上生来就在一起的一对野兽一般,朝暮休憩于原野森林中,也不一定常住家中,若是兴起,便带上?食水,漫步森林峭壁之中,去赏绝壁上?的花,看山巅上?的月亮,夜深了便寻一处草地,铺上?草蓆,支起篷布,幕天席地相互依偎,在火光前交颈缠绵。 花满楼最开始觉得很荒唐,然而天地之间的原野唯有二人而已,他只?要想到自己可以尽情地向辛渺索取温暖和依靠,就情不自禁地忘却了所有?,宁愿抛却掉在俗世养成的自尊心?和礼教?等等拘束,倾尽一切地想要让辛渺展颜一笑,或者将自己揉碎融入她的身体,永不分离。 她与花满楼亲密已?极,却感觉像是不足够,辛渺很爱紧紧地与花满楼拥抱在一起,她可以?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温度和他沉稳的心?跳声。他捧着她的脸颊亲吻时,双目温柔如水,时常令人失神陷落,耳鬓厮磨的时刻,辛渺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盯着他的脸发呆,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花满楼有?个美人尖,他的眉毛不浓也不淡,他的轮廓是神清骨秀,然而却有?着特别挺直的鼻樑和微微深的眼窝,他生就是一对含笑的眼睛,瞳色有?点浅,每次对视的时候,她就会注意到他长长的下睫毛,眼尾发红潮湿时,下睫毛就会被一阵阵的濡湿,难耐地凑上?来吻她。 花满楼身上?也香香的,他大约是被花熏入味了,辛渺喜欢把头埋在他颈窝处,鼻尖在颈上?乱蹭,感觉温热的皮肤下,连血也是甜的,这味道就是被体温焐热了之后从皮肉里沁出来的。 「你当我是唐僧吗?」 花满楼往往失笑,他说自己身上?没?有?香味,有?香味的是辛渺,她的身躯如今不知道还算不算人了,总之花满楼一闻到她的味道就觉得神思不属,魂萦梦牵,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味道,就算离个十里八里他都?闻得见。 可能恋爱的人会爱说些?胡话,不过花满楼确实很容易就在深林间寻找到辛渺的踪迹。 他们总是去野外,是因为辛渺知道他爱花,于是每每到了一个新地方,便要遣出鸟妖去四处寻找罕见花卉奇珍,虽然花满楼说不必特意寻找,相逢时便是缘分,但?辛渺仍然会得到消息,然后拉着他入山寻香,一路上?,花满楼果然看见了许多稀世花卉。 「不带回去养吗?」辛渺很遗憾于花满楼的态度,他的确爱花,如今能亲眼得见这些?珍稀花草,他爱极了,但?是最多也就是多盘桓几日,多看两眼,将花的姿态与香味尽数记录在纸上?而已?。 他有?了一本薄薄的手?札,用以?记录这些?沿途美景。 所以?花满楼也只?是摇摇头:「能得一相逢,已?经是我极大的幸运,我不愿意将这些?山野的精灵据为己有?。」 他说完,便和煦一笑,将目光落回她身上?:「走吧。」 下山路上?,花满楼会牵着她的手?,有?时遇见难走的路,他就极自然地蹲下身来背着她。 辛渺可以?惬意地偷懒,但?是往往趴在他背上?之后,辛渺就会看着他出神,不关注周遭的风景如何,路况如何。 感觉时间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被抛在后面,辛渺喜欢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刻,什么目的都?没?有?,走在一片寂静的荒野中,只?有?唿吸声是清晰的。 住在山顶上?,早上?起来就是一轮耀目的太阳跳出云海,将一切燃成金黄,夜晚的时候就是风大且冷,有?时候落几滴冷冰冰的雨水,凝结在草地上?,结成白霜。 第340页 床帐之内则往往过于炙热,辛渺可以?毫无顾忌地和花满楼紧贴着,只?是必须要承受一些?过量的欢愉,纵情时她也忍不住要看他的脸,花满楼是时时温和自持的天生君子,端方含蓄,但?是也往往在这种时候,什么君子都?会暴露出兽般的野性和贪婪,清俊的面庞上?罕见地显露出锋利直白的渴求,他的唿吸声能让空气都?变得莫名沉重起来,变得低哑的声音令辛渺偶尔感觉到奇异的喜悦。 他会要辛渺叫他的名字,或者用眼神示意她来亲吻安抚——她亲他的眼睛。 然后他一遍遍地抚摸她的脸颊和湿润的鬓角,亲吻她红肿的唇瓣,眼中含着无尽的春水,波光粼粼地描绘她的轮廓。 花满楼的下睫毛被潮湿的水汽沾湿,之后都?会变成一绺一绺的,她的指腹无意识地蹭过去,带走多余的湿气。 山中不知岁月,大约是如此。 日月轮转,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辛渺坐在楼上?,从鹰隼脚下解出一张信纸,看了一会儿?,她才恍恍惚惚地回神。 外面到底是打起仗来了。 不是广燕王府和朝廷反了,而是边境又接连几座城池被灭,这消息也是过了好几个月才传到纸醉金迷的王朝中去。 一下子就把满朝撕扯不休的文官武官和太后外戚短暂地震醒了。 陆小凤在信里说,民间原来有?个红花教?,这阵子忽然打起了麟主娘娘的招牌在一些?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自立为王,眼见着是要闹起义,朝廷本来没?管,但?是谁知道武林也牵涉其中,红花教?杀了几个太监和外戚,一下子旗帜鲜明地大出风头,搞得民间乱成一团。 太后外戚加上?宦官把持大半江山,传了懿旨派出几个外戚子侄领兵符去和北边打仗,徵兵又要赋税,摆架南下带着朝廷硬是去了洛阳,说是养病,实则是避开了刺杀和朝廷大臣的桎梏,不管不顾地带着皇帝跑到母家去,行宫都?建起来了。 然后她封了躲在江南的姜此玉一个公主称号,强令她去迎接圣架。 姜此玉只?能奉旨北上?,如今已?经进了太后行宫。 但?是她没?有?来信。 辛渺感到一阵不祥,如坐针毡地盯着信纸。 但?是广燕王府和太后好像又没?有?冲突了,因为公主也封了,世子也成了新的广燕王,他的父亲葬入了皇陵,皇帝还安抚了一番。 如今最风生水起的只?有?那个打着她的旗号的红花教?。 教?主不知道是何人,但?也许真有?点本事,才能从妖怪嘴里知道她这么一个人。 辛渺写了信,寄给?如今她的妖怪诸侯王们,让他们多注意这个红花教?。 花满楼从楼下走上?来,她下意识地把信纸丢进鸟窝里,然后转身对他笑了笑。 「没?什么信来吧?」 辛渺摇摇头。 她摇完头之后才觉得不妥——这是陆小凤的信。 花满楼只?是看着她,随即就轻笑着将她抱入怀中:「陆小凤又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没?有?。」辛渺把脸埋进他颈窝轻声说,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转身把信递给?他。 她表情一定称不上?好看,花满楼没?有?急着看信,反而仍是将她拥抱住,亲了亲她的鼻尖,平静地说:「你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了。」 「……你看吧。」辛渺的手?伸向他的后背,手?指拽住了他的一缕黑髮,绕了两圈。 花满楼把信看完,未置一词,只?拍了拍她的后背,顺着嵴骨摩挲:「该吃饭了,下去吧。」 如今都?是他们俩交替着做饭,但?院子里伺候花草还有?菜苗什么的都?是花满楼的活,包括给?玉狮他们洗澡。 今日红红在家,甩着尾巴干饭干了一整盆,整个狐膨胀了一圈,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尽管如此,它显然还是在听着两人说话。 唉,看来妙妙的蜜月是要渡完了,都?几个月了来着?好像三个月了…… 如今天气都?开始变冷了,妙妙也该分手?了吧—— 红狐冷酷无情地想,婚也结了,名分也有?了,花满楼再不走,就该生娃了,生不生得出来再说,她可能有?点太喜欢花满楼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要是妙妙捨不得,它完全可以?帮帮忙,就是必须要辛渺自己愿意,它可没?法子强迫她,这成什么了?它可不当棒打鸳鸯的坏人,得让花满楼自觉点,虽然这样?好像对他确实不公平,但?是有?什么办法!它也不想的! 花满楼的确是个好男人,能让辛渺感觉快乐,但?是要是让辛渺真的爱到离不开,那就大不妙了,所以?最好现在先分开一段时间,让辛渺去找个别的好男人分分神,等她好点了,过几年再来找花满楼也可以?嘛~ 红狐唉声嘆气,没?办法,还得是它啊。 辛渺坐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手?里玻璃杯冒着热气,花满楼如今已?经能娴熟地使用家里的电器,俨然已?经是男主人,他每天晚上?都?要给?她一杯热牛奶。 看她一直拿不定主意,花满楼既无可奈何,心?口却蔓延起无可奈何的酸涩。 「妙妙,我们还是……」他下意识说出口之后,觉得不对,沉默了一会儿?:「这山里也没?什么好待的,快过年了,和我回花家过年吧?」 第341页 辛渺看向他,仍是不说话,直到花满楼温声说:「我们出来好些?时候了,也该回去看望长辈和家里人。」 他朝她走过来,好像除了这个就没?别的,辛渺顺着倒进他怀里:「我不喝了。」 她已?经不是该喝牛奶的年纪了,只?是之前和花满楼提到了奶奶,青春期开始她就被监督着喝牛奶这件事,于是他就开始给?她热牛奶,这样?的地方可不好弄到母牛,辛渺是用了贾维斯『变』出来的,算一种魔术,也根本不是真的。 「不喝就不喝。」 花满楼把她抱起来,像是抱起来一只?耍赖的小狗小猫,辛渺深深地感受到所谓谈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两个人都?会有?机率变成四肢不勤的婴幼儿?,花满楼也会这样?,比如早上?偶尔会赖床。 花满楼抱着一声不吭的辛渺上?楼去了。 第175章 开始下雪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花满楼的?家,小天儿在?宅子外面玩儿,一下子就发现远处街道处走来两个?男女,一下子惊喜地叫出来,然后扭头往宅子里跑。 花家一下子热闹起来。 花家人对花满楼俨然如同回家省亲的姑娘,围着好?一顿稀奇,回了花满楼的?院子里过了不久之后,花满楼独自去拜见父母,倒不是辛渺不愿意跟着,只是花父花母恐不敢受礼,她想这也没什么?可去的?,她不能像花满楼娶的妻子一样孝顺公婆,做不出古代女子的?贞静模样,也想着让花满楼和父母好好说说话。 花家仍当她是贵客,以礼相待,待了好?几日,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过花大哥很快说起关于家中生意的?事?,南下几条商路都断了,年景不好?,还没过年关呢就开始闹饥荒,花家作为豪商,对上自然也有关系,不过朝廷形势一时大变,花家也难免不受到影响。 家里人没人对他们说什么?,只是听说花满楼和辛渺回来了,旁支倒有人想着求见一下这位麟主娘娘。 花家几个?哥哥都觉得不好?,但大家族关系就是一气连枝的?错综复杂,她有一天坐在?庭院里喝茶,花满楼只走开一小会,一个?面色富贵的?太太就哄着小天儿,寻摸到了她面前?。 这位太太倒是很和善,夸她容颜身段,称唿她为七少?奶奶,听得辛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对这个?奇怪的?称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太太自说自话?,先亲亲热热地说自己是大少?奶奶的?表侄女,如今嫁给了谁谁谁,然后就开始诉苦,说是她男人不如花满楼体贴,去年北上去打点官员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怕不是给妖精吃了…… 辛渺面色如常,没说话?,实则拿着茶盏,在?努力地分辨这个?妖精是表面意思还是什么?人称代词—— 但是她已经从这前?奏听出了这太太的?后话?,她必然是有所?求。 旁边的?小天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吓得小脸都白?了,瞪着这太太不说话?,结果片刻后花满楼就回来了。 花满楼脸色极差,相比起平日里的?温煦柔和,脸上没有笑意,很快就把这位太太给吓退了。 然后他回过头来,一时沉默,罕见地露出了一副语塞的?复杂神情,辛渺看着他这个?表情,心里明白?,就是因?为明白?了,所?以一下子觉得有些难受,她先让小天儿如蒙大赦地离开了,话?在?嘴里转了半天,才不甚轻松地说:「这也没什么?,你不要……」 辛渺懊恼于自己不会安慰人,不然也不会越说越把自己说得不舒服,如鲠在?喉般的?,某些被?花满楼和她努力忽视不去在?意的?问题就像一根小刺一样戳在?了喉头。 「我不该让其他人求到你面前?……"他还是说出口了,但仍有千言万语坠在?这句话?后头,积攒得心头一沉。 他们之间不能如同金风玉露一相逢,如此的?轻巧,花满楼一直想着,辛渺是世?外仙,他是红尘人,他对这红尘没有憎恶和厌弃,但并不想让这些纠葛的?俗务沾染介入他们之间,辛渺不是庙上神像,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因?为和他结缘而受困于此,对别?人予取予求,哪怕是家里人也不行。 如今的?一切已经是他过分幸运,不能再妄想着能把她拉入凡世?间,让她成为一个?妻子的?角色,哪怕他愿意倾其所?有付出,奉送到她面前?,但是花满楼仍无法想像让辛渺彻底地站在?凡人的?土地上,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所?以他花满楼对辛渺而言还真是有些危险——花满楼忽然想起红红之前?的?言外之意,她或许会因?为爱他而有这样的?倾向,他的?存在?就会让她下坠,他会毁了她? 辛渺的?手忽然被?花满楼紧紧地握住了,无言地看着他,花满楼却低下头去,轻轻地将吻印在?她的?手背上,所?以她只能看见他的?头顶,看不见他的?脸。 但花满楼抬起头来时,仍是如常地温柔笑脸,在?这个?满是积雪的?庭院中暖洋洋得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带来淡淡的?春日气息。 她一时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是被?他抱住了,脸埋在?他肩上,感觉鬓边被?他滚了绒毛的?衣领弄得痒痒的?,不过花满楼的?怀抱很温暖,她也就放松了自己,将手伸入他外衣中环抱住他。 第342页 辛渺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非常好?闻。 在?新年之前?,陆小凤突然出现了,时隔几个?月不见,他倒是一点不变,仍旧是面貌英俊,冬日里披着一身红披风,掸掉上面的?雪花之后抬起头来,对他们俩眨眨眼:「好?久不见,想我了吧?!」 辛渺很惊喜地站了起来,陆小凤哈哈笑着大步走上前?来,一下子抱住了她。 「陆小凤!」她一见到旧友,心里升起一阵欢喜,姣美?的?面容上乍然有了笑意,如同淡淡雪地里映着月光一样,陆小凤夸她:「你倒是越来越漂亮啦!」 旁边的?花五哥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盏摔了,第一时间看向花满楼,但陆小凤马上松开手,也同样给了花满楼一个?无比热情的?拥抱。 他们三个?故人重逢高兴地很,好?像没什么?,于是花五哥只好?纳闷地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了。 先聊了些近况,陆小凤这次突然出现完全是偶然,他说自己是在?秘密为广燕王府办事?,倒吓了辛渺一跳:「办什么?事??」 陆小凤嘆了一口气,总算舒舒服服坐下来喝了口茶:「也没什么?,就是南边闹饥荒,朝廷有人不愿意赈济灾民,等?着出乱子,世?子……哦,广燕王请我秘密帮助,将赈灾粮送出去,不然吶这些灾民活不过这个?年,到时候可就得流离失所?北上咯。」 他说得十分云淡风轻,但是也已经够明白?了,多半又是朝中有人出手暗算广燕王一系,南方那些闹饥荒的?城镇北上,直接进入封地,流民生乱,太后一定会藉此发作。 不过动辄就算计十几万百姓性命,这简直是与?修罗无异。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片刻,不过陆小凤又说他找到了那些『离奇消失』的?救灾粮,如今已经顺利发了下去,如此一来,也不会出现那种生灵涂炭的?后果了。 他笑眯眯地转向辛渺:「而且最近听闻这一带麟主娘娘的?传闻大盛,连洛阳都有所?耳闻,我不得跑过来看看热闹么??」 当然了,还有所?谓麟主娘娘大婚,花家大操大办了一番,这场人神婚被?宾客以诗词的?形势记录下来,流传甚广,听说写词的?官员马上要被?皇帝招入大内,连皇帝都特别?感兴趣要打听打听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而且听说民间已经有戏班子和说书?的?在?以此取材了。 所?以陆小凤既然路过,就来碰碰运气,谁知道他们俩刚好?回来了。 「不错,我们回来过年。」 花满楼颔首,转头看了看辛渺,忍不住又笑了笑。 她似乎对陆小凤说的?传闻表现得如坐针毡,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红晕,难以启齿地皱着眉说:「……真是越说越离谱。」 古代的?传说流言就是这么?离谱,传得速度不快,但肯定在?口耳相传的?形势下会催生出许许多多的?诡异变化,真有点不敢想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小凤也看出她羞了,不仅哈哈大笑,还打趣道:「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麟主娘娘确实是国色天香,麟主娘娘的?夫郎也的?确是玉树临风嘛。」 花满楼只展颜一笑,不回应他的?调侃,辛渺的?脸颊则是更?红了一点,嗔怪地瞪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倒是有些遗憾:「你说你们要成亲,竟然没来得及请我来,真是仓促,不然我是一定要到场的?,白?白?错过许多大场面。」 那位官员才华横溢,描述的?成亲场景简直充满了绮丽的?想像和震撼的?光彩,群妖毕至,光彩煌煌,大河两岸映满辉煌灯火,似妖似仙的?麟主娘娘坐在?青庐中,用法术变出藤车将宾客送过河去,人与?妖坐在?宴席上痛饮彻夜达旦,喝得醉醺醺的?,结果第二天醒来都在?自己床上,多么?神奇的?经歷! 如此如梦似幻亦假亦真,正契合了皇上的?胃口,所?以皇上才迫不及待地要官员进宫去,好?给他讲讲这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婚礼。 辛渺一点没料到这场仪式会出名到传进皇帝耳朵里,她以为最多也就是在?民间传言一下,毕竟这是个?没有相机的?年代,估计很快就会成为分不清真假的?传说。 但是有人用自己的?才华横溢的?文采详细地记录了这场婚礼,以文字的?形式传播出去,甚至因?为文字有更?多想像空间而显得更?加绮丽梦幻,更?加让人想要探寻。 辛渺:「……」 在?她看来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看看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很糟糕的?,于是她也只是点点头。 「是很仓促……」 「唉,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坐上那据说能在?河里来去自如的?藤车,真是法术变的??」 陆小凤摸着鬍子,当然,更?大的?遗憾是没能见到穿婚服的?新郎新娘,那官员在?诗词里可是极尽描述了这对新人的?美?貌,辛渺那天晚上一定也是极美?极美?的?。 他之前?可没想到花满楼和辛渺会成婚,虽然目前?这段婚姻不能以寻常世?俗的?眼光来看,但是他真是没想到他们会成婚。 「是红红变的?,你想要可以去找它给你再来一次。」辛渺笑了笑,但陆小凤却摇摇头:「还是算了。」 第176章 第343页 花家此次新年甚至比以往更加豪奢,重漆了朱红,祠堂新绘了雕梁,上下人人换了新衣,炮仗烟花从除夕夜开始就没停过。更有族人前来拜年乌鸦鸦攒了一屋子人头济济,热闹非凡。 辛渺闭门不?出?,也能听见四面八方烟火气,烘托得冬雪都为之融化。 新年的这一天,院子里的下人们因为宅前撒喜钱,都跑出?去看热闹,辛渺望着窗上红红的花剪纸,看着日光被分成几块落在脸上,旭日温暖,空气中混杂着一股熟悉的硝烟味道,可?能还有温暖的饭菜香。 这样?的气氛和味道都让她感觉到一股怀念,就像小时候在家里过年,坐在奶奶怀里看着节目包饺子。 回忆使得她心口酸胀又欣慰,她走到院子里,看着红梅花在昨夜的新雪和霜冻中怒放,不?由得走上前去扶着花枝嗅闻了一下。 「果然就知道你在这里躲懒。」陆小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话时带着笑,辛渺回头一看,他手里竟然拿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花样?精緻,点着红,一看就是从供桌上拿下来的。 他递给她一个?:「这可?不?是我偷拿的,是孩子们给我的。」花家人丁兴旺,小孩子们在新年时有这样?的特权。 不?过陆小凤当然是特地把包子都热过了,辛渺握着包子咬了一口,热烘烘的烫手,味道尚可?。 他作?为花满楼的朋友,也是收到了热情欢迎,不?过坐在宴席上喝酒的时候,也难免从花家人口中听到对于辛渺的看法——他们已经恨不?得把这么个?真仙塑个?像放到祖宗的牌位上了,毕竟比起祖宗显灵,倒不?如拜拜眼前真有神通的仙女。 这个?仙女还算半个?自家人,七童真是大福气啊,我们花家更是福泽深厚! 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中,陆小凤喝过几?杯酒就熘走了,他在心里想:她要是来了,肯定不?自在,花家人也未必还能如此欢快。 所以对辛渺保持深入简出?的低调作?风感?到颇有道理。 真是格格不?入,难为她了。 陆小凤嘆了口气,辛渺没办法像个?家庭成员一样?融入,而花家人也难以改变诚惶诚恐的心态,倒是让他觉得不?是滋味了,毕竟往日辛渺行走世间?自在如风,如今下凡嫁人,也是郎才女貌,就是感?觉不?对劲,他甚至觉得有些替她难受。 看到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看梅花,陆小凤就感?到难言的失落——不?过这份心情有些逾越,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旁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不?过辛渺捧着肉包子的样?子又让他展颜,她看起来好得很。 「你一定又喝了酒。」辛渺闻到一点酒气。 「花家的酒可?是价值千金的好酒,我也不?过喝了两杯罢了。哦,花满楼去拜祖宗牌位了,祭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辛渺只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可?没有问你。」 "这不?是怕你想他吗?"陆小凤自认十分体贴。 辛渺沉默了一下,她在陆小凤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不?至于离不?了伴侣一天吧? 吃了包子,辛渺坐在檐下,晒着冬日难得的好日光,院墙上忽然有火红一闪而过,随即就是一缕白。 小白老虎像大猫一样?在院墙上飞驰,追着前面红红的尾巴,两只妖跳进?院子里,红红嗖的一下窜到辛渺背后?,小老虎一时止不?住,一跳就跳进?了辛渺怀里,吓得顿时炸了毛,爪子刺啦一下在她裙摆上拉出?一个?大口子。 冬天衣服穿得厚,倒是没伤着,不?过它这么沉一只冲过来,砸得辛渺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按住它的脑袋和屁股,才回过神来。 小白老虎闯了祸嗷呜一声,她伸手按住它之后?,它缩成一团,震惊地瞪大了蓝色的眼珠子,两个?耳朵都往后?飞了。 「哎哟,你惨啦小白!」红红幸灾乐祸地从辛渺肩膀上探出?个?脑袋来,尾巴在身后?狂甩。 「这名字起的真是随便。」陆小凤知道这只小白老虎是个?小妖,所以没敢随便上手,就是低头盯着辛渺一脸懵地把这么大一团大猫按在怀里,小虎妖和辛渺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但是它显然很敬畏辛渺,干了坏事之后?只知道害怕,被她一按,就乖乖缩着不?敢动了。 而辛渺则是生?疏地用?手给小虎妖顺了顺毛,感?觉还有些扎手,这些日子它沉了不?少,在腿上感?觉大腿都要被踩出?印子了。 「别?害怕。」辛渺拍了拍它的屁股,安慰道:「没什么。」 裙子换了就是,她又说:「你别?老是逗它玩儿。」 红红现?在就是负责带娃,但是显然它没有多余的责任心,每天就是把小虎妖当成玩具,逗得它龇牙咧嘴漫山跑。 红红瞬间?不?高兴了:「你变心了!我不?是你最爱的了是吧!?」 小白老虎夹着尾巴从辛渺大腿上跳下来,对着红红嗷呜吼了一声,然后?迅速呲熘一下跑到屋里去了。 陆小凤笑得要摔跤了一样?:「噗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死陆小鸡!」红红用?鞭子似的大尾巴抽了他一下,辛渺无奈地站起身来:「我去换衣服。」 任由这一人一妖在屋外斗嘴。 第344页 「我就笑你,一副被负心郎抛弃的哀怨口气,哈哈哈哈哈哈!她现?在最爱的肯定不?是你啊,不?信你问她选你还是选花满楼。」 红红很得意地用?尾巴遮住了下半张脸:「她选谁都没关系,我才是永远陪她的,你们凡人最多活几?十年,能和我比吗?妙妙往后?几?百年几?千年,我们一直都会在一块儿。」它补充了一句:还有渠藏大人,不?过如今他没有她厉害,比起草木之心的渠藏,还是妙妙更好。 陆小凤这么一听,也笑不?出?来了,这点还真是红红赢了。 红红更加得意:「而且花满楼也没几?天了,他顶多再陪妙妙一个?月顶天了。」 陆小凤瞬间?脸色苍白起来:「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花满楼大限将至吗?! 「傻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红红鄙弃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陆小凤简直迷茫了,他难以置信的想着,辛渺和花满楼,谁都不?是会突然变心的人啊?怎么会呢? 红红小心迅速地瞥了屋子里一眼,低声说:「这个?事情告诉你也无妨,说不?准你还可?以帮忙。」 它说:「妙妙是个?痴情的性子,如今他们二人浓情蜜意,可?惜你们凡人寿命太短,若妙妙一心要和花满楼长长久久,等花满楼死了,难不?成还让她死去活来一番吗?」 「所以还是趁着好时尽快撒开手,不?至于落得个?心魂摧折的地步,她可?不?是凡人,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红红露出?难得一见的冷酷神情。 陆小凤瞬间?起了火:「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根本就是些无稽之谈!要为了这种事强行把他们分开吗?」、 红红的这一套简直太荒谬了,他听了之后?又觉得可?笑又觉得愤怒。 而狐狸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根本不?懂得长生?是种什么感?觉吧,你和妙妙是朋友,这点没错,但是你不?会理解,所谓仙凡之别?,不?是身份高低贵贱,而是她总有一日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认识的朋友变老死掉,生?死大限永远隔在面前,她会非常痛苦,也许会心境崩裂而死的。」 红红一句话就让陆小凤呆住了,他哑口无言,这的确是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所以啊,妙妙要一点一点蜕变掉凡人的心境,她必须得习惯这一点,因为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捉摸不?定,聚散无常,我不?愿意看到她因为长生?而彻底抛却人性,变得和草木一样?不?沾凡尘。又不?愿意她太执迷尘缘,与别?人的缘分断掉之后?她必须要学会接受,不?然后?果也会很糟糕。」 陆小凤吶吶:「所以要在能分开的时候尽快分开……」 "我又不?是非要做什么棒打?鸳鸯的黑脸,这件事她自己知道的,花满楼也清楚,他知道这夫妻缘分没办法长留的。唉,现?在一时心痛也很正常,我以前也有要好的人,后?来都死掉了,我最开始很难过,但是后?来就习惯了。"红红深沉地说完,又没心没肺地嘻嘻笑了两声。 「花满楼是个?好男人,但是辛渺以后?还会有更好的,等她阅尽千帆,就不?会因为离开爱人而付出?过分大的代价了。」 陆小凤惊得说不?出?话,红红的逻辑实在是太像妖怪了,他虽然一直清楚,但是唯独是在现?在特别?感?受到,所谓长生?的确会带来一些无法理解的壁垒。 比如现?在红红就已经在打?算给辛渺找新男人了—— 陆小凤知道不?应该,但是他还是在心里一边为花满楼感?到无比难过,一边又清楚地明白红红说得对。 他是个?风流男人,尽管他确实真喜欢自己的每一个?红颜,但是他不?会因为和某一个?分开就痛心疾首,甚至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他会觉得遗憾失落,但是不?会因此放弃活着。 实话说,这就是因为每段感?情都没有特殊深沉到这个?地步,足以被称为挚爱的地步。 他对女子的怜惜和心动,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 因为没有这样?的唯一性,所以他只是在享受爱情,才能做到态度洒脱。 所以要让辛渺看开,最好办法确实是再来个?好男人,然后?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直到她完全?不?会被动摇,那时候就能随心所欲地行走于人间?,不?会畏惧和人相遇结缘,也不?会抓着某个?人不?放手,或者?她懒得再拥有一段感?情纠葛,彻底地随了自己心意。 陆小凤苦笑了一声:「如此解决,倒也是前所未见。」不?像他,辛渺完全?是被迫风流,但是又不?得不?这样?。 但奇怪的是,他有点为辛渺难过,却又不?完全?难过,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她。辛渺一直都是温和的性格,可?是她其实并不?软弱,她可?能会逃避这个?世道令她无法接受的东西,但是她不?会陷入执迷,她虽然温柔,但本性中有着无法磨灭的坚强的底色,这是她前半生?塑造出?来的无坚不?摧的东西。 他在心里悄悄说,这样?才是无拘无束的仙人模样?啊。 第177章 新年?一过?,喜气和爆竹味还未散去,北方铁蹄已经踏碎关门。 战争忽然一下子近在?眼前,百姓们?像是忽然惶恐起来,紧张地四处探问消息,战火莫不是真要烧到南方富庶江南乡来了? 第345页 又有消息说?,北戎并未破关,只是屠杀了几座边境小城之后派出域外高人,杀了两位将领,不过?厮杀抵抗过?后,到底还是守住了。 若雁门?关被破,那么敌人的刀刃就能撕开王朝的门禁,挥刀南下,到时候又是流血漂橹的悽怆光景,也?因为这?个消息,洛阳行宫内传出懿旨,加重了赋税,秣兵歷马整装发军北上,加固关防。 有了如此的大?动作,百姓们?便也?略按下心中惶恐猜疑,惴惴不安而已。 正是这?个时候,太后忽然给安乐公主姜此玉赐婚,驸马是她母家外侄。 赐婚圣旨一下,三日内便仓促举行了婚礼,如此不和礼制之举,显然是另有蹊跷,坊间传闻到辛渺耳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驸马有痴愚之症?」 陆小凤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辛渺忽而站起身来,脸色非常难看。 不必多说?,太后立公主,封广燕王,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安抚流言——公主入行宫后的处境不言自明。 辛渺不能理解所谓的政治斗·争,但她也?不傻,广燕王府的事情她不想掺和,是不愿意被捲入宫廷政斗,但是作为姜此玉的朋友,她对?她所遭受的一切难以忽视。 但是姜此玉没有来信,没有向她求救。 「不止如此。」陆小凤苦笑了一声:「红花教打?着你的旗号在?民?间作乱,朝廷在?这?个关头大?力镇压,捲入其中的人都统统下狱,如今已经?变成了太后外戚一干人卷钱的好由头了,如今四处都闹么蛾子……」 辛渺的心往下沉,她眺望着院子外面的红梅白?雪——她已经?被卷进去了,怎么会这?样? 是谁打?着麟主娘娘的旗号?让局势越发混乱? 花满楼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辛渺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陆小凤来回看了他们?两眼,无声地离开了。 红红悄无声息地落到他旁边:「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啊?」 陆小凤忧愁地嘆出一口长气:「这?个时机来得太好了……真可?笑,好好一对?有情人,他们?心中有彼此,但又不得不分开来,天公不作美,难道还需要我去说?什么多余的劝慰吗?」 他很不喜欢这?种走向。 只有红红放松地摆动着尾巴:「这?倒是,花满楼应该会做正确的决定的,只要他不强求,妙妙自然会走,就这?样好聚好散是最好的。」 「我应该走了,是不是?」 辛渺怅然地低着头,眼眶里很干涩,但是胸口却?越发地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越来越大?的东西哽住了。 她想,花满楼是个从来不让她为难的性格,他不会留她吧? 果然,花满楼将她拥入了怀中,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辛渺把脸埋进他颈窝里,一唿一吸地把他的味道都吸入肺里。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但是她应该说?,这?次离开的含义不容躲避,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也?应该瞭然地和彼此说?开,好好道别。 但是这?些?看似释然的字句假惺惺的堵在?胸口,辛渺说?不出来,她没办法假装洒脱。 之前她还有想过?,让花满楼忘了她,重新开始,找一个心爱的姑娘结婚生子,一辈子幸福和乐。 但是这?话她骗不了自己。 辛渺用力地环住花满楼的腰,她克制着颤抖的冲动,让这?个拥抱显得平常。 花满楼的唿吸声却?在?发抖—— 到最后谁也?没说?再见。 辛渺甚至连花家人都没见,是陆小凤代为辞行。 他进了花满楼的屋子,看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看雪,桌上放着热茶和一本手札。 花满楼微微笑了:「就知道你也?要走,可?惜没给你拿好酒践行。」 陆小凤头一次笑不出来:「你要是难过?……」 花满楼嘴角的笑意像初雪一样融化了,他苍白?的面容上只闪过?淡淡的怅惘:「不……等过?些?日子,我会离家去寻访名山,听?闻南方有沃野千里,奇山美景无数。我曾经?只在?前人书中看过?,以后就要亲眼去瞧一瞧,我很高兴。」 高兴个鬼,陆小凤咬牙,花满楼现在?看着去像是死过?一回。 「没关系。」花满楼温和的目光一如既往,「缘聚如浮萍,也?许在?某一天,我会在?偌大?山河的什么地方再次遇见她,我们?已经?拜过?天地,我永远是她的丈夫,只是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慢,要是我变得太老太丑,她就认不出我了。」 陆小凤带着一肚子难受奔出了花家。 最后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坚强,只有他最不痛快?! 跑了半天马,红红忽然出现在?路上拦住他:「陆小鸡!」 陆小凤立刻勒紧缰绳,在?官道上扬起一片灰尘。 「你怎么在?这?里?」 红红笑嘻嘻地跳上他的马:「妙妙喊我来领你,她知道你会赶上来。」 于是跟着红红拐入岔路,策马前行一会儿,果然在?野外看见了那熟悉的家园。 总感觉物是人非,陆小凤心情低沉,抬眼却?看见辛渺在?菜地里浇菜,她看上去很平静,但和花满楼如出一辙的透着一股非同?一般的沉默。 第346页 于是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或者打?哈哈逗她开心,只是主动担任了做饭的家务。 陆小凤一面观察着朋友,一面小心翼翼,就这?样在?路上走了两天。 「陆小凤,你再这?样就去住官道驿站去。」 辛渺淡淡地站在?那里餵鸟,飞来飞去的鸟雀站在?她的肩头,亲昵地啄着她掌心。 「……我这?是怕你难受好不好?」陆小凤嘟嘟囔囔。 「真可?惜,我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性格,你难道还指望我寻死觅活不成。」辛渺嘆了口气。 陆小凤看了好多电影,确实,辛渺看起来虽然柔,但是柔中带刚,有点像那个异界番邦电影,叫什么铁达尼号里面的女主人公,被逼嫁还遇上海难,好不容易遇上个情投意合的郎君,结果对?方死在?她面前。 但就算如此,她也?好好地活着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最后白?发苍苍寿终正寝来着。 陆小凤昨日晚上看得很投入,情到深处还哭了,不免将此番生离死别带入了自己的两位朋友,昨夜翻来覆去为之断肠。但与此同?时,也?确实感觉出不同?,世情不同?,此世女子一生依靠都在?丈夫,不止是情情爱爱,所以自然洒脱不起来。 「好吧。」他惺惺摸了摸鼻子,脑子里忽然冒出另一个人来。 他还记着之前楚留香对?辛渺萌生出情愫,结果失之交臂,若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那…… 到了杭州,上娥镜山时,陆小凤也?不由得一阵恍惚,只觉得过?往种种如同?梦一场。 他们?再次登庙,小沙弥仍旧在?庙前扫雪。 辛渺进了庙中,点了一根香。 她问起般若,小沙弥清闻长高了好些?,脸颊清瘦,眼睛仍然是亮亮的:「没回来过?,现在?这?个年?景,恐怕以后是难见上一面了。」 这?小孩儿已经?展现出额外的成熟,辛渺递给他糖,却?还是羞涩的接受了。 庙里的和尚也?不好过?,毕竟如今百姓日子都不好过?,粮价也?开始水涨船高。 「若是他回来,你告诉他,画还在?我这?里。」 回到熟悉的地方,红红和玉狮都十分快乐,很快跑得不见人影。 第二日,辛渺和陆小凤下山,在?西湖酒楼内点了一桌子菜。 片刻后,一个白?衣蹁跹的剑客踏入大?门?,依然是熟悉的冷脸,看得辛渺都觉得十分怀念。 「瞧瞧,这?就是缘分。」陆小凤给他斟上酒,一点也?不提是他主动邀请西门?吹雪的事情。 西门?吹雪落座之后,忽然抬眸看向辛渺。 是错觉吗?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西门?吹雪微微地皱起眉头来,他鲜少看人皮囊,在?他眼中,人与人的分别也?就是用剑和不用剑,当然,也?有一些?强者不用剑,仍是难以令人忽视。 辛渺以前不在?此列,她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有一种与性情无关的柔弱,人立于世,只要心境强大?,就算是贩夫走卒也?值得一看,这?就是西门?吹雪对?世人的粗暴划分。 她之前是柔弱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再见一面,她变了。 这?个女人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就像一把剑撑着她的嵴樑立起来,牢牢地站在?了这?个世上,很不一样。 如果当初见到她时是这?样,西门?吹雪就不会轻易地说?出什么女人不能练剑的话了。 她现在?配得上她腰上的那把剑。 可?能是他盯着辛渺的时间太久,辛渺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笑了笑,但西门?吹雪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辛渺:「……」 她又展露出本性中对?人生疏拘束的一面,垂下眼假装不知道。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语气不善地道:「西门?吹雪,我不知你何时也?成了个登徒子啊?!」 西门?吹雪冷酷地扫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反应很大?,他瞪着眼睛警告:「你以前可?从来没有盯着什么其他女人看过?!」 陆小凤想起花满楼,顿时心痛得滴血,有些?咬牙切齿了——如果是辛渺的话,就算是老木头回春也?正常,哪怕西门?吹雪是个眼睛里只有剑的傢伙,也?未必就没有七情六慾。 但是这?才多久,陆小凤自己都还在?为了这?两个人的分开难受,特别无法接受这?个可?能。 西门?吹雪仍是一字未说?,但也?轻轻地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陆小凤在?紧张个什么,活像是怕老婆跟人跑了的市井闲汉,咋咋唿唿,成何体统。 陆小凤这?个人,一向是滥情太过?,辛渺容貌甚美,所以果然是这?二人之间情投意合,搞一些?无聊的把戏。 西门?吹雪对?陆小凤冷笑一声。 第178章 陆小?凤开门见山:「我就不做无谓叙旧了,西门,我想你近来也有所耳闻,如今这红花教,到底是个什么根底呢?」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红花教与你又是什?么纠葛?」 「也没什么纠葛。」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鬍子,用?眼神示意:「不过?是有人打着麟主娘娘的名头在外生事,的确有些牵扯罢了。」 西门吹雪显然也知道这红花教的事,陆小?凤一说麟主娘娘,他眼神往辛渺身上一瞥,眉头微微一簇,只瞬息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第347页 「……」 天底下神神鬼鬼的传说多了去了,哪怕是西门吹雪也是头一次和传说中的真?主坐在同一桌上吃饭,辛渺与他对视,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微笑?以对。 麟主娘娘与花公子的人神婚如今是一桩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奇闻,连深宫中的皇帝都?为之沉迷,即使是在这样的缭乱的世景中,仍有无数文人墨客以此津津乐道。也正是借着这样的势头,红花教从民间底层一跃而上,一时?信众无数,大有煊煊赫赫烈火烹油的劲头。 若只是无知市井小?民信一信,那?便也罢了,无非是神婆神汉装神弄鬼烧烧符水那?一套,但如西门吹雪这一类人,便能丝毫不费力的嗅探出?藏在这假象后人为的痕迹。 太后外戚很积极地四处抓捕红花教中人,也不完全是为了藉机发财生事,自古以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一套实在是屡见?不鲜,谁知道任由其发展下去,会不会把?这红花教股息到揭竿而起,倒不如乘着现在,一齐剷除了便罢了。 比如这杭州城内的红花教人便出?没于?那?烟花柳巷地,楼里的姑娘大多一听说有个麟主娘娘,又是个不嫁人反而迎个俊俏夫郎的厉害事迹,各个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摆个木雕在房里。 前两日才出?了一桩新闻,说是演红楼有个女子,遇见?个粗鲁恩客,实在不堪受辱,在房中将其刺死,捕头将她抓捕入狱之日,她在街头高声哭诉:妾身践踏如泥,难道连反抗都?不许吗? 这样的事在这样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年年日日在秦楼楚馆中莫名其妙没了的姑娘不知凡几。 不过?这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形容悽惨无比,令人触目惊心,竟然连眼睛都?瞎了一只,鲜血淋漓。围观的百姓对其多有怜悯,只是紧接着,演红楼的老鸨带着十几个红姑娘,一群红粉佳人莺莺燕燕地冲去官府为这姑娘求情,围观者甚多,众人也都?赞赏这情义之举,将那?老鸨和那?十几个姑娘称为姽婳将军,演红楼一时?名声大噪客似云来。 然后,府衙门口的牌匾忽然在一夜之间掉下来,不知道什?么高人,在门口贴了个大告示,说这事儿红花教管了,官府不能为伎女百姓做主,我们麟主娘娘大慈大悲体恤众生,连夜把?这姑娘从大狱里劫走了。 红花教劫狱这件事,一时?间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自然是拍手称快,很少有人注意到,除了劫狱,红花教还杀了几个主簿和小?吏。 「若是侠义之举,何必闹得如此大,看来是为了求个名声。」陆小?凤摸着鬍子说完,转头看向麟主娘娘本尊。 「不过?怜惜这些苦命人,倒像是你的作风。」 辛渺神色很淡,丝毫不为所动?:「这样就?算怜惜了吗?」 陆小?凤刚歪了歪头,就?听辛渺说:「可惜我不是大慈大悲麟主娘娘,若我真?的是,那?这天下就?不该有女子沦落风尘。那?老鸨救人恐怕与情义无干,我不相信演红楼里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手段会比客人温柔,这老鸨手里沾过?姑娘的血,也未必就?比客人少。」 她这话是一点遮掩都?没有,只是低着头捧着茶杯:「照顾伎女的生意是在帮她,这和杀了人说祝人早登极乐有什?么区别。」 辛渺抬头看陆小?凤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困惑地嗯了一声,陆小?凤支支吾吾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唉,说得他难免心虚,不像西门吹雪,他就?坐在位置上八风不动?,半点不露神色,分明他杀人前还要去青楼让姑娘给他沐浴更衣剪指甲,分明也是这助纣为虐的臭男人中的一个。 「劫狱救人可算是沽名钓誉罢了,红花教杀主簿和小?吏做什?么,此事中大有蹊跷。」西门吹雪淡淡道,不过?看出?这其中蹊跷的人很多,也不是人人都?想着去插一脚,就?比如他。 陆小?凤嗯了一声:「如今他们杀了官府的人,自然有官差要抓捕,如今倒可以去广燕王府打探一番消息,不过?如今多事之秋,不知道广燕王是否有空搭理我们。」 辛渺沉默了一下,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好,先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回来,王妃被送回老家,小?世子被送走藏匿,姜此玉被迫嫁人,王府如今只剩下两兄弟。 「你们若是有意,可以先去探问一下如今广燕王府的大红人,此人也与你们有旧的。」 辛渺一下子就?想到了:「你说顾惜朝?」 陆小?凤摸着下巴:「顾兄?看来如今他是青云直上了……」 开玩笑?,如今连整个王府都?危如累卵了,顾惜朝先前有不俗的成绩,如今却被迫绑在这条大船上,这人的运气也是…… 话虽如此,辛渺还是不免要去走一趟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一出?现,便被如今的广燕王迎入王府内,僕人奉上茶水后,姜元淮一瘸一拐地缓步走出?来,身边搀扶的正是王府管家和顾惜朝。 顾惜朝如今做了许多时?日的官,今日虽然没穿官服,但辛渺还是觉得他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以前的顾惜朝一心要往上爬,恃才傲物却总有些江湖人特有的随性,而今日一见?,那?种表面的温和似乎被打磨得更加沉实,内里那?种不明显的偏激却完全的消失了。 第348页 辛渺不由得在心中想,果然是下基层磨练人…… 姜元淮对辛渺微微一笑?,态度可亲:「辛姑娘,好久不见?。」 他与辛渺并不很熟,但显然,对当时?对于?王妃的救命之恩,他仍然是铭记于?心。 众人只做简单叙旧,辛渺也索性不说什?么客套话:「我们前来打搅是为了红花教一事。」 顾惜朝眼眸闪了闪:「听闻红花教信奉一位麟主娘娘,有通天彻地之能,号令百妖,如此奇人……」 辛渺当即开始坐立难安起来,直到他开始念诵朝中某位风流才子所作对麟主娘娘思慕嚮往的诗作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抓紧了手里的茶盏。 「哈哈哈,如今已经讹传至如此地步了?我看这位大诗人羡慕花满楼得紧,你不如去澄清一下,见?人家一面。」 陆小?凤摸着小?鬍子大笑?起来,将窗户纸戳破,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他说的是讹传,顾惜朝见?好就?收,微微笑?着,很给面子:「民间志怪谣传不足为奇,只是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事态如此发展起来,人言着实可畏。」 辛渺只好点头:「不错……谁知道到最后会传成这样呢。」 顾惜朝不动?声色地看着辛渺,她很少如此睁眼说瞎话,语毕便抬手喝了一口茶,他便笑?意更深,对是否是谣传这件事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却对花满楼更为好奇。 这位花家七公子,真?成了她的爱侣? 可是现在陪着她上门来的却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是什?么个意思? 他倒不顺势以陆小?凤的风评来揣度几人的关系,陆小?凤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挖知己墙角的事,他和辛渺的交情也够好的,不至于?为了避嫌和她疏远,如今…… 像是夹在了两人中间? 不然花满楼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呢。 不过?辛渺此人,虽然秉性单纯,却不能以世间常理揣测,毕竟是有着神鬼莫测本事的异人,寻常民间伦理不一定能束缚她。 如今麟主娘娘这么一个名头被绑在红花教上,她恐怕也是被迫捲入其中,若她真?是幕后真?人,何苦特地来王府现身。 红花教行?事邪性无拘,在民间以鬼神之名揽着香火人心,对上犯禁,做的都?是要杀头夷族的大事,此间鬼魅阴谋竟然一时?让朝廷和王府都?有些摸不着门路,还未能理清脉络。 如今能破局之人,竟然自己登门上访,顾惜朝不由得感到一阵诡异,难道天命所说,皆有定数这么一理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会竭尽全力让『天命』不要落到腐败溃烂的朝廷和太后一派手上,他已经上了广燕王府的大船,就?算是背上所谓谋逆的罪名,他也要一报青云之志。 辛渺一时?间拿不准顾惜朝信了没有,喝完茶,轻声对姜元淮说:「此事与我有关,若王爷您也想要一个真?相的话,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姜元淮很沉稳,他只对身侧的王府管家文庆璧挥了挥手:「去将一应文书案卷拿来,给辛渺姑娘呈上。」 话毕,他对辛渺淡淡的笑?了笑?:「姑娘是府上恩人,如今愿意施以援手,主动?参与进来,小?王已是无以为报,来日我阖府团聚之日,您必然是我广燕王府座上之宾,何须客气。」 第179章 案卷由姜元淮身侧的总管文庆璧亲自呈上前?来,这位总管面貌堂堂,甚至不像个太监,辛渺从他手中接过案卷时,对方对她轻声道:「本案是顾大人主理审查。」 辛渺低头一看,上面果然有顾惜朝的印章在?。 「目前可有眉目?」 她直接就问,她不信顾惜朝会一无所获。他也不卖什么关?子:「此事确实有蹊跷,那几个小吏与主簿都是?在?家?中被杀,家?人僕从皆未曾听得异动,房中陈设摆件也没什么变动。」 「但从房中寻找到的书信来看,主簿与朝中时常有联繫。」顾惜朝笑眯眯地指了指头顶,辛渺没看懂,不过陆小凤哦了一声:「所?以是?太后那边安插过来的细作?了?」 姜元淮轻轻颔首。 「所?以在?细细搜查过后,我们发现?死者屋内有好几本书册被人特地裁去几页,不过经过比对,被裁去的书页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普通的四书五经一类,其中关?窍便不得而知了,也许是?他们有特别的方法可以看出其中隐含的信息。」 顾惜朝颇感遗憾。 不过能看出红花教是?为了这个而大费周章,已?经能看出许多,红花教对太后一派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拿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陆小凤:「如此,岂不是?断了线索?」 顾惜朝正要摇头,辛渺却?看着案卷愣住了一瞬,下意识念出一个名字:「藤颇塔吉?」 顾惜朝嗯了一声:「不错。」 辛渺抬起头来,与他视线相撞:「她与红花教,或许有不小的关?联。」 藤颇塔吉算得上她的朋友,辛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的确有些无措,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提问:「你?们会抓她吗?」 她对此有些没有实感,大约就是?突然发觉认识的人突然变成了缅北诈骗犯有可能要进局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震惊。 第349页 但顾惜朝误解了她的反应:「现?在?还不到证据确凿要锁拿犯人的时候,你?若有意,可以去找她问个清楚。」 说不准那番邦舞姬会因为这人情而吐露些什么。 辛渺意识到这是?对她特别的优待,有些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了顾惜朝和姜元淮一眼?,而姜元淮显然一副默许态度,垂首喝茶。 她还下意识把他们当做『官府』权威,这种大事情,她按着惯性?思维下意识要拒绝,想起来这又不是?坐在?警察局里,没有法不容情,她大可以接下这份法外?的人情。 她的确想着,或许藤颇塔吉还会愿意告诉她些什么,于是?点了头:「好的。」 姜元淮让顾惜朝与文庆璧送他们出府。 辛渺没想到忽然喊住她的人会是?文庆璧,当即转过身,顾惜朝站在?大门?前?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快步走下阶梯的文庆璧背影上,但旋即又松开了,却?并不转身,只是?袖手站在?原地。 文庆璧走到她面前?,斯文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歉意:「辛渺姑娘……」 陆小凤看出他的为难,与西门?吹雪走到另一边去。 文庆璧问:「恕我多嘴,我们府上三小姐可有与您通过信吗?」 辛渺的神色显而易见因此有几分惆怅和凝重,她低着头:「如今没了。」 成为安乐公主进入洛阳行宫后,她不再有信传来。 文庆璧苦笑了一声:「实在?是?我多嘴,只是?如今情况艰难,公主与府上的联繫也不多,王爷和二公子自有筹谋,可我看着公主长大,心中实在?牵挂。」 辛渺看着他,实在?不像是?年纪很大的样?子,不过确实是?如此,她第一次遇见安乐公主,文庆璧就陪在?她身边。 「她不曾向我求救。」辛渺心里确实担忧,眉头紧皱起来,她知道,安乐公主在?太后身边,被强行赐婚,当然是?糟糕的处境,可是?具体糟糕到什么程度呢?她并不清楚,而且王府按兵不动,她拿不准这两方是?否有所?交锋,又不知道争斗进展如何,她不能贸然地越过安乐公主的家?人自顾自地要『救人』。 「她会有危险吗?或者危及生命?」 文庆璧苦笑了一声,语焉不详:「太后的脾性?……实在?喜怒不定,不过如何也不至于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若公主性?命有碍,便是?给了王府一个掀桌的理由,太后身边的人也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辛渺稍微为此感到安定了一些,舒了一口气,文庆璧看着她,眉眼?间却?有着挥不去的凝重:「虽如此,太后仍是?太过难以捉摸,就算真的对公主做了什么,王爷和二公子仍是?鞭长莫及,可是?若不是?这样?,王府便没有筹划周转的余地,就算不愿意,公主的性?命也只能交付在?他人之手。」 辛渺一时愣住了,感觉后背上有一阵凉意。 文庆璧声线艰涩:「若到了性?命难保之时,我求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救则救……」 他显然也不敢将这话说得太死,皇权争斗之下,再厉害的江湖高手,也不能保证激流中的全身而退。 可是?辛渺的回覆却?没有任何迟疑,快得令他惊愕:「我会的。」 文庆璧抬眼?,惊愕地看着辛渺,女子素白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却?分明坚决的意志,她没有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神情端凝,垂眼?时一下子想起姜此玉以前?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脑子里想的是?,她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白白的死了。 姜此玉在?她眼?中一直不过是?个初高中的小女孩,她太年轻了,若死了,太可惜太可惜。 文庆璧留在?原地很久没动,看着辛渺保持着那种显得有些凝重,但却?无比坚决的神情告别,转身和朋友离开王府门?前?。 他以为这样?的承诺是?出自安乐公主和辛渺之间的情谊,听闻先前?也是?辛渺从神鬼异闻中救下了她。 但辛渺对这个承诺却?出自于草率的本能。 她没想过这其后要做出的代?价和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对所?谓的权利争斗没有半分敏感,不觉得自己张口说要救人,是?把自己无形的推向了王府这边,或是?捲入了穷凶极恶的谋逆事件中。 辛渺说这句话的时候,纯粹凭着一种环境催生的道德和出于己身的下意识——姜此玉真可怜,她需要有人去挽救她。 而辛渺觉得自己能做到。 顾惜朝因此而愣住了,感觉心头一片火热,她比他们想像的更有力量,必然是?有着超凡的神通,才能凭着本心做事儿不必考虑其他。 直到晚上,辛渺还一直想着这件事。 他们坐在?喜春坊对面的酒楼中,看着夜色渐浓,灯笼一串一串地在?这条街上亮起来,人流越发多了,人声嬉笑,空气中流动着脂粉气和乐声。 花街柳巷地,门?庭若市,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伎子们的义举,传扬所?谓姽婳将军的美名,托他们的福,如今这群姽婳将军生意好,大把男人花钱去『瞻仰』这群女子的真容,价格因此飙升,某某公子花了几金去点其中最?漂亮最?年轻的姑娘,一夜过后,对她的柔媚可爱大加褒奖。 辛渺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浮现?出姜此玉曾经那种骄傲神气,仿佛天生般的不可一世的倨傲,世家?贵女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曾经让辛渺下意识推却?拒绝,老?实说,她是?难以接受姜此玉那种鲜明的阶级感,哪怕姜此玉其实对她一直是?热情得诡异,但辛渺很难忽视她的身份,无法与她交朋友。 第350页 但到了如今,辛渺觉得自己对她却?油然而生一种愧疚,这个小姑娘仍是?天潢贵胄中的一员,但在?她所?属的阶层中,她也仍是?能被人鱼肉揉捏的—— 辛渺之前?陡然听说她成了公主,被赐婚时,心中升起的是?一种熟悉的凉意,和她之前?看到李凌云生平时是?同?一种感觉。 世俗的荣耀真是?可怕,一个轻飘飘的封号下来,姜此玉那张骄横的面容顿时模煳成一片看不清的影子。 进入王府时,看到成了王爷的姜元淮,辛渺也有一种不适感。 姜此玉算是?进了狼窝了吧?她有所?牺牲了,境遇危险,两个兄长的情况却?相较之下仿佛好得多,仍然可以处在?王府内筹谋,和之前?又有什么不同?呢?起码錶面上看,王府的僕人还是?那么训练有素一个不少地伺候着主人,虽然人少了几个,但他们的仪表威严而得体,仍旧是?高贵而体面的主子。 辛渺心里只是?不适,而不是?不忿。毕竟她若是?对此感到不忿的话就有些荒唐了,姜此玉姓姜,她和父兄是?同?一利益链条上的共同?体,一条藤上的蚂蚱,何况更是?感情浓厚的血亲,彼此间是?真正的手足情深,不是?虚情假意。 因此论公论私,姜此玉的牺牲值得与否也不是?辛渺一个外?人可以置喙的。 但这不耽误辛渺自顾自地耿耿于怀,她仍觉得过不去—— 人人都是?情理之中,事事都是?意料之内。太后痛恨广燕王府一脉是?宿怨难解,广燕王府的反击是?不得不为,为了龙椅上坐着的人而彼此争斗杀戮是?自古以来,阉党和朝臣,江湖和民间,边境的战乱和如今的红花教之乱,各方势力混乱地打成死结。 她同?情姜此玉如今的境遇是?出于私心,当她站在?辛渺面前?时,是?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也是?个无法亲近得起来的真正的统治阶级贵族女子,辛渺想救一个小姑娘,但姜此玉不曾向她求救时,便真的是?想当个手握政治筹码宁愿和太后阉党虚为委蛇的安乐公主。 辛渺觉得自己太笨拙,仍是?被推着走,其实若是?可以,如今的她是?真的可以不问红尘俗务,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本可以成为神龛上藐视红尘的麟主娘娘,人间帝王换作?几轮,难道和她有关?吗? 这种时候,渠藏那无情无欲的眼?神就会浮现?在?眼?前?,真正草木之心,不曾堕入过凡尘,自然没有她这么多烦恼。 但如今的辛渺成不了这样?的世外?人。 她有些泄气,也感觉自己真是?自寻烦恼。 或许是?书读的不够多的缘故,早知道如此,她一定会多看点人文史哲经典,也许古今中外?的渊博智者中会有堪破烦恼的什么名言警句,点醒现?在?这个愚钝挫败的辛渺。 第180章 舞女在台上急旋歌舞,台下男人们欢唿中着随着鼓点节拍鼓掌踏足,靡靡之音绕樑其上,酒香混着浓郁的脂粉气将喜春坊腌制浸泡成一派酒池肉林般的景象,人头?交错,姑娘们头?上的钗环映着灯火,一片晶莹斑驳闪动。 辛渺身侧两个男子作陪,在旁人诧异打?量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入喜春坊的大门,直到?有人来拦。 年纪看着稍大些的姑娘一见辛渺就将她认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容,朝身后龟公一摆手:「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老闆的故交来了!」 管事姑娘热情洋溢地将三人引入院中雅间,奉上好茶点心?。 「有劳你?通传一声,让藤颇塔吉姑娘来见一面。」 管事姑娘脸上带着笑看向辛渺,也看出恐怕来是有事,并不是为了和藤颇塔吉叙旧聊天?来,连忙退出去了。 三人坐着,听着隐约的乐声和人声不断,依旧是将他们晾在这里。 辛渺本来就是很坐得住的,陆小?凤喝了两杯茶后,便起身来:「我?去转一转。」 他直接就走?了,辛渺暗道不妙,一抬头?,正?好与西门吹雪看了个正?着。 「……」辛渺自然而然地迅速将眼神挪开,西门吹雪却偏要?开口,让她避无可?避:「你?一直不愿和我?说话。」 辛渺麻了:「……倒不是不愿。」 正?常来说,她应当像个成熟可?靠成年人一样,得体地让这样直白的对话不至于太尴尬硬着陆,但脑子里社交辞令转了一圈就自动?消失了,辛渺沉默了一会儿,用真诚的语气对剑神道:「只是和你?不太相熟。」 西门吹雪淡淡地与她对视,虽然面无表情,却接着说:「你?难道只能和你?相熟的人说话?」 辛渺一时有些困惑了:「也不是,只是我?何必勉强我?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说不愿意的话?西门公子,我?以?为你?向来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 「所以?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是因为初见时我?说女子不该用剑,你?心?中介意?」 我?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和剑神谈起了心?? 辛渺茫然,辛渺摇头?:「你?会这么想也正?常,我?不在乎——你?居然还?记得?」所以?剑神自己也知道这话不中听啊……、 西门吹雪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辛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起了这个话头?,失笑:「天?下对女子的偏见多如牛毛,我?都快忘了,不过你?当日既然说了,如今旧话重提是为什么?」 第351页 西门吹雪:「我?此话有误,自然要?收回。」 「……剑神说出来的话,特意收回,难道是因为我??」 西门吹雪的目光移到?了她腰间:「我?只是觉得,你?与从前很不一样。」 「世间用剑者,大约可?分为三等,纨绔游侠子佩剑,不论铁剑宝剑,不过是腰怀利器逞兇斗狠之徒,另有一心?向道日夜不休,嗜剑如命者可?谓剑客。」 他復而抬眼:「还?有如我?这般,生来只为了练剑,别?的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一生所求剑术的极致,也愿意为了寻找合格的对手而放弃一切。」 西门吹雪继续说:「你?我?初见时,你?哪一种人都不是,剑在你?腰间,和路边随便折断的树枝没?有区别?。如今我?见你?,你?仍是哪一种人都不是,而我?却觉得,你?能做我?的对手。」 他的目光清寒,看得辛渺一愣,眨了眨眼,表情很镇定,但随即就显然露出了几分呆像:「等等……不是,你?想和我?打??」 有点震惊了。 她警惕地坐直了,随后又扯了扯嘴角:「谢谢你?抬举我?,不过真的不必了。」 要?是陆小?凤说要?切磋一下,那她要?是有兴致了说不定会答应,感觉只是朋友间玩笑,但是西门吹雪……她感觉那么一定得有一个人死了才会宣布结束。 西门吹雪看着她连连拒绝的模样,脸好像更冷了一点,坐在原地不动?,两方都同时生出一种无法?交流的无语。 好在此刻陆小?凤回来了,他急匆匆地扑进来,嘴里压低声音:「我?看这喜春坊是有点蹊跷,真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 她一问,陆小?凤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一般烟花之地,总有些提供给客人的……助兴之物,可?是这地儿也太吓人了。」 他刚才去更衣,结果居然在外头?就碰见两对野鸳鸯,看起来神智非常不清醒,不然也不会在路边上连人都不避,哪怕此地是秦楼楚馆,但是再如何也不能脱光吧!好在夜色之下灯烛不是很亮,他看见大片肉色就吓得用轻功飞到?一边去了。 陆小?凤皱着眉头?:「而且味道也太大了,这么浓的酒味也掩盖不住一股又呛又辣的怪味。」 辛渺一愣,老实说,这描述听上去很耳熟,又是在喜春坊,她抿了抿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就找到?了一种大眠花粉的关键证物。」 二人视线一对,辛渺忽然说:「我?觉得今晚藤颇塔吉不会来见我?。」 她脸上毫无沮丧之色,垂下眼眸只几个唿吸,辛渺忽然举步往外走?去,她推开门,看着远处楼阁灯火辉煌处,伸出一只手来,流光在她指尖闪动?着,只是隐约。 风声骤起,唿唿地穿堂风而过,这夜风半点不温柔,片刻后就怒号着顷刻间将檐上的灯笼吹得连片熄灭,惊叫声很快传来,人们骤然陷入昏暗之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客人们抱头?鼠窜往外逃去。 一股邪风吹得人心?惶惶,但也很快停了。 辛渺乘着这昏暗,抬脚就往楼上走?去,也无人来拦她。 楼阁之上,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凉风拂面,却吹不散辛渺鼻尖萦绕的大眠花粉味。 她一路走?来,除了脂粉气,就是大眠花粉的味道,这气味遍布整个喜春坊,或浓或淡,出现在香炉,酒水,甚至是姑娘们身上的香囊里。 她走?到?这房间里,纯粹是循着味道最淡的方向。 以?前藤颇塔吉在院中搭帐篷,颇有西域风情,如今她却住在高楼上,就是为了吹风散味——喜春坊发生了什么,这地方如今已经被这害人的东西沁透了,她不像是会沉溺其中的人,如今来到?她的房间,辛渺反而觉得她或许是有意离得远些。 难道是有人强迫她? 辛渺原地站了一会儿,举步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语气从容:「你?今日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 舞女的脚步声简直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床帐帷幕被风轻轻地吹拂着,纱帘飘动?,藤颇塔吉的身影像鬼魂一样从影子里走?出来,脂光粉艷,容色动?人,目光幽幽地望着辛渺嘆了一口气。 「我?没?料到?你?原来是个这么缠人的性子。」曾经的辛渺一望便知,是个腼腆而体贴的柔软人,好久不见,她这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硬样子反而令藤颇塔吉吃惊。 「对不住,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叙旧,而是有不得不查的事情。」辛渺坦诚相见。 「真是因为我?预料到?这样的麻烦,所以?才避而不见,免得坏了交情。」藤颇塔吉施施然坐在她对面,距离颇远,也不与她虚与委蛇,笑容艷丽却疏离。「不过看在当初的份上,我?还?是想多劝你?一句,不论是王府派你?来查什么,你?最好都一概不要?插手太多,免得出不了这个门。」 她的话中不乏火药味,态度不善,可?是辛渺的神情却一直都维持在一个比茶水还?淡的平静中。 藤颇塔吉的眉毛皱了一瞬,依然维持着强硬冷淡的做派:「如今哪怕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给你?撑腰做后援,恐怕也来不及救你?,哪怕是江湖顶尖的高手,也无法?与鬼神比拟。」 第352页 辛渺几乎是瞬间就领悟到?这威胁背后的提醒,她抬手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轻轻地放下茶杯来:「在此之前,我?想解释一下,我?并非受命于任何人,不论是王府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没?有驱策我?的能力,只是我?自己深陷其中,我?来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他们也不是来为我?撑腰的。」 「而且鬼神之谈……」 辛渺不知道她该对此表达什么意见,这世界上离这些鬼魅魍魉最近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你?若见过所谓的麟主娘娘,或者红花教中人,还?请你?为我?引见……」 话音未落,藤颇塔吉就豁然起身,脸色阴沉地说:「你?还?是走?吧。」 她刚说完,四面的窗户就接连砰砰砰关上,似乎是被风吹的,屋内烛台的灯笼也顷刻摇曳着熄灭。 不过如今辛渺目力非凡人可?及,哪怕是骤然落入黑暗,她也几乎没?有动?摇,因此,在利刃冲着她的面门砍来时,她抬手发动?了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直接以?指力将面前的长刀抢过,往侧旁一甩,长刀顷刻脱手,锵然刺入墙边摆放的黄花梨橱柜中。 她起身,迅速弓下腰,贴近了桌面,无声无息地伸手拽了一把?藤颇塔吉的胳膊,才没?让她从凳子上跌落。 屋里有三个人。 除了她和藤颇塔吉,还?有个高手,很厉害,她弯腰这一下,正?好躲过对方的掌风,声势吓人,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后脑勺上面掠过的掌风,比刚才的长刀厉害得多。 藤颇塔吉的惊叫声在黑暗的屋子里,很容易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辛渺站起身,拽着藤颇塔吉后退,一息之间就躲过了两三掌,招招凌厉,全是奔着取人性命来的。 但她另一只手还?不忘提起桌上的茶壶,辛渺无声息地躲过对方的攻击,一甩就把?藤颇塔吉甩进了床帐里,她跌落进软绵绵的床铺中,一边尖叫一边喊:「是谁!你?竟敢——」 在藤颇塔吉充满恐惧的怒喝中,辛渺已经在黑暗中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 看着像个很年轻的少年,身形消瘦,最多只到?她胸口。 辛渺没?有什么犹豫地一脚过去,踹到?对方接连退了几步险些跪倒时,她像个鬼一样欺身而上,手轻轻地拽住了对方的衣领,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人砸向屋顶,噼里啪啦的碎瓦片落下,屋顶上瞬间多了个大洞。 今天?月色极亮,明亮又皎洁,洒在屋瓦上像是一层霜。 月光像是水一样,将喜春坊的糜艷灯光和脂粉气混着大眠花粉的味道一扫殆尽,辛渺跃出屋顶,裙裾在夜风中摇晃,她甚至觉得有些心?旷神怡。 现在的屋顶上不止她一个人,那个掌风凌厉的少年站在几个蒙面黑衣人身后,面色发白,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辛渺发现是她认识的人,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像是泡泡一样消失了。 给自己起了个威风名字的小?乞丐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当初吃了她的包子,因此现在脸上的表情除了恐惧和疼痛外,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和心?虚。 第181章 牛元帅自然是记得辛渺的,这个漂亮的姐姐给他买过热乎乎的包子。 他是个小乞丐,能活到?这一天,自然是挨过许多打,也受过?好心人的怜悯,他这样在底层挣命的孩子,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好人面前自然是要卖乖讨好,让对方能更动一动恻隐之心才好。 但要让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乃至痛哭流涕,那是绝无可能的,牛元帅就像野狗一样长大,不?会?有人闲的没事教给这样的孩子礼义廉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在受别人恩情时,反而有时候想起来自己挨打受欺辱时的卑弱可怜,总有一股子蛮荒的野火从心里烧着,嘴脸可鄙地在心里近乎是忘恩负义地想:这世道践踏了老子,吃点喝点都是该我的! 牛元帅进了丐帮也一样是最底下的小乞丐,讨饭被人嫌弃驱赶,还要给上?头的人剥削,无论?是钱还是粮,总得叫收几成去,他自然也偷奸耍滑,学得个混不吝。不过他大了点之后,也有更小的乞丐做他的小弟了,一串大小孩子被他领着,走?街串巷地讨饭,讨钱,他抱着个脸上?长了斑的丫头给那些太太?磕头,说这是他妹妹,总能轻松得些剩饭和铜板。 不?过?这样的混日子也有到?头的一天,天灾加上?动盪,便更是无形地挤压了这些虫豸般苟活的小乞丐,哪怕在城里还是讨不?到?什么吃的,他死皮赖脸豁出去了,也只得了一碗馊饭,引得两个乞丐来抢,牛元帅身?边的孩子们把他视作?主心骨,他偶尔打骂这些小萝蔔头,他们还是要叫他哥哥,跟在他屁股后头走?。 牛元帅三五天没?吃饭了,对方一巴掌下去,他嘴里就有了血味,昏迷在地上?。 昏着时,脑子里嗡嗡响,还听见那几个小孩子喊着哥哥扑上?来,骨瘦如柴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等?他醒过?来,他的『弟弟』『妹妹』全都没?了气,他那个年纪最小的妹妹被踹断了嵴梁骨,长满了红斑的脸上?满是灰泥,她瘦得脸颊凹陷。 牛元帅倒在地上?一天,晚上?的时候,红花教的人救了他。 他素来没?有感恩之心,但是教里的人愿意帮他挖个坑把弟弟妹妹们埋了的时候,牛元帅跪下去磕了三个最真心诚意的响头。 第353页 然后他能吃得饱饭了,还开始练武功,跟着教里做些事情,他怎么能不?虔诚地相信麟主娘娘呢? 辛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几个黑衣人,略一思索,掌风横扫,屋顶上?顿时一片狼藉,还未碰到?她的衣角,红花教众就已经?被这掌风扫得推到?屋檐边上?,若不?是及时稳住下盘,早掉下去了。 就这么一招,已经?足以让对手望而却步,几人惊惧交加,望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她立在屋嵴上?,身?姿飘逸,不?躲不?闪,用审视的态度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她这样的功夫,却没?有杀人,便是无形释放出可以周旋的信息,红花教众面面相觑,很快便有人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不?知是哪路高人?我等?乃红花教中麟主娘娘座下信者,方才认错了人……」 辛渺不?应他:「这喜春坊中大眠花粉泛滥,可是你们供应的?」 哪怕是在中原武林,知道这大眠花粉的人也少,她冲着这个来,起码说明她知道这东西?是害人的,红花教一向以普济众生的慈悲面容出现在百姓面前,只这大眠花粉一件,就足以撕下他们一角虚伪的面皮。 「尔等?竟敢对我们红花教放肆!你竟不?怕我们娘娘大发神威,噼下天雷降罪——」 天雷是不?能有的,辛渺面对这些愚信的教徒,毫无辩驳多说的欲望,抬手便以茶壶中的茶水泼去,月色下,水泼成镜,粼粼的月光折射着水面迷离的光晕,长久地停滞在半空中,如同活物般四散分流。 江湖中自然有些奇人异事,身?怀非同寻常的奇门功夫,这女子只需一阵掌风便能压下红花教众的气势,显然是个功夫精绝的高手,因此她虽然只泼出一壶茶,可他们还是如临大敌,领头者更是下意识将手伸向怀中,电光火石间,淡粉色的烟雾便从他手中洋洋洒洒挥开。 而漫天水滴却不?曾坠地,而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弧度随风而聚。世间只有覆水难收的道理,水流在空中散而又聚,更是在他们眼中瞬息旋成一张水幕,如渔翁撒网般将散开的烟雾收拢在其中。 红花教众惊骇至极,震颤的双目望向辛渺,她纤细无害的手掌伸出,仿佛在指引着水幕翕张收拢,真是弹指之间,挥洒出去的粉末便被收拢,融入水液中,将茶水染上?了一层氤氲的粉,团成一个水球。 天下间不?会?有这样的功夫。红花教中人,笃信着传说中的麟主娘娘,也笃信娘娘身?具神通,能驱策百妖,无所不?能,哪怕他们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法术神通?一种强烈的恐惧和发自信仰的观念足以让他们被震慑住,当辛渺弹指一挥,顷刻间将流水分为颗颗水珠朝他们飞射而来时,他们也毫无反手之力地被洞穿了血肉。 只是水滴而已,穿石尚且要千百年功夫,可如今却能如铜铁一般射入他们的手足之中,令他们感到?剧烈的痛苦和溃败。 辛渺令他们彻底失去了还手之力,只除了牛元帅,他被水弹击中,却是受了巧劲,如同被拳脚所伤,只觉得痛,白着一张脸,对辛渺生出了莫大的畏惧。 传说中麟主娘娘的神通法术也不?如如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牛元帅害怕极了,难道天底下还有比麟主娘娘更厉害的尊神么? 辛渺一边将这些人从屋顶的大洞中又扔回去,一边凝重地想着,她要如何从这些愚信的教徒嘴中撬出消息? 虽然如今她成了这样,但是之前十几年的教育告诉她,宗教不?靠谱,而很多信徒的观念一旦形成,不?是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扭转的,尤其是受了淫祀淫祠教派洗脑的信徒,基本可以打入精神病院,根本不?可沟通。 啊,虽然这些教徒信奉的尊神实际上?是她自己…… 屋子里的藤颇塔吉刚点上?灯,便见几个人被接二连三的扔下来,她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掩着嘴唇瞪大眼睛看着辛渺从屋顶上?又跳下来。 藤颇塔吉在心里默念天爷,这情况对她而言反而变得更棘手了。 红花教里是有几个好手,但派来喜春坊监视她的也就是武功尚可的水平,她却不?知道辛渺竟然片刻便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辛渺转过?身?冷冷地俯视着几人:「你们何处得来这么多的大眠花粉?」 那打头的在地上?挣扎着,面色白如金纸,汗涔涔地抬起头来,屋内幽幽几只烛火,映得辛渺如庙堂中的神佛,垂眼的神态却只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威严和恐惧。 藤颇塔吉神色有些紧张,死死地逼视着领头者,手按在桌上?越发用力。 领头者眼神颤颤,却不?肯开口。 辛渺一脚将他踢飞滚出几米,面色更冷,却暗道不?妙,她不?会?言行拷打这一套,恐怕还得把这些教徒交给王府。 「你再?不?肯回话?,今日恐怕就走?不?了了。」辛渺恐吓一番,缓缓举步朝他走?去,面色被阴影覆盖,每一步仿佛都踩在这些教徒紧绷的神经?上?,他们的脸色更加恐惧,浑身?发抖地向后挣扎着躲开。 「你们的教主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他是否藏身?城中?」 领头者的目光随着她的问话?越发灰败,他忽然伸手成掌,辛渺下意识以为他要攻击,刚刚撤出几步开外,便听得掌风唿唿,短促地带起一阵劲风,随后就是胸骨断折的喀拉声。 第354页 这个教徒竟然活生生拍断自己的胸骨!辛渺悚然一惊,看着他软倒在地,口中喷出鲜血,垂死之时,他瞪大了眼睛,嘴唇痉挛着,含煳地喊着:「娘娘慈悲,普济渡……渡我……」 空气中瀰漫着死人的血腥味,辛渺沉默着站在原地,脸色更加地冷了下来。 教徒临死前声嘶力竭唿唤的对象,并不?是辛渺,而是一个被幕后人随意描绘供上?神坛的泥塑木偶,辛渺感到?一阵强烈的噁心。 红花教或许在民间骤然有了如此声望,是因为他们披着救济众生的假面恰好出现在天灾人祸并起的这个时代,若他们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倒也罢了,但是今夜辛渺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地感觉到?对方险恶至极的用心。 如此大肆利用大眠花粉的成瘾性,如此做派手段,辛渺上?初中歷史课的时候就见过?了,几乎是一个照面,辛渺便骤然打起了十万分的警惕。谁在杭州城内供应花粉? 藤颇塔吉只感觉那个领头死了之后,房间内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辛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可是她却越发因为这沉默而感到?陡然升起的压力。 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桌角上?,指甲都快扣入桌面。 不?知道因何,此刻的辛渺让她感到?如此的恐惧,纤瘦的身?躯却如此鲜明地具有压迫力,那些被她轻松横扫的教徒此刻血淋淋地瘫倒在地,她没?有杀他们,可是为什么?他们的面庞都因为恐惧而扭曲,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眼球却仿佛黏在了她身?上?,仿佛是经?歷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看到?了世间最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你知道花粉会?使人致幻上?瘾,告诉我,你真的是受人胁迫吗?」 辛渺缓缓地转过?身?来,她双目中闪着幽幽的烛火微光,面色如同玉雕一样透着寒澈冷气。 藤颇塔吉恍惚地想,原来她是觉得自己是受了恶人胁迫,方才会?救她。 可惜……藤颇塔吉这会?儿才感觉辛渺对待自己的态度与最开始见面不?同,也许她是从刚才想通,藤颇塔吉不?是之前与她相处起来颇为投契的……也许还没?到?朋友的份上?,恐怕之后也再?无可能了。 她苦笑了一声,抿了抿嘴,也并无一字辩驳。 辛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里感到?非常复杂,半晌之后才微不?可见地嘆了一口气。 第182章 人?总是会变的。 辛渺随后将这些人都打包交给王府,只有牛元帅,辛渺站在这个矮小瘦弱的半大孩子面前说:「去告诉他们,是我做的,不论是谁在操控这个红花教,谁在扮演所谓麟主娘娘,你大可让他们来娥镜山寻我辛渺。」 牛元帅失魂落魄地消失在夜色中。 辛渺却在原地思考着:藤颇塔吉不论是否自愿,她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呢?尽管她不敢说自己很了解这个人,但她莫名的就是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另一重?她不知道的故事。 不过如今她所得到的信息不多?。 虽然已经是早春,但夜里霜寒露重?,她站着站着,忽然感?觉身侧走来两人?。 「好了,你就不冷吗?」陆小凤无奈地说着,他远远望着这条烟花柳巷,街上人?影憧憧,天色略亮时昏昏沉沉,晦暗的天光下,燃烧了一夜的灯火显得颓败迷离,押送教徒的官兵扰得人?心惶惶,花街暧昧的脂粉气,其中或许还混杂着一些?危险的花粉香气,也已经被冷肃的气氛冲散。 顾惜朝在喜春坊门口?押送人?犯,很快搜出大量的大眠花粉,他在寒冷的清晨捂着鼻尖,皱起眉退的远了些?。 被锁拿的犯人?被一连串带出喜春坊,官府抓起人?来,自然是相关人?等全抓了个底儿掉,龟公侍女,甚至连客人?们也被捆上了麻绳,哀嚎连天。 藤颇塔吉颇为?平静地站在其中,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她的脸颊和手指都被冻得通红,顾惜朝看了看她,又遥遥地望了一眼远处和陆小凤西门吹雪站在一处的辛渺,抬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藤颇塔吉的肩头。 艷若桃李的西域老闆娘似乎回?过神来,不期然扫过辛渺的面容,随后又笑了:「多?谢大人?。」 「老闆好气度,我顾某自愧不如。」顾惜朝长得一副聪明像,说起话来每一句都像是别有深意。 「什么气度不气度,不也是您的阶下囚么?」寒风吹乱她那捲曲的长髮,显出几分狼狈,可到了这关头,藤颇塔吉的态度却平静得出奇,甚至还像是坊中往日里艷帜高张的『赛公主』,微微仰着下巴,她不曾看过身后经营了半生的心血一眼。 喜春坊的牌匾轰然塌下,姑娘管事们的哀怨嘆惋声变成?一道凄凉的背景音,可藤颇塔吉依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就算是阶下囚,哪怕看在辛渺的面子上,你也未必不能脱身,再度重?整旗鼓,不过这就要看你肯不肯了。」 藤颇塔吉对顾惜朝的劝慰似乎是不屑一顾,她一言不发,面上的笑容淡淡的,也并没有再往辛渺这里看一眼。 陆小凤觉得辛渺会心里难受,然而并没有,起码在面上看不出什么,就像之前离开花家差不多?。 他未免在心中感?嘆,如今的辛渺比起之前,更有点静水深流的意思。 虽然如此,他还是像从前那样?,担负起气氛组的功效,西门吹雪都看得出,他是有意要逗辛渺开心。 第355页 剑神对此嗤之以鼻:「曲意逢迎。」 他知晓陆小凤的秉性,多?情?种子一个,只是心里也未免有些?意外,陆小凤对辛渺真是好得超过,先前一堆红颜知己未必有如此待遇,因此他认定,陆小凤口?口?声声说把辛渺当?做挚友,又是和花满楼有夫妻之实的朋友妻,但瓜田李下,陆小凤分明是纠葛不清。 走在林间小道上,陆小凤理直气壮地揪了一根枯草把玩:「西门啊西门,你这个把剑当?朋友当?老婆过一辈子的人?,懂什么叫男女之情??这天下间,独我陆小凤和辛渺之间情?谊不下于莫逆之交,手足之情?。若是以前,我也不敢信,只是如今才知道,我喜欢一个人?,不管她是男是女,是人?是仙,不必有情?爱纷扰,惟愿她好而已。我这个人?,是有些?怜香惜玉,不过一生红颜聚散不强求,可是辛渺却永远是我的挚友。」 剑神淡淡颳了他一眼:「若她对你有意呢?」 陆小凤笑得跟花儿一样?,掩着嘴角:「若真如此,我自然是不胜荣幸欣然自喜要对不起花满楼了……」 走在前方几米的辛渺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我可听得见啊。」 陆小凤顿时大笑起来。 笑完,陆小凤又说:「你这辈子估计也是个孤寡一生的命了,不过好在我陆小凤嘛,是最愿意陪伴朋友的,若你能在万梅山庄备上好酒,我也不是不能去小住些?日子,免得你老了还只会对着剑,没人?说话。」 他伸手揽住西门吹雪的肩膀,果然被冷酷的剑神给拍开了。 走在林中,幽寂的鸟鸣声从远处传来,更衬得僻静,他们已经走到全然无人?的深林中,然而脚下的小路却始终朝前蜿蜒着,动物的蹄印和落叶偶然可见。 西门吹雪忽然说:「这路平日是什么人?在走?」 陆小凤凑到他身边,故弄玄虚道:「这样?的地方,难道还能有人?么?自然是避居山林的妖怪了。」 他也不算故意吓人?,也吓不着西门吹雪。 陆小凤看了他平淡的反应,变本加厉:「这条道深入山间,如今我们平安行路,一是因为?有麟主娘娘在前方带路,二来是周围的妖怪都会避讳她的路径,不过若你踏出这路一步,便容易被吃人?的妖魔给摄去,你可要当?心咯。」 西门吹雪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完全不屑于给他反应,只是他十分清楚,若这山中真有什么妖魔,那么必然是受着辛渺的管辖的,不要说吃人?,恐怕连误入走丢都不会发生,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性格。 不过一想到天下真的会有妖怪,而且还能听人?指令,哪怕是他也不由得有些?好奇,实在是难得一见。 他不再理会陆小凤。 陆小凤倒起了坏心——好想看西门吹雪被辛渺的家震撼到的表情?!! 他们到时,正好是朝阳高升,屋瓦上的霜逐渐融化?,却在日光下作一片晶莹闪亮,自然是极美的,西门吹雪却觉得,此处环境清幽,这宅院坐落处是极好的。 他们刚要进门,远处却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陆小凤倒比辛渺先迎上去,玉狮在晨光中踏着一片含露的草叶,像一团云一样?飞过来,陆小凤抱住玉狮的脖子跟它打招唿,这小没良心的却只是朝他喷了两口?气,然后就蹭到辛渺身侧去撒娇,非要把脑袋放在她肩头上。 辛渺无奈,心里想的那些?事也被打散去,一边摸着玉狮,一边带着人?进去。 陆小凤善解人?意地说:「你自便,我来招唿他!」 他在这里算是熟的过分了,辛渺一点也不介意,挽起袖开始给玉狮餵草料,翻地浇水,人?烦心的时候就适合做一些?繁琐活计放空脑子。 女主人?开始闷声不吭地干活,西门吹雪也就只好跟着陆小凤进了客院。 陆小凤就为?了看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引着人?进屋,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跟他介绍一番,谁料西门吹雪竟然全程维持着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 他当?然知道陆小凤在使?坏,内心对这超越想像的住所不是没有大开眼界之感?,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尽管如此,西门吹雪也在心中承认,他没有料到这个小小的院落能有如此干坤,而且有一点非常合他胃口?,一切都可自力?更生,不需要非得有人?伺候以周全那些?不得不做的繁琐事务。 就光这一点来说,就算皇宫也比不过这里好。 辛渺登上楼,咕咕唧唧的鸟雀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她拿起碗,舀出小米给这些?小信使?们添食,草窝里卧着一只黄雀,它的肚皮下有几颗小巧的鸟蛋,春天来了,万物復甦,鸟兽开始□□繁殖,哺育幼兽。 辛渺伸手过去,它不害怕,在她试探着抚摸的时候,还用脑袋轻轻地蹭她的指腹。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耳边忽然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只体?型颇大的乌鸦飞到架子上,目光锐利:「大人?,城里果然有奇怪之处。」 它说起话来声音粗粝,一听便知道不是人?的嗓子能发出的动静,但却说的很有条理:「有些?地方我们无法靠近,寻常鸟雀飞过无碍,但我这样?的小妖却不能沾半点,否则就头晕眼花,非得速速飞走不可!」 「我知道了,多?谢你们。」辛渺直接将那一整碗的小米都给它挂在脖子上带走了。 第356页 小妖怪也得养家。乌鸦拍着翅膀飞了。 这个消息说明,红花教里其实有些?高人?,能有法子防治小妖。这个结果辛渺是有所预料的,如果没点真本事,恐怕也不能短时间内聚拢大量教徒,若是寻常的骗子,怎么会冒用麟主娘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民?间传说人?物。 若是如此,辛渺将不得不考虑人?前显圣——迅速精确地打击对方信仰的核心,拆穿他们,让不明真相的百姓和被蒙蔽的教徒知道真相。 可问题是,若是如此,她必须弄个够大的场面和动静,这个大场面要大到什么程度呢?在什么时机去做这件事更好呢? 辛渺不得不承认,她略有些?排斥这法子,因为?后果她无法估量,万一百姓更加狂热地认为?她能保佑他们,给她立祠建庙,或者有更聪明的神婆神汉冒用招牌去欺骗民?众。 总之沾上这些?东西她就觉得十分麻烦,早知道大学时候该读点哲学人?文的…… 第183章 娥镜山的妖怪们显然已经自成一派体系,以肖山姑这样的兇狠大妖怪和絮儿为首的一大波温顺小妖分庭抗礼,自从麟主娘娘的名?号在妖怪中打响,她们之间偶然发生?的摩擦就荡然无存了。 娥镜山算是娘娘的兴起之地,她们二妖怎么不能算肱骨老臣呢?因此其他?地方的妖怪休想上位来,达成共识之后,以娥镜山为圆心?向外辐射,把小妖们调理得知事明理,要么躲起来老老实实修炼,要么出门在外不许犯了娘娘的忌讳害人伤人。 有民间能人异士,和尚道士一流,也?都顺其自然,人妖各过各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也?是喜得省事,都默契地对这个『娥镜山麟主娘娘』抱着坦然处之的态度。 如今红花教冒名在外搅风搅雨,妖怪们消息不甚灵通,知道了也?只?晓得干着急,如今知道麟主娘娘要整治这些人,便迫不及待跑来献计献策。 絮儿化作一个年轻妇人模样,手?里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看上去?就像是偶然爬到山上来游玩的普通人。 看到辛渺的身影出现在院前,絮儿立即福身行礼:「大人。」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辛渺,辛渺一愣,虽然絮儿如今修成人形,但是她居然还是能一眼看出絮儿的本体,看来若是论『修为』,她对这些?妖怪们起码是要更厉害上一层。 旁边的那?个小孩儿就不大像个人,样子可爱,但总想四脚着地似得往前探着身体,絮儿一撒手?,他?就趴卧在辛渺脚边,张嘴咩咩叫了两声。 辛渺很震惊:「这是棉花糖吧?!」 这小山羊怎么化成人形了!? 她一直以为棉花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羊。 絮儿一笑:「这孩子当初有幸跟着大人,自然沾染了些?灵气?,我认他?做了个干儿子,教他?修炼。」 娥镜山这样的洞天福地,棉花糖颇受辛渺喜爱,絮儿自然是慧眼识英才,赶紧把他?收作干儿子,果然修炼不多时?,也?能勉强化个人形了。 没想到妖怪之间还有认干亲这种说法,辛渺对此不置一词,弯腰轻轻摸了摸棉花糖的脑袋,轻轻一笑。 絮儿看辛渺还记得这小山羊,喜滋滋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玩儿去?吧。」她袖子里有糖,往棉花糖嘴里一塞,小山羊就颠儿颠儿四脚着地跑了,跑着跑着脑袋上冒出白毛的长耳朵,吧唧吧唧地嚼着糖果,尾巴也?冒出来了。 「我愿为大人分忧!」絮儿毛遂自荐,她说:「如今那?杭州城内果然已有了一个妖道,我各方打听来,那?红花教内将他?封了个护法,其实就是西南一带的游方道人学得了一些?雕虫小技,靠着给?人看卦弄钱,没有正经的度牒,后来不知道从何方习得一样叫做『摄妖术』的法术,入了红花教去?到处招摇。」 絮儿打听得很详细:「曾有小妖在村中见过他?们布局骗人,这术士从他?腰上的葫芦里放出小妖怪来作乱,红花教再带着他?上门去?给?人起坛作法,拿些?地主给?的好处费,又给?些?符水香囊作辟邪用,动辄几十两上百两都有,只?是不骗什么穷苦人家,反倒贴钱给?人治病什么的。」 说着她还傻乎乎地感嘆:「说来也?稀奇,都是骗钱,不骗百姓,怪好的。」 辛渺莞尔一笑:「灾年,百姓活着不易,再怎么骗,榨不出几个铜板来。」倒是那?些?地主乡绅,怎么说都还有些?家底。 絮儿赶紧说:「原来如此,真是太?坏了!」 「你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那?你有什么想法吗?」辛渺还挺好奇的。 絮儿眼睛一亮:「我可以这个样子混进青楼里去?,早打听好,那?些?秦楼楚馆里的伎女都很信娘娘……不不不,都是这红花教冒了娘娘的名?……」 她说着又讪讪地,辛渺实属无?奈:「你知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吗?」 絮儿哎哟了一声,脸上找不着什么羞涩:「不就是男欢女爱寻欢作乐的地方,实话说……」她脸上颇多犹疑,看了辛渺一眼,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还有其他?打算,如今修为不上不下,若能以采阳补阴之术……」 辛渺:「……」 絮儿看着她的脸色,赶紧说:「我绝不伤人性命,只?是浅浅採补,两厢无?碍——我要是能被打入红花教内部,不也?是……不也?是……一石二鸟么?」 第357页 辛渺对她的职业规划给?不出任何意见,她就是挺惊讶,同时?还有些?无?语。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要小心?不要反而被那?个术士捉住了。」辛渺说出这话时?,很难忍住扶额的动作,只?是手?刚一抬起,絮儿就两眼噌噌放光:「必不负您厚望!」 她喜得一下子变回了原型,得了圣旨撒欢似得连蹦带跳跑走了。 辛渺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它是妖,不是人,不受人类道德标准局限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这一击兵出奇招还是让辛渺很震惊就是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等等看絮儿能作出什么成绩来,如今也?只?是等着官府盘查审问?那?些?落了网的红花教徒而已。 辛渺如此一想,坐到了嗔泉旁的大石头?上。 水声淙淙,辛渺凝望着水面,不觉伸手?去?拨弄,只?觉得指尖凉凉的,仿佛在摸着冬日的雪。 她又莫名?的想到了花满楼,也?是奇怪,在家里,曾经处处是他?的痕迹,她的衣橱内至今还有一件花满楼的青色外袍,可是她很少在家里想起来他?,如今回到了娥镜山上,她的思?绪却恍惚牵挂着他?的影子。 辛渺盯着那?大石头?上刀刻的嗔泉二字,忽然想起,还是花满楼说这个刻字的来歷是记载在《江南山水风录》中……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辛渺发现自己盯着那?两个字在微笑。 也?是奇怪,回忆起关于他?的事情,辛渺却不觉得黯然神伤,只?是有许多很好的记忆浮现,分明离开的时?候是很痛苦的,可是如今,辛渺依然为他?们之间的一切而感到幸福。 她一点也?不后悔。 水波荡漾,辛渺收回手?,恍惚间仿佛从水中倒映的影子里看见了他?在她身侧站立的影子。 辛渺呆了一瞬,勐然回头?,迎面撞上了渠藏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的面容如月色下青莲蕊上的露珠,皎洁轻盈,昳丽静默得像个玉像——他?静静地俯视着辛渺,像是注视着一朵花,一根草,但辛渺居然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好奇。 渠藏甚至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扫过她的额角,凉凉的:「你在想他?。」 辛渺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随即就紧张起来,身体微微往后仰:「你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然后就是后背发麻——他?怎么知道? 她这会儿是真的紧张,甚至尴尬,乃至于神经紧绷起来了,渠藏不会什么都知道吧?! 渠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可以感觉到你。」 辛渺只?晓得她的隐私曝光了,攥着拳头?闭了闭眼睛。但好像无?法对渠藏生?气?,他?又不是人,甚至都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慾,辛渺只?能祈祷,他?活了这么多年,最好对她的经歷抱有处变不惊的态度,最好是像以前一样,看一朵花一根草一样古井无?波。 渠藏低下头?,随即抬起头?来:「不要生?气?。」 辛渺如遭雷击,索性闭上了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微弯,前所?未有的生?动好看,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和花满楼无?一二致。 显然,她和花满楼,都成了渠藏沾染上人情的源头?,那?他?自然会对他?们之间的亲密了如指掌。 凡尘的欲望显然让草木之心?也?生?出了好奇,渠藏用无?比单纯的眼神望着辛渺,像是深林中的幼兽,以本性窥探着她的反应,纯然好奇。 辛渺的脸忍不住红了,她站起来,语气?难以控制,前所?未有的生?硬:「我没生?气?。」 渠藏看着辛渺闭上眼,睫毛直抖,她艰难地说:「别学他?。」 青莲幻化的仙人像是茫然,眨了眨眼:「好吧。」真奇怪,他?感受到的辛渺的心?绪就像被水流不断冲击的泉水,激盪奔涌,非常复杂,烫烫的,不如曾经和那?个叫做花满楼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刚才她想到他?的时?候,美好得满溢而出,让他?情不自禁,罕见地生?出被触动的微妙感觉。 辛渺在心?里尖叫着,快步,几乎像是跑一样飞奔回了地里,拿着锄头?往地上挖了两下,结果整片菜地都开始发生?奇妙变化,所?有的作物都开始疯狂膨胀生?长,番茄挂在枝头?,从青涩变作通红,饱满地坠在架子上,绿茵茵的青菜在地里开花似得被催熟,辛渺崩溃地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接因为骤然变大而掉在地上的果子。 真的,别想了…… 陆小凤在十分钟后找到了被掩埋在一片过于茂盛的南瓜叶里的辛渺,她怀里抱着一个硕大发黄的大南瓜,脸比满地的番茄都要红,任由自己和菜地长在了一起。 陆小凤又悄悄地走了,想到她的脸色,十分不确定地想:莫不是她用的这个法术就是会让人脸红的?? 第184章 顾惜朝款款走入监牢之内,小?小?的天窗不足以提供光线,纵使大白天,这?里也点着油灯,空气闻着便有着一股油脂燃烧加上不见天日的灰霉味。 他来前,牢头自然是用水沖刷过秽物的,不算特?别难闻,但也更添了?一份潮湿。 捕头领着他往里走,几个小?隔间里,关押着受了?刑的教徒,躺在单薄的床板上虚弱的呻·吟。 第358页 「顾大人,这几人在教内只算得上打手?,武功有些刁钻,仿佛是?受过统一的训练。」 虽然气味不好闻,但顾惜朝也恍然不觉,扫过那些悽惨的身影后,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他们在教内具体做的什么?事,手?里有无人命?」 「自然是?有的,红花教专门往穷乡僻里,交通不便的地?方传教,这?些打手?便被派去恐吓威胁做些脏活。这?是?他们能交代?出?来的所有人名,头上管事的三五个,还有平日来往得多的,共是?四十二个教徒。」 「可?交代?了?窝点?」 「这?些人就和市井流氓一般四处流窜,没?有具体的藏身之处,不过也有城内城外的宅子聚集。」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深处。 藤颇塔吉的牢房在最里面,她的床板上还有褥子和枕头,虽然都已经板结陈旧,但她的待遇的确要好些。 她早已听见了?顾惜朝的脚步声,盘腿坐着,一下一下地?用手?梳理着自己满头乌髮,将卷卷的长髮编成粗粗一根髮辫。 牢房们被推开,顾惜朝施施然坐在牢头搬进来的椅子上,在逼仄的三面石壁中与她面对面。 藤颇塔吉还笑得出?来:「顾大人。」 顾惜朝轻轻嘆了?一口气:「你如今已经身陷囹吾,难道就这?样一心求死?吗?」 藤颇塔吉素面朝天,更显得高鼻深目,几日下来,她的眼窝和脸颊都微微陷下去:「大人,你不会不知道,这?天下间有的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吧?」 顾惜朝看着她盘腿坐在牢房中的模样,安然如同佛像,脸上的阴影分作几块,如同那些被胡人车队裹着绫罗,从沙海深处千里迢迢运来的木塑,只是?在这?地?方,使得她身上那些绚丽斑驳的彩绘都褪尽了?。 顾惜朝悠悠道:「你是?乐舞伎,七八岁来到?中原后就颠沛流离,若不是?消了?籍又开了?喜春坊,恐怕也和普通伎女下场一般无二,你如今的生?活来得如此不易,又为?何要搭上红花教,白白葬送自己的好日子呢?」 藤颇塔吉莞尔:「看来大人将我的来歷查的很明白了?。」 她态度甚至称得上是?很爽朗:「顾大人,我是?一向懒得像你们这?些聪明人一样说起话来弯弯绕绕,你说的不错,我是?一心想着要过好日子,不然何必折腾半辈子,只是?天底下没?有事事如意的道理,如今成了?这?样,非我所愿。」 「你是?想说,你也是?受人胁迫?」 「不是?,虽然大眠花粉这?件事并非我能做主的。」她出?乎意料的一口反驳了?顾惜朝的话。 「大人既然知道我是?乐舞伎出?身,怎么?没?查到?我是?如何来的呢?」 她忽然把话题又绕了?回去,顾惜朝脸色都没?变,尽管这?件事听上去已经牵扯到?了?王府:「你是?当年古契国随着使团来到?我朝的。」 古契国在十几年前听说就灭国了?,当年古契国王子公主来朝献舞,其实也是?借兵,千里迢迢白来一趟,使团内竟然有刺客,当年朝廷也很乱,正是?广燕王和太后争位的时候,乱成一锅粥,王子公主听说是?被赐死?,又听说是?不见了?。 广燕王失了?皇位,纳了?个古契舞姬,没?了?兵权败走出?京,那个舞姬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听说死?得很早。 这?两个孩子就是?王府的双胞胎兄妹。 顾惜朝的脸色微微冷了?些,虽然早有预料,但十几年前的事情草蛇伏灰到?如今,阴谋的阴云仿佛已经来到?王府的上空。 「不错,我来时不过八岁,说不了?一句官话,如今我已经二十七,但仍然能梦见家乡。」藤颇塔吉悠悠嘆息一声。 顾惜朝保持着沉默。 藤颇塔吉反而?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有一些黯然的神色来:「有时候说来也奇怪,我以为?我早已经忘了?,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我居然还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把到?手?的一切葬送,我明知他们或许是?在利用我,或许我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可?是?我……」 她顿了?顿,看着顾惜朝说:「所以顾大人也不必将我当成被红花教迷了?心智的教徒,我不信他们,只是?彼此相互利用罢了?。」 顾惜朝几乎忍不住想要嘆气,他倒是?宁愿藤颇塔吉是?教徒,教徒尽管愚昧,但一旦打破心防,自然能从嘴里撬出?东西来,藤颇塔吉这?样毫不顾忌地?沖他和盘托出?,除非上重刑,不然像她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便给我们省些力气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能说的不多,大人,就如我之前说的,我和红花教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她笑了?笑,又说:「顾大人有心,不如从头查起。」 顾惜朝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了?监牢。 王府陡然加重了?对民间红花教的追捕,十日间,官兵拘捕红花教教徒两百多人,与教徒有收尾的也抓了?几百人,缴获了?许多尊麟主娘娘神像,城内城外风声鹤唳,花街柳巷一时遭到?重大打击,变得前所未有的萧条起来,连大街上都不復平日热闹。 第359页 「她要你从头查起,你就查好了?。」王府书房里,姜子靥笑着说,「我倒是?不介意。」 「别胡闹,她不过是?在挑拨离间罢了?,惜朝,你也不必瞻前顾后,不管红花教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后招,也得她有命在,不如杀了?了?事。」王爷扫了?自己的胞弟一眼。 双胞胎的血脉问题先前一直被鄙弃,姜子靥不在乎,如今事情既然和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他心里反而?对亲生?母亲那边产生?了?一些好奇。 但是?既然兄长对此很介意,那他自然也是?从善如流。 其实他和王爷心里都颇为?明白,这?个藤颇塔吉恐怕是?当年古契国公主的旧人——姜子靥的母亲并不是?舞姬,而?是?古契国的公主,只是?为?了?避祸才隐瞒了?身份,只是?也许她始终思念着故国,生?了?孩子之后,很快就香消玉殒,广燕王后来身体迅速衰败下去,也有这?个原因。 公主虽然思念故乡,但哪怕是?临死?前也没?有提过要落叶归根,或者让孩子去找她生?死?不知的弟弟。 当年姜元淮还是?世子,对于这?个继母,他并没?有像世人所想那样,心中排斥,也许是?因为?公主的年纪也不比他大很多,她汉话说不好时,还让姜元淮叫她姐姐。他还记得生?了?双胞胎之后,公主大喇喇地?把姜子靥塞进他怀里让他抱,一点也不怕他抱不稳。 双胞胎继承了?母亲的眸色,碧绿如同湖水。 因为?王爷脸色很黑,所以姜子靥也没?有提要去见藤颇塔吉一面。 「少爷不去吗?」顾惜朝问。 「有什么?可?见的呢,顶多是?听一耳朵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把水车蓝图画完去。」姜子靥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顾惜朝主持修建的水渠和水车都出?自他的手?,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这?位少爷是?个奇才,有时候顾惜朝都忍不住为?他这?些奇技淫巧而?感到?赞嘆,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天才,只是?他的天才并不在普通人所认知的范围。 官府这?样大的动作,显然是?让红花教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时萎靡。 但顾惜朝却十分心惊,越查,他越觉得红花教必定有大图谋,只几月间,它们的根须就蔓延得仿佛无处不在,但凡是?教徒,对红花教所宣扬的麟主娘娘和愚信简直到?了?一个牢不可?催的地?步。 这?不由得让人神经紧绷起来,红花教内必有高人指点,打手?被传授以一种毒辣功夫,卓有成效地?训练出?了?成气候的武力队伍,换句话说,这?就是?养了?一群私兵。 别看如今仿佛是?官府轰轰烈烈占了?上风,但顾惜朝却隐约觉得,对方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有所动作。 果然,当顾惜朝在深夜时分勐然惊醒时,他只觉得心头大石落地?,他的预感应验了?。 如今他已经有了?官身,不住在王府内,而?是?搬出?去另有了?宅子,不过好在离着王府也就一条巷子,等他略作收拾,抵达王府时,最初的喧闹已经平息了?下来。 而?在路上,他已经听下人说了?,姜子靥的卧房被人闯入,不过他人一点事没?有,反而?趁乱射出?一袖箭,将刺客伤了?,然后整个王府的护卫都开始捉拿刺客,不知道有没?有拿住人。 然而?抵达王爷的书房之后,顾惜朝却大吃一惊,两兄弟都在书房内,完好无损,却仪态大失,满地?都是?砸碎的瓷片,王爷坐在案后,一副大动肝火之后勉强平静的样子,他的脚边甚至还扔着一把出?鞘的剑。 跪在地?上的人才让顾惜朝不得不愣住,他实在想不通,文庆璧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跪着,面如死?灰地?弓着身体,呈现出?一种萎靡的姿态。 第185章 说来才?可笑,刺客闯入姜子靥的卧房,竟然并?不是为了刺杀他?,而?是代表红花教向王府寻求合作。 如此匪夷所?思,竟然还不止是这一件事,刺客向姜子靥摊牌,为表诚意,他?们愿意为王府呈上?一份名单,正是之前从官吏手中拿取的那一份,太后派来的细作名单。 细作名单里的人是谁? 顾惜朝顿时明白了,心里?更不可置信了——文庆璧是太后细作?这?么多年,文庆璧一直忠心耿耿地服侍王府,从老王爷到如今的广燕王,甚至可以说着三兄弟妹是他看着长大的。 文庆璧作为细作,直接爬到王府肱骨位置,甚至可以说除了几个主子以外他?是最大的,能得到的权利也?不亚于官员——顾惜朝却恍然,可是他?是宦官,哪怕权利滔天?,也?不过是世人?清流嘴里?的『阉党』,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文庆璧已经在王府到了这?个位置了,太后是如何维持他?的忠心的? 顾惜朝脑子里?纷乱地闪过许多念头,姜子靥忽然在一片沉默中嘆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杂念统统排除,他?的肩膀也?因此塌了下来,他?转过身来,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幽幽地俯视着?文庆璧。 「你?自去吧。」他?自说了几个字,然后抬起了眼帘,神态平和而?冷静。 顾惜朝明白这?话说出口轻飘飘的,却不是要轻轻放下的意思。 第360页 文庆璧也?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字,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上?首的王爷和姜子靥磕了个头,他?抬起头来,表情也?变得很平静:「红花教此番以名单献媚,绝不是要投效王府之意,之后必有阴险招数,还望王爷小心。」 他?匍匐着?膝行到王爷脚边,伸手拿了对方脚边的长剑,顾惜朝简直惊愕至极,可是王爷却对他?毫无反应,竟然完全不害怕文庆璧暴起杀人?,只是偏过头去未发一言。 顾惜朝以往虽然知?道文庆璧是宦官,可是他?对此从没?有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身份,文庆璧的行为举止文雅而?从容,就算是普通的世家公子也?未能及,作为王府的管家,也?是个能文能武之士,和阉党这?种穷凶极恶又令人?唾弃的奴才?沾不上?半点边。 可是看着?对方小心收拢剑锋,几乎将挺直的腰背深深埋下倒退着?走出书房的样子,顾惜朝却感到一阵发涩——文庆璧是潜伏的细作,能让太后放心地牵制他?这?么多年,不担心养大他?野心,而?如今事情败露后,文庆璧也?没?有一字一句的辩解之词难言之隐。 而?王府的主人?,以顾惜朝的了解来看,并?不是一贯铁石心肠的人?。 所?以只能说,他?一定做过一件绝对无法取得王爷原谅的事情,譬如暗害了老王爷,令他?缠绵病榻,从离京开始就从一个征战沙场的军功王爷衰败至常年卧床不起。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顾惜朝站在角落一声不吭,如此说来,王府不曾下令要文庆璧受千刀万剐,而?是令他?自己了断,已经是这?十几年日日陪伴辅佐的情分了。 但文庆璧最后的话却引起了他?的警惕。红花教真的会如此好心,大费周章潜入王府,只是为了帮他?们扫除身边的细作吗?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刺客挑选的人?选是二爷而?不是广燕王,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以武犯禁是江湖中某些?高手的常态,然而?这?背后的人?却还有些?脑子,刺杀广燕王和刺杀王府其他?人?的下场绝对是不一样的,若真有人?敢潜入广燕王卧房,那王府一怒之下,将监牢中的教徒全部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们的确顾忌着?人?质,或者说是顾忌着?藤颇塔吉。 王府书房的灯笼燃到天?明,第二日,菜市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教徒被束着?手,如猪猡般被连串赶到这?里?,在周围官兵各个披坚执锐严密把手的肃杀气氛中,恐慌顿时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哭喊声震天?。 百姓惊诧不已,难道这?些?红花教徒全都要被砍头?几百号人?吶!真要砍头了,那得是如何尸山血海般的景象!这?样的猜想不能不让人?心生恐惧,纵然围观,也?只敢遥遥窥伺。 很快,这?些?教徒被吓得肝胆俱裂,生死之间,哪怕声嘶力竭地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教内护法带着?神兵天?降,更不要提麟主娘娘来普度众生。 就这?样晾了半日,顾惜朝听得骚乱小了,那些?力竭的教徒都跪倒地上?,被吓晕过去的也?不乏,只有少数人?还勉力支撑,显然是还对教义坚信不疑。 他?在远处楼上?观望着?,等到差不多了,才?摆摆手。 不多时,便有一车一车盖着?油布的东西拉到了临时搭铸的高台上?,官兵掀开油布,将里?面那些?或精緻或粗糙的木塑泥像堆在一块,几乎只是片刻就堆出一座小山。 这?无疑让教徒中又激起一阵喧譁,那些?信仰较深的信徒变了脸色,竟然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不过是些?『要遭报应』之类的轱辘话。 这?些?虚幻的信仰,破除起来也?快,何况他?们口中念诵的神明真身此刻正在娥镜山上?待着?,顾惜朝只觉得这?些?教徒愚昧,对他?们所?谓的信仰更是嗤之以鼻,自然要下重手。 他?专注地眺望着?,看着?火苗吞噬神像堆砌的小山,烈火焚烧起来,下方的教徒千姿百态,空气都仿佛为之扭曲。 藤颇塔吉被严密地围着?,她?身侧不远处都是官兵,其他?教徒撕心裂肺心如死灰,唯有她?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在仰着?头感受火焰的温度。 顾惜朝很希望红花教在此刻动手,虽然麻烦,但是若有机会打破局面,引得他?们出来,那正是大好事。 灼热的火焰升腾着?窜起很高,顾惜朝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着?,却没?有发觉有人?乘机上?前劫狱——似乎是哪里?不对劲。 先是离得最近的教徒和官兵,因为教徒挣扎,为了维持秩序,官兵上?前压制,不免一番纠缠,可半晌过去,反而?围起来的人?越发的多,厮混扭打成一团。 顾惜朝心里?一惊,忽觉不妙,立即派人?去将教徒收监回牢,而?只是这?片刻功夫,混乱就开始迅速蔓延开,原本整齐的队列被忽然发了疯的教徒破开,兵士的状态也?竟然都不对了起来,有人?拔出刀开始乱砍,有人?只顾着?推搡,甚至还有人?和教徒一起满地乱跑啸叫起来的。 离得如此之远,顾惜朝仿佛都能听见人?们长大了嘴嘶吼咆哮的声音。 火焰吞噬了神像,无情地将其焚烧成灰,黑烟滚滚,被狂风吹得四散开去。 很快连远处的百姓都开始如同?中邪了一般,奔逃者唿啸者手舞足蹈,仿佛是被青天?白日下的邪魔摄去了心智,做出种种毫无理智的举动。 第361页 顾惜朝勐地站起身来,如地狱绘图般的混乱中心,燃烧的火焰高台之上?,藤颇塔吉俯视着?目之所?及群魔乱舞的众生相,兀自地伸展双臂,身躯在滚滚浓烟和猩红火舌之间,如同?上?古的取悦神明的巫祝,做诡异而?优美的舞蹈。 这?究竟是什么!难道红花教真的祭拜了什么可怕的未知?邪魔吗?不然这?些?人?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烟弥散,顾惜朝心跳如擂鼓,他?震惊得瞪大了双眼,直到他?发觉连自己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 他?的手脚竟然不知?不觉地开始发颤,顾惜朝狠狠咬住舌尖,以疼痛来稳住自己的理智——好香,空气中的是什么味道。 狂悦的欢愉伴随着?这?略微辛辣的气味涌入鼻腔,火升腾了这?香气,带来强烈的燥热和欢畅,顾惜朝感觉舌尖的疼痛真是微乎其微,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一股毫无道理的快乐,让他?的血液迅速的在身体?中流动着?,更加深了令人?眩晕的刺激。 顾惜朝用手捂住滚烫的脸颊,他?现在理解了那些?人?,此刻他?竟然也?忍不住想要纵情大叫出声,一股难以忍耐的热意从嵴骨往上?攀升,他?甚至还想把身上?忽然变得重愈千斤的衣服统统剥落…… 他?也?中邪了吗? 顾惜朝跪倒在地,在混沌不清的大脑中用唯一的清明寻出解法。 辛渺……要如何通知?她?,要如何让她?来…… 他?仿佛是晕了过去,只觉得思绪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飘忽,虔诚的教徒们唿唤着?麟主娘娘,声音如同?河海汇聚,最后犹如天?外之音,愚昧的信仰是否能唤来真神的怜悯?顾惜朝不知?道,总之,他?眼前出现了幻觉般的残影,披着?瑞气千条的辛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情面容在光晕中显灵,她?的脸庞看了就叫人?升起深深的敬畏,她?俯视着?众生相,在天?地之间变得巨大无比,依偎在山河之上?,静静地垂着?眼皮酣眠。 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思恍惚,心神都处于一种迷幻的震盪当?中,辛渺正坐在不远处,透过半掩的床帘皱着?眉打量他?。 顾惜朝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他?才?发觉屋里?不是只有她?。 他?在王府,周围全是人?,陆小凤,花满楼,王爷和二爷,还有医官侍女,在帐外垂手。 陆小凤坐在他?床沿上?,语气诡异:「顾兄,你?感觉如何?」 顾惜朝除了感觉燥热以外还有心跳很快,医官说这?都是正常的。 陆小凤哦了一声,继续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打量他?:「梦见什么了?自从她?将你?带回来,你?虽然昏睡着?,嘴里?不是念她?的名字就是叫麟主娘娘。」 屋内无人?说话,辛渺又开始举杯喝茶。 顾惜朝顿时感觉自己还不如就这?么中邪晕过去算了。 第186章 辛渺是突然得到这个消息,城中生大乱,絮儿派遣鸟儿送来信时,这?场乱子已经初步得到了镇压,她策马在大街上狂奔,人烟稀少,狂风随她捲起,更吹得人心?惶惶。 不过她第一次引来这?样大的狂风,也的确是有效的将瀰漫开的花毒吹散了,越靠近菜市口,辛渺就?越惊愕,街边众生万相,不夸张的说,像是一座大型的精神病院,哭哭笑笑,赤身裸体狂奔,或者伤了人伤了自己……不足一概而论。 菜市口在?城南,好在?花毒随烟雾散开几里后,便迅速派了人捂住口鼻紧急前来镇压,但辛渺还是看见有几个发狂的兵士拿着利器四处乱砍,街面上洒了血,最终被同僚按倒在?地。 火烧神像后出现这样大规模的『集体癔症』,百姓自然惶惶不可终日,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唿天喊地跑到菜市口跪在?地上磕头,甚至为了阻止天罚而自发地围住了信众。若不是广燕王府素来有贤名,又有兵士在?场,在?如此扇动下?,必然要起一场不可收拾的暴动。 辛渺远远看见那烧成焦黑一片的高台,依然在?冒出浓烟,混乱的哭喊声在?此起彼伏。 有原本就?被锁拿着的教徒和突然从百姓中走出来的教徒已经完全地天罚笼络住了人心?,连听命行?事的兵士都在?如此高涨的唿喊中显得犹豫而恐慌——他们也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对鬼神天然的恐惧还是在?此刻让他们无?法保持完全的理智,在?拿刀对上那些狂热的教徒时,也难免心?生胆怯,谁知道他们口中唿喊的神明?会不会对他们这?样的人降下?惩罚呢?看看自己?那些忽然像是中了邪一样的同僚,除了鬼神,谁还能有这?样的能力? 藤颇塔吉已经用舞蹈将诡魅的气氛渲染到极致,她在?火焰前旋转着纵声大笑,披散的长髮四散,浓烟将她的身形笼罩,影影绰绰地显示出摄人心?魄的姿态。 教徒们对着她朝拜,一遍遍地念诵麟主?娘娘的遵命,汇流的声音形成一种嗡鸣灌注到人们的耳朵里。 她必须制止这?个势头,辛渺意识到这?点之后,飞身跳下?马来,她拍了拍玉狮的侧颈:「去!!」 于是,玉狮嘶鸣一声,宛如一支离弦之箭,裹挟着狂风捲起飒沓如流星,气势汹汹地穿过街道,所过之处,浮烟飞卷,强势地将信教的气氛打散。 第362页 这?样一匹突然出现的白马仿佛破开了迷雾混沌的恐惧,它踢踏的马蹄声引起无?数惊唿,当即便沖入了人群之中,方才还反抗着官兵刀剑的百姓与信徒都下?意识地仓皇躲避,人流便迅速被冲散开。 人们本能地躲避开这?横冲直撞的骑兽,又被狂风吹得迷了眼,东摇西盪,便见着它愤怒地嘶鸣着,像是地上的飞龙,矫健而勇勐地冲锋,踏碎了余烬的火焰和飞灰,在?人们的尖叫中无?惧地踩踏神像焚烧后的灰烬。 这?不畏惧火焰的灵性的白马在?万众瞩目下?踏碎飞灰,狂风便轻易地将这?些灰尘轻而易举地卷上高空,烟尘如龙,在?他们头顶形成狰狞的盘旋之势,随即烟消云散——这?仿佛才是上天给予的某种启示,甚至要比发疯的民众更具有说服力,百姓的心?中顿时因此而摇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目瞪口呆的教徒们和官兵。 那么到底哪一方才是天命所归呢?都是迷信,他们是要迷信哪一边?目前所呈现出来的仿佛是红花教的神明?在?和神秘的另一方斗法,在?这?些愚昧的百姓面前各自展示出一番神通,那么他们要怎么做才能不得罪任何一方被鬼神降罪?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来的官兵们迅速反应过来控制了局面,仍是将教徒一一锁拿,还有见势不妙立刻要潜入人群中的余孽,也被一一按倒在?地,哪怕他们大喊着诅咒冒犯神明?的人,百姓也只?是惊慌地遮住脸后退。 官兵则立刻封了对方的嘴,同时,他们在?心?里也对目前这?样突变的情势感到畏惧。他们已认出了这?白马的主?人,正是广燕王府的座上宾。 而他们畏惧的对象,此刻正刚刚抵达了顾惜朝身旁,他也吸入了不少花毒,此刻正被身后的侍从按住,但侍从虽然中毒程度较轻,但此刻也是手软脚软,按不住顾惜朝这?样看似清瘦斯文,实?则也是武功高强的人。 辛渺看见顾惜朝时,他便在?酒楼二?楼包厢中,碎花瓶和桌椅倒在?一旁,脸色通红,眼神发直,一边挣扎一边下?意识的扯着自己?的衣襟。 为避免顾惜朝醒来时清白尽失,辛渺只?好将他拍得半晕,顾惜朝神志不清,同时身上滚烫,辛渺当即决定将他送回王府。 顾惜朝陷入了某些幻觉,辛渺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还以为他清醒了。 结果等他彻底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后的事情。 顾惜朝坐在?床头,眉头紧蹙,他说:「那神像必然有蹊跷。」 僕人迅速地取来一尊收缴来的神像,陆小凤看了看这?五官模煳的木塑像,又看了看辛渺:「分明?半点不像,难道还真有什么神异之处?怎么会让这?么多人都发起疯来?」 辛渺去过现场,闻见那熟悉的味道,心?里便有了个猜测,走上前去将木塑拍碎,里面是空心?的,填充满了红色的粉末。 「这?是大眠花粉……」 她顿时懂了,心?里顿时感觉一阵荒谬,红花教将大眠花粉填充入塑像中分发流入民间?,难道是早就?知道有一天这?些木塑会被官府缴获焚烧吗? 「不是什么神异,这?种花粉其实?是令人上瘾的强效致幻剂,有人故意让花粉流通,毒害控制民众,方便传教罢了。」 辛渺皱着眉头看着花粉,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这?东西长期用下?来,会侵蚀人的心?智,后患无?穷。」 王爷立即下?令:「传令下?去,若有人售卖流通此物,当即重判。」 辛渺稍微松了一口气:「若要销毁,还是用水浸填埋吧,如今日所见,火烧反而会激发药性,连烟雾也会有毒性。」 两兄弟对视一眼:「今日中毒者上千,只?是程度不一,真是可怕。」 姜子靥对辛渺的学识很感兴趣,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花粉是域外之物,这?样大量流入,恐怕背后有不少人在?暗中出力。 「这?花粉原料在?西域,看来要查一查商队了,或者他们是带了种子进来?」 他这?一问,辛渺忽然脑中一闪,还真有可能。 王爷摇摇头:「此事必须彻查,你去。」他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神色严肃。 姜子靥应了。 他听见陆小凤问辛渺:「这?玩意会成瘾,让人飘飘欲仙,怎么听着和酒也差不多?」 辛渺看了他一眼:「任何会成瘾的东西都会对大脑有损害,而且是不可逆的,酒精,致幻剂,还好这?花粉原料是自然提取物,不是什么化学作物,否则就?今天这?个量,整个杭州城都将沦为炼狱,你能想像,只?要沾上一次,就?一辈子无?法摆脱,丧失为人的尊严和机能,只?剩下?想方设法再来一次,然后一而再再而三,沉浸在?药物带来的幻觉和快乐中,如果得不到,就?真和中了邪没什么两样,撞墙自杀,活活用刀把皮肤划开——」 她本来想恐吓一下?陆小凤,但他听得一脸认真,丝毫没有恐惧,想想古人这?辈子也都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应该也吓不着。 「反正就?算是喝酒也要适量,之前你在?我那里拿的五十多度的白酒,提炼出的酒精含量越高酒越烈,喝多了对人也不好的。」 辛渺的话重点还在?这?里,陆小凤心?虚地摸了摸鬍子,嬉皮笑脸混过去了。 第363页 唯独姜子靥听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发问:「不知您口中提炼和化学是为何物呢?难道酒不是酿出来的,而是提炼出来的?」 「酿酒和蒸馏提炼差得多了,酿酒是发酵,蒸馏提炼是浓缩精华,其中都有化学反应。」 辛渺说完,略觉得不合适,摇了摇头:「其中原理很复杂。」 他听不懂也正常,谁知道姜子靥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么蒸馏提炼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辛渺没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连陆小凤都笑嘻嘻地说:「难得见你这?样的王孙公子对这?些奇技淫巧如此热衷,真是稀奇。」 辛渺失笑,在?古代?,工科知识确实?都被归类进奇技淫巧之中,不算入流。 没想到姜子靥不以为意地说:「天下?人迂腐罢了,难道只?有四书?五经算是正道,我偏不信,我看这?些知识才是利于民生,一百个夫子嘴里说的空话都不如一个水渠来得有用,上次小满村若不是因为新修的水渠水车,早让淹了稻田了。」 顾惜朝端着药碗慢慢喝,听到这?话还抬起头来:「水渠水车蓝图都是出自公子您手,我只?是主?持修建,若不是您不愿扬名,也不至于让在?下?冒领了您的功劳。」他语间?带笑,显然和姜子靥关?系不错。 辛渺吃了一惊,看向姜子靥,他嗤笑一声:「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顾大官人若有心?,不如早些帮我把《化物经》下?卷早日搜罗回来。」 这?两人说话间?很熟稔,顾惜朝只?微微一笑。 第187章 洛阳行宫内,关于杭州城内,所谓『圣女踏花』的传闻已经迅速成为?茶余饭后的新奇谈资—— 现在处处闹红花教嘛,也不是什么稀奇故事,只是广燕王府捉拿教徒,焚烧麟主神像时却被降下灾祸,导致满城的人都被邪祟入体,这样耸人听闻的新奇故事还是不免让人津津乐道。 谁不知道如今宫中陛下对民间信仰很感兴趣,甚至有一个五品史?官因为?民间故事搜罗得多讲得又好,如今成了天子随侍,专门给陛下打听这些民间稀奇故事,网罗珍物。 不过也没什么人去谏陛下一个不务正业,因为?皇帝因为?体弱不上朝,太后和阉党把持朝政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 所以这件事传入洛阳时,皇帝当即下旨让广燕王将那个圣女献上来,且不准将她作为?犯人关押。 皇帝显然对这个传闻在焚烧神像时在火焰中翩翩起舞却毫髮无伤的圣女很感兴趣,在听?得那位舌灿莲花的随侍大人说起她的苦命遭遇时,还起了恻隐之心:「刺死恩客之后竟然能得到麟主?怜悯点化,可见是个有慧根的,听?闻她舞艺姝绝,难道真能一舞倾城不成?」 于是便下旨让这个叫做藤颇塔吉的女子入洛阳行宫献舞。 当旨意随着?几个太监趾高气扬地来到广燕王府时,才过?去了不到三天。 就算消息再灵通,这也太快了,全然就是打哪儿指哪儿。 红花教一手炮制捏造出的故事终于到了开幕之时,顾惜朝才意识到,为?什么之前藤颇塔吉锒铛入狱后显得那么不在乎,仿佛她早都知道自己会安然无恙。 这一环接一环,不由?得让人深思,红花教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送她入宫面圣? 如果是如此?,那就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红花教确实所图甚大。 但目前既然木已成舟,那也只能静观其变,辛渺最后还是去见了藤颇塔吉一次。 「阉党果然是耳聪目明,洛阳杭州水路也要四五天,陛下却能在第二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派来的李中人也真是两腿如飞,这就带着?谕旨来了。」 顾惜朝为?她带路,藤颇塔吉从阶下囚一跃成为?红花教献上的『圣女』,在宦官抵达前一晚,她被送入王府,规格跃升。 「这只能说明,这些炮制过?的消息,有可能包括这整个事件,都是红花教某个人策划的,他们甚至和宦官太后有所勾结,以至于杭州一动,洛阳行宫内立刻就让皇帝知道了圣女的事情。」 辛渺想着?,藤颇塔吉大约也知道计划,这个炮制的传言显然是经过?深度加工,藤颇塔吉这个圣女的身份来源于之前红花教一手打造的伎女姽婳将军糅合,她是肉体凡胎,也不能在火焰中跳舞。 院子外面是里里外外的僕人,还有王府的阙金卫,李中人带着?谕旨来的,广燕王府还要和官员共同?接待这个宦官,今夜晚宴,藤颇塔吉要在众人面前现身,今夜之后,她要登御船去洛阳行宫面圣。 辛渺不打算再从藤颇塔吉这里寻找突破口,她也不做无用?之功。 踏入院落之后,辛渺便看见了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瞪着?眼冲上来:「是谁?竟敢冒犯圣女?」 他话还没?说完,辛渺忽然看向他,谁都没?看清她怎么出的手,总之,这个宦官眼睛忽然睁大,随即就闭了眼睛,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像是中邪。 顾惜朝原本以为?这是什么点穴功夫,没?想到辛渺摇头:「不是功夫。」 顾惜朝便反应过?来,这是麟主?娘娘又施展什么法术了,很稀罕,辛渺进?屋时,他饶有兴致地靠近了那个宦官。 藤颇塔吉没?想到这时候辛渺还会来,冷笑了一声:「我说过?了,我不会告诉你们任何?东西。」 第364页 因为?谕旨来了的原因,她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哪怕是广燕王也没?法子强压着?她开口。 没?想到辛渺一眼不发,手上动作很生疏地掐了决,藤颇塔吉的身体忽然不听?使唤地浮了起来,她要喊,却有一股力量抵在她的喉咙上,发不出声音。 藤颇塔吉顿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但很快她又迷煳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困意压下了她的眼皮。 辛渺松了一口气,这还是红红教她的法术,只是她粗粗地学了一下,实战应用?起来,还是很不错的:「红花教的教主?是谁?」 藤颇塔吉闭着?眼,像是说梦话般发出呓语:「是……是……」 她好像忽然很痛苦似得,额头上全是冷汗,辛渺皱起眉,伸手徐徐放在她面上,扫描一样从上到下,到她咽喉处时,感觉气流不通,仿佛有个横着?的骨头挡在里面,很明显有人对她动了手脚。 「你为?什么不能说?」 「他们给我喝了符水,泄密者?喉裂舌断,永世不得超生。」 「把你知道的关于红花教的事情都告诉我。」 藤颇塔吉将一切能说的都倾泻而出,毫无保留。 「你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藤颇塔吉紧闭双眼的面目好像酣眠的人,她好像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像是在梦里看见了故乡:「……我要回家。」 辛渺沉默了。 等解开法术,藤颇塔吉勐地睁开眼,她跌落下来,跪倒在地,好在地上有地毯,她心中有无比的惊恐和震惊,就像是从梦里突然惊醒的人,汗涔涔地抬头,对上了辛渺的脸。 「你就是……你就是……」 藤颇塔吉的脸色青白?,说不出话来了,她觉得太可笑了。 其实她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对于红花教宣扬的什么麟主?娘娘更是毫无虔诚,红花教给她喝符水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却没?想到这诅咒竟然是真的,而这些愚蠢的信徒所膜拜的真神,竟然就有可能是站在她面前的辛渺。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真是好没?有意义。 辛渺在沉默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开口:「……不要太相信那群人。」 红花教当然不是什么好人,藤颇塔吉与他们合作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知道,她也沉默:「我为?红花教做事,是因为?一个人。」 这部分不是辛渺问的,藤颇塔吉好像度过?了短暂的震惊,她神色平静下来,说:「古契国?的公?主?的王子来到这里,捲入了他们的纷争,公?主?生下的孩子在这个王府里,而王子当年失踪了,没?有人能找到他。」 「这个王子还活着??」 「他还活着?,没?错,而且他如今和红花教后的那个人合作了,他想復国?。」藤颇塔吉语气很冷静,「他说服了我,当然,我想我不一定能活着?回去。」 这件事就牵扯到了王府的双胞胎,毕竟这个王子是他们的舅舅。 辛渺点了点头,想说话,可是对上藤颇塔吉的目光,又觉得她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走吧。」 辛渺闻言,点点头便转身了。 「等等。」藤颇塔吉忽然叫住她,「你们中原人说人死了可以转世,我在你们中原的土地上死了,灵魂还能回到故土吗?」 辛渺被她问得心里一酸,她没?转头看藤颇塔吉,声音放轻:「能回去的,落叶归根。」 「那就好,那就好。」藤颇塔吉喃喃自语。 辛渺走出了房间。 顾惜朝还在院子里盯着?那个宦官瞧,看辛渺出来脸色郁郁,并没?有开口。 他贴心地给了她一点时间,其实顾惜朝自己不怎么明白?,藤颇塔吉和她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但辛渺好像很容易心软,她还是会为?对方难过?。 其实他不知道,辛渺对藤颇塔吉的愿望是有些感触了自身才会反应如此?,回不去的故乡,她也有,还有永远见不到的人,那不是千山万水的距离,是她必须满含耐心地等待,等待,等到遥不可及的时光都流走,她才能摸到一点点物是人非的熟悉。 但是…… 辛渺闭上眼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将眼前的时光虚掷,这里也有她挂念的人,挂念的事,不是她不想等了蒙头一睡就能煳弄过?去的,时间是因为?她赋予的意义才有了意义。 比如就目前而言,她要去抓个人。 「目前红花教在城内最大的头目就是那个教内护法,抓到他,就算整个杭州城的红花教势力被连根拔起了。」 顾惜朝听?了这话,脚步立刻顿住了。 「我去点兵捉拿……」 「你们都不去。」辛渺摇头,语气平平,却有着?无比的从容,「这个护法身上确实有些法术本事,你们去了无用?,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是一句相当狂傲的实话,若是别人来说,不免有些炫耀意味,但是顾惜朝却失笑,只是看着?辛渺潇洒离开的背影拱手:「那我便祝您武运昌隆。」 不错,凡人怎么能插手鬼神之间的斗法呢?所以还是等着?麟主?娘娘大发神威,将为?祸一方的妖孽捉拿来就是了。 辛渺从藤颇塔吉哪里的确是得到了许多信息,要拿下这个红花教护法是轻松的,但是她的确想把这事儿办的一劳永逸,最大化地打击红花教的势力。 第365页 所以她飞鸟传信,将潜伏的絮儿招来。 絮儿修炼的同?时的确没?有辜负辛渺的期待,她不仅在短时间内成为?红牌姑娘,还已经牵线上了那位红花教的护法。 这位护法在百姓面前是手眼通天的大罗金仙,但到底还是没?看出絮儿的跟脚,仙风道骨装是要装的,但是花酒也是要喝的。 第188章 原本絮儿还顾忌对方怕是看出她的跟脚,谁知道见了?面这位李护法两眼?放光地把她搂住,一阵黏腻,完全是把她当做了普通的伎女。 絮儿还?是从一群伎女手中得到的伺候李护法的机会,这些伎女各个都供着?麟主娘娘,打破头地要争着伺候护法大人,絮儿画皮的确貌美,很快成了?李护法的心头好。 花街柳巷的生意因为最近的事情不景气,许多楼子?都关了?门,只有掩门做生意的还?在为了?生计奔波。 絮儿就是一个叫刘娘的老鸨刚买进『家』来收养了?做女儿的,这刘娘和李护法是老相好,显然也?在帮着?他暗度陈仓,也?是红花教一个小头目。 刘娘家乍一看是个殷实人家宅院,只是天还?没?擦黑就挂上了?灯笼,门扉半掩。 风头正紧,没?有什么红花教徒敢公然的出没?,李护法也?躲在刘娘家避风头,连着?多少天院门紧闭不做生意,刘娘的养女们都倦怠得很,也?没?什么娱乐,早早就睡了?。 李护法正搂着?娇娘睡得美滋滋,半夜被一阵沖天的妖气给惊醒了?。 他勐地张开?眼?,枕头边上的八卦盘在抖个不停,如水般的月光从窗口投进来,半截墙头影子?上的瓦片形状依稀可见。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墙头上跑过,李护法盯着?那个影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是猫?这么大的猫?还?有九那么多条尾巴? 屋外飒飒地刮着?大风,只听得院里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除了?风声,又有一阵阵十分热闹的痕迹,像是极多细碎的脚步,又像是兽类喘息的动静。 李护法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当即盘腿掐诀念咒,五心向天的姿势摆了?一会儿,只觉得腿都软了?,依然是不奏效,他本能地转头,想要推醒身边的人给自己壮壮胆。 他手一伸过去,忽然发?现枕头上有两只冒着?幽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很悽厉的惨叫,一下子?在寂静的黑夜里传出老远去,不要说惊醒一个院里的其他人,连左邻右舍都被吓得睁开?眼?。 也?许有人睡眼?惺忪地疑惑着?发?生了?什么,可是也?很快将发?现,外面此起?彼伏的翅膀扇动声,若是敢悄悄地推开?窗缝看一眼?,空中鸟群如同乌云一般在月色下诡异涌动,挤挤挨挨地落在屋檐上,墙根上,还?有些古怪的野兽影子?从地上飞快地划过,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引起?一阵寒颤的恐惧。 絮儿拖着?四脚着?地浑身发?软的李护法从窗口爬出来,而她的体?型变得很大,像是美女皮下的骨头和肉都裂变膨胀了?好几倍,一张人体?绷得紧紧的,被扯得变形,却还?能看得出她原来的样子?。 有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从某个厢房的窗棂里传来,然后没?了?动静。 显然是有个养女看见了?这一幕,也?许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房门被勐地推开?来,穿着?睡衣的刘娘四肢僵硬地跨门而出,她的眼?睛半闭半睁,满脸都是惊恐的冷汗,当她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李护法和絮儿时,顿时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她晕死过去,却只是头软软地往后一仰,脚还?在往前走,等?她走到了?李护法旁边,忽然一口气又醒了?过来。 「有胆子?冒名行事,却也?晓得惧怕吗?」 这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李护法和刘娘恨不能晕死过去,却偏偏清醒得很,抖得筛糠一样,一点点看向高?高?的院墙上方。 因为月光极清楚明亮,那个站在高?处,穿着?白衣带着?个兽骨面具的女子?无比显眼?,森白的狰狞兽骨在月下泛着?奇异光晕,她身侧一左一右是一只体?型极大的九尾红狐,和一只半大的白老虎崽子?,成群的飞鸟在她身后扇动着?翅膀。 而他们举目四望,不论屋瓦下还?是房檐上,仿佛每一片被阴影遮蔽处,都有着?无数发?着?幽光的眼?睛,一些形状奇异的影子?总是突然从余光处闪过,发?出一阵窃笑般窸窸窣窣的动静,无比妖异。 李护法完全懵了?,他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民间?异士,只不过是少年时学到些皮毛因为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靠着?些钻营伎俩四处坑蒙拐骗,遇上红花教之后,他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机缘巧合之下搞出了?这么大的一番事业。他倒是想着?能乘势搅弄风云,说不准成个枭雄人物,或者位极人臣富贵登天…… 他若是信报应,就不会走到今天,可是天爷啊!!终日打雁还?是叫真雁给弄瞎了?眼?! 他脑子?里像是塞了?浆煳一样,脚下甚至不住地打滑:「麟主娘娘!!娘娘!娘啊!!」 李护法嘶声哭嚎哭爹喊娘地求饶:「小人错了?!小人要是知道娘娘您……也?不敢如此大胆冒犯您啊!!」 麟主娘娘的声音听上去冷漠又虚无:「凡人亵渎吾身姓名,十恶不赦,将吾身塑像沾染凡间?恶念孽心,从此往后,念及吾身名讳者,必遭妖孽滋扰,百邪侵身。」 第366页 她的声音如水波一般四散荡开?,不住在空中迴响,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都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之声。 李护法和刘娘的哭喊声混杂在其中,闻之令人悚然。 今夜算是百妖夜行,无数人夜不能寐,整个城市都听见了?那些妖怪从屋瓦上跑过,嘻嘻哈哈地席捲杭州城,给夜晚染上莫大的恐惧。 舆论轰然—— 鬼神者不轻易与人相交是常理,哪怕不信,敬而远之也?就罢了?。可是眼?见为实,百姓们切身地睁着?眼?睛听见的那些动静,还?有许多人亲眼?看见妖怪的真身或者影子?。 城里城外的寺庙道观瞬间?迎来了?营业高?峰,和尚道士们开?光写符脸都写绿了?,全天下人都知道杭州城闹妖怪的事情。 还?不就是红花教搞出来的事情啊!市井间?物议沸腾,原来真有个麟主娘娘,只是秉性残暴,听说有凡人打着?她的旗号招摇撞骗,这个麟主娘娘亲自下凡来给人一个五雷轰顶,而且还?不允许凡人亵渎她的尊名及塑像。 一个性格古怪至极的神仙,剎那间?,百姓们确实倒是不敢再说这四个字了?,原来在家中私藏神像的也?吓得赶紧扔了?去。 她能号令百妖,人们便只能语焉不详地说『妖怪神』之类的来借指了?。 人们议论纷纷时,辛渺已经离开?了?杭州,乘船前往洛阳,当今的小朝廷。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仍是随行。 「其实也?不用……」 广燕王亲自给这几人送行,他挽留不了?辛渺,倒是留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他是个好领导,知道人才的重?要,大力招揽这些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 但显然,陆小凤更愿意跟着?辛渺跑,西门吹雪则一向是剑神脾气,根本不可能留在这里。 虽然辛渺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来,但是这些天来也?勉强和西门吹雪算得上是朋友了?。 朋友愿意来帮忙,有什么问题?又或者他是被便利的民宿设施勾住了?,这也?对辛渺是有好处的。 之前贾维斯伪装成家园系统时,给她的奖励其实是来源于土着角色权重?比,陆小凤这样的主角能给系统收集扩容,系统给的奖励正来源于此。 现在情况变了?,但是本土重?要角色能进入家园,依然能收集很强的能量,这部?分能量能潜移默化地滋养她。 比如辛渺忽然发?觉她现在能通过回忆,具现化出她看过的每一本书。 其中原理大概是大脑的强化,辛渺的记忆全部?都存在在潜意识中,如果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精准回忆復现,但是她可以精准地通过能力提取到记忆里的东西,然后通过系统的能力把它復原出来。 辛渺是因为看到水里的莲叶长出小叶片,脑子?里便冒出『江南可採莲,莲叶何田田』这句诗。 这是小学课本里的诗,回忆就是如此牵连起?一大片的,辛渺发?觉她不仅记得这首诗,还?有整本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甚至连自己的笔记,书里的插图,甚至书嵴上自己幼稚的笔触一字一句写下来的名字。 一股能量在她手心中涌动编织,当她睁开?眼?,她的小学课本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辛渺感慨万千。 这不算什么实用技能,但是辛渺很高?兴,她连着?一两天在屋里没?出门,直到陆小凤敲门大喊之后闯入。 船上的房间?不大,船边地上还?有桌子?上全部?摆满了?各种?书。 辛渺正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看着?精装的《一千零一夜》。 「你这是?」 陆小凤很确定之前根本没?有这些书的存在,他兴沖沖地捡起?一本:「难道这就是天书?!」 这些书籍列印和装帧的精美程度绝对是跨时代的,上面还?有美轮美奂的彩色绘图。 辛渺摇头:「不是天书,只是我以前看过的书而已。你要是想看……」 她看见陆小凤手里拿着?的是西游记:「你就拿去看吧,西游记的电影你之前不是看过了?吗,其实还?有一部?电视剧,非常经典。」 陆小凤就这样被她很快打发?走了?。 他消失之后,窗边的椅子?上很快出现了?渠藏的身影,他手里拿的是《白蛇传》。 「蛇妖会爱上书生……」 他就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着?,辛渺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一般,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渠藏静坐窗边,面如琉璃,一手撑着?窗台,洁白的手指在下颌处抵着?,在长长的发?丝间?若隐若现,他忽然转过视线来,辛渺吓了?一跳,还?未接触到他的目光就移开?了?。 她有时真的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 第189章 洛阳行宫之内,一行内侍步履匆匆,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入光阳殿内。 皇上今日?兴致勃勃,招来安乐公主和驸马娱乐。 这位安乐公主当初被杨太后叫入洛阳行宫时,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宗室女,宫中老人,谁不知当年广燕王和皇帝争位,败走江南,安乐公主作为广燕王之女,又入虎口。 杨太后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她因为忌惮清流朝臣和那些当世大儒的面子不得不封了这个孝女一个公主之位,要她陪伴左右,其实也不过是想折磨她而已。 第367页 安乐公主孤零零地在行宫内,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的境遇的确危如累卵,毕竟杨太后当初为了保住儿子的位置,与?广燕王母子斗了大半辈子,到底是没能斩草除根,杨太后恨他们这一家恨得眼里?都冒血光。 安乐公主身边无?人可依傍,杨太后深宫老妇一个,作践人的手段是很多的,可安乐公主还是熬下?来了,哪怕是被?赐婚给患有痴愚之态的驸马,她也?面不改色地磕头谢恩了。 这也?是她境遇开?始变好的转折点,安乐公主嫁做人妇后,反而与?皇上关系越发的好起?来,光说血缘,她还要叫一声皇叔。 子弱而母强,皇帝自登基以来就没怎么?理过朝政,这一方面有杨太后独霸朝廷的原因,另一方面,当今皇帝自幼体弱多病,也?的确无?能为力。 不过皇上也?许正是因为体弱多病,心?思敏感,他知道安乐公主是个可怜孩子,对她多有恻隐之心?,而且皇帝久居深宫,其实是个很容易讨好的人。 杨太后虽信佛,但皇上却对道教,他虽然?不爱金石丹药,却也?早晚参拜三清,自号清风居士,尤其热衷于民?间鬼神志怪故事,因此?把一个五品的史官提拔到身边做起?居郎。 如今若论?故事传奇,风头最劲的无?异于麟主娘娘,毕竟这位虽然?没有什么?玉帝给她封号敕令,也?无?人间帝王给她正名祭祀,可是这位新鲜出头不知道是妖是鬼的鬼神不断地给世人提供谈资,又有个四处招摇的红花教宣扬她的神力。 不论?民?间传奇是否是真,但就她时不时出没这一点来说,倒显得她颇为真实,毕竟她的事迹一再的出现在人们眼前,如此?活跃,比那些已经流传下?来的神话人物,当然?是当今的活神更让人趋之若鹜。 安乐公主在家时是个骄纵贵女,时常游览民?间来去自如,她对民?间的了解自然?是比皇帝要多得多,至于志异故事,也?没有谁比她更有发言权了。 她在宫中第一次听见麟主娘娘时,就知道是谁,可是辛渺是会招揽一群教徒崇拜自己?大肆宣扬的人吗?显然?不是。 光阳殿内传出说话声,间或夹杂着皇帝的笑声,守在殿门?的内侍暗道:这安乐公主可真是不简单。 当初进宫时被?杨太后当众欺辱的样子还歷歷在目,连杨家外戚都能踩一脚这个公主,但不过几个月,安乐公主如今俨然?要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了。 虽然?皇帝不比太后威严可怕,但是他仍是皇帝,如今杨太后也?像是对安乐公主失去了折磨她的兴致,还是要看儿子的面子,于是安乐公主的地位便看着升高了,起?码内宫太监宫女不敢再给这位公主脸色瞧。 吃完一顿饭,驸马便闹着要出去玩,皇帝对这个表兄弟以往是没什么?好感的,毕竟驸马痴愚,杨家对他诸多溺爱,养得驸马十分霸道,人又生得很蠢笨。 不过成,驸马被?安乐公主管束教养得仿佛变聪明了一般,见了人知道问好,实在是不令人感到不惊喜,连皇帝也?啧啧称奇。 驸马到花园中玩耍,皇帝一行人也?移到亭台中,花园内春意盎然?,天?色见暖,内宫便将?暖房内含苞待放的花卉催开?,实在是天?日?很适合赏花游览,花不开?显得不识趣。 于是花园内杨柳如烟,春草蔓蔓,春花烂漫,坐在水波荡漾的亭台之内,实在愉快。 安乐公主如今长裙曳地,她与?以前大不相同,乌髮挽成华美而沉重的髮髻,又坠着金光沉沉的簪环,面如皎月,一双碧色的眼睛更甚于碧波荡漾的池水。 她年轻而貌美,坐在亭中就如同仕女画一般,起?居郎李文芳的目光不时地游弋在满园春光和她的身影上,亭角上的纱帘被?清风吹拂着,偶尔遮掩住她面容,水波反射着金光粼粼投影在她面颊上,更蒙昧模煳,如梦如幻。 他们正说到如今民?间的红花教正在被?官府打压,洛阳府衙一时间捉拿了许多教徒,塞满了监牢,此?事被?百姓津津乐道。 听说如今街上的百姓都不许穿一点红色在身上,就算是大姑娘结婚也?不许戴红花,谁知你是不是教徒?戴红就是为了勾结同道私相传递吧!抓起?来!等?『查清楚』了,自然?就放你归家了,还不写信给你家里?人? 等?家人拿着银子来问『查清楚』了没有,往往要来个三五次,府衙的人才能『查清楚』到底是不是红花教的人。 这些事儿都是杨家干的,整个朝廷上下?都知道,但也?只有少数人敢在上朝的时候参上一本。 皇帝倒不关心?杨家赚了多少银子,他只是对太后让严查严抓的政令感到不满——红花教能掀起?什么?风波呢? 所以杭州那边听闻有个红花教圣女,他也?当即就下?令要传人来洛阳,皇上对麟主娘娘充满了好奇,他很想一探究竟。 歷朝歷代以来也?不乏寻仙问道要求长生的皇帝了,他如今只是对神仙故事感兴趣,竟然?也?说不得错了,毕竟他还没有大兴土木请道士进宫里?来炼些丹药。 于是那些敢于参谏太后党的忠臣们也?是对此?莫可奈何,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自从下?旨让他查红花教之后,便披肝沥胆夙兴夜寐,可是杨家人所作所为全然?是在搅混水扯后腿,他不止一次上书皇帝,但皇帝不肯违逆太后,便是不了了之。 第368页 安乐公主起?身走到皇上身边轻言细语:「今夜李中人就要带着圣女抵达行宫,陛下?可看看这位红花教的圣女。」 「这是自然?,红花教内若有此?奇人异事,我必要亲眼鑑赏一番如此?奇妙盛景,若红花教不学以往那些装神弄鬼愚弄百姓以谋逆的国贼之流,我就算赦免他们的罪过又何妨呢,不过太后他们做事太不留余地,唉。」 皇上扶着栏杆感嘆,说着又想起?安乐公主曾经从闹鬼大宅中惊险逃生的故事,一时好不羡慕神往,不过他已经多次向安乐公主以及她的侍卫探听过故事的来龙去脉—— 皇上当然?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纵然?如今有得是人向他投其所好,但编造的故事总有错漏的,能摸着皇帝的脉取信于他的目前只有李文芳和安乐公主,他们一个是很会搜罗故事并且讲得妙趣横生,而且也?是个道教居士和他谈得来,另一个就是安乐公主,她是真身参与?过,而且此?事在光州有迹可查。 光州章家的事情,对安乐公主来说还歷歷在目,皇上对这些神仙灵异故事感兴趣,所以她就像钓鱼一样,在无?意间露出了点肉饵,引着皇上追问探寻。 安乐公主每次都感觉十分恍惚,她离开?辛渺的时候,没有想过她会把这段经歷当成个故事来引人注目,她曾经为李凌云那么?愤怒过,但到了如今,她要像个戏子一样精心?编排起?承转合,不择手段地用李凌云的往事来吸引她唯一的观众。像是出售物品一样精妙地用话术让这段回忆变得无?比精彩,然?后安乐公主就成功地换来了地位的提升和皇帝的帮助。 这是以前的姜此?玉会唾弃的手段,尽管她使得实在很好。 安乐公主用故事作为引子,一步一步地经营着和皇叔的关系,很快她就成了继李文芳以外第二个靠同样办法变成皇帝眼前的红人。 说来何等?荒谬呢,安乐公主听着皇帝的话,忍不住在心?中讽刺。 天?下?的共主,真龙天?子,他是何等?天?真的一个人,如今民?不聊生,太后阉党的暴政,贪官酷吏横行,杨太后为了他的皇位要发狂了,疑神疑鬼地要扫清所有可能的威胁,但是皇上本人根本不在乎,他沉迷于神仙妖怪的轶事,求仙问道,他根本不担心?红花教会起?义,反而对他们愚弄无?知百姓编造的故事感兴趣,对一看就是人造的圣女踏花感兴趣。 但他偏偏还不算很坏一个人,既没有奴役谁,也?没有害死谁。 驸马忽然?大嚷大叫起?来,他重重地推倒了一个宫女,安乐公主匆匆赶到驸马身边,周围陪同的宫人都噤若寒蝉。 「怎么?回事?」 「她扯我的裤子!」 那个宫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说话,娇艷的小脸一片惨白。 「驸马衣服都脏了,送他去更衣。」安乐公主的声音既平静又不容置疑,驸马怯怯地耷拉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亭中的皇帝一眼,跟着宫人走了。 驸马的痴愚之症并不是个秘密,但是宫人们还是闭着嘴,悄悄地打量公主的神情,她是最应当露出难堪神色的人,毕竟她如此?年轻美丽,却不得不嫁给这样一个不体面的人,虽说是公主,可是无?论?如何,杨家作为权利滔天?的外戚,她没有任何倚仗对驸马和驸马一家硬气。 所以她这辈子算是被?这门?亲事困住了,这样难堪的场面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也?是杨太后达成目的的手段。 安乐公主对那个宫女没有多看一眼,心?平气和地从她身边走过。 回到亭中,她向皇上告罪,皇上自然?不会怪罪她,他其实很清楚,这门?婚事是杨太后做的主,可怜见的姑娘。 皇上自然?是很欣赏她的,他甚至不在乎她是广燕王的女儿,广燕王比他大得多,曾经差一点就夺走他的皇位,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的哥哥已经死了,身躯葬入皇陵,可是杨太后还是对他和他的母亲恨之入骨,这份恨意延续下?来,牵连了无?辜受罪的安乐公主。 不过他不会和杨太后对着干。 李文芳却忍不住怜惜她,青春年华,安乐公主这样的佳人,恐怕一生都要葬送给杨家了。9 第190章 已经?是春日好时节,若是在杭州,踏春出游的人们会很多,然而沿着江水一路来到?城外,风景甚好,游春的人群却寥寥无几。 打听一番才知道,杨家外戚在此地几乎是作威作福,太后天子驾临洛阳行宫前后,杨家大兴土木,修建华美宫室,圈地修建猎场园林,百姓本来就怨声载道,而这阵子,杨太后谕旨要打击红花教,杨家得了令开始满地乱抓人,闹得风声鹤唳。 因此一路进了洛阳城,辛渺感觉到一种全然不同的气氛,紧绷,连街上的行人都没什么?精气神,神色匆匆,甚至连衣裳都灰扑扑的。 陆小凤身上的红披风显得无比耀眼?,人人侧目,然而不?多时,便有三?五个官兵冲上前来。 「大胆逆贼!竟光天化日之下招聚同伙!」上来就要拿人,甚至都不?管三?人的分辨。 陆小凤要是能叫他们捉住就好笑了,只用手指头就捏住了对方的刀锋一头雾水:「什么?逆贼?」 「你?穿着红花教的衣裳,如何敢说不?是红花教的逆贼?」 第369页 这话说得荒谬可笑,辛渺抬手就把人噼晕了,丢在巷子里。好在这几个官兵刚出现,街上的人都跑得飞快。 陆小凤不?得已脱下自己的披风,悻悻道:「我先前给展昭兄弟写?了信,咱们还?是先去找他们吧。」 这才刚到?城门口呢! 这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连串马蹄声,来的竟然正是展昭!他穿着红色官袍,雄姿英发,身后也跟着另一匹马,骑马的正是另一个老熟人白玉堂。 白玉堂一见到?他们就眼?前一亮,竟然用起?轻功直接从马背上跳起?来。 「白兄!!」陆小凤看到?他们俩,嘴巴立刻咧开了,张开双臂扑上去,和白玉堂砰地一声撞了个满怀——二人都龇牙咧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辛渺听得感觉自己都疼了一下,望向跳下马的展昭时,却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站在原地叙旧也没什么?意思,简单寒暄了几句,展昭就带着他们来到?酒楼为远道而来的友人接风洗尘。 「包大人和王朝马汉也要来。」 辛渺脑子里又久违的响起?了bgm!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辛渺立刻回房洗漱更衣,额外郑重的态度使得白玉堂忍不?住嘀咕:「她就这么?崇拜包大人?」 在场各位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的江湖英豪,没有一个能让辛渺这么?敬重仰慕的。 几人已经?进了酒楼包间,陆小凤惬意地往椅子上一摊:「小二!上酒来!」 喊了酒之后陆小凤开始瞎琢磨:「包大人公正严明又铁面无私,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在她这样的修行之人眼?里,这样有大功德的大才,也不?为过呢。」 展昭和白玉堂:「……」听着真的好有道理。 茶水酒水很快就上来了,四人当即推杯换盏一番:「来喝酒!」 展昭和白玉堂虽然不?认识西?门剑神,但?是对方的盛名不?可能没有耳闻过,刚巧,西?门吹雪也听说过北侠和锦毛鼠的名声,虽然无从交往,但?倒是可以?说得上神交已久。 何况现场还?有一个陆小凤—— 这一桌四个人都能凑一桌麻将了,还?真就都是武林顶流。 展昭问:「西?门兄前来也是为了红花教一事吗?」 「不?,不?全是。」西?门吹雪淡淡道,他意外的诚实,「叶孤城曾与我有一战之约,我来赴约。」 「……」叶孤城如今可是杨太后的又一个心?头大患,他参与南王谋反案,至今仍在被通缉没有被捉拿住。 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实在是很爱踩着朝廷的雷点反覆横跳,西?门吹雪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叶孤城可能并没有回白云城,而是还?在洛阳。 他们约的可是决战紫禁,但?目前整个朝廷都转移到?洛阳行宫了,这俩人居然还?跟过来,杨太后和缉拿叶孤城的东厂阉党一众知道了这个消息得气死。 辛渺推门而入,白玉堂立刻看向她:「动作倒是很快。」 她鬓髮微微湿润,穿着柳绿的长衫,像个娴雅的大小姐,瞧着十分稳重,只是头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她刚坐下,白玉堂忽然说:「怎么?不?带个簪子?」 「懒得重新束髮。」辛渺奇怪的看他一眼?,白玉堂把脸又转过去了,她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喝着酒等着麟主?娘娘驾临呢。」白玉堂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辛渺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无语,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当然,他们都知道所谓红花教参拜的麟主?娘娘的真实身份,一开始他们还?觉得很震惊,不?知道怎么?的辛渺就成了这些人崇拜的神明,结果红花教惹是生非显然并非善类,他们就开始怀疑了,结果还?是陆小凤与他们通信,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扯着她的大旗在干谋逆之事。 白玉堂想到?第一回 见面,辛渺戴着个白骨面具的模样,确实是很唬人,他当时也几乎分不?清她是仙人还?是妖魔。 「听说杭州如今已捉拿了红花教大部分头目和护法?」展昭已经?通过邸报得知了消息,当时包大人还?感慨广燕王的封地内百姓有福了,不?必再受邪教滋扰。 「是的,不?知道你?们这边怎么?样?」辛渺这里还?有那个李护法的口供,他实在是交代?了不?少东西?。 红花教是有教主?的,而且这教主?是个女人,李护法也加入了谎言的编造,教主?这个身份是个幌子,面对教徒,他说教主?就是麟主?娘娘□□的转世,早晚有一天会羽化成仙,只要唤醒麟主?魂魄,教主?就能抵达灵肉合一大圆满境界,带着教徒们飞升成神。 但?实际上呢,这个教主?根本是个傀儡,背后操纵她的实际上是个男人,李护法没见过他的面。 这个男人知道他有点本事,一些妖怪口中?说的麟主?娘娘这个身份被他们利用起?来,得到?大笔钱财帮扶,李护法替他将红花教招揽教徒壮大到?如今这个规模,只花了半年时间而已,可见这个男人起?码有钱有势,而且和西?域势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李护法对这个幕后黑手所知甚少,只说这个男子声音非常悦耳,武功高强十分神秘。 他带着十分美貌的女子前来,说她是教主?,然后李护法只见过几次教主?,再没见过这神秘男子。 第370页 但?据他所说,这个男子很有可能是在洛阳,甚至可能在洛阳行宫之内。 他是如何知道的呢?自然是他不?完全信任这个男子,用了御妖之术,差使了一对儿蛊虫附在对方身上,能传递画面和声音千里之外。 他最后看见的就是这男人穿上白衣,在宫廷之中?来去自如,最终只听得钟磬木鱼之声,他走进一个屋子里,这联繫就断了。 总之她得想办法混进行宫里,另外,她还?想看看姜此玉的情况。 不?知道包大人能不?能帮上忙。 片刻之后,包大人终于来了。 辛渺特别?的心?满意足——包青天真的就那么?黑,脑门上还?真有个月牙!! 包拯大人一身正气,很有威严,但?也不?失亲切,说话没什么?架子,他甚至来吃饭还?带了卷宗,都是关于红花教一案的各类文书。 正巧,辛渺也带了从广燕王府上带来的各种卷宗文书,吃完饭,众人当场就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翻来覆去地把这些文件纸张看了个仔细。 辛渺犹豫一番,还?是乘机要了个签名。 包大人看了她一眼?,一头雾水地签了。他为官多年,破案无数,见过的奇人异事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而这位麟主?,据展昭和白玉堂所说,完全就是个神仙,尤其是她那神奇的洞府,包大人虽然不?觉得是这俩人骗他,但?还?是觉得有夸张的成分在。 包大人也答应了她,明天就带她进行宫,但?能不?能见到?安乐公主?,这件事完全不?能保证。 她说:「或许我直接去找皇上,证明我是红花教所说的麟主?娘娘。」 其他人大惊失色:「不?行,你?若惊吓了皇帝,反而得不?偿失。」 估计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万一皇帝被吓死吓病了?那么?杨太后可能直接抱个宗室子过继,到?时候挟天子以?令天下,阉党和杨家更要飞到?天上了。 「他都当皇帝了,心?理素质这么?差吗?」辛渺对皇帝是一整个一无所知。 包拯沉默了,但?他毕竟是个忠君爱国的忠臣,纵使如今天子软弱无能,但?在一个臣子眼?中?,他还?不?算顶坏的皇帝,都是小人作祟。 白玉堂嗤笑一声:「如今的皇帝还?没断奶,你?就算亲自去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我们这里千方百计查红花教,后戚一家子使劲儿扯后腿,还?嫌不?够乱呢。」 展昭给了他一个眼?神,白玉堂不?屑地闭了嘴。 辛渺听得直皱眉:"可是藤颇塔吉费这么?大一圈功夫才好不?容易被塞进宫里,我很担心?,我甚至有直觉,她面圣的时候会做点什么?。"万一她刺杀皇帝呢?辛渺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她真要当刺客图什么?,跑是一定跑不?了了,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或者幕后人是想将她以?宠妃的身份潜伏在皇帝身边,左右他的决策?问题是如今太后当政,皇帝的权利并不?是很大,枕头风再吹也没用,若是引起?太后注意,轻而易举就能被捏死了。 第191章 红花教圣女御前献舞,随后被皇帝宠幸。 这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样的发展让人有些吃惊,但还不算十分出奇,皇帝虽然不算荒淫无道?,但后宫佳丽诸多,修道?也并?没有影响他广纳美色,在下旨让这个圣女入宫时,也有不少人猜到会发生些风流韵事,毕竟皇帝也是壮年?,虽然没有生育,但也到底是个男人。 说来也是很符合百姓对?皇宫贵族想像的发展。 许多人猜这圣女恐怕国色天香,是红花教要玩一出美人计,太后更是震怒,她前脚下旨要彻查红花教,就冒出个圣女来笼络住了皇上。 安乐公主因为随着皇上观看献舞,被太后迁怒,招去斥责了一顿,天色暗沉之后才从太后寝宫出来。 她和驸马都住在行宫内,距离太后皇上所居住的宫室颇有一段距离,走在宫道?上,前面影影绰绰的站着两个人。 「可是安乐公主殿下?」一个威严的陌生声音,身边有个提着灯笼的婢女,却根本看不清脸。 「下官包拯,见?过公主。」 真是如雷贯耳的名声,安乐公主站在原地一会儿,才看见?黑暗中包拯隐约的轮廓。 但是安乐公主仍是呆住了,那提着灯的婢女站在包拯身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抬起脸来,露出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包大人不必多礼。」 辛渺看着安乐公主一步步走近,与她碧绿的眼睛对?视着,轻轻牵了一下嘴角。 包拯只起到一个让她们俩成功见?面的机会,他很快便沿着黑暗的宫道?往外?走去,此处就剩下辛渺和安乐公主四?目相对?。 「这是你兄长?托我给?你的信,往后你们的信件往来,都托我的信使转交,只需夜晚开着窗户,点一盏灯,便有它们来取走。」 辛渺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信来,安乐公主将这信件塞进怀里,默默不语。 之前辛渺给?她写了信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 姜此玉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等心情,但她的确是在很短时间飞速成长?了,只片刻就收拾好了心情:「多谢你。」 她模仿着自己以前那种轻快骄纵的语调:「我本来想着你是不会愿意参与到这些腌臜事中来的,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脱身为好。」 第371页 不过姜此玉也心知?肚明?,红花教背后的人目的不明?,辛渺是必然会查到最?后的。 但当她踏进整个国家权力中心之后,她的认知?被彻底地改变了,忽然就明?白了辛渺为什么以前退避自己,或许在她看来,自己和杨太后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些不事生产,整天勾心斗角的权贵——愧姜此玉还自觉高人一等,愤世?嫉俗地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但实际上,正如她两个哥哥所说,都是『小打小闹』。 直到直面杨太后的那一天,她才发现,她就是姜家人,骨子里流着脏臭的血,她生下来就是踩在别人头上而不自知?,不是她以为自己看透了就是看透了,要想活着,还真就得?活得?像杨太后一样。 每每想到此姜此玉都觉得?一阵作呕,尤其是当她意识到自己除非死?了,不然等过个几十年?,她就会变成太后那样,大势已去的青春面貌退却只剩恶毒和不择手段,她至今不记得?杨太后长?什么样,只知?道?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被众人所簇拥,所有人都畏惧她而攀附她,她的华服臃肿而沉重,在灯火下每一根金丝都闪耀着光芒。 每次见?她,姜此玉都要恭敬地将头颅低到地板上去,听着对?方冰冷而不留情面的呵斥。 所以辛渺对?这一切红尘富贵总表现得?这么淡然,不是她要保持姿态美丽,就像杨太后供养的佛堂中那些高僧,每一个都努力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但他们的衣食住行无一不贵,更显得?可笑。 所以姜此玉想,辛渺一定是知?道?,越是泼天富贵,越是人心莫测。 她就站在面前,姜此玉又嫉妒又欣慰地想,真自由,真好。 「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姜此玉差点哭出来,但是随即就笑了:「姐姐,我以前很不懂事,你是知?道?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嫁人了,该明?白事理了。」 辛渺看着她,感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姜此玉的说话的神态和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疑心是手里烛光灯火的缘故,尽管她打扮得?光彩耀人,但却有着一种谨慎而思虑万千的沉重感。 姜此玉以前神采飞扬,学不会这样千锤百鍊的成熟姿态,她在宫里很快学会谨小慎微。 「我说我可以带你走,真的,不会有后顾之忧的,就算是杨太后也不会找你兄长?麻烦。」辛渺脑子里很快闪现出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比如她可以用法术营造出一个合理的场面,让安乐公主这个人妥帖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不会牵连到广燕王府。 辛渺觉得?这就像是在路边捡到流浪猫,她想,她可以负责这个小姑娘后半辈子,她愿意,她可以让姜此玉看自己的课本,教她很多知?识,如果姜此玉想回家也行,她可以想法子和广燕王给?她弄个新的身份出来,她以后要是还想搞女子学堂也可以,总之一切都可以解决,说麻烦也不麻烦。 「我不走。」安乐公主深深地俯身向辛渺行了一礼,姿态优雅,「我要辜负姐姐的好意了。」 她在一片昏暗中抬起脸,碧色的眼眸像猫眼睛一样闪着微弱的光芒:「太后,杨家,我与她们势同?水火,我不走,我要留在宫里,她怕我广燕王府谋反,我偏要反——」 她一字一句笃定:「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辛渺的想法戛然而止,她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姜此玉又低下头,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为人刀俎棋子,我兄长?也没法打动你招揽你入麾下,因为你不在意名利金银,我今日和你说明?白,我以前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因为我也无所求,可是如今我想要的太多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几分容忍怜爱,如果你不想捲入这宫闱夺位之事,尽早脱身吧,或许早晚有一天我会忍不住算计你,利用你的容忍,利用我们的情分……让你站到广燕王府这边来。」 她轻声说:「到时候,就太噁心了。」 姜此玉说完,便迈步与她侧身而过,身影一点点被吞没在宫墙下的阴影中。 辛渺提着灯走到宫门后,包拯在门口等着她,显然也是听到了一耳朵谋逆之语,心有余悸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广燕王府有谋逆之心!? 好吧,惊讶,但也没那么意料之外?,如今广燕王府本来就已经?是太后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内忧外?患,广燕王府一脉绝对?无法姑息到如今。 毕竟杨太后心胸相当狭窄,她如今对?广燕王府恨之入骨,还不是老王爷和先太妃曾经?切实地威胁着她的地位,成王败寇,但阴影和仇恨还在。 但是前有南王谋逆,朝堂为之震动,也确实让杨太后心有余悸,现在这个关头,她也无法再风刀霜剑严相逼,万一真的将广燕王也逼反了,那杨太后手中的权柄更要遭到威胁。 她如今也只好拿红花教来转移一下朝臣们的注意。 两人走在出宫的路上,包拯忍不住说:「辛姑娘,广燕王府难道?果真有谋逆之心吗?」 辛渺没有正面回答:「包大人觉得?,改朝换代是好还是不好呢?」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可是群雄争霸,受苦的只有百姓。」包拯痛心疾首,他和朝廷其他臣子一样,不是不知?道?如今后戚阉党乱政,而君主无心朝堂,内有乱外?有敌,又恰逢天灾,似乎已经?完美地满足了王朝衰败之像,只等着一点点火苗就能点燃乱世?。 第372页 可是他们如今还在坚持,就是因为一旦开始倾覆,那的确就是万劫不復,改朝换代是要见?血的,到底要流尽多少?百姓的血才能重新建立起秩序?这完全是个没把握的事,而且广燕王是明?君吗?他得?登大位之后,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吗? 包拯小心地打量着辛渺的脸,似乎想要从她的言语和神情来分析出她的立场,辛渺与广燕王府关系匪浅,她选择站在他们那边吗? 包拯紧张了,他不得?不感到一阵忐忑,毕竟辛渺作为法力无边的麟主娘娘,能通鬼神号令百妖,这样的力量对?于凡人来说,足以代行天命——她要让这天命落在广燕王身上,那么也许百年?后她将得?到莫大的荣耀和香火,作为广燕王一支乃真龙天子的切实佐证了。 可是辛渺就只是慢吞吞地走在他身边,她说:「你说得?对?。」 她觉得?面前的路不再是彻底的昏暗,因为他们已经?走出了宫门,洛阳行宫外?,长?长?的街市上,行人游走,灯火通明?,繁华的市井在远处目之所及,热闹的人声混杂,也许有些喧闹,却更胜过死?寂的宫廷。 「我的立场,不必是任何一方,而是人民。」 第192章 辛渺这辈子可能都没说过这样的大话,小时候在国旗下戴着红领巾宣誓的?时候,谁能想到?她?真?的?会有担负如此重大责任的一天?与展昭去捉拿洛阳红花教堂口头领时,她?一路都在觉得可能真?的?是?造化弄人,这回是真的为人民服务了,不?过不?是?现代人,而是?古代人民。 古代百姓的?愚昧总是?令人惊诧的?,红花教的?符水和装神弄鬼的手段总是在底层无往不?利,辛渺抬头看着这豪华的?大宅院,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别看如今闹着要抓红花教的?风头大盛,实际上真干活的就只怕是?包大人和他手下一帮人,如今抓了个头领,也算终于有所寸进,杨太后的侄子就任光禄寺卿才点了人马姗姗来迟,装模作样跑来摘桃子,白玉堂给人一顿脸色好瞧,才走?过来黑着脸,与展昭和辛渺站在廊下站着。 查抄出?的?财产十分客观,这头领有一屋子小妾婢女,哭哭啼啼地被锁拿起来带走。 这些倒不?算什么,只是?后院仓库一箱箱的?大眠花粉实在令人心惊。 「不?知为何,到?了洛阳,总觉得越来越近了。」整个大院子里人声嘈杂,三人就站在这儿观望,辛渺的?声音清晰可闻。 展昭看了她?一眼:「不?论真?相如何,最终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你对包大人很?有信心?」 「包大人一向尽心竭力,做到?人力所能及,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许多无法靠努力达成?的?,不?论是?鬼神天命,还是?宫墙内的?争斗,都只能看着他们?发生而已。」 展昭感嘆了一句:「包大人明知功劳会被杨家人拿走?,但他还是?要为百姓做事,其实,就是?求自?己的?心安。」 辛渺嘴角扬起:「你们?都听说?了吧,南王谋反过后,又是?广燕王府。」 仗着武功高强不?怕隔墙有耳,他们?三个在这里风轻云淡地讨论着能让人掉脑袋的?大事情,白玉堂将嘴一撇:「这些王侯贵胄都一个德行。」 他想到?辛渺和广燕王府关系颇近,便忍住了更刻薄的?话,望向辛渺:「你难道也愿意博一个从龙之功吗?」 辛渺闻言就嘆息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好像这是?什么好事一样,此事分明没有什么功德可言啊,刀兵起,战事一来,哪有不?流血的??」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普照,辛渺仰着头看着廊外一棵杏花树,粉白的?花瓣缤纷可爱,洋洋洒洒地在枝头招摇:「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总感觉像是?好多好多人的?命运都在我一念之间,沉重得可怕,不?过在别人冒用我的?名义蒙蔽百姓取利生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卷进来了,这时候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我又做不?到?。」 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分明地表达了态度,可语气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显然是?自?己好好想过,且已经做了决定。 「那你?」展昭忍不?住问。 辛渺转过头对他们?俩笑了笑:「我老家有这么一个说?法,叫歷史周期性。」 「什么意思?」白玉堂挑了挑眉。 「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朝代更迭,人们?分明活得没什么两样,刚坐上龙椅的?人,励精图治,百废待兴,大大地施展了一番抱负,然后子子孙孙传下王位,再出?一个昏君带和姦臣败家业,然后天命再落在其他人身上,照样传个两三百年。生在头,运气好,赶上好时候,百姓就像是?洒在地里的?草籽一样三两天就冒出?头,运气不?好生在王朝末年,那就是?真?的?命如草芥。」 辛渺说?:「我信这天下会有明君和忠臣良将,我信如包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但我不?信所谓血脉传世?真?龙天子,明君的?后代不?可能一直是?明君,受祖宗荫蔽的?家族会衰落,生在权利上游的?人是?不?会为下游的?人着想的?,他们?只会日渐腐败,成?为毒害国家的?蛀虫而已。」 「在这个时代,百姓如此无足轻重,如地上的?杂草一样,死了一批还有一批,所以史书中从不?曾记载他们?的?名字,王侯将相之所以能留名史书,是?因为他们?主宰生杀大权,想要改变这一切,非得百年之功不?可,并且还需要某些十分苛刻的?条件满足积累,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何况我还不?是?神仙。」 第373页 辛渺昨晚翻看的?初高中歷史政治课本还放在床头,她?学?的?时候没料到?当初背过的?枯燥学?科在这个年代完全是?可怕至极的?屠龙术,平淡之中大有天地。 展昭心中震动不?已,辛渺只不?过寥寥几语,就将视角抬到?千年以计,朝代更迭在她?看来如此平淡吗?她?嘴上说?自?己不?是?神仙,言语却总有着世?外之人才可看清的?通透和悲悯。 「我因为无法漠视而介入 ,所以我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如今的?江山不?管是?谁坐,都和我无关,只是?我今天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影响到?很?多人也未可知。」 这个很?多人里,就关系到?皇位更迭。 如今想来,安乐公?主宁可说?不?要辛渺帮忙,实则是?不?愿意让她?踏足权利争斗的?境地,已经可以算是?有情有义。 白玉堂嘆息一声:「若广燕王真?是?个好皇帝,让他得位或许也是?件好事情。」 但天底下没有这么省事的?,换个皇帝做这么简单,太后如此疯狂,或许就是?因为嗅到?了危机,从她?到?杨家,再到?把持朝政的?阉党和各个朝堂派系,彼此错综复杂,往往牵一髮而动全身。 辛渺开始庆幸自?己活得久,如果她?为广燕王一系登上皇位助力,那么她?必然能看到?结局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她?就将收回自?己的?因果,有始有终。 包拯牺牲了一些明面?上的?功绩来换取主审犯人的?权利,按理说?,或者三堂会审,或者按照以前?办案的?规矩,挖出?犯人所能知道的?一切线索,这都是?开封府一波人所熟悉的?流程。 不?过如今一切都变得十分轻易,只花了半天,辛渺就带着证词从牢房中走?出?来。 「红花教教主在行宫内。」 除去其他线索,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这一条消息,展昭一脸复杂地拿着厚厚一沓证词,前?所未有地感觉不?真?实,还是?仙人法术好用啊,要是?平时破案也有这么轻松就好。 包拯大惊:「贼人竟然已经混入宫中?!」 比他想过的?最糟糕的?境遇还要糟糕,红花教教主这样狼子野心的?傢伙混入宫闱之内,还能有什么好事吗?万一皇上太后出?点?什么事情,恐怕要杀得个人头滚滚了! 这样的?情况下,朝野震动,谁知会出?什么变故?包拯立刻上奏疏,要求加强宫禁,严查宫内人员—— 可是?宫内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帝如今乐不?思蜀了,藤颇塔吉被封为圣仙夫人,短短月余,这个异域女子就独占圣眷,其他妃嫔美人都被皇帝丢在了脑后。 而圣仙夫人的?独到?之处与先前?起居郎李文芳如出?一辙,她?神秘的?宗教背景和异域身份让她?能从皇帝最感兴趣的?角度抓住圣心,圣仙夫人偏偏还对佛道儒三教都仿佛颇有见地,又引入了异域教派的?理念,听说?如今皇帝着了魔似的?,满心想着飞升,但这个飞升又和道教羽化不?是?一个概念,圣仙夫人不?仅要拉着皇帝练房中术,还要日日和皇帝谈论些邪魔外道。 太后对此大为光火,亲口贬斥圣仙夫人为西域妖女来着,但是?皇帝这一回竟然大改先前?的?作风,也没给太后好脸色瞧。 此时,包拯上书,也立刻就被把持御前?的?太监忽略过去了。 如今,人人都觉得大事不?妙,恐怕有亡国之兆了,可是?还是?强作镇定假装太平。 但很?快,整个洛阳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甚至无暇谈论后宫妖妃和外戚作恶的?事情。 辛渺已经是?第三夜乘着天黑踩着宫墙进入内宫。 红红嘻嘻哈哈地领着小白虎,在夜色下显出?妖怪原型,巨大的?狐尾影子像蛇一样妖异灵活地摆动着,身躯如同小山一般庞大,却无比地灵敏,在月光下踩着琉璃瓦片,故意地跳来跳去,踩出?丁零噹啷的?声音。 辛渺站在最高的?楼阁上,看着重重宫墙下,巡视的?兵甲队伍因为异响异动而乱了阵脚,连规矩都顾不?了了,因为恐惧而发出?尖叫声。 这样的?骚乱是?由故意藏头露尾的?百妖们?引起的?,夜行的?妖怪们?在辛渺的?命令下,肆无忌惮地占领了洛阳的?夜晚,辛渺的?拘束只是?让它们?不?许伤人害人,于是?,整个洛阳一带的?妖怪们?都兴奋地听从麟主娘娘的?召唤,愉快地闯入了人类庞大的?城池领地,前?所未有地在此地展露出?自?身的?存在。 第一天,按照惯例巡夜的?内宫侍卫被吓晕十七个,守夜的?宫女被吓得尖叫,惊醒了后宫三五个妃子,有很?多个当值的?太监言之凿凿地说?自?己看到?了成?精的?耗子/笤帚/野猫/花花草草。 第二天,宫里闹妖怪的?流言迅速传到?市井,太后大动肝火,怒斥圣仙夫人不?祥,皇帝不?孝,御前?太监总管连连请罪,发誓要严查,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 而当晚,洛阳最繁华的?勾栏瓦舍中,一只传闻体型有半间屋子那么大的?牛蛙妖喝醉了酒,显出?了原型,半个城市的?人们?都听见了震天响的?蛙鸣,也有人发现自?家屋顶上站着正在拜月的?猫妖,林林总总,妖怪被目睹的?事件一时之间爆发出?来,正如之前?的?杭州。 第374页 总之,人们?忽然惊觉原来传说?中的?妖怪竟然离人这么近,若这种事情只是?孤例,那就只不?过市井怪谈而已,可是?如今眼见为实,而且是?这么多眼—— 人们?要说?是?害怕,那倒也不?完全是?,毕竟这种事要是?你一个人遇上,那确实是?要吓死了,可是?你出?门一打听,街巷邻居谁没撞见过,立刻就大大沖淡了恐惧之情,反而是?震惊新奇和混乱更多。 不?管城隍庙还是?道观佛堂,还是?什么神婆神汉,经过这一夜,门槛立即被蜂拥而至的?人群踩塌了,烧香求符的?百姓一时之间无比踊跃,尽管没有任何伤亡,但是?闹妖怪这种事就像是?天灾,鲜明地在百姓脑子里深深划下了烙印。 今夜就是?第三天,辛渺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她?没有停下。 这样大规模的?影响和波及已经被人们?命名为『妖祸』,百妖夜行之乱,已经在民间酝酿出?了君王失道的?说?法,因为危机的?确是?近在咫尺,不?论朝野还是?民间,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也许真?的?应该换个皇帝,尽管这种想法多为大逆不?道,但确实已经扎根在心中。 这三天对妖怪而言如同狂欢,但前?两夜辛渺并没有来到?内宫太后和皇帝的?殿宇。 皇帝太后的?宫殿都距离不?远,在今夜,都是?一样的?灯火辉煌,不?过皇帝的?光阳殿内是?在举行宴会,名为迎仙宴。 不?错,皇帝在今夜大张旗鼓地举行了迎接麟主娘娘,或者其他什么神明的?宴会,他以天子的?身份设宴,企图宴请仙人,这宴会从第一日就开始筹办,惹怒了太后,但今夜还是?举办得如此热闹,赴宴者多是?王公?贵族,不?乏有人抱着万一真?能见着仙人的?目的?兴沖沖赶来。 而太后那边寿芳宫内,却是?流水般的?经幡和道士和尚唱诵的?声音,香烛的?气味熏得红红打了几个喷嚏:「哈秋!——」 它摇头:「我可不?去那边!」红狐狸的?毛色被烛光灯火映得金灿灿,它一脸神往地看着光阳殿那边,靡靡之音丝竹之乐多么诱人,宴席上热闹极了,而且它刚刚就闻到?夜风中有一股佳肴的?香气。 辛渺无奈:「那你去吧。」她?本来有意要叮嘱它两句,但是?先前?也是?她?自?己说?的?,要放肆地大闹一场。 小白虎却老实地贴着她?的?裙摆,用蔚蓝色的?眼睛望着她?。 也许是?相处日久,也有可能是?红红老是?逗弄,反而衬得辛渺善良厚道极了,这只叛逆的?小白虎很?快就痛改前?非,对辛渺展现出?额外的?乖顺。 辛渺轻轻拍了拍它,低声说?:「咱们?走?。」 第193章 浓烈的香烛烟气升腾在宫殿雕龙画凤的藻井之上?,将那些美轮美奂的彩绘图画遮蔽得如同被云雾遮挡的天宫,神佛的目光从上而下的洒落下来,在嗡嗡不绝的吟诵声中,和尚还有道士,开坛做法的,烧香念佛的,滑稽戏一样在殿宇内外如水流不绝。 天色已经黑尽了,人?来人往的寿芳宫内外都点着香烛,照得灯火通明,守夜的宫女?打?着哈欠隐没在烛台下的阴影中,脑子里却也不断地?盘旋着?经文声,听得人?都要?恍惚了。 连主子都不休息,何况是下人和做事情的,都是连轴转,疲惫的和尚们穿着?隆重的袈裟,轮着?诵经,要休息就在西厢房里略坐一坐,对?面的道士们也是同样,就这么倒了几班下来,眼见着?天黑了,听说太后还在净室里不吃不喝,连娘家最喜欢的侄子来劝都丢出去了。 如今若不是皇帝亲自来三叩九拜地把圣仙夫人?这个妖女?斩除于众人?面前,她非得把自己饿晕过去,好狠狠地吓住皇帝不可。 可惜,也没有人?敢说皇帝今夜在光阳殿里开迎仙宴,根本没有搭理她。 木鱼敲击的声音既沉闷又清脆,连成一大片,道士连唱带弹,扰得人?头昏脑涨—— 一阵清风徐来,小宫女?忽然被这风吹得一激灵,看见一个高大又英俊,披着?袈裟,面如白玉般的和尚从厢房中走?出,一个小沙弥跟在他身后:「无花大师何不再歇一歇?」 这位美貌得不应当做和尚的大师微微一笑,比方才拂面的清风更沁人?心脾:「不歇了,喝口?茶水略休息足矣,何况太后仍在净室之内祈福,我等又何惜此身。」 他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总之所有宫女?都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无花衣袂翩翩地?走?过去。 烛台上?的灯火骤然被一阵疾风吹熄了,紧接着?,挂在所有屋檐下的几十个灯笼竟然也叫这怪风给吹得熄灭了七七八八,顿时就暗了下来。 殿门大开着?,灯火一暗,什么动静都顿时停了,只?是到底是禁内,无人?敢惊叫出声。 辛渺就站在高高的墙上?,此时月明风清,她看什么都很清楚,也听得清晰,寿芳宫里外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直到一道矫健身影踩着?屋瓦,三两下跳下去,洁白而花纹分明的皮毛斑斓美丽,白虎的身形怡然而突兀地?从天而降,立刻惊起来一片叫声。 不论是宫人?还是和尚道士,乍一见一只?白大虫出现,何况又闹妖怪,顿时魂都吓飞了,连叫带嚷地?躲避,连烛台都推倒了,那滚烫的灯油立刻泼洒下来—— 第375页 月光仿佛在变得越发明亮皎洁,而凉爽的夜风带去了令人?头昏的香烛气味,只?听得滋啦一声,众人?定睛再看的时候,更害怕了,那只?白虎身侧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个狰狞鬼面的女?子,神出鬼没,在月色下如同一阵青烟似的不知何时被风吹落下来。 辛渺轻轻地?松手?,惊骇至极的小宫女?顾不得想自己是怎么从扑面而来的灯架下被拽开的,扯着?裙角奔逃进了人?群中。 「有刺客!「 「有妖怪!」 一时之间乱叫乱嚷的多了去了,一齐往殿后涌去,哪怕是侍卫也两腿转着?筋,不知道是该跑还是不该跑——人?还能和妖怪斗么? 远处传来不知道是狼是虎的嗥叫声,但怎么听都像是行宫内传来的,想一想那传闻,面前这个女?子岂不是就是那号令百妖的麟主娘娘了?! 所谓妖祸,一定也是这位麟主娘娘大发神威了,众人?无不惊恐万分。 只?是麟主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吱声,白骨鬼面纵然可怖,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却柔和响亮:「我听说今夜宫中有宴相邀,看来我是走?错了地?了。」 天爷啊,皇帝那边迎仙宴不知道怎么样,这寿芳宫驱邪倒是把妖魔头子招到门口?了,太后身边的总管王公公铁青着?脸从人?群中走?出,一时虽然拿不准态度,但到底还只?有他敢奓着?胆子开口?:「麟主娘娘从何而来?何故前来冲撞我朝太后?」 麟主娘娘转头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她说:「久闻朝廷不做人?,有亡国之兆,特来瞧一瞧葬送本朝的太后长什么样子。」 这话说出来可真是要?命啊! 王总管简直吓得要?昏倒过去了,偏偏这会儿安静得针掉下去都听得见,那边惊动了太后从净室内出来,麟主娘娘一句话说得字正腔圆,清晰可闻。 后面立即腾起一阵喧嚣:「太后晕倒啦!」 杨太后被一句话气得昏死?过去,整个寿芳宫算是炸了锅了,谁也没看见这麟主娘娘是怎么走?的,真像是一阵风烟吹过,连人?带老?虎都消失了。 谁心里不畏惧害怕呢?人?人?心里都不由?得如重石坠地?一般,不论这麟主娘娘是妖魔还是神仙,亲口?说的有亡国之象,还断言说了什么葬送本朝的人?就是杨太后,点了名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何况寿芳宫此刻偏偏是人?多口?杂,这话还能封的住口?吗? 莫说御前伺候的,就连和尚道士一流也都纷纷惊得不敢多说什么了,无花静静地?瞧着?这纷乱的景象,一时只?暗恨方才没有留住麟主娘娘,多套几句话也是好的。 一个眉眼深邃有异邦样貌的和尚从暗处走?出,他模样如此特别?,可是一旦隐没入人?堆里头就像是水落到海里,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这么个人?在,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说起话来只?有嘴在动,眼神却丝毫没有交汇,看着?十分平常,要?不是他走?到无花大师身边,根本显不出来。 可是辛渺还在观望这里,当那个异域长相的和尚出现之后,她心中便如尘埃落地?似的,一下子明白许多。 小老?虎挨着?她的腿边上?绕了两圈,发出轻哼声,她方才迴转过来,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多般若的脸,他的眼睛带着?一种很妙的棕绿,如同被金色太阳照耀的沙丘下倒映着?一波碧水,令人?一下子感受到异域的风沙。 她认识的人?中也有人?是绿眼睛,恰好还与异域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辛渺思考了没多一会儿,几乎就能猜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洛阳行宫恐怕今夜无眠了,宫外的朝臣如夜雀般被惊起,匆匆忙忙奔赴宫内。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皇帝再怎么混帐也得赶过来了,可是连杨家人?都从宫外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皇帝那边还没有动静,连遣人?来问一声都没有。 「不好啦!皇帝和圣仙夫人?被狐仙给灌醉了!」 杨家人?简直都煳涂了:「什么狐仙?哪里来的狐仙!」 「今夜陛下开宴邀请麟主娘娘驾临,来的却是自称娘娘座下的狐仙,非要?和皇帝玩游戏,宴会上?全是些诗画一流的当世才子,这狐仙竟然也是个满腹才华的儒仙,一来二去地?又是对?诗又是唱和,硬是把陛下和圣仙夫人?给灌醉了——」 传话的太监浑身哆嗦,光阳殿的气氛不可谓不好,和这里简直是大相迳庭,满堂豪客吟诗作对?好不风雅,那位狐仙只?闻其声只?见其影,大秀妖怪手?段,喜得皇帝和宾客们两眼放光,气氛热烈得皇帝放浪形骸地?解了外衣拉着?圣仙夫人?亲自跳起舞来,倒是很有盛唐风采——简直就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再现,岂不激得人?人?诗兴大发,恐怕今夜过去又要?流传几篇旷世巨作。 于是杨家人?只?好哭嚎得满宫嚎啕作响,又惊恐于所谓麟主娘娘所说的箴言,若真应了验,他们杨家算是得遗臭万年?完犊子了。 高处俯视看来,千人?千面,各有悲喜,红红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油光光的烤鸡味儿,乐呵呵地?对?辛渺说:「这皇帝其实还有点意思,只?可惜做了皇帝没做个诗人?画家什么的。」 辛渺说:「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也许他也不适合做这个皇帝,干点其他的会更快乐。」 第376页 不过有些事真是强求不得,他投的这个胎,就註定他要?坐江山,成一个亡国之君。 辛渺没有出宫,反而借着?夜色又到了光阳殿,在屋瓦上?开了个小洞往下望去,藤颇塔吉正满脸红晕地?坐在床边,她也喝醉了,但比皇帝要?清醒得多,这里也是太监宫女?如流水般进进出出,她脸上?是鲜艷的残妆,正怔怔地?望着?他们忙活着?伺候皇帝。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外面一个小宫女?端着?一个茶盅进屋里来,她像是醒过来似的抬手?:「我来吧。」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满脸堆笑:「娘娘不胜酒力,还是让老?奴来——」 这屋里两个主子都喝醉了,照顾都照顾不过来呢,现在皇帝还醉着?,她献什么殷勤呀!到时候泼了洒了,还不是他们伺候不周? 太监腹诽着?,高声喊宫女?来给圣仙夫人?卸妆净面。 宫女?们迅速端着?热水热茶进来,解衣服的解衣服,梳头的梳头,藤颇塔吉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话。 一个宫女?忽然说:「夫人?的头髮长得好,黑压压的又厚又密。」 辛渺注意到,坐在铜镜前的藤颇塔吉肩膀忽然僵硬了一下,然后又缓缓放下,她的脸晕在微黄的镜面中,散发着?珍珠似的光晕,喃喃自语:「我故乡的女?孩儿都用黑芝麻叶洗头,我师傅说,女?孩儿的头髮,要?养得又黑又长,跳起舞来如灵蛇伴舞才好看。」 藤颇塔吉的手?指犹疑地?拽着?自己一绺蜷曲乌黑的秀髮,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直到所有伺候人?的宫女?太监都退出门去,她缓缓地?擎着?烛台坐在床边,凝视着?皇帝酣睡的面容。 她的髮髻上?插着?一枚银簪,藤颇塔吉伸手?将簪子攥在手?里,虽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可她还是没有犹豫地?举起了手?来。 就在她将要?刺杀皇帝的瞬间,只?听见噗嗤一声,她手?里的烛台倏忽灭去,手?腕一麻,簪子便悄悄掉在被子上?。 辛渺拽住了藤颇塔吉的手?腕,声音在幽香的纱帐内如鬼影般盘旋而上?:「在这里刺杀皇帝,你是不想活了么?」 第194章 「你明明说自己想要回家,却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你在?这里杀了?皇帝,恐怕会被挫骨扬灰,还有什么机会再回家?」 辛渺的问句落在?寂静的室内,在?藤颇塔吉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她脸上簌簌流下眼泪,却听见辛渺说:「谁在给你下令,他就在?这宫中,对么?」 藤颇塔吉惊了?一瞬,却抬头看向窗外,原本应该在?外守夜的宫女太监却了无踪迹,辛渺说:「别看了?,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人醒着。」 「也是,我?忘记了?,你的本事。」藤颇塔吉喃喃似的自语,然后又说:「可是既然回不了家,能报仇也是好的。」 「藤颇塔吉,你不要?被人利用还给人数钱。」辛渺都有点?不敢置信,因为在?她印象中的藤颇塔吉绝对不是一个?脑子不清醒到被人愚弄至此,拿自己?性命被别人当枪使?的人。 她这样?精明?狡黠,怎么会被人骗到这种地步? 藤颇塔吉忽然看向她,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你……你见?过了?他?」她语气中带着点?迟疑,像是不确定,辛渺在?黑暗中对她嘆了?口气:「我?现在?知道了?很多,真是就这么巧,你说的那个?人,恰好是我?的熟人。」 言语间的笃定完全展现出掌握局面的从容,藤颇塔吉虽然早料到她会搞清楚,毕竟辛渺本事很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愣了?一下:「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来问我??」 辛渺盯着她:「正是因为我?知道了?很多,才想要?听你们亲口说出真相,以补全事情全貌。」她一点?不故弄玄虚,并不玩诈骗把戏,搞得反而藤颇塔吉心头重石坠地,反而明?白辛渺多半是十拿九稳。 她略有不甘,但反而心头隐秘之处完全卸下了?重担——既然如今真相半白,那么她的性命就全在?别人手里,什么使?命和往事都由不得她了?。 于是只?好苦笑一声:「好吧,我?也不想让你对我?用上什么法术。」 辛渺松了?一口气:「对,我?也不愿意用这些手段,你要?是自愿配合,倒能省我?不少事。」 她看藤颇塔吉欲展颜,笑纹一闪而过又淡去了?,有些呆呆的,脑海中却不由自己?,一帧一帧地闪过从前?,不由得她控制,过了?好久了?,她的仇恨在?心底埋藏得太久,其实已经和师傅一样?面目变得模煳,藤颇塔吉自然想要?报仇,可是这仇恨却不如往昔那样?鲜艷炙热,她扪心自问,到最?后其实是对故土的眷念,撑着她到现在?。 但事实上她也知道,她回去的希望渺茫,但还宁愿受骗扑入深宫。 辛渺的指尖在?她出神时轻轻地蛰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如今是戴罪之身,不过这个?只?是为了?掌握你的动向,所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要?想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藤颇塔吉其实没什么感觉,辛渺说完,她反而感觉踏实了?许多,点?了?点?头、。 辛渺走?得无?声无?息,藤颇塔吉缩到床上,将身侧的皇帝完全忽视到天外去,她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好久不敢再做的梦。 第377页 年幼的藤颇塔吉作为献舞使?团的一员,坐着骆驼和大家一块儿越过金色的沙丘,来到了?水土丰饶的中原,当年的京城多么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游人如织,她被师傅抱在?怀里,公主看她一直盯着街上的小贩,亲自去给她和小王子都买了?一串糖葫芦,看她吃得满脸都是,悦耳的笑声如铃铛一样?穿透了?人潮汹涌的街道。 而她的师傅爱怜地用嘴唇亲了?亲她的鬓髮卷卷的额头,用母语说:「我?可爱的小鸟一定累极了?,吃吧,中原什么好吃的都有,师傅都带你去吃。」 那个?时候她完全想不到人生际遇会变得如此曲折离奇,她满心都是快乐,一点?也没发现,命运会使?得她停驻在?富庶的中原,让她只?能不停缅怀故乡。 妖祸好像是平息了?,但是有一则惊悚的流言在?朝堂之中流转,但杨家对这流言讳莫如深,简直是到了?任何人谈论都会被狠狠报復的程度。一个?年轻官员在?朝中言语间带出只?言片语,下朝之后立即被当街敲断膝盖,何等兇残暴虐,民间舆论顿时甚嚣尘上,却被杨家盖得死死的。 这件事大大的触怒了?朝堂之上勉强相安无?事的保皇党,痛骂杨家嚣张的摺子到皇帝案头,但皇帝本人却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料理这些事。 太后急病,而且还有他的原因,杨家和东厂阉党迅速联络起来,杨太后的兄长亲自去『劝诫』陛下,一番唱念做打?之后,皇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境地有多么危险。 不错,于朝堂之上,阉党和杨家党羽独大,也就意味着大多数抉择都由杨太后和阉党在?处理,皇帝能清闲无?事,多是因为自己?被架空了?——他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而且如今又不是什么四?海昇平的好年景,皇帝一想到百姓民生和北方战乱就头大得想跑,更愿意龟缩起来,不看不听,更不要?说让他拿个?主意。 他并不担心身边的外戚和阉党,更害怕打?仗,或者是远在?江南的广燕王一系会作乱。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姜此玉是从哪儿来的,之前?亲近的态度一改,去太后的寿芳宫侍疾不出,连着把保皇党们和姜此玉全部丢在?脑后不理。 包拯等一干朝廷大臣完全叫主君的态度给打?得失魂落魄,听说一个?老臣被气得在?家哭了?两天,然后直接称病要?告老还乡——结果皇帝允准了?。 外戚和阉党的气势俨然到了?一个?烈火烹油的地步,所有人都暗自里觉得这不是离谋朝篡位就差一步了?吗? 原来都还防着广燕王府要?步南王后尘,结果到现在?还没动静,这下看来可能说不准谁先当这个?乱臣贼子了?。 姜此玉这里便又恢復了?先前?的样?子,不过也比先前?好得多,最?多是无?人问津罢了?。 姜此玉虽然受封公主,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正常公主规制的公主府,只?是在?行宫内与驸马住在?一处菩提殿内。 菩提殿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个?宫内佛庙,因为太后热衷佛教,所以这菩提殿里也如寺庙般冷清,公主和驸马住的都是偏殿,因为正殿里供着佛像。 辛渺和展昭费了?一点?劲才劝说包拯跟着潜入宫禁之内。 包大人虽然知道这是为大局,但心里简直太过意不去了?,总感觉脸都好像更黑了?。 他们藏在?菩提殿附近一个?荒僻的无?人宫殿内,连巡夜都不愿意往这里来,听说是前?朝在?这里横死了?一个?宫妃之后闹鬼闹得厉害。 辛渺独身前?去菩提殿,正好碰上安乐公主在?床榻前?哄着驸马入睡。 驸马痴愚,心智如同小孩子,安乐公主在?他面前?沉稳妥帖得像他的母亲,而不像一个?妻子。 床榻前?还有别人,似乎是驸马的侍女,驸马对她有些不假辞色的样?子,对安乐公主说话却怯怯地看她的脸色,侍女因此而神色微变,面上竟然隐隐有些怒色。 随后驸马睡着了?,安乐公主站起身来,侍女便立刻上前?给驸马盖被子,隐隐地占去了?安乐公主的位置,而安乐公主只?是冷冷地起身走?开,谁知这侍女竟然紧跟着上来:「公主对驸马也太疾言厉色了?些,若在?我?们国公府……」她言语之间颇有傲气,仿佛是婆母在?训斥儿媳似的,谁知走?到门口,安乐公主冷不丁转过身来,抬手就抽了?她一掌。 这一掌掴声清脆响亮,侍女兜头受了?一巴掌,转头撞在?门口,扶着门不可置信。 「小福姑娘是驸马身边旧人,本该给你留点?脸的。」安乐公主几乎贴在?对方脸上,面无?表情:「不过你就是个?侍女,杨家人尚且要?称唿我?一声殿下,你真觉得能踩在?我?头上了??」 侍女小福被她绿油油的眼瞳一盯,吓得脸色惨白:「再有下一次,我?会让驸马亲手杀了?你,你觉得杨家会给你做主吗?他们会因为你一条贱命来找我?麻烦吗?」 语气平静却阴狠至极,安乐公主抬起手来摸了?摸侍女小福的脖子,感受她浑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这些话你也别想着往府上递,除非你要?离了?这宫里,不然只?要?我?知道,你必死无?疑。」 侍女小福瘫倒在?地,安乐公主借着廊下的灯烛之光,独身一人孑然而去。 第378页 安乐公主和驸马竟然是分房间睡的,姜此玉走?到自己?的厢房里,整个?菩提殿都没几个?侍女,她解开了?自己?的髮髻,正要?洗漱睡觉,却看见?窗口的灯亮起,而辛渺站在?窗外,吹熄了?手里的火摺子。 烛光把她的脸照得分明?,姜此玉心里一惊,随后又平静下来。 辛渺来找她必然是有事情,辛渺看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想到刚才看到的,又想到她的身世,暗自嘆了?一口气:「包拯大人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什么事?」姜此玉没想到还有包拯的事,不由得多看辛渺两眼,难不成她和南侠展昭一样?被这位包青天的魅力给折服了??想想还挺让人不高兴的。 「是关?于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嗯,你知道你母亲是谁吗?」辛渺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说这件事,她都不太确定姜此玉会是什么反应,当然,一般来说和亲人相认自然是感动又迫切,但是姜此玉的这个?亲人不仅犯下大错,还面临牢狱之灾。 姜此玉吃了?一惊,不由得以狐疑的神色望着辛渺,她只?好说:「你母亲是古契国人,但是她不是普通人,而是公主。」 辛渺看她表情,不见?惊愕之色,就知道这件事她自己?是晓得的,借着便道:「此事与当年古契国入朝献舞一事有关?,还牵连甚广,你要?和我?来吗?」 第195章 姜此玉怎么会?拒绝,等四人在破败的宫殿中会面,另外三个?人都?看?向辛渺,她才开?口:「目前虽然没什么其他证据,但是我根据藤颇塔吉的反应,大约猜到了一些事,还得和包大人佐证一番。」 她说:「这个从云州城走私大眠花粉到中原,让藤颇塔吉听话办事的人,恐怕是个?叫做般若的和尚,我以前在杭州和他认识的。」 展昭一怔:「你是说——」 「不错,当初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法号朗方,是娥镜山庙中的一个和尚。」辛渺的目光移向姜此玉。 「他的真实身份是当年随古契国来访中原的小王子,真名应该是那多般若,而他还有?一个?姐姐,也就是古契公主。」 展昭和包拯的视线都?纷纷看?向了姜此玉,她在袖子下面握紧了拳头?:「我的母亲……她还有?一个?弟弟……」 姜此玉的神?色难以掩饰,哪怕是光线晦暗,也能听得出她声音有?些滞涩。 世人皆知,广燕王当初夺位大败,昔日手握阙金卫的沙场王者?拖着残败身躯离开?京城,他离开?的时候,身侧相伴一个?西域舞姬,任何?人看?了都?以为是失意之后?沉溺美色的堕落,但实际上,这个?舞姬是古契国的公主。 古契国的公主和小王子千里?迢迢前来献舞朝拜,却被捲入刺杀事件,先皇在酒宴上被下毒,所有?涉事者?被拿下,就地格杀,古契使团不幸地撞上了杨太后?为了夺位而炮制的阴谋之内,公主和小王子不得不流亡他乡。 正是这个?时候,古契国内有?王庭大臣夺权篡位,一下子就让这里?的王朝血脉瞬间变作亡国人,公主和广燕王的故事暂且不论,小王子本来是继承人,但是回去了也是一死,留在中原倒是可以,不过?杨太后?临朝当政,政治斗争激烈,古契西域小国,迅速被抛到故纸堆里?变得无人问津。 谁也不知道他如何?生存的,总之他成了个?和尚,但想必他是知道姐姐在广燕王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能相认。 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生下来后?古契公主难产而亡,他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同时,王位被夺,他隐姓埋名在中原当和尚,也许是觉得不必去广燕王府打扰,毕竟双胞胎在广燕王府金尊玉贵,难道让他带着国雠家恨上门,要是广燕王忌惮牵连,干脆将两个?异族血脉的孩子藏起?来免得多生事端呢? 总之已经是往事,没有?深究的必要。 姜此玉捧着一豆烛火,身形在黑夜中宛如一尊塑像,静静聆听。 「我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当初与他认识时,他不像是有?背景,会?去做这些事的人,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查出红花教与他有?牵连甚深,我不敢说他就是教主,但是地位恐怕不低,最差也是二把手。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藤颇塔吉对红花教言听计从,现在才知道,藤颇塔吉当年是和自?己的师傅随着使团来到中原献舞的,她是古契国人,般若才能命令她做事。」 所以红花教背后?的人或许是她的血亲舅舅,姜此玉恍惚了一瞬,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荒谬。 要是前两年知道她在这世上还有?个?舅舅,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拉着姜子靥去找他,将他视作母亲留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黑夜中沉寂得不像话,包拯不忍心看?姜此玉,却听见她开?口,自?然如常:「多谢告知,原来如此。」 安乐公主清了清嗓子,一语惊天:「投桃报李,我也告诉你们一件事。」 「叶孤城还在行宫中,我协助藏匿了他的行踪。」 「!!」展昭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包拯更?是瞪大了眼睛,只看?得见黑暗中缓缓扩大的一圈眼白。 包拯这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么多乱臣贼子在禁内乱窜,若他是皇帝或者?太后?,再怎么样也睡不安稳啊。 第379页 辛渺听了,忽然说:「那正好啊。」她只觉得脑子里?叮的一下,「倒是可以顺势用?他把般若给抓住。」 「你说说?」 展昭还在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辛渺仿佛是已经把法子都?想出来了。 「你们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有?一战之约还未完,他们决战时,我想可以掩人耳目,让藤颇塔吉协助我引来般若。」 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这和之前不同,辛渺还是想尽量低调地将般若抓住,不是她念旧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事不止于?此,她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若是声势浩大地去拿住般若,她觉得必然会?有?糟糕的结果。 出了宫,天色大亮,如今暂时有?个?『开?封办事处』可以供诸位商讨汇聚,府衙内,辛渺和西门吹雪刚打照面,她就说:「你现在还要和叶孤城决战吗?」 西门吹雪神?色一厉:「你知道他的下落?」 陆小凤吃了一惊,和白玉堂一块儿一左一右挤上前去把展昭团团围住,悄声道:「昨夜你们从行宫内去了一趟,和叶孤城撞上了?」 展昭闭着嘴巴摇头?,欲言又止。 「我知道,而且我还需要你们二人公开?地决战一场,最好打得惊天动地。」辛渺抬手指了指屋顶,「决战紫禁之巅是没指望了,但是决战天下第一门如何??可配得上二位?」 西门吹雪神?色冷肃,可以说是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二人决战,可不是搭戏台唱大戏。」 陆小凤听他语气不好,连忙上来:「你先听听,妙妙可不是爱搞些譁众取宠夺人耳目的人,她必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你们之前一直找的那个?黑衣人,也就是红花教的幕后?主使,我已经找到他了。」 她说完,西门吹雪和白玉堂异口同声道:「他在宫里??!」两个?人都?恨不得亲自?去捉拿,之前交手……啊,那称不上交手,只是被黑衣人来回熘着耍弄罢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有?个?把他引出来的法子,这就需要有?人闹点大动静,这动静不能让人们退避三舍吧,我想你们正好有?约,如此一来,你与叶孤城决战,我藉此掩人耳目去抓那个?黑衣人。」 这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西门吹雪在心里?较量一番,还是叶孤城更?重要:「好。」 皇帝虽然在寿芳宫早晚侍疾,但他贵为天子,也不过?是去寿芳宫晨起?点卯晚上归,如此过?了几日之后?便有?些难耐,在寿芳宫招来起?居郎李文芳聊天解闷。 没想到安乐公主竟然跟着来了,皇帝坐在园子里?,看?着二人相偕而至,屁股几乎要离开?凳子,又坐了回去。 李文芳也以为,公主既然托他,必然是要奋力为自?己打算,脱离目前这个?尴尬境地,起?码要有?个?什么法子重新博得皇帝欢心,谁知公主只是到皇帝面前转了一圈,提了一嘴叶孤城,又提了一嘴圣仙夫人。 公主什么都?没说,反而让皇帝心里?有?些不舒服,念及旧情,特地让人给安乐公主和驸马赏赐了一对玉如意去。 安乐公主眉目安宁,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淡然:「多谢陛下。」然后?她就自?请去太后?榻前侍疾了,心志旷达,竟然全然不计较之前受杨太后?磋磨的事情,仍将太后?当做长辈吗? 皇帝看?她走了,竟然还过?意不去,又额外让人给安乐公主送两匹夏天穿的碧烟纱去。 李文芳顿时大大放了心,自?觉自?己帮上了忙,心中振奋,为公主高兴。 皇帝被安乐公主一提,又想起?自?己的爱妃,晚上回去就召了圣仙夫人来。 他躺在凉塌上,看?着天影倾斜,屏风外投进余晖日光,不绝昏昏然,听见外面有?脚步,还以为是藤颇塔吉来了,丝毫没发现这脚步声有?两道。 藤颇塔吉站在他榻边上,轻声喊:「陛下。」 皇帝朦胧睁眼,顿时被吓醒了——藤颇塔吉站在面前,身后?的影子竟然在屏风上投出一个?动物形状来,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这不是之前迎仙宴上出现过?的狐仙吗?! 红红髮出嗤嗤的笑声,看?着皇帝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来,藤颇塔吉往他胸前一趴:「陛下别害怕,这是我们娘娘有?圣训驾临,需要陛下襄助。」 「此事若成了,功德无量。」 皇帝心头?直跳,顿时把什么人间富贵亲娘皇位忘到了脑后?,这话一出,简直是看?到了飞升成仙了却红尘的长生之道在朝他招手,连忙抓住了藤颇塔吉的手:「爱妃快快说来!!!」 第二天,圣仙夫人被皇帝以妨害太后?为罪名贬为庶人,关进了大牢里?。 此事一出,朝臣小范围的譁然,不过?杨家国公倒是很欣慰,觉得皇帝到底还是向着杨家,向着太后?,先前听闻太后?被冲撞,而皇帝却被圣仙夫人勾着办什么迎仙宴,若不是太后?躺下了,杨家人恨不得亲自?把那祸国的圣仙夫人给杀了。 只不过?因为顾忌着皇帝盛宠,怕被驳斥回来才没有?开?这个?口,谁知皇帝自?己想开?了,顿时都?觉得喜出望外。 第380页 第196章 妖祸未平,西门吹雪邀战叶孤城,此事激起了沸腾声议全然盖过了外戚干政之论,全然是杨家在后顺势而?为,反而言辞激烈地表示要捉拿乱贼叶孤城,更要将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统统处以极刑,以证效尤。 若是朝廷中事?,恐怕无人在意,唯有剑神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将要在天下第一门上决战这件事,声震武林也不?为过。 三日内,各方武林豪杰纷纷奔赴神都,就?盼着要目睹这场旷世决战。 「此事?也不?知是好是坏啊。」包大人不免长吁短嘆一番。 朝野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不?论,还要拉着江湖人士到洛阳裹乱,而?更令人寒心的是皇帝不?思进取,于政事?上懈怠,于孝义上也说不?过去,外戚阉党哪一个?说两?句他都听,就?是不?听大臣的。按辛渺的话说,简直是全面短处,差劲得均衡的六边形战士。 虽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让江湖人士骑在皇权头上挑衅,包拯还要助纣为虐,他作为朝中官员,受着食君之禄忠君之恩的教?化为臣子,心里压力不?可谓不?大。 而?在行宫内,眼见着夜色渐渐铺设,皇帝坐立难安,遥望着应天门方向,中人时常进来向他汇报: 「西门吹雪出现了!」 「西门吹雪在应天门上,一人便打落了数十个?官兵!」 「杨国公又派出两?个?江湖好手上去拿他,却被西门吹雪扔下了城楼!」 皇帝听得稀奇:「这西门吹雪真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入我朝中,做个?将军,也好封侯拜相荫蔽后人,不?比他们行走江湖来得好么!」 皇帝虽然也烦这些挑衅皇权,妄自尊大的江湖中人,但的确感?慨这些奇人异事?的真功夫厉害,竟然还起了些好奇和?惜才之心。 中人陪着笑腹诽:那也要得遇明主,这些鼻子朝天的武林中人才能甘愿居于人下,否则也不?过如铁索加身,身陷囹吾,人家有这本事?,谁来当你的臣子啊? 「这些人也是奇怪,难道?性命不?比决战之约更重要么?万一这叶孤城不?出现……」 皇帝在屋子里烦恼地踱步,心里盼着叶孤城最好能自投罗网,一时又担忧他为了保命不?来,或者武功太厉害,杨国公和?西厂的人拿他不?下。 正在这时,又有中人跑进来报信:「叛贼叶孤城出现啦!和?那剑神在应天门楼上打得不?可开交呢!」 担心叶孤城不?出现,这是少数人才会这么想,武林顶尖的高手,各有傲气,天下皆知,剑神与?白云城主要一决高下,一剑定论,所以只要西门吹雪放出话来,叶孤城不?可能不?出现,若他真的不?来,白云城主的往昔声名俱都化成飞灰,他此生造诣和?整个?白云城都会沦为笑话。 所以西门吹雪上了门楼,面对着巍峨宫城之下成千上万,熙熙攘攘的热烈目光,他只做静待。 虽然入夜,但应天门下汇聚的人无比的多,江湖人士都恨不?得闯过那御林军所结成的虎视眈眈的防线,亲自上去近距离一览剑神和?白云城主的风采——全天下用剑的都会记得这一战!!! 所以当杨家人派大内高手上去拿贼子时,西门吹雪一剑挑翻数十人,底下的叫好声简直沸反盈天,声势浩大! 陆小凤挤在人堆里:「天吶,这阵势!」 因着这一场决战,现场多少江湖英豪汇聚,他陆小凤的人脉就?是广,感?觉谁他都认识。 他搂着友人的肩膀抬头,感?嘆道?:「真不?知后人会如何评价今夜。」 不?过这样大的场面,总要在史书上留个?只言片语吧,否则也真是可惜了。 倒不?光是剑神与?白云城主在天下第一门上决战这么简单,而?是这后面的故事?,谁会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决战只是为了掩盖关系到上一任皇位的往事?呢? 史官想必也不?会知晓,此刻在地牢中展开的则是一场钓鱼行动,藤颇塔吉作为钓饵出现在这里,身上虽然没有受刑,但她?看着依旧状态萎靡,披头散髮的坐在囚室之内,周身围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辛渺的唿吸静悄悄地融在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哪怕她?站在人前?,对方也发现不?了她?,其实地牢内基本没什么多余的布置,唯有她?一个?人便足够了,而?包拯和?展昭白玉堂,则在外等候,此法?就?是最简单的瓮中捉鳖而?已。 辛渺赌的不?是般若会不?会出现,而?是他来是杀人还是救人,辛渺心里的确对后一个?选项有预设的期待——如果他是来杀人,那恐怕死罪难逃。 若是来救人,那其中还有更多秘密可以探寻。 般若对她?而?言算是一个?故人,辛渺真的很不?希望事?情会变得一如她?所想的糟糕。 般若果然是出现了,辛渺看着他如鬼影般出没,身上穿着一套夜行衣,长长的影子投在石壁上,从摇晃的火把灯光下一闪而?过。 她?紧盯着般若的身形,这样的轻功在中原是少见的,也许是西域那边的特殊功法?。 般若走到了藤颇塔吉面前?,他伸出手解下自己的头巾,露出被遮掩的面容,先前?在杭州初见时,他仍然修行蓄髮,然而?如今只能说是假和?尚了,却将一头捲髮都剃光了。 第381页 般若在藤颇塔吉身前?蹲下,用陌生的语言叫醒了她?。 藤颇塔吉的确是昏睡过去了,虽然是做戏,但她?的确喝了让人手脚无力的药,睁开眼时,神情恍惚混沌。 般若抬手,辛渺一惊,却见他只是重重点了藤颇塔吉几个?穴道?:「站起来,走吧。」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藤颇塔吉神色并不?惊喜,反而?怔了一下,就?这么一个?表情,叫他觉察出异样来,勐地倒退了一步:不?对! 然而?辛渺是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走的 ,般若冷了脸,抬手便要噼下,然而?肩膀处却骤然一酸,自己闷哼了一声,无力地被身后一掌拍倒,耳畔响起铁索噹噹作响,正要硬挺着站起来挣扎时,已经?铁链加身。 「别挣扎了,逃不?了的。」 这室内原本只有他和?藤颇塔吉,可是一听见这声音,般若如遭雷击,一点点抬起头来时,眼中映入了辛渺的面容。 他脸色褪白,失魂落魄地盯着辛渺,口中喃喃:「……是你。」 地牢中的火把被一个?个?点燃,她?被照亮,眼中幽幽,与?他相顾无言,终于还是说:「好久不?见。」 屋外传来几道?脚步声,包拯,展昭,白玉堂,最后是姜此玉。 般若一看见姜此玉,神色几番变化,彻底瘫坐下来,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脸上竟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那多般若,你逃不?了了。」包拯虽然看到大局已定,但说这话时,并不?感?觉痛快,更多的是觉得心中复杂极了,那多般若是古契国王子,流亡中原,其中难道?就?没有本朝的原因吗? 是杨太后和?杨家策划了阴谋,推波助澜之下,竟然使得他好好一个?王子亡国,被窃取了王位,不?得不?出家,与?血亲分离。 般若深邃的眉眼在灯火映照下如同宝石,他用这样殊异的眼睛望向姜此玉,甥舅对面,一时之间都面色恍惚。 「你长得很像你娘。」般若的声音微弱哽咽,他苍白的脸色上泪痕宛然,却露出了一点微笑来。 姜此玉也不?由得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眼泪顿时断线似的:「舅舅……」 无人说话,这亲人相认的场景,哪怕是白玉堂看见了,也不?由得暗自嘆气。他本来想着一定要给这个?黑衣人好瞧,先前?他是被这人戏耍够了。 「若能早些相认,何至于此。」包拯皱眉。 「是姜氏背信弃义,我古契国千里迢迢前?来朝拜上国,却被你们的太后算计进夺位的阴谋中,她?要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就?能害别人吗?!我古契使团被冤煞,至今你朝廷内可有一人仗义执言?!要让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既然你们不?讲恩义,又怎么让我撮尔小国信服朝拜?我如今不?是古契国王,但也是那多王朝的血脉,我倒要看看,上国姜氏能坐多久的王位。」 般若言辞恨绝,双目赤红。 包拯被他问住了,只能长嘆一声,不?错,因为姜氏不?仁在先,古契王子的,便显得如此名正言顺,只是不?论任何动乱,伤害的只有百姓而?已,如今动盪不?安的局势,只是加剧了外戚阉党等国朝禄蠹更贪婪地撷取权利。 般若以红花教?生乱,走私大眠花粉以此谋反,影响甚大,死罪难逃。 般若显然是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整个?人都显得全然破罐子破摔,最开始的激动已经?过去了,他的肩膀慢慢沉下,语气也趋于平静:「自我姐姐辞别人世之后,我就?明白,我此生不?过行尸走肉,就?算回到故国,等我的也不?过是乱臣贼子的刀斧,可是你们如今的皇帝,却很高兴地接受了古契新王的朝贡,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母亲做下的冤孽,我不?能让它?就?这么过去。」 他抬头,独独只看着姜此玉:「我姐姐命苦,她?分明是公主,她?所生的孩子留在你们中原,在你们中原人嘴里居然是血脉驳杂的杂种,你们中原人……你们中原人……」 这话听得现场的中原人都感?到一阵羞惭,古契之类的西域小国,奉国朝为上国自愿朝贡,王族则都热衷于接受中原仁义教?化,没想到……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姜氏满嘴仁义道?德,以仁孝治天下,却失德失人,任由外戚阉党乱政犯下大错,如今天下大乱,姜氏大失民心,难道?不?是天命吗? 包拯听得面无人色,拿着火把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唯有辛渺在此刻能跳出这凝重的氛围:「……你和?太后,姜朝的仇怨是一回事?,用红花教?戕害中原百姓是另一回事?,般若,我有点失望。」 她?语气轻缓,般若唇色更白,仓惶地躲避她?的视线,辛渺蹲下身来,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上前?来:「不?过,这是你当初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我一直想着要还给你。」 般若通红的眼中又反射出清晰的泪光,他看着那画卷,双手被绑缚着,只有姜此玉替他接过,缓缓展开来,原来是那副故乡的画。 一见到故乡景物?,般若反而?紧紧地闭上了眼,狼狈地转过脸去,眼泪簌簌而?下。 辛渺也无话可说,心里很不?好受,瞧瞧往后退,然而?此刻,姜此玉却勐然尖叫了一声,扑到般若身上:「舅舅!!」 般若顺势就?倒下,展昭看多了犯人,大叫一声:「不?好!他服毒了!」 第382页 展昭和?白玉堂算是经?验丰富了,几乎是马上就?按在般若脖子上,结果般若噗地吐出两?半蜡丸。 「他刚刚咽下,马上催吐还来得及!」白玉堂厉声说,若是普通的毒药,再怎么样也会有一个?起效的过程的,如果马上催吐,紧接着大量灌水清空肠胃,大多数毒药都不?会致死。 但没想到就?这么几息之间,般若的脸色迅速灰败,眼见着竟然和?迅速被灌满的水袋子一样膨胀起来,七窍之中竟然都在往外喷水。 「躲开!」 如此可怕怪异的毒药,众人皆是呆若木鸡震惊不?已,辛渺一声冷喝,抬手一起,屋内罡风狂涌,无形的力量从她?身上狂涌而?出,十分玄妙,众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来临从内到外穿透了,天顶贯通,都能感?到什么东西从上至下流走。 辛渺一掌拍在般若身上,他勐地长大了嘴,水如泉涌一般往上升腾,激流一道?窜上屋顶,凝如水晶。 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水? 御水之术如此神奇,包拯大开眼界,眼见着辛渺从般若体内抽出这么多水,起码也有几百个?木桶这么多,须臾之间而?已,她?竟然还能让无形之水凭空凝住,在头顶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团。 只是两?三息之间,这水团就?大到逼仄的室内盛放不?下,辛渺一手往暗渠一挥,水团便收束成柱,水龙一般涌入暗渠。 白玉堂震惊不?已:「人的身体里哪里有这么多水?一定是什么妖怪的法?术!」说完又觉得不?对,天下真有什么妖怪敢在辛渺面前?作怪吗? 般若就?像是个?险些被撑爆的水袋,情势危机如此,若不?是辛渺在这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没有人救得了他。 辛渺惊魂未定,抽干了水,般若的七窍中竟然还淌出淡粉色的血水来,随后便越发浓郁,姜此玉慌乱极了:「我去叫太医!」 「别慌。」辛渺长舒一口气,按住她?的肩膀,一指点在般若脑门上,那里竟然亮起一道?如花般徐徐旋转的金光纹样,般若死灰般的神色在这金光的照耀下,竟然也渐渐恢復了血色,而?他七窍中淌出的血水也渐渐停了。 这是当年红棠妖怪百年功力化成的清静之花,救他的命是很轻易的。 太神奇了,包拯瞪大了眼睛,眼见着般若死里逃生,竟然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舅舅,你没事?吧?」 听见姜此玉的担心,般若恍如隔世,他衰弱的面庞上甚至呈现出一点不?可思议:「你……我竟然还活着。」 辛渺望着他嘆气:「你忘了,你体内有一朵花,那是妖怪百年功力所化,能助人堪破虚妄,不?染尘埃。」 般若呆呆地仰望着她?,死里逃生一回,这天下还有什么虚妄看不?破呢? 一切皆如浮云而?已。 般若随后再无动作,白玉堂和?展昭上前?将他搜身搜了个?彻底,本来是担心他身上有其他的毒药,却只是搜出一封信和?印章来。 包拯接过信笺,看了两?眼,竟然看出了大门道?,黑得像炭一样的脸上仍然能看出紧张和?震惊:「这印章,『破朵达鲁』,可是真的?!」 他提高了声音,简直称得上是疾言厉色了。 般若点了头,他声音很虚弱,却沉稳:「没错。」 展昭只觉得这破朵达鲁听着耳熟,嘴里念了几遍:「像是北戎名字……」 「这是北戎首领破朵达鲁的印章,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包拯一说,展昭恍然大悟,「他竟然和?北戎首领也有所勾结?」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就?是北戎在北边虎视眈眈,谁不?担心蛮子的马蹄踏碎边境防线直入中原,到时候别说什么外戚阉党乱政了,恐怕山河破碎,天都要塌了。 包拯原来只以为是红花教?内乱谋反,谁知道?,这一切竟然还能和?北方连起来。 辛渺神色严肃起来,望向般若:「说说吧,你知道?的一切。」 到了这个?地步,反抗属于无用,般若神色反而?平静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你们有一点错了,我并不?是一切的主使,红花教?也不?是我所建立的,我至今只见过一次教?主的面,她?是个?女?人。」 他咳嗽了两?声,抬起头来:「教?主的确要谋反,而?她?所图是整个?姜朝,我不?过是为人刀俎,只是想要回古契的王座而?已,她?却掌握着西域诸国的权利,还有北戎首领破朵达鲁,他也听从了她?的指挥行动。」 白玉堂听得瞠目结舌:「这、这是个?什么女?人啊?」 厉害的女?人他见多了,有武功或文?采厉害的,甚至有辛渺这样称得上手段玄妙的世外仙人,但是这种枭雄,啊,应当是枭雌,他是真没见过。 「这毒药也是她?给你的?」 展昭忽然提起这个?堪称神奇的毒药,如此可怕离奇的毒药,他对此却有点猜测—— 「这毒药,名为天一神水。」 「怎么可能?」展昭震惊,脸上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看白玉堂用眼神询问,他开口:「天一神水是神水宫密不?外传的毒药,怎么会在她?手上?难道?这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就?是红花教?教?主?」 水母阴姬这个?名号显然是把白玉堂吓了一跳,他第一时间就?是否定:「不?可能!」 第383页 「因为教?主派了一个?人去神水宫偷窃,然后他成功了,这个?人很有名,你们也一定听过这人的名字。」 般若缓缓吐出另一个?誉满天下,闻名遐迩的名号:「妙僧无花。」 展昭和?白玉堂脸上短暂地露出了空白的神色。 「这人是谁?」 辛渺对此有些陌生,不?由得困惑道?:「听上去是个?和?尚。」 展昭深吸一口气,完全震惊又不?解:「真是世事?难料,妙僧无花是如今少林名满天下的一位名士啊,听闻此人惊才绝艷,不?仅是在佛法?上,更有七绝妙僧的美名,他还和?香帅是好友,这样一个?人,背地里竟然……」 「当初杀了南宫灵的人就?是他,虽然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南宫灵一直对他俯首帖耳。」般若很讽刺地一笑,结果最后南宫灵是被无花所杀。 辛渺没想到这关系如此错综复杂,若没有这回事?,她?和?妙僧无花之间可能就?隔着一个?楚留香。 楚留香一定不?知道?这回事?。 「所以,是无花一直在对你下令,就?像你给藤颇塔吉下令一样,对么?」 般若点头:「我极少与?教?主有直接的联繫,都是无花代为传达命令。」 辛渺忽然惊醒:「今夜你来救人,他知道?吗?」 般若迟疑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我来是想将藤颇塔吉救走,我让他以为我今夜是来杀她?灭口的。」 藤颇塔吉站在墙角神色复杂:「殿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心甘情愿被利用,也只以为王子只是在利用自己,原来殿下还是将自己看做他的国民吗? 辛渺心里咯噔一下:「所以寿芳宫中,那个?穿白衣和?你说话的和?尚就?是妙僧无花,是吗?」 她?一说完,众人都觉得不?妙,此刻天光已经?微微亮起,天窗狭窄,却朝下投出淡淡稀薄的日光。 般若不?论是来救人还是杀人,迟迟不?归,以无花的狡诈和?聪明,会没发现情况不?对吗? 包拯脸色勃然大变:「快去寿芳宫!」 清晨的洛阳行宫中,早起的宫人已经?开始忙碌,寿芳宫内无比寂静,宫女?太监们的脚步都放得最轻,因为太后在寝宫内未起,久受疾病折磨,杨太后暴虐的脾气更是可怕,寿芳宫内短短几日已经?被打死好几个?说话走路不?警醒的宫人。 更何况杨国公和?皇帝都时常来往,谁敢懈怠呢? 纵然如此,天色将明,人是最容易犯困的,在太后寝宫外守夜的宫女?实在难忍睡意,略闭上眼一眯,只感?觉混沌之间不?知道?时间,仿佛只是片刻,耳畔响起了奇怪的动静,就?像是水流淙淙。 寝宫之内,又怎么会有溪流之声呢?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脖子因为低着,一眼就?看见脚下微弱的水光。 宫女?以为是天光昏暗,自己看错,却发现这水光竟然还在蔓延,已经?打湿了她?的鞋袜和?裙摆。 转头一看,她?不?由得愣住了,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来的水迹已经?漫过门槛,朝外溢出。 恍如做梦般,她?定定地睁大眼,却发现这水色中竟然逐渐变成粉色,深粉,最后竟然变成了血色。 寝宫大门被推开,哗啦一声——血水如泉漫过门槛,残肢断臂如血河上飘的船橹一般顺着血水淌过,杨太后肿胀苍老的面容在血水中沉浮,花白的髮丝无比地长,如同血河底飘动的海草飘荡。 她?脸上原本长满了一生怨恨的皱纹,此刻也被根根泡开,变成平滑饱胀的坦然,顺着灿若朝阳的血水飘出宫殿,停留在台阶上,在四下炸起的尖叫声中,混沌地望着被初升太阳燃成红色的天空。 第197章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于应天门楼上战况激烈,高手过?招只在一招一式间便可分出胜负,门?楼前观战的江湖好手便睁大了眼,屏息凝神地盯着这二人的旷世决战,心中热血澎湃,全然将那楼下严阵以待的官兵视作无物,谁知这些官兵不时便分股成队,不停地登上城楼,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插入这战斗中,实在如蚊虫般烦扰人。 刚看到正酣处,便被打断了?兴致,气得大声叫骂喧嚣。 而西门吹雪也无法全情地投入这场比试了?,他与叶孤城不约而同地再度用剑挑翻了?几个官兵,彼此对视一眼,都在朝日的晨光中感到对手的兴致不高,西门?吹雪脸色冷漠,显然心情?很糟:「此战已无意义,择日再约吧。」 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叶孤城执剑立在屋檐上,闻言却?不肯:「择日?我没想到你会临战而退。」 西门?吹雪难以理解地看向他:「你分明身?上有伤,何况我能感?到你在此处却?心不在焉,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他言辞冷峻,方才交手,本来的确全情?投入,但刚燃起的战意便被对手的状态剪灭了?,西门?吹雪发觉叶孤城的剑堪称软弱,心中甚至可以说是大惊失色——他的对手怎么可能是这种水平?白云城主的剑不可能是如此。 只不过?很快他就发觉,叶孤城身?上有伤,虽然不碍事,但更要紧的是叶孤城心神不在这场决战中,西门?吹雪立刻被大大搅扰了?兴致。 第384页 或许今日本来就目的不纯,西门?吹雪立刻决定?停止,反正现在太阳也升起来了?,辛渺那边的事情?恐怕也已经了?结,至于下面殷殷期盼的观众,西门?吹雪对他们的期待毫无感?觉,也更不可能回应了?。 他现在心情?十分糟糕,多半是因为期待已久的这决斗不尽如人意,西门?吹雪对叶孤城十分失望,冷酷地说:「你心中既然有所牵绊,竟然还?敢来应约,不如早说。」 叶孤城受着对手失望的冷眼,拿剑的手没有颤抖,却?垂下了?眼帘,清晨的风拂过?他的面颊,神情?极度复杂。 仅仅是在剑道之?上,他已经一败涂地,输的人不是剑客叶孤城,而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他有太多的牵绊和凡尘心愿,让他拿剑的手如此拖泥带水。 下面的人看到这二人站在楼上没动了?,都纷纷讶异:「怎么不继续了?呢?」 谁知,西门?吹雪转身?就走?,态度洒脱,惊得人们纷纷大叫起来:「什么?难道剑神认输了??」 陆小凤看得感?慨万分,什么认输了?,分明是负气离开的,在决斗中自己的对手如此轻忽慢待,西门?恐怕是被叶孤城的态度气到了?。 但是他也没想到,叶孤城分明是来了?,但是光是人来了?心没有来,出剑招时陆小凤也看得出来,心里?还?直打鼓,担心叶孤城死于西门?吹雪剑下,没想到西门?吹雪一如既往地傲气,叶孤城既然不认真?,他就不打了?直接走?人。 虽然如此,陆小凤免不了?松了?一口气,但是又?难免为叶孤城感?到难受,果然还?是先前谋反一事,叶孤城如今是乱臣贼子,面对这样的事情?,他无法心无旁骛地决战也是不意外?。 下方的杨国公似乎被这些武林人士气的不轻,西门?吹雪说走?就走?脱了?,派人去追还?追不上,怒急了?直接放箭,流矢乱放,叶孤城轻易躲过?了?,但是下方却?群情?激奋起来。 陆小凤便听见有人高喊:「该死的杨狗贼!朝廷走?狗裹什么乱!」 既然骂起来了?,那自然是五花八门?骂什么的都有,江湖人纷纷将看不到决战结局的怒气发泄到贪官国贼上,骂声中气十足地传到几十米外?,显然,杨国公也是听见了?。 这城楼前如此多的人,又?都是些走?江湖的,自然狂傲无惧,并不怕官兵,叫骂喧嚣如热油泼水一般沸腾起来,而杨家作为外?戚,把?持朝政多年,竟然被一群江湖草莽骂到了?脸上,陆小凤暗道不好,眼见着楼下的官兵迅速地移动了?队形,对着人群张开弓箭。 他还?有点不敢置信,杨家再如何,也不可能对着人群放箭吧?应天门?下还?有百姓—— 他高估了?杨国公的气度,漫天利箭随着一声令下,无情?地射向人群。 陆小凤都懵了?,天下再没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外?戚敢在应天门?前为一时之?气屠戮百姓了?,这一声号令之?下,整个杨家要被后人于史书上鞭挞到遗臭万年啊!! 再无法想像,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惨叫声中,人潮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躲避流矢箭雨,血腥气瀰漫开,混乱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杨太后被毒杀宫中了?!!」 「这些狗官草菅人命!我今日一定?要取杨狗贼项上人头!」 「大胆刁民!你们是要谋反吗!」 谁死了??! 陆小凤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再回过?神来时,现场情?势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不管杨太后被毒杀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总之?这应天门?下被杨家驱策的御林军已经大乱了?阵脚,主要是如此惊悚的消息不得不叫人恐慌,而方才射箭射杀的人群中又?不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多得是江湖上各方好手,此刻也都被这一波箭雨激起了?血性,不退反进,全然不在乎官兵的呵斥。 这些武林草莽管什么冲击宫禁是死罪之?类的威胁?怒火滔天地冲上来,俨然是要把?逆贼的罪名直接坐实。 而这些官兵显然没有做好面对真?逆贼的准备,眼见着一波武林高手成群冲上来,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喊着保护国公,一边紧急撤退,收紧防线。 喊杀声飞入内宫,皇帝吓得面如土色,他刚刚才听了?太后被毒杀的消息,一转脸,宫外?仿佛是有大波逆贼要冲入宫内了?,这太突然了?,皇帝方才的震惊和悲痛立刻被恐惧所冲散,他失去了?皇帝该有的仪态,失控地对着太监大喊:「来人啊!!来人!快给我把?杨国公和王总管叫来!」 他两腿发软,竟然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摔倒在地,又?连忙趔趄起身?:「给我调动所有的御林军,绝不允许逆贼冲击宫门?!」 皇帝尚且惊恐万状,更别提行?宫内的宫人们了?,杨太后被毒杀这种惊悚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被人们所知,而宫外?喊打喊杀的声音近在眼前,都以为姜氏恐怕是马上就要改朝换代,谁还?管什么宫不宫规呢?逃命要紧吧! 于是宫人四处乱窜,争躲金银细软做鸟兽散,生怕自己成了?叛军刀下亡魂。 无花已换做太监打扮,混在逃跑的宫人中,若是在平时,宫禁森严是绝对不可能外?逃的,不过?这个时候,倒是方便他混在人群中跟着从偏远的宫门?往外?逃跑。 第385页 洛阳行?宫极大,从这个宫门?出去,就已经接近城外?,是个十分荒僻的位置,只有些农户和放牛放马的居住此处,他很快独身?一人往前逃跑,却?并未放松警惕,周围虽然没有人,但无花却?频频抬头,望着天上的飞鸟面色凝重。 他所预想的最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道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让他浑身?僵硬,当机立断逃往路边的密林之?内。 可是他逃入密林之?后才发现,那越来越近的蹄声仿佛迷雾一般笼罩着他,树林之?内分辨不清的方向,晨曦从树枝上方泼洒下来,让林中变成了?迷宫一般静谧的监牢。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更甚于面对自己的母亲时,因为他的母亲有着具体的形体,然而他此刻的敌人,却?是传闻中鬼神莫测的真?正的麟主。 因此,未知的恐怖让他心神紧张至极,眼角余光处处心惊,仿佛都能看见任何地方都有着可怕的人影。 辛渺骑着玉狮,慢慢地靠近那个在森林中慌乱奔逃的身?影,她看着他被恐惧所控制,心中却?感?到匪夷所思的好笑——她以为这些利用鬼神之?名为自己攫取利益者,最起码对鬼神是没有敬畏之?心的,可是他现在展现出的恐惧却?恰恰相反,他居然也会害怕。 她不急不缓地扯着缰绳迈步而出,看着无花骤然僵直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 她脸上覆着森森白骨,无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神既迷茫又?恐惧,脸色颓败,几乎是立刻就跪倒在地。 事实上,反而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无花反而从无边的恐惧中解脱了?出来,因为他所见的辛渺,覆着白骨面具骑在白色骏马上的女子,日光从她身?后被密林中的树木分割成千百条,如瑞气披身?,她逆着光注视着自己时,无花从哪一瞬间的震慑中回神,理智占据了?高地。 鬼神的真?面目是这样的,他缓缓跪倒,膝下是纠缠的树根泥土,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几乎是目不转睛。 恐怖的感?觉渐渐褪去,无花紧盯着她,甚至感?觉自己又?找回了?力量,如果一个鬼神具有了?形体,那么就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了?。 而且她是个女子,无花盯着她的影子,激烈的心跳声慢慢地趋于平静,他知道他不能松懈,仍有可周旋的余地。 第198章 辛渺看着无花跪倒在地上,匍匐下身?体,因为疲累而不住喘气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一头被追得筋疲力尽的狼,但你要认为他已经走投无路那就?错了,显然,他只是在伺机蛰伏,一准儿在准备着反击。 所以?辛渺朝他走过去时步伐缓慢,但她在逐渐接近他时,也更?给他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压迫,相隔几米远时,无花惶恐出声:「麟主娘娘在上,请饶恕我犯下的罪孽。」 他像个虔诚的教?徒一样朝她匍匐,然后?抬起头来,这个角度能让辛渺看到他汗津津的脸,说是剑眉星目也不为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而这样的美男子以卑下的位置仰头俯视,形状狼狈,怎么样都会让人觉得有几分恻隐之心。 可他迎来的却只是一把长剑,麟主的剑在晨光中映着?日光,刺得他汗流浃背几欲闭眼,剑锋出鞘,像一泓秋水,冷冰冰地散发出一股寒意。 无花的身?体僵住,分毫不敢擅动。 「红花教?教?主是否在洛阳?」辛渺用剑抵着?他的喉头,无花洁白的皮肤上被切出一条血线,他张了张嘴:「是……」 辛渺从他颓败的神色中证实了这件事,又问:「太后?是你杀的。」 无花挣扎片刻:「是。」 「起来,跟我走。」 辛渺只需要这个答案,光是这个就?足以?定罪,其他的都可以?之后?再问。 她很?果决,也不打算再给无花周旋辩解的机会,剑尖从他脖子上挪开,完全不容他否定。 「麟主娘娘,请听我一言,无花刺杀太后?罪不容诛,但教?主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她还?怀了我的孩子,请娘娘对教?主手下留情。」 无花的眼睛红了,他这样的皮囊,若红了眼睛要哭,甚至比女?子还?多几分我见犹怜,他毫不犹豫叩首:「是我冒犯了麟主的神威,借用您的名声谋私利,可是教?主腹中有?了我的骨肉,我死不足惜,却希望您能放她一马。」 辛渺冷冷地凝视着?他匍匐的样子:「到底你是主谋还?是她是主谋,这件事等拿了她来再审问就?是,你若真的顾忌妻儿,怎么会意?图谋反?」 开玩笑,被抓了就?哭自己有?妻儿?辛渺有?些匪夷所思,他还?是个和尚呢,和尚犯戒不说,就?算有?天大的苦衷,谁会谋反?还?把自己深爱的妻子推上教?主之位?简直是怕头不够砍啊? 她没?有?表现出心软,无花立刻抬起头来,神色沉凝:「此?事非我之愿,只是如今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唯有?世外圣人可救苦救难!姜氏残暴不仁,百姓流离失所!若非西域上师为我等指点迷津,无花岂能知?悉您的存在?!」 他仰望着?辛渺,虔诚而狂热,甚至膝行几步,双掌合十:「漫天神佛不应我,唯有?您是此?世行走的神祇!这天下百姓的命运都在您一念之间,我等卑弱之人,只能将您的名讳传播四方,才能普度众生——」 第386页 辛渺却后?撤一步,躲开了他伸出的手,无花神色一凝,忽然感觉眼前一暗,嵴背后?迅速窜上一阵疼痛般的寒意?,汗出如浆。 他脸上的狂热都被凝固冻结,只有?眼珠缓缓上移,与那狰狞兽首中黑洞洞的眼睛对视,她微微弯腰,近乎冷酷地审视着?他的狂热,无花没?想过她的眼神会有?如此?的洞察力,甚至让他心跳加快,难以?控制自己的神情,就?像是被破开了肠肚被摊在太阳底下,他的所有?心思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辛渺对他的这一段表现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轻声发问:「西域上师是谁?是他告诉你我的事情的?」 比起无花到底是不是在演戏,辛渺更?在意?他提到的西域上师,这倒是能解答关于她一直以?来的疑惑,这个人知?道所谓的麟主娘娘的事情,想必也是哪一方高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目的,才是辛渺想知?道的。 无花下意?识地吞咽,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感到紧张,无暇深思熟虑,一些话?便不假思索地从喉头滚出:「宗央上师是吐蕃而来的大师,他知?晓一切,知?道您的来处,他说你必然扰动许多宿命,凡人总是被命运牵着?走,而你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覆灭一个强大的王朝,水利生万物,滋养万物,可是你的出现却像是海啸一样摧毁朽烂的木头,在荒芜的原野上带走旧世界,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无花感觉自己的舌头越来越不灵敏,他额头开始迅速渗出汗水来,有?些话?他不该说,可是他为什么说了出来呢? 他感到十分恐怖,怀疑自己是被使了什么妖法。 「你只是力量的行使者,却不肯主动地使用,所以?由我们来替你使用你的威名,纵然无法驱策妖魔,却能得到更?多好处……」 无花的话?含煳不清,他的唇边逐渐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液,满脸痛苦地抽动着?脸部肌肉。 「你们代我使用我的力量……」辛渺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一愣,无花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他的形貌已经扭曲可怖得如同恶鬼,可是他的肌肉和骨骼却在反抗着?他的意?志,高亢的喉舌震动喧嚣:「此?乃天命!!」 无花面朝下倒了下去,辛渺轻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起来。」 他大约是昏迷了一瞬,但辛渺的声音立刻又叫醒了他的理智,他浑身?直抖,用手撑着?地面,朝后?瑟缩。 辛渺表现得如此?无情,却恰如他所想像的神威不可测的形象,脑中混沌与恐惧交杂。 「你的天一神水是从神水宫所得,是吧?」她几乎已经有?些没?耐心了,这只是最简单的一句问话?,并不掺杂法术,只是作为测试,她觉得无花这个人抵抗的意?志强到前所未见,必然是个心智坚忍且奸猾至极的角色。 他似乎还?想维护自己先前所说的:「……天一神水是我从我妻子处所得。」 树林中忽然传来一个辛渺殊为熟悉的声音:「无花,你又何必垂死挣扎做些口舌混淆?」 楚留香出现得太过突然,辛渺完全猝不及防,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都睁大了一瞬。 楚留香身?上披着?件斗篷,遮掩了面貌,此?刻沉声对无花说话?,语气中带着?失望。 他自树林后?走出,伸手取下兜帽,露出俊美英挺的真容来,黑白分明的双目扫过无花僵硬的背嵴之后?就?望向了辛渺,非常快地再度挪开了视线。 他看?上去风尘僕僕,几缕鬓髮落在脸侧,甚至黑了好几个度,越发显得眉眼深邃,只是不见往日的轻快,显得有?几分粗粝的沉重。 「你混入神水宫中,在水母阴姬的眼皮子底下欺骗了她的女?儿司徒静,骗着?她为你偷了天一神水和你逃出神水宫去,你对司徒静分明没?有?半分情意?,唯有?利用。」 楚留香一步步走过来,剥开自己昔日好友的皮囊和谎言。 「你让司徒静当教?主,也不过是让她做了个幌子而已,为的不过是掩藏背后?的那个女?人,对么?」 『那个女?人』。 辛渺发现楚留香提到的时候,无花脸上的面具终于碎了一样,他的眼睛和神情都无一不暴露出,这才是他真正需要好好掩藏的秘密。 「你不必再顽抗了,司徒静已经被我抓住,早晚有?一天,石观音也会被找到的,你们还?是好好想一想,要如何面对水母阴姬的怒火。」 他话?音刚落,无花就?像疯了似的暴起,他也是闻名天下的七绝妙僧,功夫也是武林一流,然而楚留香显然是早有?防备,几乎是立刻就?出手了,二人在瞬息间就?过了好几招,无花一看?自己没?有?胜算,马上就?作势要逃。 辛渺接近的速度却形如鬼魅,她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等无花看?见她时,整个视野都被兽骨面具所占据完了,他无法遏制地流露出一瞬间的恐惧,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无花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辛渺的注意?力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了,楚留香没?有?说话?,在变得完全安静之前,她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故人相见,辛渺不是不高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和他双目对视之后?,这份愉快就?变得不纯粹了。 第387页 其中原因很?复杂,但最大的占比还?是来源于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一份尴尬。 如果陆小凤在这里就?好了。 楚留香的视线从倒在地上的无花移向了辛渺,十分克制地停留在她身?上,但心口却不讲道理地多跳了两下。 「我一直在追查无花的下落。」 辛渺心中一紧,楚留香去的地方不容易通信,不仅是普通的通信,陆小凤说连鸟儿都难飞,她只是听陆小凤说,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和楚留香没?有?信件往来。 隔了好些日子不见,他是真的憔悴了不少,显然日子过得也并不很?舒坦,楚留香垂眼半晌,开口说:「苏蓉蓉她们三个,被石观音掳走为质。」 辛渺只觉得胸口咚地一下下沉:「……石观音究竟是谁?」 楚留香在大漠为此?事奔波,如鬣狗般对石观音追逐不休,他再度望向辛渺,轻声说:「一个将要搅动天下风云的女?人。」 第199章 谁也想不到,楚留香销声匿迹这么久,其经歷的惊心动魄曲折离奇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而他所知悉的一切,却恰好为所有人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这一切还得从他与辛渺分别开始,他当时还不知道苏蓉蓉三人都被抓走,只?是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便出发去寻找,谁知道机缘巧合之下,神?水宫失窃,水母阴姬暴怒,他受了些?牵连,最后居然不得不担起寻找真相的重任,线索如丝般牵引着他,仿佛冥冥之中的天意?,令他发现了自己的好友无花似乎在其中有着极深的秘密。 然后他在寻找线索以及寻找苏蓉蓉的同时,与自己?的两个好友汇合,深入大漠。 大沙漠不是这么好待的地方,但比沙漠更可怕是在大漠上酝酿的阴谋。 「西域小国林立,因?为环境艰苦,这些?小国部落都如同星子一般四?处散落,他们之间?不算友好,常年因?为争夺水源,财宝,国土等等原因?而彼此厮杀,彼此虎视眈眈。」 楚留香现在的皮肤几乎已?经变成了古铜色,风沙让他变得更粗粝,但纵然落魄,也不失风度,此刻拿着酒盏豪迈痛饮的样?子,更有些?西域作风。 「然而,大漠之上却出现了一个变数,一个女人,如狂风般横扫过去,势如破竹地攫取了大漠之中的大部分权利。她完全不择手段,先是以美□□惑那些?蠢得可怜的国王,然后获得王庭权柄,将国王们作为自己?的傀儡,极快地扫清反对派的声音,大权独握后,迅速地整合力?量,掌握军队,杀掉其他的继承人。」 「她有计谋,有手腕,既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又狠毒无比,同时武功盖世?,找遍整个武林中,也恐怕是数一数二。」 他说得无比平静,对这个女子的描述却十分耐人寻味,陆小凤眼睛一眯,很促狭地脱口而出:「你听上去倒十分倾慕此人?难道这女子也是你的情债?」 说完,陆小凤突然闭上嘴,酒桌上沉默得尴尬,楚留香一僵,随即反驳:「怎么可能……」他竟然罕见地卡顿了一下,更显得此话不真,其中必有玄妙。意?识到这有多?么令人容易误会,楚留香的视线难以控制地移向辛渺,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扫过一眼。 辛渺就像是打坐一样?端坐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既不饮酒也不用饭,任由无数眼神?从她脸上滑过,岿然不动。 「在大漠中,有人称她为妖女,有人称她为菩萨娘娘,我与她短短交锋而已?,但若要我说,她太邪,我承认她的计谋手段诡奇残忍,武功毒辣,实在令人齿冷。」 「石观音……」 众人默默念着这个名号,这个女子在中原武林名声不显,恐怕并不是因?为她本事不够大,而是她本事太大了,大到足以谋国朝。 「所以,你们已?经交过手?」陆小凤问。 「不错,我已?经与她交过手,实在惭愧,我打不过她。」楚留香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躲开了朋友们惊愕的目光,实在不愿意?在辛渺面前承认这一点?,但无论如何这是个事实,纵然掩藏也藏不住。 「是她放了你?」陆小凤实在难以想像,很快就想歪了,他自己?承认武功不如石观音,却还是毫髮无伤的回来了,这难道不足以说明这女子对他另眼相待? 「这倒不是。」 楚留香坦然道:「我因?为心?中牵挂妹子,所以贸然闯入她的老巢,若不是妙妙赠我神?器,我今日恐怕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他从怀里抽出来一把漆黑铁枪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我将里面的铁弹都统统发出,却只?是稍微延缓了她的脚步,勉强逃出生天而已?。」 不过好在他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石观音对他仍然算是一无所知,底牌没有出完,同时他得到的情报也很有价值。 「石观音本事大着呢,她手中已?经将西域诸国都大部分握在了掌中,靠着举世?无双的武功和谋略掌握了一支西域联军,已?经潜伏在大漠边疆,只?要她一声令下,便会东进中原,燃起战火致使民?不聊生。」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后背发麻。 楚留香又斟酒一杯仰头饮尽,沉声道:「除了这个坏消息以外……」 陆小凤完全是在逃避现实,瞪着眼睛迫不及待道:「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第388页 「不,除了这个坏消息以外,还有更坏的消息。」 楚留香环视了一圈众人的脸色,继续说:「她不仅掌握了西域联军,还与北戎有关系,北戎首领破朵达鲁与她达成了合作,意?图瓜分中原,之前北戎进犯,就是她一手策划。」 这话才真如石破天惊,砸得众人鸦雀无声。 展昭闭了闭眼,他的表情已?经是糟糕透顶:「而这所谓的红花教,恐怕也是石观音布控的一棋而已?。」 楚留香神?情复杂地说:「不错,无花的身份与她息息相关,据我追查所得,石观音恐怕就是无花和南宫灵的亲生母亲,无花一直为她所驱使,隐瞒身份,为她操控红花教大肆敛财,扰乱局势,为她攻破中原做准备。」 最糟的不是果然有人在背后准备谋反,而是直到如今,他们才知道敌人的存在。 白玉堂难以置信:「整个朝廷上下,无人发觉北戎和红花教都和这个女人有关系?简直是天要亡国朝!」 这话说得很不留情面,可是无人能分辨,毕竟大姜自有国情在此,可笑杨家和外戚乱政,却丝毫不知道虎视眈眈的豺狼已?经将他们一左一右包围,只?等夹攻之势一成,别说是他们手中所把持的朝政,恐怕连命都要做了姜朝的祭品。 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楚留香看着酒桌上一片沉默,各个脸色都那么难看,只?好苦笑一声:「实在抱歉,我带回来的都是些?坏消息。」 「你不回来,也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何必当埋在沙中的鸵鸟呢?倒不如放弃幻想,早日做好战斗的准备。」 辛渺恐怕是现场唯一一个还能保持平常心?的人了,她对姜朝没有什么情怀,也没有滤镜,只?觉得身在一段已?经反覆做过阅读理解的歷史当中,末代王朝,真是处处都熟悉。 楚留香抵达洛阳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控制了无花的妻子,也就是司徒静。 他身上还有来自水母阴姬的一份不得不做的委託。 「什么?!水母阴姬有个女儿??」 好大一个八卦,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真不敢说,水母阴姬和神?水宫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 但是越禁忌,越让人觉得刺激,尤其是这种惊天大八卦,正好用来中和一下刚才听见的沉重事实。 原来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虽然面貌伟岸如同男子,但事实上她是个女人,而且她当年和一个叫做雄娘子的採花贼生下了一个女儿?,正是司徒静。 这件事是个藏得很深的秘密,连司徒静本人都不知道,甚至由于水母阴姬讳莫如深的态度,她甚至误以为水母阴姬是她的杀母仇人,总之是一场人伦惨剧。 而无花则是那个将人伦惨剧催发的人,他当初作为高僧被邀请到神?水宫,谁知道是引狼入室,他受母命,迷惑了司徒静,偷了天一神?水。 司徒静长期与世?隔绝,这样?一个入世?未深的女孩子,被无花所矇骗拐跑,楚留香还说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确是已?经身怀有孕。 简直是造孽。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真正的敌人露出了真容,然而最艰难的部分还在后面。 包拯在得知噩耗之后,虽然也是如遭雷击,但情势如此危急,他没有时间?痛惜天命的不公?,而是连夜加急派人调查西域联军与北戎,可笑的是边城对此毫无察觉,反倒是来往商队闻到了蛛丝马迹。 几日之后,包拯穿上朝服,手持一叠厚厚的奏章,直上光阳殿,怒指皇帝荒废朝政,阉党乱国,国朝岌岌可危,却连奏章都摆不上皇帝的案头,如此粉饰太平,国将亡矣! 他虽然独身前往,却并不是真的一个人,逼得皇帝不敢面对反而避走后门?轰动朝野之后,将包拯革职下狱的圣旨与朝中大臣的联名上书在同一天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仿佛全天下的大儒文人和学生们都在今天走上了街头,不光是洛阳,连京城乃至江南都陆续有文人生员堵在官府门?口,要求杀阉党放包公?。 包拯的确在牢狱中待了两天,但外面声势浩大,亡国的忧愤和对国朝皇帝阉党后戚的不满激愤爆发出了相当可怕的力?量,阉党和后戚恨他恨得牙痒痒,但到底还是只?能服了软。 包拯再出来的时候,义正言辞道:「我如今是白身!这便去云州城打仗去!」 朝中已?经因?为西域联军以及北戎两大敌而沸反盈天,谁不害怕?就算是杨家,也不由得因?此而悚然,不得已?罢黜了两个杨家派系的边境官员。 刀兵杀到脸上,便不由得叫人怀念起往日广燕王赫赫威名,若是几十年前,不要说西域,就算是北戎霸主,听到广燕王阙金卫的名讳也要如临大敌退避三舍。 可是如今国朝,哪里还能再来一个天降奇兵,或者天生的将才呢! 第200章 皇帝已经被骂怕了,他本身就是个比起面对,更愿意逃避的性格,情势危急如此,他也?只?感藉口为太后伤怀,不肯出面?,听闻是躲在宫里喝得酩酊大醉,发酒疯时都喊着『救命』『不要杀我』之类的话?,简直丢人到了极点?。 如今阉党大权在握,尤其是太后之前的总管王公公,如今被称为千岁,不仅代皇帝批奏章,还传言说连皇帝的玉玺都在他手里去了。 第389页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抖不出什么威风,反而一反先前与杨家抱团的态度,阉党和外戚的联盟自然地瓦解了,实在是外敌虎视眈眈,容不得他们不清醒了。 杨家势大,杨氏子侄以及其余党羽,都各有恩荫,然而如今背靠大树也不好乘凉了,在逼人的声势下,派驻云州城的杨氏官员被革职流放,此刻撞上来的,若有什么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官司,也?都一併铁面?无私按律处理,东西厂不是吃素的,杨家的罪行案卷听闻已经摆不下一个案头,要用框子来装。 所?以杨国公与阉党角力之下,大多数事情反而能?顺利的办下去了。 譬如如今北戎西域两边边境,朝廷紧急调令军队军官加强防护以随时对应战斗。 安乐公主就举荐了数位将领:「都是当年随我?父亲征战的旧人,若他还在,也?会举荐这些人。」 真是解了朝廷如今的燃眉之急了,这些将领都是饱经沙场风霜的老将,素质过硬,和北戎人打仗也?都是经验丰富,毫无疑问,他们也?是日日枕戈待旦等着这一天。 朝廷的调令下来时,这些鬚髮斑白?的老将都红了眼。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安乐公主一时之间忽然有了存在感,但人们随之联想起来的还有阙金卫,传说中战无不胜,踏碎北戎草原的神兵天将—— 然而这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皇帝对她的态度越发的冷淡,甚至称得?上厌恶了。 显然是因为安乐公主的存在会提醒他,他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如今朝夕之间不得?安稳,便失去了先前的从容,越发的介怀起广燕王的血脉,如今朝野大乱,他作为皇帝却什么都做不了,一种焦虑的不安全感让他失去了往日的风度。 偶然一次在行宫内撞见,皇帝甚至当众呵斥安乐公主不守妇道,没有照顾好丈夫,却不避讳随侍御前的起居郎李文芳。 对此,安乐公主只?是默默忍受,反而衬得?皇帝气量狭小,心思昭然可见。 然而从古至今就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于是皇帝的所?作所?为虽然招致了一些非议,但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然而皇帝的喜怒无常却越发的过分,宫女不过是梳头时弄疼了他,皇帝就当即暴怒,拿起花瓶来砸得?宫女头破血流,可是他将人打了之后,却将自己?吓住了,很不体面?的披头散髮逃出殿内。 一个暴虐无常,胆小如鼠,懦弱丑陋的人竟然高坐龙椅,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兴衰—— 人们本来就对这个皇帝失去了信心,如今这样的传闻更是雪上加霜,连民间都流传着取笑皇帝的童谣,百姓更是恨不得?快点?来个什么人,抢了这皇帝的龙椅算了! 而皇帝如今敏感得?过分,越是觉得?坐不稳位置,就越是如惊弓之鸟一般,他显然是感受到了朝臣的态度和宦官对他的敷衍架空,虽然民间的消息很少能?得?到他的关注,但是他还是知?道了如今百姓的热烈期盼,盼着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把这个德不配位之人赶下龙椅!! 皇帝在内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宫人都不敢进去收拾被砸毁的宫殿。 但这件事显然让他陷入了一种新的恐慌,皇帝很急切地要?改变这种情况,甚至主动?要?求宦官将奏摺上给他批阅,然而随后,他就自得?地下了一道谕旨。 他要?当众处死?乱国妖妃,也?就是圣仙夫人,以正视听,还天下公道。 皇帝在谕旨中列举数道罪名,比如圣仙夫人祸国殃民,乱政惑主,然后又列举圣仙夫人对太后不敬导致太后暴死?,恃宠而骄横行宫内等等林林总总的罪行,总之是把一切能?推到她头上的都推了,恐怕百姓一看,原来朝廷和皇帝的一切错误都是由这个女子引发的,那么皇帝将她赐死?,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情况都要?变好了吧? 但恐怕天下人没几个是傻子,难道看不出皇帝只?是给自己?寻找了一个替罪羊吗? 古来褒姒杨妃祸国之论,如今落在圣仙夫人身上,实在是不那么令人服众,一来这女子本身就是罪犯,是皇帝金口玉言将她从牢狱中释放又令她御前献舞,二来她顶多算是一个邪,教用以传播声名蛊惑人心的道具,既无外戚,也?无政治野心,要?说她乱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下的谕旨只?是再一次将他的轻薄懦弱毫无担当展现给了天下人,江南知?府,名动?天下的大儒苏大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竟然悲愤之下投水自尽,显然,他是对这个皇帝彻底失望透顶。 藤颇塔吉被下狱之后,第三日就要?应天门下当众处死?,以平息民众和老天的怒火,皇帝期盼着这会是一场盛大的表演,非常迫切的需要?用她的惨死?来给一切指责画上句话?。 辛渺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的荒谬:「让女子为他的荒唐和不作为顶罪,死?了一个圣仙夫人,他的皇位就稳了吗?!」 有些时候真是必须要?身处其中才会切身感受到的怪诞可笑,所?谓末代王朝,什么仁义礼智信都天崩地裂,真是怪事频出。 处死?圣仙夫人的这一天,辛渺直接从客栈消失了。 陆小凤一阵大唿小叫:「不得?了,她指定要?去劫法场,我?就知?道她不会坐视不理。」 第390页 朋友们对此反应不一,展昭更惊愕,也?许是因为辛渺素来低调,也?不见得?多么热衷于旗帜分明地要?『谋反』,先前主导妖祸都算是事出有因,但她光天化日之下敢去劫法场,更让人清晰感受到此人对皇权的蔑视。 这就是她和江湖中人分明不一样的地方,以武犯禁虽然是常态,但是谁也?不会切实的行谋反之事,因为这些江湖中人虽然天生对朝廷反骨,却也?会在无形之中认同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这一套。 她此去劫法场……会真的只?是劫法场吗? 白?玉堂低声嘀咕:「她不会一气之下把皇帝拉下马吧?」 谁都不敢说这不可能?,包大人急忙说:「你们都快去看看,莫要?出什么大事!」 简直不敢想,皇帝若死?了,现在只?会更乱,北戎西域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就算是傻子也?该晓得?趁着这个朝廷大乱的机会发起勐攻! 应天门下,法场已经高高架起,经过先前应天门之乱,此刻可以说是厉兵秣马,不仅有御林军重军把守,还有杨氏所?统辖的皇城军队,严密地在门下铸成重重防线。 今日不是个好天气,重重的阴云倾覆在威严的行宫之上,冰冷急促的雨水洒落人间,寒风唿啸而过,只?让人觉得?牙关冷战连连。 但皇帝的表演场下,仍然挤满了观众,这一场对祸国妖姬的处刑,皇帝本人会在应天门上观看,他要?亲自到场,看着这个女人性命的终结带走他的骂名,试图让天下人看到他的决心。 可是雨水真是太大了,高台上堆积的柴薪都已经浇了火油,但在这样暴雨如注的天气里,效果恐怕不会太好,皇帝只?好临时更改了处死?圣仙夫人的方式,调了一个刀斧手来。 纵然有这样的大雨,百姓们仍然来了,藤颇塔吉被绑在高台上,冷雨已经浇透了她的身躯,她看上去锁链加身,不甚美观,只?有狼狈而已,与人们所?想像的美艷妖姬大相?迳庭。 那个被绑在高台上等待死?亡的圣仙夫人只?是一个可怜落魄的女人—— 也?许有的人真的想像这个进宫不足月余的女子是个媚上作乱,有着迷惑人心能?力的邪,教圣女,是她导致了一切坏事,正如皇帝推给她的罪行,百姓忿忿地想要?看到这个祸水惨死?,以及她身上一切香艷的传闻,这样传奇的女人,皇帝有意要?让她死?得?很隆重,那么她死?亡的场面?也?必然是香艷而轰动?的。 但是人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妖女,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而已。 她身上没有锦衣华服,有的只?是冰冷的被打湿的铁索,长发覆盖在看不清面?目的脸上,在雨幕中瑟缩佝偻着,那么这样一个女人难道不是很常见吗? 圣仙夫人看上去如此悲惨,她像流离失所?的灾民,像路边的乞丐,像如今人们见惯的任何一个被世?道压得?喘不过气的蝼蚁。 但偏偏她就不像是个祸国的妖妃。 人群中甚至传来悲戚的哭声,人们哭的不是圣仙夫人将死?,而是哭皇帝的荒唐,哭将来的战争,哭自己?也?许很快就要?流离失所?的草芥之命。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因为那应天门上荒唐的皇帝,还有助纣为虐的朝廷! 哭吧,以后哭的日子还有呢! 哪怕是高高处于楼上,皇帝也?因为不同寻常的,不如他设想的群情激奋的场面?所?不同,他的观众们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他有些慌了,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数度站起身来,又焦躁的踱步,挨着时间等待他为圣仙夫人选的吉时。 终于时间到了,宦官捧着香炉来提醒他,皇帝松了一口气,大袖一挥:「吉时已到,行刑吧!」 第201章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藤颇塔吉的头颅无力的垂下,任由雨水打湿长发,再顺着面颊滴滴答答落下。 她神思混沌,既觉得寒冷痛苦,却又觉得解脱,脑中不断闪过以前的回忆画面,没有她在江南五陵少年争缠头,纸醉金迷万人追捧的好日子,而是相对更加贫瘠的小时候,她至今仍想着师父。 人这一辈子真的好苦,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矮矮小小的一个,最多?只到师父腰间那么大点,然?而她更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若不是被师父捡拾回去,那她也?早没命了?。 所以她总是想着,自己的命其实本来就是早就定好的,她应该在被丢弃时就死掉,白白多?活这么多?年,真像是多?挤出来?的,非要她受尽人世间的苦楚才算完。 练舞也?是苦,师父其实对她很严厉,棍子棒子抽在身上的时候从?来?不留情,她痛得跪下来?求饶,但是仍然?被抽得爬起来?继续练习。她师父只有她自?己一个弟子,所以被选中进入使团之?后,师父还是带着她一起走了?,她是使团里最小的孩子,长途跋涉在大漠中,对她而言简直像是生死劫。 大漠上有狼,昼夜交替,使团的守卫点燃火把驱逐狼群,她怕得发抖,埋在师父怀里往外看,黑茫茫一片,那些闪动的眼睛让她做噩梦。 路途的颠簸使她生过大病,甚至差点死掉,也?有人提议过把她扔掉,但总之?是师父在照顾着她,从?疾病的折磨中好转过来?,到了?中原之?后的日子一下子好起来?,藤颇塔吉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树和水,中原不是黄蒙蒙的一片,巨大的城市中挤满了?人,她看什么都觉得好新?鲜,一点也?想不到自?己剩下的余生都要在这里度过。 第391页 王子对她说,要把她带回故乡,她不愿意去分辨这话是不是真的,就像中原人说的飞蛾扑火,她一头就栽进去了?。 也?许这是个美丽的谎言,也?许不是,但是她并不在乎,她所想要的只是一点点希望。 落到这个境地,她的确没有什么可惜的,但是也?许是要死了?,所以脑子不受控制,藤颇塔吉还是忍不住想着,王子现在也?变成阶下囚了?,和她好像没什么分别,所以果然?还是不应该相信男人的话。 马上要结束了?,快让我?解脱吧。 她终于是听见?刀斧手步步逼近,走上高?台,皇帝终于下了?令了?,是吗? 来?吧,别害怕,死了?她就自?由了?,中原人所说的人死后变成鬼,也?许她能顺着风飘回家。 藤颇塔吉的牙关咯咯作响,可是她仍然?温顺地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是已经死了?。 她看到刀斧手湿透的鞋子进入了?她模煳的余光中,可是下一秒,隔着雨幕有模煳的声音灌进耳中。 那是台下百姓如潮水般的惊唿,同?时,有打雷似的闷响隆隆而来?,仿佛云天之?上有疾影穿透黑云,如同?一道闪电般噼在人间。 雨幕重重,整个洛阳都仿佛被白雾包裹,而远处的街道上,白马四蹄如轻,如同?踏在云雾上一般,水滴在它身侧如同?身披千万条珠链,奔涌闪动,几乎叫人目眩。 它的主人同?样是一身白衣,兽骨的头颅森白狰狞,却有着鬼神般莫测的威严,骑着马踏雨而来?的身影如同?天神临世,似乎是连雨水都畏惧她,因而不敢近身,还落不到她身上,便四散迸溅碎开。 她身侧相伴一只毛色如火般的赤狐,又有一只白得像是银缎的白虎,都是体?态矫健,跑起来?轻盈如飞,时而跃上屋檐,时而掠过街面,时而又隐没于雨雾之?中,倏忽从?中跳出。 浓稠乳白色的大雾如同?海面上的巨浪,朝着应天门滚滚而来?,高?可接天,气势汹汹,壮丽诡魅。 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天潢贵胄,在面对如此雄壮奇观之?时,都渺小得宛如蝼蚁一般,四面八方的巨幕雾浪随在那神秘人之?后将整个洛阳都淹没了?,那巍峨的应天门楼,那令人望之?生畏的行宫,都统统被无声吞噬进一片白茫茫雨雾之?中。 人们惊慌的奔逃,却也?逃不出大雾之?中,这场来?得诡异的大雾掩去了?一切,不仅是让人看不见?,笼罩在大雾当中之?后,天地之?中唯余雨声,只有远处传来?模煳的嘈杂人声。 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惊雷般灌入头颅中,如涟漪般迴荡:「君王失德贼子作乱,你今日将千古骂名推向圣仙夫人,还敢忝居高?位!」 麟主娘娘的怒斥声如雷,在天地之?间震耳欲聋,如同?天命对皇帝所下的审判,却能让任何一个平头百姓听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皇帝不配! 没想到这麟主娘娘还是个性情中人哩! 有人不由得大声叫好,难道还不够清楚吗?皇帝失德,他放任宦官外戚独掌大权,还要让一个女子来?背负罪名,难道天命还要站在这样一个卑劣之?人那边吗? 也?许是因为大雾遮住了?那皇城下护卫的刀兵,让百姓们能用此作为遮掩,高?声诉说对皇帝的不满和痛恨,莫不过所谓怨声载道,统统都被传入皇帝的耳中,一丝不漏。 辛渺借这一场大雨,完成了?自?己的目的,她踏马飞奔而登台,白虎一掌拍断藤颇塔吉身后的枷锁,她倾身一倒,便落在白虎背上。 风风雨雨都绕过她的身体?,藤颇塔吉脸上只有一片空白,她几乎是麻木地抬起头来?,辛渺坐在玉狮背上,静静地凝视她。 「你怎么会来?救我??」她怀疑这像是一场美梦。 「我?来?救我?的圣女。」辛渺扯着缰绳,在面具后面对她微微一笑。 她抬手,如同?掀开一片珠链,雨幕两侧而分,露出高?台上的形状狼狈的皇帝。 他紧紧地攥住了?宦官的袍角,惊慌万分地匍匐在地上,涕泗横流,当他看见?辛渺时,他圆睁的双目睚眦欲裂,而当他的视线移向了?骑在白虎背上的藤颇塔吉之?时,痛恨和懊悔在他脸上交织:「为何!为何她就能羽化?登仙?朕是天子!朕是真龙天子!朕的皇位是天命所归!你凭什么说我?不配!!这些该死的反贼凭什么说我?不配??!」 藤颇塔吉讥讽地瞧着他发疯,他甚至以为辛渺是来?点化?自?己登仙的,真是可笑。 「你对这天下百姓没有一丝一毫的贡献,是你的放纵才使得这个国家衰败,让蛀虫有机可乘,千万条性命因为你们而抛掷在天灾人祸之?中。」 高?台上的贵族们已经面如白纸,瘫软在地上,百姓的怨愤不配入耳,朝中的对手可以去除,他们生来?便和阴谋贪婪相伴,唯一能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唯有鬼神报应。 雨中的白衣鬼神抬起手指,遥遥地点了?点皇帝,还有宦官和国公,这些朝廷的半壁江山因此而唿吸艰难,怕得抖如筛糠。 「天不必使雷霆惩罚你们,你们的命已经定?好了?,天下百姓总有一天将你们高?门上的牌匾砸毁,你们世世代代啃噬百姓的血肉都要归还,血债血偿,报应不爽。」 第392页 辛渺几句斩钉截铁的话语已经足以攻破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翻着白眼晕倒的,磕得头破血流的,王公贵族们此刻的众生相也?真是令人想笑。 麟主娘娘骑着白马,带着白虎背上的圣女,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大雾顷刻之?间褪去,从?瓢泼大雨到淅淅沥沥的小雨竟然?不过片刻而已。 楚留香披着雨笠在人群中,望着那大雾消散的方向迟迟没有回神。 「看来?麟主娘娘还是没有理智全失,仍是保留了?很大的余地。」 陆小凤也?悄悄地从?屋檐下走出来?望着放晴的天空,沉沉阴云竟然?就这样散去了?,这算是神仙法术的一种,还是本该如此呢? 两人遥望着应天门,天神之?怒发泄殆尽,残存的是惶惑的凡人,门楼上的天潢贵胄们纷纷逃命似的散了?,只留下门楼下心思恍惚动摇的士兵在勉强抵抗群情激涌的人群。 百姓们一波一波地涌向斩杀圣仙夫人所筑起的高?台,竟然?就这样把那高?台拆了?,轰然?倒塌的高?台如同?皇族的威严,被百姓们拆的粉碎,口中念诵着麟主娘娘保佑,将显圣之?处的残片哄抢了?带回家去。 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可悲可嘆吗?也?许是因为他们知晓背后的真相,辛渺不需要香火,不需要世人的崇拜。 现在他们理解了?为什么辛渺说到让百姓开智这个话题会这么沉重,她有意要加速王朝倾覆的过程,因此今日人前显圣,可是她分明有犹豫和更复杂的想法,推倒了?这个王朝,要如何重建秩序呢? 安乐公主秘密地接应了?藤颇塔吉,洛阳城内,她买了?一处距离行宫很近的小宅,在举荐将领之?前,她在这宅子里左思右想,亲自?接见?了?他们,得到了?他们效忠,然?后给广燕王府去了?密信。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毫无把握,但当时她心中只有做法,没有想法,甚至不在乎一旦密信被截取,她会立刻被秘密处死。 但如今她却感?到不自?在,辛渺来?之?前她将所有有可能暴露她筹谋的东西都处理过一遍,但是辛渺一进屋,她还是感?觉紧张,也?许辛渺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阴谋,看穿了?不甚良善的内心。 将阴暗的部分翻出来?晒太阳的不适感?围绕着她,姜此玉只好专心致志地照顾藤颇塔吉,让自?己忙得停不下来?。 辛渺完全帮不上忙,只好和包拯一起坐着喝茶,看着院子里卧在空地上的白虎和红红。 太阳出来?了?,它们在院子空地上晒太阳,守卫在院中的展昭不动如山,只有白玉堂对白虎颇为觊觎,总想上手去摸一摸。 上午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下午就坐在这里晒太阳喝茶,辛渺把面具取掉放在一旁,大喇喇地完全不在意身边的包拯。 只有包拯一个人满腹心事重重,坠得他连茶水都喝不下去。 第202章 总而言之,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包拯简直不?愿意去想后人要如何书写这一篇章,王朝气数已尽,古往今来?,没有像本朝一样,仿佛是老天也按捺不?住,派出使者砸醒他们这些还心存希望的人。 也许这其间也有好处,只是包拯不?愿意去想,这种逃避主要是来源于他对旧朝的眷恋,但如?今再不?愿意想也到了必须好好琢磨,做出选择的时刻了。 其实他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而且在?辛渺的推波助澜之下,广燕王这一支就成?了他这样难以背弃姜朝的老臣的最佳选择。 他想到安乐公主,自从来?到洛阳行宫,被迫和家人分离,这个杨太后的出气筒一步一步隐忍筹谋,一直到如今能放开手脚招揽从随,在?政治上迈出被人看见?的第一步,显然,她是早有谋划且一直在为今日?做准备。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要在?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挣扎求生,但仍然能耐着性子蛰伏,可见?其心志坚韧。 能教养出这样的姑娘,广燕王府难道对皇位早有所图? 不?过这也难怪,曾经的老广燕王少年意气风发,说上交兵权便交,原本他是太子人选,却因为杨太后算计而落魄地去往封地,这几?十年来?,杨太后不?动?声色地化解他能倚仗的一切,打压广燕王一系的将领,导致他们长期处在?风雨欲来?的危机中,隐忍多年,如?今太后暴死,皇帝已经尽失了民心。 谁会愿意拱卫一个被天命所弃的皇帝?经过今天这一出闹剧,皇帝若不?及早禅让,恐怕有性命之忧,甚至先杀他的不?是宦官就是世?家贵族派出的刺客——这样一个不?祥之人坐在?龙椅上,说不?准下次来?的就是天谴了!难道他们也要跟着皇帝和这个王朝一同?陪葬不?成??! 唯一有可能站在?皇帝身边的就剩下杨家了,不?过如?今万民所指的杨家也同?样是自身难保,只是杨国公手中还?掌握了御前军队,但凡还?在?洛阳的世?家都不?会明?着来?,万一把?杨家逼急眼了,恐怕还?不?等所谓天谴和异族军队到来?,杨家就可以先把?洛阳当鸡杀了。 所以这场面一定会先僵持下来?,而所有人的最?优选择广燕王府,则会在?这个空档迎来?一波空前的人望和支持,尽管这些?偷偷投效广燕王府的人在?明?面上还?在?忠于皇帝,但实际上大势已去,这件事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 第393页 然而他们在?这里僵持着,边境的敌人会等你内部搞清了理顺了再来?和你公平角逐吗? 唯一能让包拯感到欣慰的就是他们到底还?是抓住了石观音的爪牙,没有让对方阴谋得逞,无花与般若已经被下狱待审,教主司徒静也被秘密安置起来?,红花教一案算是解决了。 其他的不?用多提,包拯清了清嗓子:「如?今主犯算是已经落案,便要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如?今西域联军和北戎沆瀣一气,若不?加紧时间,恐怕边境百姓……」 辛渺沉吟不?语:「擒贼先擒王,一切都是从石观音而起,若能将她打败,西域诸国本来?一团散沙,没了头领,他们自然一闹而散。」 「纵然西域联军失了头便是散沙,可北戎却没有这么好对付,那北戎首领破朵达鲁一直野心勃勃,不?断滋扰北边生民,他们的军队在?春夏是牧民,到了水草不?丰茂的时节,便是劫匪,南下杀戮。」包拯提起这个又长嘆了一口气。 「先皇还?在?时,广燕王数度出征镇压北戎使他们称臣,可是最?近几?十年,皇帝和太后都不?管战事,只一味送公主和亲或以仁德怀柔,北戎野心滋生,时而称臣拜服,时而滋扰边境,如?此翻覆,有何威严?」 姜此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她终于走?了出来?,因为这宅子里没有下人,她亲力亲为,宽袍广袖也都用襻膊绑到手肘上,两手还?湿漉漉的。 「小国畏威而不?畏德者,狼子野心,都是被他们怀柔出来?的。」她面目冷肃,说话都有点杀气,「我翻看过往年卷宗,若北戎南下劫掠,申斥警告草草带过,边城知府年年上报哭诉百姓因为北戎劫掠而民不?聊生,可是他们根本不?在?乎。反倒是北戎上书进贡一些?牛羊,朝廷就飘飘然,以为是大国的仁德折服了他们,还?回去一堆金银珠宝!!」 她气得咬牙切齿,砰地拍在?桌面上:「叫人耍着玩!北戎的刀兵都是他们送的金银买的!他们仁德了!北戎的刀口都对准了边境的百姓!」 说到这件事她几?乎气得发抖:「先父征战戎马半生,好容易将这些?人打服打趴,让边境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繁衍人口,亏得他们的仁德,直到如?今,累计已有三十余县乡惨遭劫掠屠戮,妇孺上千人被套走?沦为奴隶,钱财屋舍洗劫一空,数十个村镇如?今已经十室九空,不?復存在?,百姓只能背井离乡迁徙。」 她倔强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包大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我就是反了,先祖和上天难道还?会降罪于我们吗?」 她的诘问实在?是让包拯说不?出话,臣子对朝廷的忠义实在?是很难说得清,就像现在?,安乐公主公开地宣布广燕王府要反,可是这反得也确实有理有据,无论是天下大义,还?是从血脉的正统来?说,广燕王府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若广燕王府现在?就举起大旗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义无反顾投效过去,可是这却对局势加重了一层压力——朝中越乱,敌人越高兴。 安乐公主看着包拯的复杂脸色,平缓了一下唿吸,辛渺坐在?位置上八风不?动?,捧着茶碗像是入定了一样。 外面两个男人抱着手臂注意这边的争论,展昭没说什么,白玉堂满脸的贊同?。 安乐公主擦了擦手,将襻膊解开:「如?今情势危如?累卵,再受不?得风波,包大人,我需要您的支持,还?有更多朝臣的支持,局势稳定了,才能更快整顿军队,唯有如?此,在?大敌来?临之时,我等才能有保全天下的可能。」 她一下子把?襻膊摔到了桌子上,几?乎有些?负气:「若现在?还?要开诚布公锱铢必较地争论什么得位正不?正,商量出个水落石出,那干脆大家一块儿等死好了。」 说完这话,她静了片刻,立刻抬眼看包拯和辛渺的反应,包拯仍是没说话,只是将头低下去嘆气,可是辛渺却微微一笑,像是被她逗乐了。 姜此玉心中一松,连忙放缓语气:「包大人,我一时嘴快,你多包涵。不?过如?今若再不?快些?放下这些?无谓争执,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包拯并不?是个迂腐的老学究,如?今也是他表态的时刻了,他终于站起身来?,长长地从胸腔中吐出一口长气,像是要把?一切惹人犯难的事情都一口气吐出去,他又睁开眼来?,果决而斩钉截铁地挥手:「事已至此,什么是当务之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他又转头望向姜此玉:「公主,我不?知广燕王是否明?主,但我包拯如?今绝非为了功名利禄而背弃旧主,也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搏一场从龙之功,我心中唯有百姓,唯有边境子民,若能使我姜朝子民免于刀兵之祸,纵然是谋反的骂名,我也背得。」 姜此玉看着他,忽然矮身一礼:「大人高义。」 包拯还?不?等她拜下去,便矫健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公主谬赞,折煞老臣了。」 辛渺将茶盏放下,这大约就是君臣相得,实在?令人不?胜唏嘘,团结内部都这么难了,她沉吟片刻,恐怕之后朝廷内部效率不?会很高,果然还?是必须深入敌营。 正想着这事儿,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来?者似乎要把?门给敲破了。 第394页 「不?好了!!叶孤城来?劫狱了!」 来?者似乎是马汉,这二人一向焦不?离孟,包拯命他们严密看守牢房。 他在?说什么?怎么会被劫狱?! 劫狱的是叶孤城?! 展昭难以置信地冲过去推开门,一把?拽住马汉:「你说清楚些?!」 「无花和般若被叶孤城突然劫狱救走?了!他还?摸到了司徒静的藏身之地,将她……」 马汉好像说不?下去,欲言又止之下,大家都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这太突然了,任是谁也反应不?过来?,叶孤城为什么会这么做? 辛渺已经像是离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白虎也登时跃起跟上,外面立刻响起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红红忽然从屋檐上跳下来?:「这叶孤城是不?是之前和西门吹雪比武的那个?」 白玉堂语塞,完全想不?通这其中蹊跷:「白云城主叶孤城?他?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红红歪了歪脑袋:「这人厉害吗?西门吹雪比赛赢了他,他不?高兴了?」 其他人忽然不?说话了,从他们脸上,它倒是可以看出各个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同?为江湖中人,总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先前叶孤城被捲入南王谋反案,英雄落寇,虽然可惜,但多数人都还?觉得叶孤城还?是条汉子,可是他先是应约决斗却不?出全力,心中既然有挂碍,又何必来?呢? 如?今他更是落到一个令人不?齿的道德困境中了,曾经的英雄好汉不?会去杀一个身怀有孕的妇孺,还?在?这个关?口劫狱劫走?两名图谋中原的异族细作,于国不?忠,于义不?义,曾经的白云城主叶孤城,究竟是为什么主动?沦落到如?此不?忠不?义藏头露尾的下场中? 第203章 当辛渺赶到之时,府衙内已经被团团围起她一出现,王朝便迎上来。 「辛姑娘,西门剑神已经追去了,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谁都没发现,叶孤城杀了?司徒静之后还在她房中逗留了一会儿,敲晕了?屋外的看守。」 一路直达司徒静所居住的厢房,她虽然算是红花教相关人员,但考虑到算是被无花所蒙蔽,又是个孕妇,包大?人仍是宅心仁厚,让她住在厢房内修养。 王朝在门口守着,辛渺迈步进屋里去,只觉得扑鼻一股相当浓烈的气味涌来,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料混杂制成的,有些类似寺庙中的檀香气味,但更加浑浊浓郁,一团香雾扑在脸上,简直有种被蒙住口鼻的感觉。 白虎如闪电般窜进屋里,被熏得打?了?一个喷嚏,连忙剎住了?,摇头晃脑嗤嗤嗤地又逃了?出去,倒把王朝吓了?一跳。 辛渺捂住鼻子?,一步步往里走,直到看到司徒静躺在床上的尸首才顿住。 她与司徒静未曾谋面,但楚留香说起过这个姑娘,她长在神水宫,水母阴姬对她很好,也?很严厉,司徒静开始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水母阴姬所杀之后就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她和水母阴姬没有母女名分,师徒相称,也?许在她心里,师徒之间的情?分不足以让司徒静鼓起勇气去询问真相。 她一直想报仇,又想逃出神水宫,无花就像她命里的一个劫。 水母阴姬仍是在乎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委託楚留香让他去把女儿找回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若是早点告诉司徒静,或者?对她更关爱一些,这个女孩子?就不会被无花所矇骗逃出神水宫,以至于如今大?腹便便地躺在床上,看着像是睡着了?,可细看脸色苍白如纸。 司徒静身怀有孕,虽然身形偏瘦,但是她的肚子?也?很明显,辛渺虽然不了?解,但看着像是快足月了?。 孕妇一般无法平躺,司徒静侧卧着在被子?里,神色很平静,要不是脸色不对,谁也?看不出。 可一走近,一股不详的血腥味就从那浓郁的香气中逸散出来,辛渺心中一顿,上前揭开被褥,司徒静衣衫单薄,肚子?鼓鼓的。 辛渺咬紧了?牙关,一点点掀开司徒静的上衣。 惨白的鼓胀的肚腹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被人精心的用线缝了?起来,血液浸透了?丝线,扎住了?皮肉,然而伤口仍是一节节绽开,像一张张小嘴翕张。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轰然涌上头顶,辛渺眼前甚至一阵发黑,几欲作呕,胃中一阵发绞。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小凤率先进屋,便看到她僵立床前,直到走到她身后,辛渺才反应过来,转过来一张罕见的怒容。 陆小凤只往床上看了?一眼,就迅速转头,也?明白了?为什么辛渺会是这么一副表情?。 西门吹雪提着剑杀过来:「叶孤城在何处?」 陆小凤也?少见西门吹雪会如此怒急攻心,但叶孤城太让他失望了?,他是他认定的对手,西门吹雪对他既有欣赏也?有敬重,如今算是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为死者?着想,陆小凤赶紧上前拦住他:「叶孤城已经走了?。」 辛渺弯腰为司徒静盖上上衣和被子?,听?见包拯在屋外说:「如何让叶孤城闯入的?」 「属下?们实在不知他如何进入府衙,绕过重重耳目进了?此处,衙役牢头被打?晕了?半个时辰,等我们发现往这里赶来时,屋外的看守也?人事不醒,叶孤城从屋中走出便逃了?,我们的人已经派去追。」 第395页 「往哪个方向去的?」 「往城西……」马汉话音未落,西门吹雪已经跃上屋檐,直奔着城西方向飞去。 陆小凤沉默了?片刻,仍旧是难以置信:「有人看见叶孤城亲手杀的人?」 王朝回他:「他出来时据说失魂落魄,剑和手上都是血。」 再不敢置信,恐怕也?是铁证如山,白玉堂冷声道:「这人倒是奇怪,既然杀了?人,失魂落魄给谁看呢?就算他是走火入魔疯了?,难道连飞仙岛也?弃之不顾了?吗?」 早在陷入谋反大?案中时,整个飞仙岛都可以想见下?场,如今他如此疯狂,难道就没有一丝理智让他顾虑一下?岛中人吗?做了?这种事情?,往后江湖人提起飞仙岛,便要从崇敬化作嫌恶了?,如此天差地别?,他就没有想过吗?当真将他们弃如敝履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展昭沉默着走进屋子?里,轻声说:「让我看看,也?许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 辛渺压抑着怒气:「她的身上我看过了?……肚子?上有一道伤口,是被人破开来又用针线缝上。」 她眼角余光忽然扫到窗口,那里有一个箩筐,堆着一些针线布料,立刻怔住,瞳仁骤缩。 展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而辛渺已经两步跨到窗前,伸手拿起箩筐上盖着的一块软布,下?面就是一团线,绯红色的缝衣服的线团,上面插着一根针,针尾连着线,颜色血红,微微濡湿。 展昭连忙走到她身侧低头闻了?一下?又细看:「这是……这是……」 他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这时展昭也?叫了?仵作进来,辛渺听?见他们在低声讨论?,走到床边掀开了?被褥,没有人发出惊唿,只有包拯似有若无地嘆了?口气。 叶孤城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司徒静? 辛渺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软布,慢慢把它?抚平又展开,原来不是一块碎布头,而是一张没有做完的小孩子?的肚兜,年轻的母亲手艺不佳,因此缝线歪歪扭扭,多?有拆了?重做的痕迹。 辛渺将司徒静做的肚兜握在手里,那股怒火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却是她前所未有明确的杀意,在胸腔内腾腾升起。 破开孕妇的肚子?不是一个常见的做法,包拯与展昭小心查看了?床榻周围,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最终决定让仵作动?手。 辛渺背对着他们,听?见很细小的剪断丝线的声音,咔嚓咔嚓,一股强烈的血腥气顿时在整个房屋内升腾盘旋,竟然渐渐地和逐渐淡去的香薰气味糅杂融合了?,浓郁诡异,几乎令人头晕目眩。 仵作忽然就惊叫了?一声:「快看啊!」 见惯了?各种古怪死状的仵作竟然失声叫出来,死者?的肚子?就像是个扎不紧的肉口袋一样?,拆了?线之后,里面装着的东西便混着血肉破腹而出,简直诡异至极。 那是血肉模煳的一团,却依稀有着类人的轮廓,而死者?既然已经死掉,那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自己?动?呢? 仵作吓得连滚带爬,竟然就这样?跌出门外。 外面站着的几个都是摸不着头脑:「你怎么?」 只见一团火红窜出来,在他们脚边矮身一钻:「好浓的邪气!」 红红钻到屋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你们不许进来!当心邪气!」 落下?一句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小白虎嗷呜地也?不知从何处来的,直奔门口,仵作看完诡异的尸首又看见光天化日的一只白老虎冲过来,竟然直接吓晕了?,白玉堂拎着他,也?和其他人一起退开,看着白虎立起来扒拉门,没扒拉开,不甘不愿地一屁股蹲下?身来守着。 「到底怎么了??」 白虎完全?不搭理他,直接把头别?了?过去。 而屋内,门一关上,红红就用尾巴直接捲起包拯和展昭,把他们推到最远的墙角去。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感觉,血腥气和香气太浓了?,简直像是要从他们的七窍中钻进去,在其中唿吸都觉得粘稠窒息,感到一阵清晰的汗毛耸立,浑身都围绕着一股莫名的寒意,展昭直觉危险,手下?意识就放在了?剑鞘上。 红红冲着床上恶声恶气地发出嗥叫,仿佛在尽显宣战,那莫名的如水般淹没整个房间的邪气就好像受了?狐妖的挑衅,一下?子?沸腾起来,两个凡人几乎立刻就感到身体的不适。 空气中有东西在嘶吼,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作血色,仿佛有人按着他们的脑袋摁到装满了?血的容器里,无比窒息血腥。 视野中,上方仿佛一直有红的发黑的灰尘随着四面八方的震颤簌簌而下?,虽然看不太清,可是房间中竟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巨大?佛头,狰狞的怒容简直令人胆寒。 狐妖毫不示弱地对着那佛头咆哮,随即,辛渺冲上前去,展昭没见过她如此决绝而包含杀意的背影,她没有用武器,只是手上好像在做什么很复杂的手印。 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很快,展昭闭上眼,但仍然感觉视野内一片猩红,红的发黑,五脏六腑都好像要被挖出来似得,难受极了?,不过这感觉很快就褪去了?,他模煳听?见辛渺和红红驱邪的动?静,也?有可能是浑身血气偾张得厉害,耳朵里尽是砰砰砰的闷响。 一道奇亮无比的光线隔着眼皮刺亮,片刻之后,跳动?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平静下?来,两人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辛渺满头大?汗,眼中的杀意还未退却,简直让她看上去有些陌生。 第396页 她两手血红,捧着一个血肉模煳的什么东西,就是死者?肚子?里的那个人形物体。 仵作将其误认为活过来的胎儿,但其实不是,这东西硬邦邦的,显然不是血肉,竟然是一尊观音像。 纵然是展昭,也?不由得屏住唿吸,为之齿冷,观音慈悲,此刻却浸满了?受害者?的鲜血,从孕妇血淋淋的腹腔中被缝入又挖出,何等邪恶? 辛渺握着这观音象,冷脸举起手来,砰地一声将它?砸在了?地上,顿时将这像砸了?个四分五裂。 「该死的,谁用这么损阴德的法术?我要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一块碎石飞到红红脚边,它?鼻子?嗅了?嗅,顿时连连干呕了?两下?避开了?,怒火高?涨地叫嚣道:「要死了?!我们的地盘上能容他放肆!!」 第204章 夜晚时分,楚留香坐在屋顶上,他坐在高处看着月亮亮汪汪的一轮挂在天上,公平地将清辉洒落人间,不论是富贵人家琉璃瓦,还是平头?百姓头?顶上残破的青瓦片,都笼罩在同样的月色中。 洛阳人心惶惶,街上的各种瓦舍都关了门了,百姓们要么就躲在家里偷偷骂皇帝朝廷,要么就倒头?大睡,日子有一天过一天,只要北边西边别打过来,难不成还不过日子了? 他?在沙漠奔波太久,早已经精疲力尽,回到中原来望着这一片安然景象,着?实有些感慨。 这样的和平安宁,要是被破坏,化为一片战火四起,真是可惜。 可是谈何容易呢,异族的狼子野心在外觊觎,而朝廷中内鬼未除,要他?说,这些人一旦见了石观音,直到她是个多么可怕的魔头?,一准儿把什么皇位权利的争夺给抛到脑后去,说不定包大人他?们还要轻松些。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怀里已经没有子弹的铁制暗器,这东西是辛渺送的,虽然只是以朋友名义饯别的礼物,可是楚留香将它日夜携带,连他?在沙漠时也偶尔拿出?来看?看?。 这个古怪东西让姬冰雁和胡铁花很好?奇,但?他?很小气?地不肯借给他?们看?,不仅是因为此物对他?特殊,更?因为威力很大,也怕误伤。但?这俩人总是缠着?他?问东问西,以这二人与他?的交情,很快就套出?了一大堆消息。 他?没说其他?的,总之两人是知道?楚留香爱而不得,意?中人选了别人这回事?了,他?们顿时把什么暗器都给忘了,时不时就要拿这个出?来毫不留情地给楚留香心口插刀——这才叫兄弟呢。 就是因为这俩人成天用这件事?挤兑他?,楚留香在疲于奔命的空隙还总是想起她。 很多次在这样的月亮底下,空旷大漠中央哔啵作响的篝火旁边,楚留香就是如此下意?识地摩挲着?这冷冰冰的铁坨子,看?着?天,什么也不想,辛渺的脸就自动从脑海中浮现了。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挺吓人的,所?想的人突然出?声,已经走到他?身后,楚留香心跳都吓得停了一下,只是脸上仍是一派平静。 辛渺踩着?屋瓦的声音很小很小,她几乎悄无声息地上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像他?一样坐在了屋嵴上。 老实说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有这种二人独处的情况出?现过,楚留香不愿意?胡思乱想,但?也总觉得也许辛渺是在与他?避嫌。 但?是他?的确没想过,或者说暗自期盼过花满楼离开她,所?以回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被惊到,惭愧的说,他?有些惊喜和庆幸,乃至于无法遏制自己当时的心跳加速。 这件事?还是红红告诉他?的,言语间?戏嚯耸动,总感觉像是在鼓励他?似的。不过陆小凤很清楚这事?儿,但?他?没说,多多少少有种帮着?花满楼的意?思,毕竟这二人实在是挚友,陆小凤要是主动把这二人分开的事?情告诉了楚留香,那就对花满楼很不讲道?义了。 然而还有一个白玉堂,他?也是一声不吭,楚留香略一试探,他?就转移话?题。 也许这不是个好?时候,人人心中都有无数的挂碍,所?以也许像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只是此刻与她独处同座,心头?仍然无法控制的甜蜜和酸楚,在月光下真相大白。 「上来吹一吹风。」 楚留香的目光留驻在远方,心神却牵挂着?她水一样的裙摆顺着?屋瓦垂落,她将腰上的带子轻轻一拨,顺着?这力道?,两片轻飘飘的裙带垂在身侧延伸,末端的缝的小小金铃压在了他?袍角上。 「跟我说一说石观音吧。」 她也像他?一样往前倾身,手肘支在腿上,姿态放松,说话?声却沉静如水,辛渺双目眺望着?远处,他?们看?过去的方向是一致的,从这里越过一片片鳞次比节的屋瓦,行宫的宫墙楼台高出?一截,一片闪着?光的琉璃瓦片如同水面皱起的波纹。 楚留香总算可以排除杂念,他?沉下心来与她细细的讲发生的一切,石观音是如何在西域掀起动盪,如何装扮成龟兹国的王后,操控国王,害了黑珍珠的父亲,她靠着?自己的谋划和武功攫取权利之后立刻推动联军,凡是反对的声音都会?被她直接除去,她以血腥镇压同盟,转头?又联络了北戎首领,与此同时,她还塑造了一个宗教来为自己招揽人心,将阴谋的触手探向中原。 第397页 她几乎是合纵连横所?向披靡,在很短的时间?内很着?急地对姜朝形成磨刀赫赫的杀局,可是在此之前却未曾有过要夺姜朝江山的痕迹。 楚留香对这一点曾经非常困惑,直到他?冒死闯入石观音的老巢。 楚留香说:「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进了地狱。」 他?曾经和辛渺进入过人间?炼狱似的章家,但?比起来,章家已经算是和平得不得了。 石观音突如其来的野心来源于对自身青春流逝的焦虑,她恰好?在那个时候,也就是几年之前,碰见了一个吐蕃喇嘛,这个喇嘛被石观音供奉为无上宗师,这个喇嘛是如何取信石观音这么个天生杀神的,楚留香至今不清楚,但?是自从遇上这个喇嘛,石观音立刻从大漠中偏安一隅的极恶罗剎化身为恶魔。 武功再高也无法抵御的就是时间?,石观音是个绝色美女,她对自己的美貌有着?非一般的执念,她当年就因为秋灵素的美貌胜过她而毁去对方的容貌,让天下第一美人秋灵素变成令人无法直视的一张脸。 所?以她发现自己开始变老之后就开始偏激,她对人命的轻视是难以想像的,说视如草芥都太慈悲,本来就杀人如麻,遇上央宗喇嘛之后,她甚至开始用年轻处女的鲜血来沐浴,同时大量供给给央宗喇嘛活人,给他?炮制密宗法器。 要把人炮制成法器的过程是非常残忍的,当楚留香闯入魔窟之中时,还有人活着?,但?其实早已经生不如死,精神上已经完全崩溃,就算知道?了楚留香是来救人的,也一味的只哀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石观音是从央宗嘴里知道?辛渺的存在的,当时,楚留香惊愕极了,因为央宗嘴里说的,天外飞仙,跳出?红尘之外的天人,竟然很符合描述。 这个天人对此世格格不入,但?她一旦入世就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无数的因果转换,哪怕是要江河倒流,山河倾覆也只在她一念之间?,她做不了皇帝皇后这样位高权重的至尊,来到这个世界只是融入大海中的一粒砂,但?她有可能间?接导致改朝换代。 最重要的是,天人神魂心魄将要长久的留在红尘中经歷漫长岁月,她的躯壳不会?老去不会?腐烂,不需要人类的供奉和崇拜,她会?保持静默,但?她代持神格仍算得上仙人,却不必抛却欲望飞升,这便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所?渴求的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天人听上去高贵不可侵犯,但?央宗却有一个疯狂的计划,天人的功德和金身是需要时间?磨砺的,可是现在她初初降世,□□仍会?流血流泪,而她的精魂可能会?是比释迦牟尼的舍利更?具有法力的珍宝。 央宗从小痴迷于修成金身得正果,他?千里跋涉找到石观音,为她谋害人命,就是为了得到辛渺的精魂。 所?以这二人一拍即合,石观音这个女人,既然有了央宗的助纣为虐,野心便也随之大涨,她在江湖中绝对不能说全无敌手,所?以哪怕她如此残暴兇恶,也有必须要遵循的规则,但?如果她有了军队,哪怕是神水宫,也自然不在话?下。 何况央宗承诺过要将天人不灭的青春不老抢来! 所?以她悍然下手,几乎是有些急于求成地迅速组建了了西域联军,但?她虽然可以用血腥威慑和阴谋独揽大权,但?是政治的统治仍然不是能一蹴而就,被她谋杀的人,只要杀不干净就有源源不断的残余势力跳起来反对她,她的联军不是铁板一块。 不过她在这时也为自己的局面多加了一层保护和支持,那就是破朵达鲁。 和北戎的战略联合是非常顺利的,主要是因为气?温过高而导致的草原干旱这几年威胁着?北戎人的生命,他?们非常迫切地需要更?多的土地。 而破朵达鲁又贪图她的美色,做着?美人助他?夺江山,他?事?半功倍南下直破中原的美梦。 楚留香没藏很久,就被央宗给发现了,但?这个邪门?的央宗却畏畏缩缩地逃了,反而是石观音与他?交手,他?开了几枪才逃出?生天。 但?石观音肯定没死,他?分明?看?到石观音受了很严重的伤,也出?了血,但?他?完全不敢抱着?能把石观音解决的侥倖。 后来他?混入了西域联军中,因为联军是由?无数小国军队组成,人员混杂,他?易于藏身。同时,更?因为他?发现了苏蓉蓉的下落,便干脆在军队中藏好?,一路跟着?联军开拔的步伐到了边境。 辛渺将一封沾着?血渍的信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看?,写信的人居然是石观音。 楚留香难以置信:"她怎么会?给你写信?"好?猖狂,好?嚣张。 随即他?问:「这信怎么到你手里的?」 辛渺顿了顿:「这信封在观音像内,又被亲手缝进了司徒静的肚子里。」 她的语气?已经是经过沉淀后的平静,但?楚留香一听便懂了她这话?中暗含的杀意?。 石观音就是这样的人没错,就像一片随时会?降落的阴影藏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无声落下令人窒息的一刀。 她就像喜欢玩弄猎物的猫,很享受这种能把猎物虐杀的快乐,才会?做出?这种挑衅的举动。 她写信的口吻温柔又质朴,就像是辛渺的老朋友一样,开篇充满了喜悦,将辛渺称之为她的『梦中人』,仰慕多时,尊敬的口称她为『仙子』。 第398页 她甚至还贴心地为辛渺解释了叶孤城的举动,他?的反常来源于石观音给的承诺——三分天下,破朵达鲁,石观音,叶孤城。 这已经是足够的诱惑,叶孤城就这样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被不知何时潜伏在洛阳暗中看?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石观音说服了。 石观音甚至知道?楚留香是为了什么来的,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他?的妹妹们,因为楚留香也是一位俊杰,令她见之忘俗,但?他?伤了她,所?以她很生气?,现在司徒静死了没办法做教主,那就只能让苏蓉蓉暂代教主职位。 不过她不伤害她们的前提是,让辛渺去沙漠与她一会?。 石观音没有写具体时间?,也没有告知地点,这场落在未来某一个时刻的约会?,显然充满了血腥杀气?。 第205章 辛渺决定独自前往大漠。 这个决定遭到了好几个朋友的反对,陆小凤大喊:「这就是鸿门宴!」 「就算是鸿门宴我?也?要去。」辛渺没有这么固执过,她也?已经决定好了,因此一对上她的目光,都能看出她决心之大,不是几句话能改变的。 老实说,要?说担心,那还有点显得像是杞人忧天似的,但?陆小凤显然想得更多:「她既然敢把你引过去,想必有了很多对付你的办法,大漠中水源又难寻。」 他虽然不知道她的法术有多少?神通,但?就以往来看,水对她大有助益,石观音所处之地在大漠腹地,酷热干旱,说不定就正好克住她。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楚留香忽然从屋中角落走出:「我?和她一起。」 啊,这句话?说出来只会让陆小凤加剧了一层担忧,但?他闭着嘴没说,用眼?神睨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留香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在西?域联军中仍是个小兵,如今要?越过边境去往沙漠,不通过联军防线是不可能的,我?可以为她掩护,让她进沙漠。」 辛渺默默地点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她平和地说:「没有必要?拦着我?,若是天命要?我?亡于石观音之手,你们也?阻止不了,她自以为自己?可以如虎狼吞羊般达成目的,但?正是她的狂妄和野心註定了她要?死在我?这里,这叫劫数。」 辛渺说完这话?,又突然感慨道:「以前我?可不搞这些封建迷信故弄玄虚的东西?,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谓宿命是真的存在,只是降临的方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她走到陆小凤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陆小凤,如今国家危在旦夕,是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的,安乐公主?已经和包大人他们商量好了,要?广招天下义士江湖豪杰抗击敌寇,你不是也?要?去吗?」 她说的这个消息还没有广泛在武林中传开,但?是战争迫在眉睫,江湖儿女一腔豪情,怎堪忍受国破之耻?只是这些义士大多只是单打独斗,以自己?的方式抗争,压根没有汇合成有生力量。 朝廷上新旧党派厮杀交缠的局面很?快会出个结果,这就是新党想出来汇聚人心增强士气的好法子,生死关头,竖起一面旗来,团结天下义勇儿女捍卫国土才是正事,其?他的都可以再说。 于此同时,还有一道圣旨已经派往广燕王府,令世子速速重整阙金卫,加紧招兵建营,前往边关守卫。 阙金卫是个金字招牌,只要?有人在阵前举起旧军旗,战无不胜的歷史将会给人们注入一份勇气,再加上英雄八方襄助,不说立刻将西?域北戎打得落花流水,总能亮出爪牙震慑宵小。 所以包拯将这事儿一说,陆小凤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当?先,还接连写信给他天南海北的朋友们,救国赴难我?等义不容辞!众位英雄豪杰还不速速随我?冲锋,除去那魔头石观音?! 若是其?他人,倒还有献媚朝廷欲做鹰犬的嫌疑,但?陆小凤的人缘是不错的,人品也?让人信得过,何况真说起来,老广燕王昔日威风横扫草原,他的女儿如今与该死的外戚宦官缠斗,真是一心为国,他们没有理由不来。 辛渺又看了看其?他人:「人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也?是。」 就算是挂心朋友,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五天之后,西?域联军正式驻扎在边境线,从北至南,北接草原,南至云州城,两股敌军势力围在国土以外,蓄势待发,天下人人莫不惶恐,忧惧于接下来的战争和孱弱的国朝命运。 广燕王在江南领印挂帅,尘封已久的阙金卫军旗再度飘扬,徵召大好儿郎入伍保卫国土。朝廷新党与旧党泾渭分明,以新党为首的安乐公主?以自己?的名义向?武林各大门派发出讨伐檄文,歷数石观音罪恶滔天的桩桩件件累累罪行,揭发无数石观音所设的阴谋,简直触目惊心,罄竹难书,共邀天下义士征讨此魔头,还天下一个太平,还受害者?们一个公道。 这个底揭得太彻底了,石观音自己?都肯定没料到自己?能被揭秘到此等程度,而且她犯下的恶行不止牵涉到几件江湖往事,一拉一大串,武林中人莫不惊诧恐惧深恶痛绝。 总之,人们很?快听说连水母阴姬都出神水宫,先去领回了司徒静的遗体,然后遥遥往西?边去了。 当?然,往西?走,往北走去往战线的人不知其?数,辛渺和楚留香没多做逗留,很?快就告别了洛阳,前往云州城。 第399页 但?和他们俩一起上路的还是有陆小凤和白玉堂。 ……总之是有一段路要?同行的,起码也?要?四五天。 楚留香不好说自己?是遗憾还是庆幸多,他心中很?担心二人独行上路,万一辛渺不要?理他,他要?怎么?办? 现在每天陆小凤和白玉堂一人一边总是挟持着他似的,他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你们,倒也?不必防贼似的防着我?。」防这三五天有什么?用?之后还不是朝夕相处。 好在展昭总是要?陪在包拯身边的,不会跟着去边境,不然这一路上就是四个大男人,大眼?对小眼?。而西?门吹雪似乎是打算和叶孤城不死不休了,当?即回了万梅山庄,似乎是烦闷之下打算精进剑术,好找到叶孤城将这个昔日对手一剑送走。 不过要?是真那样子也?不错,又像是过上了熟悉的日子,他们这些人能躲在辛渺的家园里酣谈畅饮,忘却世外悠悠岁月似的。 辛渺最近忙忙碌碌,她没工夫理会这些男人们闹什么?么蛾子,反而在准备什么?『功课本』,听说是她以前的课本,叫什么?歷史政治物?理化学?之类的奇怪学?科,像是在给谁准备礼物?一样,迟迟犹豫不决。又好像是在缝制沙漠里用的帐篷,整天都有事情,饭也?不做,都是三个男人轮流做好,等着红红来蹭饭吃饱喝足再给辛渺带一份回去。 明明在一个院子里,居然连面都不见? 但?是谁也?没去打扰,都很?识趣。 楚留香不是不想,只是他都快习惯了,在辛渺这里撞南墙的次数太多,被拒绝已经成常态,而他很?有风度,辛渺不给他机会,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在小电影厅里看仙界打仗的电影时,看着规模宏大,对战方式超乎想像的战场,楚留香一半的心神都在想辛渺在屋子里不停地踩裁缝机器的样子,震耳欲聋的炮弹在屏幕里炸得天崩地裂,旁边两个观众看得瞠目结舌又津津有味。 电影结束,陆小凤感慨良多:「若是能把那什么?手榴弹大炮弄到前线,恐怕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也?不是不能了,管它?几万骑兵,机枪一扫,全都得倒!」 陆小凤直拍大腿,白玉堂哼了一声:「他们仙界的东西?能是这么?好弄的吗?」 他伸手拽了一下红红的尾巴尖:「狐大仙,你看着东西?能不能弄来?」 红红用尾巴抽了他的手背一下,但?仍是把他的腿当?垫子倚靠,一爪按着遥控器选片一边不耐烦道:「你问妙妙呀!这些知识她都粗粗晓得,听说是用『科学?』,人人都能做出这种东西?,不过不懂科学?,做出来的东西?说不准还没用呢就把自己?先给炸了!」 白玉堂忽然抢了它?的遥控器:「搜一下有没有什么?教科学?的画片子看!」 辛渺忙完已经是深夜,谁知道红红还没回来,正纳闷,一道红影呲熘一下从门缝里钻进来,没头没脑气喘吁吁地站在灯下,它?一边大喘气一边说:「科学?也?太吓人了,能把人乱七八糟缝上!还能动!还能走!」红红说不好是被吓着还是被噁心的,甩着舌头干呕状,在沙发上乱滚乱钻,恨不得把看到的东西?都甩出自己?的脑子。 「你们又看什么?电影了?」 「科学?……哕……《科学?怪人》,要?死的番邦佬!」 「……」 反正看电影的三位仍是没搞明白科学?为何物?,倒是都觉得这个电影有意思,又回到客院客厅里,寻出酒来,开始打牌。 打着打着牌,陆小凤冷不丁说:「今日收到花满楼的信,他说自己?在巴蜀三峡一带游歷,好容易才找到可以寄出信的地方,托我?问妙妙好。」 楚留香眉毛都没抬起,盯着自己?手里的牌,淡淡嗯了一声,抽出两张甩在牌堆上,以不变应万变。 「我?估计我?回信他也?看不到,就算有鸟儿送信,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不容易能看见天地日月,看山野风景总好过看战乱四起。」陆小凤语气悠悠,好像真的像日常闲聊。 「不过他要?是知道妙妙只身远赴魔窟,一准儿着急得什么?都不管,爬也?要?爬回来,别看这两人好聚好散,其?实心里都记挂着,毕竟天地为证,拜过夫妻……」 楚留香巍然不动,微笑以对:「是吗?可惜天下的因缘就是如此捉摸不定,一时相聚一时分散,最要?紧是姿态好看,百般流连执念难平也?是枉然,倒不如洒脱些,像他现在就很?好。」 陆小凤出牌不耽误,气笑了:「是洒脱!这俩人就是洒脱得很?呢!总比念念不忘,假装洒脱来的坦荡呢。」 「哦,谬赞,不过我?也?不是很?坦荡,这不让你看出来了么??陆兄倒是一向?急公好义,花兄放下了,你比他还放不下,有趣有趣。」楚留香面上带笑,和陆小凤对视得火花带闪电,出牌快得啪啪甩。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忍心看你在这个关头还要?分心去儿女情长!!」一对子! 「有的人心里儿女情长,就是接着朋友名头遮遮掩掩,嗯,这么?一比,你夸我?坦荡我?是受之无愧了。」顺子! 「胡扯!」陆小凤啧了一声,马上反驳。「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她以后还要?亲自来埋我?的,我?要?有这心思早做了,还轮得到你?」抽出三张牌甩桌上。 第400页 「倒也?不必赌咒发誓,楚某身无长物?,唯有一点好,不怕后悔,就算没有结局,我?也?只遵循本心,天长日久,就算长久不了,楚某但?求朝夕。」楚留香把牌出完了,很?从容,「有些感情能细水长流,但?止不了渴,所以我?心甘情愿,也?不做胆小鬼。」 陆小凤咬牙切齿,瞪着眼?睛看自己?手里的牌,真是没有更大的了,总之是不甘不愿,和楚留香大眼?对小眼?,片刻,捏着一大把牌没出的白玉堂暴跳如雷,直接把牌甩这俩人头上:「你们真是一点牌品都没有!」 第206章 同行几日后,一行人来?到梨洲,要在此地分道扬镳,辛渺和楚留香继续往西,陆小凤白玉堂要转道往北。 辛渺将玉狮的缰绳递到陆小凤手上,陆小凤不等?她说就连连道:「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它。」 玉狮朝他喷了喷鼻子,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是辛渺已经提前劝哄过它,就算非常不愿意,也还是?老老实实站在陆小凤身边。 辛渺决定将玉狮托给陆小凤,完全是因为沙漠的天气实在酷烈,自然的伟力是?无法抵抗的,红红和小白?也不能去,它们生长?在水草丰茂之地,干旱的沙漠气候是无法适应的,辛渺决定不让他们跟随。 而且石观音身边的央宗实在是?个邪性的,她隐约感到危险,他一定有些对付妖怪的手段,不然先前在洛阳时,满城的妖都是?她的耳目,石观音还有办法来?去自如,造下杀孽,只能说是?央宗用了什么法术替她遮掩了行踪。 梨洲有一个红石子滩,郁郁葱葱的树林,红红就带着小白?在这?里守着。 「人修炼的法门和妖不同,这?回你可?得小心点那个央宗。」红红如此叮嘱了她一番,有些放心不下,「要不然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辛渺弯下腰来?,像是?摸小白?一样在它脑袋上用力唿噜:「好啦别担心我,瞧你这?一身厚毛,进了沙漠恐怕要热得走不动道,还是?算了吧。」 红红甩甩脑袋,吐了吐舌头:「反正我和小白?在这?里等?你,记得给我们带口信!」 大漠中罕有人烟,大部分地区都是?不毛之地,通信只能指望天上的飞鸟。 楚留香和辛渺骑马出了梨洲,越往西就越能感觉到气温升高?,植被稀疏,抵达云州城已经是?三天后,云州城地处边境,这?里往西没有比它更大的城市。 这?里也是?很多?商队的中转站,街道上的驼队和来?往的胡人比汉人还多?,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楚留香说,这?里的人流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二。 「看来?西域联军已经占据了关?外?,阻塞了商路。」 来?到云州,楚留香和辛渺装扮一番,马上就融入了本地人的打扮,辛渺穿着纱裤,用一张很大的纱巾裹着全身,二人骑着马,在集市上购买物?资,为之后的路程做准备。 他牵着缰绳走在前说:「之前我混进了西域联军的一个小部落,因为春天来?了,所以?他们也都回家去,如今域外?各国?联盟,军中什么国?家的人都有,龟兹人,小宛人,乌孙人,精绝人,楼兰人……我这?一支部落也是?人种混杂,虽然只有五六十号,但其中一半是?原来?一个叫玛哈的部落的人,因此也叫玛哈部。」 「我就这?样穿,也能进去?」她本来?已经做好要假扮男装的准备的。 辛渺的目光落在路边买酒的胡女身上,她和她的穿着类似,楚留香笑了一下:「玛哈部中的士兵五六十人而已,可?是?除了士兵,还有他们的家眷,牛羊,甚至还有跟着部族迁移的行商呢,加起来?百五十号,到时候我说你是?我妹妹,他们也不会问的。」 二人在云州的市集上找商人们买了许多?零碎东西,甚至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其中大头是?一匹骆驼,把行装装裹上,这?兄妹二人就和当地来?自远方?在此歇脚的行商一样装扮了。 出了城直往西走,辽远宽阔的土地上,只有远处有一道丘陵:「过了这?个山,走上一天,玛哈部一般就在哈衣湖泊边上。」 其实云州城这?一带都不算辛渺印象里的大漠城市,举目望去都是?绿意葱茏的绿洲,不过翻过山之后,天地交接之处就是?绿寡黄多?了,遥遥一望,草地稀疏,裸露出灰黄的沙地。 广阔的大地上罕有遮阴的地方?,因此晚上歇息要找到可?靠的大石头或者?背风的树干,夜晚平静得不可?思议,甚少有虫鸣鸟叫的,深蓝的天幕上漫天星河璀璨得出奇,清晰可?见银河,幕天席地之中,近得触手可?及。 楚留香坐在火堆边心不在焉地拨弄,偶尔错眼看一下辛渺,她靠在枯树边,裹着灰红色的纱巾,唯独只是?露出一张脸来?,双目遥遥望着天上,平静地欣赏这?美?景,火光跃动,清晰的光影交映,面庞上的神情?让人无端沉静。 他忍不住会猜测她的想法,翻覆琢磨津津有味,却无意去扰动她的平静,有时候他都会惊讶于自己的胆小,实在不像他啊。 难道陆小凤对他的百般阻挠真的起了作用?楚留香不合时宜地想起花满楼,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的时候想着他吗?也许陆小凤说的是?真的,她对花满楼还是?念念不忘,就算不提,心里也有个位置留给对方?的。 第401页 ……真是?一想到这?个,楚留香就忍不住很小心眼地妒忌花满楼,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也许真的会和花满楼长?久相伴到老,做一辈子恩爱夫妻。可?是?即使双方?都明白?缘分短浅,也愿意成婚,仪式听说很盛大,他想到诗人为他们的婚仪而作的诗句,缠绵悱恻,人神殊途却依然有天地之证,浪漫非常。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肠子都绞在了一起。 但是?红红对他的鼓励又实在让他对此仍然心存希翼,好吧,就算没有狐妖的撺掇,他也照样意难平,不是?没有试过,楚留香也想像从前一样,聚散随缘,一笑而过,但也许是?报应,念念不忘的他,不动如山的是?辛渺。 但楚留香不是?个辗转反侧,宁愿愁肠百结拖泥带水的人,他宁愿自己拥明月入怀,而后彩云散尽也无谓,起码朝夕之间,他得到过,纵然短暂也无妨。 所以?明明知道狐妖是?在利用他来?解辛渺的情?劫,他也不在乎,楚留香甚至希望辛渺能尽情?地利用自己,把他当做排遣寂寞的工具也无所谓…… 辛渺当然不知道楚留香在想什么,星星实在好看,真好看,璀璨清晰地洒在天上,一颗一颗如同水洗。 她如今已经很少想到花满楼,不是?不在乎,只是?很少有空隙来?想这?些儿女情?长?,所以?在楚留香面前,她也能很自然地伪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来?,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好是?这?样,辛渺偶尔会因此长?舒一口气,因为楚留香的态度也是?这?么的平常普通,与她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之前的尴尬就让它过去,这?样实在太好了! 但是?当然,这?种无话可?说的二人独处的局面仍然是?不可?避免,比如如今在火堆边,这?种意味深长?的沉默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胡思乱想。 辛渺终于看够了星夜,只微微垂眼,隔着篝火与楚留香不期然对视,心头就立刻勐然跳动了两?下,他在看她? 有些人的眼睛就是?看狗也深情?,楚留香如今黑得很接近西域人,所以?五官更显得凌厉深刻一些,火光下更是?有着分明的明暗界限,跳动的火光在他眼中闪动,明亮湿润,纵然是?平静的,但也许是?因为隔着篝火的朦胧,略有一二缱绻意味。 她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纱巾,楚留香立刻眨了眨眼,流畅自然地说:「此刻大约快到戌时了,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起来?赶路,大约午时就到了。」 毯子已经铺在身下,辛渺点了点头,没话找话:「嗯,我也有点困了,那就先睡了。」 她倒在毯子上把纱巾裹紧,平躺下来?直接闭上眼。她还听得见楚留香那边窸窣动静,起身,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牛皮袋子喝水,然后一声不明显的重物?落地,很微弱的水流声,楚留香飞快地捡起水袋,放回去,然后悄无声息地也躺在了篝火对面的毯子上。 辛渺听见楚留香的唿吸声,先是?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像嘆气似的。她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十分头痛。 一夜无话。 第二天,辛渺感觉他们之间说话的频率明显变少了,彼此之间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但又好像只是?错觉,毕竟天气炎热,实在让人没有谈话兴致。 总之是?一路骑在马上摇摇晃晃,一汪湖泊陷在美?丽的白?沙地上,这?种湖泊被称为海子,而哈衣的意思则是?『绿宝石』。 「那边的营地就是?玛哈部,一会儿你不要说话,也不用理他们。」楚留香翻身下马,牵着辛渺的马和骆驼往前走。 他们俩出现在戈壁上很显眼,四面无遮无挡,立刻引起了玛哈部营地的警觉,很快有几个人朝他们过来?,楚留香朝他们挥手,扯开挡在脸上的头巾。 来?者?是?两?个年纪非常轻的小伙子,高?鼻深目棕色皮肤,一看就是?西域人,但其中有一个面貌又有些像汉人。 两?个腰上挎着弯刀的小伙子看到楚留香,一下子喜笑颜开,飞快跑上沙丘:「楚大哥!」 「巴达,王海,我回来?了。」楚留香的口音竟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腔调古里古怪,他展开手臂搂了搂自己两?个小兄弟,没有给辛渺多?做介绍,而是?很不见外?的把骆驼的缰绳和身上的包袱解开递到他们手上。 巴达和王海欢唿雀跃,抵达营地外?围时就开始大声喊::「楚大哥回来?了!」 此刻正好是?晌午,营地中炊烟燃起,显然是?到了饭点,然而即使这?样,也还有的是?人跑出帐篷来?迎接楚留香,简直就像是?迎接家人似的。 当然,楚留香事先已经详细地告诉过她具体的情?况。 玛哈部中人员混杂,虽然是?军队,但实际上是?依附着西域联军之下的一只被打乱重组的小队伍,楚留香说自己是?汉人胡人混血的行商,很快打入了军队内部,并且靠着个人魅力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信任。 因为前身是?个小部族缘故,除了军营编制内的兵卒,还有随军的家眷,乃至父母妻子,大漠中的部族也是?飘忽不定的,赶着牛羊骆驼住着帐篷,也正因此,楚留香才把辛渺带进来?。 第207章 营地里最大的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人,衣服看起来最?华贵,面庞粗野身高八尺,看到楚留香,又有些不情愿又有些高兴,走上前来砰砰拍着楚留香的肩膀:「好小子,你总算回来了?。」 第402页 此人正是之前楚留香进入玛哈部的担保人,也?是玛哈部的族长卡巴迈,楚留香在戈壁滩的狼群嘴中救了他一命,卡巴迈就收留了?他,但是楚留香成为军队一员之?后,卡巴迈反而开始忌惮起他来,因为他虽然?是个外人,却武功高强,为人也?好,不仅战士们很信服他,就是其他人也觉得他勇勐威武又对人亲切,还帮着巴达的父母赶骆驼。 因为玛哈部如今不止是个单纯的部族,虽然?卡巴迈的确是这个小军队的卒长,但是他心里的自己人还是只有玛哈的战士,其余人虽然?也?没有背叛他,但是楚留香的出现却导致玛哈部里隐隐地分成了两派,异族的战士们都不约而同地更信服楚留香。 楚留香之前说要回老家,卡巴迈特?别?高兴,暗暗地希望他别?回来了?,没想到楚留香这么?有信用,还真回来了?。 楚留香心里对此心知肚明,笑?容灿烂地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唿,这时候,辛渺的存在就实在没有人能?忽视了?,楚留香扶着她下马,巴达的母亲笑?眯眯地问:「阿鲁,这是你带回来的老婆吗?」 大漠上的风气是如此,没有老婆可以去别?的部族抢,要是胆子大不怕死,跑到汉人的城镇去抢老婆回来的也?有。 楚留香在这里化名楚阿鲁,他沉声道:「这是我妹妹,以后她跟着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更显得低沉:「家里人都没有了?。」 他这么?说了?,也?就是在暗示家里出了?变故,总之?这也?是很正常的,大漠戈壁环境严酷,并?不安定,楚留香给自己编造的身份是有个不知所踪的汉人爹的流浪商人,那么?他回老家一趟,发现家里人都死了?,或许是疾病或许是劫杀,总之?都很合理。 卡巴迈盯着阿鲁的妹妹摘下头纱,顿时两眼放光,巴达的母亲上前握住阿鲁妹妹的手,欢欢喜喜地仔细打量她洁白细嫩的脸庞和?美丽的黑髮,连连称赞她的美丽。巴达和?王海两个小伙子顿时羞涩得不敢看她,悄悄问楚留香:「楚大哥,她真是你妹妹吗?」 楚留香:「……」他只好对自己的两个小兄弟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巴达的父母养的羊和?骆驼是最?多的,除了?军营帐篷最?大,就是他家最?有家底,于是巴达母亲赶紧招唿着杀一头羊来给阿鲁兄妹接风,连卡巴迈都喜滋滋同意了?,还招唿自己的两个老婆去自己帐篷里拿酒拿肉。 楚留香阻拦无果,只好被巴达母亲拽回家。 巴达的父亲则指挥着小伙子们帮楚留香卸下行礼,这会儿辛渺才明白他买这么?多零碎的东西都是给谁带的,显然?是走之?前受人所託,楚留香却没有要他们钱,于是玛哈部的众人欢欢喜喜,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帮助他搭起了?新的帐篷,几个干练妇人甚至连帐篷里都给他们收拾好了?。 老实说,这里真不像军队,除了?这里连半大的孩子腰上都挎着刀以外,辛渺都觉得自己是来当地人家里做客的。 不过?如果细心观察就能?发现,男比女多,而且只有四五个小孩儿,有的小男孩儿只到辛渺腰这么?高,但腰带上也?别?着小匕首,而且这里面没有一个老人,年纪最?大的应该就是巴达的父母了?,女眷人数也?不多,身份都是某个战士的老婆。 所以楚留香才特?地提醒她,让她少出现在人前,为此,他们俩还得编造一个辛渺体弱的谎言。 巴达的母亲对辛渺有着格外的热情和?亲切,楚留香给她编了?个阿那斯的假名字,巴达母亲牵着她的手坐在毡帐里,赞嘆她:「阿那斯,果然?是个月亮一样的美人啊,阿鲁之?前没有跟我们说过?你,真是个可恶的哥哥,如果我是他,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辛渺当然?和?西域人长相半点不沾,但她肤色如盐白,牙齿眼睛都明亮,头髮乌黑得像绸缎,已经?是完全符合美丽女子的标准了?。 巴达母亲把她夸得跟花儿一样,但辛渺并?没有完全听懂,维持着微笑?坐在毯子上,在昏暗的帐篷里像一尊玉人,楚留香走进?来,辛渺当即死死地盯着他,无言的用眼神求助。楚留香忍不住一笑?,走到辛渺身边坐下,接过?了?对方的话头。 在巴达母亲询问阿那斯的年纪时,楚留香敏锐地看了?一眼难得老实待在帐篷里的巴达和?王海,这两个小伙子很少有这么?腼腆安静的时候。 楚留香顿感自己失策,早知就不说辛渺是妹妹了?,巴达到了?适婚年纪,他母亲心焦着呢。 楚留香很快接过?了?话头,将话题引入到他离开这段时间玛哈部发生?了?什么?。 他回来的时间正合适,如果他回来再晚上个几天,整个玛哈部都得开拔,往西北方燕山山脉前行,去和?哈妻奴大人的军队汇合。 这个哈妻奴是个将军,卡巴迈只是他手下的小卒,在整个西域联军来说,玛哈部只是很小的一个小队,哈妻奴却统领着上万人的军队,甚至还有骑兵,听说卡巴迈本来不想留在玛哈部,但是哈妻奴将军下了?命令,所以如今哈妻奴将军的召唤对卡巴迈来说,就是个绝佳的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他看到楚留香回来的时候并?不感觉很高兴,怕到时候见了?哈妻奴将军被抢风头。 西域生?存环境恶劣,人与人的争斗显得残酷而直接,巴达父亲作为长辈,非常担心,悄悄地跟楚留香说:「你要是走了?还好,这下子卡巴迈或许会忘记你的恩情,转而要害你啊。」 第403页 楚留香谢谢了?老人的关心,过?了?一会儿,其他女眷和?与楚留香交好的战士也?来到帐篷里,人人都带了?些酒菜,很快拼出一大桌子接风宴。 一个穿着比其他女子都要鲜亮华丽些的女眷进?了?帐篷,直奔着辛渺就来了?,很不见外地坐在她身侧找她说话。 辛渺本来以为只是民风热情,但很快她发现对方的眼神很复杂,坦率地和?她炫耀自己的金项鍊和?戒指,上面还有镶着绿宝石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的其他女眷都不怎么?开口了?,令她感到其中的一些阶级分明。 女人会说较为流利的官话,她说她是王海的姐姐,如今嫁给了?卡巴迈做二老婆,她的父亲也?是玛哈部的战士,不过?她的父亲是汉胡的混血,所以她的官话还说得挺好的。 「……」辛渺实在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保持微笑?迎合。 二老婆问她:「你嫁人了?吗?你和?阿鲁怎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先前有定了?亲的情人吗?」 辛渺给她堵得语塞,只好嗯嗯啊啊胡乱应答,但是她回答得含煳,显然?二老婆也?对此感到疑心,目光在楚留香和?她脸上转了?两圈,狐疑的瞧来瞧去。 「……」感觉已经?到了?露馅的边缘,岌岌可危,辛渺坐在原地不动,手藏在裙子里掐诀,片刻,屋外忽然?轰隆一声惊雷,牛羊嘶叫,巴达母亲惊得捂着胸口从地毯上跳起来:「不会要下雨了?吧?」 虽然?地处大漠戈壁,但也?不是全年滴水不降的,巴达母亲立刻招唿大家去收衣服家什,把锅碗瓢盆都放到淋不着雨的地方去。 其他人也?忙着跑回自己家的帐篷,可是外面天色夕阳如火,就是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好在这时候,卡巴迈带着一整只烤羊回来了?。 他热情得令人害怕。 楚留香因为他过?分的热情而心里一沉,但面上不做表露,只是如常地和?战士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肉。 这个接风宴很热闹,也?很盛大,带着大漠部族一概的欢歌笑?语,也?许是因为这次接风宴正好也?作为玛哈部迁移的最?后一次宴席,他们要暂时离开这个小小的绿洲,往大戈壁深处走,到时候越过?漫漫黄沙,抵达联军的驻地,那可真叫一个风尘僕僕,十分难捱。 因此,酒是一定要喝的,楚留香的酒杯几乎没空过?,大家今晚像是打算要把酒都喝光,毕竟若是行军迁移,那么?酒是必不能?带的,倒不如一次性喝个干净了?。 玛哈部男人女人都要喝酒,纵然?酒精度数很低,数量也?不多,但是一顿唱歌跳舞下来,趴倒了?的也?有好几个。 直到夜深了?,楚留香悄悄对辛渺摆手,她才得以脱身,乘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熘出去。 戈壁的气候昼夜天差地别?,白天日头毒辣,这会儿辛渺走出帐篷时,一股清新的冷空气直扑面门,冻得人忍不住要打一个冷战。 他们的帐篷已经?被四手八脚地收拾干净,毯子也?铺好了?。 按照西域人的习性,这种帐篷里都是大通铺,辛渺点着油灯,静静地看着帐篷中的大地毯,有些犹疑。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楚留香,他终于也?躲了?回来,一见她在帐篷里,楚留香便忍不住一笑?,顿时觉得浑身都轻快许多。 「沙漠里的人虽然?习性与我们不同,但多都是淳朴的,若不是要打仗……」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连忙上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油灯,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今夜他们俩多半是要睡在一个帐篷里,越过?她的肩膀往辛渺身后看,地毯上简单的被褥让他一下子顿了?顿,随后又像是没看到似的,突然?忙活起来。 辛渺看着他挽起袖子就开始挂灯,脱了?鞋收拾出两个床铺,一左一右地在帐篷两边,又支起杆子在中间挂了?一个毯子做遮挡:「你睡哪一边?」 她拎着自己的行礼包袱忙选了?左边,楚留香轻咳两声,拿着毛巾和?木盆就走出去:「我先去湖边洗漱,等我打水回来吧。」 他说完就退出了?帐篷,又严实地将篷布两层放下来挡好。 辛渺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心里好笑?,也?不辜负他的好意,很快换好了?衣裳。 帐篷完全是新的,毯子被褥枕头全是新买的,很干净,辛渺收拾归纳了?一下锅碗瓢盆什么?的,把藏在包袱里的旅行包拿出来,开了?拉链拿出洗漱包开始刷牙。 就当是体验一下异域旅游了?,艰苦点也?不算什么?。 至少是在玛哈部这段时间,辛渺默默地想,联军汇合的地方正好可以去一趟,石观音的老巢太?深太?远太?偏僻,楚留香又不是自带雷达的,茫茫大漠,根本没法找,反而是大部队中,或许能?寻找到许多蛛丝马迹,而且他们潜入联军,也?有机会获得对包大人他们有利的情报。 楚留香洗刷得很快,端着一盆水进?来,自己浑身也?是湿漉漉的,连头髮也?散落下来不住往下滴水,看起来是跳进?湖里洗了?个澡。 但是他端进?来的水居然?是温热的。 楚留香拨弄了?一下自己湿哒哒的头髮,低声说:「用内力热的。」 辛渺飞快洗漱干净,出帐篷倒了?一回水又回来,楚留香已经?坐在自己的铺盖里擦头髮了?,默不作声地抬起头来,辛渺觉得四周太?安静了?,实在是让人不由得想要说话打破这平静。 第404页 「湿着头髮睡觉可不好。」 楚留香一笑?:「又不是你那里,可以用吹风机。」他摇摇头,「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说完这话,就看见昏黄的灯影中,辛渺朝他走过?来,纱巾上的蝴蝶影影绰绰如飞似舞,他手上一僵,动作停住,她停在两步以外,伸手落在他头顶上,虚虚地几乎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辛渺的手指如柳条一样轻拂了?两三?下,楚留香心跳地像是魂被她隔空抓走了?似的,紧紧地抓着帕子。 有种髮根竖起来的酥麻感,楚留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忽然?腾起一片烟雾氤氲,就听她说:「好了?。」 辛渺往回走,掀开中间的帘子消失,声音从那帘子后面传出来,他听见她窸窸窣窣掀开被子往里躺的动静:「虽然?没有吹风机,但是法术有时候也?挺管用的。」 第208章 楚留香虽然没?有说过,但辛渺很直觉的感受到巴达母亲的用意,每到用餐时间,她就会差使儿子送来一些?吃食,小伙子每次一见她就支支吾吾脸红得说不出话,很?羞涩,辛渺对他们的好意实在无?力?回报,只好苦笑着开始装病,白天基本都窝在帐篷里不怎么出来。 但是?此地妇女之间的交际基本就是?共同劳作,她不去就山,山倒来就她,尤其是?巴达母亲和二老婆,男人们清早吃完饭就去找卡巴迈,巡逻的,准备腌肉,或者训练,或者放牛羊餵马。 楚留香起得特别早,悄无声息地出去洗漱收拾,在帐篷外面架锅煮饭,甚至把衣服都拿出去洗了晾在外面,等辛渺按照平日的作息睁眼,刚刚穿衣洗漱完毕,妇人们已经?被巴达母亲和二老婆领着热热闹闹闯进了帐篷。 「……」就怪辛渺自己?把帐篷帘子都掀起来通风。 女?人们一进来,都觉得帐篷里真是?空荡荡的,为她担忧起来:「哎呀,你家里东西?这?么少,在路上的时候怎么办呢?」 二老婆看她没?几件衣服,赶紧挤到她身侧去:「我可以把我的衣裳借你穿,你怎么也?没?戴点首饰呀。」 「我想着要赶路还是?少带点东西?好……」辛渺话音未落,二老婆就已经?把自己?手指上的金戒指撸下来要给她戴上,她赶忙摆手,逃命似的躲着二老婆热情的馈赠。 巴达母亲给她解了围,往她怀里一把塞了块羊皮:「咱们今天加紧把活干完,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了。」 辛渺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好在如今她的针线活是?练出来了,就算是?最让女?人们烦恼的缝羊皮牛皮,她做起来也?是?不费力?,看得女?人们都惊了:「别看你这?样,力?气还真大哩!」 都知道她先前住在汉人的地界,二老婆特别高兴地问:「你会不会绣花?就是?汉人们在衣服上绣的那种,还有小小的荷包,巴掌这?么大一块绸子,漂亮得很?呢。」 辛渺不敢说是?很?会,但她的手艺在这?个小部?族里算是?个顶个的了,看辛渺点了头,二老婆当即两眼放光,跑回去抱来自己?的衣裳,很?不见外地笑着说:「那你能不能帮我绣个花花儿上去?」 辛渺只好点头,妇人们对她态度更亲切了,簇拥着她往帐篷里一坐,嬉笑着干活聊天起来。 「怪不得阿鲁不让你干活呢,你的手这?样细,听说就是?汉人女?人不放羊,天天就坐在帐篷里绣花,真好。」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没?见过阿鲁这?么好的男人,又俊俏又疼人,居然连衣裳都洗了,不让你起来做饭,还做好了等你。」 「……」对比一下部?族里的男人,楚留香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属于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连二老婆都忸怩地说:「你也?起得太晚了,比男人起得晚,怎么能让男人洗衣服呢。」言语之?中不乏对楚留香的疼惜,想来也?是?恨不得亲自给楚留香洗衣做饭。 但辛渺面不改色全无?愧疚:「我身体?不好,只能他做了。」 于是?晚上楚留香带着晚餐回来的时候,辛渺还在帐篷里飞针走线,她抬起头,嘴边还衔着一根长线,两指捻着针拉紧收结,牙齿便把线咬断,看到他进来,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辛渺把手里的衣服抖了抖,棕红色的长纱巾落在她盘坐的膝盖上,楚留香见了这?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迅速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欢喜,笑意上脸,嗯了一声,坐到她身侧把小桌子支起来,摆上饭。 「你饿了吗?」 「还好,就是?口水都要说干了,今天巴达的妈妈带着好多人来找我一块儿干活,就是?坐着聊天。」 楚留香粲然一笑,像是?想到她夹在中间无?所?适从只好闷头干活的样子,好可爱。 「这?衣服是?谁的?怎么还绣上花了。」 辛渺就说是?二老婆的委託,楚留香听了若有所?思的顿了顿,她倒是?可以用绣花来打发打发时间,不过卡巴迈的二老婆这?个人平时就是?有点机灵,但不多,她对辛渺这?个态度,就让楚留香觉得不大妙。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营地热闹极了,前两天宰杀的牛羊都制成?肉干来保存,毕竟迁移是?军令,自然要尽快赶路提速前进,必须得捨弃掉不必要的重量才行。 第405页 他们真正出发时,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天上一半是?朝霞如火红彤彤一片,一半是?瑰丽的蓝色浓郁,月亮和星星点缀在云层后,矿野荒凉,他们的队伍就像蚂蚁一样形成?一串长长的队列,往前出发。 按照戈壁上的气候来说,昼夜温差极大,他们应该是?趁着夜晚凉爽前进,但也?没?办法,戈壁滩上有野狼群,晚上太容易碰见,只好等到深入大漠,更荒凉的地方,赶路就要昼夜颠倒了,不然白天顶着大漠的日头,走不了多远,不管是?人和马还有骆驼,都会被晒脱了水。 太阳就像是?一下子跳出地平线,炙热地灼烤着戈壁上的一切生灵,辛渺的头上罩着纱巾,但仍然感觉到高温的严酷,她几乎能感觉到热度起来之?后,空气中的水分也?在不停的流逝,也?有可能是?他们正在远离水源的缘故,她一唿一吸都是?干燥的空气,前所?未有的让她感觉到不安和难受。 不过她已经?对此有心理预期,红红说水利她不是?乱说的,到沙漠里,与她而言就是?鱼离了水,虽然不会死?,但是?艰难是?可预见的。 所?以说不准石观音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要把她引入沙漠,陆小凤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辛渺心里很?明白,不过她也?的确不能不来。 抬头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大漠,还有天上挂着的太阳,辛渺默不作声,将纱巾裹好在身上,调整唿吸,跟随队伍前行。 走了两个时辰大家已经?疲乏又口渴,毫不留情的烈日灼烤着一切,已经?不能再走了,在卡巴迈的领头下,他们寻找到了一片枯死?的胡杨林树,山坡下的背阴面,恰好可以供大家休息。 楚留香看了看她的脸色,显然她也?非常的不舒服,只是?忍着没?有说而已。辛渺翻身跳下马背,楚留香立刻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坐着休息一下。」就连骆驼也?迫不及待的趴在了阴凉的树荫下,辛渺也?不客气地对楚留香点了点头,嘴巴干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然在路上也?没?少补充水分,不过显然也?还不够。 她坐下来,把水袋里的水痛饮殆尽,才觉得活过来一些?,用头上的纱巾擦了擦额头上分泌的微末汗液,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的血管纹路变得很?清晰,皮肤的颜色像是?透明了似的,青色的血管在其下汩汩地流动。 如果是?凡人自然不会如此,但辛渺默不作声,对身体?上奇怪的变化她自己?感觉还好,没?有到大惊小怪的程度。 老实说她感觉很?罕见,因为她没?有离开过水源丰富的地方,辛渺倒不是?想把自己?比作鱼,不过就目前来看她觉得自己?的的确确像一尾离了水上岸的鱼,人往往在窒息的时候才感觉到氧气的存在,如今地处大戈壁,一个干燥而炙热的地方,尤其的缺水,她闭上眼睛之?后反而更能敏感地察觉到水的所?在。 其实就在她脚下,也?许是?十几米或者几十米深的地方,有一个地下暗道,隔着层层的沙砾,残留的潮湿气息让她舒服了一些?。 这?个地方曾经?有过地下水,不过地下河道的转变是?非常突然且没?有规律的,也?许就是?因为地下暗河的枯竭,所?以地面表层的树林就干枯了。 其实她还能感觉到更多,不过有点噁心,比如他身边的这?几十个生命体?,都是?无?比浑浊的「水」。 骆驼身上载了十来个水袋,在抵达下一个补充的水源之?前,辛渺和楚留香就要靠着这?十来个水袋维生,辛渺自己?估摸着,这?点水也?就够喝个两三天,好在她半夜可以出去,家里的水嘛当然是?无?穷无?尽的,够她喝个饱。 楚留香坐在她身边,辛渺递给他一个水袋,显然楚留香也?是?口渴了,仰头一滴不剩的喝了个干净。 巴达母亲在不远处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不知节省的喝法,不贊同的摇了摇头,连忙上来阻止:「在大漠里水就是?生命,怎么能一次喝这?么多呢?离下一个海子起码还有三五天,只润一润嘴皮就够了呀。」 巴达忽然走上前来将自己?的水袋塞到辛渺手中,生硬的说:「喝我的。」 哪怕巴达母亲很?喜欢楚留香和辛渺,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脸色变了,辛渺也?吓了一跳,赶紧把水袋塞回去:「我不要,你留着喝吧。」 巴达一脸失落,然而他的母亲已经?手急眼快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还不快去帮你父亲的忙?」 辛渺趁机说:「我们去帮着搭帐篷。」连忙和楚留香走了。 搭这?个帐篷用不了十分钟,因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遮阳棚而已,只起到一个遮阴的作用。 大家要在这?里休息上三四个时辰,躲过日头最毒辣温度最高的时候,下午再出发,连着赶夜路,举着火把在狼群出没?之?前走到可以驻扎的地方。 妇人们都开始忙着搭锅垒灶,准备战士们的午餐,当然吃的是?很?简单的也?不费劲,只是?把干粮和肉干烤制一下。 楚留香完全没?有要让辛渺干活的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面色如常地生火烧锅,烙面饼烤肉干,用轻便的竹木盘子装好,甚至还转身端递给坐在棚子下的辛渺手上,也?不忘嘱咐一声小心烫手。 辛渺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进了沙漠之?后,她的习性仿佛就不由自主的变懒了,而楚留香好像也?看出了这?一点,格外勤奋地包揽了大多数活计,考虑到她现在有一个病弱的人设,感觉也?是?合情合理。 第406页 不过显然,他们两个现在的相处模式有点和此地的风土人情水土不服,起码有七八双眼睛眼不错的盯着这?边,当然也?绝不是?偷看,大家都光明正大,几个和楚留香关系不错的战士嬉皮笑脸,像是?不习惯看到一个男人做着女?人的活计,但出于对楚留香本人武力?的尊重,没?有人会说什么。 「……」辛渺虽然不是?一个轻易被影响的人,不过女?人们的目光实在是?十分复杂,既有轻蔑又有同情,要说完全不羡慕也?不是?不可能,卡巴迈的二老婆眼珠子都快落到楚留香身上了,好在卡巴迈也?没?有发现。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巴达母亲对她也?不如之?前热情了,目光中饱含审视和担忧。 太阳快落山了,众人又重整行装继续上路,辛渺一路都在默默的估算,这?样一天走到月亮高高挂起,顶多30公里。 第二天天不亮又继续前行,辛渺坐在马背上遥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惊觉自己?虽然久违的感到一种睏倦疲惫,心里默默的有些?警醒,石观音把自己?引到大漠里来是?正确的,这?里对她而言的确不利,她猜这?是?背后的央宗出的主意,这?个喇嘛的确有些?神?通,一面都没?有见过就对她这?么了解了。 第209章 抛去路途上的辛苦不谈,一路上的风景还是可观,辛渺看了不止一次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卡巴迈还是有点本事,能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中?找到水源,想必这?也是他能成为头领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稍微让辛渺感到有一点苦恼的就是,巴达有事没?事就上来?献殷勤,而巴达的母亲显然已经因为她的品行不符合儿媳妇的要求,将她挪出了考虑的范围,态度变得?冷淡起来?。不过她儿子的想法也许刚刚相反,他勇敢的开始追求辛渺,不过楚留香在这?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就算巴达讨好他他也毫不留情地将他和辛渺隔离开来?。 巴达是个鲁莽青涩的小伙子,他的热情追求让辛渺避之不及,她几乎不和?巴达说话,总是躲着他,卡巴迈二老婆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局面感觉非常兴奋似的,有空就会过来?,看电视剧似的,不过她有时候也会起到一个掩护的作用。 如此三四天路途遥远又辛苦,他们总算是抵达了一处水源,辽阔无垠的土地上,巨大的裂缝如成巨斧噼凿出的峡沟,在漫长的爬上丘陵起伏的路途中?,辛渺已经能感受到离水源越来越近,潮湿的水汽润湿了干燥的空气,最终展现给他们的,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 燕山山脉离得?很近了,远处天地相交之处,朦胧起伏的轮廓,看着不远了,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所谓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要沿着这?个峡沟一路往上,跟着水脉的支流走,横亘在大地上的巨大峡谷,辛渺站在边缘的悬崖上往下看,水声隆隆不绝,两侧崖壁的迴响深邃遥远,激流涌动之上,飞溅的水雾寒气如冰,只让人觉得?一股罡风从下至上,吹的人摇摇欲坠心生恐惧。 这?峡谷上没?有桥,两边悬崖的距离,最宽大约有10多米,最窄也有三四米。 好在他们不必跨越这?恐怖的大峡谷,天黑了,众人就要在此地休整歇息,虽然附近没?有可供落脚的遮阴之处,但从峡谷下冲上来?的寒风就像天然的空调,非常的凉爽,只是轰隆隆的水声会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天色暗下来?之后,遥望着峡谷那边,就感觉地面上有一条黑河,择人而噬。 不过如今他们人多并不用担心,反而因为气温降下而感觉非常舒适,浑身清爽,虽然没?有人能去峡谷取水,但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支流小河道,路过的时候他们已经补充了尽量多的水。 路途的疲乏需要在这?里好好的休整舒缓,扎营后,大家起锅搭灶,痛快的烧了水煮肉汤,围在篝火旁弹琴跳舞以娱乐,气氛欢快又松弛。 尤其是年轻的小伙子们,白天累得?走不动道了,现在稍微歇了一下又生龙活虎起来?,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事情就坏在小伙子们怂恿着巴达,只听着一阵起闹欢笑?之声,辛渺就顿觉不妙,但还没?等她躲开,巴达就已经趁着这?气氛,受着朋友们的鼓舞,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 楚留香发现事情不对头,抢先站起来?挡在了她的面前,神情有些?严肃:「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如果是平时,巴达一定会折服在楚大哥的威严下,不过爱情使?人失去理智,小伙子盯着辛渺在月色下的脸庞,脸色涨红的像个番茄,根本没?有看楚留香一眼。 「阿、阿那斯,嫁给我?吧!我?喜欢你!」 整个部族的人都看了过来?,巴达的母亲沖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巴达的背上:「别说胡话!」 巴达的朋友们则是傻乎乎的开始为朋友襄助声势,而年纪更大的战士们不由?得?看向了卡巴迈,目光又落在楚留香身上,保持沉默静观局势的变化。妇人们则团团涌了过来?,二老婆一马当先,拽住了辛渺的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你要答应他吗?你别答应他——」 「不行。」楚留香已经代为回答了,他的声音非常的冷静,其中?虽然没?有怒火,但却清晰而坚定,立刻就像是往火热的氛围和?巴达热血上头的头脑上倒了一盆凉水。 第407页 大家都安静下来?,巴达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留香:「楚大哥,为什么?」 这?失败让年轻的小伙子不由?得?激动起来?,结结巴巴的为自己争取:「我?会对她好的……」 楚留香还是坚定地回答:「不行,巴达。」 巴达咽了一口唾沫,楚留香声音缓和?下来?:「回去睡觉吧,好吗?你母亲在叫你呢。」 巴达母亲用感激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等巴达反而倔强起来?:「为什么不行?你只是她的大哥,又不是……我?发誓我?会对她很好的,真?的。」 楚留香头疼,心道,还轮着到你对她好?! 当事人嘆了一口气,在巴达绝望的目光中?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想嫁给你。」 这?算是拒绝得?毫无余地了。 年轻小伙子失魂落魄的站在母亲身边,任由?母亲呵斥拍打,大傢伙一闹而散,楚留香和?辛渺赶紧趁乱逃走。 这?註定是个不太平静的夜晚,有失落的人,也有高兴的人,卡巴迈远远地看着这?场闹剧,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目光则落在辛渺和?楚留香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上。 他一直怀疑他们的身份不是兄妹,实际上这?种类似的怀疑已经开始在部族里悄悄的流传开,恐怕过了今晚,很多人对这?两个人的身份怀疑会达到顶峰,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不像,沙漠中?的男人没?有一个会像楚留香这?样,哪怕是对体?弱的妹妹,他的温柔体?贴已经到了一个可疑的程度,只有陷入爱情的傻瓜才会心甘情愿的被?女人所驱使?。 卡巴迈喜欢美丽的女人,而辛渺的确已经是他所见过最美的,作为部族的头领,未来?的将军,卡巴迈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拥有这?个近在咫尺的美人,除非有更强大的男人和?他争抢。如果这?个人是楚留香,他倒有了一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回到临时驻扎的小帐篷里,辛渺和?楚留香都不约而同的长长出了一口气,二人抬起头四目相对,楚留香不知怎么很想笑?,灿然的笑?意便自然从他亮闪闪的目光中?倾泻出来?,辛渺下意识也跟着弯起嘴角,然而帐篷中?十分狭小,她一笑?,就感觉空气仿佛又被?白天残存的热意升温了,古怪的气氛在不通风的帐篷里迅速蔓延开,让人心头觉得?怪怪的。 于是她的嘴角又落下去,仓促地说:「早点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又热闹起来?,辛渺觉得?不对劲,楚留香已经迅速坐起身来?往帐篷外探看。 楚留香没?有留意到辛渺已经醒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就腾身而起,直接掀开帐篷帘子出去了。 他们俩的帐篷外面,空地上被?人堆了两个大箱子,卡巴迈的二老婆牵着一匹骆驼在外面,周围的人神色不对,围在一旁窃窃私语。 二老婆笑?脸盈盈,对着楚留香就说:「阿那斯起来?没?有?快让她梳洗一下跟我?回去。」 他们现在还处在长途跋涉的状态,但二老婆身上竟然罕见地穿的珠光宝气,卡巴迈的大老婆则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楚留香心中?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二老婆牵着骆驼走上前来?就要把缰绳往他手里塞:「这?是我?们老爷给阿那斯的聘礼,快让她跟我?走吧。」 简直是非常荒唐,楚留香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似的,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这?是为什么。 他侧身轻轻一避就躲开了二老婆的手,声音冷了下来?:「不用了,我?妹妹不想嫁给卡巴迈。」 二老婆仰着头望着楚留香,轻哼了一声:「你妹妹?不要再骗人了,她其实根本不是你妹妹吧?我?实话告诉你,老爷看上了她,如果你真?的只是她的哥哥,老爷的手下,就识相一点。嫁给我?们老爷难道不好吗?」 卡巴迈此时慢吞吞的从人群中?走出来?,腰上挂着黄金的腰带,已经是做了一副新郎官勇士的打扮,他手下的战士站在他身后,每一个人的腰上都挎着弯刀。 「阿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娶你妹妹你应该很高兴才对,我?是这?里的头领,未来?的将军,你的妹妹除了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 他凹陷的眼眶中?射出精光:「除非你对我?说谎了,她根本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的情人!」 卡巴迈一定觉得?自己非常聪明,蓄满鬍鬚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这?时候,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了,辛渺直接走了出来?,她的脸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显得?辉煌动人,神情冷漠,轻轻的扫了卡巴迈一眼。 「我?不会嫁给你的。」 卡巴迈对她露出了宽容的笑?容,像是在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转而对着楚留香说:「除非你承认你是她的男人,不然你就没?办法阻止我?娶她。」 卡巴迈这?一齣戏实际上是在针对楚留香,就算再傻的人也看出来?了,情况一下变得?危机重重,妇女们一下子都躲开了,担惊受怕的在远处聚拢如同羊群。 平日和?楚留香交好的战士们只能默不作声,气氛紧张,一片沉寂。 楚留香嘆了一口气说:「好吧,我?承认。」 「她的确不是我?的妹妹,但她是我?所爱的女人,所以我?不能让她嫁给你。」他说的斩钉截铁又如此直白,简直令人惊愕,妇人们纷纷捂住了脸颊,低声的窃窃私语,为他感到害羞。 第408页 而辛渺,她和?所有人一样震惊,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冷漠,眼瞳在火把照耀下震动着,从头麻到脚。 他到底在说什么呀?是有什么计策吗?还是有什么新的人设? 楚留香也不回头看她,宽阔的肩膀就挡在她面前,坚如磐石,展现着自己的决心,他现在就像一个捍卫爱人的英雄,总之旁边看着的年轻人们眼里都亮起了光芒,更崇拜他了。 而卡巴迈好像不生气,这?很奇怪,不过楚留香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几乎都猜到了卡巴迈接下来?会做什么。 卡巴迈靠着满脸的鬍鬚遮掩了嘴角的笑?意,他当即拉着个脸说:「你竟敢欺骗我??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要按照我?们大漠人的规矩和?你比一比了。」 他图穷见匕,终于抛出了今天一大早做这?场戏的目的,卡巴迈指着远方地面上的峡谷:「我?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能够越过地狱中?暗河的男人,将能得?到他所求的美人,鲜花,珠宝,牛羊,财富。」 「今天我?们不必去寻找什么地狱中?的暗河,就在这?对面悬崖的石壁上,有一株花,你要是真?的喜欢阿那斯,就下去把花摘上来?证明你的决心,否则我?马上就要娶她。」 「这?怎么能行呢?多危险呀!」 其他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回卡巴迈非得?让楚留香丧命在此不可,这?不是普通的悬崖峭壁,峡谷深邃狭长,水流如此激烈,就是站在峡谷边往下望都能感觉到强风带着湿润的水气扑到脸上,两侧悬崖壁湿滑垂直,不绝不可能攀爬,就算有钩爪绳索,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能爬到对面去呢? 有几个胆子大的战士当即为楚留香求情,而卡巴迈的态度则很鲜明,他戴满了宝石戒指的手按在弯刀上,一把抽出,寒光映衬着他眼中?的杀意:「别忘了我?还是首领。」 这?些?人不站在他这?边而是站在楚留香那边的话,那就正好,他可以清除掉几个不忠心的下属。 他冷笑?着对楚留香说:「走吧?」 一行人移步向着峡谷走去。 辛渺一边走,一边在楚留香身后悄声说:「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想下去吗,太胡来?了,如今这?个情况既然都变成这?样了,我?可以……」 虽然后续会引起很多的麻烦,但是辛渺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解决掉卡巴迈。 然而楚留香只是微微回头对她一笑?:「只需要证明给他看就可以了。」他大步流星十分洒脱地朝着峡谷走了过去,辛渺在他身后瞪大了双眼,真?是心乱如麻,简直是要疯了。 第210章 卡巴迈就站在悬崖边,高傲的仰着下巴,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语气说:「你救过我的命,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阿那?斯给?我,公开的对我表示臣服,跪下来亲吻我的鞋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血脉兄弟,我永远不会计较你有汉人的血和之前对我的冒犯。」 但楚留香却?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将袍角掖进自己的衣带中:「不是?要我去?摘花吗,可否指给?我看一看?」 卡巴迈对他的顽固只是冷笑一声,抬起手指向下方,峡谷中布满了雾气,视野并不十?分清晰,何况此刻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他所指的位置相当靠下,几乎淹没在水雾之中,根本看不清有没有所谓的崖壁上的鲜花。 巴达忍不住高声道:「这根本看不清啊!这要是下去了不是送死吗?」 卡巴迈从身边的人手中拿来两个火把,朝着悬崖下扔了过去?,一团橙红的火焰如流星般坠向崖底,一瞬间照亮了光秃秃的悬崖壁,这光亮一闪即逝,但也的确看得见,崖壁上?生着一株绿茵茵的草,生着一朵纤弱的白花朝上?盛开,含苞欲放。 火把碰撞到对面的石壁上?,隔着雾气的氤氲,火光被砸落了一半,只剩微末星火直直的往下落啊落,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就被淹没在激流中。 简直不敢想像这里有多?高,何况地下暗河的走势是?如此的不可捉摸,如果人落了下去?被沖刷进地下河道,恐怕只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即使是?辛渺也看得心中一紧,她知道楚留香轻功很好,但这的确也太危险了,峡谷下的河流水势湍急,流速实在是?太高,就算是?她也没有把握在他落水后及时的找到他的位置,如此兇险,根本不容有失。 所以即使楚留香看上?去?如此从容,辛渺也不由?的上?前拽住了他的手腕:「这太危险了,你别?把我想得太万能,万一……」 楚留香已经把袖子?都挽到了手肘之上?,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远方的朝阳染红了半片天,倒映在他眼?里,他突然抬手,把辛渺鬓边的一缕髮丝挽到她的耳后,只说了一句:「相信我。」 抬脚走向悬崖边,拿过卡巴迈手中举着的另一个火把粲然一笑,十?分挑衅,楚留香转身将火把叼在嘴里,矫健的身姿如同老鹰一样?轻盈,仿佛背上?长了翅膀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中一跃而下,展臂划入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 妇女们惊叫连连:「老天啊!他死定了!」 所有人都顾不得了,瞪大眼?睛一拥而上?围拢到了悬崖边,然而这么多?双眼?睛往下探看,暗河依旧在浓稠流淌的水雾遮掩下兇勐奔流,两壁迴响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同众人鼓譟不绝的心跳,没有人能再寻找到楚留香的身影,只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已,根本看不到任何火把的光芒。 第409页 巴达绝望的大声喊着:「完了!完了!」 他和自己的好兄弟王海最先流下眼?泪来,他们真的非常崇拜楚留香,把他当大哥一样?,可是?现在,楚大哥一定是?死了,虽然没有听到落水的声音,但人都跳下去?了,除非有神明相助,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其他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为着一条生命的逝去?,虽然卡巴迈就在面前,也不由?得露出了痛惜,哀伤的神情,就连卡巴迈的二老婆脸色也白了,她只是?想帮着老爷得到阿那?斯,根本没有想到楚留香会愿意为了阿那?斯跳下悬崖。 只有卡巴迈如愿以偿,心情舒畅,楚阿鲁的结局已经再明白不过,他解决了自己的威胁! 而如今,他转而将视线投向站在悬崖边的辛渺,她竭力的往下探看,眉头紧紧的皱着。卡巴迈没有注意到辛渺脸上?的表情,只有担忧而没有失去?爱人的绝望痛苦,他还以为辛渺只是?反应不过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庇护。 卡巴迈高声对辛渺说:「阿那?斯,他是?自愿要跳下去?的,现在你是?自由?身了,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辛渺冷淡而恼怒地蹙起眉头来,简直不想看他,对他恶霸似的求婚,或者说意图强掠的行为已经彻底的感到烦扰。 比起巴达,少年虽然鲁莽,但是?他真诚青涩,只是?让辛渺感觉为难,并没有恶感,但眼?前的卡巴迈完全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土匪头子?,要不是?担心楚留香,辛渺都要有一种?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 但是?她现在没空应付卡巴迈,楚留香跳下去?之后就没动静了,她凝神细听也没听到落水的声音,然而正?是?因为这下面没动静,辛渺心里越发的焦灼担忧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卡巴迈步步向她逼近,在他眼?里,现在的辛渺就像一只无依无靠瑟瑟发抖的小绵羊,他马上?就能得到她,今天真是?一石二鸟。 巴达和王海冲过来挡在他们中间,眼?眶通红:「楚大哥还没有上?来!你不能言而无信!」 卡巴迈的二老婆连忙拉住了自己的弟弟,王海用力挣脱姐姐的手急中生智:「起码要等到太阳出来!」 卡巴迈宽容的说:「好吧,那?就……」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辛渺已经等不及了,她上?前两步走到悬崖边,将自己身上?的纱巾解下来扔在地上?,两眼?紧盯着方才楚留香落下去?的方位,伸手利索的把自己的长髮挽起。 巴达母亲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举动,急忙张开嘴欲说点?什么,就见辛渺义无反顾的一头朝着峡谷悬崖扎了下去?,这下子?,所有人都叫吓得不轻,对楚留香他们还有点?心理准备,但是?辛渺这一跳简直毫无预警,女人们失声尖叫起来,所有人都被震惊的定在了当场,连卡巴迈也是?目瞪口呆。 巴达沖向悬崖边,惊惧之下大叫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他的母亲吓得冲上?来拽住他的胳膊,楚留香和辛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对殉情的爱人无疑,他们面对卡巴迈的威胁,当众跳下悬崖,双双殒命在湍急的峡谷之中,这种?震撼毫无疑问,如同一道惊雷噼在了他们头上?。 而在悬崖上?的玛哈部人们被爱侣壮烈殉情的场面所震慑时,辛渺扑入大雾之中,急速下坠,峡谷中的风很大,裹挟着扑面湿润水气,她当然没有莽撞到发蠢,水与风的气流在下方托举着她,辛渺顺势而起,身体轻盈的不可思议,像是?一片被捲起来的树叶一样?被轻悠悠托起,反重力的往上?飘。 两边的峭壁虽然完全垂直,但也不是?没有可供抓握的岩石,辛渺被风一吹,抓住时机往前游泳似的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成功落在崖壁上?,手和脚立刻牢牢抓握住凸起的岩石,身体如壁虎般紧贴在湿漉漉的悬崖壁上?。 辛渺长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脚上?立刻踩空,脆弱的岩石凸起部分稀里哗啦的碎开,直直坠下,落进水流中。 这里的石质比较疏松,辛渺不敢轻举妄动,调整着唿吸和重心,小心翼翼的贴在悬崖上?。 她上?下左右的四处看,寻找楚留香的踪迹,她脚下大概几十?丈的位置,透过白雾,可以看到黑的深不见底的峡谷底部,河流如同一条白色的玉带,轰轰隆隆奔流向前。 「楚留香?」水声太大了,震耳欲聋,辛渺听不见其他的动静——如果楚留香真的落水了,也会被这水声掩盖。 她顿时心里一沉,按捺着这个糟糕的念头,大喊楚留香的名字。 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辛渺心跳的越发快,但是?在几乎绝望之前,几米之外,楚留香的声音隔着水流声隐约传来,简直像是?幻听。 前方的岩石石壁后,探出挥动的火把上?下摇动:「我在这里,被挡住了,看得见吗?」 辛渺预测的位置还是?挺准的,只是?他们中间有一块凸起的岩石正?好挡住,像一个转角。 「我看见了,你不要动!」借着这一点?火光,辛渺看见了这下面的地势,上?方有一块比较大的凸起可供攀爬,她发力腾挪攀爬,感觉自己真的很像一只壁虎,她爬上?去?了之后感觉身体倾侧得厉害,顺着歪头往下看,楚留香就在她下方位,二人双目对视,楚留香一只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匕首,匕首刀刃插入石壁之中,牢固的作为一个支点?撑着他的身体, 第410页 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对她笑,辛渺瞪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她借力小心地伸了脚下去?,双臂架在岩石上?一点?点?往下蹭,这个动作很吃力,因为能作为支点?的地方就只有手下这么一点?,然而楚留香却?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小腿,虽然借到了力,她还是?难免被吓了一跳,心口直跳。 命悬一线之处,他们俩只要有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然而楚留香却?满心欢喜愉悦,他脚下没什么可落脚的地方,要把自己贴在崖壁上?实属不易,两臂青筋鼓起,他托举着辛渺,直到她一点?点?落下,脚踩在他曲起的腿上?,二人被迫在这里紧紧依偎,两条命都栓在一起。 水声这么大,还盖不过他鼓譟的心跳,楚留香着实忍不住自己满心的欢愉,突然把头一低,像是?埋在了她颈窝里,噗嗤一声笑了。 峡谷里水雾浓稠得像漂浮在空中的河,一进来就湿润得像是?泡在了水里,又贴在潮湿崖壁上?这么久,两个人都湿哒哒的,温度也低,楚留香一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扫过辛渺颈脖皮肤,反而激得她要起鸡皮疙瘩,辛渺拧眉,眉梢上?也蒙了一层霜似的白雾:「你笑什么?」 楚留香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两眼?含笑,情浓如酒,简直要醉人,他头一回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辛渺看,嘴角微翘,目光逐一扫过她被水气一熏而挂满水雾,显得脸庞毛绒绒,在火光映衬下,低着头看他,这画面使他心中更甚天崩地陷,克制、掩藏的情意此刻就和化了的蜜糖一样?瞬势涌出,要把这里淹没了。 「我笑我自己得偿所愿,我爱的姑娘肯跟我跳悬崖。」 楚留香吐息绵绵,滴着水的发缕在他脸侧滴答一声,水珠砸落在她手背上?,辛渺感觉到自己的慌张的心跳节奏,可恶的是?,她躲不开,不管是?他的话语,还是?他的眼?神,甚至她还得与他身体紧贴,被动地承受进攻。 「……」 「你否认也没关系,你跳下来找我的时候,什么都没想,这够我高兴的。」楚留香挑了挑长眉,笑意俨然,他看着辛渺被映得通红的耳廓,眉头不自觉犯难似的拧紧了,眼?神飘忽的样?子?,心里还觉得她可爱。 「你非要在我很忙的时候说这些?吗?你明明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辛渺终于避开他的视线,她睫毛垂下,上?面挂满水珠,一滴一滴地汇聚起来,随着她眨动的频次往下坠,有点?像流眼?泪,但她眼?中没有泪光。 她说的当然不止现在两个人像壁虎一样?挂在墙上?的事情,往大了说天下兴亡,往小了说,楚留香心知肚明,她不是?一个多?情的浪子?,她知道和花满楼不长久,也要和他成亲给?个名分。 想到这个,楚留香甜蜜之余,又像是?有醋泡的钝刀子?捅了心口。 「什么时候是?好时候?我知道你青春长久,可我只是?肉体凡胎。」楚留香低喃,俊美的脸庞上?有不加掩饰的忍耐和痛楚,他深深地仰头望着辛渺,不在乎她的躲避,「人心难以控制,我的岁月有限,就算要虚掷光阴,我也要在你身边,哪怕朝夕之欢,我不在乎。」 楚留香居然说这种?话,辛渺感觉自己手都要开始发抖了,他没有空着的手能抚摸她的脸颊,但是?他的目光真的灼热,仰望她,如朝拜:「就算你要和我消遣,我甘愿奉陪,我先前说过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妙妙,你要救苦救难救世间人,我先求你,垂怜我。」 辛渺感觉自己真的要成这崖下永生永世镇守此处的雕塑像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奔涌轰隆,却?完全僵住没有动,只是?垂着眼?,眼?睁睁地看着楚留香寸寸靠近,吐息交融,他眼?中闪动的水迹将她震慑住,像是?被符纸制住的妖魔鬼怪,楚留香就是?三味真火,滚烫灼人,马上?要把她烧个神魂俱灭。 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辛渺唇上?,软的,发烫,辛渺沉默不语,睫毛一颤,水珠顺着滚滚而落,在楚留香脸颊上?滑出一条长长湿痕。 第211章 太阳出来了,露出一点红得发烫的边缘,绽放出灿烂晶莹的日光,洒落在远方地平线金黄的沙丘上。 悬崖上?,卡巴迈气恼愤怒于辛渺的不知?好歹,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他厉声呵斥:「别看了,都滚回去干活!」 他冷笑着看了一眼为楚留香和辛渺而哭泣的巴达等人?,不屑和他计较,转身就要走,看见?二老婆吓得呆立当?场脸色发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扇了她一巴掌:「看什么看,滚!」 二老婆被他打的嚎叫一声,捂着脸躲到?一旁去,她大约是因为羞惭和悔恨,脸上?终于滚出了一串泪珠,大老婆走到?她旁边去,低声劝解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哭,当?心惹怒了卡巴迈。 事已至此,众人?只好接二连三?散去,他们当?然不可能在这峡谷旁逗留,或者给这对情人?办个葬礼,必须得继续前进,直到?抵达目的地和联军会合。 太阳要出来了,巴达母亲擦着眼泪牵着巴达往回走,然而他们身后的峡谷在此时却忽然水声轰隆大作,层层迴响宛如巨兽在谷底嚎叫,往上?攀爬升起,众人?在此刻回头疑惑的望向峡谷,只见?激流喷溅,直飞向上?空,竟然扬起了七八丈高的水雾,狂风唿涌往上?冲击,清凛凛喷出来半空上?挂着虹彩,然后轰然回落,直坠向谷底,宛如一头巨兽的吐息。 第411页 如此古怪的一幕又引起了人?们的惊唿,然而奇蹟就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发生了,在清晨的日光霞光与上?空淡淡的五色虹彩下,一只手忽然攀上?悬崖边,楚留香和辛渺像两个落汤鸡一样,狼狈的爬了上?来,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脸上?,不是恶鬼,而是真人?。 这是超乎人?们想像的奇蹟,楚留香的两个小兄弟最?先反应过来,惊喜交加的唿嚎着冲过去,然后所有?人?都跟着发出狂热的欢唿声! 他成功了!? 这难度不亚于死而復生,所有?人?亲眼见?证之下,这二人?完成了一项足以成为传奇的壮举巴达母亲流下了眼泪,不可置信地口中唿喊着:「上?天的神明保护了他们,让他们从死亡的对岸回来了!」 卡巴迈简直惊呆了,震撼和恐惧交加,难道真的是神明在庇护她们吗?!那?他的罪行是否也?暴露在众神的目光之下呢?他会不会受到?神明的惩罚呢? 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狂热的玛哈部族人?高举双手欢唿着狂奔簇拥过去,虔诚的挨个儿弯腰亲他们的手背,简直就像在朝拜国王和王后。 他内心一阵绝望,完了,像他们这样有?神明庇佑死而復生的人?,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夺取卡巴迈最?在乎的权利,虽然,按照卡巴迈对楚留香的了解,他一向不在乎这种地位之争,正是人?人?所称颂的,首领所具备的谦逊品格。 有?人?拿着毛毯送上?来裹住了这两个浑身湿透了的人?,拥着他们回到?营地之中,人?们看到?了卡巴迈所要求的生长在悬崖上?的花,楚留香将它簪在了辛渺的鬓边,沾满了露水,洁白美丽,衬着辛渺盈着血色的脸颊。 巴达看着拒绝了他求婚的姑娘,心里还是很高兴,庆幸着楚大哥和阿那?斯能返回人?间,对他们的经歷更是充满了激动的好奇:「楚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留香和辛渺对视一眼,说:「我们也?不知?道,是风把我们吹回来的。」 辛渺取下了鬓边的花朵,笑而不语,要操控奔涌的河流着实不易,更别说操控水流将他们冲上?来,那?更是不容易了,听上?去很像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画面,但是辛渺差点把自己和楚留香都拍死在崖壁上?。 于是现在没有?人?提要出发的这回事了,卡巴迈完全没有?出面,任由着外面狂欢的人?群欢乐的庆贺着。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巴达呆呆的说:「我以后要告诉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曾经亲眼见?过被天神保佑的人?,就算跳下悬崖也?会被风吹回来。」 热烈的太阳升到?头顶,辛渺坐在帐篷外面晒头髮,此刻其他的人?终于离开了他们的帐篷,只是在营地中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这边,辛渺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手指中拢着那?朵崖壁上?的花。 此刻静下心来,远离喧嚣之后,她完全陷入了沉思?,几?乎有?几?个瞬间她都质疑着早上?发生的事情。 局面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当?时应该躲开的。 可能是想的太过深入,楚留香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都不知?道,辛渺坐在一堆行李上?,楚留香看她在发呆,简直像是读心术一样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罩住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没松开,另一只又拿走了辛渺手掌里的花朵:「只可惜摘了它下来,恐怕马上?就要枯萎了。」 辛渺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却没能把手抽回来,因为楚留香牵着她的手,自然不过地用指腹轻轻的在手背上?蹭了蹭,继而得寸进尺地转而插入指间,亲密得让她打了个磕巴,简直是浑身都僵住了。 「这个先给我,我试试能不能保存它。」楚留香很小心的捧着这小花朵,转头含笑望了一眼辛渺沉默的侧脸,她耳廓红红的,完全静止了。 楚留香终于松开了手,离开,辛渺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她弯腰懊恼的捂住了脸,脸也?在发烫。 虽然目前是在行军路途中,但是所有?人?还是以过节般的气氛庆祝了这件事,辛渺发现,如今她和楚留香在众人?眼里是经歷过生死考验的公?开的爱人?,楚留香就算当?众牵她的手,除了她,也?没有?人?觉得惊讶了,只有?辛渺本人?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楚留香在悬崖底下说的话,到?现在,还持续震撼着她,以至于让她感觉不太真实,显然楚留香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些话,而她的态度也?无异于默认,他当?时是以怎么样的心态说这些话的?辛渺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晚上?回了帐篷之后只有?他们两个人?,辛渺当?然是心乱如麻,但楚留香没有?给她胡思?乱想其他事情的机会,像是完全无法忍受周围的安静似的,帘子?合上?之后,楚留香就握住了她的手,猝不及防间被轻轻地一牵,他就已经逼近,揽住她的后腰迫不及待的把她拥住。 一个完全属于情人?间的拥抱,淹死人?的浓情蜜意耳鬓厮磨,楚留香顺着她的耳廓鬓髮用嘴唇轻触,然后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辛渺简直是瞬间全身轰然,好在帐篷里很黑,他看不见?辛渺在瞬间熟透了的样子?。 「等、等等。」辛渺的手完全没敢落在他的肩膀上?,慌乱得直结巴。 第412页 楚留香的手臂缓缓收紧,充满了压迫感,他也?没有?抬头,但也?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力拥抱着她,甚至还站直了腰,把辛渺抱起来,突然脚尖离地,她下意识的揽住楚留香的肩膀,很宽阔结实,肌肉紧绷。 楚留香听见?她一下子?『啊』很小声的惊唿,心满意足地嗤笑起来,终于抬起头来:「明天还要赶路。」 他终于放过了辛渺,摸了她的头髮。晚上?两个人?睡在一个帐篷中,就像之前那?样,中间隔了一个帘子?,辛渺大约算是头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只是闭着眼睛假寐而已,不知?道是不是楚留香听出了她的唿吸声,他的手伸过来,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辛渺一下子?又把眼睛睁开了,楚留香只是轻声说:「睡吧。」 她睡不着! 从来不知?道楚留香的存在感能这么高,她和他手指交握,皮肤温热,而他只是拢着手指,并不抓紧,但辛渺却不敢将手抽出来,哪怕是这种最?细微的皮肤摩擦,她也?觉得像是火烧一样。 脑子?里乱闹闹的,还是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辛渺一点也?不意外的发现二人?中间的帘子?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楚留香仍然是握着她的手,半个身体都靠了过来,像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靠近,把辛渺挤在帐篷的角落,脸侧还要偏向过来朝着她,紧挨着她的头顶。 他的睡眠质量令人?羡慕,唿吸绵长安稳,而辛渺只觉得非常恍惚,头脑混沌。 已经亲密的如同爱侣,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跳过了什么步骤似的,但显然,这种事情就如同驯服野马,一旦越线脱缰,就只能任由强势的一方带着走,她不能假装无辜,在崖底楚留香吻着她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被打动吗?大约也?是有?一瞬间意乱情迷,放任了自己那?一刻的心意。 楚留香精准地嗅出了她的心旌动摇,像个狡猾的猎手一样紧追不放,进攻,追逐,撷取,他从一开始就在意乱情迷,任由爱火涌动,终于把她吞没了。 这样的爱恋,超乎辛渺的想像,热烈,可能很短暂,但甜蜜得醉人?,让人?忍不住头晕目眩,不顾一切的陷入其中,楚留香为了迎接她的投降,甘愿俯身,姿态是完全的引颈就戮,辛渺可以冷酷的对待他,不负责任的抛弃他,他甚至在暗示,哪怕是她拿自己做消遣,做垫脚石,做解渴的清水,做疗伤的良药,他就愿意通通承受。 辛渺对此真的感觉手足无措,甚至觉得惊吓,但他越是俯身迁就,辛渺就越不忍心,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真是…… 辛渺静悄悄地躺在楚留香怀里,不自觉的用指腹摩挲着他干燥粗糙的手掌心,就这样吧,她觉得自己妥协的很不负责任,可是她已经丧失了主?动权,她不能做忽远忽近的风筝,辛渺心知?肚明,如果楚留香真的露出伤心的表情,她自己也?会受不了的。 第212章 驼铃阵阵,人?类的族群在金黄沙丘的丘陵上行走,如同一条长长的细线,往远看,燕山山脉仿佛已经近在咫尺,艰难的路程并未结束,但好在,这为期几?日的孤独的路径上,他们终于又再一次见到了人烟 辛渺骑在骆驼背上,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群蚂蚁般大小的人?,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楼:「那边好像有人?。」 楚留香举目望去,仔细凝望半天:「应该是其他的部族,看他们的方向,也是往燕山山脉去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也是前往汇合联军的沙漠部族,就和玛哈部一样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遇见了两三队目的地?相同的人?马,都是遥遥的隔着千米万米的距离看见了一眼。 辛渺的心有点往下沉,西域联军竟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石观音难道?真的已经完全统治了整个大漠吗? 天黑以前,他们终于赶到了最后一个补给点,一片小小的湖泊旁,已经驻扎了一个营地?,这种突然的相遇在沙漠上就像两头野兽互相碰见,谁都不会轻举妄动,用警惕的目光审视对面。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战士们会往前站在妇人?和牛羊前面,默契的与对面作出?相同反应的部族对峙。 在这个时候,一半人?看向楚留香,另一半人?则看向卡巴迈。 卡巴迈握紧了拳头,直到楚留香保持沉默,并不指挥行动,反而走到他的身?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地?位暂时没有动摇,仍然还是首领,卡巴迈松开缰绳率先?走到前面去,出?声用土语招唿,对面也走出?来一个头领,卡巴迈看了之后大喜过望,原来是熟人?。 因?为陌生而造成的沉默和隔阂顿时消融在两个首领之间,连着两个部族也纷纷放下了警惕。 好吧,如果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了,可以放心大胆的友好招待。 玛哈部在湖的另一头驻扎,对面比起拖家带口的玛哈部来说更像是一个军队,全是青壮年的战士。 这个地?方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没剩多少路程,如果速度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到。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年纪比较大的巴达妈妈听说是膝盖疼,辛渺去她的帐篷里?给她按了几?下穴位,巴达妈妈用神?奇的眼光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连连感谢。 第413页 楚留香今天晚上不回来,此刻的玛哈部显然已经从一个部族转变为了一个军队,所有的战士都要听从安排负责警戒守卫,比起之前的管理更加的严密紧张。 半夜的时候湖边又来了一波人?,从他们驻扎的动静来看不是什?么小部落,之前那个最先?到达湖边占据最好位置的部族不得不将位置让出?来,和玛哈部挤在了一起。 辛渺也在半夜被惊醒,但是她没有出?帐篷,只是静静的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动静,许多人?踩在沙地?上纷乱的脚步声,骆驼牛羊成群结队,人?说话的声音。 显然营地?的驻扎不得不在半夜时分进行调整,没有战斗能力的成员得紧挨着,还得看守好财产,这种紧张不是没有道?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谁起冲突,惹麻烦。 楚留香就在这个时候抽空跑回来,他和其他人?一样头和脸都罩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腰上挎着弯刀,好在辛渺一眼把他认出?来,才没有被打出?去。 「龟兹军队路过这里?,放心,他们只是人?多,起不了什?么乱子。」 楚留香没有说的是,他先?前已经和龟兹国打过交道?了,他甚至还见过龟兹国国王和他的女儿,刚才他趁机看了一眼,龟兹国军队领兵的将领似乎是个熟面孔,是之前龟兹国国王营帐中的某个勇士。 他对龟兹国没有什?么很好的印象,之前说过,石观音曾经假扮过龟兹国王后,她愚弄楚留香,和姬胡二人?,操控人?心的手段几?乎已经让楚留香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今龟兹国王已经是她的傀儡,龟兹国和龟兹国的军队也已经是她掌中之物。 但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楚留香还是把脸给完全罩住了,好在他这副打扮不出?奇,完全和其他的战士融为一体。 如今这里?两个部族加起来也没有对面龟兹国军队人?多,更不用说对面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完全和他这样的小小部落天壤之别,那么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让位了。 好在这会儿没有人?闲得要惹事生非,龟兹军队显然也是连日夜不懈赶路,疲惫不堪。 如此相安一夜,而接下来,既然目的地?都是同一个方向,汇合成大部队继续前进也是理所应当?,龟兹军队在前,其他小部族坠在尾后,连绵不绝。 人?是越走越多,越是靠近目的地?,就如同支流汇合向大海,在翻越一座丘陵之后,燕山山脉之下尽在咫尺的旷野平原一下又把整个视野染上青黄交加,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一个临时以诸多联军军队集成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他们终于到了。 所有人?都好像松了一口气,但实际上,紧接着还有得辛苦。 西域联军有多少人??这可能是个无法统计的数字,总之就辛渺目前来看,在眼前这个旷野平原之中,粗略估计有二十多个部族小国的军队,这着实不是一个小数,每一支军队着装各异,不同的旗帜飘扬着,画圈为地?,中间留出?供马匹战车通过的道?路,已经被踩得寸草不生,泥泞不堪。 西域联军中的成员显然都是自备干粮,就像玛哈部,他们赶着牛羊走在充满动物粪便崎岖难行的道?路中,往四周看去,且末、小宛、戎卢、疏勒、尉头等等诸多西域各国军营中,士兵们的着装各异不同,操练的,开伙做饭的,说的都是不同的语言。 这些军营彼此占地?面积都不同,显然在这个联盟中,各国也有高?下贵贱之分,龟兹国楼兰国之类的大国兵强马壮,就算来的晚也要占据最好的营地?,更靠近中心和水源的位置。 玛哈部不算是个国家,顶多算一支小队,卡巴迈带领着自己手下的战士们和小部分后勤人?员,只能被分配到了最偏远的地?带,若是要取水,作为后勤的妇女们需要走上半个小时的路。 这实在是令人?烦恼,卡巴迈指挥着战士们扎营,虽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但是这里?的危险比起荒无人?烟的残酷大漠,他们要面对的风险又是不同的。 辛渺今天一整天都戴着头巾,灰扑扑的麻巾严严实实地?遮盖了她的整个头和脸,衣服也和麻布口袋没什?么区别,基本所有的女子妇孺都是如此打扮,并不是怕热,这全然是为了规避风险。 玛哈部中大部分成员都沾亲带故,有着天然的分工,妇孺们不是战士,但在军队中,她们无疑是自动担负起了随军责任,起到后勤保障的作用。会形成这样的人?员结构完全是因?为他们人?少,不可能再把现有的战力成员分配去管牛羊财产后勤等等事物,不像之前遇到的龟兹国军队,等级分明分工明确。 但如今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大营地?,虽然顶着盟军的头衔,但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能坐下来吃酒喝肉的关系,也许在高?级的军官将领中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玛哈部这样苍蝇大的队伍,放在联军中,他们只算小卒。 而西域诸国之间的关系也是显而易见,在这片大漠上,这些国家互相征伐,彼此之间你来我?往,要说联军一旦形成他们立刻放下以往芥蒂变成铁板一块也是不可能的。 玛哈部一旦和其他军队起了摩擦,对方一旦人?多势众,那他们恐怕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女人?们在军营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第414页 哪怕是最爱花俏的卡巴迈的二老婆,也是晓得其中厉害的,妇孺们在军队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要尽可能的变得不存在。 扎营之后,卡巴迈当?即分工,将整个队伍一分为二,他带着完全对他忠心耿耿的精锐前去拜见哈契奴将军,剩下的人?再次一分为二,一半和妇孺们去打水,剩下的人?驻扎在营地?中看守。 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要带过去,还有牛马骆驼们,也要跟着去喝饱水,这一来一回天都要黑,巴达母亲招唿着连炉子也带上,他们恐怕也要在水源边解决掉晚饭再回来。 辛渺和楚留香在队伍里?越走越慢很快落到队尾,他们低声开始交谈:「石观音的联军尚有弱点,破绽重?重?。」 西域诸国的联军看着虽然声势极大,但说实在的,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各国军队各自为政,连表面的和谐都做不到,石观音把他们强行放到一起,最多能控制着他们在发起进攻前不要彼此自相残杀起来,人?心是散的,靠着威胁和武力,石观音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培养出?士兵之间的默契,打造出?一支铁板的军队。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但问题是石观音还有北戎,破朵达鲁仍然为她驱使着,就如同一个人?身?上长着两条腿,就算哪一条腿脚稍微有些毛病,也不耽误行走。 辛渺感受着夜风穿透面纱,气温开始降下来,比白天更加凉爽。 必须要砍掉石观音的两条腿,当?然,最简单的是直接把她的头颅砍下来,那么不管是联军还是北戎,他们的攻势自然会瓦解。 第213章 卡巴迈去拜见自己的领头大哥当然是一夜不归,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带着一身的酒气醉醺醺的被亲兵扛回来,卡巴迈的两个老婆连忙上?去服侍。 楚留香前去打探消息一番,回来之后对辛渺说:「联军中主将的营帐是空的,怪不得整个联军如此?松散,原来是因为?群龙无首,我们之前遇到过的那只龟兹国军队共有万人?,大约已经是整个联军中人数最多的一只。」 龟兹国是石观音的掌中之物,也是她控制力最强的一支军队,如今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基本可以说明大战在即,就算整个联军不过是石观音要借刀杀人所拼凑出来的力量,也不可能完全撒手不管,要么?她本人?亲临,要么她一定会派来自己的亲信部下。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卡巴迈在晚上?对所有人说:「阿修罗将要驾临此?处,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了!」 他显得非常亢奋,简直就像是看到光辉的将要成为?将军的未来在朝自?己挥手,他到底在说什?么??辛渺有一些困惑,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不动声色的跟妇孺们打听消息,女人?们抱着衣服到河边洗,卡巴迈的二老婆倒是很乐意和她聊天。 「阿修罗是神明之母,大漠上?所?有的部族,所?有的国度所?信奉的神明都不一样?,所?以才要打来打去呢,但?是阿修罗出现了,大家的神明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就不用打了。」 二老婆解释的太过于接地气,但?辛渺还是听懂了,一阵无语。 石观音一招鲜吃遍天,显然已经尝到了用宗教给自?己攫取权力的甜头?,信仰这?个东西简直太好用了,硬生生捏造出什?么?众神之母阿修罗,相当于给自?己的统治和统一埋下了伏笔,让一切显得合理化,这?只是一层遮羞布,但?此?地蛮荒,土地贫瘠,人?民不一定有足够的脑容量来识破她泛滥的谎言,稀里煳涂听着所?有人?都这?么?说,谎言也有可能变成真相。 而对中上?层那些被她武力征服或威胁胁迫的贵族,国王,这?个理由很不够,但?可以消解掉一些敌对和抵抗心理,害怕她的人?自?然会选择相信这?个理由然后顺理成章的投降。 阿修罗这?个概念,辛渺问了一下,果然就是这?几年才出现在沙漠诸国中流传的。 对中原,有麟主娘娘,对西域,有阿修罗,石观音可以说是做到了因地制宜,是个相当成功的邪、教头?子。 辛渺可以猜想得到如果她需要的话,这?两个概念随时可以被她重新捏造到一起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地位高不可攀的女神,使她的统治是受命于天,具有合法合理性。 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辛渺盯着冰冷河面上?的小小漩涡,陷入了沉思,石观音真的会过来?她觉得这?不太可能,西西域联军当然重要,但?不自?谦的说,辛渺认为?她自?己才是石观音目前最大的威胁,而如今显而易见,石观音的主场应当是干涸的沙漠深处,她会选择在水源充足的山脉下面对自?己吗? 驾临联军营地的究竟是石观音,还是她的什?么?分身呢? 过了两天,一支隆重煊赫的仪仗出现在远方的旷野之中,通天彻地的号角声如同野兽的唿鸣,向着联军宣告主人?的来临。 华盖之下,纱帐遮蔽了华美车架中的身影,那个身影是个女人?,高高在上?几乎所?有人?都要仰着头?望她,那就是阿修罗。 龟兹国的军队很很快清理出长长的道路直通中军帐,那泥泞交加的道路上?被填了沙土,名贵的绸缎被铺做地毯,撒上?花瓣,香气扑鼻。 第415页 直到走到近前来,所?有人?才发现,这?样?巨大华丽的车架,前方竟然只有一匹白色骆驼拉着,在沙漠中,白色的骆驼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简直就是神明的化身,若是要渴死?饿死?的人?看到,那么?,一定是天神仁慈,将他从饥渴之中拯救,得以活命。 阿修罗的仪仗队长长的,不仅有士兵,还有随从侍女,所?有人?都穿着亮眼圣洁的白袍,随风而来随风而去,震慑着所?有联军中的盟友们。 人?群如麦草般此?起彼伏的扑下身去,激动的在口中称颂着众神之母阿修罗。 辛渺和楚留香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之中仰望着纱帐中那个模煳的,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会是石观音吗?辛渺的目光几乎要洞穿纱帐,她自?己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眼前这?个阿修罗,一定不可能是石观音。 但?就算不是石观音,辛渺也要好好的瞧一瞧究竟。 楚留香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但?在谁去夜探阿修罗这?件事上?,他们中间还是有一些分歧,辛渺当然想自?己亲自?去看,但?楚留香不这?么?觉得。 「万一这?是个陷阱……" 辛渺马上?抬头?看他,虽然没?说话,但?楚留香很清楚,只好汗颜地摸了摸鼻子:「好吧,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去会更危险。」 于是两个人?便趁着夜黑,一起摸到中军营帐附近。 这?里已经被龟兹国军队团团包围,守卫不能说严密,简直就如同铁桶一般。 好在楚留香的楚留香的轻功可以说是独步天下,而辛渺更是可以靠法术作?弊。 两个人?就像幽魂一样?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下的阴影中闪转腾挪,很快就看到了那一个巨大的气派的中军大营。 营帐中亮着灯,此?刻夜深,里面的人?要么?是没?有睡着,要么?是根本就没?有人?。 二人?屏息凝神,从营长顶部透气的缝隙中往下看,营帐内装饰豪华,高床软枕一应俱全,不像中军帐,倒像是女子的闺阁。 纱帐之内,一个女子身影坐在榻上?,辛渺正?细看这?人?是谁,只听捲帘声响,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出现了。 居然是无花,他身穿长袍,头?皮上?冒出青茬,仍旧英俊,却失掉了几分僧衣给他带来的出尘感,倒有几分邪性。 纱帐中的女人?一下子站起身来,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十分警惕。 如果是石观音,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楚留香深深地蹙起眉来,随即脸色巨变,因为?这?女子掀开?纱帐,也露出了真容,居然是苏蓉蓉。 辛渺吃了一惊,她感觉到楚留香现在内心惊涛骇浪,以至于他不自?觉一把抓住了手边辛渺的手,从一瞬间的力道,她就知道楚留香此?刻心情绝对不妙。 见到无花还没?什?么?,但?是见到自?己的妹妹和无花站在一起,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冲上?去。 苏蓉蓉面色冷淡:「谁让你进来的。」 无花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无奈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教主大人?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一群乌合之众,又臭又脏,就凭你们也想进犯中原逐鹿天下?」苏蓉蓉言语之间尖刻显而易见,她对无花不假辞色,无花对她态度却仿佛很恭敬,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阿修罗。 但?楚留香和辛渺都清楚这?是假的,苏蓉蓉在这?里恐怕只是一个傀儡,地位并?不比当初的司徒静好到哪里去。 「教主大人?原来是这?样?看我们西域人?的,真让人?伤心。」 「别装了,你一个倭寇之子,往上?数三辈子也和西域不沾边。」苏蓉蓉甩袖转身重新走入纱帐中,烦躁显而易见。 而无花的脸上?神情也有了微弱的变化,看着苏蓉蓉的背影时,仿佛有一道冷光射出,楚留香不由地为?苏蓉蓉紧张起来,心中又有些疑惑,苏蓉蓉冰雪聪明,怎么?会在身陷囹圄之际如此?鲁莽?除非是她如今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无花周旋,姿态才会犹如困兽一般。 能让苏蓉蓉如今无法保持冷静的是会是什?么?呢?楚留香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在缓缓的下沉,他能想到的就是李红袖和宋甜儿二人?的安危,正?在他心如乱麻般火火烧火燎的时候,辛渺无声的反手握住他的手,这?个举动不含暧昧,纯然是为?了安慰。 楚楚留香缓缓地唿出一口长气,继续凝神细听。 「你又何必对我如此?疾言厉色……」无花竟然只是嘆了一口气,对待苏蓉蓉温柔宽和得异样?,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留香听得心头?火起。这?时又进来一个女子,所?有阿修罗身边的侍女都衣着华丽,她们的服饰形制都是龟兹国上?层贵族女子所?穿着的款式,裙摆如云,头?纱也要折出很美的花样?堆在肩部挡住了脸庞,这?个侍女款款进入营帐中,手里捧着一个洗漱用的金盆:「你不要惹教主大人?生气。」 这?个侍女的声音很美,如珠如玉,清澈响亮,举手投足之间还还有一种怡然的贵气,而她能用这?种闲聊式的口气和无花说话,也无疑是昭示着他身份的不凡。 但?无花对她态度只是平平,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侍女将金盆放在桌上?,接着说:「如今此?地有如此?之多军队,人?心不齐各自?为?政,你有这?闲工夫来献殷勤,倒不如去清点兵马,敲打敲打那些只懂得屠戮杀伐的莽夫。」 第416页 她挽起袖子,缓缓解下头?纱,露出一张美妙至极的脸庞,明媚又纯真,正?是一张美人?面。 辛渺对这?张面容全然陌生,不知道她的身份,却只觉得楚留香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仿佛也是一种惊讶的表现,辛渺不由得侧脸去看他,但?楚留香一对上?她的视线,眉头?就不自?觉微微蹙起,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了两下,便垂下了眼帘。 无花此?时正?在嘲讽那个侍女:「琵琶公主倒也不必在这?里指点我,我看你和我一样?,也少来教主面前碍眼为?好。」 这?个侍女竟然是个公主?倒是说得通。 琵琶公主却笑道:「我自?然和你不一样?,你是背叛了楚留香的朋友,教主大人?讨厌你也是应该的,可我却没?有半分背叛过楚留香,我的肚子里还怀了他的骨肉,教主大人?和楚留香都说是情同兄妹,我不敢说是教主大人?的嫂子,也总比你好一些吧。」 这?话一说出来,营帐中还不知怎么?样?,帐篷顶上?的空气却为?之完全一滞,辛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僵着脸抬起头?来,和楚留香四目相对。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把楚留香噼的是眼前一黑,心都凉了,他冷汗连连睁大了眼睛,无声而迅速的摇头?,完全不能替自?己辩解,只能白白承受着千古奇冤,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辛渺,深深的吸一口冷气,肉眼可见的惊慌。 楚留香生怕辛渺把手抽回去,收紧了手指,意图用眼神和肢体语言传递自?己急于辩驳的信息。 「……」辛渺不动如山,看了他两眼,又低下头?了盯着帐篷里。 第214章 苏蓉蓉只冷眼看着这二人,唱念作打别苗头,心里烦得很,但她深知,现在和这俩人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她现在满心满眼想着的,唯有李红袖和宋甜儿二人的安危,自从被囚禁之后,苏蓉蓉心中面对石观音的所作所为有了?些许的猜测,央宗太可怕了?,他?和石观音简直是?两个恶魔,她见过那些魔窟中?的女孩子,太可怜了?,太惨了?,有时候她都会怀疑石观音的心刨出来还是?不是?人心。 司徒静到底死没死这件事,苏蓉蓉心里清楚得很,无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教主宝印送到自己面?前,笑容如毒蛇一般可恶,她就知道司徒静一定是死了?,所以她才会变成?教?主。 没办法,如今她完全受制于人,她在这里当教?主,其实就是当了石观音在人前的傀儡肉身而已,等石观音目的达成?,她这个傀儡恐怕立刻要消失化为飞灰,石观音则会作为阿修罗享受信徒的朝奉。 当然除此之外,就是?和李红袖宋甜儿?一样,在魔窟之中?承受心理的折磨。 石观音是?个心理变态,她并不是?杀人如麻连名字都懒得记的那种杀人魔,每一个被她挑选成?为用?处颇多的肉人的女孩子,在死前都会被她温柔款待,石观音会记得她们每个人的名字,脱了?她们的衣裳观赏把玩她们的躯体,这些女孩的骨肉皮皆有大用?,石观音非常珍惜被她挑选出来的女孩,会为她举行狂欢的仪式。 普通人不能想像这种极大的心理折磨和恐怖,真活得如同待宰羔羊,等着屠刀的挑选降临头上。石观音应对这些心理崩溃的女孩就更?好了?,会有专门的人来伺候,小?心翼翼地呵护她们□□的完整,无限量的供应大眠花粉和罂,粟来稳定?她们的心理状态,就像庖厨用?香料腌制肥美?肉块。 之前楚留香来过一次,苏蓉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楚留香已经不敌,逃走?了?,她知道楚留香一定?是?来救自己的,惊得魂飞魄散,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希望楚留香和石观音还有央宗对上,这实在非人力所能及。 石观音听闻是?被重伤,央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石观音,而苏蓉蓉发现,女孩子们又少了?几个。 苏蓉蓉心急如焚,她也不敢抱有希望,楚留香重伤时?观音难道会一点代价也不付吗?她们内心焦灼难安,几乎是?在数着日子过。 然后无花回来了?,苏蓉蓉有些不敢置信,叶孤城怎么会站在石观音这边呢,他?疯了?吗?但好在起码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楚留香还活着,他?到底是?逃出了?沙漠。 对此,石观音的态度是?对她们三个越发和颜悦色,她点了?苏蓉蓉做教?主,然后让李红袖和宋甜儿?待在自己身边,甚至向她们许诺,她不会动她们一根手指头。 苏蓉蓉听得出她的未尽之言,她要拿她们当成?诱饵,捕获楚留香以报血仇。 但她没有办法,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 至于琵琶公?主所说的,她怀了?楚留香的孩子,这绝对是?无稽之谈,但苏蓉蓉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无非是?拉着虎皮扯大旗,石观音喜怒无常,但是?身怀有孕的妇人,在石观音看来毫无价值,她更?钟情于年轻的少女。琵琶公?主有一些野心,但她对石观音还是?有本能的畏惧,她用?肚子里的孩子保证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积极的为石观音做事,成?为她在龟兹国的代言人,以公?主的身份发号施令。 无花和琵琶公?主都被苏蓉蓉以自己要睡觉为理由赶出去,这二人也不多纠缠,恭敬的退下了?。 第417页 无花没有走?远,帐篷很大,足以分?为里外左右,无花只是?走?到外间便躺下,与?苏蓉蓉只隔了?一个门帘。 他?显然是?为了?监视,但无花在这里守夜,楚留香很清楚他?的本事,如此一来根本没办法偷偷的向苏蓉蓉传递消息,哪怕苏蓉蓉只是?唿吸急促了?点,无花都会立刻警醒的冲进来。 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候,但是?辛渺却在此时?伸手进袖子中?,拿出了?一个毛线娃娃,这是?她勾的红红,圆圆胖胖的毛线小?狐狸,黑豆一样的眼睛。 辛渺把毛线娃娃塞进缝里,直坠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毯上。 苏蓉蓉此时?背对着在金盆中?洗漱完,一转身看到这毛线娃娃掉下来,还以为是?鸟雀飞了?进来,好在她向来冷静沉着,等看清落在地毯上的是?一个辨识度极高的毛线娃娃之后,苏蓉蓉勐地抬起头来,望向营帐顶部,辛渺在那个缝隙里对她轻轻一笑,抵住了?唇角,对她指了?指旁边,苏蓉蓉看见楚留香,眼泪立刻簌簌而落。 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么突然的看见他?们,完全控制不住,又是?惊愕又是?欣喜,同时?更?是?神经紧绷,下意识放缓了?唿吸,迅速弯腰将毛线娃娃捡起握在手心。 她的这份警惕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就在苏蓉蓉捡起毛线娃娃站起身来的同时?间,无花的声音悠悠的从外间传来:「教?主大人还不睡吗?」 无花对她的监视就到了?这一步,水声停止之后,苏蓉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滞了?这么久,他?就开?始疑心。 苏蓉蓉冷哼一声,权当是?回应。 但其实,她感觉到自己后背汗毛竖立,浑身紧绷。 她对无花的视线已经形成?了?强烈的感应,虽然没有回头,但苏蓉蓉知道,如果她现在转过身去,她立刻就能和帘子缝隙后的无花对上视线。 一双阴冷的毒蛇般的眼睛,悄无声息的隐没在窄窄的一线黑暗之中?,无花就是?这样貌似恭敬卑微,但实际上他?肆无忌惮的用?这样的眼神每时?每刻监视着苏蓉蓉,就算苏蓉蓉当众扇了?他?一个耳光,无花也能笑面?以对,看起来温顺谦恭无所不应,然而实际上只有苏蓉蓉知道,无花仍旧会一面?恭敬一面?违逆,这是?一种激怒和控制,像软刀子割肉。 如果苏蓉蓉对他?这种态度逼疯发狂,那就说明他?成?功了?,完全将苏蓉蓉的情绪玩弄于鼓掌之中?。 所以苏蓉蓉面?对他?时?一直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刻薄,既有发泄,也有自我控制,总不会轻易顺应无花的意愿。 楚留香看的愤怒无比,非常想一刀子飞过去,无花悄无声息地盯着苏蓉蓉的背影走?进纱帐之中?,终于缓缓的向后退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无花对苏蓉蓉的监视如此密不透风,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等着楚留香或者什么人来救苏蓉蓉,于是?他?就守株待兔,等着楚留香来自投罗网。 在这种情况下楚留香 也不能做什么,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去。 回到帐篷里,辛渺才有空对楚留香说出自己的发现:「营帐里有东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之给我的感觉不好。」 准确的说,是?一种即视感,像当初在司徒静的尸体旁感受到的那种阴冷邪恶,辛渺将其称为央宗的气息——可能是?他?的邪恶的法术,而且是?针对辛渺的,她的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要有任何异动,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营帐里应该是?有什么针对辛渺感应的法术,类似于探测雷达,辛渺若是?稍有异动,她毫不怀疑就算是?百里之外石观音和央宗也会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到来。 不得不说,央宗还是?有些手段,辛渺如今也算一个修行之人,但在术法的修炼上,辛渺承认自己不如央宗,这份差距并非不可弥补,只是?需要时?间,但偏偏她现在没有时?间潜心修炼。 但央宗还是?有点小?看她了?,譬如她如今不会飞天遁地,但她能用?轻功,照样是?来去自如,没有触发警报。 楚留香和辛渺讨论了?一会儿?,还是?达成?了?共识,不能轻举妄动,但要尽快把苏蓉蓉救出来。 第二天,沙场点兵,所有的联军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到此处,龟兹国大军出现在这里就像一个领头羊,第一条军令就是?点兵点将。 这条军令显然不是?其他?人发出的,多国将领受命前去中?军帐商讨大事,首先就见证了?无花被阿修罗大人钦点为大元帅,手持帅印和龟兹大军虎符。 纵然无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但他?如今手握军权,又是?阿修罗大人钦点,其他?将军也别无二话。 也不是?没有人心怀鬼胎,想要求见阿修罗大人,无花微笑婉拒,其他?人则更?暗流涌动,莫衷一是?。 无花这条军令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摸排,但不论他?是?不是?怀疑楚留香已经潜入了?联军中?,玛哈部一无所知,只需要将所有人员一一编纂成?册上交。 阿鲁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 楚留香和辛渺人在联军之中?耐心潜伏,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消息,联军要何时?进攻中?原呢? 第418页 河流平静的淌过旷野,如同一条玉带落在青黄相接的大地上,天高地阔,若不看远方密密麻麻的军队营帐,人们三三两两在河边洗衣干活,怡然自得,感受不到战争的阴云,生活的日常一天而已。 楚留香和辛渺听着周边的人们用?不同的言语说笑谈话,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份惆怅来。 「说来,叶孤城和般若的下落仍旧是?不明吗?」 辛渺坐在石头上,楚留香将衣服从河水里拿起,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拧,就把多余的水拧干哗啦啦响,他?把衣服丢进盆里:「叶孤城我不知道,但是?听说古契国内发生政变,先王的儿?子突然出现,杀了?谋夺王位的大臣,已经登基,在进攻中?原之前,他?会剪除其余逆党,整顿古契军队前来汇合。」 所以,般若还是?得偿所愿了?。辛渺摇了?摇头:「真不知该恭喜他?还是?感嘆世事无常。」 楚留香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几番犹豫,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般若让他?想起之前,辛渺听见琵琶公?主谎称自己怀了?楚留香的孩子,他?当时?无比紧张,这是?苦于解释不出口,但是?他?没想到,过了?那一夜之后,辛渺居然没有提过一字半句。 这着实让楚留香高兴不起来,虽然如今不是?个可以谈风花论雪月的好日子,但是?辛渺半点都不问,他?难免患得患失,很想解释,但总感觉没有好时?机。 第215章 楚留香一沉默就沉默到晚上,辛渺才终于?发?现。晚上临睡,她沐浴后解开湿润的?长发?,头顶上冒出一阵阵白烟,滴着水的?发缕不一会儿就变得半干不湿。 楚留香已经躺在帐篷里,注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就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发?尾,微微捲曲的黑髮缠绕在他手指尖,残留的?些许潮湿的?痕迹。 辛渺把帐篷帘子掀开,这样能吹得到夜风,他们的帐篷对着空旷的野地,坐在里面还?能看得到星星。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你在担心吗?」这样恬静安然的?夜色中,辛渺的?声音也温柔,勾得楚留香心头酸楚,侧躺着仍旧把玩她的?发?尾:「没有……只是……」 辛渺听着他语气低沉,担心他心中伤感?,侧过身来:「石观音要留着蓉蓉她们辖制你我?,只要我?们定?得住,她们就是安全的?。」 她会救下她们,她不会让她们等太久的?。 楚留香定?定?地看着她,幽黑的?眼瞳中倒映着灯火如豆,辛渺头上方挂着一盏灯,那昏黄的?光晕笼罩在她头顶,勾勒出一圈金边,面颊如玉,眼眸低垂,眼中有着关切的?安抚之意。 他忽然用手臂撑起上身,翻过去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了她怀里,如此切身地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温度,才觉得心头的?失衡感?稍有减弱。 辛渺差点被他拱翻在地,只好一手往后撑着毯子,惊讶地睁大眼睛:「等等……」 她另一只手悬在上空无可奈何的?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在楚留香只是默默收紧了手臂,只是一个拥抱,没有其他动作,很直白地用肢体语言来代?替了说话,他想要她的?抚慰。 这样抱着他也不算吃力,倒让辛渺想起来,以前玉狮也会也会这样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地撒娇。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髮?,手指摩挲过耳廓,楚留香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耳朵就开始发?红。 他终于?抱够了,心里又浮现出别的?诉求,楚留香抬起头,仰面望着辛渺,仍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光如水,可见温柔缠绵,他微微起身,直到与她唿吸相接,目光流转之间,落在她唇上。 楚留香的?渴求是那样清晰,又让人想起在悬崖下命悬一线的?亲吻,只让辛渺倍感?熟悉,仿佛整个人都再一次恍惚的?浸泡在潮湿浓烈的?缱绻之中。 在夜里真是静谧,能看得到他们的?,只有无边的?旷野和无声的?星河,辛渺附身屈就,沉入水面般阖拢眼睫,任由?淹没。 他亲得很温柔,灯火昏昏,将二人交缠的?影子印在帐篷上,心跳和唿吸声都重重相叠。 在好好的?抚慰之后,楚留香仍旧要仰躺在辛渺腿上,将她的?手按在胸口来回揉捏,有了底气问她:「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辛渺颜色泛红,嘴唇尤其鲜妍。 「就是琵琶公主的?事……」楚留香的?声音又低下去,他自?己感?觉这样好像心虚一样,清了清嗓子,强调:「她的?话全是信口雌黄,你不要信。」 辛渺莞尔一笑?:「我?知道。」 她回答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所以楚留香一天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个? 辛渺侧过头去,意图掩饰嘴角的?笑?意,楚留香心头一松,整个人都轻快了,自?然又是万般柔情,整个人黏着辛渺没法分开,帐篷里的?帘子被他刻意忘却,肌肤相贴拥入怀中才好一夜安眠。 四面八方赶来的?联军如同河流汇入大海,人虽然越来越多?,但麻烦也是成?倍的?增长,军营中偶有语语言不通,相互挑衅,私斗甚至群殴。 诸国?军队的?大小?将领日日都要被无花召去中军帐中大骂一通,严厉整顿军纪军规,因为?触怒了他而被处死杀鸡儆猴的?士兵,的?确震慑住了一阵子,但这威慑并不持久,反而激起了野蛮的?逆反之心。 第419页 最后一只到来的?是吐蕃人的?军队,悍勇兇残的?北戎人在营地中仗势欺人,且并不给无花这个大元帅什么面子,腰杆子更硬,无花顺势而下,採取怀柔手段,更引得西域联军将领的?不满。 楚留香四处探听得知的?消息是,般若迟迟在古契国?耽误,几番推脱延迟发?兵,这让无花的?处境变得更为?不利,西域诸国?的?联盟人心各异,除了实在掌握在无花手中的?龟兹国?军队根本无法相信,而北戎的?友军更是有要和他分庭抗礼的?趋势,不肯交出指挥权,无花只能在其中周旋筹谋,古契军队迟迟不来,就让这情势变得越发?不利了。 无花无暇分身,对苏蓉蓉的?监视力度便?松弛下来,辛渺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吐蕃人有驯猎鹰的?习俗,他们的?军营里除了战马,还?有几十只鹰隼,只可惜都不是很聪明,未开灵智,但好在送信是没问题的?,辛渺趁着吐蕃人每日放鸟出去觅食,写了信送到中军帐中。 辛渺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回信,苏蓉蓉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她居然将行军图刺在裙摆上,不知已经筹备多?久。 「我?安好,李宋深陷大漠之中,石疯魔以极,央宗奉上血祭成?仙之法,实在担忧至极,不必耽误救我?,我?安好,你二人速去诛灭石、央宗。」 苏蓉蓉再三强调自?己安好,楚留香定?定?的?看着她的?字迹,缓缓松了一口气。 苏蓉蓉一向聪慧,也知道审时度势,不会为?了安他们的?心故意隐瞒强撑,她的?判断恐怕李红袖和宋甜儿更加危急,楚留香盯着那所谓血祭成?仙之法,立刻起了不祥的?预感?。 辛渺即刻将行军图装好,绑在鹰隼脚上,她剪了一稍头髮?下来,装在里面包好,将鹰隼放出,勐禽在天空上盘旋半晌,听话的?飞往燕山山脉方向。 越过这山脉,抵达最近的?城镇之后,麟主的?气息会引过开了灵智的?妖怪,辛渺只盼着这妖怪能识文断字,知道厉害,将她的?信和行军图送到包拯手中。 隆隆作响的?军鼓和飘扬的?旌旗飞在半空中,无花终于?等不及,不管般若是有意还?是无意,古契大军不发?,他必须要以武力镇压各方诸侯易变的?人心,否则未等出征,这所谓的?西域盟军就要溃散了,对盟友展示武力,让他们坚信自?己的?投资是值得的?,这非常重要。 盟军的?演武必须得整顿军纪,军营中所有的?妇孺老迈都纷纷迁离,擅自?离开军营的?士兵将会被处以大刑,没日没夜的?紧张操练使得闲散生事的?士兵被管束起来。 苏蓉蓉不见天日的?坐在帐中,却能听到操练的?号子,兵戈之声将战前的?气氛渲染得无比紧绷,她也是日益的?坐立难安,因为?无花显然已经开始疑神疑鬼,哪怕苏蓉蓉大发?雷霆,他也不让撤走房前屋后伺候的?侍女,在这样的?监视下,就算是长了翅膀的?鸟儿也无法为?她送来信息。 苏蓉蓉笃定?自?己的?行军图已经被传了出去,这让她的?内心稍感?安慰,纵然千里路遥,辛渺也一定?有办法把信送回中原,这样重大的?军事机密,就算无法决定?关键的?战局,那上面她呕心沥血标註出的?地点也足以挽救下诸多?边境百姓兵将的?性命。 无花今日陡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重甲,如此隆重的?装束,自?然要在演武大典上出场,正是以元帅的?身份号令联军数万人,多?么志得意满的?一刻,无花从石观音手中所能得到的?权力在此刻,变做他手边那沉甸甸的?帅印。 苏蓉蓉冷眼看着他,听着营帐外连声号角,踏声隆隆。 等无花和其他人如流水般从营帐中退出,苏蓉蓉忽然发?现挂在自?己房中的?一面装饰用的?金锣好像是被带走了,那金锣上精细的?绘满通红的?符文,她一向是将它当做一个不起眼的?装饰。 这一点不由?得让苏蓉蓉疑窦丛生,如果是普通的?东西,无花不会将它带走。 琵琶公主端着丰盛的?佳肴施施然走入帐内,便?看见苏蓉蓉正盯着屏风上空位看。 她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只是嫣然一笑?,悠然道:「我?当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苏蓉蓉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那到底是什么?」 琵琶公主坐下来,摸着自?己的?腰腹往后一靠:「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其实是央宗大人的?一件法器,只要嗅到一点点异乎常人的?法术气息,它便?会鸣金大作,那位了不得的?麟主娘娘,就算手眼通天,恐怕也敌不过这演武场上千军万马……」 她将双手一摊:「在出征之前,以妖孽头颅祭旗,是个极好的?兆头吧?」 琵琶公主看见苏蓉蓉脸色骤然白了,便?摇摇头:「你何必去掺合?他们神仙打架斗法,我?等凡人,只需要选边站好,等着天上掉馅饼。」 琵琶公主倒是知道石观音的?疯狂和可怕,但是她不能不搏一把,等石观音占领中原,自?然就看不上西域龟兹国?这块蚊子肉了,她大可以小?心周旋,将来继承王位,不比做个公主好吗? 她轻轻一笑?:「还?是快些来用饭吧,你可知央宗上师威力无边,我?不知道什么麟主娘娘能比他更厉害,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就算不吃不喝也无济于?事了。」她显然对央宗有着充足的?信心。 第420页 此时此刻,帐篷上一只体型较小?的?猎鹰转动着金黄的?眼珠,将一切尽收眼底,它望着远处演武场上人海阵列,烟云四起,旌旗飘动,扑动翅膀飞远了。 辛渺盘坐在帐篷之中,双眼紧闭,她的?额头上用牛血描绘出一只线条简略竖立的?眼睛,这法术她是头一回用,很成?功,此刻,她的?化外之身张开双翅,乘风而上,将鳞次比节的?西域联军阵营尽收眼底,那高台之上的?无花,甲冑金黄,气派闪光,那么的?显眼。 辛渺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她不甚熟悉的?手指结印,放在胸前,今日她会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动摇这支联军的?军心,在天地的?见证中,狠狠挫败无花的?骄横和得意,大乱石观音的?布局。 奔腾的?支流河狂乱涌动着,无形的?力量在逐渐延展开,从微末之处扩大,在无人注意的?暗处积蓄力量。 风起云涌,颳得狼烟飞旋,无花敏锐地望了一眼台下静寂无声的?金锣,心中竟然隐隐不安。 第216章 一场战争要如何鼓舞士兵付出血肉代价,驱使他们勇勐向前? 答案很简单。 无花冷酷的注视着面前的军队,他猜测楚留香或许会在其中,隐藏自己的身份伺机救出苏蓉蓉,但如今就算无花亮明了身份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留香也无法用他冠绝天下的轻功和江湖顶尖的武功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在千军万马之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只是传说而已,匹夫之力?焉能敌? 无花无法控制每当想到这一点时,心头那?涌起的万千豪情?和舒畅,这就是权力?,能让无花睥睨芸芸众生,当初狼狈逃出时内心所有的怒火都在此刻化作美妙的报偿,他确信自己会带着一支威武的军队,踏碎中原山河,所有武林中的攻讦和非议的威力?顿时都会化作马蹄下的尘土,什么都不是。 杀过去!碾过去!你们这些野蛮之地的野蛮人!只要杀过汉人的城墙,一路杀过重重山河,就能抵达真正?富贵的天国?,享用他们的肥沃的土地!享用他们的女人!将他们当做牲畜也无不可! 无花浑身痛快,用血腥的言语和摆在面前的好处激发这些不堪大用的西域人的野心,他给他们无比诱惑的价码吊在前面,驱使这些人为?了他的目的而拼杀,一步步将他送到巅峰! 杀声震天,楚留香看着满目灰黄的尘土和狼烟,身处狂热的人山人海中,看着这些人踏起震动了地面的黄沙,被无花所愚弄。 他们的双眼?已经被黄沙遮蔽,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漫天硝烟与旌旗在引领他们的目光和刀光所向。 所有人都陷入美好的狂热想像,没有人听见?喧嚣人声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流水声。 直到惊扰马匹嘶鸣,惊扰到鹰隼悽厉长嗥,挣脱主人的唿唤飞到高空之中—— 远方的山体传来轰隆的闷响,遥遥地望去,崩碎的山石如同沙烁,水流如同白?练,又如蛇般迅速地奔流而下,沖刷着山体,从开裂的沟谷中涌上地面。 裂痕在矿野的大地上如同一道随笔绘就的墨痕,黑洞洞地缓缓翕张,而后迸溅而出的激流在天崩地裂的挤压下冲上云霄,洋洋洒洒,不见?天日的暗河之水迫不及待地四面八方蔓延,顷刻之间,造就一片水泽。 「跑!跑啊!」 人类的雄心被自然的伟力?顷刻打散,当人的眼?睛发现暗河涌上来时,连逃跑都显得如此臃肿缓慢,人群拥挤,做鸟兽散,哪怕是在无遮无蔽的矿野之中,上万人的军队阵列也无法轻易迅速逃离。 在浪潮沖刷过来之前,被踩踏致死的人就已经倒地,和干涸的土地以及被踩碎的草根融为?一体。 马在受惊时更无法控制,高高扬起的马蹄只需要轻轻一踢,就能踹碎掉士兵的脑壳,让他半个?身子悄无声息倒入水中。 地面上的河与地下的河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靠近河床的低洼地带淹没成一片沼泽,士兵妇孺曾经用来饮马,浆洗衣物的水草丰茂之处已经被淹没,成了一片亮汪汪的海子。 等到大部分人惊慌失措的逃到高处,再回头望时,一片残兵败甲浮在水上,慌乱之中被丢弃的旌旗折断,吐蕃人唿喊着,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漫天乱飞惊叫的鹰隼恢復冷静,重新落回主人的肩臂上。 水势汹汹,站在丘陵上死里逃生的人类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来又退,眼?见?着又迅速下降,又被吸入地面裂隙之中,被不幸踩踏致死的士兵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一样,被吸入裂谷。 多么恐怖的一幕,天地要毁灭点什么,只在须臾之间成千上百的收割掉性命,徒留恐慌。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怎么会如此荒诞呢?难道是上天给他们的警告吗?不然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 无花双目充血睚呲欲裂,铛铛作响的金锣在惊恐的侍女手中响个?不停,尖锐的金石之声如同丧钟,符文鲜血般红得恐怖,一声一声遭破了无花的理智。 他狂乱的发出嘶吼,试图寻找所谓麟主娘娘的踪迹,赤红的眼?睛恫吓着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无花抓着金锣闯入人群之中:「出来!!」 那?不击而响的金锣和发狂的无花实在可怕,盟友们更加惊惧,元帅中邪了! 第421页 噹噹噹噹噹噹当—— 急促的锣响逼迫着无花,这无用的警报持续的发出噪音,却不能为?他指引敌人的所在,只是把无花逼得无比心烦气躁神经紧绷而已。 他的举动使得人心更加浮动,无花的盟友,一个?北戎的小头领勐然起身上前,呵斥着他这不理智的反应,无花被团团围住,怒火高涨,一掌噼碎手中的金锣。 终于?安静了,无花喘着粗气,看着周围的盟友,颓废挫败暴怒也无济于?事,他的目的不仅没有达成,看看他的周围吧,盟友的目光充满了恐慌,怀疑,他们对?东进的野心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已经迅速的流失了。 这想必一定是上天的警告。 这些迷信的愚蠢的野蛮人,看眼?神就能知道他们已经懦弱地打算退缩,无花恨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他知道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恨不能拖出来生啖其肉饮其血。 然而他的恼怒实在无济于?事,无花的确是小看了此人,他对?央宗这个?装神弄鬼以博取石观音欢心的喇嘛很是厌恶,不过是会些邪异法术的痴愚货色罢了,神神叨叨满口胡言,十分疯癫。 他看起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出家人,但剥制人皮时眼?也不眨,满脑子都是神神鬼鬼,无花对?他的轻蔑,也不由得转移到辛渺身上。 无非是江湖术士一流,他怎么会想到,辛渺真有如此大神通,能水淹兵马。 央宗果然信口雌黄,他给的金锣分明一点用也没有! 联军的演武不能说草草收场,只能说简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神来,诸国?的将领难道不会忧虑起这联军的必要性吗?如今是天地都在阻止他们,若是要继续,谁知道会不会遭受天谴呢? 已经不是打击全军士气的问?题了,联盟摇摇欲坠,所有人都在质疑阿修罗大人的神威。 他们恨不能闯入中军帐中面见?阿修罗,无花只能顶着这样巨大的压力?去控制局势,让盟友们不要落荒而逃。 但辛渺也不是一点代价也没有付出,楚留香回到帐中时,就被倒在毯子上的她吓了一跳。 施术过后,她就力?竭昏迷过去,额头上用血画的眼?睛滴下血泪,楚留香见?到这一幕几乎是魂飞魄散,好在帮她擦了脸之后才发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脸色苍白?几近透明,仿佛人大病初癒。 辛渺睏倦乏力?,楚留香将她抱在怀中,渡给她一些内力?真气,她就好受得多了,迷迷煳煳睡了一夜起来,脸色仍然苍白?,看起来虚弱,便称病不出,巴达母亲来探望她,好在先前就有一个?体弱的人设,如今倒是正?好。 通过别人的转述,辛渺知道了那?天具体发生的事情?,如今元帅将军大人们火烧眉毛,镇压下面闹事想退出的人,似乎又不打算再等,古契国?不论来不来,迟则生变,最好是尽快出征。 苏蓉蓉知道无花吃瘪,心头顿感大快,连饭都吃得多了,琵琶公主倒是心乱如麻起来,连日不曾出现在她眼?前。 听到帐篷外扑动翅膀的声音,苏蓉蓉激动地快步走上前去,一只鹰隼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入帐中,抬起绑着书信的右脚,朝着苏蓉蓉咕咕叫了两声。 她立刻上前解下那?小小的纸张,飞快的浏览:楚留香和辛渺都认为?不能再等待,他们已经在策划救出苏蓉蓉之后离开。 她看完就将信烧了,谨慎小心的将仅剩的残渣飞灰消除掉。如今只能用晚餐剩下的肉糜来招待这信使,苏蓉蓉心中充满信心和期待。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敏锐的感觉到令人不安的寂静,勐然站起身朝隐蔽的门帘外张望,什么都没有,但苏蓉蓉却因这份风平浪静而更加紧张起来。 她抓起桌上的金刀,沖向帐篷边,两刀划破厚厚的帐布,硬是将鹰隼扔了出去。 下一刻无花就脸色阴测测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当然听到了,快步走到无法掩饰因而脸色惨白?的苏蓉蓉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把手急眼?快地夺下了她手中切肉的小刀。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他手指用力?,掐得苏蓉蓉脸色勐然涨红,可就这么两三?秒,无花还是松开了手,他的眼?神落在苏蓉蓉脚下一根灰色的鸟羽毛上,慢条斯理的用脚尖碾了碾。 「是啊,教主大人一向自视甚高,看不上我,你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你来做她的化身吗?」无花松开手之后,手掌搭在苏蓉蓉肩膀上,轻轻用力?:「你在我的手上,便叫楚留香投鼠忌器,你恐怕不知道,你的好哥哥如今已经被那?姓辛的妖女迷了心窍,不知道他还想不想得起来你们这三?个?好妹妹。」 「我是不会生你的气的,我也不会对?你严防死守,你在这里的确有大用,或者你也可以用一些鬼蜮伎俩向他们传话,让他们来带你走,可是央宗要行血祭之法,你的两个?妹妹危在旦夕不说,他可是冲着那?妖女来的,势必要将她镇压。」 无花用手指缠绕着她的发梢:「我在这里只需要等着打仗杀人,那?妖女就算针对?我也无妨,但她愿意在这里耽搁,你大可以去提醒她,看她还坐不坐得住。」 「你在我这里,那?妖女又要赶着去沙漠,我们已经给了楚留香一个?绝佳的藉口,你猜猜,他是会冒险来救触手可及的你,还是头也不回的跟着她深入沙漠?」 第422页 这仿佛是给了楚留香一个?选择题,苏蓉蓉低垂着头,两手攥紧:「他本来就应该先去救甜儿和红袖。」 无花状似怜悯的说:「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蓉蓉,我真的可怜你,你觉得如果楚留香选择不救你而去沙漠,心里究竟想的是要救人还是担心那?妖女呢?」 他很高兴地看到苏蓉蓉抬起通红的眼?眶,倔强执拗道:「我宁愿他选择不救我。」 无花粲然一笑,真是嘴硬,他就不相信,等楚留香真的选择放弃她去救人,苏蓉蓉真能大度的看开。 如此一来,不管楚留香的目的是什么,他註定要背负上抛弃苏蓉蓉的罪名。 第217章 出征之日迫在眉睫,无花知道不能再等,盟友的信心一日比一日消沉,终于,有人压抑不自己的恐惧,在深夜之中逃遁向茫茫的沙漠。 显然这很容易带来非常不良的影响,于是这消息没有大范围的传出。 只是玛哈部就住在军营边缘,在那天夜里?,有好几人发现有人出逃的事情。 这种逃跑的倾向会让人忍不住跟随,一旦起了逃跑的心思,剩下的事?就非常顺理成章了。 卡巴迈当然不想走,他严厉的申斥过警告他们不要被?那天的事?情吓破了胆子,最重要的是他头?上的哈妻奴将?军很看重这件事?,他必须严防这些软弱的人生出做逃兵的心思。 楚留香先前?的退让给此刻的计划做了良好的铺垫,卡巴迈没有想到像他这样的勇士会放弃近在眼前?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没有想到他不打算自己直接逃走。 玛哈部中的妇孺老?迈是无法脱离群体?的,把他们留在联军之中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巴达一家是一定要走的,巴达母亲连日来向?着天神祈祷,那场水灾让她笃信自己的儿?子上了战场是无法平安回来的,那一定是一个警告。 而其他人也显而易见的不打算留在这里?,为卡巴迈的雄心壮志送命,他们倒宁愿在艰苦些的旷野中讨生活,以往不都是如此吗? 为了逃走,他们不得不捨弃大部分财产,几乎是所有拖家带口的人都加入了逃跑的计划,与楚留香交好的战士们也都受他鼓励,只是瞒着卡巴迈,如此一来卡巴迈这回要被?楚留香薅成光杆司令了。 这么多人要一起走当然是有好处的,个人的力量在荒漠之中太小了,很难存活。但坏处也显而易见,他们的行动势必声势浩大。 夜深了,月明星稀,玛哈部的营地?中沙沙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人们沉默着抱着大包小包,在火把的阴影下躬身潜行。 只要躲过巡视的士兵,再去山丘后?挖出前?几日分别?埋在地?下的行装食水干粮,他们就能彻底自由了。 连卡巴迈的两个老?婆也在逃跑的队伍中,她们给卡巴迈灌了烈酒,让他唿唿大睡,他当然不会防备自己的两个老?婆,因为她们向?来逆来顺受,怎么会有胆子干这么大的事?? 然而此刻他在空荡荡的帐中睡死,两个老?婆迅速又麻利地?将?他的财产洗劫一空跟着队伍已经走出了十里?远。 怎么会这么容易呢?!所有人心中都怀着强烈的欣喜和?不可思议,这可是要命的事?,一旦被?发现他们恐怕是活不成的,就是要冒着这样的风险逃出,也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一切竟然这么顺利,没有遇上任何巡查的士兵,卡巴迈和?他的亲信完全没有发现这么多人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熘走。 辛渺再越过最后?一个丘陵前?回身往后?看,站在山巅上,望着一片黑乎乎的大地?上,军营中的火把照亮连城,没有任何人能看透黑暗的远处有人朝这边回望。 她的信使载着决定战局的关键,即将?飞跃山脉去往中原,她传递的信息是几本书,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几本书是她的初高中物理化学?教科书,还有以前?奶奶年?轻时候看过的民?兵训练手册之类的书籍。 在这个时代,里?面的知识足够了,火药制造的原理足以扭转一切冷兵器战争的胜负。 这就是她借出的东西,而收信人就是姜此玉和?她的哥哥们,其他人未必能迅速理解,但姜子靥一定能,而且他还有能力迅速地?筹备资源,制出火药,因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许无关财富,但能够左右战局,也就是说这东西能保住他兄长的命,是一柄无锋之刃,威力大到谁掌握了它,谁就能掌握天下。 朝堂上的纷争也只能在炮火的轰炸中尸骨无存,是一份举世无双的力量。 辛渺在整理这几本书籍的时候非常冷静,尽管她已经感受到其中磅礴的因果,她亲手借出去的东西,是真正的翻天覆地?,整个天下都将?为之改变,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呢? 辛渺骑在马背上望着脚下无边的旷野中,面前?的西域联军或许就将?是这个世界上亡于火药的第一批人,但此刻他们无觉无知。 她借出的东西会让广燕王府力量大增,足够驱除进犯的异族,保住国土和?百姓,也能让他们坐上九五之尊,登临天下。 但王朝代代传,具有如此利器,随之而滋生的野心又会养出权利的怪物。 到那个时候…… 辛渺平静得无比,她已经准备好也许在百年?后?的某一天,她会去他们后?代的面前?,将?出借的东西收回。 第423页 也许那个时候更好,技术飞快发展之后?,生产力大幅度提升,人口增加,百姓们安居乐业,也许会有人思考得更多,感受到王朝兴衰的歷史规律,思考这天下兴亡的诅咒要如何破除,到那个时候,辛渺就会借出自己歷史政治的课本。 人,总是不缺的,好在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给自己的因果收尾。 苏蓉蓉没有来,这是她做出的决定,她情愿冒险,仍有余力与无花周旋,但杳无音讯的李红秀和?宋甜儿?却不能再等。 楚留香当然不愿意,但他实?在无法劝服苏蓉蓉让她放弃计划。 天光亮起,空荡荡的营地?终于引起其他人的警觉,又有人逃走了。哈妻奴的亲兵闯入卡巴迈的帐篷时,他还在酣睡,直到被?拖出去,面对消失了六七成的手下,他发出愤怒又恐惧的嚎啕。 无花愤然沖入中军帐中,苏蓉蓉勐地?站起身来,知道他们已经顺利逃走。 他对她冷笑:「好,你真是赢了。」 苏蓉蓉清丽的面颊上满是倔强,却一戳就破,强撑着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花深唿吸,若不是逃兵名单上报,他也不会发现原来这两个人就所藏身的部族,像玛哈部这样的小部落都只能依附于更强大的国家,没有人会注意这一支里?面多了两个人。 「他就这样抛下你走了,你如今孤立无援,看来你在楚留香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无花出言讥讽,而苏蓉蓉终于失却了往日的从容似的,面容上完美的伪装终于因为楚留香的离开而裂开,她眼中有泪光。 「你也不必骗自己了,昨夜此处守卫一如往常,他们能与你通信,就能摸清守卫来救你,可是他们没有,只是混在逃兵中不声不响地?逃走了,怎么,楚留香没有告诉你吗?」 无花满足地?看见她身形摇摇欲坠:「我是自愿的,她们的处境更危险,我不能这样自私……」她更像是在用?别?人哄了她的话来自我说服。 「可是你明明做梦都想逃出去,不是吗?而这机会分明触手可及,就在昨夜,可是他还是没有选你。」 无花快意,声音却更加轻缓温柔:「你要是愿意相信楚留香是为了李红袖和?宋甜儿?才这样走得毫不留情便罢了,你知道他和?那妖女混入沙漠人之中,以夫妻相称,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楚留香甚至有闲暇为了博她的欢心跳下悬崖去为她摘花,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那个沙漠部族的头?领,他心里?别?说是你了,就算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没有那妖女一个人重要。」 苏蓉蓉终于流下了眼泪,怒视着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踢翻了案几:「滚出去!我不要听你说话,滚出去!」 无花缓缓后?退,走出了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的营帐,脸上挂满了笑容。 沙漠中的旅途总是如此的遥远,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这次出发是仓皇而逃,所有的物资都紧迫无比。 但逃起命来总是走得特别?快,这回竟然只是走了两天,他们就碰见了一处绿洲,这完全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所有人欢唿着宰了最后?几头?羊制成肉干,装满了水囊,这些东西足够支撑着他们去往龟兹国最近的一个小城邦。 但终于到了小城邦之后?,便不得不告别?了。 楚留香可以不说,但在这最后?,他还是将?真相对自己的两个小兄弟和?盘托出,巴达完全意想不到,和?王海惊的目瞪口呆,可是楚留香如今要走,他们仍然是捨不得的,甚至异想天开的想要继续追随他。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楚留香实?在无奈,将?身上所有的金银都趁夜放在了他们的帐篷前?,然后?和?辛渺静悄悄的离开了。 就像是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骑着骆驼深入沙漠腹地?,在茫茫无边的金黄沙海中,如两只扑火的飞蛾。 「他们让我想起姬冰雁和?胡铁花,都是这么让我难以招架。」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你们上次在沙漠中吃够了苦头?,如今还写信让他们两个来吗?」 楚留香转头?看向?辛渺,面容遮蔽在洁白的纱巾后?,长长的织物披绕着全身,刺绣的金边在日光下微微闪动,在沙漠的映衬下像是一捧雪。 他沉默了一瞬,随后?笑:「可我遇到了强敌,他们就算一边要骂我,一边也会赶来的,何况我与他们都提到过你,对你好奇得不得了。」 楚留香有些无法对辛渺言说的担忧,也许是他太懦弱?在直面石观音的魔窟和?央宗的邪道之后?,他难以抑制的感觉到不安。 这样的不安在每日眼见着辛渺在沙漠中身体?的变化不断攀升,所谓天地?为囚,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对辛渺这样身具神通法术的人来说,无异于绝佳的天时地?利,万一他们真的有克除她的妖法怎么办? 楚留香实?在是不愿意冒险,他不敢想像如果是真的,他能怎么办? 第218章 辛渺恍恍惚惚从梦中醒来,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干渴。 她从纱帐中坐起身,浑身?疲乏,伸手拿床边的水杯,竟然半滴水都?没有。 水是昨夜的倒好放在床边的,她自己倒是?觉得很诧异,不过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1次,昨夜如此,之前也?是?如此。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干渴的植物,就算没有根,但还是?会潜意识地向周围汲取水分,没有水就要蔫儿了。 第424页 如今也?没有其他人,他们自然不必每日扎帐篷,她一念之间就能在沙漠中安放一座家园,这场景看起来是?格外诡异,毕竟在茫茫的大沙漠中,这样一个?建筑看上去就像是?海市蜃楼。 在家里总是?不会缺水的,但可惜不论辛渺怎么喝水,总有种无法纾解的干渴,她在浴缸里一泡就是?两三个?小时?,才感觉要好点。 她起身?就往浴室走去,大清早哗啦啦放满一缸水,温热的蒸汽腾起水雾,她伸手把窗户打开,窗外是?她之前种的杏子树,已经长?到楼上齐平窗口,绿油油的枝条随风而摆动?,掩映着围墙屋瓦。 很平常的庭院景色,可是?过了院墙,朝外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黄,金灿灿的日光反射着沙丘沙烁,天色很蓝,纯净如同宝石,也?有种被挤干了水分后的剔透,一点云彩也?没有。 沙漠里的风沙很大,好在她可以以院墙为界,将沙烁灰尘挡在外面,不然整个?院子都?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一样,打扫起来自然费劲。 辛渺感觉自己变得越发惰怠,说?实话,她心里对自己的变化是?有几分警觉的,因此一旦有空就打坐修行,红红算是?她的师父,但人和妖之间修行方式有壁,不过最?基础的就是?冥想入定。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睡着了,但昏沉之间,一瞬而过,虽然没有什么勐然开悟,但感觉要舒畅不少。 沉闷的敲门声笃笃响起,将辛渺惊醒过来,她睁开眼,再一次发现浴缸水位下降了一半,已经从手臂落到齐腰处。 「等等……」 辛渺起身?擦干,披上长?长?的浴衣去给楚留香开门。 如今已经深入沙漠腹地,别说?是?狼,就是?蛇虫鼠蚁都?罕见?,二人都?是?夜行赶路,白?日休憩,现在太阳还明?晃晃高挂,够把人晒得失水。 楚留香上来叫她下去吃饭,但没想到她刚刚洗完澡,话在唇齿间绊了一下,不敢多看:「饿了吗?可以下来吃了。」 「好。」辛渺刚从水里出来,泡得像玉一样莹润剔透,肌肤还是?眼睛都?是?潮湿的,楚留香忍不住看她一眼:「好些了吗?」 她现在精神着,伸了个?懒腰:「好多了,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这是?他们昨天想出来的法子,泡水,真的把自己当做一株植物,缓解在沙漠中远离水源的干旱,没想到竟然的确有用。 楚留香略放下心来,她在沙漠中的虚弱令他胆寒,深怕她真的枯萎。 若是?普通人,在沙漠中只要有水就能活,而辛渺的问?题并不是?缺少水,而是?她离水源太远而引起的枯竭,也?许是?因为从水龙头中放出的水都?是?凭空而生的无根之水,无法滋养她的本源。 天色快黑了,楚留香就收拾水囊披上鞍鞯,将两头吃饱喝足的骆驼牵到外面。 太阳重重地慢慢地朝着地平线坠去,红彤彤映得半边天都?是?火烧色,辛渺穿的也?是?一条绯红的裙子,纱袍拢在上面像一层雾,楚留香将她扶上骆驼背,乘机握了握她的手。 这倒不是?他轻浮,辛渺轻轻一笑:「放心吧。」昨天赶了一夜的路之后,辛渺就像是?要昏过去了似的,楚留香当时?也?是?这么一摸她的手,滚烫,骨骼分明?得吓人。 两声交替奏响的驼铃在漫长?无边的夜晚中蔓延开去,太阳彻底淹在了地平线下,绸幕般深黑的夜空上,繁星如河,一颗颗水洗般清透明?亮,大片洒在头顶。 要是?不聊天,闷头赶路也?实在太煎熬,感觉前面的路真是?没有尽头。 「你还记得清路吗?」辛渺的声音如今没有往日的清亮,略有一丝沙哑,不过在楚留香面前,她总是?看上去若无其事,仿佛也?没什么异常。 她不想让楚留香过多的担心,尽量不表现出虚弱的状态。 「我记得大概的方向,晚上的时?候这些星斗也?会为我指引。」楚留香抬起抓着缰绳的手指了指上方,他微微一笑:「与你同行已经是?比上次好受太多了,上回我来的时?候,不慎遗失了水囊中的水,几乎要干渴而死,石观音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装神弄鬼,好在我们到了龟兹王的绿洲。」 说?到这个?,楚留香紧急住了嘴,他总算想起来当时?快干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绿洲,然后就是?在池中沐浴的琵琶公主。 后面的姬冰燕和石铁花剎不住车,三个?人一起滚进?池水中,最?后被琵琶公主锁拿,落汤鸡一样被拽进?帐篷面见?龟兹国王。 丢人得他不愿意回忆第二遍。 好在辛渺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卡顿,反而忽然扭头朝黑暗中看去。 她反应如此迅速,是?直觉早于其他感官先做出了反应,辛渺皱起眉,因为她什么都?没看见?,黑蜮蜮一片,茫然而空洞,这是?大沙漠中的夜晚所有的景观,除了头顶的星河,目之所及都?是?虚无。 这样的黑暗中仿佛容易滋生妖魔鬼怪,沙漠人对黑夜充满了恐惧,就算拿着火把在旷野中站立,也?会被这种寂静和无边的黑暗所吞没的感觉,也?足以将人逼疯。 但辛渺并不是?杞人忧天,空虚的黑暗中,细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笛声像一根游丝断断续续。 第425页 二人几乎同时?勒住了缰绳,他们的耳力?都?很好,除了骆驼宽大的脚掌踩在沙地上那微弱的窸窣声,那幻觉般的笛声立刻绷紧了他们的神经。 骆驼不安地喷着响鼻来迴转悠,发出警示的哀鸣。 「快走!」 楚留香低声道,一巴掌拍在骆驼脖子上,两匹骆驼迅速迈开腿狂奔起来。 他们跑得毫不犹豫,辛渺视线余光终于在黑暗尽头捕捉到一片闪动?的绿光,非常微弱,但却诡异地飘在空中,犹如鬼火。 如果真的是?鬼火,那无非是?化学反应,但是?如果出现在这里,石观音的地盘,不跑是?傻子。 就这样将鬼火甩在后面,往无尽的黑夜中狂奔,夜风本来就冷得刮骨,如今一跑动?,狂风猎猎尽数掠过耳畔,除了风的唿啸声,辛渺还捕捉到后方传来依次交叠的遥远嗥叫。 是?狼?怎么还有狼? 这片和黄金一样的大沙漠,实际上是?个?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别说?狼了,连辛渺以前在纪录片里看的蛇虫都?少见?。 这样规模巨大的狼群出现,目标清晰地追逐他们,辛渺觉得除了人为不做他想。 还能有谁呢? 辛渺的敌人已经是?赤裸裸地站在面前,虚空中对她发出狞笑。 趁着她如今的虚弱,将她扼杀在沙漠之中,不是?最?好的吗? 二人的骆驼喘着粗气?往前狂奔,然而情?况不容乐观,那狼群奔沸,逐渐逼近,发出疯狂的恫吓嘶吼—— 辛渺感觉到狼群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失去习性中围猎的谨慎和合作,所有的狼都?一拥而上,谈不上什么配合,回头一看,这些狼都?被养得体型庞大结实,在黑暗中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缭乱的绿眼睛,具体有多少只?恐怕其数上百。 在自然界中,普通的狼群族群数量是?不可能上百的,这些野兽完全是?人为驯养,她几乎能闻到它们皮毛间散发出的恶臭,很不正常。 狼群如同大网般不知不觉包抄过来,两匹骆驼疯狂逃命,可是?这些绿眼睛从后到左右,简直是?渗人无比,能逃到几时??辛渺咬牙,伸手向前,几秒后,黑夜中的前方,巨大的建筑拔地而起,她的家园轰然出现在沙漠矿野中,一瞬间灿然放光! 太亮了!在持续黑暗的环境中忽然放射出这样明?亮的灯光,照得人眼睛都?刺痛,黑油大门砰地打开,辛渺和楚留香沖入门口,大门立刻关上。 此刻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鬼哭狼嚎,这样骤然的明?亮显然成功的震慑了狼群,使?它们一下子减慢了速度,恐惧的呜咽声过后没多久,疯狂的狼群仍然是?一拥而上,在院外发出悽厉可怕,连绵不绝的哀嚎。 上百头狼发出的嗥叫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在大漠中成为唯一的声音,恐怕方圆百里都?听得到,楚留香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人登上楼,一望之下,更是?悚然。 院墙外包围的狼群,大得可怕的体型瘦骨嶙峋,打绺发黑的毛髮,口涎顺着猩红的血盆大口直往下淌,这些狼显然全无理智,本能渴望着厮杀。 失却了楚留香和辛渺这两个?目标之后,狂怒的狼群开始抓挠围墙,甚至自相残杀起来,稍微弱一些的几乎是?迅速就被撕扯成几块肉,内脏混合发黑的血液侵染在沙地上。 二人看着这些疯狼,只觉得石观音果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顺利赶路。 但这种手段,也?实在是?太令人想不到了。 第219章 石观音难道指望着这些疯狼把他们弄死? 这必然也?是不可能的,尽管屋外嚎啕声不绝于耳,但关上?门,依旧是无虞。 楚留香睡在她楼下?,辛渺心事重重,半夜走下?楼梯,他马上?睁开眼:「睡不着?」 他又从沙发上?坐起身,辛渺呆了一下:「太吵了。」 楚留香朝她招手:「过来。」 辛渺一走近,楚留香就?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倒不是要做什?么,只?是轻轻的用手揉捏她的手臂和肩膀:「揉揉这几个穴位会好很多?。」 辛渺失笑:「我?可不是让你给?我?按摩来的。」 「那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野兽的唿号在外面连成一片,在房中也?隐约可闻,屋子里也?很黑,辛渺没打开灯,绝称不上?寂静,但楚留香身上?有淡淡的郁金香香味,被他一抱,感觉周身都沁润在这味道里,有种异样的温馨。 楚留香很种老夫老妻的熟稔,虽然没提过什?么,但是辛渺既然不抗拒他的接近,他就?有种自然的温水煮青蛙似的自觉,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和她亲近的心思。如今二人在沙漠中相依为命般只?有独处,就?只?有彼此,更觉得天地广阔,孤独和静寂让人觉得渺小,也?更不自觉地相互贴近。 辛渺疲倦地伸出手来环抱住楚留香,他腰腹紧窄,但肩膀胸膛都宽阔结实,穿着夏日的凉纱里衣,体温熨帖,好抱极了。 楚留香很享受她身体如此放松地来贴近自己,亲密无间,双臂收拢,两?个人都快抱成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他用唇鼻轻轻摩挲她的耳廓,嗅着她丰盈长发中的气息,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静。 「外面那个味道,我?闻了就?没什?么胃口。」辛渺打了个哈欠,感觉楚留香微微侧头,将脸颊挨着头顶一沉,低声说:「明日等太阳出来,看看那些狼会不会散去。」 第426页 「这些狼想?必是石观音豢养的,看来她其实一直在注意?我?们的动?向。」 楚留香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天象:「是,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如果我?是她,也?会在这一路上?设下?九九八十一难。」辛渺轻轻舒了一口气。 石观音的主场优势已然要被她发挥到极致了,如果他们头铁硬顶着抵达目的地,恐怕要面对的就?是全副武装准备充分的对手,行迹完全被掌握在石观音的手中,她想?如何?就?如何?。 其实要甩脱石观音的监视也?很简单,楚留香却一直不提,辛渺仰起头来轻声说:「我?们中途休息的时间太长,这里目标又太大,不够隐蔽,如果想?打游击藏起行迹,恐怕要和她在沙漠里周旋一段时间了。」 而且,为了保证隐蔽和机动?性,他们必须牺牲掉这堡垒所?带来的安全和舒适,两?个人在大沙漠里快速行进,躲避,不停的移动?,石观音要控制他们的行经路线就?难了。 楚留香犹豫地揉捏着她的手掌,沉默了一会儿:「你若有什?么不舒服,别管其他的,她就?算知道我?们在这里,也?不敢来。」 楚留香不怕被酷烈的沙漠气候折磨,因为不是第一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如果要按照这个方案游击潜藏,的确能得以甩脱石观音的监视,对辛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消耗? 石观音这一招出来,充分地利用了沙漠的特性,她对辛渺的了解也?让楚留香觉得胆寒,如此明谋,在尽头等着辛渺的会是什?么招数?他向来不论遇到什?么险境都能相信自己可以绝处逢生,永远不会真正地绝望,可是这不是他能介入的战斗,纵然足智多?谋,但面对这样非人的神通和奇异手段,楚留香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们就?算暂时甩脱了石观音,但是也?是按照她的另一条预想?所?行动?了,石观音一定知道沙漠的气候会让辛渺变得虚弱,尽力地拖延时间,说不准就?不战而胜了。 楚留香忧虑重重,只?有辛渺自己没想?太多?,这阳谋的确精彩,石观音也?算的很准,但她又不是花草树木或者水中游鱼,她想?拖?那她还就?非要速战速决。 二人在沙发里裹着毯子依偎半夜,晨光初现时,外面的狼嚎之声陡然弱了,辛渺睁开眼:「它们怕光。」 她的猜想?又得到了验证:「有一种叫狂犬的疾病,会让动?物像是被邪魔附体,有人被疯狗咬了之后怕光怕水状若疯癫,就?是被这种疾病所?感染了。」 楚留香恍然:「这些疯狼是被她驯养的?」他真以为是石观音对这些狼群用了某种邪法?。 二人登上?楼,看着这些狼被光一照,真像是地狱恶鬼受不了人间的阳光,夹着尾巴哀嚎着逃走了,看着它们如潮水般褪去,两?个人收拾行装,这回是不能带着水囊骑骆驼就?走了,帐篷干粮和水都要带够,就?算能随时补给?,也?需要速战速决。 在大漠,有家园傍身和孤零零行进完全是两?个概念,甚至比起先前随着大部队一起,永远一成不变的漫天黄沙,好像人都要恍惚了,无法?在烈日的炙烤下?进行多?余的思考。 辛渺一声不吭,在骆驼背上?闭着眼睛养神,就?像置身于海浪之上?,只?是这海浪滚烫,容易把人煮熟,但是又干涸得如同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水这个元素,微弱的感应向地下?层层穿透,几十米几百米,水源无处可寻。 她吞咽干渴的喉咙,不加节制的喝水,一早上?就?喝空十来个水囊,仍然还觉得五脏六腑在身体内部逐渐枯竭皲裂似的,再多?的水也?不够。 但她能忍住这种不适,直到晌午,楚留香找到一块大石头,他们可以在石头下?方歇脚遮阴。 当?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时,她甚至感觉气息灼烫到能灼伤口鼻,但这种虚弱仿佛让她更加敏锐,好像是保护身体的结界被打破后,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她刺痛似的注意?到——她盯着岩石缝深处,能感知到里面有三五个细小的生灵,盘踞在凉快而隐蔽的地方等待太阳过去。 可能是蝎子之类的,总之能在这种环境生存的生物都是些坚忍不拔的能手,鲜少汲取水分,又或者说搏杀捕猎时,吃饱了肚子又汲取了猎物体内的水分。 楚留香将长钉拍进岩石,支起遮阳棚,让岩石下?的阴凉足以容纳两?人两?骆驼。 他让辛渺躺在他膝盖上?小憩,辛渺眼睛闭上?片刻,黑暗中感觉有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微微睁眼,楚留香竟然在怀里揣了一把摺扇,此刻正在给?她扇风。 辛渺顿时怔住了,她知道楚留香很贴心,但是没想?到他能贴心到这个地步,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脸上?和脖子上?的蒙着一层薄汗,他还耐得住,一下?一下?地给?她扇风。 楚留香对她是由爱生怜,也?许他是想?得太多?,太紧张,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对她越发地小心翼翼。她仰躺在膝头时,长发从头纱中滑出,落在只?有轻微起伏的胸前,脸色好白,透明得能看到颈脖上?淡青的血管汩汩而动?,像一尊玉像,阖上?双目之后,连睫毛的阴影都灰暗冷淡。 他心中忽而生出一种古怪的怀疑,在这燠热可怖的大漠中,她会不会被烈日晒化了,蒸发了,变成一缕轻烟消失在眼前。 第427页 楚留香懊恼着自己的多?疑多?思,他觉得自己太把石观音想?象得无所?不能,实在是他不知道石观音还知道什?么,还有什?么招数,未知中产生的恐惧将对方铸成坚不可摧的形象,甚至接近于无所?不知。 这种让人失去信心打击士气的猜测,实则是他内心不愿意?面对的一种恐惧,他珍而重之的爱人是否会消失无痕?也?许他此刻的得到只?是沙漠中海市蜃楼般的一种幻想?? 辛渺忽而睁开眼,二人四目相对,她眼睛刚一眨,就?感觉一道阴影沉下?来,楚留香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无限眷恋地厮磨着她的面庞,异样的粘人。 她捧住楚留香的脸,用袖子蹭了蹭他鬓角的汗珠:「你给?自己扇扇风。」 楚留香直勾勾地望着辛渺,很敷衍地摇了摇扇子:「我?不热。」 辛渺说:「我?倒是知道召风之术,只?是不宜用在此处。」红红是山精野怪,能教授的法?术当?然在山林间唿风唤雨是没问?题,但是用在这里,捲起来的都是一地尘灰沙烁,实在不妙。 楚留香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指腹揉捏,她再热,肌肤清无汗,不像凡人汗流浃背又蒸发了,浑身汗腻不清爽,好在他味道不难闻。 她一说话一睁眼,楚留香之前的古怪想?法?就?随之迅速淡去,他喜欢她望着自己,眼神相接:「我?想?胡铁花和姬冰雁要是也?能在就?好了。」 他们能看到,能见证她也?是回应了自己的,一场热恋才不像水气在无人处蒸发。 「和我?说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辛渺心中有一点异样迅速的划过,但她未必知道具体形貌,楚留香看她总是专注得深沉,绵绵溢出,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双眼含情关不住,原来真有人的目光能随时都深情款款,好像天上?地下?唯你一人。 第220章 于是楚留香开始说他最好的两个朋友的事,他们之间的经歷,彼此?都敢把命交託的兄弟情,所以江湖上流传的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不算夸张。 辛渺也和他说自己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奶奶,一个是朋友。二人絮语交谈,只?觉得身处所在炎热仿佛不值得一顾,楚留香没想到辛渺会主动跟他提起这些,心?里觉得很高兴,像是更贴近了她一分。 然而他们是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补充了水分和干粮之后,又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尘骑上骆驼继续前进。 辛渺仍然是在骆驼背上闭着眼睛,闭目养神兼具警惕四周,她已?经放弃感受水源,转而将感应发散四周。 风的唿吸,裹挟着沙砾吹拂,平静死寂,越过一重又一重沙丘绵延,目的地好像还在无?休无?止的前?方。 骆驼喷着气,宽厚的脚掌踩在沙地上,它坚忍地负重前?行,沉默而从容地对抗沙漠中的酷热,对一切仿佛都是了如指掌。 所以在风向转变的时候,骆驼第一时间展现出焦躁,辛渺没能?识别出它传递的信息,以为疲惫而导致的抗议,手中缰绳一紧,骆驼喷着响鼻甩动脑袋,左顾右盼。 楚留香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辛渺抬起手来,把手掌举到半空反覆感受:「你?有没有觉得风向变了?」 微不可感的风穿过指缝,其间隐匿着自然的讯息,辛渺心?头突然跳出来一个不妙的念头:「是不是沙尘暴?」 二人对视一眼,一拽缰绳:「走!」 骆驼也就撒开蹄子?开始狂奔起来,并不需要他们驱策,以动物的天?性躲避风暴跑动起来,没一会儿,风越发的大了,肉眼可见的沙尘瀰漫四周,变成?一片黄沙漫天?,整个视野都成?了昏黄一片,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风声隆隆,滚动的沙尘暴袭来,辛渺在茫茫的沙尘中看见前?方有一片大块的阴影,绵延三?四里,模煳地伫立在远处。 那是沙漠中的山岩,受着风沙的侵蚀,在沙尘暴来临之际,这里将会是一处安全的庇护所。 要命的沙尘暴在后方追杀,骆驼甩开四条腿狂奔向山岩,这些山岩像是天?神朝人间随意扔下的几?颗石头,孤零零伫立在大漠中间。 这样的大沙尘暴,人力是无?法抵抗的,风沙的吹拂能?把一座城夷为平地,二人找寻着避风背面,终于在沙尘来时找见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穴外阔内窄,像一个大喇叭,在最里侧有一个大石头横档,留出一条可供人侧身进去?的口子?,而里面则是一处最多只?有一人高的天?然避难所。 里面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骆驼在外面,也只?有几?米远,它们温顺地趴俯在柔软的沙地上,喘着粗气,楚留香卸下它们身上的包袱,拍了拍骆驼的头顶:「多亏你?们。」 辛渺在里面的洞穴里点起火,铺了毯子?:「今天?恐怕是走不了。」 能?找到这样一个栖身之地已?经很幸运了,好处是,这样大的沙尘暴,他们不必担忧任何追兵,但坏处是,沙尘暴不知?道要肆虐几?日,即使是就在这安全的地方往外看,风的怒号和滚滚沖刷而去?的沙尘也让人心?惊。 二人心?中一沉,凝重地望着洞口。 昏天?黑地不知?日夜,二人坐在火堆边,听着狂风唿啸,感觉一切都仿佛不值一提。 第428页 「要是石观音能?被这大风吹走就好了。」 辛渺盯着火堆没头没尾地说。 楚留香本来心?中有些担忧,听到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诅咒,竟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是啊,她要是能?被风吹走,咱们就万事大吉,仗也不用打了,蓉蓉估计早憋了气,恐怕要第一时间对无?花报以老拳,等我们到了,说不准红袖和甜儿已?经拿下了石观音的老巢,生火做饭等着咱们到呢。」 辛渺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她们在石观音手里当人质,你?还要人家生火做饭给?你?接风啊。」 楚留香微微一笑,反手将她手捉住握在掌心?里,他对自己的家人,性命都握在石观音手里,不是心?里不忧虑,只?是他很少惊慌失措,任由无?谓的焦虑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说:「石观音的老巢是一处迷谷,内有玄机,普通人走进去?,道路迂迴离奇,很难走出来,生生困死也不离奇。」 辛渺听了,却心?中一动,能?让石观音长期盘踞的所在,自然是沙漠中的绿洲,地上地下的水系都一定非常发达,才能?供给?她和她的手下生存,除非她如今已?经修炼得比妖怪还妖怪,真能?滴水不进。 石观音不仅会拖延,还会用尽全力将她伏杀在沙漠中,不会容许她杀到老巢,借水系恢復自己。 外面的风声中突然传来一阵狼犬暴吠之声,两个人当即腾身而起,骆驼惊得嘶鸣,拼命往石壁里挤,他们拿起刀剑冲出去?,洞外的风沙之中,三?五只?浑身血淋淋的牲畜犹如地狱中返还的恶犬,从那漫天?的风暴流沙中沖向洞内。 洞内并无?其余出口,这些狼怎么会从风暴中倖存,也找到了这里?辛渺简直难以置信,定睛一看,外面的风沙如刀,流速极高,吹削在任何物体上,都是千刀万剐,这些疯狼在剧痛的驱使下伏在沙地中匍匐前?进,必然是成?群抱团才不会被狂风捲走,它们以生物的本能?寻找生机,竟然找到了这个洞穴。 疯狼的身躯已?经被风沙削掉了皮肉,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血流而死,但困兽犹斗,尤其在这样剧痛和恐惧中,它们再次嗅到了先?前?没能?消灭的敌人的气味,只?会更加疯狂。 这个洞穴虽然大,但不足以让辛渺故技重施,血淋淋的疯狼咆哮着毫不犹豫地沖了上来,面前?风暴中的倖存者们只?能?陷入被瓮中捉鳖的危险之中。 楚留香和辛渺拔剑就上,狼群源源不断,暴戾疯狂,在骆驼的惊恐嘶鸣中,辛渺的长剑在阴暗的洞中如雪光一闪,切下了狼头,鲜血飞溅,辛渺勐然一惊,回身躲避:「要小心?这些疯狼的血!!」 发狂的野兽不好对付,何况它们成?群?甚至连血液也有毒,这样方寸之地,也不得不说是鏖战,惊险万分。 楚留香一剑砍断这畜生的嵴樑,谁料狼头哀嚎一声,勐地甩头张嘴,他险险收剑,狼牙蹭着皮肉擦过,楚留香一惊,好在没破皮,可是也是这一瞬息,鲜血淋漓的狼头甩动了一下,腥臭的血液飞溅起来,滚烫地洒了几?滴在他的侧脸上。 飞旋的沙烁叮叮击在剑身上,辛渺杀得洞穴前?尸骸成?堆,疯狼群的血在沙地上沁出大片血红,被血润湿的沙砾迅速将这地上的尸骸埋了一半,黄红交加,令人几?欲作呕。 太多了…… 楚留香和辛渺都感觉自己虎口发麻,切肉如削菜瓜,如此?杀得血海成?片,疯狼的尸骸在洞穴口堆起来到膝盖,终于,不再有新?的疯狼出现,风沙仍旧轰隆隆淹过去?,两人喘着粗气看着沙漠将这些逐渐冰冷的躯体掩埋,如同一个天?然的墓地,尽善尽美地处理善后了这些尸骸,原地只?剩下隆起的绵连的沙丘在洞口横亘。 就连血腥气也被大风颳走,简直就像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大漠仍旧若无?其事。 楚留香用手背去?擦拭发痒的脸颊,一片猩红残留,他下意识地一眨眼,只?觉得睫毛上黏着血煳煳的一块,将他的余光都染红了。 而在他猩红的余光中,辛渺转过头来,原本放松了的神色顿时一怔,随即惊慌到发白。 「你?的眼睛沾到狼血了?!」 她飞似的冲到楚留香面前?,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种强烈的恐惧使得辛渺睁大了双眼,唿吸骤然急促起来,楚留香下意识道:「没事。」 但是他心?知?,辛渺强调过所谓狂犬病毒,一定是极为厉害的,虽然皮肉无?伤,但狼血溅到眼睛,绝不是什?么小事。 二人当即越过洞穴内挤到最里面恐惧得发抖的两匹骆驼,辛渺扑到行礼上解下水囊,立即开始给?他沖洗眼球。 就算溅到了,也只?是一滴而已?,几?乎是立即就被水流带走,滴滴沥沥地渗入脚下沙地。 但他们还是持续沖刷洗了好一会儿,用空了两个水囊的水。 楚留香并没有感觉到传言中的的病毒侵袭了身体:「应当无?大碍了。」 辛渺沉默着倒出塑料药瓶里的两颗抗生素:「吃掉这个。」 楚留香听话地将这看着古怪的药片吞了,脸上的水珠顺着下颌淌下来打湿了衣领,他笑着握了握辛渺的手:「没事的。」 辛渺知?道他有意要宽自己的心?,也轻轻一笑:「嗯。」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楚留香的运气挺好的,出现感染的几?率一定很小,而且他们及时沖洗干净了,虽然辛渺没办法给?他搞出狂犬疫苗,但是抗生素应该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第429页 不会这么倒霉的,辛渺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轻轻出了一口气,将心?里残存的恐慌唿了出去?,安定下来。 第221章 夜半时分,辛渺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可能睡得很沉,只?是闭眼昏昏沉沉地休憩,楚留香躺在她身侧,二?人身躯紧挨着,她睡在外侧,篝火余烬的温度隔着一米多烫着她的左臂,一直温热。 风声唿唿灌入耳中,虽然他们在岩石后躲避,但仍然很?扰人,骆驼在外侧沙地趴卧,偶尔发?出嗫嚅之声。 她内心潜藏的忧虑使得她的?睡眠中仍然是充满了狼犬的?嗥叫声,那?显然是幻觉幻听,但辛渺的?视网膜上仿佛还残存着印在沙地上的?血痕。 她的?意识毫无徵兆地清醒过来,一瞬间惊得心头砰砰跳动。 火堆是早熄灭了,她感受的?热度是身侧的?楚留香的?手臂挨着她,唿吸声沉重又断续,听着有些痛苦。 他怎么这么烫?辛渺一下子睁开眼,手当即向?他的?身体摸去,掌心下隔着一层衣服,他身上滚烫。 如重石坠地般的?砸到辛渺头上,她内心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楚留香?」辛渺用因为?干渴而发?疼沙哑的?喉咙喊了他的?名字,翻身坐起来,爬俯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好?烫,怎么会这样? 周围仿佛是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辛渺只?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震耳欲聋,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抖得那?么厉害,辛渺睁大眼睛,摸着黑从包袱里掏出火摺子,火星迸溅到熄灭的?火堆里,她将备用的?干柴整个丢到灰烬中,砸出一声轰燃,火苗瞬时亮起,红彤彤地映在嶙峋的?石壁上,飞舞的?灰烬飘飘悠悠。 终于?有了光,辛渺终于?得以看清楚留香的?脸,他一声不吭地闭着眼,脸色发?青,汗珠一颗颗冒出,没入乌黑的?鬓角,火光照亮他半张侧脸,直挺的?鼻樑被明暗分割出清晰的?界限。 虽然没有醒,可是他仿佛也被这火光刺激,脸下意识地朝着暗处偏转过去,眉间痛苦地紧蹙起来。 他的?唇色很?苍白,干裂了之后鲜血洇在唇缝间,鲜艷得不祥,辛渺抓过水囊,用轻微颤抖的?手旋开盖子,把水餵到他唇边去,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楚留香,你醒醒。」 冰凉的?液体倾倒在他唇上,沿着下巴和脖颈湿透,辛渺小心地捏住他的?脸颊,露出雪白的?牙齿,水滴渗入他唇缝中,流入口腔。 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喉结本能涌动,咽下去了一些冷水。 楚留香随即打了个寒颤,睫毛眼帘掀开,昏昏沉沉地聚焦了一会儿,才看清辛渺焦急的?面庞。 他恍惚地感觉到浑身滚烫,头颅剧烈地发?疼,像是有一根长满了倒刺的?棍子从眼窝捅入了后脑那?么疼,然后他想到,他一定是得了辛渺所说的?病毒了。 她苍白的?脸在黑暗中那?么近,就?连旁边的?火光都映不红她的?脸颊,模煳的?一层毛边洇在脸侧,辛渺像是天宫下来接引他的?使者?一样美丽,透露着死亡的?衰败——、 连辛渺都对这剧毒束手无策,总之他是从未见过她有过如此颓然慌张的?模样,真让他觉得怜惜,可是他无法站起来,告诉她自己没事。 他脑中模煳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所谓命数,要他折在这荒凉的?大沙漠里? 不会吧?上天怎堪如此薄待我?也许真的?是他贪慕人间,或是被命运这种东西宠坏了,不知好?歹起来,为?什么差一点死在石观音手里之后还不晓得避其锋芒?他没有珍惜这死里逃生的?机会,所以现在不得不付出轻狂的?代价,好?运不是总会站在他这方?,平生无数次死里逃生,楚留香也许是享受这种走钢丝般惊险丛生却潇洒自在的?快意日子。 可他分毫不后悔,就?算这会儿了,他的?归宿很?可能是和那?些被风沙自发?收殓成坟墓的?疯狼一样,不,辛渺不会忍心将他的?尸体弃置此处,也许她会把他带回家里,那?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一个死人,能永远停留在她那?神奇的?院子里,变成她身边那?些东西的?一部分。 那?想想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楚留香忽然想到自己以一个死人的?身份留在她身边,也许是圆了某一部分夙愿,但也永远失去了亲吻她,拥抱她,甚至做更多的?机会。 会有其他男人出现? 或许真的?会有!一个也像他这样死缠烂打的?男人,一腔深情痴痴守候,而她是个心软的?女?人,一定也会愧疚的?,他如此笃定,就?是因为?楚留香自己就?是拿住了这一点,把自己放低到让辛渺觉得不得不怜惜的?程度,她才由?怜生爱的?!! 楚留香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痛悔,怎么会这样?太迟了!早知道他当初不应该退却的?,就?算她拒绝了自己又怎么样呢?她当时是爱着花满楼,但是现在她不也被自己打动了吗?可见烈女?怕缠郎这种古话是有道理的?,如果自己当时不走,花满楼不一定能成麟主夫郎。 他在这生命的?末端被狂犬病毒狠狠地推了一把,一下子被推到边缘,眼见着就?要命不久矣,可是他和辛渺只?是将将开始,但花满楼,他们有过婚礼,有过一切爱人应尽的?一切欢悦,而自己却在里等着死,等着离开她。 第430页 也许是因为?痛苦,也许是因为?病中忽然冒出的?万千感慨,楚留香心头悲怆至极,泪光便清晰地漫上眼眶,他紧紧地抓住了辛渺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辛渺为?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手足无措地想要尽力使楚留香好?过一点,可是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口,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辛渺忽然就?溃不成军。 她大脑一片空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眼泪立刻如雨点一样滴落在他干燥的?手背上,锥心之痛,她没有料到,也不知道该去质问?谁,只?觉得自己渺小,仿佛已经被洞穴外唿啸的?黄沙捲走,淹没在无情的?风暴中,那?可能还要好?受一点。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牺牲,更无法承受自己在此刻的?可有可无。 辛渺俯身趴在他的?胸口,骤然泣不成声,做点什么吧!她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楚留香觉得她的?眼泪好?烫,她悲痛得真的?像是普通的?要死了丈夫的?女?人。 他能做的?就?是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直到她的?哭声渐渐消失。 好?像过了很?久,辛渺终于?从这样无边际的?悲伤中清醒了过来,她默不作声地用湿润的?脸颊贴着楚留香的?下颌,喘息着抬起脸来,楚留香注意到她已经逐渐冷静了,冰冷的?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擦去他唇上干涸后又被打湿掉的?血迹。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我没办法求助医学,那?就?只?能试试鬼神之说了。」 红红曾经说过,虽然多是以调侃之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男女?情事,亦是修行之道,所谓玄素之道,就?是男女?交合,精血气息的?亲密交融会形成一种玄妙的?状态,彼此滋养。 它?说这话的?时候,她和花满楼在一起,她在琢磨要给他点什么,红红说可以教他玄素道,两个人做也是白做,不如利用起来,还能延年益寿。 因为?她体质殊异,要是真的?和花满楼一同双修,大有裨益已经是说得太保守,古时此为?成仙修行之道。 但辛渺对此一笑而过,男女?之间情浓之时,真是想不起来修炼这回事,何况她也不是什么修炼狂魔。 现在她想,她应该好?好?学学的?。 现在这竟然是辛渺能想到唯一能用的?招数了,她吻住楚留香的?唇,往他口中渡去一口悠长清炁。 楚留香闭上眼,犹豫困惑之时咽下一团鸡蛋般大小的?清凉气团,霎时竟然感觉气血涌起,剧痛和寒冷竟然立竿见影的?被这团似真气非真气的?气体压制了下去。 他霎时间为?之一震,坐起身来盘腿运气,体内虚弱枯竭的?真气竟然源源不断的?上涌,带动经脉冲刷过全身,入体的?病邪一时如燃尽的?火焰般衰弱。 楚留香只?运气片刻就?发?现,这一口气只?是维持了他一时的?经脉流转,若是放在江湖中,如此精纯蓬勃的?真气功力,非得是两三甲子寿数的?世外高人所不可。 他的?脸色被上涌的?气血熏蒸得发?热起来,楚留香更觉得口渴,但所渴求的?东西未必是水。 辛渺倾身向?前,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一瞬间,他只?觉得沸腾的?思绪仿佛是烧红的?铁水,一剎那?淹没的?瞬间,轰然高涨燥热湿润的?蒸汽充斥浑身,令他下意识地震颤,身体发?麻。 楚留香喘着粗气,睁开朦胧的?双眼,面前就?只?有辛渺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的?手掌按在楚留香滚烫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一把拽住了他半敞的?衣领。 楚留香当然不会想到他在梦中渴求的?场景会在垂死之际出现,他也惊讶于?自己如此性命垂危之时,不应当的?欲望却充斥了他的?所有理智和头脑—— 旁边的?篝火明明是要熄灭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烫?直到这热气盈满石窟之内,烫得他神智不清了,外面唿啸的?风暴都像是他胸膛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吶喊,轰轰烈烈地席捲过无垠的?大地。 他要尽情地渴求她的?垂怜和安慰,反正他要死了,所以做出失控的?事情好?像也是理所应当,楚留香真的?有种神智岌岌可危的?感觉,好?像已经彻底被她所说的?狂犬病感染了,他肯定是已经疯了。 他也变成了狼群中的?一个,飢肠辘辘,进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其他本能,他的?利齿衔住的?是能填满肚腹的?软肉,他的?一切唇舌都为?这软嫩香甜的?口感神魂颠倒,觉得这倾倒的?香味沁润到喉头,楚留香的?所有感官都来自面前这个人。 她在发?出冷酷地指令,偶尔发?出艰难的?喘息和断续的?话语,朦朦胧胧地在耳畔迴响,她唿出来的?所有带着香气的?唿吸都被他细细地捲入口舌,狂欢似的?愉悦主宰他的?一切,楚留香很?听话地跟随她所说的?一切命令,也像是被眼前血肉所利诱而暂时忍耐的?野狼。 他胸腔内鼓动狂跳的?除了心跳,还有一种难言的?酸甜滋味,在最后爆发?出来,令他在疯狂之后立即软弱地向?辛渺寻求庇佑:「抱着我。」他哀求着她已经竭力的?两条手臂,辛渺依言用手环抱住他的?头颅,楚留香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将头埋入她的?怀里,就?像是一个快渴死的?人看见一片水源,扑入水中的?样子。 第431页 她的?怀抱是如此潮湿温软,是世界上最小的?一汪温泉,他满足地沉溺其中,宁愿窒息而死。 第222章 辛渺没有想到自己能睡着,虽然是满心的沉甸甸的愁绪和睏乏,但是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她在梦里所见并不是楚留香,而是一片巨大的水泽,上面浮着一轮耀眼的烈日?,坐在水面上抬头张望,只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心悸与炙热,她?的皮肤寸寸龟裂,被炙烤到焦黑,可是她?却不能扑到身下的水泽中熄灭浑身的灼烫,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及。 辛渺感觉自己要被炼化了,正痛苦难当,奄奄一息时,那天上红红的太阳变成了一颗石头做的眼珠,微微发笑似的俯视着自己。 对水的渴望使得她从强烈的干渴中清醒,只觉得?喉管干裂疼痛,等?她?一睁开眼,四周寂静得令人恍惚,辛渺心头一跳,勐地坐起身来。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毯子上,篝火已经燃尽,楚留香给她?轻轻裹上纱衣却没有惊醒她?,如今人也不见?了。 连骆驼也不在外面,这?个空旷的洞穴里仿佛只剩她?一个,辛渺狂奔着奔向洞口。 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往洞口灌入的沙子让出?口被埋了一半,微微透出?青白和朝阳的茜红色真?是美妙绝伦,她?眼望着那半边天空,脚下踩着形成一个斜向上坡度的沙堆往上攀爬,下面几尺深的地方还有成堆的疯狼尸体,但恐怕谁也看?不出?来。 楚留香在哪儿? 辛渺探出?洞穴,眼前的景象使得?她?几乎是惊叫出?声,疑心自己是还在梦中。 柔软起伏的沙丘下,折射着天空如镜子般平静的一汪海子,如梦如幻,珍贵得?如同朝露,呈在金灿灿的沙地凹陷中。 楚留香的身影站在那清澈的海子中,他的上身赤裸着,宽厚结实的臂膀和后背上水珠连连,滚落在水面上,轻轻地盪起来一圈圈涟漪。 骆驼安然地在岸上饮水,圆而大的两双眼睛映着朝阳的晨辉。 楚留香仿佛听?见?了她?心里在喊,忽然转过头来,他看?起来那么健康,深色的皮肤上再次充盈了足够的血色,病邪终于还是离他远去,惊险而可怕的擦身而过。 看?到这?一幕,辛渺心上的石头好像才终于轰然的落地,她?甚至要?喜极而泣了,叫着他的名字冲下山坡,踩着水面扑入了他张开的臂膀怀抱中。 飞溅的晶莹水花扰乱了完整的朝霞,水面上的金红色都被扯得?细碎,全部爬上了辛渺湿透的纱衣和她?脸上。 楚留香用力得?像是要?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亲眼看?到胸膛内砰砰作响的心跳,他没有死?,不论这?是得?益于老天爷的再度偏爱,还是辛渺对他的垂爱,楚留香只知道?自己又?活了过来,他的六腑经脉中充盈了饱足的精气,一个大病初癒的人把他的良药抱在怀里,唯有感恩,唯有狂喜, 他看?辛渺的眼神温柔得?无?法?再温柔,像是已经把自己这?条小命的所有权都要?给到她?手里才能说明点什么,最后竟然只有吻着她?的鬓髮耳廓一遍遍呢喃:「你救了我,是你救了我。」 两个爱人如此?失而復得?,恨不得?黏死?对方,楚留香轻轻弓腰,宽大的手掌扶着她?的腰抬着大腿把她?架在身上,扛抱着一路把人抱到岸上,还不捨得?放手,亲着她?颈侧,下颌,去索取她?嘴唇上的亲昵。 辛渺默许了他如狼犬似的标记,但在日?光照耀在脸上的一瞬间,还是眯了眯眼,抚摸着他的脸侧:「该走了。」 但考虑到他大病初癒,还是轻声问:「能不能行?」 楚留香默不作声地发力,一把将她?举起来放到骆驼背上,滴着水的发缕落在额头上,他眉峰一挑,洁白的牙齿格外显眼,故意反问:「你觉得?呢?」 辛渺失笑,楚留香将她?湿漉漉的裙角攥出?了水,一点点往掌心里收,裙纱这?么薄,下了水就全湿透了,攥出?来的水一股顺着他发力时紧绷的小臂肌肉淌到手肘,辛渺按住大腿上透色的纱,瞪他一眼,不然楚留香真?好像要?亲自动手给她?换衣服一样。 楚留香竟然登徒子似的迅速低头,在她?膝盖上亲了一下,温热的嘴唇落在微凉湿润的皮肤上,辛渺的腿跟着一绷,被他攥在了手里。 他抓的是辛渺脚腕,又?抬头沖她?一笑,从骆驼身上的背包里掏出?她?的鞋给她?套上:「这?就走。」 隔着单薄的鞋面他还要?捏一下辛渺的脚,总之确实是充满了小动作,看?来的确是精力充沛极了。 「这?沙漠里的这?种海子是无?根之水,我之前的一位朋友却说,这?样魔鬼般的在大漠中随着风暴飘逸不定?的水泡子,其?实也是有运动行迹的,只是极少能有人能发觉其?中规律。」 他们重新收拾行装上路,装满了水囊,辛渺回头看?了一眼在沙丘中闪闪发光的水面,它见?了阳光,真?如朝露一般,迅速熘走,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水面就小了一半,只有一圈湿痕在沙子上留下了痕迹。 这?些长了脚的泉水,在沙漠中飘动着,若是遇上迷路的旅人,那无?疑是救命的神迹了。 第432页 辛渺方才已经喝了它,当这?样无?根的水与她?合二为一,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的来处与去处。 这?既是一种神秘的感应,也是一种科学解释得?通的原理,所谓无?根之水,其?实就是因为沙下有水道?,这?无?垠大漠中的水道?时常因为风暴而变化,地理环境很容易被改变,风沙或是被吹走,或是堆积,其?下的水道?便千变万化,顶上沙被吹走了,便积水成泉,或者被深埋地下,原本的沙漠绿洲便消失。 天底下都是水往低处流,石观音的迷谷,自然是水系最发达,能存留水道?之宝地。 石观音未必能想到,她?尝了一点点水,就已经能探出?自己老巢的所在方位,在加上楚留香夜观星象定?位辅助,她?现在直驱而来,也终于受了一次天时地利的好处。 辛渺本来没打算和石观音玩奇兵天降这?一套,但如此?日?夜兼程连日?之后,她?就能感到水系的存在了,天上也好像终于出?现了生灵,不过显而易见?,那高空上盘旋的鹰隼便是石观音所驯养的耳目和眼睛。 她?驯养的鹰隼自然也比普通爪牙更难以控制,辛渺并不想要?冒险,让任何人发现异常,因此?她?也没有试图像对待吐蕃人的鹰隼一样去尝试策反这?些鸟儿。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远看?时,这?些飞鸟和她?所见?过的生灵并无?不同,可是若是细看?,就能发觉它们暴躁得?异常,而且无?论什么品种,肚腹处都有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地面上行走的任何异常都无?法?躲过勐禽那天生的目力,尤其?是大漠这?种空旷得?一切都能一眼被纳入视野的地利,这?些天上的哨兵完全统治了这?一带。 最近的时候,他们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屏息,哗哗扑动着翅膀的勐禽从天而降,落在他们头顶咫尺之距。 辛渺用了些法?术才能完全藏匿行踪,她?冒险探头观察时,惊悚地发现这?只勐禽有着兇狠的猩红色双眼,它转身发出?嘶哑的叫声,整个肚腹暴露在眼前,才让辛渺终于看?清,原来它们肚子上白花花一片的东西,竟然是被掏空了五脏六腑,却还有森白的骨架暴露在外,挛缩的红色血肉被藏在羽毛下,骨架如同笼子一样锁着它们肚腹里闪着金属制品光泽的法?器。 很邪的东西,辛渺顿时冒出?冷汗,迅速避开。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个央宗,简直就像个感染源,他所触碰到的所有东西都散发出?一股强烈而难以祛除的邪恶腥臭。 和他一比,甚至连石观音都不算什么了。 当然,不是她?厚此?薄彼,只是若是没有央宗,也许石观音还搅动不起如此?巨大的风波,他对石观音说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疯狂? 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倾斜,央宗给她?的感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山不容二虎,她?从央宗身上感受到的威胁比石观音要?强烈得?多,也许是因为她?能笃定?自己可以毁去石观音的□□,让她?被物理消灭,死?了之后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可是央宗,她?不确定?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保命的邪术。 夜风唿啸嚎啕,如同一个恫吓人的妖魔在山谷间穿行,石立成林,奇峰怪石耸立在天地大漠之中,已经是怪异得?令人心里害怕,而在夜晚,本该静谧的大漠却因为鬼哭似的风声而变得?和地狱没什么两样。 在峰谷之内行进,诡谲得?也像是在主动投生进一张怪物张开的大嘴里,路离奇得?能把人逼疯。 辛渺毫不怀疑这?里曾经困死?过人,她?闭上眼睛,水脉从容,风声翕动,眼前的迷障无?法?迷惑她?,何况楚留香已经出?入过一次,很快,空气中就传来一阵奇异的花香。 辛渺唿吸一滞,燠热的气候烘得?这?香气越发迷离吞人,让人神思昏聩,不动声色腐蚀人心。 「这?就是流传到中原的大眠花粉的原料之一,花毒制成的最厉害的迷药。」楚留香嘆气般轻声在她?耳边说。 辛渺眼前豁然开朗,在这?噁心的花香尽头,在黑夜中无?垠的花海展露在辛渺面前。 她?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这?一片无?尽头似的随风招展的花海中:「这?地方烧起来,想必也是绝景。」 第223章 李红袖和宋甜儿此刻对他们的到来毫不知情,石观音并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反而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除了?不准出院落以外,也并没有过多的为难。 但想到与?她们同住一个院子的少女们人数越来越少,想想她们的去处,也不由得生出被圈养饲餵的感?觉。 她们所居住的这个院子非常大,装饰精美豪华,一间间闺阁厢房,李红袖和宋甜儿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被带走的女孩子和被带来的女孩子数量基本是持平,有时?候上午走了?一个,下午的时?候,外面的人就会带着一个新来的住进原来的房间。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发觉,觉得恐怖,但是被养在了?这里面能做什么呢?还不是任人鱼肉。 日日夜夜的精神折磨让她们俩都憔悴了?,却还勉力支撑着,楚留香一定?会来救她们,抱着这个信念,人才?能不发疯。 院子里处处都有一种没见过的花卉,气味很香,但闻多了?就觉得头晕,浑身没有力气,所以她们俩把房间里的花盆搬了?出去,纵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但也知道有蹊跷了?。 第433页 像她们俩这样会武功的,自然该是重点的监视对象,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管她们俩,并不担心她们会伺机逃跑。 二人也心知肚明,这里是大漠深处,就算跑出去,也跑不了?很远。 而且这个地方也并没有多余的人员可以看管她们,这又是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两个姑娘没多久就发现了?,这山谷中永远都是静悄悄的,会有一些做苦力的形容憔悴的疯傻男人像驮马似的给这里送来食物,放在院子门口,然后会有几?个看着不甚清秀的女人开?锁,让院子里的女人们自己?动手?搬进去。 这些女子应该是石观音的手?下,但她们是从来不耀武扬威,一个个都和木塑石雕的泥像一样沉默寡言,枯藁一般用无神的眼睛看过来。 看到她们的双眼,一种深埋的恐惧遮遮掩掩,院子外的女人更害怕院子里的女人,这简直是离奇了?。 而这院子里的女孩们,也都是身份各异,西域诸国都有,而且年纪都并不大,有乞丐,也有富家小姐,甚至语言都不怎么通。 到了?这里,有人狂喜于在沙漠中还能衣食无忧,也有人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心怀恐惧,刚开?始,她们还试图和这些女孩子交谈打探消息,但很快就发现这完全的徒劳无功,并不全是因为语言的膈膜,还有彼此之间未必能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 除了?她们两个,在这里能待上个把月已经算是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带走消失。消失的女孩当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恐慌,但谁也不敢多问,这个地方的气氛太?过于诡异,或许也有那无处不在的香气的影响,它?会让人头脑迟钝,精神萎靡,也懒得想其?他的东西。 李红袖和宋甜儿看到这样一幕,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也唯有养猪这个概念。 石观音完全是个吃人的魔鬼吧?不然她养着这么多女孩子,是做什么呢?她们的用处是什么呢? 她们想到苏蓉蓉,尽管一开?始心里很有成算,就算是为了?当吸引楚留香的诱饵,石观音也不会做什么,但这样一日一日地在这里待着,一切都渺无音讯,苏蓉蓉和楚留香的都毫无消息,希望越发渺茫,令人绝望。 她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能睡个好觉,所以在院子门口的锁被开?启时?,微弱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地飘进屋子里,二人都一瞬间从床上惊醒,李红袖从窗户缝里望着院门,看到几?个提着灯笼的女子如幽魂般走进来,真如恶鬼索命。 宋甜儿看到她们的脚步居然是朝她们的房间过来的,吓得当即流下眼泪来:「她们是来带我们走的吗?」 两个姑娘紧紧抱在一起,恐怕很少有人能理解她们此刻的恐惧,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捉去杀掉烹饪上桌,此刻屠夫的刀好像也终于落在了?她们头上。 女子提着灯笼推开?房门,看着她们俩醒着似乎也是毫不意?外,只?是用粗粝的嗓音冷漠地说:「走吧。」 李红袖咬牙:「要走我们一起走。」 她们俩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宋甜儿咬着牙关流眼泪,一边怒视着提灯的女子,就算要死,她们俩也要死在一块儿,有本事就在这里把她们杀了?! 然而她们所预料的抗争却根本没有到来,这女子似乎对她们根本无所谓,冷飕飕地颳了?她们一眼。 二人起身,穿好衣服鞋子,相携跟着女人走出院子,倚靠着彼此,穿过冷风唿啸的庭院,走过长长的巷道长廊。 两个人心中有绝望,也有释然,只?看着那女子手?里的灯笼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宋甜儿小声道:「你说她会怎么对我们?」 李红袖回她:「总不能真把我们吃了?吧?」 宋甜儿一向是专精于厨艺,她到这个时?候,脑子根本不受控制:「她想怎么吃?人肉不好吃吧,那得用多少香料啊……」 纵然是受了?刺激,这话也是胡说八道得离谱了?,李红袖根本没注意?,想都不想就回道:「她有钱,买得起的。」 两人对话竟然如此离谱,前面的女子全听到了?,却还是一语未发,将她们送到一座高耸的石塔前,石塔雕饰得万分?精巧美丽,塔身上全是精美繁复的石刻浮雕,只?是在这样影影绰绰的照耀下,落在眼里像是密密麻麻的扭曲纹路堆积,令人噁心。 石塔的大门巨大而沉重,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力士才?推得开?,地面上有两道深深的印痕,而那敞开?的洞口黑得深不见底,一股风从里往外涌出,带着分?明的嗜血味道。 女子就站在门前,灯笼被风吹得唿唿作响,她缓缓地抽出一把长剑,恶鬼般的神色:「自己?进去,否则就休怪我刀剑无情了?。」 反抗未必能赢,李红袖和宋甜儿看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门,紧握着彼此的手?,一点点走了?进去。 石谷中的建筑物竟然都修得十分?精巧,甚至颇有中原江南的风貌,隐藏在层层叠叠的石林之中,天一黑,寻常人进来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 楚留香说出的话令人毛骨悚然:「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石观音还有很多伺候她的弟子,但自从央宗来了?,她的弟子们就越来越少,到最后她不够用了?,才?从外面寻找少女回来享用。」 他们在屋顶上忽然噤声,走廊上一个瘦削的人影提着灯笼缓缓走来。 第434页 是个穿绿衣服的女子,面色憔悴的如同幽魂一般,她腰上挂着一串钥匙,随着她走动的步伐叮叮噹噹发出轻响。 辛渺轻轻地落在她身后,女子忽然脚步一顿,正要喊出声时?,肩上就被重重地戳了?一下。 女子瞬时?口舌僵硬,软倒下来。辛渺将她拉到隐蔽处,在她眉心稍点,才?开?口问:「你是不是石观音的弟子?」 女子脸色挣扎,却不由自主的:「是……」 「李红袖和宋甜儿在什么地方?」楚留香沉声问到,女子不得不回答道:「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她说的当然是实话,就像是农民知道自己?家鸡笼里有几?只?鸡,但绝不会知道哪一只?鸡叫什么名字。 楚留香顿时?胆寒,不敢再?问了?似的镇住了?,辛渺冷冷的问:「两个汉人女子,年纪不大,总是形影不离。」 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想了?起来,脸色白了?几?分?,不敢与?他们对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来救人的,吞吞吐吐道:「她们俩……」 女子不能撒谎:「我方才?将她们带去了?石塔……」 楚留香厉声诘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她像是认为面前两人绝不会放过她,已然绝望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师傅若没有这些女子做祭品,那死的就只?能是我了?,我的师姐师妹们都死了?,她们死得好惨,央宗上师日日夜夜地折磨她们,还嫌弃颜色不够好看,她们的皮都被活活剥下来了?!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逃不出去……」 女子两眼通红:「这谷中的处子早被石观音放干了?血做她的浴汤,像我这样的她还嫌弃,那我就只?能落到央宗上师手?里了?!」她竟然嗖的一声拔出匕首来刺向自己?的心窝,「我宁愿去死!」 央宗竟然恐怖到让这女子情愿自戕都不肯落入他手?,可见一斑。 楚留香的手?牢牢的夹住了?匕首的刀锋:「既然如此,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赎清自己?的罪孽吧。」 他对女子说:「你带她去放出那些被石观音囚禁的女孩子们,只?要你能走得出石林,外面自有人接应。」 楚留香看向辛渺:「姬冰燕和胡铁花也来过这里,他们的速度不会比我慢。」 「你要一个人去救她们?」辛渺几?乎立刻就否决了?他的建议,斩钉截铁的:「不行。」 她甚至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搞个人英雄主义,要去也是我去。」她几?乎有些气急,传统武侠小说男主角可能都有点这个毛病,还真是大男子主义! 楚留香受了?她的辖制,还颇有些新鲜,眼底竟然涌出一点温和的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我要只?身犯险,只?是我对这里的石塔地宫颇为熟悉,能藏身其?内不惊扰石观音和央宗,我在暗处摸清红袖和甜儿的位置,等着你过来,否则我绝不会出手?。」 「何况那些女子都长久受了?花毒侵蚀,若没有帮她们快点离开?,到时?候恐怕会遭受波及。」 楚留香说的很有道理,任她无法反驳,辛渺皱了?皱眉头,也承认这样分?头行动是合理的。 「千万要等我。」辛渺只?好嘆了?一口气,看着他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第224章 以这女?子所?言,这里的石观音的弟子们是最先遭到毒手的,她完全没?有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习惯,所?以现在,谷内做事的人越发的少了,但石观音仍然?从西域各处搜罗来妙龄少女,所?幸她如今称得上是权势滔天,根本不缺人用。 石观音挑选女子的标准十分苛刻,最上等的是面貌姣好?的处子,她会嫌弃异域胡姬身上气味不雅,因此,北戎首领为了讨她的欢心,劫掠汉人城镇时,便着意汉人的女?孩子,千里迢迢给她送过来。此外还有无花在外面给她处理这些事情,红花教在中原也?有一桩掳掠人口的罪名,那些乡野中的农家是最容易受骗的,因为红花教看上了家里的女孩子会给一大笔钱,说是带走去做麟主娘娘的仙童侍女?,然?而实际上则另有他用。 这些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只有一个用途,就是被放干血液成石观音的浴汤,央宗除了给她炮制能让她永驻青春的浴汤,也?像个食腐动物一样,石观音不用的边角料会被他收集起来,总不会浪费。 密宗做法器,最喜欢的就是年轻的女?孩子,长得漂不漂亮倒是不打紧,央宗挑选明妃没有石观音这么苛刻,何况最后整个皮都要剥下来,硝制料理过,容貌在其?次。 所?以女?子才宁愿自己了结了,也?不想落到央宗手里,变成他的一面鼓,一张挂毯,或者其?他法器,那才叫生不如死。 辛渺披了件和她一般无二的袍子,挂上面纱,也?提了一个灯笼,一起来到关押所?有女?子们的地?方,路上倒没?有碰见其?他人,就只?有全然?的死寂。 打开锁链,开了门?进去,当然?最好?是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办成,辛渺当然?没?有时间解释,一间一间的敲开门?把这些女?孩子们叫醒,就如同之前一样,她们惊慌却也?保持了冷静,没?有大吵大闹,温顺而听话的被叫到院子里去。 第435页 以平日?的惯性,没?有女?孩子敢忤逆管事的女?子:「一句话都不许说,跟我走。」 在命令下,所?有人跟着鱼贯而出,压根没?有一个人询问到底是去哪里,那女?子走在前带路,辛渺在队末收尾,手里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飞快的离开了庭院,直到马上要?进入石峰林,队伍才骚乱起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有人低声询问,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质问:「你们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辛渺一惊,回过头,一个穿蓝衣服的女?弟子狐疑地?看着这浩浩汤汤的队伍,她第一反应当然?是她们要?逃,石观音养着她们,不会允许她们出院子的,而且外面就是石峰林。 可是乍一看,也?和平日?石观音下令点人去享用差不多,都是由她们半夜领着去,只?是今日?怎么会这么多人? 辛渺脸上蒙着面纱,提着灯笼,影影绰绰看不太清,蓝衣女?弟子认出了队首带头的女?子,可是这又是谁?分明不是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 蓝衣女?弟子顿时大骇:「你是谁!师父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她的声音变得更大之前,辛渺已经倏忽而至,剑光映在余光中一闪,架到了她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 女?孩子们受了惊吓,正要?骚乱起来,辛渺低声喝止:「不许出声!」 于是又安静下来,辛渺看向?脸色惨白的女?子不容置疑:「继续带路。」 一直走入了石峰林中,辛渺才开口说:「我是来救你们的人,留在这里你们的下场就是被石观音放干了血扒掉皮,想活命就往前走。」 女?孩子们都目瞪口呆,但她们其?中并不是没?有人完全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一个小姑娘抽泣着:「我是龟兹国人,在街上被人打晕之后就到了这里,我知道那些被带走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过,肯定是死了。」 辛渺用下巴指了指队伍前方的女?子:「你们应该认识她,负责将你们带走交给石观音的就是她,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那些女?孩子的下场。」 她的剑在蓝衣女?子脖子上散发着寒气:「你们为虎作伥,难道不也?是怕自己落到任人鱼肉的下场?今天算你运气好?,这些女?孩子我都要?带走,就算我放了你回去告密,石观音说不定也?会放你的血或者把你送给央宗炮制法器,我劝你老老实实跟着走,弃暗投明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蓝衣女?子感觉自己的衣领已经被鲜血浸湿,她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了一眼辛渺,当然?,长久以来石观音的淫威使得她根本就不敢想到要?背叛或者逃走,不过如今就算她忠心耿耿,横在脖子上的剑立刻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倒不如像女?子那样拼一把,万一真的能逃出去呢? 「我也?认识路,我跟你们走!」 所?有人几乎是立马加快了速度往前小步跑,既然?是逃命,那当然?越快越好?,一想到时观音可能随时会发现她们,就算长期浸淫在花毒之中浑身无力头脑昏沉,生与死的刺激也?足够让所?有人心神紧绷,拼命的往前走。 辛渺一言不发,正想着楚留香那边现在如何?,忽而见远方天色蓦的被映成一片火红,众人都惊愕站住了脚,而此刻却还没?到黎明时分,那绝不是朝霞的红色。 她忽然?神色一变:「是火。」 要?多大的火才够将天都映成红色?!蓝衣女?子惊慌道:「怎么会着火?那边……,那边好?像是花田的方向??!」 那片毒花田可是谷中的重地?,怎么可能烧起来? 辛渺已经猜到是谁放的火:「走,我们去那边。」 怎么逃命倒要?往火场跑?辛渺对着众人困惑不解之色,只?说:「是来接应你们的人来了,都随我走!」 恐怕会放这火的人只?有姬冰雁和胡铁花,但辛渺对他们的速度感到很诧异,不过细想来,石观音全力搜捕堵截她和楚留香的时候,这二人便一路畅通直奔这里,路上想必是一帆风顺的。 女?孩子们一听救星在前面,完全信任了辛渺,都鼓足了力气,提起裙子来跟着狂奔起来。 火焰在风力的作用下升腾着,冒出一股刺鼻的煤油味,离得越来越近了,辛渺一下子站住了脚步,勐的往身后退了几步,一道寒光从斜侧噼出,她想也?没?想,一剑刺出。 袭击者的身法竟然?比她的剑更快,女?孩子们后知后觉的尖叫起来,辛渺才看清被她的剑尖钉在石壁上的人居然?是个男子。 这男子身上有一股煤油味,可以称得上是蓬头垢面,但鬍子拉碴的脸上却有一双猫一样明亮的圆眼睛。胡铁花险而又险地?扭头躲避,才避开这很突然?的一剑,但也?冷汗直冒,因为剑锋已经擦着了他的脖子,钉在他的衣领上。 「住手!」旁侧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呵斥,姬冰雁从暗影里扑出来,不过也?不用他喊,辛渺已经知道了胡铁花的身份,当即收剑。 姬冰燕还以为辛渺已经刺了胡铁花一剑,一把按住胡铁花的肩膀,并没?有看到伤口,他赶紧扭过头:「误会误会!我们是楚留香的朋友。」 辛渺回头摆了摆手,无声的压下女?孩子们的尖叫之声,这下两边都知道对面的身份,胡铁花愧疚难当:「是我不好?我,以为是那老妖婆来了呢!」 第436页 他也?把自己吓出一头冷汗,一半是刚刚被刺的那一下,另一半是在心里暗道,好?傢伙万一自己真的把老臭虫喜欢的姑娘伤了,那真是完蛋了! 辛渺当然?和这二位是一面没?有见过,当即取下面纱:「久仰,我叫辛渺。」 简略的介绍过后,两个男子顿时唯唯诺诺客客气气的回应:「在下姬冰雁,这是我的兄弟胡铁花,辛姑娘,多有冒犯。」 啊呀,这就是楚留香魂牵梦绕的仙姑! 虽说没?有见过辛渺的诸多神通,但他们两个的确是久仰多时,实在是之前那次同闯大沙漠,楚留香喋喋不休得让人厌烦,他们两个都一度觉得楚留香可能是在某处遭了什么癔症,满嘴里说些胡话,但他说的很详实很具体,搞得他们俩也?觉得心里毛毛的。 两个凡夫俗子对辛渺当然?是不敢造次,没?想到辛渺把头一点:「楚留香经常跟我提到你们,如今事态危急闲话少叙,这些姑娘们都是被石观音掳掠至此,我把人交给你们了。」 二人都有些傻眼,彼此面面相觑,没?想到千里迢迢赶来,本欲和楚留香一同并肩作战,与石观音不死不休,觉悟都做到这里了,没?想到一见面就要?被辛渺打发走。 但辛渺行事干脆利落的让人插不上话,她扭头看向?两个女?弟子:「你们二人过来,如今想要?活命,就跟着这两位英雄速速离开,石观音今日?必殒命在此,我会毁去这峰谷,天地?可证。」 辛渺神态凝沉,吐字珠玑,众人看着她话音刚落,便提剑在自己中指上划了一道,快速轻声地?念念有词着在半空中虚以绘符,也?许是看花了眼,但她指尖却分明虚影留痕,淡淡的光芒拖着长尾。 然?后众人悚然?地?听见地?底下似乎传来了天崩地?裂般可怕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为之一麻,二人瞪大了眼睛炸起一身鸡皮疙瘩,对她的安排是半点异议都没?有了。 辛渺转身欲走,没?想到姬冰雁赶紧叫住了她:「辛……姑娘,楚留香可是去救红袖和甜儿了?」 她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她现在的冷静有几分强作镇定的成分,因此说话斩钉截铁,心焦如焚,她牵挂着楚留香现在的动向?,生怕他和石观音直接对上。 两个女?弟子有些瑟瑟发抖的意味,强撑着开口:「如今已经是卯时,师父她……石观音要?做浴汤,子时要?女?子进地?宫,亲自给她们排浊沐浴薰香,卯时动手接血,煮香料炮制浴汤,子时入浴打坐吸收精华以保青春永驻。」 所?有人都听得悚然?,尤其?是差一点就要?变成浴汤原料的女?孩子们,更是脸色煞白。 辛渺一瞬间咬住了牙关,抬眼看天,可火海映得天色烧红一片,她一时慌得认不出现在的时辰:「现在是什么时辰?」 女?弟子结结巴巴,慌张回话:「现在,现在已经是卯时了!」 话音刚落,辛渺转头就走,她的身影只?在倏忽间,于石林中一闪而过,风一样再难寻觅踪迹。 第225章 石观音的地宫修筑得美轮美奂,若不是处处都点着灯,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是在地?下,这里有江南上好的蚕丝精心制成的纱帐,有西域出产的各色宝石珍玩,墙上的挂毯又是价值千金的国?宝。 攫取了西域诸国?的权力之后,自然要奢靡的享用这些小国的全?力奉养,为她?修筑地?宫石塔的工匠的白骨已经和这精妙绝伦的造物一起化身为一体,和之前这迷谷中?被她?抛弃的男人女人们一样,变成迷失的冤魂。 香炉里点着上等?的龙涎香,这样皇帝才能享用的名贵香料在这里日?夜不停的焚烧着,薰香味就像云雾一样令人在其中犹如身处仙境。 石观音还有一面巨大的琉璃镜,明晃晃纤毫毕现,映着烛火照得?满室生光。 但她?已经很久不敢去照那面镜子,镜面上遮着一层轻纱,朦胧的透着人影。 「央宗!!」 她?尖叫,发狂,在房间里暴躁地?来回走,她?堪称悽厉的声音穿透层层墙壁,一个看着老迈干枯的男人披着鲜红的袍子,遮遮掩掩地?出现在纱帐的另一头。 他有着树皮一般的手?,脸上的皱纹像刀刻,分?明是个老人,可是他的眉毛却浓黑,像两条毛毛虫一样趴在耷拉下来的皮肉上,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的体态看起来却不像个老人,并无佝偻之态,从衣袖里露出来的两节手?臂竟然还肌肉虬结,十?分?健壮。 央宗戴着公鸡般的帽子,站在石观音面前,分?毫没有所谓上师的架势,他看上去怯懦又卑弱,甚至连肩背都微微的弯着。 石观音冲到他面前,黑玉一样的长髮像帘子一样遮着半张脸,她?满面阴沉恐怖,尖细修长的手?指掀开挡着半张脸的长髮——弹孔的伤痕灼伤皮肉,就算是伤口好了,扭曲而狰狞的伤疤和紧绷起来的皮肉也使得?她?这一张美若天仙般的面庞有了无法忽略的巨大瑕疵。 「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的脸!!」 她?的眼睛瞪得?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因而显得?更为可怕了:「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他们!我的脸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復!」 自从楚留香逃走,用古怪的武器打伤了她?之后,石观音就变得?像现在这样,她?几?乎每天都要入浴一次,甚至在央宗的建议下忍着噁心生吃了那些女孩子的心脏,为了恢復容貌,石观音已经做了一切,可是,虽然她?的伤口恢復的超乎寻常的快,但伤疤却足以让石观音彻底陷入疯狂。 第437页 她?的脸毁了!她?当然已经发过了疯,这谷里的人被她?越杀越少,然而到了如今,央宗却还是没能让她?的脸恢復过来。 央宗瑟缩着,嗫嚅着说:「我能感觉得?到,天人已经踏入了我的猎场,她?来了……」 他好像很怕石观音似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抬起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耐心等?待,这世上唯有天人舍利才是真正的仙丹,只?要我们有了天人舍利,还怕什么……你的疤,我的命,都要靠天人舍利才能救。」 他松弛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几?分?狂热的笑意,像是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天人舍利:「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这肉体凡胎又有什么要紧!!」 石观音好像冷静了下来:「你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我对付她?。」她?轻蔑的甩开央宗的手?,邪恶的密宗喇嘛,他总是神神叨叨的,要不是看他有用,石观音早就把他杀了。 天人就是这人世间最昂贵的一味药,古往今来想?要长生的帝王将相,没有一个能够如愿,而央宗靠着这邪魔外道,似乎即将达成前无古人的终极妄想?,可是天命之中?就有相剋之说,对央宗最残忍的事就是,让他堪破长生成仙的秘密,却让天人成为他最大的克星。 石观音不知?道具体是如何相剋,但央宗对天人如此痴迷渴求,却也畏惧至极,甚至不敢与天人正面相对,就如同半夜作恶的妖魔,照着一缕阳光就会哀嚎着烟消云散,难堪大用。 她?优美的手?指捏住了央宗的脖子,骤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杀气:「但你若是现在就想?逃,不必见她?,现在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央宗唿吸不畅,被掐的脸色青紫,石观音才收了手?,冷笑着飘然而去。 高高的石塔耸立在一片旷野之中?,它的轮廓像一把剑,垂下来的铜铃各个硕大沉重,仍然被夜风推着摇晃,发出沉闷的铃响,飘荡萦绕不绝于耳,像是冤魂的嘆息和哭泣。 没有一个人,没有看守,也没有机关,这里荒凉得?足够可怕,因为这里本应该是石观音的老巢,可是却如此寂静,事出反常必有妖,辛渺一步步走近,直到感受到那从地?中?涌出的阴冷寒风。 看着那半掩的巨大的石门,辛渺几?乎生出一种步入地?狱般的错觉。 没有停留,她?直迎黑暗而去。 风可以带来讯息,辛渺的双目在黑暗中?变得?异常闪亮尖锐,她?鼻翼轻微翕动,嗅见一股沉重阴浊的血腥气。 悄无声息地?前行?间,她?的牙齿变尖利,甚至微微探出唇边,眼珠在夤夜中?微微发光,喉咙间喘息咕哝作响,最后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道风中?的虚影。 她?可以感觉到身体骨骼的拉伸和变化,以周身环境中?潜藏的危机为引,当初红红做法以将小白的能力借用给?她?,就像暗藏的火苗接触到了氧气,不用她?学,越靠近危险,她?浑身都有种类似炸了毛的感觉,血脉偾张,在她?身体中?激涌澎湃,以迎接一场生死兇险。 而古话说风从虎,辛渺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到极致,简直就像是已经化身为一场席捲而来的风暴,朝前横扫而去,气势千军莫敌。 黑暗的甬道中?传来风的唿啸,震动从深处轰然迴响,这地?底的水道在无人处改弦更张,蕴藏着深埋千年的力量,朝上冲击着整个地?宫,此刻若有人在此,很难不生出被活埋在这坟墓中?的恐怖想?象。 这是她?的昭示和宣战。 你们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举头三尺就算没有神明,今日?也要我来与你们清算了结! 罡风从两侧耳畔唿啸而去,越来越悽厉,幽魂仿佛也从冥府赶来,枉死的魂灵散发出无法躲避的阴冷之气,哭嚎着不公。 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从空气中?分?辨楚留香的位置,满嘴的血腥气堵在喉间,她?被刺激得?汗毛炸起,几?乎要从嗓子里冲出嗷呜一声恫吓吼叫。 地?宫下的墙壁上,红黑色的幡旗飘动不止,几?乎密密麻麻地?垂在天花板上,营造出一种鬼魅的氛围来。 「枉死冤魂若有灵,为我引路!」辛渺双手?结印,大喝一声之后,天花板上的幡旗竟然齐刷刷地?斜指向屋子角落中?只?有半人高的甬道。 辛渺双目噌噌发光,她?挤了挤划开的中?指伤口,在额头上虚虚画了两笔,再看天花板上,全?是些影影绰绰的人形影子,四肢和白森森的脸庞依稀可辨,高举着双手?牵引着上方的幡旗。 如今情急,辛渺只?能说了一句道谢,转身钻入更小的甬道中?。 这条通路修筑得?只?能让人想?到墓道,矮小,逼仄,辛渺将衣袍下摆直接削去,躬身一俯,四脚着地?,轻灵狡黠得?完全?变成了一只?山林中?的野兽般,跑得?那样快,完全?可说是脚下生风。 甬道千迴百转地?朝下折去,绕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点亮光,是出口。 奔雷之势转瞬冲出那窄小的洞口,眼前顿时为之豁然,上下左右都是旷阔宽广的石壁,人工挖凿出的却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而是一个鸡蛋竖立起来后内部的形态,从下至上,火把成列成行?挂在石壁上,如同连成了一张巨网。 而这个鸡子般浑圆的洞穴地?面却不连边,如同浮在空中?的一个台子,边缘深不见底,一股出奇的恶臭伴着风从下方狂涌上来,几?乎令辛渺窒息。 第438页 辛渺一跃跳过护城河般一圈深渊,这里面的中?央位置是如同绞刑架般的木架,三个女子被倒吊在半空中?,一根细细的中?空心饮血管直插在她?们喉间,将鲜血滴滴沥沥地?通过管道滴落在下方的金盆里。 而楚留香正倒在这木架前几?米处,面朝下匍匐着,似乎是昏迷不醒了。 辛渺直接冲上前去,一把翻过楚留香的身体,她?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尖利凸出指腹,辛渺咬牙在他穴位上用指甲戳了一下,硬生生把他给?弄醒了。 「醒一醒!」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招,神情恍惚,辛渺在他耳边高声喊他的名字,他的瞳仁中?才逐渐映出她?的模样来。 「楚留香!你看看我,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他胸膛起伏着,面色惨白,好像丢了三魂七魄一样,好半天迷迷煳煳地?呢喃:「辛……辛……」 楚留香无虞便?好,辛渺当即站起身,冲上前去,一摸,三个女孩子身体都还温热,有微弱唿吸,她?三两下砍断绳索,小心地?将她?们放平到地?上。 「红袖,甜儿。」辛渺喊了两声,给?她?们按着穴位揉搓,一横心拔了她?们脖子上的导血管,好在她?穴位止血得?及时,这三个人都气息微弱,显然是失血过多,需要快点抢救。 辛渺在给?三个姑娘沖穴引气保命时,楚留香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他咬破自己的舌尖,强行?盘腿吐纳打坐恢復,才觉得?头脑和力气逐渐回来了。 第226章 「楚留香,你有没有事?」 辛渺只?能转头去询问他,楚留香强自咽下口腔中腥甜的?舌尖血,趔趄摇晃着撑着地面走过来:「我无碍。」 他在辛渺身旁半跪着跌下身,辛渺一手扶住他的?手臂,楚留香抬手摸了摸李红袖和宋甜儿的?脉搏,方才稍微松懈下紧绷的身体,长吐一口气。 「我没见到过石观音,只?是走到这个地方,一进来,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像是把我浑身的血都瞬间冻住了,便已经人事不知?。」 辛渺的?手轻轻地落在他胸口:「让我摸一下。」 她料想得一点没错,楚留香胸膛冰凉,残留着一种污秽之?气,一定是央宗用了什么邪法,恐怕对人体有害,辛渺拉过楚留香,往他嘴里渡过一口清炁护体,这一吻无关情爱温存,只?是为了救命。 驱邪过后,楚留香青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他闭眼吐纳一番:「石观音恐怕已经知?道你我的?位置,必须速速离开?这里。」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们脚下的?石台晃动起来,木架被晃得霎时倾倒,砸向地上的?金盆。 猩红的?血液从盆中洒出,满地鲜红。 二人扶起李红袖和宋甜儿往甬道出口逃去,辛渺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剩下的?那个女子。 楚留香先抱着李红袖跳过石台和甬道出口的?间?隙,转过身,辛渺喊了一声:「接住甜儿!」 楚留香长臂一伸,甚为平稳地接过了被抛过来的?宋甜儿,却?诧异地看向站在石台上的?辛渺,穿过她的?肩膀,那个原本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体竟然动了,长长的?黑髮披散在纱裙上,她慢慢地爬起身来。 电光火石间?,楚留香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危险的?悸动——他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李、宋二女和这个姑娘一起被倒吊着放血,随后便被央宗的?术法击中昏迷。 辛渺将他弄醒之?后,已经将她们三人放下来,抢救了回来,他潜意识中认定了这第三个受害者?的?身份和李红袖宋甜儿一样,想必也是一个被石观音掳掠而来的?女孩子。 「小心!」此刻,汗毛竖立的?感觉让楚留香有种危险的?预警,他瞪大了双眼,和辛渺对上目光时,却?怔住了。 辛渺的?目光真平静,平静到像是深水静流,她好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那个缓缓坐起身背对着她的?女子,只?是用平静却?坚决的?目光望着他:「走吧,去找央宗,杀了他。」 她的?长发和衣袖无风自动,映着石壁上的?火把,两眼灿若繁星,楚留香脸色骤变,看着辛渺抬手结印又变掌,一掌朝他们拍来。 绵长有力的?狂风迎面而来,楚留香还扶着两个人,却?连着三人都如?蝼蚁一般,不受控制地被这狂风如?落叶般捲走,一股巨力拽着他不自觉地被吸入身后甬道。 「等等!!」他仓促间?,只?来得及看见辛渺身后的?那个女子如?清晨慵起,柔美的?背影微微迴转,露出半张美艷绝伦却?宛如?修罗般的?侧面,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成的?邪笑。 撕心般大吼着被狂风捲去,天地一瞬间?崩裂,甬道出口落下一块巨石,将他视野中最后那一点亮光湮灭,辛渺的?身影也由此消失无痕。 轰然作响之?后,这个鸡子般的?密室仿佛已经彻底封闭,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烟尘瀰漫,石台上的?鲜血已经沿着地面上的?缝隙密密麻麻向边缘淌开?,顺着沟壑勾勒出隐藏在下面的?符咒,然后从边缘顺着流下去,滴滴沥沥地坠入深渊。 头顶是由火焰织就的?天罗,脚踩的?是血画符的?地网,辛渺转过身,言笑晏晏的?石观音已经站起身,她用长发遮掩着自己的?伤疤,只?露出半张面容,诡魅如?女妖:「天人驾临,妾身有失远迎。」 第439页 她看起来那么高兴,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展露无疑,亢奋又激动,甚至有些站不稳,素雅的?广袖飘然,她双臂张开?,用痴迷的?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眼前的?辛渺。 「天人就是你这个样子?美貌却?不及妾身,如?何民间?却?称你为仙姑仙子,将你供奉,奉你香火呢?」 她下意识地抬手要摸脸,却?没有去摸自己完好的?那半边面容,而是隔着柔顺的?髮丝触摸着脸颊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石观音忽而咆哮道:「楚留香那个贼子!那个混蛋!畜生竟然毁了我的?脸!就是你!你为什么要送他那种暗器?是你们毁了我完美的?肉身,我一定要杀了他!」 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但石观音还是气得发抖,尤其是面前站在她眼前的?辛渺,她当然不美,她的?浑身上下都没有精心保养呵护的?痕迹,风尘僕僕地在沙漠里受着烈日暴晒,风沙侵蚀,她满面尘灰,可?是她的?脸是如?此的?完整。 辛渺用一双冷漠的?双眼望着石观音,这眼神让人感觉渺小,如?同被神明俯视洞穿,像是地下升起一轮烈日,将所有阴冷潮湿的?腐烂生物?都照耀炙烤得发出哀嚎,烟消云散。 她拔剑了,她用不屑对话的?沉默来轻蔑石观音的?疯狂和威胁,石观音因而僵住了,脸颊上的?笑容像是印刻在石像上的?:「好呀,好呀,你就当真如?此傲慢,我虽然是肉体凡胎,可?难道你就已经羽化登仙了吗?竟然不将我放在眼里,好极了,我倒要看看天人濒死时,流出的?血是不是红色。」 就像是火药一瞬间?引爆,二人顷刻间?搏杀缠斗到了一起。 石观音的?武功很可?怕,可?称是冠绝天下,如?今更?是狂怒颠疯,杀意逼人,空手与辛渺过招,瞬息就已经百招开?外。 若单论?武功,辛渺不会是对手,可?她的?速度非人类可?比拟,二人一瞬间?僵持,石观音双掌格住辛渺的?剑,咫尺之?间?,她贴近辛渺,用毛骨悚然的?目光盯着辛渺:「楚留香与你是什么关系?难道真是襄王神女?怪不得他对我无动于衷。」 辛渺一剑抽出,剑身发出清鸣,石观音顺势撤出,哈哈大笑:「他那样的?男人,竟然也会痴情起来,攀附天人,难道也想长生不老吗?」 她轻蔑地望着眼神冰冷的?辛渺:「如?此看来你不过是个女人,会被男人甜言蜜语矇骗,不过如?此,若是我,权势长生尽在掌握,驱策男人如?猪狗!」 辛渺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就凭你,坐上了至高之?位,也不过满脑子想着用男人证明自己的?魅力,不过如?此。」 石观音惊怒似的?尖叫着扑杀上来,辛渺迎身而上,微微喘息:「你真的?自恋!」 石观音再次握住了她的?剑锋,竟然生生折断了剑身,二人目光电光火石般碰撞在一起,锵啷一声,火花飞溅,两柄断剑相撞,同时飞出脱手,直接撞上石壁,朝下方坠去,没入黑暗,空空地迴响,噗通一声好像是落入了水中。 二人近身僵持着,石观音嘴角上扬:「你可?知?道,这房间?下是什么地方?」 她轻轻凑近辛渺耳边:「此处是我给?你选的?炼丹炉,埋骨地,销魂处。」 她骤然狂笑起来,暴喝一声,一脚跺下,石台轰隆一声,裂痕迅速蔓延,忽而碎裂,连带着辛渺和石观音一块儿坠了下去。 天旋地转的?失重中,辛渺扼着石观音的?咽喉,尖利的?指甲已经刺入她的?颈脖,血流如?注,而石观音也在她胁下生生握断了她的?肋骨,石观音的?笑声一声声迴响在空洞的?黑暗中。 一瞬息之?间?,浓稠的?腥臭液体将辛渺淹没,感觉如?同已经坠入地狱,岩浆般滚烫的?液体侵入她的?口鼻,将她四肢百骸腐蚀融化。 剧烈的?疼痛几乎已经侵入到灵魂,辛渺眼前昏黑,意识飘到半空中,又被狠狠掼了下去,砸得肺腑俱裂。 石观音的?声音模模煳煳时远时近,辛渺回过神时,她才听见自己的?喉咙仿佛在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哀鸣,意识如?此恍惚,好像也已经不在人间?。 但她的?身体在自己挣扎动作,她爬起来,眼前只?有一片模煳的?血红,将四面的?灯影揉成一片明亮的?光团,抬起手摸了一把脸,原来这下面是个血池,她浑身上下断往下滴落的?,通过她的?口腔耳鼻涌进身体中的?液体,是无穷尽般的?血。 是谁的?血? 石观音踉踉跄跄地扶着石台的?残垣断壁站起身来,她半边身体都被染成血红,依然在纵声大笑:「天人在血海冤魂之?中,纵然你神通盖世,也要被这阴煞血海活活溺死!!」 她无尽痴迷地抬起手来,将血抹在自己苍白的?侧脸上,用舌头舔舐着:「这些惨死的?处子血,用天材地宝名贵香料炮制成我的?浴汤,又汇聚在这里,混入尸油,如?此至邪至阴,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观音没有说谎,辛渺此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爬起来的?,她的?躯体就像压了一座山一样沉重,辛渺的?浑身都颤抖着,被焚烧般的?剧痛让她几乎是难以克制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也许她真的?要死在这里,这是她目前还唯一清晰的?想法,石观音淌着血海朝她走过来,看着辛渺身体颤抖痉挛着,无力地靠在身后一块石台残垣上。 第440页 她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石观音举着火把走到她面前,仔细地看着辛渺,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不用石观音动手,她很快就会血污阴煞衰竭而死——天人如?此珍贵,却?有着这样致命的?要害,反而是她这样的?肉体凡胎,脚踩着被她所杀的?受害者?的?血液,却?毫髮无伤。 石观音知?道央宗多半是逃跑了,她也没指望他敢留下来,或者?他没跑,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等着渔翁得利。 但她一点不在乎,因为她要的?就是得到辛渺,天底下最珍贵的?长生不老药,将她炼化为天人舍利,从此,她石观音便能不惧岁月,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石观音半俯身,她心中充满了一种安宁和满足,喜悦地露出微笑,怜爱不已地望着辛渺的?面庞,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真不该自己一个人来,不是吗?你真的?小看了我石观音,不过如?今你知?道了,等我把你炼化为天人舍利,你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看着我如?何成为万岁的?皇帝,成为这世间?唯一在世的?神明!」 她激动极了,甚至哽咽了一下,用手紧紧地按在胸口,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可?惜这样伟大的?一幕根本无人见证,她面前只?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辛渺。 辛渺的?胸膛起伏着,她从喉间?挤出一声很轻微的?喘息,被染红的?嘴唇翕张:「你……」 石观音顺从地躬下身贴近了她,不管她想说什么,她此刻是石观音唯一的?听众。 虚弱的?气声如?同喃喃低语:「你错了……」 辛渺最后的?气息轻轻吹拂在石观音的?脸侧,她抬起颤抖的?手,握住石观音举着火把的?手腕,往下一点点倾斜,直到明亮的?火焰已经逼近她的?脸侧,灼烤着她的?皮肤。 「我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楚留香?你们真是感人至深,居然还要把他送出去。」石观音莞尔,怜爱地说:「不过你也不用急,他是一定会死的?,而且我要给?他最痛苦的?死法。」 辛渺的?眼睛竟然还显得那么亮,好像是被火光照耀,石观音的?余光看到她放在胸前的?手悄然变化结印,顿时心生警惕。 「你没看到,这里有这么多……这么多人……」 辛渺的?眼睛又亮又剔透,倒映着石观音的?脸,她忽然拽住了石观音的?领口,拿着火把的?手往后一拧,便朝后手臂绕过石观音,紧紧地抱住了她,辛渺闷哼一声,咬牙用身体的?重量带着她倒向血池。 火把掉落在不远处,竟然没有被淹没熄灭,而是如?同掉在了油上,火焰迅速在血池表层浮起,熊熊燃烧。 血与火交织,石观音被死死抱住半个身体淹进血池,她抬手就要了结辛渺,可?一瞬间?,火焰轰然,却?冷得要结冰一样,石观音打?了个哆嗦,看着无数个披着鲜血火焰焚身的?影子冒出池面,接二连三地,身形依稀可?见。 辛渺轻笑着,火舌攀着她的?身体窜起来,将她淹没,仿佛已经将她变成这满池冤魂中的?一个:「来吧,与你害死的?每一个,都在这里了。」 第227章 楚留香带着两个妹妹逃出地宫,天色居然已经?朦胧亮起来,他?咬牙推开那紧闭的石门,却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老人就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听见声音,他?转过头,与楚留香对视。 央宗不定地捻着长长的佛珠,耷拉在眼皮上的眉毛轻轻一抖:「竟然让你们逃出来了。」 楚留香还未来得及说话?,央宗将佛珠手?串一甩,嘴里念着咒,手?掌心一片黑气聚拢,朝着楚留香如黑龙般滚滚而来,他?将二女推出去,以双掌为抗,只觉得?寒霜刺骨,从手?指一路蔓延到身体上,可是他?心口却骤然一烫,一股强烈的气流顺着经脉上涌,楚留香大喝一声,顺势拍出,只觉得?这玄而又玄的清炁沖身而出,直接就奔着央宗,一路冲散央宗发出的黑气。 「你!」央宗面色瞬息恐惧至极,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这?股清炁已经?全部拍到了他?身上,他?啊啊狂叫着,身体上老迈的皮肉竟然变得更加松弛衰老,就只是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像是被什么侵蚀了,被吸取了所有的生命力,将他?身上的一把老骨头榨成?了干柴,只剩空荡荡的皮肉挂在骨头架子上。 央宗仰面倒下,嘴角竟然溢出几丝乌黑如油般的血来,他?猩红的眼球几乎脱眶而出,挣扎了两?下,竟然就这?样失去了气息。 楚留香是个不杀人的人,可是他?已经?决意要杀了央宗,这?人世间活着的邪魔,若不杀了他?,谁知道他?将来还会作多?大的孽? 可是面前的央宗并不是他?杀的,楚留香恍然回想起之前,辛渺渡给他?的那口清炁,央宗惧怕着天人,他?甚至不敢直面面对,像一只食腐秃鹫一样盘旋在战场外?,虎视眈眈的等待着结局。 辛渺的清炁以正压邪,如日升则月落,趋避日光的邪魔自然触之即死,如此?便是天理?伦常,本能的畏惧自己的天敌般躲避着的央宗,对楚留香故技重施,可是这?邪气恶咒不仅进不了楚留香的身,还招致反噬。 他?就这?样死了。 楚留香只感觉他?死的真的太轻易太滑稽,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央宗的尸体上浮起一层黑气,无?火自燃,顷刻间将他?烧成?一堆炭灰。 第441页 楚留香将两?个妹妹背一个抱一个,朝着日出的东方奔去,他?眼中倒映着灿烂的朝霞,满心满眼只想着辛渺此?刻安危。 而在地宫血池内,石观音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冤魂所包围,她终于是感受到自己方才所说的阴煞之气,沖天的怨气已经?变成?有形的刀刃,这?些并无?实体的厉鬼披着一身鲜血淋漓与熊熊烈火,她们只是不断的靠近自己的仇人,伸出双手?扼住她的脖子,紧紧的贴在她美丽的脸上,用恫吓的怨恨眼神淹没她。 石观音终于怕了,她终于感到恐惧,并且即将要被这?恐惧所逼疯,她尖叫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的悽惨,那么的撕心裂肺,就像这?些无?辜惨死的冤魂生前哀鸣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与她们形成?共振,有着一模一样的恐惧,一模一样的痛苦。 她曾经?多?么享受这?些少女的鲜血温热地淌过皮肤,用她们的青春热血来维持自己白皙光滑的皮囊,可是现在,她精心炮制的浴汤交织着血与火,滚烫地将她每一寸肌肤和筋肉都烧灼到捲曲焦黑,化为灰烬。 石观音的痛苦似乎没有维持太久,当然,辛渺也感觉自己奄奄一息,浑身都燃烧着火焰,可是烈焰倾身,她除了感受生命的迅速流失以外?,却温暖而安然,像是意识混沌回归恬静的睡眠,一切都变得?不再这?么重要。 她可能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了,一想到这?里,她就累得?再也不想睁开眼,或者是眼皮上黏着的血液变得?太沉重,像一双手?盖住她的眼。 幽魂如海水般飘荡,辛渺被这?些无?形的手?缓缓托起,她无?力的身躯软绵绵地随之涌动,脱离池面,高高地在血火之上,她垂下的手?脚和髮丝都鲜血淋漓,一滴一滴的坠落,被火光染成?金色。 復仇的魂灵自幽冥而来,完成?了使命之后?,不遗余力的托举起辛渺垂死的躯体,要将她送还人间。 辛渺只觉得?万籁俱寂,经?过躯体上极致的痛苦之后?,她此?刻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安然休憩,一切声音,一切人间的留恋都离她而去,也许她已经?透过死亡的帷幕看到了天地的归处,她一点也不抗拒,轻飘飘的,像是在梦中。 也许真的是梦,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重重莲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飘曳着,一层层将她包裹起来,如同莲花包着莲子,又像是婴儿包着襁褓之中,那是很安心很舒适的感觉。 她的视角太神奇了,仿佛已经?全知全能,看穿自己的皮肉骨髓血脉,在血火之中被炼化成?玄而又玄的状态,既不能说是液体也不能说气体,只是一团流动的混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石观音已经?被阴煞之气融化殆尽,幽魂则因果了结,沉而浊的向下沉降逐渐消散。 她还感觉到渠藏的存在,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非人,此?刻却越来越像个人,在莲花之中与她赤诚相对,他?居然在微笑,而后?又郁悒哀伤地淌下两?行清泪,他?这?样的脸,乍然染上七情?六欲,生动惊艷的不像话?。 如果是平时?,辛渺一定会感觉十分诧异震惊,但是此?刻她心里非常平静,就算是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而且明明她才是人,但却更接近人们所理?解的广义上的神仙,很难具体表述。 她的眼睛能『看到』一切,一切水系经?流之地,纵横千里南北,上下天地江山,任她遨游飘荡,自由无?拘。 譬如此?时?此?刻,边境两?军将战,北戎人骑在马背上,马蹄阵阵轰隆如雷,奔驰在战场上,手?上的利刃弯刀高举起来等待着收割性命,而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屏息凝神,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包拯和陆小凤此?刻就在那城墙之上,陆小凤鲜艷的红披风照在银光凛冽的战甲外?,很威武,还有展昭和白玉堂,他?们也穿着全套的甲冑,看上去非常新鲜的造型,从来没有见过。 城墙上的投石机上面装载的不是石头,而是留着一截麻线尾巴的铁皮圆球。 几里之外?的营帐中,辛渺看到一口棺材——广燕王姜元淮灵位。 广燕王,以前的世子,他?死了? 辛渺看着许久未见的世子妃,应该是王妃,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家人的身边,但如今她的丈夫却已经?死了,被送进寺庙躲藏的小世子此?刻在她的怀里,也许广燕王府所面对的朝廷上的最大的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所以她们能够回来,但广燕王却躺在棺材里。 他?看上去是死于战争,他?穿着甲冑,身上的伤口隐藏在下方,但他?的一条腿没有了。 他?的王妃没有哭泣,也许是已经?流干了眼泪,静静的抱着孩子在他?的灵位前。 战争就是会有牺牲,但辛渺还是觉得?一阵恍惚,广燕王的灵堂就在最前线,阙金卫的军旗在他?的灵堂外?迎风招展,却空无?一人。 将士们抛下他?们的主将奔往战场,在城墙内,沉默地攥着缰绳和长刀,听着敌人们的马蹄声冲来,他?们会为了广燕王报仇的。 如今发号施令的人也在城墙上,是姜子靥。 他?变得?尤为苍白和瘦削,臂甲和额头上绑着白麻,绿色的眼珠此?刻真如狼犬,战争和牺牲会将人的成?长加速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可怕程度,他?看着北戎人杀来时?腾起烟尘如海啸,像是完全静止。 第442页 顾惜朝将火把递到他?的手?边,少年一声不响地接过火把,亲自点燃火药的引线,投石机发出咯嘣巨响,轰的一声将火药投向远方,如同一颗小石子被顽皮的幼童抛出。 一切都变得?静谧,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天地之间,传来第一声火药爆炸的巨响,火光在千军万马中爆裂开来,轻易如刀锋裁切一匹美丽的锦缎,铮然剪断了北戎的阵线,剪断了战争的侵入,剪断了这?个朝廷命悬一线的旧日景象。 今日,在这?火药的爆炸和敌人的哀嚎之中,新生的王朝冉冉升起,一切过去的人都将留在旧时?代,广燕王的称号似乎要落在这?个少年的头上,但谁都知道,这?王位将在不久之后?被替换成?一把龙椅,中原大地,马上要改了千秋。 这?一切都是辛渺曾经?预料过的,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她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或许这?如今都由不得?她,她的魂灵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深处,在莲花之内,缓缓凝结成?一片金色。 旭日东升,天摇地动。 在大漠中伫立了千万年的石林终于崩塌,山峰崩,砸落在这?片罕见的沙漠绿洲之中,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花海,那些耗费多?少人血汗修筑的馆阁楼台,以及在此?地发生过的种种罪孽,都要被彻底地清除干净。 楚留香奔跑在一片看不出原样的断壁残垣之中,他?甚至感觉不到脚下的地动山摇,只觉得?风掠过耳畔,世界末日般的可怕。 辛渺还在地宫里面吗? 楚留香在片刻之中,千万次在心中祈求,最糟糕的情?况不要出现,他?虽然不知应该向哪一路神佛祈求,但他?真心实意,哪怕要用他?三?十年五十年寿命去换她一个无?虞,让他?再见她一面,别无?所求。 不等他?赶到,地震竟然逐渐停歇,而他?也终于在随后?看见,那高高耸立的石塔已经?崩裂,大地上出现的裂缝将半边吞没,狂风吹动黄沙掩埋,如同在原地铸就了一座坟茔。 楚留香瞬间一片空白,他?的速度却分毫没有止歇,扑向了那废墟,那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身后?的姬冰雁和胡铁花暴喝一声,惊怒交加:「楚留香!」 他?们咬牙冲上去,如缠斗的野犬一般抱团按住了他?。 他?们当然都不敢置信,楚留香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难道他?方才是想要殉情?吗?! 两?人都以为他?会挣扎,他?们未必拦得?住他?,可是楚留香浑身都霎时?瘫软了下来,又紧绷着,像是在忍耐巨大的痛苦,他?整个人被按在地上,无?声地颤抖着。 胡铁花情?急之下连忙说:「辛娘子是个神仙,怎么会死在这?里!」 可是看看眼前这?景象,胡铁花说完都觉得?心虚,这?整个地面都坍塌下去,毁灭殆尽了,大地裂开的深渊中迴荡着水声,就算有人侥倖存活,也恐怕早已经?被淹没。 姬冰雁紧紧地握住了楚留香的肩膀,沉声道:「楚留香,你想开些。」 他?不愿意说些话?来安慰,眼前的场景已经?够明白了。 楚留香终于顺着这?力道直起身来,二人看清他?的神色,惊得?都怔住了。 没有人见过这?样神情?的楚留香,他?是个何?等心胸开阔,洒脱肆意的男人?他?刚才那个样子已经?够吓人了,可是现在,楚留香的脸上好像终于出现了一种陌生的,名为绝望的神色。 他?满面都是眼泪,望着这?废墟,终于仰头,用几乎发不声来的喉咙,发出一声最痛苦悲怆的嘶鸣。 第228章 完结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同样的?终结,边关的?战场上,北戎人的尸体和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的?尸体堆垒在汉人的?城墙边,破朵达鲁带着残兵败将,被?他的亲兵拖着逃了家园的方向。 北戎人眼中的?盖世英雄,本应该带领着族人们南下中原,以杀戮赢得荣耀的?首领,他被中原人的天雷炸断了双臂,再也拿不起收割性命的?弯刀。 北戎人的?胆量和铁马金戈的气魄被火药炸了个粉碎,只好悲戚地抛下族人的?尸首在异乡,如战败的?狼犬一样夹着尾巴离去。 边境的?百姓比他们哭得更惨,百里戴孝,在短暂的?体会了击败敌人的痛快之后,被?战争蹂躏的?城市终于得以告慰,他们死去的亲人们也许终于能得以安息。 饱受北戎人的?屠刀几十?年,这里的?老人还?记得,在更早的?年岁,这些北戎人也曾经像今日这样,被?一支威武王师驱逐赶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他们的?头顶竟然在几十?年后又飘扬起了阙金卫的?大旗,而掌握这大旗再次前来拯救百姓的?人,这些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又在此抛头颅洒热血。 昔日的?广燕王,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封号,再次抵御了异族的?侵略,同时也将性命留在了这里。 残破的?城市中,家家户户挂起白布,满城纸钱飘散,阙金卫载着广燕王的?棺木,一步步地走在百姓挥洒出?的?泪雨与?唿喊中,这是一支胜利的?军队,而失去亲人的?姜子?靥,与?王妃和小侄子?披麻戴孝走在队伍前列,丝毫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石观音的?巢穴也终结于天灾,烈火焚烧过,地震毁灭了所有一切,而后大漠中喷涌出?的?泉水将所有断壁残垣淹没殆尽,变成一片在沙海中闪烁着粼粼波光的?大湖。 第443页 这片湖水如此宁静异常,好像已经从上古就一直存在在这片大漠中。 逃出?来的?人们在湖边搭建了临时的?庇护所,祛除身体的?毒素,李红袖和宋甜儿在一个月后醒来,姬冰雁已经送走了绝大部分无辜被?掳掠过来的?女子?,沙漠中的?商队曾经来过,对这天神般的?造物长?大了嘴巴,甚至跪倒在地。 这里即将变成一处大漠中的?绿洲,岁月会?流逝,带来生命的?延续,湖水岸边已经开始长?出?漫漫青草芽,在黄沙地上向外延伸。 这里曾经是人为的?地狱魔窟,可是如今生机復现,大自然不在乎这里曾经出?现过什么人,经歷过什么事,只等着日月轮转,不经意间等他们再来时,也许这里会?变成拯救无数迷失旅人的?富饶乐土。 姬冰雁和胡铁花太担心楚留香了,哪怕是抱怨着烈日,也要陪着他留下来,在一处光秃秃的?岩壁下搭起帐篷,干耗着,耗到?李红袖和宋甜儿都醒过来。 她们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转眼,竟然已经得救了,可是两人乍然一见到?楚留香,几乎都不敢认他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憔悴狼狈过? 他俊朗多情的?面孔变得如此瘦削,越发显得眉眼深邃沉重,挥之不去的?哀郁持久地锁在眼底眉间,胡茬长?出?一层青色,多得是沉默寡言。 但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李红袖和宋甜儿难受得流眼泪。 楚留香半夜在月色下,湖水荡漾的?岸边虚无的?眺望,身影像一块凝固的?石头,但从来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你们不知道,这湖水漫上来之后,老臭虫像是不要命了一样,潜入水底一次又一次,我都怕他淹死。」 胡铁花愁得没喝酒,与?姬冰雁一道,几乎是陪着同步熬,时时刻刻地盯着楚留香的?动静,若是早几年,天底下要是有谁告诉他们,楚留香这个多情的?浪子?会?有一天被?爱情伤到?心如死灰要殉情,胡铁花一定笑得跌到?地下去,可是如今他真是笑不出?来了。 他一开始很愤怒,抓着楚留香的?领口破口大骂,就在他骂人的?时候,却看见楚留香鬓髮中竟然有几根白髮—— 他才多少岁?!胡铁花真的?吓到?了,他吓坏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楚留香吗? 胡铁花和姬冰雁都不敢相信,楚留香居然有这样一个重要到?死了也会?让他心碎胆裂,万念俱灰的?爱人,能让他痛到?一夜白头。 李红袖终于忍不住,她冲出?帐篷,满脸是泪,几乎是愤怒与?悲痛交加地冲到?湖边,在宁静皎洁的?月光的?照耀下,重重地连着几拳砸到?他身上:「你给我起来!!你给我站起来!!」 "红袖!不要冲动!" 姬胡二人连忙拉开李红袖,宋甜儿愤而流泪:「辛姐姐死了!你就在这儿要死不活,难道你就不想想她救你,救我们是为什么吗?!」 两个妹妹这样的?怒骂,楚留香默默地受了,没有说?一句话,眉骨下的?阴影越发浓重,遮盖在他沉沉的?眼睫上,他失神似的?站在原地,宋甜儿抽泣着说?:「石观音是死了,可是西域的?联军还?在,无花没死,他会?带着军队继续进犯,蓉蓉姐还?在他们手?上啊!」 「你死在这里,辛姐姐算是白救你一命,她怎么会?忍心看你这个样子?……」李红袖嚎啕大哭起来,在月光下,湖水温柔地荡漾着涟漪。 这样的?争端没能持续多久,两个姑娘哭得不成人样了,亲者痛,恨不能切肤相替,她们真不愿意看到?楚留香这个样子?,心痛至极,更也无法接受辛渺救了她们,自己却尸骨无存,和石观音同归于尽,更是无法不记挂身伴豺狼,安危堪忧的?苏蓉蓉。 姬胡好不容易将两个妹妹劝走,安抚好,却真是对楚留香束手?无策。 二人回来时,楚留香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湖面上,手?中紧握着什么。 「老臭虫,就算你要和我绝交,我也非要你振作起来不可!」胡铁花终于无法忍耐了,他两眼含泪,鼓起沙包大的?拳头却下不去手?,姬冰雁死死地拽住他,对楚留香喊道:「你难道真要如此下去吗?」 「人死不能復生!」 姬冰雁说?出?这话,也觉得自己太过残忍,闭了闭眼,又说?道:「斯人已逝,你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无法让她活过来了。」 楚留香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他说?:「不,你们不明白,她没有死……」 这听上去只是妄图欺骗自己的?话而已,楚留香忽然转过头来:「我真的?能感觉到?,她没有死。」 日日夜夜,浑浑噩噩,楚留香终日被?折磨于眼前无可辩驳的?真相和他心中那?莫名?的?直觉之间,他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是他心存侥倖,也许是他不敢相信,他无法冷静理智地一一分辨,但楚留香唯一明确的?就是他无法接受,也绝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不再有这个人。 痛苦和理智在反覆煎熬他,把他熬成一个偏执的?疯子?,他从来没有在水下这么恐惧过,生怕在湖底寻到?辛渺的?尸体,却又不停地想要证实。 每分每秒他都在痛苦中向诸天神佛祈祷,也许是他真的?受命运照拂良多,贪婪过分,当初只是求她片刻的?垂爱,却在被?放纵时贪婪地享受着能和她陪伴的?所有时间,楚留香也许是天底下运气?最好的?那?种?人,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人的?运气?是有限度的?。 第444页 「我不是要奢求她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楚留香踉踉跄跄地走到?湖边,他张开手?掌心,一朵干花,洁白无暇,轻盈得像是月色的?一部分,被?风一吹就捲走了,翩然落在湖面上。 姬胡二人看着他颓废的?背影,心酸难当。 「再让我见她一面,我愿意为这段日子?折寿三十?年。」他的?声音如此悽怆,楚留香仰头看了月亮,那?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冷冰冰的?摸不到?。 「不求长?久,不求再续前缘,只要有人能给我一个确定的?消息,她还?活着,在某处活着,哪怕永远都见不到?她,也已经足够了。」 长?久地拥有这个人就是镜花水月般的?妄想,这大漠中的?种?种?难道不像是一场梦吗? 楚留香从来闻不到?花香,却仿佛在这夜色的?抚弄中,嗅见一缕花香,湖面上被?水波推着飘远的?白花,曾经长?在悬崖上,被?他亲手?摘下来,簪入她的?鬓边。 结局不够圆满,楚留香望着那?水波涟漪,他们的?落幕,只要不是这个结局,他都愿赌服输。 但楚留香的?确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看过数次日出?月升之后,他终究还?是伴着亲人和友人,踏上了茫茫的?归途。 真让人恍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楚留香骑着骆驼,在炙热的?太阳下前行,眼中的?景色如旧,无边的?沙丘是金色,朝着天际绵延无穷。 驼铃阵阵,楚留香不知道此刻心里是释然还?是只能平息的?钝痛余温,他在别人眼里仍然是不承认事实,自欺欺人,但楚留香仍能感觉到?,他在狭窄的?帐篷里,无数次贴近感受过的?心跳,她身上的?体温,依然在此刻于某个深处远处与?他胸腔中跳动的?心脏同时跳动。 没关系,他重复说?服自己,没关系,就算此生相忘于江湖,离开这大漠,他们共同拥抱过,感受过的?亲密无间都消失殆尽,这也没关系。 终有一日,人间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