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回七九当农民》 1.无奈的中年 起床了,迟到了;起床了,迟到了……”一阵刺耳的手机门铃把我惊醒。六点了,女儿该上学了,我利索地开灯、穿衣,借助窗外微明的光线进厨房给女儿热奶,6:20,连哄带骂把女儿从沉睡中拉起来,洗漱、吃早点,送她出门上学,早七点就要上课,唉,减负喊了多少年,农民减下去了,可我们这追求升学率的小县城的学生负担“涛声依旧”,刚刚初二的女儿每天披星戴月也够辛苦的了,真是“寒窗十年”呐! 送走女儿,我坐在电脑旁“啪”开机,一阵“嗡嗡”声响起,“讨厌”,老婆拉紧被角搂住小儿子又重温梦乡。儿了刚刚小学四年级,八点上学,倒也能多睡一会,无视老婆的白眼,打开网页,点出收藏夹,看看昨天的连载小说是否已更新。 烦呐!无权无钱的人烦,年过四十无权无钱的人更烦,要是你受过点高等教育尚知廉耻脸面则更烦不可言,而我正是属于此类型人的典型代表:年过四十,省中专早年毕业,虽然学的专业不太好(工业发酵——造酒),但当时也是以全县中考第二名的成绩所录,颇为自豪了几年。随后中专学习的四年中,加班加点完成了中文自考专科学历,毕业分配酒厂工作,边酿酒、边喝酒、边自习,两年内又拿下了中文本科自考学历,不能说咱“少壮不努力”啊!随后因本人文学有点长处(县、市报纸发表了不少稿件),被县委首脑机关——县委办公室相中调入,其年也刚二十岁,可谓少年得志,同年入党,第二年赴j省中共省委党校进修(当时所谓j省黄埔军校,一入此门,宦程不可限量),两年后,头顶哲学学士帽,告别来自四面八方友,踌躇满怀踏上归乡路;二十七岁跨入全县最年轻的副科领导行列(虽然是到乡镇任一名副乡长),可也算得上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中国者、少年中国矣,舍我其谁! 谁料想,唉,原地踏步十年整,为了床上还熟睡的儿子,计划外生育二胎,受处分影响提拔七年,这都是满脑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老婆惹的祸,年轻时她可不是这样絮絮叨叨、攀三比四,那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县城一朵花。前两年虽说我解决了正科级的问题,但也只是待遇。留在乡镇十多年不动窝,用老婆的话说叫“思维也成农民的了,不跑不送,不会挣钱,小足而安,别人楼房都有几套,而你却还住在两间小平房,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窝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天呐,真应了某位伟人的话:“落后就要挨打”,别说其他人了,连老婆也瞧不起了。你说我冤不冤,咱少年不是没努力过,凭啥让我老大徒伤悲?其间十余年,工作之余(或偷工作之闲)咱也下海扑腾过,我所在的乡镇是林区所在地,木头有的是,给煤矿贩了几车坑木,可所赚的钱都交了计划生育罚款,外出打工给省电台播音,给私立中学上课,搞营销替酒厂卖酒,所赚银两在2000年都扔在股票上赔了个血本无归,咱不是没赚钱,只不过是没剩下而已,唉,也可能真应了算命瞎子给我算的命(老婆替我找人算后跟我讲的):我这一辈子,挣钱就想雀儿啄食一样,只有一颗一颗吃的命,没有一把一把捞的命!凭什么呀,气愤! 但你不服也不行,用老百姓的话说叫命苦不怨政府,你没辙! 无奈啊,没权没钱无奈,没钱没权的中年你更无奈!年轻时穷不怕,年轻就是本钱,而你人到中年贫困潦倒又有什么?两鬓苍白一身负担,无奈啊! 无奈之余,每月领着千余元工资,打麻将、喝小酒,听老婆的习以为常的唠叨,浑浑噩噩以渡余生。在我的熏陶下,老婆也学会了打麻将,每天吆三喝四,呼朋唤友,三饼四万,点炮自摸,其也得享其乐,我也免耳旁唠叨之苦,耳根清净,不禁常念阿弥陀佛。 前几天,老婆见单位上购回电脑天天上网聊天,天南地北,神秘网恋,卿卿我我,攀比之心顿起,不觉时家中己购回一台号称顶级配置的组装机,美名其曰:“老公,你瞧,我知道你爱看书,给你买了一台电脑,人家说上网后能看好多书,这样你就不用跑到人家单位上去看电脑了。”切!这么好心,捏了捏干瘪的钱包,哇,我的银子呀!老婆也只有在掏我的银子时才对我这么亲热。算了吧,反正现在的男人家里没决定权,没权没势的更是如此!苦笑后俯身打开了主机,“嗡嗡”异声大作,操,这是电脑,还是拖拉机,声音怎这么大?老婆却告诉我电脑是通过他们单位领导托熟人从省城组装的,要换只能上省城,况且人家也说了这是小问题,换个风扇就行了!简直是猪脑子,6000多大洋买个没售后的“顶级机”,女人的虚荣害死人,我倒! 老婆玩过几天新鲜后,继续沉迷于“麻坛”作战,而电脑则成了我每天的伙伴、玄幻、重生、特战…… “喂,几点了”,一声惊喊打断我的冥思,我斜了电脑右下角一眼:“七点半了。” “你是死人,早不叫呢,儿子又迟到了,整天爬在电脑上,能给你吃能给你喝,还是让你能当官?每天吵得睡不好!” 无语,这拖拉机十电脑可是她买回来的。女人总是有理的,年过中年的女人更是自认真理永远掌握在她们的手里。 2.梦中穿越 即然晚了,那就得赶快。 老婆一阵“宝疙瘩,银疙瘩”在哄儿子起床,真是的,都十岁的男孩了,也不嫌肉麻,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对待溺爱孩子们的方面,就像农村的妇女,不,甚至连农村的妇女也不如──农村的妇女没那功夫。眼瞅着睡眼朦胧的儿子被老婆抱在怀里给穿衣服,心里不禁一阵悲哀:这样溺爱出来的儿子能有一点阳刚之气吗?我小时候早早懂事至今也没成大器,三十年后我儿子将会怎样?国人都恨小日本,可人家下一代的素质就是比咱们高啊,二十前国舆论就喊中国一批“小皇帝”怎么办,现在还是怎么办的问题。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儿子热奶,没看见迟到了吗?”老婆凤目圆睁,手却仍然快速动作着。 起快进厨房打开电磁灶给儿子热奶,加糖,端到茶机上,儿子眼屎没擦坐下一看,大叫:“我要加高乐高,他没给我放,我不吃蛋黄派,我要吃克力架!” 真是捣蛋,这么好的火食都挑三拣四,没尝过饿的滋味,撑的!我小时候虽在县城长大父母也有工作,虽说生活略富裕,可也没像这小崽子这么猖狂,现在不少农村娃连学都上不起,造孽呀!一边摇头一边赶紧从冰箱里给这小崽子换食,以免河东狮子又大吼。 七点四十五分,把儿子放到摩托车上,提上我的破公文包送儿子上学去。唉,每天都是这样,别人都有早饭吃,只有我饿着肚子送儿上学堂,幸亏我妈前几年与我老婆闹得不可开交搬出去住了,不然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早心疼死了,我是家里的独子,正正经经我妈的宝。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不太冷,路两旁的柳树上已疏疏落落爬上了嫩绿的树叶,避开急急忙忙上班的人流,十分钟后已把儿子送到了学校,掉头朝县乒乓球馆驰去。 我们这个县虽然是只有二十几万人口的国家贫困县、但在去年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从省里搞到一笔基建款,建了一个能容纳六张乒乓球桌的室内场地,这对体育爱好者也是一个福音。而我从小爱玩乒乓球,虽然没受过专家指点,抽、拉、削、挡还算那么一回事,上中专、党校时全校也进过前三名。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只好重操球拍锻炼身体。老人曰,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而咱正好没钱,病是千万不敢有,否则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 “嗨,刘志鸿,今天你可迟到了!”抬头一看老球友小三正站在球馆门口打招呼。 “没事,革命不分迟早先后”。我大大咧咧拿出破公文包──包内有一只球拍、一个水杯、一条手巾、一双破球鞋,这行头也够专业的,虽说球拍是初中上学时玩过的。 刚打了几个球,身子还没活动开,我的手机响了。 真扫兴,接通手机:“喂,是刘书记吗?咱们乡吴沟村发生了一起恶性纠纷,你看咱们是不是马上去一趟? 原来是我手下的包村干部小张,自从前几年我提为正科副书记后,虽然包村工作免了,由小年轻干部顶替,可包片工作还得干,这不片上的村出事了,能怎的,走吧,上班去! 冲小仨说了声抱歉啊,有活干了,换鞋骑车奔回工作岗位。 我工作的这个乡叫大坪乡,离县城不过十二三里路,交通方便,骑摩托十分即到,贪这点便利,我下乡镇十余年未挪窝。到乡与小张会合后一车两人直奔吴沟村。 刚进村口,便见一处正建房的工地围了几十个人,吵闹一忙,看来这就是事发地点,到旁边停车后,我和小张分开围观的众人挤了进去,小张大喊一声:“吵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商量!”小年轻二十四岁,去年刚从学校毕业,正是血气方刚之时。 “好了,乡里的干部来了,让他们评评理。”一个红脸膛中年农民扔下手中的铁锹向我们走来,另一方也停止了吵闹。 “别急,先把你们村的支书叫来。”我不慌不忙接过递上的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青烟。 “我在这儿呢,不好意思,刘书记,大早响的把你们也折腾来,我们村的工作难搞呀!”人群中挤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后生,他去年村级换届刚选上的村支书兼主任刘二则,刚上台火候还差点,过来处理事情反倒被挤到外边了,只好叫援兵。 多大的事,到村委会听了刘二则和双方乱七八糟地一番解说,我明白了前因后果,两家修房一家多占了一米多,另一家认为影响他的走路,典型的农村宅基地纠纷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它大,农民修房一辈子的大事,多占一两米给后人就多占了一点地盘;说它小,诉之公理(有土地法呢)、喻之情理(远亲不如近邻),对有几年农村工作经验的人来说小事一桩。 “好了,不用说了”,我一挥手,拒绝了修房主人小心翼翼递过的一支烟,“先停工,你们两家回去先拿各的宅基地审批手续,批多少修多少。” 两家事主听我说完都愣住了,这几年农民手里有了不少富裕钱,家家修房娶媳妇,可县里给乡镇每年仅二三十个建房指标,大部分都是先上车后补票,他们哪有审批手续。 “怎么都没手续?那就更好办,你们两家都是没指标违章占地,先拆除后罚款,小张,咱们回乡里,二则,你下午带他们回乡里接受处理”,我指着支书刘二则对双方当事人说完,就和小张向门口走去。 “可不能走呀,刘书记,二则,你给我们向刘书记快求点情,事情可不能这么办!”那两人都慌了神,一人拉住我的胳膊,一人挡住门口。 “刘书记,快中午了,咱们事情得办,可也得吃点饭”,二则也过来,我就这么走了,他这个支书可麻烦大了,这两家人能恨他一辈子,瞧这官儿当得累的。 “对对,先吃饭,我有摩托先去乡里饭店搞两个菜,那谁你和二则先招呼刘书记和小张”,当事人一方唯恐我要走,夺门而出…… “不是我要说你们,”饭桌上脸喝得微红的我用油腻的筷子指着那两个修房的:“没手续修房咱乡不少,可人家都是偷偷摸摸的,你俩倒好,你争我占倒打起架惊动乡里,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你们举,我就究。”“我们不举,不,我们不闹,您也就当没这回事,他爱占就占去吧,反正路也挺宽的”,另一方急忙辩白;“不占不占,我肯定不占,占一点也多落不下个啥,路宽宽的我走起来也舒坦。”好嘛,两个人都成了明事懂理的谦谦君子。 唉,要不说中国的农民最善良,最淳朴,虽然时常爱耍点小聪明,小狡猾,一场风波就在杯来盏去的酒桌上皆大欢喜,而我也在几个人轮番的吹拍敬往中飘飘然──喝高了,在村委会大炕上酣然入梦…… “快起来”,一阵怒吼把我惊醒,谁这么讨厌,地震了,死人了,我不悦地努力撑开困意沉重的眼皮,还没看到人,一串骂声又冲耳而来,“别人都在干活,你倒躺在这睡觉,你说你吴永成个大后生,怎还不如姑娘媳妇能干,一天下来该给你记几分工? “吴永成?”说谁呢,我起身看了看周围,天,我怎么睡在山坡上,青青的野草不远处还有几丛干秃秃的长圪针的灌木林。 我抬头看了看对面还在骂我的人,穿一身蓝布衣服,打几块补丁,戴一顶蓝帽子,帽檐半边已耷拉下来,他身后的半山腰写着‘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 偶的神,偶这不是穿越了吧,有雷击的,有挨刀的,有飞机失事的,与汽车相站撞的,没想到我喝醉也能玩着一套?天理何在?! 3.醉回七九 “队长,队长,他不是偷懒睡觉,我刚才看见他掏茬子掏到地塄边一下就掉下去了”,还没等我醒过神,一个穿着淡黄花衣服的小媳妇站在坡上朝我们喊。 “噢,那你叫一下四女子,就说她家吴永成掉下塄了,先扶他回去,不扣他们的工分”。队长扭身向上走去了。 “吴永成?”我心里中呐闷,该不是穿越到我以前的朋友吴永成的身上吧?那狗日的四十多了还满脸青春美丽粉刺豆,一年四季头发乱蓬蓬的耸立着,像一堆乱鸡窝,腿短肚大,可丫的财运好,人丑还老走桃花运,听人说在他走过的几个乡镇,光相好的就有二十几个,真是夜夜入洞房,村村都有丈母娘──党国败类也! “五儿,五儿,你没事吧”!从山坡上跌跌撞撞跑下一个头扎白手巾的十八九岁姑娘,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惴惴不安的目光上下左右前后细细扫过。 “没事,没事”,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呀,这形象,上身一件黄布短,有点短,下身一件蓝布裤,小腿上有一块斜三角补丁,光脚穿一双自家做的灯芯鞋,一个大拇指跃跃欲出,唉,惨了。 “吓死我了,没事就好,跟四姐回家吧,爹妈又该心疼死了。她一边说一边把头上扎着的白毛巾给我擦着脸,嗯,口音倒跟我原来差不多,看来没穿越到其它地方,还在j省梁州地区,说不定还在本县呢,情况不明,不说光听,免得瞎打听打听出问题,麻烦一大堆,再被当成精神病那就得不偿失了。 四姐扛起两起把镢头(一把是吴永成的,这名字真不好听,一下就让人联想到那该死的财运、情运都顺的鼻涕丑男),一手拉着我不住唠叨:“五儿,你说你也十七岁的人了,掏茬子都跌到塄下,这次全村又得笑几天。你也初中毕业快一年了,得慢慢学会做地里的营生,你总长不大,咱家就你一个小子,爹娘老了去靠谁?姐姐们四个只能给你帮衬一下,顶梁柱还得你自己立起来,就你这样,文不成,武不就,找个媳妇也难!小心点,快进村了,别再摔着。” 一路上听着絮叨,我的脑袋也把接收到的信息快速梳理、分析,我,17岁,去年初中毕业,爹娘都在,四个姐姐,我排行老五,独子,看来也算是穷人家出了的娇子。看这穿戴,家境应该不怎么样,出路何在?这到底是喝醉了继续做梦,还是真的穿越了?我可是文科生,可不会什么高深科学理论发明电脑、编写软件,家中刚买了几月的电脑也只会开、关,浏览网站看小说,先进的军工产品也根本没有浏览过,甚至连常在小说情节中看过的ak47等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创造世界、开天辟地、扬我国威那是难办到了,甚至中专四年学到的一点工科知识也扔了二十来年,靠它发财致富希望也是不大了。唉!对,我试试这是不是作梦,梦里是不知道疼的,我扬起手朝脸狠狠来了一下,呀,真疼! “五儿,你抽筋呢,干吗自已打自已”? “有一只蚊子咬我”。 “胡说,现在三月里,哪来的蚊子?是嫌我说得你难听,好好,我不说了,哼,本事不大脸皮倒薄。” 下了山,走到大路上,嗯,这路倒不错,五米多宽、平平坦坦的砂石路,搞不好又是以前修的条战备路,在我以前的乡里就有这么一条路在山沟里,深挖洞、广积粮、反美帝、反苏修,备战备茺为人民,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我看得书多,这些东西都脑子里,以前到村里,和六七十岁的老人谈古也能谝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好啦,进村了。”我顺着四姐的手一看,怎么进村又爬坡,一条三米来宽的土路连着大路通向一个山村,土路两边是处在半山腰的土窑洞,高低起伏一直向后沟延伸,走上半坡,庄户人家土墙上的标语跃入眼中:“反击后倾翻案风”,另一边是“深揭猛批四人帮”,这都乱七八糟什么呀,看来时间基本可确定在1976年10月以后,中文专业的对历史都不陌生,特别是像我这种爱书如痴的“书虫”,嗯,看来形势还不是太坏,起码苦日子没几天了,改革开放的春天不远了,有句歌词不是叫“改革开放富起来”嘛! “爹、妈,我们回来了,你家的五儿今天掏茬子掉到塄里了。”四姐在一个土墙外一惊一乍的叫起来,这事闹的,她怕老人担心可自已先乍乍乎乎叫起来了,这能让老人不担心嘛,撇了撇嘴,看着她推开由葵花杆扎成的小院门走了进去。 “掉哪儿了?摔着没有?磕破皮了没,流血了吗?”一串急促的话语先从院里涌出,一个惶惶不已的身影随着“腾、腾、腾”的碎步声,两眼角布满鱼角纹,头上扎一块有点发黑白毛巾的中年妇女从院里冲出来,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拔拉下我的脑袋看了看没事,又蹲下去挽我的裤腿,“看把我家五儿牺惶的,受成啥样了!” “没事,没事,你不用听她瞎乍呼。”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把她往起扶。 “快回屋,把衣服脱了,让妈好好看看,到底哪儿磕破了,他爹、他爹,你快出来,五儿掉到塄底了!”她一边把我拉进院一边喊。 “没啥事吧,大后生家的,摔一下也不碍事”。一个头扎发灰的白毛巾、手拿旱烟袋的中年男人不急不慢从窑洞里出来,他大概已听四姐汇报过了。 “你这个死老汉,五儿摔成这样你还说没事,他要有个长短,看你老了靠谁呢!”妈一边嚷一边把凑到脚跟前觅食的母鸡踢飞到一边。 噢,这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4.家徒四壁 看着我的再生父母,心里冲上一阵感动,可感觉上怪怪的,爹、妈总是喊不出口,倒不如对这个冒出的四姐亲切,也许是我前生没有哥姐,心里一直有一种希望被哥、姐疼爱的渴求,或许是对这个世界还不太适应,慢慢来吧!对,我得先进屋找块镜子瞧瞧我穿越后模样,要真像前生那个吴永成腿短肚大,满脸酒糟粉刺,那我倒还真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不过在这个时代豆腐也是奢侈品,还真可惜了那块豆腐。 撇开两位老人,也没细看院里的家什,急冲冲闯进窑洞。“五儿,你慌什么,吓了我一跳,真讨厌。”原来四姐正脱了外套在窑门口洗头呢。 “没事,你继续,我照照镜子”,我一边搭活一边四处寻挂镜子的地方。 “镜子不是在窗台上,乱找什么?男人家整天照镜子一点出息也没有。再说我家五儿不照镜子也是一样迷倒一片。” 切,不是说反话吧,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我这张门面,找老婆、觅相好全靠它了。找来找去在窗台上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小圆镜,小归小,也能识我真面貌啊。嗯,小镜里出现的我一改前生小眼睛、塌鼻子,扫帚眉的形象,高鼻梁、大眼睛(带花的),两道剑眉不怒自威,哇噻,整个一个美男再世,潘安重生,比那个鼻涕丑男吴永成帅上一千倍,美上一万倍,用我前世小儿子的话说,那叫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形容了,看来老天是公平的,把一个不学无术(起码我认为自已是百无一用的书生)的我穿越到苦难年代的穷苦家庭,也给了我一副好皮囊。真是络腮谢秃头──盈亏相补啊! 放下镜子,回头仔细看了看窑洞内的情况,嗯,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贫困,进门靠窗一盘大炕,三米多来长,炕上光秃秃的一张竹席,靠墙处一长溜被褥整齐地码放着,遮一幅打了十几块补丁的灰布,墙根上贴着一溜五颜六色的剧照、年画,细一看有《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海港》,都是样板以,还有一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宣传画,过几百年这也是文物啊。窑洞后墙有两只已看不清本色的大木箱,旁边是两口一人高的大黑瓷瓮,看来是盛粮食的,还有两个一米多高的黑瓷缸,不知道是腌咸菜的还是水缸。窑的四周及窑顶用白灰刷了一层,灶火上方的窑顶正被烟熏得有些黑,整个顶上已出现了三五条小裂缝,但屋内整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脏污,也闻不到一丝异味,看来是个勤俭细致的好庄户人家,虽然穷点,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开门我走到院里,院子倒挺大的,依山而傍有三孔窑洞,除现在中间一间住人,另两间大概堆放着农具等杂物,靠墙垒着一个猪圈和鸡舍,两三只鸡正悠闲地在院里来回觅散步,整个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走近猪圈,一头明显营养不良的半壳子猪见有人走近,抬头“哼、哼”地打招呼,看来它也是饿得着急了,见人乱献殷勤。 “五儿,吃饭了”,妈从边上一孔窑洞里端着一摞碗叫我,原来这还是厨房,我抬头看了看天,日落西山,大概也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四姐拿出了一张红漆颜色的小炕桌,旁边有几个小板凳,我刚坐到小炕桌旁,妈端着一个黑瓷盆放到了桌上,我一瞧,嘿,是黄澄澄的熬玉米糁子煮山药蛋,好饭,在我前生的二十一世纪,玉米糁子比白面价格都高。 “咋,又吃不下这饭,瞧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四姐见我不动手,旁边开了腔。 “我娃今儿摔着了,不爱吃这饭,妈给你煮了俩个鸡蛋,快,趁热吃了补一补”。妈把俩个剥好的鸡蛋放到我的碗里。 “妈,你又惯他,都十七了,每个月打煤油、称咸盐的钱都吃到他嘴里了。”四姐一旁愤愤不平。 呀,看来这个地方还没有通电,点煤油灯,拿蛋换盐,这可不是一般的贫困。我默默地把鸡蛋用筷子夹成四份,每个人碗里都放了一份。 “我娃吃,我娃吃!这死女子嘴真快。”爹、妈慌忙把鸡蛋又拔回我的碗里,我又给他们拔回去,起身盛了一碗糁糁饭离开饭桌。 “看,都是你这死女子惹的祸!”妈嗔怒地瞅了四姐一眼,四姐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把鸡蛋一口夹进嘴里。 ”妈,妈,五儿摔着那儿了?没事吧!”院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个梳两根长辫的青年女子,手里拎着一个手绢小包。 “三姐,你吃了没?快坐这,五儿没事,瞧你们都咋咋呼呼的。”四姐给三姐拉进了小凳子。 “吓死我了,一收工回家就听到人们说五儿掏地摔着了,吃了半碗饭就往这跑。给,这是几个鸡蛋,给五儿补补。五儿,你也真笨,掏个地也能掉到塄底。都是爹娘惯的。” 我心头一热,看来这个吴永成在家里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既然我来到这个世界代替他,就代他让所有疼他,爱他的人都过上富裕、幸福的生活,早早脱离苦海,成为先富起来的人。 “他呀,就随你爹,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蔫蔫的,别长大了也像你爹一样一辈子没出息。” “五儿,想啥呢,回来也没听你说了两句话。”四姐蹲到我旁边,用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 “发财,致富,不受穷。” 5.现状与对策 “发财、致富,不受穷,”我一字一句地说。 三姐笑着说:“咱们五儿出息了,想大问题了,那给三姐说说,怎么能发财,让三姐也沾沾财气,去去这穷腥味!” “今年七几年了,我这两天都迷糊了。”刚才在屋里也没见挂日历,这个问题不管怎样也得先搞清楚。 “瞧这大思想家,这日子过的,今年是一九七九年,回村受了一年苦真变成呆子了。”四姐一指头杵到我脑门上。 我笑嘻嘻揉了揉,脑海一阵翻腾,一九七九年,农历三月,公历应该是四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应该开过了,是在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份,可土地承包还没开始,从前世的历史看,还得一、二年,这山沟恐怕还要迟,安徽风阳小岗村的“十八个血手印”恐怕就在七九年,反响很大,负面压力重于山,这是个绝对敏感的高压线,咱脑袋小,可不敢动这方面的主意。“割资本主义尾巴”这种事现在应该有所收敛了,市场管制应该有点松,鸡蛋好像还是国家在收购,市场上凭票供应,对,还有猪肉,也是凭肉号。记得我前生小时候一个月也吃不到一两肉,鸡蛋也是我妈偷偷地拿粮票和村里换的,抓住了那可是大问题。 对,喂鸡、喂猪,市场越紧俏越能赚钱。我刚高兴得一抬头,看见饭桌下钻来钻去觅食的几只鸡,又想到饲料怎么解决,现在可是连人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好的村一年分粮“够不够三百六,吃不吃金皇后(玉米品种)”,孬的村一年连人均360斤粮也分不到。 有了,在我穿越前几天到另一个外县的养殖园参观过,那里主要是鸡和猪,他们最大的特点饲料不是单纯的混合饲料,主要用蚯蚓喂,蚯蚓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这样最大程度地减少了鸡蛋、猪肉的工业激素污染,属纯绿色产品,营养价值高,并且这蚯蚓的粪便属优质有机肥料,对土地无任何负作用,同时它可以入药,中药俗称蚯蚓为地龙,它具有清热、镇惊,利尿,止喘等功效。所以这个园还同时还搞了一个蚯蚓养殖厂。当时我觉得这种模式确实值得推广,养蚯蚓又特别简单,当时就把详细的养殖,喂养方法都记了下来,没想到在这解决了大问题,养蚯蚓,既解决了鸡、猪的饲料的问题,又拿它可以当药材换钱,一举两得! “养鸡、下蛋、喂猪、卖钱”。我重抬头说,“哎,五儿怎么今天你说话老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吐金豆呢?喂的鸡少了,那几颗蛋只够打个煤油换斤盐,多了哪来多余的粮喂它;猪更是和你一样,粮食喂得少了不长膘,喂得多了不划算,你快给三姐重想个辙,三姐可就指望你过两天好日子,你可不能让三姐白亲了你‘,三姐开玩笑地指着我说,她压根也不相信自已的五弟能想出什么高招帮她发家致富,要不一家人也不用每天玉米糁糁煮山药蛋了。 “别着急,大伙听我慢慢说。”我把自已刚才想到的怎么养蚯蚓解决饲料问题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不时用手指头在地上勾勾划划,给他们简单算帐。 我说完后,院里静悄悄的,妈和三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爹却两眼望天,旱烟嘴空吊在嘴上,指头在桌上划着什么。半响,爹开了口:“蚯蚓这东西确实是个药,前几年县药材公司来村里收过,但没收到多少。这喂鸡肯定行,猪吃这东西吗?还有这蚯蚓是野生的,能在家里养成?你这是从哪知道的这办法?” “肯定能行,这个办法是前些时候到同学家里看到一本书上介绍的,人家试验成功了才推广介绍的,这是专门给咱农村搞研究的农科院做的试验。”我必须打消他的疑虑,虽然别的念头我还没顾上想,但让这家人甚至这村人先解决贫困问题必须要办到,农民最善良,但他们又最现实,不管你什么高深、先进的科技理论,只有在他眼前转化为活生生的现实,他才能认可,才能接受。所以只有这家先接受,先致富,周围的群众不用号召也会千方百计大踏步跟上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 妈在一旁插话了:“可以先试一试嘛,反正也少不了什么东西,万一蚯蚓养不成,那喂蚯蚓的粪还可以担到地里追肥,人家书上说的还有错?”妈是绝对支持我的,如果搞成了她儿子可绝对在全大队、全公社有出息了。 三姐也点了点头:“就是,试一试也少不了什么,直要是成了,那日子就好过了。五儿,真要像你说的那样,姐喂上十几只鸡,每天早上给你煮个鸡蛋,上工给你带两个鸡蛋,收工回来再给你蒸两个鸡蛋,吃得让你晚上睡觉放的屁都是带鸡蛋味的,”大家一片哄笑。 四姐在旁边蹲着的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差点让我来了个大马爬,“五儿,今天跌了一跤,脑子开窍了,明天四姐带你去那个塄上咱再跌一跤”。 三姐站起身,指着四姐说:“四女你个疯女子,都十九岁快寻婆家了,一天到晚欺负五儿,疯疯颠颠的谁娶你!爹妈,我回家了。五儿,明天一大早(早晨)我和你三姐夫过来听你指挥,要干咱趁早。” 四姐朝着三姐的背景嚷道:“还说我呢,嫁了快半年的人了,每天疯说疯道像个给人家当媳妇的嘛!除了马柳平鱼湾村鬼要你。” 6. 养蚯蚓与孵小鸡 “五儿,该起了,我和你三姐夫早来了你还睡!” 穿越后的第一夜虽然在七点多就睡觉(没有电灯,实在不习惯煤油灯的味,也为了省油),可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爹妈起来看了我几次,摸摸额头,掖掖被角,折腾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睁眼一看,炕上就剩我一人了,天刚微亮,炕边坐着三姐和一个穿打补丁蓝衣服的小伙,浓眉、大个,嗯,三姐长得俊俏,找了个女婿也潇洒,这深山还真是出俊才。吴家姐妹兄弟一个比一个漂亮,到了我这也帅到极点了。心里臭美一把后马上起床,不对,应该叫起炕。 养蚯蚓其实很简单。蚯蚓是雌雄同体,可以异体受精产卵,一可以自体受精产卵,所以它的繁殖能力特别强。一般每年从3——5月开始产卵,在适宜的条件下,每月都能反之一代。蚯蚓还具有很强的自生能力,躯体受伤或断了,还能长出失去的部分。我在儿时记得用蚯蚓钓鱼,把它割成两段,还都能蠕动,可见其生命力之强。 养殖蚯蚓的饲料主要是粪便和草料。这在农村都不缺,然后按照6:4的比例堆积发酵熟化,到不酸不臭、无有毒气体,就可以喂养蚯蚓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蚯蚓最好的繁殖季节只剩一个多月了,可不能再耽误了。 我在院子里把所需要准备的原料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马上分头行动,要知道上午九点多吃早饭后还要随生产队一块上工,这年头工分就是粮食,虽然工分不值钱,可误一天也是损失。 起猪粪是重活,由三姐夫马柳平负责,三姐负责往院外挑。掏大粪是轻活归我,四姐负责挑。那时农村的厕所是一口大缸埋在地下,里面插一根棍,这是不是人们骂人说的“搅尿棍”我不清楚,反正看着挺恶心的。 我这人天生对粪便敏感,这不是什么阶级感情、阶级层次所牵连的,有时自已厕所方便出来都要干呕半天,一看到那黄澄澄、闻到那臭哄哄的东西,还没掏了两勺就扔下粪勺跑到墙角呕吐起来,地上都是昨晚吃进去还未消化的玉米糁,直到把黄胆汁也吐出来些,方擦着两眼溢出的泪水直起腰来。 一家人都急忙跑过来围住我,七嘴八舌“怎了,怎了?” 我擦了擦嘴角吐出的酸水,不好意思地指着粪桶说:“太臭,恶心的。”一家人哭笑不得。 三姐说:“那要不咱俩换换,你挑猪粪,少挑点,那味不大。” 我耍赖:“那也不行,想起来就臭,还恶心,我管技术指导吧!“说完我就跑出院门,后面留下三姐和四姐的笑骂声。”在我的“远程”技术指导下(我离粪堆有三米多远,所谓指导就是说他们把粪料和草料严格按比例、充分均匀地紧密团结在一起,当然工人是三姐、四姐和三姐夫)养蚯蚓的第一步工序已完成,至于隔两天闻饲料不酸不臭是他们三人中的谁来干,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不闻──恶心。 进屋洗手后估计八点多了,老妈已把饭做好了,玉米糁稀饭、蒸窝头,一碗酸菜。三姐和三姐夫也在这吃饭。 一边吃,一边我继续布置任务:“吃完饭,妈和三姐看一下咱俩家鸡蛋有多少,把能孵小鸡的挑出来,爹你把空窑洞的火、炕给掇一下,今天咱们就开始孵小鸡。不敢再等了,对了,在炕上孵小鸡妈你会吗?”一夜功夫我自然地把对两位老人的称号叫出来,好像在这个家庭生活了多少年似的,是他们的亲情在对我潜移默化。 这个孵小鸡的蛋是有讲究的,它首先要来自公母比例适当、健康而高产的鸡群,光有母鸡没公鸡下的蛋那是不行的,像我们院子里面两只母鸡、一只公鸡(一夫两妻制),那是相当的合理。种蛋愈新鲜愈好,一般以产后一周内为合适,3-5天最好,我前生在乡镇工作了十几年,除了计划生育没分管(油水太大不让分管),其它农、林、牧、水利、土地、综治都曾染指,这些知识还真是渊博(吹得有得大)。至于炕孵法本来就是我国北方普遍采用的传统孵化法,当时农村四、五十岁的妇女都会,测温都不用温度计,用手一摸就成──这就是经验,一时半会是学不会的。 任各布置妥当,饭也吃完了,我惬意地往铺盖卷上一躺,“三姐,你帮我和四姐请个假,昨天我摔坏骨头了,四姐和我去公社医院看病去,要实在不行真得上县里呢!” 妈着急了,“五儿,你真的摔坏骨头了?” 四姐:“妈,你别听他的,他是长出懒骨头来了,五儿,别胡闹,咱们不是全劳力出一天工也记八分,误了多可惜。” “你不懂,我这是公伤,不出工也照样计八分工,你陪待我也一样。”我奸笑说,当时的人们多纯朴啊,一点也不懂得占集体便宜。 “当然去,检查一下总没坏处。”我怕她心眼撒了个小谎。其实我想去公社看报纸,顺便了解一下所处的位置,没她陪同我可是个不识路的瞎子。 “检查一下也好,四女你和五儿一块去,顺利倒上一斤煤油,灯里快没油了。中午你俩饿了一人买上一块饼子吃。”妈一边说一边从木箱里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层又一层,露出一块、五角、一角的钞票,最大面额好像只有一两张“工农兵”(十元面额)。妈拿出一元放到四姐手里,想了想又拿出两张一角的。 我的眼圈红了。 7.人民公社去看报 鱼湾村离公社有十几里,平时走也就一个小时,可骑惯摩托的我哪能一下适应了走这么远的路,更何况这次还是请公伤去检查身体,总不能坐着平车去吧?! 可村里一百多户人家里有一户有自行车,那家男人在公社粮站上班。当时你有钱也买不到自行车,要凭自行车票买。一个公社一年也就给两三张票,粮站是好地方,粗粮换细粮,收粮评等级都出自他的手,自然能搞到。四姐没办法,只好上门去借车,好在那户人家待人也不错,今天正好轮休在家,顺利地把一辆七成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推到我跟前。 “上来吧,我推着你走”,四姐对我说。 “你不会骑?”我有点惊讶。 “你见我啥时学过车?又哪有车让我骑?” “那算了,让我带你吧,我上学时用别人的车学过。”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公社所在地,公社就在国道旁边,比较醒目,大门上方焊着一个用红漆染红的铁五角星,门边挂着“j省永明县玉平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的木牌子,永明县,与我穿越前的兰城县是紧邻,方言音调都一样。公社大门两边的围墙上分别粉刷着八个鲜红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沿着公社走下去,机关、门店一览无余,一个门庭冷落的公社供销社,门墙上写着醒目的一条黑色标色“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旁边紧靠一间房,挂一块木牌:“国营饼子铺”,公社医院则座落在供销社的对面,一个用围墙围起的三间房的小院。既然是来医院检查的,就必须先到这走一遍,顺便看看一九七九年的卫生状况怎样。 很快便从医院出来,里面只有一个半吊子医生简单问了下情况,四处捏了捏开了一点上格药说声“回去休息两天就没事”便给打发出来。 “四姐,咱先去供销社转转,再到公社去看看报纸就回去吧!”四姐不置不可否地点了下头。 供销社的摆设更简单,一长溜水泥柜台隔开售货员与众人的距离,货架上稀落地摆着十几盒烟、几包饼子和落满了尘土的点心,角落里堆着几匹蓝、灰、黑色的土匹,还有一个黑色大缸,挥发出呛人的味──估计是煤油。 我看了看摆放的烟,都是不带嘴的,有大前门、金钟、黄金叶、墨菊、大生产等。四姐已用拎着的空酒瓶打了一斤煤油(一问价钱,三角五分,物价还不是一般的低),我指着烟说:“来买包大前门,”“三毛五”,售货员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我,要知道这时候县里的领导都抽不起这大前门,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才四、五十元钱。 “你疯了,爹回去抽死你!啥时学会抽烟了,还这么贵的烟!这可是咱一家一个月的灯钱。”四姐一旁着急了,猛的拉住我。 “到人家公社不拿两根好烟怎么行,你认为公社书记是你爹?再说以后出门的机会多了,也得支撑门面,顶多我饼子不吃了”。我连哄带骗从一脸不悦的四姐手里抠出三角五分钱,难怪,现在普通人都抽一角烟的大生产,出门办事顶多两角多的金钟,黄金叶,农民则只有旱烟。 走进公社大门,顿觉一阵亲切,虽然现在正是农忙季节,院里没几个人,昔日的感觉又回到身上,就像回到了几年不上班的工作单位。公社与几年后的乡镇村本来就是一回事。 经过大门一侧的水泥乒乓球台,径直朝一块挂着“办公室”的房间走去,推开门,“你找谁?有事吗?”,一个正在案桌前戴眼镜的中年人抬起头问我,猛一怔,回到现实世界的我急忙拿出烟,熟练地拆开,殷勤地递了一支:“请抽烟,抽烟。”“大前门,呀,好烟,那就抽一支。”中年人喜滋滋接过一支点燃。 “五儿,咱还是走吧,不早了。”四姐从门缝挤进一个头怯生生地说,也难怪,那时候没事人们谁敢来公社,生产队小队长在他们心里就是官了,上面还有大队长,支部书记、公社下乡的。 “没事,没事,进来吧,哪个村的,有什么事”。中年人热情地招呼着,那时人们的工作态度还是真没得说,压根就没有“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一说。 “我们是鱼湾大队的,想看看这几天的报纸,不打扰吗?”“没事,报在报架上,自已看,这是你姐姐吧,进来坐,我赶个材料就不招呼你们了。报纸正好昨天的我给夹上去。关心国家大事这是好事嘛。” 报纸只有《j省日报》和《梁州报》。拿在手里我先看了看他说的昨天报纸的日期,1979年3月30日,今天应该是农历三月初八,星期三,31日,大致浏览了一下近期内容,十一届三中全会具体内容在报纸上也看到不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把主要精力集中到生产建设上来已经提出来,看来从舆论导向上,以“阶级革命为纲,纲举目举”已在慢慢淡出,其余内容则都是些全省、全区各地区掀起春耕热潮的系列报道,对,还有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不少报道,看着报纸方记起自卫反击战是1979年2月17日打响,3月5日撤退,共16的战斗,都快打到河内了,但我方已损失了两三万士兵,代价是巨大的,当然这些数字报纸上是不会出现的,只有鲜花和战果,唉,大国和小国打,牛刀宰鸡,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都是文化大革命军队不练兵,光突出政治学习酿成的苦果。 突然3月30日j省日报二版一篇转发《人民日报》的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正确看待联系产量的责任制》,这是一封针对前不久《人民日报》发表一封读者来信反对安微一些农村正在试行包产到组生产责任制,并在“编者按”中指出不能从“队为基础”退回已出现的地方要坚决纠正而引发波动而专门撰写的署名文章。 “同志,您贵姓?能借张纸让我抄点东西吗?”我又给中年人递过一支烟,自已也顺便也点燃一支。 “免贵姓刘,想抄点什么?”他递给我两张稿纸,同时示意桌上的墨水瓶和醮水笔。“呀,这一手钢笔字写得不错嘛,什么文化程度?关心起生产责任制了”,他惊讶地看着我俯案摘书,这字咱不是吹,五年的县委秘书生涯,没一手好字还行?字是出马枪嘛!毛笔、钢笔,行、草、楷、篆、隶,样样拿得起。 8.啊,偶像 边把报纸上的一些要闻搞了一些摘抄,边和这位办公室刘主任闲聊,闲聊中他知道了我的一些情况,我也了解这个公社有十几个人,党委书记一正一副。革委会主任一正两副,书记叫任力,革委会主任王成,全公社有一万多人口,三千余户,离县城三十里,地区所在地梁州县一百多里,而通过我们村的那条战备路到省城只有一百三十里,刚一个小时的路程…… 正闲聊着,门突然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淡灰干部装的人进来对刘主任说:“老刘,出个通知,后天所有公社干部和各大队支书、大队长上午十一时回公社开会。他们两个是哪个大队的,有事吗?” “好的,任书记我马上安排,这两个是鱼湾大队的,小后生叫吴永成,来看报纸,小伙子不错,初中毕业,写得一手好字。” “是嘛,我看看。”任力饶有兴趣地向我走来。 任力,难道是我前世中所知道的任力?看着那张似曾熟悉的脸,我情不不禁腾地站了起来,浑然不觉他拿着那两张稿纸看我摘抄的内容。 没错,是他,这可是名人,我以前不知道在电视新闻看过多少次,只不过眼前的人比电视中年轻了许多,但我知道他以前七十年代在永明的一个乡镇任书记,后在我们县作过县委书民,十几年的工夫一直升迁至中央某部部长,后返回了省先后任省长,省委书记,中央委员,直至中央某要害部门负责人。 这人可是我的偶像,当初踏上宦程我就是以他为榜样,立下了不少宏图大志,他在宦途上的发展,并不凭任何势力、关系,完全是靠自已扎实的工作,骄人的政绩,作官一处,造福一方,从公社书记,副县长,县委书记,行署专员,副省长,省长,省委书记,每一级政府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对党,祖国无比忠诚之心,对人民有一颗炎热的赤子之心。他在中央任部长时,他的爱人在某部大院里当一名烧锅炉的临时工,消息见报后全国一片哗然;任j省省长,省委书记时,省高速公路和飞机场扩建工程刚铺开,原拟投资的外商嫌周期过长,获利甚微而撤资的情况下,他顶着上上下下的压力,多方筹资,甚至拍卖自已的坐骑,他在省扩大会议豪言:“交通不便,j省难富。眼前没钱,我们就是卖了省委大楼,省政府大院,也要把这两处工程拿下来。”钢的誓言,铁的手腕,短时间内两处工程相继竣工,影响j省发展几十年的交通瓶颈一朝改变,同时间,全省一大批贪官污吏纷纷落马、锒铛入狱,一时间j省政通人和,吏清民治。 我想到这里暗下决心既然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他就要尽可能助他一臂之力,此人早上位,民之幸也,国之幸也。 “不错,这字的确写得不错。”任力看完我的摘抄抬头笑着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抄下这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要点和这篇《人民日报》社论能看得懂吗?” 我定了定神:”大部分能理解,我觉得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已发出一个信息,停止以往的一切工作‘以阶级斗争为纲’,要求把主要精力集中到生产建设以来,这说明国家正努力从务虚向务实转变,或者说从主要务虚向主要务实、务虚辅之转变。这篇社论更说明下一步在咱们农村核算单位也有可能转变,一切转变围绕老百姓富裕,国家强盛。” “嗯,不错,挺有思想的,有些东西我还没想到。国家要强大,老百姓首先要富起来,虽说大河有了小河满,可小河满了也能汇成大河,而且速度还要更快。” 不知不觉中和任力聊了两个小时,“五儿咱该回去了,要不天就黑了,”四姐一旁怯生生提醒。 “哟,真不早了,和你这后生聊得也挺投缘的,有时间就来公社转转,咱们再聊,想看报随时来都方便,我办公室还有《人民日报》。老刘,我不在时你把我的门开了让他进去看。” 我站起身说:“任书记,我刚才和刘主任聊了一会,发现咱们这几年工作做了不少,特别是各大队农、林、牧、副齐发展,都有不少好措施,年底余粮交售得最多,分红比周边几县高出好几倍,就是对外宣传上力度有些不够,总不能墙里开花墙外也不香,我想把我们公社的这些工作体验写点东西给省报、地报投出去,让别的公社也能和咱们一样,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好,好,这个主意不错,既宣传了自已,又帮助了别人。原本这事早就应该干,可公社只老刘一个人能提起笔,偏偏他每天一大堆事,你有这个想法也是给咱公社做了大事,老刘,给永成拿几本稿纸,信封和邮票,你家也不富裕,给公家办事咱公家就给你资助,有什么要了解的情况找老刘,他是“万事通”,也可以找我,我在政治上给你把把关,可不敢出了方向上的问题,记住一点,能宣传可不能胡吹,吹塌天了我可不饶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本想来公社看看报,了解一下自已所处的环境,没想到竟结识了这么一位大神,这可真算得上是意外收获,而写点东西投稿,既算帮任力一把,也算给自已立个名,扬了万儿,到于投稿中否,我倒一点也不担心,前生写作投稿近二十年,编辑的口未、时代的脉搏倒还是能摸得准的。 9. 你太有才了 “五儿,你啥时候能这么谝了?在家里一天也放不出几个响屁来!你胆子也够肥的,在公社和那么大的领导啪啪啪愣谝了一响午,你就不害怕?还骗了人家这么多东西,好几块钱呢?你的字啥时练的那么好,以前你的字差多了,每年过年咱家的对联都是我写,你怎么不吭气?” 回家的路上,抱着一堆东西,拎着个油瓶,四姐兴奋得哒哒哒一个劲问个不停。 “四姐,你消停一会吧,我可正骑车呢,小心掉到沟里,哼,那会我买烟你还心疼你的三毛五呢!”我嘲讽四姐说。 “噢,你今天不光买了烟,还抽了两根,瞧我回家告诉爹妈收拾你,还是大前门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咱爹一辈子也没抽过几根纸烟,对了,回去让爹也抽一根大前门,一根烟二分钱呢!”我哑笑,那包烟临走我给刘主任扔到桌子上了,前生那见过不带嘴的香烟,还真吸不惯,一抽满嘴沾得是烟丝。等过几天有了钱买条好烟好好孝敬一辈子受苦的吴家老爹。 刚进院天已黄昏,一进门看见两个二、三十岁的妇女和三姐坐在炕上和爹妈正唠闲话,“大姐、二姐,你们怎么来了,啥时来的?”快嘴四姐把油瓶塞给我,怀里抱的东西扔到炕上,跑到她们旁抓住她们的手喜悦地问。 “妈今天让人给我和大姐捎话,让我们把家里的鸡蛋都拿过来,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叫上大姐中午就跑过来了,你们怎么才回来,还没吃饭吧?炕上哪来的这些东西?” “都是五儿干的好事!”四姐站在窑中间,指着我把时光追溯到清早出发,把全天活动进行了全程转播,当听到任力进去和我谈话时,一家人紧张得脸都变了色,一半原因是四姐口才好,表情丰富,讲得绘声绘色,一半原因在老百姓眼中,公社书记是多大的官啊,一个大队的支书权大得就能操纵老百姓的生死,让谁领救济谁就有,要不饿死你也没份,可大队支书在公社书记眼里连猫儿子也不是,让你当你才能当,叫你明天下台你肯定当不到明天晚上。当听到我们抱着任书记给的一堆东走出公社时,一家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我。许久,三姐跳下炕,趿拉着鞋,一把把我抱进怀里,“我家的五儿哟,你太有才了,你可让三姐怎么疼你才好。” 我的头被三姐死死按在她胸前一团软绵绵的地方,憋得我连气都喘不上来,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成熟少妇的体香味。天呐,我这也是十七岁的身体,四十岁的心理,生理,心理都完全成熟,下身腾地开始膨胀。哎哟,我的吴家三姐,你可是我地亲姐,我窘迫地一把推开三姐,(操,又推在另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连滚带爬上了炕,屋里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爹吧嗒着旱烟,慢条斯理地对我说:“你既然应承了人家任书记,就要用心给人家办好,这是人家看重你,做不好丢了咱的脸事小,丢了人家的脸事大,做人一辈子,脸面最要紧。咱穷归穷,但穷不能失了脸面。” “爹,你放心,这事我既然答应了人家,我就有能力办好这件事。我望着爹认真地说。” “五儿,今天你大姐、二姐、三姐把鸡蛋都送过来了,加上咱家的有四百四十多颗,你爹把那边的炕也拾掇好了,明天就能生火,你看这鸡蛋够吧,是不是多了?”妈生在炕上开了腔。 多吗?不多,但也不敢再多闹了(再多其实也找不到了,家家被“割尾巴”割怕了最多就三五只鸡,蛋还主要用来点灯吃盐,老人小孩都舍不得吃),农村集市贸易还没放开,“割尾巴”风刚松了一点,毕竟形势还有点紧张,就这四百多个鸡孵出小鸡后也得几家分开养,甚至再卖掉些小鸡,目标小点好,否则吃现亏就不妙了。 “差不多了,明天生火以后妈你就负责孵小鸡,三姐和四姐收工后也帮助照应一下。大姐、二姐,不知道爹把喂蚯蚓怎么呕肥告诉你们了没有?回去后你们和姐夫也开始堆粪,照现在的天气有三五天就能用了。至于蚯蚓就让村里的小孩们去挖,咱一分钱五条收(四姐插话:一分钱十条也没问题能收来,现在刚下了两蚯蚓好挖得很),那就一分钱十条收,有人问,就说咱有人吃药用。咱们过几天每家再买三四头小猪,待十来天蚯蚓喂成后就能给猪当饲料,长膘出栏比喂粮食快多了,小心在喂猪鸡时,一定要把蚯蚓洗净,煮热,然后切碎拌进其它饲料(草、糠都行)就能喂了。” 然后我又嘱咐了他们喂蚯蚓的其它注意事项,比如空气流通,氧气充足,土壤和饲料湿度要大(一般在45-75%),温度适宜(一般在12-28c),大姐、二姐方和三姐一起去三姐家休息。 饭后熄灯睡觉,我静静地躺在炕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两天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今后怎么办?重上高中考大学毕业后分配机关工作走宦途?这条路虽然顺,凭我的知识量参加现在的高考,估计清华北大也有可能,可这条路与我前生何其相似,虽旱涝保收,可万一宦途坎坷,又庸庸碌碌潦倒一生,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清华北大毕业的当“屠夫状元”、“豆腐西施”的也不乏其人。这条路不可选,脑海中突现初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眼“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对,大寨!这个曾经红遍全国的农业圣地,与她紧相连的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英雄,一个时代的象征,他脸朝黄土,经营着一方贫瘠的土地,却探索着中国农业的大课题;他没有文化,却影响着亿万人民跟着奋进,吸引着数国元首前来求教,他身居高位却拿工分,数度出国访问却无一文入私门。 虽然他创造了一方圣土,并没给朝圣者送去福音,但我仍崇拜他,敬重他,他是一个忘我的布道者,在现实与理想中顽强奋战;他是一个殉道者,为了理想而奋斗终身。 对,我就做一个农民,像他一样的农民,他四十三岁才接受扫盲,却将他的故乡“大寨”写满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而我拥有超乎现实的知识,定会尽我自已的力量探索出一条中国农民的富裕之路,虽然不一定会成为像他一样的英雄。 当一个一九七九年的农民,把致富的福音传给我身边的农民──我的父老乡亲…… 10. 有才你就露出来 早晨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有虫子爬过,迷迷糊糊用手挠了挠,翻身接着再睡,还是脸上痒痒的,又抓了一把,听到头上传来一阵嘻嘻的笑声。“快起吧,吃了早饭该上工了。”又是四姐捣蛋,我赶快把被角拉紧,嘴里嘟嚷着:“我有病,医生说休息几天。”“有什么病,懒病!快起来,要不我掀被子啦。” 这可不行,被子里的我是光秃秃一丝不挂,现在的农村没有多余的钱做内裤,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睡觉都是赤条条了无牵挂,我这个四十岁的穿越之人也只能如此,一想到将要裸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着急得大喊:“妈快看我四姐,她又欺负我。” “怎么了,怎么了?四女你这么大了,怎又欺负五儿”,妈乍着两只湿手(不知道正在洗什么)急忙从外边跑进来。 “谁欺负他,上学嫌高中在县城太远不想上,你们也听他的,回来地里干活又嫌累,每天偷懒耍奸,都回来一年了还是这样!我要上高中你们却说女子上完初中识个字就可以了,要不我的成绩那么好准能考上大学。家里活又都是我干,你们都偏心,我还那敢欺负他?”四姐一旁委屈地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嘿,看来之前我的这德性的确不怎么样,庄户人家重男轻女,家家如此,苦了四姐了,得想办法弥补她,不能屈了四姐,可这两天的确我不能再跟队里上工了,赶紧筹谋一下这段时间得干什么,先得给自已出个名,有了“名人效应”什么事也好办了,昨天的那些稿纸,信纸、邮票就是例证,要不家里哪有闲钱给我买,虽然一家人都娇惯你,好几块钱呢! “四姐,你听我说”,我翻身趴在枕头对四姐说:“这两天我得赶紧把任书记安排的事都做完了,昨天你也在场,正好医院给开了几天工伤假,别人不会说闲话的,工分也不会扣。你把医生开的假条给了队长就行了。” 四姐看我不再耍懒反倒愣住了,点点头。 吃过饭,在炕上把小饭桌摆上,摊开一本稿纸便开始工作,爹妈怕打扰我,给我拉上门都到另一间窑房摆弄鸡蛋孵小鸡去了。 今天是四月一日,四月五日就是清明了,一九七六年清明节的悼念周恩来总理而爆发的”天安门事件“已经平反,定性为”革命群众运动”,对,就以此题材写点东西,悼念周总理,经念天安门革命运动三周年。 酝酿一会,诗情喷礴而出: 致人民英雄纪念碑 丙辰清明 这里曾是 诗的世界,花的海洋 啊,纪念碑,那时 你就象一柄出鞘的利剑 劈云天,炸雷霆 那呜呜咽咽的雷声 嗦嗦作声的树响 恰似那“四人帮”恐惧的呻吟...... 啊,纪念碑,此刻 你多像一支触天的巨笔 润碧海,沐东风,蘸骄阳 那白云片片 秋霞朵朵 莫不是你写下的 报捷的乐章 接着又写了一篇散文《深切怀念周总理》、歌颂对越自已反击战的人民解放军《风华到处学英雄》:“南国峰烟列阵戒,出师还击乘长风。天兵惩恶全无敌,壮士安边立大功。胜利归来传喜讯,风华到处学英雄,频添四化无穷力,都在龙腾虎跃中”。 凭感觉自已写的这三篇小东西上省报应该没问题,虽说时间紧促,但这正是目前宣传的主流。 休息一会后,我提笔为任力书记写了一篇署名文章《胸怀全局,献身四化,改造中国》是一篇学习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体会,准备让他过目后寄往省报、地区报社,为了帮他早日上高位,造福百姓,我先委屈自已做他的一个编外秘书吧,九十年代县委领导的资深秘书伺候他一个七十年代的公社书记应该绰绰有余了。顺便写了两篇千字的小通讯,给我们玉平公社吹吹牛,广结善缘嘛,也能捞点稿费补家用,尽管那时稿酬低得可怜。 刚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呀,写这么多了,我看看咱秀才的大作”,原来是四姐下工回家了。 半晌四姐看完后,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我:“五儿,这是你写的吗?记得以前你作文总是缠着让我教你!这比我们语文老师写的也好得多,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我能告诉你吧,你会相信我吗?我苦笑着说:“四姐,别太小瞧你弟弟,也别太小瞧自已,其实你的文字功底就比我深,不过你看过的东西少,我的这点水平都是你以前辅导的,我在我同学家常看一些小说、诗歌,慢慢就学会写了,至于这通讯报道更简单,都有固定的格式,你也可以多练习写一些,或许有点用,要不过两年你就和三个姐姐一样,在村里找个人家嫁了,结婚生子,一辈子下来就和妈一样成了典型的农村妇女。”我趁机引导。 “唉,不这样还那样?我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嫁个好人家,生娃持家,能衣暖饭饱就满足了。”四姐哀怨地叹了口气。 “四姐,你不能这样想,只要你不灰心,命运总是会改变的,还记得老师以前说过吗,是金子总会闪光的。”我可不能让她这么放弃,现在的时代,百废俱兴,正是缺人才的时候,招工、招干多的是机会。我立志当农民干番事业,我的家人能改善生存条件,跳出农门少受苦却是我极力希望的。 “好,从今天开始你教我写东西,我把我的毛笔、钢笔字也练起来。”四姐终于被我打动了,嘴一抿,手一挽,拿定主意了。 “老吴大哥,你家永成前天摔得厉害吗,我们来看。”院子里突然传来有人的问话声。 四姐爬到窗前一看,“呀,是咱大队的支书胡云珍和咱二队长汪虎来了,肯定是我今天在地里夸你和公社书记关系好,他们听到跑来了。” 11. 小荷才露尖尖 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前面的一个五短身材,奇大的脑袋上勉强扣一顶黄军帽,小眼稀眉大鼻头,厚厚的两片嘴向外翻起突出,颇有点像马季,后面着一个中年汉子,这人我认识,就是我穿越后第一眼见到,骂我的那个二队队长──汪虎。 “怎么样,好点了吗?”大脑袋一偏腿坐在炕上问我,突然看见桌上摊开的东西,“这是写的什么,我看看,呀,写这么厚,了不得,大秀才呀!这怎么有任书记的名字,是他让你给他写的?” 看来这位是胡云珍胡支书了,“正好,胡支书,我给你说说,医生让我歇两天后再上工,任书记让我给他写点东西,不扣工分吧!” “不扣,不扣,你们汪虎队长两天就给我说了这事,我忙也没顾上来看你,这出了工伤本来大队还要提东西来看你,今天我们来得急,没带上,你好好歇歇几天,汪虎,干脆永成伤好了就让他当记工员吧,这么好的秀才可不敢埋没了。” 这可是因祸得福,也算沾了任力的光,“名人效应”啥时都管用,并不是咱不热爱劳动,鄙视种地,实是这身子骨不争气,唉,看来前生的锻炼身体任务还得进行到底。 他们临走的时候,我让胡支书把写好的稿件托他明天去公社开会捎给任力,信封、邮票我已弄妥,他过目后即可寄出,胡云珍慌不迭的,小心接过,满口答应,喜滋滋的走了。这可是接近领导表功的好机会,吴永成毕竟是出在他的辖区范围内的,领导有方啊!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梁州地区全区进入播种时期,本来往年在四月五日左右就能下种,可今年由于春季多雨,持续低温,梁州地区处于山区,日照时间少,所以才推迟至四月二十日左右,这期间,我当上记工员后不再随队上地劳动,空闲时间就有了不少,我用两三天的时间借了个自行车把附近的几个大队都转了个遍,发现黄河在距我村东头五里处,紧邻黄河的不少滩地也属于我们鱼湾大队,这可是块宝地,黄河滩的大红枣世界闻名啊,滩地种庄稼不行,种枣树却没问题,可从五六十年代起,全国种植结构上一切以粮为纲,毁林开荒种地,果树也在被废之列,现在我们这里到处都是红高梁和黄玉米,因为它高产啊。种枣树今年自然气候已晚,政治气候还早,我记得八0年政治气候就暖多了,扩大自留地,承包责任制,明年再种枣树吧,找到优良品种,咱们来个大面积栽植,好象邻县有个省果木研究所已开发出新品种骏枣和梨枣。而村西翻过梁,便是无尽头的大森林,属于阳山森林经营局。 我的投稿百分之百命中靶心,两首诗和一篇散文被j省日报副刊采用,“致人民英雄纪念碑”还被梁州报头版刊发,任力署名文章也在省报和地区报工作论坛发表,玉平公社的消息、通讯更是隔三间五见之于报上(这都是我的杰作),一时间任力和他领导的玉平公社在全地区声名大作。我去公社看报任力跟我说,几个外县由县委书记带队各公社书记组成的考察团还来公社取经,赞不绝口,县里几次大会上县领导对玉平公社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县宣传部长和通讯组长拉住他追问哪里找来的高手给他当吹鼓手。“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小吴”,至今我都记得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哪是我的功劳,任书记没你带领大家做出成绩来,我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谦虚可是美德,更何况任力的领导能力,做出的工作实绩本身也摆在那里,别的公社去年年底工分分红都是两、三毛钱,人均口粮连三百斤都不到,而玉平公社工分分红人均一元五角,人均口粮三百六外,各大队都还有余额,虽然我稍微在文字上做了点艺术加工,但也大致不离谱,只能算艺术上的高度提炼,加工,锦上添花而已。 我们家的蚯蚓养殖进行得非常顺利,几家的蚯蚓繁殖很快,每家三四头猪都吃得满身肥膘,象充气似的一个劲往大长,还往县药材公司卖了一些蚯蚓,各家也得了一百几十块钱,这在当时也算是一笔不少的财富,相当于一个普通干部(行政二十三、四级干部)三、四个月的工资,要不是我让他们留点种,大姐、二姐就准备清仓了。小鸡再有几天该出壳了,一般是二十一天,孵化率在70-80%左右,得赶快让他们找木匠做些鸡笼了(铁笼成本太高),要不小鸡长大后,三四百只鸡分成四份数量也不少,目标太大,容易引起“割尾巴”者的注意,有了鸡笼一间房就能容纳,谨慎无大错,过上一、半年形势就大好了。 四姐这段时间在我的指导下,文字功夫也日见提高,地区小报上也发表了几篇小散文,自信心大增,全公社也没一个女子能把自已写的东西变成铅字。毛笔、钢笔字本来功底就不浅,半个月练下来颇有点书法家的味道,大队干部基至考虑,暑假开学后如果小学教师有空缺,就让四姐去当临时代课老师,这让四姐偷偷高兴了好一阵,同时更加紧了其它课程的自学。她准备先争取当一个民办教师,几年后努力转正当公办教师,我鼓励她找一套高中课本来和我一起自习(其实这只是个借口,要不怎么有理由来辅导她,吴永成可也没上过高中),同时教她说普通话,刚开始她害羞,不肯学,在我以当一名合格的小学教师普通话必须过关的诱哄下勉强接受了我这个老师,咱可是前世在省电台当过播音员的,虽然是临时打工,可也绝对是甲级一等,有前世的普通话等级证为据. 12.公社来人了 天气渐渐暖了,不知不觉就到了五月中旬,我正和四姐在地里割猪草,这段时间由于已孵出的小鸡数量增加,蚯蚓作为饲料有点供不应求,只好再割些猪草哄哄猪肚皮,毕竟这只是暂时的,蚯蚓的繁殖速度是相当快的。 “吴永成,二队的吴永成,公社来人了,赶快回家。”村头架设的那靠干电池供应能源的大嗽叭突然响起了,四姐拉了我一把:“大队喇叭叫你呢,公社有人找你,赶快回去吧!” 我和四姐拎着猪草刚进院门,就听见一个窑内熟悉的声音:“吴家大哥,你有本事啊,养了一个好儿子。”这不是公社的任书记吗?他怎么来了? 我推开门,果然是任力,陪同的是公社办公室刘主任和支部书记胡云珍,“任书记、刘主任,你们怎么有空上我家来了”,我惊奇地问。 “永成,你的消息可不灵通,任书记现在高升了,是县委常委了,应该叫刘常委,刘主任也成了咱们公社革命会的副主任了,县里前天才下的文件,”胡云珍一旁笑咪咪的插话。 “别听老胡的,什么刘常委,我还兼咱们公社的书记,这也算不了什么高升,只是肩上的担子比以前重了,操的心更多了”,任力不耐烦的挥了下手,但眼角边掩不住高兴的心情,“小吴,今天我和刘主任到你们村下乡,老胡让到他家吃饭,我说按制度吃派饭吧,就到你家吃派饭来了,顺便看看你家大人。” “那可好,妈,做饭了吗,咱家不是还有点白面嘛,再炒几个鸡蛋”,我朝院内喊了一声。 “你妈已去做了,家里还有你大姐夫前几年给我的一瓶汾酒也让你妈拿出来温上了。”爹说。 “可不能这么张罗,按我们下乡的制度,不动酒,不炒菜,你们吃啥我们也同样。”任书记急忙制止,“老刘,你赶快去拦住。” 我拦住刘主任,“任书记,刘主任,你们也不用这么生分,这一个多月你们照应了我不少,咱们也算是忘年交,第一次到我家,怎也得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现在咱条件不好,过几年我请你们吃七大碗八大席。” 推却间菜已上桌,他们也只好上炕吃饭,胡支书怎么也拉不住,回自家吃饭去了。 我拿起酒瓶(这可是七十年代的汾酒,62°啊,真正的好酒)给两位客人、爹斟了一杯,给自已也倒上,“我本来不会喝酒,今天两位领导来,敬二位领导工作顺利、前程远大,革命的路上越走越宽。”,这年头不兴许说什么早日高升,财源滚滚的话。 “到底是咱公社的大文人,说得就是好,来,咱干了这一杯。”酒至半酣,任书记开口了:“小吴,今天来顺利和你说个事,刘主任原来在办公室,现在工作有了调整,虽然还兼着,可时间一长肯定忙不过来。公社又没有合适的人选,给县里打了报告,县里让咱们自已解决,拨下一个招干指标。实在咱公社没有合适的人,我们公社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个,想让你接老刘的岗位,负责公社办公室当秘书,你也有这个能力。” 狂喜,天呐,这可是天下掉了个大馅饼!看来前段时间给公社吹棒这步棋还真是走对了,可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快。 乡镇工作干了十几年我早烦了,更不用说小小的秘书,可四姐的问题得解决啊,这绝对是好机会,招干进公社绝对是一步登天! 我强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任书记,刘主任,实在太感谢领导们了,可我担心我实在胜任不了这个重要工作,我才十七岁,我给你们推荐一个更合适的人──我四姐,其实我的字和文字功底都是我四姐辅导我的,她的书法和文笔绝对强我十倍,最近她又自学完了全部高中课程(这话有点夸张,但时不我待,机不可失)。不信你们看看她在报上发表的文章。”我从炕席下拿出几张地区小报,这是发表后报社寄来的。 两位领导半信半疑接过报纸,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我去叫我四姐,你们看看她写的字,。”我急忙出门,老爹紧跟在后面出来。 四姐和娘正在厨房做饭,听我说明意思,都不相信地愣住了。“五儿,你可考虑好,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跳农门,吃公家饭,这是多少人梦都梦不到的事,你不爱做地里活,你要是让你四姐去了,你可得地里受一辈子苦。”爹进来蹲在门槛上点燃一锅旱烟心事重重地说,“人家可是相中的你,不是你四姐。” “是啊,五儿,这可不是分个馍馍,谁少吃谁多吃的问题,进了公家门,就能娶个城里人当媳妇,一家人就都是吃供应粮了(那时国家干部、城市市民由国家低价供应粮食,每月32斤,40%为细粮─白面、大米,60%为粗粮,小米、玉米等,每人二两食油,属区别于农民的市民阶层) 两位老人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又冒头了,不过也能理解,在当时,能从长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下转为每天八小时工作不愁衣食住行(国家给干部有福利分房)的国家干部,这可是祖坟上冒清烟了。 “五儿,四姐领你的情,可我不能去,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姐终归要嫁人的,我要是去了,全公社、全县的人都要骂死姐。”四姐从狂喜中清醒过,含着眼泪劝我。 “嘿,你们别磨蹭了,我跟人家都说好了,再说我才17岁哪就能当国家干部,人家任书记是感谢我给他作了宣传宽我的心呢!再磨蹭我和四姐谁也去不成了,”急得我一跺脚,这个机会四不能错过。 三人才疑疑惑惑和我去见二位领导。 看了四姐写的毛笔字和钢笔字,任书记和刘主任都点了点头,“听永成说,你的普通话也不错,给我们朗诵一段吧!”任书记递过一张报纸。 听完四姐声情并茂,字正腔圆的朗诵,两位领导的眼睛都直了:‘好,好,咱们公社新找的秘书把县委办的秘书都比下去了。就这么定了,你明天来公社吧,填完招干登记表就早点上班,让刘主任早点脱身。吴永成,你不错,这么大的事自已不贪不占,给公社推荐了一位好秘书,高风亮节,值得我们学习。”任书记不住点头叫好,“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我尽量给你解决。” “实在不好意思,还真有点事要麻烦任书记,我想给我四姐买个自行车可没自行车票,要不她上班来回太远,连个车都没有。” “这好办,我去找商业局搞一次特殊,毕竟我也是县委常委了,这点面子他们还是给的,给咱们笔杆子破一次例。” 13.武林高手 四姐被公社破格招干的事情在全公社传开后,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羡慕、嫉妒、惊呀……反正中心只有一个——:老吴家有一双才女、才子。甚至还有人专门从外村过来,瞻仰我的“真人真面目”,令人烦不胜烦。大姐、二姐更是推波助澜,在她们所在的村大肆渲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好弟弟,好妹妹,一直过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平息下来,我们的小院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四姐自从到公社上班后,家里少了她唧唧喳喳的声音反倒显得有些寂寞。每天早上少了四姐的聒噪,我反倒能早早起来锻炼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村里没有什么健身设施,只能在村外的大路上跑个三、五公里,不到几天,全大队就传开了:“吴家五儿神神道道的,每天早早的在大路上来回跑,真是有了几颗粮食吃饱了撑的。”爹妈听后,劝我不用起那么早瞎折腾,要不在全大队人的眼里就成了神经病了。刚开始我不以为然,只淡淡一笑。后来妈劝得多了,才当成一回事,自己不怕世俗的眼光,但也得为父母多想点,风言风语他们可受不了。于是我把晨练改为爬山去,每天早上拎一个草筐,腿上绑着沙袋(沙袋是央求老妈用碎布块缝的),早晨六点从我家窑顶爬上去,七点多回来时拎着满满一篮猪草,既锻炼了身体,也帮父母做了活计,一举两得。村里起得早的人见了都夸:“看人家五儿多勤快,一早起来就干活了。” 有一早上,我改变了活动路线,向后山爬去,上山后在晨曦中看见不远处一个五、六十岁的人正腾转挪移练得正起劲,这是谁?村里像我这么发神经的可没第二个。你想想,当时人们粮食刚能填饱肚子(虽说是一肚粗粮),每天跟生产队早上地、晚收工也够累的,也没那心思起这么早跑这么远来瞎折腾! 我好奇地、小心走近,蹲在地楞边的草丛里,呀,这不是大队的饲养员孙刚大叔嘛,他这是练的什么功夫?只见他脚踏一双千层底布鞋,身穿兰布衣裤,双拳如风,劲风阵阵,忽而双腿齐飞,两腿左一脚右一脚,连环六脚,攸地收回;忽而纵然跃起,空中一个360度大回旋,落下地后,身子便如木桩般猛然钉住,毫不摇晃…… 我看得一阵阵口张目眩,天呐,我这不是遇上武林高手了吗?以前在小说、野史里光知道山东、广东习武成风,没想到在我们j省民间也有高手!既然遇上这么好机会咱可不能错过,健身强体又防身,能练成一打十,一打二十脸不变色最好。虽然现在人心古朴,社会治安没问题(斗私批修搞得小偷连起意都不敢,别说抢劫斗殴了)十几二十年后就难说了。嗯,抓住机遇,发展自己。 待他收拳后,我站起身:“孙大叔,起这么早啊,你这是打的什么拳,真好。” 孙大叔擦了擦额头上微渗出的汗水:“永成,这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每天在大路上练长跑吗?” 我讪讪地说:“我来这儿割猪草,长跑早不跑了。大叔,你从那作学会的武功,拳打得真好。” 孙大叔没回答我的话,帮我拎起草篮说:“回吧,天气不早了,我也该喂牲口了,要不饿坏队里的牲口,你这记工员责任也不少,我打拳的事你也不用跟别人说,。 下山的路上,孙大叔和我有一搭没一拱地瞎拉扯着,只字不提武功的事。 回到家妈已把饭做好,饭桌上我问爹:咱大队的饲养员孙刚大队老家是哪里的,他不是咱这儿的人吧? 爹奇怪地问:“你怎么想起问他了,你孙大叔不是咱本地人,从外地搬来快十年了,说是他老家饿得不行,逃荒到这的,老伴在半路上饿死了,咱这里虽说光景也不太好,可沟沟畔畔随便掏块地,种点瓜菜山药也能抵粮度过饥年,从来没饿死过人。所以你孙大叔在这住下后一住就是快十年了。前几年大队见他孤寡一个人,又实在,便给他报了户口,照顾他当了大队的饲养员,唉,是个好人呐,就是命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个子女。人们问他,他也从来不说。” 我沉默了,看来在孙大叔的身后也有一段令人心酸的苦难故事。在我们的广大农村有不少这样的孤寡老人,叫五保户,到六十岁虽说政府也给予一定照顾,但毕竟国家财力有限,仅能保证他们饿不死,而现在社会上上又都是穷人,对他们这一阶层也难伸出救援之手,可以说五保户同样也是老年孤苦凄凉的代名词,对他们我充满了同情。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尽快发展自己,壮大实力,尽自己的最大力量来帮助他们,让他们不仅老有所养,还要有老有所乐。 这时我们家的鸡场一分为四,每家大约一百来只,蚯吲的繁殖比我预料的还要快,除满足鸡和猪的饲料外,每月还能到县药材公司换回一百多元人民币,相当于一个干部四、五个月的工资,这让我们四家的生活大有改善,往年积存的大量布票也能派上用场了(历年国家倒是给农民按人口定期发放布票,可由于手中没钱只能把一丈、两丈的布票的积攒起来),前几天三个姐夫集体登门提了一些礼物来看爹妈,虽说鸡还没下蛋,但也一脸满足,望向我的都是两眼的崇拜。可我不知足,虽由于才一个多月就获利不小,但还是发展太慢,可由于政策局限太厉害,打擦边球只能慢慢发展了,再过几个月手脚就放开了,那时就能进入飞快拓展时期,宏图大展了。 14.拜师 吃过晚饭,我拎了二斤鸡蛋(已向爹妈说想去看孙大叔,打拳之事倒没提起),从大队代销点买了一条黄金叶(在当时这可是大手笔)向大队饲养室走去。 大队饲养室院子挺大的,一进院两边是牲口棚,有几头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吃草。一间正房传出一阵洗锅碗的响声,此时天已微黑,但屋内还没点灯。 “孙大叔,你在屋吧,我是永成,来看你了。”我一边喊一边走进屋里。 “永成呐,快进来坐吧,干啥来还提着东西,走时快提回去。” “大叔,我是来跟你学打拳的,这是我的拜师礼,虽不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老收下,我以后会把师傅当成我爹妈一样来孝敬,到你寿终,我给你披麻戴孝像你亲儿子一样让你入土为安。”我知道孤寡老人的心愿,也明白中国历代师徒之间的情份,要想拜师学艺,就得打消老人的疑虑,从根本上解决老人的后顾之忧。 ‘练武是个苦差事,起早摸黑,冬练数九,夏练三伏,顶寒风,晒烈日,要脱一层皮,你是家里的娇子,独生苗,能受得下这苦,再说你也十七、八了,学武要从小练起,我从五岁就开始扎马步,压腿了,你这年龄有点晚,要吃不少苦,你能坚持下来?”孙大叔并不看好我,怀疑地问。 “我也十七岁了,是大人了,自己知道注意怎么做,这点大叔你放心,既然要学,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也不会用你教给的功夫为非作歹,欺善压小,”我望着孙大叔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 “这点我倒放心,你是我眼皮底下长大的,是个好孩子,脾气好得连姑娘女子们都欺负你。好吧,既然你有这个心,明天早上还去后山那个地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要不让公家知道,要不该除咱们“四旧”了(当时拜师练武也归于“四旧”之内,是不敢声张的)。你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免得你爹妈惦记。” 第二天不到五点,我就绑上沙袋,拎上竹篮早早上山了,拜师可不敢让师傅等,一会儿孙大叔也来了,见我正在一旁扎马步,压腿(我在前生小学、中专都练过武术,不过那都是些基础,马步、弓步、压腿、旋子、空心跟斗这些基本功倒会一些,都是看电影《少林寺》的影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还有点基础,这比从头学就好多了,那下来我就教你学我昨天打的那套拳”。 “是,师傅”,我高兴得纳头便拜,慌得师傅急忙拉住,“这可不敢,新社会了,不让磕头。” “不管新社会还是旧社会,师傅永远是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望着师傅认真地说完,复又纳头再拜.激动得师傅眼泪都出来了,转头悄悄地擦去,这年代这么郑重其事、知书明礼的年轻人可真不多,自己后半辈子有靠了,真是捡着宝了。 师傅的功夫得传家门,代代传子不传女,相传战国时代孙膑所创,叫通臂拳,因为从山西洪洞传出,在j省、广东一带流传甚广,又名洪洞通臂拳,以其特殊的伸臂动作而著称. 伸臂的动作要力由背发,通过肩,肘以达到指尖,要求背、肩肘协调,师傅边给我讲解基本要领,边做着示范动作。 在师傅的讲术中,我知道这套拳的特点是能以较高的姿势迅速而巧妙出击,其劲力以“缩小软绵巧,冷弹脆快硬”十字诀为主,套路有小连环、大连环、拆拳、五马奔槽、十二连环拳;手法有摔、拍、拆穿、劈、钻;步法有行步、散步、连环步;腿法以暗发为主,来无踪、去无影,攻敌不知,毙敌于不觉(那可是黄飞鸿的绝技),身形做到头顶、项领、前空、后实、虚胸、探肩、臂长、活腕。 “切记,练拳要做到身势弓、手似箭、腰似螺丝,脚似钻”,师傅擦了擦了汗说,“这段时间先把基本手法、步法、腿法这些基本要领掌握住,过几天我再教你基本套路,你别小瞧这些基本动作,基础打不好,练拳一场空。”我急忙点点头。 从此每天早晨我上山跟师傅学,晚上在自家院子里吊了个沙袋拳打脚踢自己练,刚开始爹妈有些不理解,但也没阻止,他们知道自家的五儿长大了,相信他们的五儿这么折腾肯定有他的道理。五儿不会做错的。 这期间家里给四姐买了一辆六二式“凤凰”自行车(自行车票任力没有失言四姐上班几天后就帮搞到了),隔三间五也回来一趟。她每天坐在办公室不用上地劳动,皮肤愈发白嫩,出落得更俊俏了。听说县城不少领导纷纷托人给自己的儿子做媒,都被二姐以自己太年轻、事业还没有一点基础而婉拒。我知道后极力赞成,工作两年后找机会出去进修再谋大发展。过早恋爱、成家生字没一点好处。四姐也同意我的观点,工作之余,笔耕不止。一个月时间在省地报纸发表通讯散文十余篇,都赶上县通讯组半年的发稿量了。顿时在全县名声大震,县治机关和各公社知道在玉平公社任力的手下有个大才女,做点工作全地区立马(马上)就知道了,羡慕不已。 而我本来近期没有在上学的打算,可闲时细琢磨,自己的理科知识特别是工商企业管理知识奇缺,以后要快速张壮大实力,不办企业肯定不行,无工不富吗。况且当好一个农民也需要知识嘛。高中学习就免了,浪费时间!直接插班进入县高中高三参加今年的七月高考。 15 高三学习逛县城 1979年6月5日,我又坐了学校的教室里,不过是永明县高级中学高三班的课堂,前世没有上过高中,这也算个补偿,虽然只有一个月。永明高中有一千一百多名学生,每个年级六个班,全校只有几排建于五六十年代的平房。 从一九七九年起,国家正式把高考时间定在了七月份七、八、九三天时间。我进入这个学校读高三比较顺利。全班六十多个学生中,有不少年龄在二十岁以上的,他们都是六十年代响应“农村是个广阔天地,知识青年在那里才会大有作为”的一代,所谓的“老三届”。他们中间学习成绩好的都在七七、七八年考上大学,落榜的则重返课堂继续努力。可谈何容易,毕竟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他们学到的知识实在太少,更谈不上系统性。当时高考是名副其实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近几年应往届的学生,再加上他们这一大批被耽误过的知识青年,大学录取比例在二十五、六个考生中取一,竞争相当残酷,压力非常大。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结婚生子,但为了追回失去的损失,多学点东西,又和小弟弟、小妹妹们一同坐在了课桌旁。其认真学习,刻苦钻研的劲头会许多小师弟(妹)们汗颜。 在班里我是年龄最小的,自已的目标挺明确,一个月的时间系统复习、巩固以前所学知识(高中在前生虽没上过,但中专四年中前两年均为高中课程,所以高中数、理、化并不陌生,甚至难度更大,例如光化学一门就学过无机、有机、生物、微生物、分析化学等。相比较高中的这点理、化就容易多了,虽然间隔二十年),虽说时间有点紧,但咱受过系统性、连贯制的填鸭教育,有些东西想忘也是忘不了,更何况从四月中旬我就和四姐系统地自学过。至于英语更是强项,不少农村来的同学和老知识青年进高中连摸都没摸过,自然就占了很大的便宜。 所以高中一个月的时间虽说有点紧,但我还能挤出点时间课余去永明县城逛一逛,了解这个小县城的基本格局,为近几个月家庭小作坊的生产销售谋划出路,在县城先占领一席发展的有利位置,无商不活嘛。 当时的永明县城并不大,不过由于建筑物过少显得稀稀落落、破破烂烂,全县城一座显眼的三层小楼──县委大楼就成为标志性建筑,一条砂石铺成的主街两旁零星地座落着几座门店,百货公司门市部,五金交化门市部和烟酒副食门市部和一个服务员整天闲得打瞌睡的国营食堂(当时公款吃喝根本不敢想,一般人又吃不起,只有外地出差的才会光顾)。百货公司商店由于当时商品奇缺,柜台里也只能摆些针头线脑、布匹棉花、电筒电池等物,糖烟酒门市部则更为简单,一间房的门面里只有两个货架,零落地有几盒烟和几瓶酒在那站岗,门口几口大缸散发出刺激鼻的酒味,副食一角堆着几包包装纸都被油腻的饼干和本县食品加工厂生产的老百姓号称“硬得能砸死人”的点心,也不知道放了够多少天,售货员一个个拽得跟谁欠了她几十块钱似的,面如寒霜,有顾客进来也爱搭不搭理的,有人问话,脸部肌肉都懒得动一下,只嘴角抽一抽,简单地嘣出两三个字:有、没有、拿票来,但更多的是没有,身子一动不动地倚在柜台上,也难怪,现在各种商品奇缺,社会供应极为匮乏,典型的卖方市场,就连人们日常用品火柴、肥(香)皂、红糖、猪肉、布匹、棉花、粮食等都是凭票供应,像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更是当时被称为婚嫁顶级置办的三大件,一是因为人穷,二也是更主要的原因难买,有钱也买不到,所以婚嫁置办三大件成为当时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平常人家有这么一件也够装饰门面了,当时戴手表的人不管情形场合总挽起袖子露出明晃晃的手表炫耀,就跟后来手机初上市有些“烧包”专门在公共场所人多处拿出手机打电话一样。 比较热闹的倒是近几天在大桥下的一个角落自发形成的小型农贸市场,一些农民拿出家里多余的一些粮食,小米、玉米、荞麦、山药蛋、胡萝卜等来这里换点钱或与其他人兑换自已所需要的粮食,间或有人提着一两只活鸡或活兔来回转悠。交易的人太多蹲在地上的半口袋粮食跟前,一边议着价格,一边两只眼睛警惕地周围来回巡视着,防止戴红袖章的市场管理会的工作人员抓个正着,这个年代,抓着可不是什么好事,轻者让市管会的拳脚教育一通没收东西一脚踹走了事,重着蹲几天自带伙食的市管会学习班再交由公社领人回去继续接受再教育,情节恶劣,数额巨大者则被有关部门处以投机倒把罪去蹲监狱。 高中学习一个月,当时学习气氛特别紧张,距离高考时间的临近,高三整个班级都进入临战状态,班上60多个同学之间都不熟悉,路上遇见也都不知道之间都是一个班的,更何况一些已成家老知识青年一边在这学习,一边还要忙于家庭的生计,两线作战,疲于奔命,都顾不上同学之间的感情联络,况且年龄层次不一样,交流的内容也谈不到一块,只剩下点头之交。 高三的各科代课教师也被我们这些学生的学习热情所感染,不分白天黑夜泡在教室里。早晨五点天刚亮,学校住宿的学生就早早起床用冷水擦把脸,到校园里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破烂操扬上和学校的各个角落都能见到一个个手拿本书、口中喃喃背诵的身影,晚上十点熄灯,十二点多高三年级的教室都亮着灯,校方怕临近高考学生疲劳过度便于十一点强行切断教室的电源,可不一会学生宿舍又会亮起几盏豆大火焰的亮光,用校长的话说,这帮孩子都疯了。 16.视察四姐工作 七月七、八、九日三天,我平静地在县城高中参加了一九七九年的高考。 考试后第二天我也没参加班级组织的其它活动便急急忙忙往家赶。出来一个月,四姐中途骑车来看过我两次,此外家中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还真有点思念那偏僻的小山村和那破落的小院,我的爹妈。 坐车到了玉平公社已是中午十一点多(这时的车票也便宜,三十里路三毛钱就到站了)。先得去公社转一转,看一看熟悉的领导,再从四姐那骑上自行车,要不扛着个行李卷,步行十几里路可不是玩的,虽说咱练武习功夫两个月毫不间断,身体素质强壮非昔日之可比。 一进公社大门,便发现大院内有了不少变化,首先是正面平房壁上新刷了一条醒目的大标语“把主要精力集中到生产建设上来”,这是中央在今年1月份就定下的基调,半年后才在这里大力宣传,看来内陆省份的闭塞、迟钝不是一般的,原因很简单,没逼出来,安徽风阳小岗村十八户摁下血手印敢为天下先承包到户(这在七九年三月份可是掉脑袋的事,故以血手印来盟誓),那是没粮吃饿死许多人无法生存了,而我们j省却山多地多,掏一点地就能活命,总有一口吃的,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人,相对而言求变意识、冒险意识就淡薄多了,上面政策发生变化,也是“一慢、二看、三通过”,安步当车,稳步前进,一副老牛拉破车的样子。这不,中央工作重点这么大的战略转变半年后才在这里开始宣传。也难怪,这几年政治风云变幻无常,朝令夕改,人们都被各种政治运动整怕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推开办公室的门,四姐正忙碌地俯案疾书,不知在写什么材料,听见门响也没抬头,一副干练的国家工作人员形象。我也不吭气,悄悄地站到她的对面,半晌没动静,四姐抬头,却见我一脸坏笑望着她,“呀,你这个死五儿,进来也不吭气,吓死我了,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吃饭了吗,路上累不累?”四姐扔下笔就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往旁边的椅子上按。 唉,四姐还是这脾气,嘴快,手快,性子急,我这进门还没开口,她这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问题倒先砸过来,嗯,这性格倒蛮适合基层工作的,要不你一个女同志面对百人百性的山村老百姓,没说话先脸红,一副含情脉脉、未语先低头的小女子性格,还没干工作就先把自已憋死了。公社、大队无大事,可是事情杂碎,上头千条线都要从公社、大队这个最基层的针眼里穿过,所以没有这个小针眼,你那千条线只会结成棉线团,纠缠不清,国家也甭想干什么大事。 我对四姐的这脾气早已见怪不怪,“好四姐,你先让你弟喘口气再说,第一先给我倒口水,我渴;第二再给我张罗饭,我饿;第三再告诉你考得还差不多,估计问题不大,能考上。”这倒不是吹,现在的高考试题中规中矩,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考前填报考志愿,我也没报什么清华、北大,我是去学知识,当一个有知识的新时代农民,不为求官,所以不追求华而不实的名牌效应,有目的地报了一所北京某对外贸易学院,国家重点。此时外贸极为冷门(国门关闭几十年,的确此时外贸并不是什么好部门,但几年后就不大一样了,否极泰来嘛)。 “那好,先吃饭”,四姐提起我的行李边往外走边说,“公社灶上也是两顿饭,现在早没饭了,四姐带你去宿舍犒劳你,鸡蛋煮挂面,小红、小红,你先帮我照看下办公室,我桌上的东西你别动。”随着喊声,旁边房间跑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答应着,看来这是公社的通信员,不简单,四姐手下也带兵了。 四姐的宿舍是两个人住,她和一个公社计生服务站的女同志,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欣赏地点点头,到底是女同志的宿舍,你要是走进男同志的房间肯定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烟味与臭袜子,臭鞋、臭脚丫子等混合发酵而成的臭气,我们谓之光棍味,令人呕吐不已。 四姐熟练地从床底拿出一个小煤油炉,从暖瓶里我倒了一杯水后往小铝锅(当时所谓的钢精锅)加水、点火。 我把玩着手上的水杯,这是一个中号罐头瓶,用红、绿、黄色的塑料细绳编成各种花案的一个杯套罩在外面,这在当时很流行,既不烫手也好看,当时找对象时女的不是给男的织毛衣(市场上毛线基本不流通,奇缺),而是送织好的杯套、笔套,有条件的搞来羊毛织一双袜子。 “四姐,到底是公家人,吃上供应粮了,都能买到挂面了。”我笑着调侃四姐,当时挂面可是稀罕物,属细粮,只供应市民,且价格还比白面高(白面0.18元/斤,挂面0.30元/斤),一般市民都舍不得买。 “有时晚上赶材料老在半夜里饿得不行就备了点,平时我可舍不得吃,我给家里也捎回去五斤给爹妈吃。”四姐分辩道。 “跟你开玩笑,急什么呀,”挂面这东西我可不稀罕,更何况当时的挂面又黑又粗,在我的前生什么龙须挂面,鸡蛋挂面,海鲜挂面,蔬菜挂面,连小孩看见都掩口,方便食品而已,对,方便食品──方便面,这个项目倒是能在几年国家粮食极大丰富后值得搞一搞,工艺太简单了。“工作干得还顺手吧,有没有人欺负你?”我边吸溜着面条,边问四姐。 “还行吧,刚来几天连个电话也接不了,一听见县里的领导找公社领导,吓得我活都不会说,听都没听清就跑了,出来又忘让找谁了,只好回去再拿电话请人家重说一次,丢死人了。”四姐说着往日的事羞得脸都红了,“一个月后就好多了,刘主任前几天还说我的工作上手了,没问题!他也摞开了不管了。” 和四姐扯了一会公社其它的事情,才知道任力书记已不兼玉平公社的书记了,前一晌回到县里任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几天前回公社下乡还和老刘说起,县委办写材料没几个得心应手的人,想让老刘在材料上好好带一带四姐,因为四姐的文字功底是没问题的,再过个几个月就把她调到县委办工作,这几个月他可是深深体会到一个好笔杆子在身边的好处了,所以四姐这几天把以前上边各级来文、典型材料看了个遍,公社的大小材料自然也都堆在了她的身上。 “五儿,你不知道,要光是写倒好说了,上面一个劲打电话要各种数据,一会是生产计划,一会是任务进度,一会是各大队牲畜的存栏数,烦都烦死了。” 17.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我边吃鸡蛋挂面汤,边听四姐说着她的工作。写材料其实主要指领导讲话、文件编写、调查报告、典型材料等,在九十年代以后统称公文。其实在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中这种东西已被锤炼得炉火纯青,大字报、小字报、无中生有的专案组调查报告、拔苗助长的“假大空”典型材料等等。它的格式是固定的,只要填上迎合时代潮流的时髦词语就成了,类似于封建时代的“八股文”,在九十年代一些大学开设了公文写作为公共课,对此我是很不以为然的,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所谓百家争鸣,百舸争流,经这么一个“八股文”培训班出来的人,文章则都戴上一副千人一面的脸谱,可惜了许多年少。 但你要官场上挣扎,还必须戴上这个脸谱,否则便会被打入“另类”,连一个“好文吏”也作不上,更何谈“好官”了,前生五年县委秘书的生涯使我对这副脸谱的应用更是磨练得得心应手。我把一些公社常用公文的格式、写作技巧给四姐简单地讲述一遍,还给她举出一些例文便于她理解。 “切记,写这些材料不需要漂亮的词语修饰,简洁是最大的特点,它不同于诗歌、散文、通讯,也不需艺术的夸张,和小说是不一样的。”我最后又强调了一点,“四姐,吃完饭了,去看看你们办公室的报纸吧。”我得把国家的政策动向了解得多一些,虽然报纸上不一定都能及时地刊载出来,但这也是当时了解全国动态的唯一渠道,电视未曾普及,全县也只有县委有一台,电台信号太差,只能收省电台一家,电脑?听都没听说过。 四姐把近期的《人民日报》、《j省日报》、《梁州报》都给我抱到她宿舍(办公室主任权真大,连书记的《人民日报》也敢动),拉上门她又回办公室写她的材料去了。 翻开七月份的报纸,7月1日、2日《人民日报》、省报头版头条都是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胜利闭幕的消息,会议通过了党中央提出的把全国工作着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 这可是国家的一项重大举措,我急忙拿出笔摘抄一些要点。 第五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增选彭真等人为人大副委员长、任命陈云、薄一波、姚云林为副总理(此时叶剑英为委员长,邓小平、李先念等为副总理)。老将都出马了,“四人帮”余党下台后形成的政治真空迅速被务实的老将们填补上来了,看来党中央的纠错平反工作已近尾声。 大会还提出国民经济要进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八字方针,这一个八字方针对于在十年浩劫造成的国民经济近于全面瘫痪的复苏、提高起了很大的积极作用。 特别是这次大会还提出了加强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的一系列措施,出台了《中央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政府组织法》、《选举法》、《中外合资企业法》等七部法律。 在《组织法》、《选举法》中进一步明确了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全国人大,详细阐述了各级人民代表的选举方式,这对于恢复和加强被“文化大革命”摧毁的我国政权机构、人民当代作主的国体制度是相当重要的。而“文革”十年靠“打、砸、抢”、“造反有理”的抢班夺权无政府主义状态也一去不复返了。 刑法中明确规定保护私人所拥有的一切合法财产,包括公民的合法收入、储蓄、房屋和其它生活资料,以及依法个人,家庭所有或所用的自留地、自留畜、自留树等生产资料。 刑法中还规定保护公民的人身权利、民主权利和其它权利,不受任何人、任何机关非法侵犯,严禁聚众打、砸、抢,严禁非法拘禁、诬告陷害,对以暴力或其它方法,包括用“大字报”“小字报”公然侮辱他人或捏造事实的处三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我看到这里不禁替全国的老百姓拍额相庆。 这几部法律出台的重大意义没经过那个时代的人是绝对领会不到的,特别是八0后的年些人,他们理所认为私有财产不受侵犯,人身权利更是要得到首先的保障,至于肖像权、言论自由权那也都是基本保障,看来有必要在这里给他们补点历史知识(不敢说是补课,咱没那水平,互相切磋),在五、六十年代起,特别是六十年代“文革”起的十年中,林彪、“四人帮”一伙所造成的危害是极其严重的,不夸张的说中国已到了亡国的边缘,国民经济一片瘫痪,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整个被砸烂,学生不上课搞串联,工人不开工搞武斗,解放军不练兵搞支“左”,砸烂公检法,党委靠边站,老干部是走资派下台,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打到;打、砸、抢的不学无术的造反派横行天下,农民老百姓一边种地,一边摇头:不是咱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怪。在这种情况下哪有你的人权和私有财产的保护权?国家主席在任就被造反派拉出批斗直到死亡,多少老元帅,老将军(那可都是扛枪带兵的)时刻提心吊胆,随时准备接受“小将”们的批斗、再教育,那都是伤筋痛骨“触及灵魂”的再教育,有几位元帅、将军就是含冤倒在了这些“教育”之下。 国家主席、元帅、将军们命运都是如此,村里的平头老百姓就更惨了,家里喂了点鸡、猪、羊的,咱给你“割资本主义尾巴”,抢光、杀光;沟沟畔畔种了几棵树的,砍光、烧光;你敢口出怨言,稍加反抗,不用公社的人说话,大队支书,民兵连长就有这权,一声令下:基干民兵,把他捆起来送学习班。那时候各大队都有基干农民,出于备战需要,全都是荷枪实弹,公社、大队都有学习班,不听话的抓起来送到学习班,那可不是给你本《毛选》让你学习,一绳子吊起来,沾水麻绳、木棍、大头鞋(所谓翻毛皮鞋)帮你进行触及皮肉的“灵魂深入闹革命”,当时相当一部分人就死在了这种学习班里,死个人也没关系,通知家人来领,自绝于人民、自绝于革命,带着一颗死不改悔的花刚岩脑袋去见他的老祖宗了。家属日后还要受到不时的牵连,替死人接受批判,当时大队支书、民兵连长可是能掌握一个的生死命运的。九十年代流行一句话:别拿村干部不当干粮,要搁在当时,老百姓才是干粮,谁想吃就吃。 至于民主问题,在我国还有些历史原因,旧中国直接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脱胎而来,封建专制主义、官僚主义,家长作风等封建意识、伦理道德观念影响严重,长期以来不少人把民主看作是作风问题,甚至看作点缀(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有不少这种现象),以“人治”代替“法治”,把个人的意志强加到一切法律之上,只要集中,不要民主,把整个社会搞得毫无秩序可言。 这次出台的七个法律,虽然只是健全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律建设的开始,但标志着社会的一切已纳入良性发展轨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将从根本上把“人治”转向“法治”。虽然这七部法律除“中外合资法”外均在八0年一日一日施行。 看到这里,我不禁得意忘形,哼出一首当时尚不存在的歌:“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18. 好贵的鸡食盆 “咱们那老百姓啊,今个儿真高兴!咱们的老百姓,今个儿真高兴”,我哼着歌,驮着行李卷,回到家里还不到下午三点。 尚未从喜悦的兴奋中平息下来的我扔下行李卷,不顾爹妈的再三拦阻就帮老妈去喂鸡了。 我家的小鸡从四月底(接近四月二十二、三日吧)孵出至今已两个多月了,按科学的说法小鸡应该叫雏鸡,它的养育大致分为幼雏,中雏和大雏,从6周到14周称为中雏,从14到20周的青年鸡叫大雏,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四个月到五个月小鸡就变成青年鸡了,可以下蛋了,进入蛋鸡大军的行列,可以作贡献了。 而我家一直喂鸡用蚯蚓(这可都是高蛋白),这鸡的发育有些超前,应该刚处于中雏的母鸡仔小胸脯发育得异常丰满,头顶鸡冠的公鸡仔整天发情似的追着调戏小母鸡,唉,早恋呐,这都是早熟惹的祸,看来提前一至两个月下蛋极有可能,财富啊! 走进养鸡的窑洞里,一百来只鸡仔叽叽喳喳围上来,嗯,这鸡舍臭味倒不大,这都归功于老爹每天两次清便和时常通风.得提醒他们,到下蛋时这光照是必须保证的,没有电灯就让它们每天多晒太阳。 我帮老妈把洗净、煮熟、切碎的蚯蚓混合饲料(可能还有些糠,砂)盛到放鸡食的几个鸡食盆里,这鸡多了,鸡食盆也多,有破碗,塑料烂盆,还有这是什么,刻青花的白色小瓷盘,我放下手中的鸡食,拿起小盘仔细端详,“五儿,你不喂鸡干吗呢”,妈在一旁喊起来,“妈,你先喂吧,我出去看一下这个东西。”我边说拿着小瓷盘边往外走,妈在身后嚷道:‘神神道道的,一个破鸡食盆有啥看的。”破鸡食盆,搞不好这是文物,在前生陪客时曾喝过几瓶清花瓷汾酒,总觉得这盘上的釉色、花色何其熟悉也。 走出院子盛了一脸盆清水,把小瓷盘上沾着的鸡食、泥土洗干净后,一只晶莹剔透、翠色欲滴的小七、八寸瓷盘便出现在我的眼前。只见盘底双龙缠绕,中间一颗圆珠翻滚,盘壁与外沿装饰着朵朵莲花,翻转看盘底,白瓷盘托中间有四个工整的隶书小字:康熙元年。这可是宝贝,绝对的宝贝。 文物古董鉴定我不太在行。只是前生看网络小说记不清那位大神写的有关古代瓷器方面的小说吹嘘一件青花瓷在拍卖会上拍到上亿美元,我认为水分大得怕人,专门上网查阅了有关青花瓷的知识,至今记忆犹新。 青花瓷的制作用天然染料在白泥上进行绘画装饰,再罩以透明釉,然后在高温1300°下一次烧成(在古代达到1300°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见工艺之高),使色料充分渗透于坯釉之中,呈现青翠欲滴的蓝色花纹,显得幽倩美观,明净素淡。有清朝诗人龚轼曾以《陶歌》作诗而赞:白釉青花一大成,花从釉里透分明,可参造化先天妙,无极由来太极生。可见在清代时青花瓷也是至宝之物。 青花瓷的制作历史起于唐宋,算得上历史悠久,至元代景德镇的青花瓷制作趋于成熟。清朝康熙年间最为突出,有莹澈青翠,照亮静丽的艺术效果,明清时期连欧州贵族也以珍藏青花瓷炫耀自己的富有。曾有一个欧洲国王用十二队火枪手换对方的一套五件套青花瓷被拒绝。可见其在世界上也是国之瑰宝也。 而康熙年间的青花瓷又分为纪年款和吉祥款,纪年款是官窑烧制专供御用,瓷器底落款为工整的隶书朝代年号,青花料色明丽,最为珍贵。而吉祥款为民窑所出供应民间达官贵人,盘中有行、草书字样:福寿康宁、吉祥如意等词。 我手中的毫无疑问是一件出自康熙元年的纪年款青花瓷,盘中的双龙戏珠,盘底的隶书落款年号可证其身份!当时可没有什么假货。御用贡品啊,过二、三十年这可是大笔钱,网上曾有记载香港一次拍卖会上一件极品青花瓷创八千万美元的天价,而我手中的这个盘无裂缝,无残缺,我翻来复去仔细检查着,鸡仔的小尖嘴还软,没啄下什么痕迹,要不就有遣憾了。 这件御用青花瓷是怎么流落到民间的?偷来的,抢来的,还是御赐给吴家祖先传下来的,这个问题得搞清楚。我倒不是担心这是贼赃惹出什么麻烦,都几百年了谁追究,如果家里还有那么一两件、七八件、十几二十件,那可就发大财了,我也就由农民提前进化成财主了,耶!!!!多可爱的鸡食盆,送它一个吻。 “妈,妈,你出来一下,我问你点事”,我拉长噪子大喊。 “怎了,怎了,出啥事了”,妈端着鸡食盆急急忙忙跑出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哪来的,家里还有没有”,我激动得嗑嗑吧吧从嘴里滚出一连串的问题。 “咳,吓了我一跳,就这破东西,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呢,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老古辈子留下来的,从我嫁到你们家就有。你爷爷死后就你爹一独苗,他的姐姐、妹妹啥东西也没要,有的破烂都扔给你爹了,咱家窑里的箱子上不是还摆一对大瓷瓶,插掸子用的,其它还有些破碗,破碟不知道我塞哪儿了,这个盘我见喂鸡合适就拿出来了。” “破东西?有这么贵的破东西吗?”我扭头就睡觉的窑里跑去,怎常在眼前晃的宝贝就能看不见呢,视觉太麻木了。跑到箱前小心放下盘,把大瓷瓶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出来,什么鸡毛掸子,旧年画卷,棉线团,翻转瓶底,失望,屁股上什么印也没有,我不甘心地把另一只也如法炮制,同样失望。 我怔怔地坐着炕沿上,看着这两个大瓷瓶,高60---70厘米,广口,像以前大户人家搁礼帽,瓜皮帽用的帽筒,瓶身有几朵带茎荷花,青花瓷倒是不假,可不知出自民国还是哪个朝代,即使出自清代也值不了几个钱,顶多万数八千,屁股上没印呀,不过,还有希望,让老妈再找找,说不定在她乱塞的那些破东还能寻出一两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再让几个姐姐在她们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那里掏腾一下,说不定再淘到一两件宝物。在他们手里是破烂,一不小心摔了或像我妈一样做了喂鸡盆,那可就明珠暗投了,解释是解释不清了,总不能说我知道二、三十年后能卖大钱。就连让他们寻找也只有用我要学画作借口。对,下达命令,立即行动。 19.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五儿,你看看咱先喂的这头猪差不多也能出栏了吗?真日怪(奇怪,方言),喂了半年的半壳子(半大)猪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就长成200多斤了,要按往年起码还得喂四、五个月,这猪不是有病吧。” 几天后的早晨,我正在院子里刷牙,爹在猪圈突然叫我。猪圈我是能少去尽量少去,关键是天生闻不得臭味,一闻就呕吐直至胆汗也出来,所以我家隔几天起粪、送粪,都是三姐夫来干的,他就在本村离我家几百米,也知道我这个毛病,听见爹叫只好屏住呼吸走到猪圈旁,果然我刚穿越此世见到的那头营养不良、浑身皮毛发红的半壳子已吃得身高体胖、毛皮黑亮,一打眼体重在二百六、七十斤以上,其它后面抓的四头小猪喂了两个多月也胖头胖脑,精神十足地在那摇头晃脑,像当时已喂了半年多的猪,毛重也在百八十斤。 这一点也不奇怪。当时我国的农村粮食少,农民连吃饭都是问题,哪来的余粮喂猪!国家为了完成每年的生猪收购任务,鼓励农民喂一头猪补助饲料200斤,如喂得多售猪后再奖励每头猪230斤饲料。而所谓的饲料也是70%的谷糠、稻壳辅以30%的碎粮,不会喂的人家一年下来连老本都要贴进去。所以当时养猪任务各大队摊不下去,就以政治任 务喂“爱国猪”硬性摊派,实在不行就抓阄,运气不好怨命苦。有经验的多采用先期吊架子后期催肥的办法,即前五、六个月草多料少瞎喂——哄猪;猪架长成后后几个月草少料多——催肥;卖猪的当天塞进去十几斤纯粮充体重——哄人。导致一头猪从出生到催肥需要10—12个月,体重平均150斤左右,背膘厚达4厘米,肥肉达到60%以上,放在九十年代这样的肉是没人要的,但当时的收购标准却是体重越大,肥膘越厚,等级就越高,价钱就越贵,奖励粮越多。 而我用蚯蚓就不一样了,饲料蛋白质质量高,早期发育快,长膘快,肥肉还少,从小猪到出栏时间仅为五、六个月(当然又快又好了,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成果,要不哪来那么多的瘦肉型猪)。 “这猪没病,能出栏了,你看咱们的小猪不是长得别人家的快吗?我三姐家原来喂的那头猪也能出栏了,干脆今天请天假,咱去公社食品站把猪卖了。” 吃完早饭我和三姐、三姐夫推着平车去食品站交猪,半小时后到食品站,这时只有十几个人排队,三姐看了看别人平车上绑的猪,说:‘全院就咱的猪好,肯定一级。” 奇怪的是排队到了磅跟前,工作人员并不收猪,而是让解下来在院子里溜达,乘其不备,一个大个脸上油津津的黑胖子拿根木棒猛砸在猪身上,猪受惊在院子狂奔乱叫,不一会院子里就留下了一滩滩猪奔跑中拉下的屎、尿,猪主人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粪便,敢怒不敢言,那份量足够十几斤,大几块钱,临走时喂的粮食白扔了。 “哼,跟我玩这一套,国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那谁,把你猪祖宗拉下的都打扫干净,我们这里是工作场所,真哄哄的像什么样子,收拾完把你的猪赶上磅。”黑胖子冷笑道。 我问旁边的人这胖子是谁,他告诉我是食品站的临时工,叫刘能,为人极坏,卖猪你不给他买几合好烟,就使坏,见了好女子还动手动脚,大家都叫他流脓。 到了下一位,猪主人先把刘能拉到一边,塞过去几合大前门,果然刘能开口了:“这猪不错,直接上磅,一级。”后面的人见样学样,一路顺风,大前门一级或二级,黄金叶三级,三姐夫跟我说:“我也去买合烟。”“不用,不能惯他的这毛病,咱以后养的猪更多,吃不起这亏。”我拦住他,老百姓当时养一口猪,喂好也就赚七、八十元,你小子从中就剥一层皮,实在丧失天良了,今天我就收拾你一下,为民除害。 轮到我们那小子见没表示,照旧让解开绳子溜达,可一棍子下去两头猪跑了几步便卧下不动了,你想想,二百六、七十斤的体重,负担多重呀,它那能跑得动。刘能见无效恶狠狠上去又是两棍,猪惨叫一声,可还是没跑了几步,地上一点粪便也没拉下,他不服气又轮起了棍子,我不干了,“哎,哎,差不多点,打坏了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哟,哪嘣出你这么个小猴?怎么收是我的事,你要不卖,正好我们也累了,小五,下班,今天不收猪了,后面的明天再来。” “干吗不收呢?我们路挺运的,这位同志,你是吃公家饭的,不要和我们敲土疙瘩的社员一般见识。”三姐见不对劲,连忙上前相劝。 “哪来的俊女子,没问题,你的猪我还能不收,走,先跟哥回屋喝点水,和把你渴的,出来保证给你评个好等级。哪个大队的?”刘能一脸赖皮样想拉三姐的手。 三姐夫想往前冲,被我一把拉住,不能让他上去,我马上上学就要走,他惹了事以后也怕吃亏。我冲上前,一把拽住刘能的手:“光天化日,你敢耍流氓。” “你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我俩你情我愿关你屁事。你小子纯粹欠揍。”刘能甩开我的手,一脚向我踹来。他根本没把我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年青放在眼里,也没把全院的农民兄弟放在眼里。这年头,这行业太牛逼了,他横惯了。 我一侧身,手在他脚一抬,顺势送出去,嘴里嚷道:“你国家干部还打人,食品站的打人了”。院里的社员早看不忿刘能的做法,见有人出面收拾,一阵喊声助威:“食品站的不讲理,食品站的耍流氓还打人。” 我乘刘能还没站起,一个箭步上去,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走,找你们的领导去,你破坏国家的生猪收购任务,勒索社员,调戏妇女,动手打人,把公家的脸都丢尽了,给共产党败兴。今年我非把你这股脓给挤出来。”周围的人也不住叫骂着。 “怎么回事,我是这儿的站长,有话跟我说”人群中挤进来一个戴眼镜、穿一身兰的卡干部装中年男子,我把前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像这种人把你们食品站的形象也败坏了,如今国家正在整顿,如果你作不了主,我们就去公社,公社不行去县食品公司、商业局、县委,我就不信共产党能容纳下这号祸害百姓的人。” “这事我们再调查一下,如果像你说的一样,我们一定处理,你是那个大队的,叫啥名字”。 “我是鱼湾大队的,吴永成。你要调查这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 “对,我们都看见了”“他就是匪人,大祸害”,“看他衣袋里鼓鼓的装的都是好烟,不给烟就卡等级”,“开除了他”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指责。 吴永成,鱼湾的吴永成,这不是全县有名的吴家才子吗?李站长恨恨地瞪了“流脓”一眼,瞧你小子惹得什么人,我能给你擦得了这屁股吗?人家可是常上报纸的人,不满意省报、地报上捅一下,我的饭碗也捞不住。“流脓”也傻了,昨晚我这是做了什么梦,惹下了这尊神,听说他跟县里的任书记关系也铁得很。 “五儿,昨了”,四姐从人群中挤进来,后面跟着公社的刘副主任,看来是三姐去叫的,“谁打你了,打哪了” “吴主任,你怎过来了,没事,一点误会,我们正处理呢,这是你弟弟,真是好后生,当场帮我们抓住了一个祸害社员的灰鬼。刘能,卷起铺盖滚你的蛋,我的庙小,你这毛鬼神把我的庙还要拱塌呢!该谁了,小王,继续收猪,噢,该永成了,是叫永成!看这猪喂的,全省也寻不出第二家来,一级,两头都是一级,过磅。 20.又出名了 夜里刚下过一场雨。 早晨出来,天蓝得像水洗过一般,雪白的云朵静静地飘浮在空中,大路两旁,成片的玉米绿毡似的一直铺到西边的南洼山下,更远的天边弥漫着一层淡蓝色的晨霭,向阳的坡地大都是高梁,红通通的映红了半个天空,仿佛那朝霞就是它染红的;糜子和荞麦都已经出齐,泛出一阵阵淡绿。这时的黄土高原是极其迷人的,远方冬日光秃秃的千山万岭,只有在这时候才用惹眼的绿色装扮起来。 已晨练完的我站在自家的窑顶上贪婪地望着这一切,望着这片贫瘠而迷人的土地。正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我们的祖先生存、繁衍了多少代,那水是她流淌的血液,植物是她鲜嫩的肌体,当我们再也不能动弹的时候,总又会融入她的身体里。她就像我们人类的母亲,作为一个农民,凭什么不能用自已的双手把自已的母亲打扮得更漂亮,让大地母亲永远春意盎然、生机勃勃,这不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所要努力做到的吗? 我一路感慨走回了自家的小院。一大早院里就有几个本村的人来串门,他们站在猪圈和鸡舍旁,指指点点评论着,爹在一边笑脸相陪。 自从卖猪食品站事件以后,鱼湾要大队吴家五儿再次名动全公社,这次大家除了因为吴永成除公社一害感到高兴外,更好奇的是喂了八个多月的两头猪就能达到毛重二百六七十斤,这在全公社、全县也是头一家,都用粮食喂是不可能的,知情人透露他们一头猪八个月就赚了一百八十块钱,还奖励粮食三百多斤,这是平常人喂两头猪一年才能赚下的,还要喂猪好把式,用粮食哪来哪么大赚头?于是寻亲托友找关系上门来取经的络绎不绝。 爹和三姐夫问我怎么办?我毫不犹豫,都告诉他们,要富大家富,让农民共同富被裕才是我的理想。本想以前我就想先在本大队把养蚯蚓当饲料介绍出来,可农民惯有的聪明告诉他们得了实惠摸得着看得见的才是真的—他们被骗怕了。现在他们主动上门来是宣传的好机会,如有可能再办个学习班。谁知爹和三姐夫据实相告,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少数脾气不好得人当场置疑:“日哄鬼呢,谁家喂猪用那东西?蚯蚓喂猪鬼才信呢!”乘兴而来,扫兴而去,“吴家老汉和马柳平是实在人,只有他家的五儿才会编这瞎话,哼,真是个滑头!” 本村的人也不相信,头脑活的人每天抽空就上我家来串门观察,看你到底用啥喂猪。三姐也常过来诉苦,她家从一大早到黑夜都有人来串门,五六天下来把她公婆烦得都受不了了。我安慰她过几天人们相信就不跑了。 经过几乎全大队一千多号人的仔细观察,大家得出一致结论:吴家没哄人!蚯蚓这东西能喂猪。效果就是好。于是三三两两又开始上门请教咋样养蚯蚓。只要相信就好办,但这单个教练也不是办法,找到支书胡云珍,把办个蚯蚓培训班的事跟他说了,让他组织。这年头非法办班可不行。胡云珍听了满口答应,这是好事。授课培训由三姐夫负责(他开始不肯怕说不清。这可不行,事情都有个开始,这也是锻炼,担当重任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原打算在大队夜校半天的培训班办了三天,邻村附近的亲套亲、友拉友也都来了。原先胡云珍不坑让外村的人听课,关门赶认可大队外围了几圈就是不走。我跟他说不让听不是个办法才罢了。 一时间邻近大队家家户户忙着堆肥,满口比例、酸碱度新名词,村里毕业的初中生、高中生都成了香饽饽,每天都有人请教啥叫酸碱中和。 七月底我和三姐夫历程县跑了一趟,从那的果树研究所买回一批优质新品种枣树——梨枣和骏枣,这两个品种是新研制的,抗病虫害、抗旱能力特别强,枣大核小甜度大。回来在各自的房前屋后、山上的自留地里栽了一百多株。 距我们村上三十里有一的省直企业尖山铁厂,专门派配套省钢铁公司,是三千人的大厂。八月初我和三姐夫骑车去联系了后勤供应处的领导,就以后鸡蛋的供应进行了协商,当然他们是极为高兴,现在集贸市场虽然放开了,他们也能丛集市上采购,单都是零零星星,工人门一个劲骂娘:上班一天劳动强度这么大,连个鸡蛋也吃不上。所以答应厂方出车上门收购,以后几家的猪他们也包了。 这些问题的解决也让我松了一口气。几天后四家的鸡开始下蛋,每天就是四十多斤,一月下来一千二百多斤。我还又让他们开始孵小鸡,规模越来越大,销售问题必须先解决,要不单凭公社食品站吓都把他们吓死,也不方便。万一我上学走了他们就抓瞎了。每次出去都带三姐夫就是让他尽快熟悉与外接触的渠道,见见世面,要不一个没出过门的农民见外人说句话都脸红,还能谈成什么事。 进入八月中旬,我们四家的鸡都开始下蛋,正如我所料每天每家拣蛋近十斤,把妈和三姐高兴的一个劲地笑。三姐抽空就往娘家跑:“妈,拣蛋拣得手都酸了,高兴得我婆婆一下就煮了十个鸡蛋,愣让我和他儿一下吃完,差点噎死。” “那可不,以前就咱家的两只鸡两个月才能攒下十斤鸡蛋,这事闹的。”妈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别高兴得太早了,收钱的日子还在后面呢!要让你们数钱数得手抽筋。这才一点小意思就把你们乐得找不着北了。 ”吆,我五儿还憋着好东西呢,放出来让三姐闻闻香不香?以后你三姐夫就是你的跟屁虫了,你指到那他打到那。如敢不听三姐回去家法伺候,给他个三娘教子!”一阵哄笑。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我们都睢下了听到大门外一阵叫门:“快开门,快开门”自从多喂了鸡和猪,原来的葵花杆扎成的大门就被木质大门代替,防人防野兽。 “像是四姐的声音,出啥事了?”一家人立刻穿衣,妈点灯爹趿拉着鞋去开门。 “五儿,五儿,你考上了,全县第一,你可出名!”了。 21. 赴京上学 “五儿,五儿,你考上了。”四姐冲进门兴奋得向我一阵喊叫,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里泪水乱转,手里举着张录取通知书。 “我看看,我看看,”妈急忙夺过通知书凑到油灯下,爹笑嘻嘻地用小指头专门留下的尖指甲弹掉了一朵灯花,“啦”的一声灯花爆开,满窑立刻亮堂了许多,“你大字识几个,看个啥,还是让我看吧。”爹冲娘一乐去拿通知书。 “不识字就不能看了,我就爱看这后面盖着的红戳戳。”说归说,妈还是把通知书给了爹。 我本人倒没什么激动,毕竟是四十岁人的心态了,更何况自已报的也不是什么超一流国家名牌大学。 “五儿,五儿,你知道吗,这次你考了全县第一,全县也就你一个考上大学,这可是咱县十几年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四姐上坑盘腿摇着我的肩膀说,“送报的下午六点到公社给了我通知书说,你这么好的成绩没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真是可惜了,通知书刚到我手里还没捂热就被旁边人抢走了,在公社转了一圈才到我手上,大家都想看一看这大学录取通知书是个什么样,书记说放我一天假,这可也是全公社的喜事。” 爹用微微发颤的手轻轻擦了擦眼睛:“有出息呀,五儿,你可为祖宗争了口气,要放在过去这就是进士及第,咱祖上只有我曾祖父才中过进士,听老辈们说,他后来做到两江总督、吏部尚书,明天上坟跟我去看看祖宗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呀,吏部尚书,这可是现在的中央组织部长、人事局局长两头挑。敢情这吴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怪不得家里有御品青花瓷呢! 学校九月一日新生报到。 八月三十日,我和四姐从家里启程(本来我不让家里人送,可四姐说没机会上大学看看也好,我只好同意)。 临行的阵势十几年后左右邻村的人都清清楚楚记得,津津乐道。 上午九点多,一辆墨绿色的北京212吉普车鸣着喇叭停在我家的坡底(本来公社要给我披红戴花用公社农机站唯一的一辆东风55马力拖拉机送我,这事不知怎么让县委副书记任力知道了,他非要送我。和县委书记打了招呼,调来了县委唯一的小车──这也是县里唯一的小车,是前任军代表兼县委书记离任时给地方留下的一辆军用吉普。村里的人哪见过这车,立刻围了一圈人,新鲜得指指点点,一大片都是羡慕的目光…… 我和四姐早已收拾好──一个行李卷,一个大提包,一个挎包而已。跟车来的公社书记寒喧了几句(临出门任力有点事要处理,在县城等候)就上车了。临近公社,书记让车停下,大门口早已等待的人上来给我披红戴花,震耳的鞭炮声中我朝大家鞠了一躬就启程了,这感觉有点像“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车到县城接上任力,“任书记,你这么忙还抽空来送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句话好好学习来回报领导的爱护。”一上车我感激地对任书记说,的确作为一个二十多万人的县委副书记,地位不可谓不高(在全县人眼里),专门抽空来送一个毛头小伙,若非爱才不会如此招摇。 任力说:“应该的,永成,你这次高考中榜可是十几年来给咱们县带了个好头,前年只考上几个中专生,去年两个大专生,大学本科你是头一份,骄傲啊,到学校好好学点真本事回来给咱们的家乡多做点贡献。建设四个现代化没有你们这些有知识的年轻人是干不成的,永丽(四姐的名字)你也向你弟弟好好学习,那天老刘上县里开会见到我,说你报了个电大函授大专班,学的什么专业,中文,好,认真学,再锻炼一段时间,我把你调到县委工作,可不能让弟弟比下去哟。” 车一路送到地区车站,直到我们登上了赴京列车他们才离去。 一路无语,九月一日早八点多,我们到达首都北京。 出了北京车站,一股清新的政治气息扑面而来,到处悬挂着:“集中精力,搞好生产建设”、“多快好省,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团结一致向前看,争分夺秒建设四化”,站台喇叭传出节奏明快的歌曲“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愿洒热血和汗水,征途上,战鼓擂,八亿人民喜心怀......”。近处的建筑工地上到处飘着“xx第一青年突击队”,“xx第三青年突队”的旗帜,一副大干快上的情景。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秩序井然,一大片蓝灰色海洋中间或夹杂着红、绿的颜色,不时有几个穿着喇叭裤,留长头发,戴着贴有商标的蛤蟆镜的年轻人骑车驶过,四姐边走边看,一不小心撞了人,“骚瑞,”抬头一看是一个留着长头发、戴蛤蟆镜、穿喇叭裤、提着个四喇叭收录机的年轻人,“你怎么骂人,不就撞了你一下吗?”四姐瞪着眼睛操着方言火了,”没关系,没关系,对不起,你走吧。”我急忙拉住四姐向对方道歉,“哼,土老冒,古得拜。”扬扬手走了。“五儿,他骂我,你也不帮我出气?”四姐不干了。“人家说的是英语,对不起,你初中没学过英语?”“咱们那初中谁上过英语,你不也没学过,你昨能听懂。”“我自学的。”我含糊地回答:“四姐,回去时你买两本英语书听收音机自学吧,英语在以后的工作中相当重要。”转了几圈找到学校的接送车,车上已有不少新生和家属,稍等片刻,接送车便启往学校,一路上四姐紧张地拉住我的手,好象她才是要入学的新生。 不一会接送车停下,我们下车后发现已停在了校园内,前面稀稀落落摆着几张桌子,贴着用毛笔字写着工商管理系、国际贸易系等字样的小纸条,走近才能看清。 我拿出录取通知书朝贴着工商管理纸条的桌子走去,桌子后边的是一位剪发头、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她拿过我的通知书看了看,“吴永成,你是咱们系第一个来报到的同学,我是你们的辅导员,姓高,高淑琴,你去北楼312宿舍去住,放完行李后下来给老师帮个忙好吗?今天新生报到第一天人手不够。” “行,没问题。我拿过老师递过的写着宿舍房间号的纸条拿起行李卷和四姐按高老师所指的方位走去,先安置,后帮忙。 每个宿舍共放四张上下铺的木床,床边上贴着新生的名字,我在靠门的上铺。放好行李对四姐说:“你先歇会儿,我去给老师帮忙。” “行,你去吧,我帮你收拾好行李就下去找你。”四姐满口答应。 这时的上大学和九十年代不一样,虽然招生少,但学校根本不收学费、住宿费(当然也没有公寓,自带行李,),还有数额不菲的助学金、奖学金,只要努力足够在校的食用,所以也没有什么交费、注册等手续。 我来到报到的桌前,跟老师打了招呼,找了张白纸用毛笔刷、刷、刷的写了工商管理系新生报到处几个大字贴在桌前。 “这办法好,同学们老远就看见了,吴永成你的毛笔字不错。我看过咱们系同学的录取成绩,你的分数最高,又有点子,干脆你来当咱班的代理班长,先帮老师招呼着。” “高老师,那可不行,我刚十七岁,又是从农村来的,谁服我呀?”我连忙推辞,在大学当班长可是什么好事,那就是大伙的“勤务兵”,杂事特多,我的时间这么紧哪有闲心干这个,虽说班干部在分配时学校挺照顾的,可咱是为了学到知识当农民,不要那个铁饭碗。 “高老师,他不当我当,我长这么大还没当过干部呢!”旁边有人插话,扭头一看,长头发,蛤蟆镜,喇叭裤,手里还拎着个收音机,这不是火车站四姐撞到的那位”骚瑞“吗,我们成同学了。 “高保平,你别捣乱,看看你的这打扮哪像个大学生,把行李放好赶快把你那头发给我拾掇拾掇,,要不看我怎么收拾你。”高老师怒嗔。 “好好,班代,我住哪个宿舍?”蛤蟆镜嘻皮笑脸冲我打了声招呼,“哟,这不是那土老……”他一下收住音,敢情他也认出我来了。 “你好,高保平,我叫吴永成,咱们成为舍友了,你也住北楼312。” “你好,吴班代,你是领导我是兵,以后请多照应点,少打小报告。”高保平一本正经的说,然后敬了个滑稽的美式军礼,“快滚。”高淑琴老师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晚上回家吃饭。”高保平落荒而去。 看着我不解的眼光,高老师解释:“高保平是我的侄儿,哥嫂都在外贸部工作,文革开始就被以“洋奴”的罪名下放到山西“五七’干校劳动,直至七六年十一月落实政策回京。之前保平一直是我来照顾。把你和他分到一个宿舍也是我的想法,他的成绩不太好,以后你帮助他。” 我恍然大悟。 22.舍友 “班代,班代,吴永成,吴永成,”不一会高保平气急败坏、大喊大叫气喘吁吁地跑来。 “怎么回事,高保平,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急的,”高老师有得火了。 “姑,不、不,高老师,吴班代,”高保平止住神,“我们宿舍有一个漂亮的女生,在给吴班代铺床,班代,那是你的什么人,我刚说了两家,她拿起扫地的扫帚就朝我劈头盖脸打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瞧,前几天刚买的喇叭裤跑的时候被钉子撕破了,那还是我妈从香港回来给我买的。这、这……。” “那是我四姐,她脾气不好,你多原谅,”我歉意地说。 “甭理他,肯定是他说话招事了。我还不知道你那张嘴,油腔滑调的,活该。”高老师恨恨瞪了他一眼,“一会回我家换条裤子,瞧你妈给你买的什么裤子,裤腿宽的能当扫帚扫地了,都二十岁的大学生了还当小孩一样宠,没见过这么当妈的。你也别跑了,帮永成接应同学。” “天呐,我可是受害者。再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喇叭裤,懂什么呀!哎,班代,你四姐那么漂亮怎那么厉害,多有损她的光辉形象,你跟她说说,改了就是好同志,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请问七九届工商管理的新生在这报到吗?”一位身穿白底黄碎花连衣裙、头扎蝴蝶结的女同学站在桌前打断了保平的喋喋不休。 “是,是,你叫什么名来,从哪来,我也是这届的,叫高保平。”未等我开口,高保平急忙忙上前搭话。“我叫冯霞,从天津来,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天津大麻花,真美呀!”目送冯霞的背影,高保平摇头晃脑还在沉醉:“班代,我看她的眼睛就像刘晓庆,她的身材就像陈冲,整个一个电影明星大组合,美女呀!你知道刘晓庆和陈冲吗?” 我看他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小花》这部电影刚上演,在人们看了十余年革命样板戏感到发腻的时候,这么一部充满革命浪漫主义、颇有点小资情歌的《小花》一出世便受到热捧,年轻人嘴上挂的都是刘晓庆,陈冲,城市大街小巷传出的都是:“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 不到中午十二点,全班三十七位同学报到二十三位,收工吃饭,下午再接着干,让保平先盯会,我叫四姐吃饭,顺便给他带一份。 “不用,不用,估计我姑,就是咱们的指导员她不会忘记我的,你去吃吧,班代,顺便向你姐给我道个歉。” 饭票,菜票在报到时每人先发了一份(合计也就二十块钱吧),这是学校代垫的,学生的粮油关系过两天才能办好。 和四姐一起走进食堂,主食是大米、面条,包子,菜有炒土豆丝,炒豆角,过油肉,炒鸡蛋等,物价还真便宜,一份土豆丝八分,过油肉两毛五,我打了面条,买了一份土豆丝,一份过油肉和四姐一块走向餐桌。 吃饭时我才知道四姐和高保平吵架的原因。四姐正在给我铺床,高保平一进屋放下东西,抬头看见上铺怎么有个女生,就问:“你是哪个宿舍的,跑错了吧,这可是男生宿舍,快出去,我们可不想和你同居。”四姐马上认出了他,“你要脸不要脸,不就在火车站撞了你一下吗?还追到这儿来了,你个臭流氓,你想干什么?‘一来而去两个言语就激动起来,四姐跳下床抓起搁在床头的扫帚横扫高保平,保平虽说在北京街头也混了几年,可哪见过这副泼妇拼命的样子,吓得转身就跑,哧啦一声裤角被门口突出的一颗钉子划了一个大口子,听得我哈哈大笑。 至下午三点前,全体新生报到完毕。和四姐在校园内转了一圈,本打算带她到学校招待所登记个房间,结果碰见高老师非要让到她家去住,她的爱人在外地工作,就她和十五岁的女儿在家,拗不过一片盛情只好答应。 “高老师,我想明天请个假带我四姐去北京城转一转,晚上她坐车回去。要不来一次也不容易。”我顺便向老师请个假。 晚上回到宿舍,全部成员已到齐,一阵寒喧后,大家对对方的基本情况便都有所了解,八位舍友中,北京的三位(包括高保平),广东的一位,山东的一位,上海的一位,来自j省的两位(包括我在内)。 然后不可避免的按年龄排大小,老大哥是山东的高健,28岁,老三届知识青年,老二是广东的王志明,23岁,军队高干子弟;老三是上海的韩福平,出身豪门,在上海也算大家族,祖父曾是财震上海滩的大资本家,前几年因出身问题一直与大学无缘,政审就过了不关;老四郭勇,22岁,j省人,省城居住;三位北京老兄年龄倒都一样,常建明,刘爱忠,高保平均为20岁,按他们出生月份叙排为老五、老六、老七,我则光荣地成名副其实的小弟,老八。 “各位老哥,大小已经排定,小弟先给各位行个礼,小弟是来j丁省的农村娃,没见过大世面,年龄又小,跑腿的事我多干,以后咱们宿舍的开水、打扫卫生小弟就承包了,其它方面请各位老哥们多多照应。”我拱手向大家作了个罗圈揖,漂亮活得赶快放在前头,财富不是朋友,可朋友一定是财富,更何况是同吃同住同窗的四年舍友呢? “老八,你这就见外了,你是老小,这些活有我们呢。”其他人七嘴八舌,“就是,咱们的小弟就一个,累坏了上哪再去找这么帅的小弟,全国的女生还不杀了我们。” “活不能让老八一个人干”,老大哥高健开口了,‘咱们订个值日制度,从我开始,一人一天排班,小老弟就不用排了,谁有事你替谁。”老大哥一口豪爽的山东腔拍板定案。 “阿拉(我)没的说”,上海人老三韩福平马上表态。“同意”,“赞成”,在一片南腔北调的一片赞同声中,对外贸易学院七九届工商管理系312宿舍的第一件大事就诞生了。 23.陪四姐游京城 “五儿,该起床了,吃完饭我们得抓紧点时间。”早晨我们刚起床正各自收拾床铺,门外传来了四姐的敲门声,我赶忙开门,要不整个楼道都该惊动了,这个四姐也是,不看到哪儿了,还是五儿、五儿的乱叫。我脸红了,舍友们都露出了诡异的神色,有几个更是起哄“五儿,五儿,有个小子叫五儿。” 四姐一进门,其美颜立即惊倒一大片,那不是吹的,我们姐弟五个长得一个赛似一个,饶他们来自五湖四方,经过见的多,那也是一个字,发呆(不对,怎成了两个字了),匆匆洗漱完毕,和四姐简单吃了早饭,两份稀粥、三个馍头、一分钱的咸菜,便走出校门登车逛京城去了。 北京是我国的首都,属中央政府直辖市,是我国政治、文化和国内国际交往中心。她也是人类发源地之一,在70万年前,北京周口店地区就出现了原始人群落“北京人”,北京城最初见于记载的名“蓟”。从秦始皇统一中国起,北京一直是我国北方的重镇和地方政权的都城,公元938年,统治我国北方的辽以北京为陪都,时称燕京,以后元、明、清各代都以此为首都,前后达650年,可谓历史悠久的世界文化名城。 可此时一九七九年的北京城,并没有多少现代化的建筑,除了几处昔日的帝王建筑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外,着眼处到处都是灰茫茫的一片低层建筑,旅游景点也只有故宫、颐和园、长城司马台而已。我和四姐商量:长城太远,时间紧迫玩不好,干脆上午去清华、北大几所名校转一转,顺便看看颐和园,下午去天安门,西单、东单附近再买点东西,晚上回家。四姐欣然同意,她来北京主要是看看大学是怎么样的,不能来上也要走一遭,至于天安门前照张相也是挺好的。 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都在海淀区,换乘几路公共汽车后先到北大。 北京大学校园又称燕园,与圆明园、颐和园相毗邻,在明清两代曾是皇家的赐园。我和四姐踏入北大校园,随匆匆忙忙的大学生四处转悠,未名湖区湖光塔影,飞阁流丹,题词碑刻随处可见,教学区端宁恢弘,林荫大道和爬满常青藤的山墙令人难以忘怀。槛外山光,窗中云影,四姐深深地望着这一切,像是要深深地烙入脑海中。 拉着留恋不舍的四姐告别北大奔往清华园。 清华大学所在地清华园明朝时为一私家花园,后成为圆明园的一部分,清康熙、道光年间分别起名为熙春园、还春园,咸丰年间改为清华园。 走进清华,望着清华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和“行胜于言”的校风,我感慨万千: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求学问如此,做人更要如此,民族的荣辱兴衰,社会的重望期托都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只有自强不息,创新图强,才能让我们的中华民族昂首于世界前列。行胜于言,清华人爱国、奉献的优良传统也将是我这一生的座右铭。 四姐步出清华园,心事重重,半天不说话,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多好的学校,我这辈子是不能来上了,下辈子一定来北京上学。”惋惜不已。 “四姐,其实你还可以来北京上学,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两三年后在北京我们还能一起上学。” “真的?”四姐眼睛一亮但马上又暗下来,“你别哄四姐开心了,我都参加工作了,怎么能来上学,难道扔下工作。” “不需要丢掉工作”,我接着鼓励四姐:“你的语文功底很好,专科又报的中文专业,只要把英语你这两年好好抓一抓,就报考中文专业的研究生,应该没问题。我在北京再找些复习资料,有两年的时间绝对够用,读研究生可以带工资上学的。” “那太好了”,四姐高兴了,“我豁出命在这两年也要好好复习,能上这来上学是我这一辈子的梦想,五儿,你要多帮四姐。” 时近中午,肚子都有点饿了,我和四姐在一家小国营饭店里每人吃了一碗麻酱面(幸亏在家托人换了十几斤全国粮食,要不北京饭馆可不收j省粮票),“四姐,等你北京来上学,我请你吃全聚德的烤鸭,老莫的西餐。”五角钱、一斤粮食的面条让我有些抹不开面子。 天安门广场前转了一圈,照了几张相后我们便前往王府井大街,此时北京并没有多少外地人,所以大街上并不显得怎么拥挤,不时驶过的小车大多是北京212吉普、上海轿车、苏联的“伏尔加”,间或有几辆黑色的“红旗”车在摩托车队的卫护下鱼贯而过──这肯定是国宾车队,这年月谁有这么大的威风。 此时的王府井大街还没有形成商业街,除了王府井百货大楼比较引人注目外,其余的均为一些副食店、五金店、饭店,对,还有一家小型的玉石珠宝店,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只收外汇券。 王府井百货大楼转了一圈,也没买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商品奇缺,全国形势都一样。姐弟俩一商量,干脆去副食店买点北京特色糕点、烟酒,北京特色糕点回去孝敬老人哄小孩,烟酒是给领导、同事们──毕竟北京来了一次。 走进副食品商店刚称了二斤水果糖,就听见商店的另一角吵起来了,旁观的人渐渐围成几圈。出了什么事,我纳闷,对四姐说:“你看好东西,别动,我去看看。”刚挤还人群中间,就听见一个男同志气愤的声音,“我上次在这买了二斤鸡蛋,回去以后就有三个是臭的,照一照不行吗?” 另一个尖锐的女声,“你都照了买走好蛋,那我们臭蛋卖给谁,你这个同志一点公德心也没有,还是国家干部呢。” “我怎么没有公德心,刚才的那位大妈连副食本儿都没有,你卖给她一斤,还帮她一个一个都照了,我这本上还有三斤的数怎么称二斤连照都不让照一照,这是走后门,搞不正之风,‘四人帮’打倒都三年了,你怎么这么干。” “哎,哎,你买鸡蛋就买鸡蛋,拉‘四人帮’干什么,走后门又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走啊,再说了,咱北京哪有鸡蛋,这都是从湖北、湖南调来的,几千里的路哪能没几个臭蛋,现在不都喊理解万岁嘛,你怎都连这都理解不了,你这国家干部是怎么当上的,混的吧?” “噢,你还有理了,什么态度,瞧以后鸡蛋多了你卖不出去、完不成任务,你就一边呆着哭去吧,理都不待理你,你牛什么牛。” “鸡蛋多得卖不出去,你丫做梦吧!中国有九亿人,有多少人吃鸡蛋,又有多么鸡蛋,让姑奶奶的鸡蛋卖不出去,你丫等下辈子吗?德性!” 唉,还是这物资短缺惹的事。 24.又认了个姐 送走四姐,我便投入了紧张而有序的大学生活。 此时的大学学习生活比较单调,除了极为少数的每月几个科技或谈理想树人生观的讲座外,并没有如九十年代之后众多的学说探讨、学生团体活动。学校的学习围氛很浓,无论是教授还是学生,都有一股抓紧时间,追回逝去光阴的劲头。整个学院上上下下洋溢着一股努力学习、充实自已、为“四化”建设多做贡献的气氛。学校的课程安排每天也排得满满的,只有晚上才是大家的自由学习时间,学风是相当严谨的,校风是相当正统。 我们系只有一个班,共有三十七位同学,二十五位男同学、十二位女同学,其中北京的就占了八位,录取成绩都比外地来的低一截。看来大学录取地域不同录取分数差距之大从那时就开始了,难怪北京户口这么吃香。 经过短暂的几天课前准备——领取课本(讲义)、接受新生入学教育等,九月四日我们正式开始了新的大学生活。 在所开设的课程中,我有选择性的听课,英语、专业课程是重点,这必须认真听,此外又选修了一门第二外语——日语,要想以后赚日本鬼子的钱,必须先掌握与他们交流勾通的工具。像一些公共课大学语文、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等我是兴趣不大的。好在同学们当时学习气氛很浓,几乎没有一个人逃课,老师们也不存在课前点名,缺一半个人根本看不出来。这就给我的逃课创造了好机会。一遇公共课,或者我混到国际贸易系,或到外语系,四处打游击,汲取自已所需要的知识。 这种情况没过半月就被同学和老师们察觉了。老大高健一次在宿舍里先跟我谈话:“小老弟,大哥年纪比你大,说你两句也别不爱听。咱俩都是农家子弟,家里供养个大学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应该珍惜这学习机会,这机会来得可不容易。你年龄小没受过大哥经过的那么多苦,我们那会儿要学也没机会,停课闹革命、大串联瞎逛、上山下乡插队,想学也没人教。现在多好啊,你的录取成绩虽然在咱们系最高,可也不能吃老本,大学的知识都是以前没学过的,你总逃课不是个办法。你又是咱们的班长,不能因为年龄小就带个坏头,要注意自已的形象。”我只好点头保证答应以后少缺课。 “吴永成,这段时间我发现你上公共课时不上课老往别的系跑,这是怎么回事?”指导员高淑琴老师也找上门来了:“不会是谈恋爱吧,这可不好。对,不谈就好,你们正年轻,要为‘四化’建设作贡献就必须多学知识,没知识怎么为‘四化’立新功?年轻人,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只好向她解释说我所缺的只是些公共课,并利用这些时间去旁听其它系的课,想多想点知识,公共课的这些东西我可自学,保证不落下,高老师才满意地放过我,跟老师解释不清是不行的。 这种办法看来长久以往是不行的,更何况其它两个系的课程旁听在时间上也跑不过来。在国际贸易系,我有意地认识了一名女同学,刘艳,东北人,北方人豪爽,乐于助人,特别女同学更是爱心泛滥,几天听课下来我便把我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想多学点知识时间上错不开,想请她记笔记尽量全一点借我看看。刘艳,20岁,漂亮的丹风眼,浑身透出一般东北姑娘特有的精明,干炼,见我求知欲这么强,又是年龄比自已小,长得这么帅,一股姐姐的感觉的油然而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爷们,这是好事,我支持你,还过我有两个条件你得答应。” 天呐,还有条件?在我印象中,东北人都是无私助人,从不讲条件的,后来还有一首专门给东北人写的歌《东北人都是活雷锋》,难道我遇上了“另类”,唉,有求于人,只好硬着头皮先接下来,你满天开价,我就地还钱:“清讲,只要我能做到的用你们东北大老爷们的话叫眉头都不皱一下,否则就不是顶天立地站着尿的爷们!”咱先把东北人放在前面强调,人家东北人都是热心肠帮人不讲条件的,你可别太过份丢了东北人的脸面。 “瞧把你吓的,还大老爷们呢!第一你得管我叫姐,要不我凭什么帮你?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占你便宜和一个帅小弟谈恋爱;第二我选修的第二外语是俄语,老毛子离我们那近,学会好打交道,况且原来也有点基础,但是日语我也想学,小鬼子把我们东北人害得够呛,学会日语找空以后收拾他们,给东北人报仇,可我时间也不够,所以我帮你记笔记,你学了日语下来就教我,每天下午晚饭后一碰头,就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不见不散。” “成交,不过你得教我俄语,我对老毛子也没好感,还有你当姐不能不当,以后我的衣服、床单、被子拆洗归你。在家这些都是我姐给我做的。”我顺杆而上,这买卖太划算了,找了个老师,多个姐,姐多可是大有好处的,这我深有体会,能把我的脏衣服、拆洗被子再推销出去就更好了。 “成交。”她也学着我的口吻和我一击掌,“不过裤衩我可不给你洗,这可得先说好,到时你别耍懒皮。哎,你还没叫我姐呢,我凭什么就得答应给你洗衣服?” “姐,弟弟给你行礼了。”我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态度极为恭敬地鞠了一个躬,“一个够了吧,不行我来三个。”这又不费力气。 “哎,好弟弟,一个就够了,三个就成拜天地了。”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腾”地红了,往地下“呸”的一声,轻轻踹了我一脚就跑了。 就这样,我轻松搞定国际贸易的课程,还多了个俄文老师,多了个疼我的东北漂亮姐。 每天早晨我晨练后(打拳健身坚持不懈),便和刘艳姐叽哩呱啦一通,刚开始同学们好奇,这俩胆也够肥的,找对象谈恋爱都不避人的,大清早就挤一起缠缠绵绵,情话不断,够开放的(那时大一、大二校方严禁谈恋爱,大三、大四有也是地下的),有大胆的(特别是我们系的男同学)上前一听,什么玩艺,一会英语,一会日语,一会又是鼻音很重的老毛子话,这不一大杂烩嘛!回到宿舍,也不放过机会,老三韩福平出身资本家世家,这年头他爷爷没给他留下多少财产(都被政府没收了,还没发还呢)一口牛津腔的英语倒是让英国人听了都汗颜,听他说他父亲早年留学英国毕业工作几年后才回国,他爷爷年轻时更常在国外来往,“文革”十年时的课程学不成,家里爷爷、爸爸便在家给他整天小灶,那英语、法语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拜师,赶紧拜师,三哥倒也爽快,每天宿舍就成了第二课堂,刚开始只有我和老大(高健外语特差,用他的话讲英语上大学前就记得几个字母,还不全),后来其他几位也都加入进来,老七高保平热衷于法语(北京的几位英语都挺好的),不过他学法语的目的似乎不太纯洁:“听说法国女人特浪曼,爱一见钟情,我要是学会法语,有机会到法国找一金发美女,徜徉在凯旋门下,留恋于莱茵河畔,卿卿我我,那多浪漫蒂克!要是一句法语也不会,一张口‘你吃饭了吗?吃得什么,’多没面子。”众人一齐鄙视,敢请这丫是为了泡妞。 九月二十九日,临近国庆,晚饭后我和刘艳正在校园后山的小树林里交流学习心得,老七高保平拿着封电报大叫跑过来:“老八,你家出事了”。 25.家里出事了 高保平急冲冲跑过来,“永成,你家出事了,让你赶快回去。”说着把电报递过来,电报已拆开,我打开一看“家有事速归”。 “家有事”,我刚出来一个月家里能有什么事?我一下子蒙了,临走时爹妈身体挺好的,他们也才五十多岁,一下也不可能有什么急病!鸡、猪也都好,发展势头不错,国家政策也没变,形势一片大好呀!能出什么事。 “别愣着,赶紧回宿舍去,我帮你收拾一下,坐今晚上的车回去看看”,刘艳见我愣住不动忙推了我一把,“家里要没大事,肯定不会给你拍电报。” 这倒也是,当时通讯电信极不发达,电话没普及,在我们县电话只通到公社去,还是手摇把的。一封信路上要走四、五天,没什么紧急事人们是不会拍电报的,我连书都没收拾,掉头就往宿舍跑,保平和刘艳急忙收拾好书本也跟了上来。 宿舍里几个人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收拾,脸上也一片焦急,刘艳在旁边边给我帮忙边安慰我:“没关系,你路上慢一点,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大家,还有学校呢!” “对,永成,你不用太着急,还有我们大家呢。”老四郭勇旁边开了口,“这是我家的地址,有事让我爸妈帮忙,我还有个叔就在你们地区工作,好像是你们地区的革委会副主任,我把他们的工作单位,联系方式都给你写在上了,我马上到学校办公室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和郭勇一块去高老师办公室打电话,顺便给你请假,放心吧,你不是一个人,后面还有我们呢!” 什么叫同学,这就叫同学,有事大家一齐伸手,这才叫同学情深,亲人哪!我感谢地抑住眼里的泪水,朝大家点了点头,一拱手,拎起简单的东西,出门而去。 三十日上午十点赶到梁洲地区(因为事急,我没怕花钱坐了快车),辗转回到玉平已是下午三时,我到公社去找四姐,她同屋的计生服务站的大姐告诉我四姐昨天就回家了,帮我借了一辆自行车让我赶快回去,我见她欲言又止,神色不对(脸上似有一种怜悯、惋惜的表情),心里一凛,难道是四姐出事了,公社来往的人见了我只淡淡点一下头,便急冲冲避开。 这时,天上不觉间已阴云密布,虽已近中秋,但今年酷暑未过,热闹繁乱的土地突然沉寂下来,连一些爱叫的虫子也悄没声响了,似乎处在一种急燥不安的等待中。地上没一丝风尘,河里的青蛙纷纷跳上来没命地向庄稼地和公路上蹦窜着。要下雨了,我赶紧骑车往家跑。 天闷热得像一口大蒸笼,憋得人气都喘不上来,再加上我心里有事,低头玩命往前赶。眼里只有一条向前延伸的大路和两边一闪而过的庄稼。黑沉沉的乌云正从西边的老洼山铺过来,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丝丝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不时出现,稍瞬即失,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雷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由远逝近,带来人一种恐怖的信息。 赶在大鱼前,我进了院门,听见大门响,妈从窑里迎出来,见是我“五儿,你可回来了,你四姐出事了。”妈哭声哭气地说。 我心里顿时一沉,果然是四姐出事了,“我四姐呢,”边说边把车一放向窑里走去,“在窑里呢,三天了,也不吭气,也不吃饭,只是哭,这可怎么好?”老妈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来了。 窑洞里满满一窑人,大姐、二姐、三姐和姐夫们都在,爹蹲在地上一声不吭,脸上愁云密布,吧哒,吧嗒的抽着旱烟,头顶上烟雾弥漫,四姐一脸憔悴斜躺在铺盖上,昔日漂亮的脸上呆呆的,一点表情也没有,炕沿上搁着一碗早已不冒热气的鸡蛋面疙瘩汤,二姐和三姐一旁正说着宽心话:“四女子,说啥你也吃点东西,事没大小,人有个好歹可就是你一辈子的事了,大不了咱回来再当咱的社员,天底下的社员一层呢,人家也都活得好好的。” “咋回事?”我一进门放下包问四姐。 “五儿回来了,这可好了。”“五儿你可回来了,你四姐让人家欺负了。”众人七嘴八舌一片声音。 我脱鞋上炕坐到四姐旁边,“四姐,怎了?”四姐呆呆地望着我,嘴张了张,哇的一声哭出来,靠在我的身上,“你昨才回来,五儿,哇哇,五儿,你昨才回来,四姐让人欺负了,你也不管,哇哇哇。”四姐一阵大哭。 四姐被人欺负了,“腾”的一股火从我的心中冒出,“谁,是谁欺负了四姐,四姐你不要着急,慢慢给我说,敢欺负我的家人,活得不耐烦了。”抱着四姐的双臂不由得一紧,我都没欺负人,别人倒拉到我的头上了。不着急,不着急,我暗暗劝自已,不能冲动,一家人都看自已呢!先得把事弄清楚再说,冲动是魔鬼啊。 通过四姐抽抽泣泣,断断续的诉说,我慢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最近,玉平公社调来一名公社副书记张卫青(原来的副主任老刘调回县城),是原来县革委的副主任,因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犯了错误(具体什么错误别人也不知道),便降职到玉平公社当了副书记,刚来几天倒还挺老实,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四姐正一个人在办公室,他突然进去,刚开始只是问寒问暖:工作累不累,家是那个大队的,家里有些什么人之类。慢慢的风语风言瞎说起来,四姐当时只是脸一黑,心想他是自已的领导,跟自已开几句玩笑虽然过分也没吭气,谁想他后来见四姐不吭气以为好欺负,就想动手动脚,以为你不过是一个参加工作仅半年的农村丫头(估计这家伙原来也坏惯了)没什么势力来头,动起坏心眼了,四姐哪受得了他这个,眼一瞪没给他好脸色让他出去,张卫青脸上挂不住,就骂开了,“地里捣土疙瘩的的丫头片子,土腥气还没洗净就抖啥?你要不乖乖的听话,别人能让你进来,我就能让你再回去挣你的工分。”四姐也不干了,“你是什么领导,是流氓,我宁回大队挣工分也不想看见你这副臭嘴脸。” 两人声音越来越高,惊动了其他办公室的人,大家纷纷过办公室来看是怎么回事,没等四姐开口,张卫青恼羞成怒先倒咬一口,说他进来好心指导工作,四姐勾引他,腐蚀革命领导干部,耍破鞋,“我这人行得端,走得正,别想用这套来腐蚀我达到你自已卑鄙的目的。”张卫青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四姐见他颠倒黑白,往自已身上泼脏水,气得只说了句:“你这个臭流氓,我跟你拼了。”乍着两手就冲上去,顿时张卫青的脸上便出现了红红的十道指甲划下的血印,众人立刻把两人分开,把四姐劝回宿舍。 下午公社大院就出现了两张大字报,一张说吴永丽倚仗女色腐蚀意志不坚定的一些领导干部,通过见不得人的手段把自已从一个普通大队社员变成了国家干部,搞“破鞋”有作风问题;另一张说公社干部吴永丽身为国家工作人员,指使家里的亲戚大搞资本主义不正之风,喂了许多鸡和猪,是混进革命队伍的资产阶级坏分子,号召革命群众擦亮眼睛,揭发批判,把异已分子吴永丽清除出革命的队伍,还革命队伍一个纯洁,落款是玉平公社革命群众。 张卫青,哼,我咬了咬牙,你小子等着倒霉吧! 26、小子,你踢上铁板了 “轰隆隆,轰隆隆”沉默已久的雷声炸雷般突然响起,震得窑洞似乎都在颤抖,铜钱般雨点急聚地落下来,打在窗台、玻璃上发出沉闷或清脆的响声,地上很快形成了一条小河流淌着,雨点一个劲快速冲刷着地上的一切,仿佛老天爷借这雨水洗涤人间一切的肮脏。 “四姐,你不用心焦,先吃点饭,我也一天没吃,快饿死了,妈,还有饭吗?”我宽慰着四姐:“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一个公社副书记还翻不了天。有天理,有王法,别说他,就是比他再大的官,也抬不过一个理、一个法去,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他一个就能霸住的。” “就是,咱告他去,还有没有王法?还能让他这么欺负人?‘四人帮’都粉碎了,他还横什么?”众人开口了。 “可人家是公社的领导,咱一个平头土农民能告倒他吗?倒不如让四女子和公社说一声,咱还是回来种咱的地,过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过咱的日子,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唉,忍了吧!自古讲,民不与官斗,斗不过啊!”爹愁苦着脸说完,又含住他的旱烟锅,浓浓地吐出一口烟。 “爹,你这就说得不对了,民不与官斗是啥年代的事了,现在新时代、新社会,又不是老古以前‘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的时候,咱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把官司打到北京中南海,咱也要争这口气,”三姐马上反驳。 “三姐说得对,现在不是黑白颠倒的年代了,多少老干部含冤被打倒现在不都平反了吗,他张卫青是什么人咱不知道,但他从县领导被降到公社来肯定有问题,三姐夫明天你和我到公社、县里跑一趟,看看这张卫青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怕他官大,咱有理,有政府撑腰,公社不行,咱到县里,县里处理不了,还有地区、省里、中央,就不信治不了个他。对了,回来时我宿舍的一个同学给了我他爸妈、还有他叔叔的地址,听他说他叔叔是咱地区的革委会副主任。”我拿出郭勇塞给我的哪张纸(其实火车上我已看过,为了给他们壮胆,宽心,我又拿出让他们看),“看,他爸妈也挺厉害,一个是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一个在省委秘书处,估计都有一定职务。他叔叔叫郭天明,吃完饭后,大姐、二姐你们和姐夫们都回去,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张卫青敢欺负咱,咱也治得他后悔让他妈养下他这个现世宝。” 我的一番话一扫窑里充斥的愁雾,三个姐姐舒展眉头过去帮妈做饭,四姐也端起妈刚热好的鸡蛋面疙瘩汤小口吃起来,我和三个姐夫聊起我大学的一些事情和家里猪、鸡的喂养情况。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听见大地上淙淙的流水声和远远传来河道里洪水怒吼声混交在一起,使得这个傍晚久久地平静不下来。 第二天早晨不到九点,我刚吃完饭洗嗽后准备去找三姐夫。“咣当”一声大门被撞开,三姐夫急急忙忙冲进来,“五儿,五儿,不好了,公社的那个什么书记带了胡堡大队的五六个基干民兵进村了,刚才在路上他们打听你家,让我看见了,这可怎么?” 妈的,欺负人欺负到家了,我脸腾地红了,顺手拿起院子立着的一把铁锹闯了出去,三姐夫抓了一把镢头地跟在后面,“三姐夫,你不要出来,和老人们在一起,守住院里。”不能让三姐夫冒这个险,他还有个家呢! ‘五儿,五儿,我的活神神,你不可敢和人家打,人家民兵有枪呢,里面装的可是真子弹!”爹在后面没拉住我,急得脸都白了。 “没事,爹,我吓唬吓唬他们,打不起来,你儿是北京念书的大学生,他们敢动我?” 那伙人已走到我家坡底,领头的戴一顶蓝布鸭舌帽,后面跟着五、六个背枪的民兵,有的手里还拿着绳子。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走错门了吧。”我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冷冷地问。 “我们是公社的,接到革命群众的揭发,说你们家大走资本主义道路,挖社会主义墙角,今天来这里采取革命行动,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你是谁?(旁边有个民兵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呕,你是吴家的五儿。好,你是北京念书的大学生,革命道理懂得的多,要主动站出来,支持我们的革命行动,反戈一击,同这个家庭划清界限,一刀两断,站到我们革命队伍的这边来。” 我望着他那张布满指甲痕迹的脸,嘲讽地说:“你是公社的张卫青副书记吧!你欺负了我姐,我没找你,你倒先送上门来了。你没睡傻吧?割‘资本主义尾巴’,现在是一九七九年,不是一九六九年,你醒醒吧!十一届三中全会去年就开过了,让一部农民凭劳动先富起来这是中央政策,你张卫青能大得过中央?张卫青听你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鸟!你保卫哪个‘青’,‘四人帮’粉碎都三年了,你还念念不忘,思想有大问题。你犯错误才到我们公社,什么错误,‘打、砸、抢’吧,你个‘三种人’还不老实。”管他是不是“三种人”,他敢混淆黑白,咱也如法炝制,送他一顶帽子戴戴。 “那是他们对我的诬蔑,我响应号召‘造反有理’,还有错了?你不支持革命行动,连你一块打倒,把他捆起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作文章’”,他扭头冲几个民兵喊:“还愣着干什么,对待敌人要疾风骤雨。谁不动手,我回去让你们大队每人扣100个工分。” “谁敢?”没等他们挪步,我大喊一声,举起铁锹:“张卫青,你个‘打、砸、抢’的三种人,不看书,不看报,天变了,不是你们‘造反有理’的时候了。睁开你的眼看看吧,今年7月1日、2日国家的新法律出来了,《人民日报》、省报都登了,依法保护私人拥有的一切合法财产,包括自留地,自留畜、自留树,不受任何机关,任何人的非法侵犯,我家养的鸡、猪都是自留畜,懂嘛,我的副书记大人!新刑法明确定严禁聚众‘打砸抢’,严禁非法拘禁,你们这是干什么?犯了法是要判刑的,三年以上五年以下!你说你们几个干啥跟着疯子扬土土,你们生牢他替你们去,还是给你们送饭?他连他自已也保不了啦,用大字报捏造事实,公然侮辱他人,张书记是你干的吗,你等着坐牢吧,这也是犯法的,估计三年徒刑是跑不了,回去和家里的告个别,准备蹲监狱吧!”新《刑法》1980年1月1日才实施,先用来唬一下这帮“法盲”。 几个民兵都开始往后退,不是几个工分哄的谁肯来,都是前后邻村的社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蹲监狱可不是几个工分能抵住的。张卫青也被吓住了,但他已没退路,不好下这个台阶。正在这时,大队支书胡云珍带着几个民兵起来了(不过没带枪)“张书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到我们村有什么事先和我们打个招呼,怎么把外村的民兵也带来了,出了事谁负责,这事咱们得说道说道。”胡云珍精着呢,好事坏事先把你套住,要不哪面出了事他都得担责任。 “说道个屁!”张卫青一转头就走,那几个民兵急忙跟在后面,心里那个悔呀,真不该跟上这个混球来,以前还听过人家吴家三女婿讲怎样喂蚯蚓呢!都是这混球害的,以后再咋见人家。“突、突、突”一阵黑烟,他们坐着手扶拖拉机走了。 安顿一下家里,和胡云珍打个招呼,我和三姐夫准备去公社,被胡云珍拦住了,“永成,让你三姐夫在家照应着,我和你一块去公社,这张书记也太不象话了,动我村里的人屁也不跟我放一个。”是非屈折看来他也看不下眼了。 到公社后先找了公社王书记,这是任力走后新来的,我不熟悉,仅在上大学时见过一面,听了经过后也大为光火:“这个操蛋货差点给我捅下大乱子,地区因为他以前‘打砸抢’,清理‘三种人’时要开除他,县里个别领导力保他,毕竟当过县革委会副主任,手上又没命案,才瞒着地区打发到咱们公社,我以为他‘吃一堑长一智’不敢瞎闹了。今天我从地区刚开会回来就听说了他和你姐永丽的事,还没顾得上问他,又给我闹下这事,真是个惹祸精,我找他去。”真是“三种人”,看来我还真没有冤枉张卫青。 “王书记,我想先给任力书记打个电话。” “你不知道,任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一个月了,走了七八天啦。” 看样子任力又能上一个台阶,中央党校可不是白学的。“那我给地区革委会郭天明副主任打个电话?”搬神降土地也是必要的,越过公社这一级可不好,人家又没说不处理,但关键是他没权处理,这一级干部处理权在县。 “你认识郭主任?”,“他是我同学的叔叔,挺关心这事的,让我给我回个电话。”这牛得吹一点,不然这电话就打不成了,当时公社打电话都要经过批准,特别是这种事涉及到上访。 “好吧,现在我带你到机房去,等电话也得一段时间,我去和张副书记谈一谈。” 当时只有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安装了拔号电话,其它地方都是老式的人工交换机。在我们每个公社有一个电话机机房,要想和地区通话,先由公社机房分机接通县邮电局总机,县总机再和地区局总机联系,地区局总机再和地区大院分机联系,等待时间长,通话声质差,有时甚至等一两个小时。 我正无聊的等电话时,王书记进来对话务员说:“你先出去一下。永成,刚才我和张副书记谈了谈,他已经认识到自已的错误,愿意向你姐、你家赔情道歉,并保证以后对你姐不打击报复,我认为也应该给他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你看,咱们是不是到此为止?我让话务员撤了这个电话。” “不行!”我毫不犹豫,“我们土社员、烂农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要让他知道,他这次算踢到铁板上了。” 27、还治不了你,小样儿! “不行!”我毫不犹豫,这不是不给王书记面子,这个面子实在不能给,这类“三种人”横行霸道惯了,遭上稍微像我这样认识两个人有点背景的横不出来一个道歉轻松过关,皮肉无伤,农村哪有哪么多认识上面人的人,普通民还不让他整得家破人亡。“王书记,按理说,你出来中间说合,我应该罢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嘛,可张卫青胆子也太大了,都一九七九年了,他都带敢荷枪实弹的基干民兵去抄一个守法社员的家,还是在他耍流氓不成的情况下。这种人留着对咱公社、对你、对老百姓们都是一个大害。” 王书记想了想也觉得后怕,起初他调和的目的很简单,一则毕竟是同事,二呢个别县领导在张卫青降职到他手下专门打过招呼,既不能让张受了委屈,又不能让张再犯错误,三是出了这样的事捅出去他和公社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才想压下来,听我一解释,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供着这尊神,轻拿不得,重放不得,做工作简单,粗暴,啥也弄不成,捅漏子一捅就是个大的,让人没法收拾,这简直是个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说不定啥时候爆炸连我一块也报销了,这帐划不来,不能因为帮你把我一家老小也搭上。既然有人要送瘟神,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仁尽义至了。唉,把这尊瘟神送走也是福,再去祸害谁家那就是他的事了,该那家倒霉,。想到这里,王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膀,点点头走了出去。 我走到机房门口送王书记出去,只见张卫青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估计事先王书记把有关我的情况已告诉了他,要不还没过什么真招,他就先软了。见王书记出来,张卫青急忙迎上去,扫了我一下,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慌,毕竟作赋心虚。 他俩正谈着,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王书记,你再给他好好说说,不行我在全公社有线广播上作检查,给吴永丽道歉,给她家道歉,还要怎的,我这次栽得够惨了,千万不敢再捅到县里、地区。”当时农村每个社员家里都安有线广播,,每个公社都有广播站。 “老张,刚跟你说了,我去劝了没劝住,再说你也太过分,自已先胡闹,又贴什么大字报,还敢带武装基干民兵去抄吴永丽的家,真的哪个民兵枪走了火,老张你这不是把我往监狱里送。要是眼红我这公社书记我让位,可不敢这么作害我。自已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你这一脚算踢到铁板上了。” “球,”张卫青突然猛扬起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不让,还能咬下老子的丢,我张卫青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这条小泥鳅瞎蹦哒还能挡住不让我走路,他复避资本主义还有理了,不就地区、县里认识一两个人吗?我的战友没下台的省里还有呢,谁怕谁,我就不信一个土农民还能反了天,他有人,老子也去找人。”恶恨恨瞪了我一眼,招呼也没跟王书记打一声,闯到车棚推起一辆自行车就像一只掐了头的苍蝇没看清目标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摔倒,起身定了定神复骑车,丧家犬一样窜了出去——回县城了。 我蔑视地望着他的背影,土农民,土农民怎么了,农民就活该让你们欺负,欺负了连声都不敢吭一声才对,小子,你这次不仅是惹了农民,你也惹了法律,你犯了国家的王法了,土农民也要收拾你,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又过了一会,电话铃响起,话务员接起电话,“那谁,你要的地区电知通了。” 我赶忙接电话,“是郭主任吗,你好,我是郭勇的同学我是永明县玉平公社的吴永成。”电话中我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郭天明主任也相当气愤,“昨天郭勇给我打过电话但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家这事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发生在张卫青一个人身上的事,它反映了相当一些同志极左思想仍然存在,怕老百姓富起来,老认为农民富了就是搞资本主义复辟,老纠缠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的本质,这种事不仅你们县有,其它县也存在,这种现象不解决,中央让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难上加难,哼,老搞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来我准备过两天跑各县调查情况,有你们家这个事,倒提前了我的工作日程,这种问题不尽快处理,不震动一下,有些同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搁下电话女话务员悄悄凑上来说,“你可办了件好事,那张书记顶不是东西,见了哪个女的也望上凑。以后你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来。” 机房出来,和王书记打了招呼,替四姐请了几天假,便和胡云珍回村了。 一脸焦急的爹、妈、三姐夫等人一直在村口上等待,见我们回来上来拉住我,“到公社他们没打你吧,不行咱就认了吧,谁让咱是农民,是个捣土坷垃的农业社社员(农业社原指五十年代的农村合作社,现代指生产队)。 “爹,你放心,咱又没犯法,他们凭啥打我,到公社后姓张的托人说合找我道歉,认错……” “天神神”,我的话还没说完,妈就急忙插话,“还有个天理在哩,还是俺五儿有本事,能讨回个理就行了,这事把人吓死了。” “回来我想收拾下东西,明天一早去省城,非把这害人一把撸下来。” “可不敢再瞎折腾了,自古官官相卫,有谁能向着咱这农民、土老百姓,人家肯认错就是给咱脸了,再闹人家一翻脸,咱还不是个灰的。”爹妈的脸都变色了。 “这你们不用怕,有党的政策给咱作主呢,要不他凭啥给咱认错?这祸害除不彻底,日后也是个麻烦,古人不是也说过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除恶务尽,胡支书,这一两天我不在,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可不敢再让人引民兵拿着枪上门抄家了。” “没事,你放心,好狗还护三邻呢,我好歹还是大队的支书,只要我在,不用说他们拿着枪,就是拉着大炮也先把我一炮轰死再说,狗日的张卫青欺负人呢,早晨招呼也不打就把我跨过去了。”胡云珍忿忿不平,今天在公社他也听到、看到了不少,吴家五儿不简单,得笼着点。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三姐夫在村口坐车赶到省城,先到省委大院找郭勇他妈。我并没指望在这办成多大事,只要能帮我把写的稿子送进省报社就行了,报社来稿一般都要和当地核实,借调查能给县里加点压力,催一催尽快处理,我耽误不起时间还得上学。省府门卫打电话确认无误后放行,按照门卫的指点,我们找到了郭勇他妈办公室(他妈叫渠月连),门口小窗口贴一张白纸“秘书长办公室”,好家伙,秘书长,这官还真不小。 渠姨中等个,剪发头,听我和三姐夫说完十分震惊,“‘文革’过去几年了,怎么还有这种人满脑子‘文革’思想,梁州地区怎还有‘三种人‘存在,工作效率太差了,还谈什么对党和国家负责,没想到极左思想在基层这么严重,让老百姓受苦了。” 我拿出一份材料放到桌子上,“渠姨,本来不想麻烦你,你这么忙,那顾得上管我家这种小事,我给省报写了个东西又怕递不进去,所以才……” “这不是小事,”渠姨一边看材料一边说,“这也不是你一家的事,这种现象全省都有些,但没想到还这么严重,嗯,文笔不错,比我家郭勇强多了,小张,小张,”外间答应着进来个秘书,“你先把这份材料送给省报马总编,然后给梁州地委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两天后报回调查、处理结果,稿个简报让我过目后下发各地委、省直各有关厅局。两个意思:一是不留死角坚决清理‘三种人’;二是坚决纠正极左思想,贯彻中央精神。” 28、要富全村一起富 中午在省城稍作停留(买了点东西),下午便坐车回了家。 没等我开口,三姐夫就兴奋得结结巴巴地把情况向大家作了汇报,一家人皆大高兴,满天的乌云散了,四姐也高兴得下了炕,满地转悠起来。 晚饭时分我拿省城买回的一条大前门和一瓶汾酒,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去酬补胡云珍。 还真得和胡云珍好好谈谈,谈怎样让全村都富起来,一家先富出头椽子必烂。全村都富,再来个张卫青、李卫青,他下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再是我上学老不在家,昨天的事要早发天两天,家破人亡是肯定的,想想都后怕,赶紧先和老胡拉好关系,这以后家里也有了人照应,不能再让人把家都抄了。 “胡支书,我来感谢你来了。”一进门,胡家正准备吃晚饭。 “看你这后生,感谢我干啥,我又没做啥,乡邻乡亲的还提着东西。”老胡赶快下炕,“孩他妈,赶快拔拉两个菜,炒个鸡蛋,我和大学生喝两盅,以后人家高升了怕连面也少见。” “不用麻烦,我坐一会就走。”我连忙制止,这年头谁家的鸡蛋也不宽裕(除了我家)。 “嘿,吃顿饭算什么,叔以后还要全靠你嘿,到底是大学生,不简单,把个狗日的张卫青治得服服贴贴,我看他狗日的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坐在炕上饭桌旁,胡云珍一再劝酒,“来、来,喝一盅。都大学生了不会喝酒还成,出来工作让人家笑话。” “胡叔,我想问你个事,”我和他吸溜了一盅(笑话,喝酒咱是内行,不会喝?是怕年龄小大家笑话,不会喝?)夹了口菜放进嘴里,“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这个大队支书公社让干我就继续给咱大队社员们拉车,不让干和你爹一样多喂些鸡、猪,跟上队里上地劳动,还能有啥打算,我的要求也不高,有口吃的,有口喝的,黑夜抱着老婆热炕上一睡那就行了。当然,”他指了指地上抱着碗吃饭的四个小孩,“能有一半个娃像你一样考上个大学,吃上公家饭,我就更美了,马上死了也知足了。” “今天我到省城听说省里有了个文件,估计过一段时间考虑成熟了就下发,准备在农村选择一批大队干部,主要是支书到公社担任领导,农民转市民,全部吃公家饭。”这倒不是忽悠他,在我记忆里八0年前后全国各地选拔一大批优秀农村干部充实到基层政府担任领导职务,以补干部之缺。 “你后生可不敢日哄你叔,还有这好事,有啥条件?”胡云珍兴奋得马上把头凑过来,‘你帮帮叔,只要叔能到公社,别说当领导,只能吃上公家饭,马上就向公社推荐......”,他侧过脑袋盘算了会,“推荐你三姐夫接我的摊子,孙子才说假话!”够精明的,为了自已进步,马上封官许愿,并且赌咒从叔一下就变成孙子了,现在人的思想观念也不一定比九十年代落后多少。 “这种大事哪敢开玩笑,条件吧好象没几条,首要的一条是能听党中央的话,为老百姓办事,不祸害老百姓,这你绝对没问题。”他连连点点,“这肯定没说的,三村五舍谁也说不下我胡云珍害过人。”“最重要的是能让大队的社员们富起来,大队的集体积累也多,嗯,对,这是一条最主要的指标,中央不是一再喊让集体经济壮大,群众生活富裕吗?” “这让群众富起来倒好说,现在的社员们心眼都活泛着呢,你家和你三姐家多喂了些鸡、猪,全大队一下就都跟上了,根本就不用大队号召!还有那用蚯蚓来喂,真日怪,不是亲眼看到,打死我也不相信蚯蚓能喂猪,谁想的这办法,真日能!集体积累增加倒难办,社员们都顾了个人,每天上工动弹心思都不在地里,都想着早些日哄完队里给猪割草,回家摆弄蚯蚓喂猪呢,难弄,这人心都散了。再说大队靠地里的那点收入也一时富不起来,头疼。” “我倒从报上看到个办法,你看咱大队一千多人,四百多个男女劳力,五个小队,实行定额计酬,男女劳力一样计工,大队在统一规划,统一领导,统一核算,统一收益的情况下,把全大队劳力按各人特长分成玉米、蔬菜、种麻、果树、副业、养殖六个专业组,包产到组,对各组采取定劳力,定地块,定任务,定成本,定报酬的五定(胡云珍:“你说的慢一些,你叔我一时记不住,孩他妈,给我拿张纸和笔,我记一下),年底联系产量,超产奖励,亏损自补,这叫‘五定一奖’,其余时间由社员自行安排。”胡云珍:“这不违合国家政策吧?”“这正是中央提倡的。联系产量,计算报酬,体现了社会主义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是中央多少年一贯提倡的不劳动者不得食。这就能充分调动社员们搞好集体生产的积极性,壮大了集体经济,剩下的时间发展社员自家的家庭副业,增加了农民个人收入,这不是两全其美。” “好好,这就是两全其美,这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来来满上,再喝一盅,叔敬你。”,“还有光种地也不行,”我接着说,“得把咱黄河滩边的滩地都种上树。好品种的枣树,三、四年就能挂果。扩大咱的养猪场,这饲料不成问题,养的多了,食品公司也上门来收,不用社员们请假去卖猪。会手艺的组织个匠人队,外出揽工搞建筑,大队统一管理,一年下来大队、社员就都富起来了。”“这可是给咱全大队的社员们办了好事。一年下来,鱼湾大队在全地区也是红旗大队了,那谁,箱子底有前年我留的一合牡丹烟,那可是好烟!前几年县里开三级干部会特供的两盒,拿出来让永成带回去给老吴大哥”,老胡兴奋得拍着大腿,“好儿呀,好儿,老吴大哥怎么就能生出这个历害的儿,脑子够用,不是一般的够用,永成,叔跟你说实话,你脑子那么好使,又认识省里、地区的大领导,将来一定出息大,起码是个县委书记,叔这辈子就靠你了,你家里的事,还有你亲戚的事,你放心,村里有叔呢,就是你大姐、二姐嫁到其他大队也没事,只要我胡云珍开了口,公社书记也得给个面子,别看叔现在在37岁了,倒退十年、二十年我也是全公社有名的楞头青,谁敢欺负......” 29.邪不压正 两天后,永明县玉平公社副书记张卫青因在“文革”中涉及“打、砸、抢”受组织处理后不思悔改在工作中犯有严重的路线错误被永明县委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公职,至于用大字报捏造事实、公然侮辱他人、聚众闹事由公安机关介入按照有关法律条文进行处理,这是玉平公社王书记到我家宣布的,同时代表公社向吴永丽同志道歉,陪同的有鱼湾大队支部书记胡云珍、公社驻鱼湾下乡干部刘宏。 听完这个消息,四姐哇的一声又哭了,不顾其他领导在场,这是高兴的。妈也捂者脸一抽一抽的哽咽着,爹则高兴得四下给人发纸烟,总算没事了,一天的云彩总散了,一家人心中悬中的大石头终下落下地来。 我握着王书记手说:‘感谢共产党给了我们普通农民一个公道,也感谢公社领导给我们主持正义,还了我们一个清白。”这种堂而皇之的场面话不能不说,既然结局欢喜,那就让各方面都高兴,不能让王书记有什么想法。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王书记握着我的手,“虽然你们受了点委屈,但总算邪不压正,他一片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雪,太阳出后总是会融化的。” 随后我、我爹陪同王书记一行参观了我家、三姐家的鸡舍和猪圈,望着活蹦乱飞的鸡和满圈的肥猪,王书记对胡云珍说,“云珍,你看咱们的社员都已经干起来了,”他指着村中沿路家家户户大门口堆积的喂蚯蚓的肥料,“群众已经在党的中央政策鼓舞下已经有了致富的念头,咱们干部可不能落在群众的后头。你鱼湾大队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工作应该比其他大队好干得多,永成这个大学生脑子活,政策懂得多,是你的好参谋。” “王书记,我们大队有些想法还不太成熟,正好今天向你汇报一下。”胡云珍把我前两天和他核计的打算全盘托出,不过想法就变成了他和其它大队干部想的,他也怕有些做法和政策发生冲突,就拿出来汇报先听听公社的意思,特别把不太成熟强调在前头。 “这些想法不错,不愧是搞了多少年农村工作的老大队支书。”王书记兴奋得拍了拍胡云珍,“这次我去地区开会主要也是这个意思,地区这次召集全地区各县的县委书记、各公社书记开会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如何尽快落实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尽快让农民富起来。会议期间我们专门到山西的晋东南地区参观、考察了好几天。他们那儿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县城、公社的集贸市场完全放开,自留地彻底下放,家庭副业大幅度发展增加(不过像永成和柳平他家规模的还没有,要继续扶持啊),看了这些,我们随行的不少人,特别是和我同样的公社书记就担心社员们都打了自已的小算盘,家庭副业上去了,可劳力的心不也难收了,大队、公社的生产任务不全乱套了。我们的担心提出来后,他们的一个公社书记笑着解释,原来他们也有这种担心,可他们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就有你刚才说的男女同工同酬,实行定额计酬,以前不愿出工的女劳力出勤劳动也特别多,像地里间苗、锄草这些活儿,女劳力的工分比男劳力还多,马上就有了劳力出勤高,劳动效率高的事,许多大队出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现象,往年是劳力不够用,农活干不完,社员上地磨洋工,队长每天头疼怎么说服社员下地,今年是劳力使不完,社员撵着队长要活干,一句话,农村好干了,不是难干了。你们大队刚才说的‘五定一奖’生产责任制就很好,我看比晋东南地区的做法也科学,云珍你细细归纳一下,过两天在全公社大会上拿出来给大家讨论一下,咱公社全面推广、满面开花。不错,是个动脑筋,有思想的好农村干部,放在大队真是屈了你的才。” 胡云珍被夸得连北都找不着了,只剩在那嘿、嘿笑着,心里谋算着:这吴家的五儿真是个宝,想的点子也能想到别人前面,我得靠着他好好做点事,说不准一两年真能到了公社当干部。没想到老也老了,还能有吃上公家饭的命,得把他多笼络着点,年轻人好糊弄。“王书记,还有事想向你请示一下,我们大队的大队长住院病了几个月,一时半会怕难出院,现在大队的事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节骨眼上误了公社和大队的事就麻烦了。我想找个帮手,就是哪个三队的马柳平,人你也见过,虽然年轻可村里挺有威信的。前段时间讲喂蚯蚓搞培训的就是他,后生真精干,附近大队的社员都听过他的培训,都说讲得好,是不是让他先代理大队长。” “行啊,你的眼光不会错,后生家喂鸡和猪也喂得挺好的,就让他先干,回头我和几个公社领导碰个头,你到公社去备个案,先代理年底由大队社员选举后正式上任。好后生,你多帮扶一下,肯定是你的好助手。” 老胡真精干,为了自已日后的前程,正向我伸出橄榄枝了,这个情咱不能不领,况且只要他好好干,全村人能先富起来这也是我的愿望,至于功劳记在谁的头上,就不是我所考虑的。但愿天下百姓皆富我独贫亦无憾也,这是我的真心话,前生乡镇十几年对农民确实有了很深的感情,他们纯朴、善良、勤劳,尽管有时让人气愤他们的愚昧、落后,但那不是他们的错,贫穷使他们的受教育程度局限了他们的认识,几千年的压迫代代相传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冰冻非一日之寒。 送走王书记等人,我赶紧写了两篇稿件“东风浩荡、邪气终不能压正;天网恢恢,‘三种人’亦难逃惩处”,“玉平公社全面推行‘五定一奖’,促进集体,社员经济齐发展”交给胡云珍,让他公社开会时送王书记过目后盖上公社大印寄往省报、地区报社(当时涉及单位的稿件须加盖单位印章以证文稿真实无误)。这种弘扬正气,正面宣传的稿件那个报社也是喜欢的。 第二天告别家人踏上返校的路程。 30.街上刮起抢购风 自从国庆前回家处理完家中突然发生的事回到学校,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宿舍——教室——食堂——宿舍的“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 期间学校组织过一次对越自卫反击战“解放军英模报告团”来校作英雄事迹汇报,虽从报刊上已看过这方面的不少报道,当同学们亲眼看到一身戎装、佩戴金质勋章的英雄真面目,还是难抑心中的敬意。随着英雄们真情实景的讲述,把同学们带入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时而紧张得紧握拳头、时而激动或悲痛与英雄们一齐流出了眼泪。我望着这些为国为人民保家卫国护安宁的英雄们,脑海里响起一首后生流传的歌曲“也许我倒下,将不再醒来,你是否记得我曾经……”新一代最可爱的人,你们放心,你们所付出的一切,人民不会忘记,祖国不会忘记,“共和国的旗帜上,有你们血染的风采!” 十一底的一个周六.晚饭后,我正在学校阅览室看报(自从近日校阅览室开放后,每到晚饭后与刘艳交流完学习情况便到阅览室看些报纸、杂志,已成我雷打不动的保留活动)。一则消息吸引了我:“京城农贸市场开放以来,到市场卖农副产品的社员越来越多,农副产品的品种也由80多种增加为120种,而不少国营副食店见不到的品种也在这里出现,如黄豆、绿豆、荞面、黄米、豆芽菜、豆腐干等。并且市场的物价整个降下来,以前国营副食店大米0.6元/斤降为0.4元/斤,小米0.4元/斤,降为0.35元/斤,小麦0.5元/斤降为0.43元/斤……”,这是一条好消息,起码市场对农民渐渐放开了,虽然还不能领照练摊、开公司.唉,农民就地里的这点产出何时才能富起来?虽说咱穿越了可毕竟是小人物,绝不可能影响到中央的决策!看了看报纸日期是十月初的。随手翻开十一月近期的报纸,《人民日报》一条头版头条套黑柜的消息跃入眼中:国家全面提高农副产品收购价,保证农村社员增收增支,看来咱想到的中央也想到了,谷贱伤农不是好事。正在独自感慨,觉得有人碰了下我的胳膊,扫头一看是刘艳,刚分手不久难道出了什么事?我急随她走出阅览室。 “明天我上街买点东西,听人说街上这段时间治安不太好,盗窃、耍流氓的不少,你陪我去”。在她眼里,身高1.82米、会点功夫,帅气四扬的我无颖是最好的免费贴身保镖,还能充当临时搬运工,脸上不丢份。 “明天我得写点东西,没空,再说孤男寡女去逛街,影响不好,同学和学校知道了怕有麻烦”。我可不想去,在前生陪女人上街是最大的受罪,那份苦、累想都不能想。虽说现在商品不是太丰富,也没太大的挑捡余地,可女孩爱逛是天性,有瘾,这个忙不能帮。 “我是你姐,别往歪处想,再说每个礼拜你抱过来你的那堆臭衣服时咋不想想影想不好,别找借口!你去不去,小屁孩!”她边说边扭住了我的耳朵,东北姑娘就是泼辣、直爽,浑然不顾经过的几个同学诧异的眼光。 “我去,我去,我的亲姐姐,我去还不成吗,”我疼得扬起头连声答应,她不怕同学们看见,我还怕老师谈话呢,这男男女女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第二天早饭后与刘艳乘车直达市区,奇怪的是今天坐车的特别多,都拎着些布袋、大竹篮。北京人过星期日咋这么过?不理解,我没事不出门,一个多月都没上街了。外地民工进京了?不可能,那些满口溜出的地道的北京腔否定了这一点。 一下车就看见由近到远的商店都挤满了人,有的人还排着长队到马路上再折回去几个弯。身旁经过的人手里提着满满的乱七八糟东西急冲冲赶路,不时驶过堆满大、小物件的板车。一个个都是行色匆忙。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吧,怎么有这么多人在疯狂?”我纳闷地问刘艳。 “肯定是回来什么好东西了,说不定是香港货。”刘艳兴奋得撒腿就往人群中挤去,把我这“保镖”扔在一边。女人呐,为了购物连安全也不要了。 不一会刘艳扫兴地又从人群中挤出来:“我还以为卖什么呢?原来是个五金交店,人们连疯了,电视机、收录机就跟白送似的,检查都不检查一下,扔下钱抱起就跑,连铁丝、铁钉、油漆都卖光了,都是一捆一捆、一箱一箱的搬。” 我们去百货大楼,路过一家副食店,见人流都排到旁边的小巷里了,一个个挤得紧紧的,生怕别人加塞。从里面过来的人提着一袋袋的米、面、酱菜等正往自行车、板车上放。队中一位大爷喊着:“二子,你麻利点把板车上的东西送回去再过来一趟,把家里的瓶瓶罐罐拿来,咱再多存点酱油和醋。” 我问大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排队,这也不是啥稀罕东西。” “没看报吗?”大爷满脸知识的样子,“前两天报上都登了,要提高农副产品收购价,人们就嚷这收购价提高了,物价肯定得上涨。小伙子,一看你就没成家,不知道居家过日子的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还不是稀罕东西?离了这嚼谷,你连一天也活不下去。咱老百姓赚钱难,攒下俩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可不敢让国家一调价就泡水了。” 难道这就是改革后的第一次抢购?“大爷你甭信哪些,东西不会涨价的,国家肯定有补贴,买哪么东西一时用不完,放坏了不也糟踏钱吗?” “不会涨?前面几个店前几天就让人买空了,关了门说是盘点,现在都没开门,没东西卖他开什么门呀!你去前面的百货大楼看看,洋火、肥皂、洗衣粉都没了,人家都是一箱一箱往回搬,就连虫蛀了的白布也没剩下。听人说他们仓库里都没东西了,工厂加班生产也不赶趟,全国一样,都怕涨价,想抢在国家调价前买点便宜东西。人们都不易呀!” 我沉默,这也是改革之初必须带来的阵痛,日子长了,人们适应了这个时期,心态也渐渐成熟了,社会发展就平稳了。 果然,原本门庭冷清的国营百货大楼,人潮汹涌。走进楼内,除了几个已空空的柜台前没人外,其它地方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人一边往里挤一边喊:“桂珍,我先在这占地儿,你赶忙把家里折上的参佰多块钱都提出来,要不银行里提钱的太多,迟了这儿东西都没了。”整个大楼空间充斥着一片嚷闹喧叫,“别挤了,把我的鞋都挤掉了,说你哪,你穷挤什么。”,“怕挤你丫跑这干什么,怎么不让售货员给你送家去”。“你丫横什么,有钱你能把整个百货大楼搬回你家去?”,“喂,我的眼,你丫撞我眼睛了。”人群中不时传出被挤着的惨叫声。 我和刘艳面面相觑。原本她出来买点毛巾、牙膏、香皂、雪花膏之类的,转了几个柜台都是没货,望着人们亢奋的神情,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回吧!” 31. 优越性受到了质疑 没过半个月,抢购风就平息了下来。 针对各地出现的抢购风,中央出面要求各部门从各生产厂家紧急调运物资,平抑物价,中央及地方报刊反复宣传国家近期内不会对老百姓日用物品进行涨价,国内物资丰富,不存在货源短缺现象,并对一些乘机投机倒把扰乱社会经济的破坏分子予以严厉打击。各地各部门也加强对物价的整顿、指导工作,马上市场短缺物资迅速上市,价格比以前抢购时还低,一场轰轰烈烈的抢购风终于平息。造成的直接后果是老百姓的钱袋干瘪了不少,家里堆积了一批短时间消耗不完的物品。 抢购风过去不久,社会上又展开了一场对社会主义制度是否优越的讨论,起初只在民间闲谈,特别是一些年轻人。后来就渐渐登上了报刊、杂志,引发一场辩论,也传到了我们的学校。 刚下了课,教室里高保平就和冯霞辩上了。 “不能说社会主义制度不优越,怕人说我反动;也不能说资本主义腐朽”,高保平先挑起了战争,“拿现在来说,我们中国人的四大件是收音机、缝纫机、手表、自行车,人家日本和美国人的四大件是汽车、洗衣机、电视机、电冰箱,外加吸尘机、录音机、照相机,事实就证明了这两种制度的明显差别。谁优谁劣一目了然。要实在说资本主义腐朽,我看也是资本主义腐而不朽,垂而不死。” “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认识”。冯霞激动脸胀得通红,“你就没有简单的历史知识。日本、美国和咱们国家的起点就不一样。从清朝末年开始,经过北洋军阀到蒋介石,几十年内,他们在发展生产力上有什么成绩?在发展生产力上有什么贡献?我们建国三十年来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成就,同解放前的几十年比较,难道不是大大可以自豪的吗?你的这种思想有问题,是典型的崇洋媚外,是‘洋奴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哈叭狗’!”天津姑娘一激动,“大帽子”就给高保平飞过去几顶,“你是不是认为美国的月亮都要比中国的圆,日本的海水都要比中国的甜?” 高保平被噎得连吸冷气,“哎、哎,冯霞同学,咱们这可是正常的同学之间的辩论,可不是开我的批斗大会,干嘛火药味这么浓,温柔点嘛,咱有理说理,别扣‘帽子’,有理不在言高嘛,事实就摆在哪,你凶也说明不了问题,也别扯上什么美国的月亮、日本的水,班长,你说是吗?”他扭头望向我。 开学一个月后高老师召开班会让同学们正式选举班委会、团支部。因为我代理了一个月班长,再三声明不要把我作为候选人(咱这人在方面实在没兴趣),结果投票下来,班长仍是我,团支部书记是活泼可爱的天津姑娘冯霞。就这样班里年龄最小的反倒成了班长,这也可能是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对此都不太感兴趣,名利思想淡薄而把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而已。后来系学生会的两个高年级同学找我参加学生会,被我以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坚决拒之门外,强扭的瓜不甜,他们只好作罢,找了老大高健,当了学生会副主席。 听见保平问我,我想了想,“这个问题我认为不是简单能说清楚的,我有点同意冯霞的意见,当然她的那几顶‘帽子’除外,”。我周围旁听的几个同学都笑了起来,冯霞也不好意思笑着瞪了我一眼。“这个社会制度孰优孰劣的问题必须结合历史来看,建国前的历史冯霞已讲得很清楚,咱们国家的底子薄,甚至比一清二白还糟糕,起步点就不一样。” “可日本战败后同样基础很差,挨了两颗原子弹后可以说在废墟中起步,可我国解放后三十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但生产水平却仍然比不上日本这个资本主义国家?”我们宿舍的老二——广东人王志明在一旁插话。 “日本虽然战后变成废墟,但他只伤了皮肉,而未伤之元气。早在一八六八年日本明治天皇实行‘维新’,所谓的‘明治维新’,大力发展资本主义,采取发展生产,振兴工业、普及教育和富国强兵政策,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多年了。而我国从鸦片战争后的一百多年,是受帝国主义列强侵略的时代,被人骂时称为‘东亚病夫’,被人夸时叫‘东方睡狮’,生产力发展的历史只有四九年建国至今三十年的历史,同帝国主义国家一百多年、二百多年相比,所取得的成绩还不能算是奇迹吗?”我说得也有点激动,声音不觉一下就高了起来。 “说得好”,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几个周围已站了不少人围成一个圈,有不少外系的同学。声音是从圈外发出的。我循声而望,坏了,这不是教我们政治经济学的老师——张玉保教授吗?他什么时候来的,难道这一节是公共课,怪不得外系的同学也都在(大学公共课是几个系的同学一起上大课),这下露脸可露大了! “这位同学讲得很好”,张玉保教授走到我面前笑着说,“你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瞧着你眼生。”我一下了脸红了,我们班知情的同学“哄”的发出善意的笑声,他基本不上公共课,你可不瞧着他眼生嘛! “噢”,张老师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关系,你们都是大学生,成年人了,只要知道在做什么,该怎么做就行了。老师教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不过我的课考试你必须达到优秀,吴永成,是叫吴永成吧!现在咱们开始上课。”说完张老师向讲台走去,半道上突然转过头:“吴永成,我给你个建议,你可以把刚才你们几个同学的辩论写成一篇东西,发到报社,发到咱们学校和其它学校的校刊上,让更多的年轻人都来参加这个讨论,真理是不怕辩论的,越争越论才会显出她的永恒!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是经过多少年理论和实践证明的,并不能因为我们国家暂时的落后就对这个制度本身产生怀疑。实践会证明她的正确,历史会告诉我们一切的。” 32.一九八0年,我来了 “不平凡的一九七九年过去了,回忆过去,无限欢欣。 一九七九年是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向四化进军的第一年,是全国人民同心同德夺取国民经济胜利的第一年。由于全国人民的努力,国民经济的调整已初见成效,有了良发的开端,各条战线都取得了喜人的成绩……” 清晨六时我在学校的操场沿着跑道跑着,学校的大喇叭正播送着一九八0年元旦社论。此时天刚微亮,操场上也没有几个身影,只有我一如继往地坚持自己的晨练:跑步热身——打拳健身——背诵英、日、俄、法单词。入学快一个学期了,毫不脸红的说,早晨的我已成了对外贸易学院操场上的一道亮丽的固定风景线,这种毅力在一般年轻人身上是很难见到的。 一九七九年结束了,我边跑边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八、九个月了,自己在这一年里做了些什么,在下来的岁月里又该如何做,以什么样的思维去面对这个世界? 一九七九年,正如社论中说的,是全国人民同心同德夺取国民经济胜利的第一年,这是完全正确的,她标志着祖国已开始进入良性发展的轨道,虽然良好,但这也只是一个开端,各种政策仍然对民营经济的发展局限性很厉害,可以说是铁板一块:针刺不进,水泼不进。别说搞企业,就连个人想领营业执照办个小摊也是无门可寻、坚决不准的。在我印象中全国第一个领取营业执照个人练摊的是一个温州女人,在一九八二年办的,那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个体户,国家政策到八二年对个人经营在政策上才解冻,虽然在七九年十一月份中央批转了统战部下发的《关于把原工商业者中的劳动者区别出来问题的请示报告》,小商、小贩、小手工业者恢复了劳动者身份,但这并不意味着小商贩们就能如何大施拳脚,只是告诉你给你平反了,你只是一个正常人而已,不再打入“另册”对待,也不用再看别人的白眼了。至于其它,休想!你当真告诉他,你可以练摊了,比划起来吧,打死他也不敢有这个念头。“文革”十年没把他们折腾死就算祖宗有灵了。所以现在中国的经济格局就是以国有经济占百分之百的绝对控制权,不存在任何杂质,即国有全民制为主体、集体经济为补充。至于“中外合资法”,虽已从一九七九年七月二日颁布并实施,我看目前也没有一家外国企业敢来,老外也害怕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这就是一九七九年,良好的开端,无奈的局面。逝者已逝矣. “充满希望的一九八0年来到了,展望未来,喜悦无限。 一九八o年是全国人民进行新的长征的第二年,是夺取新长征第一个战役胜利的第二年,是八十年代的第一年,是关键性的一年……。”喇叭继续播送着。 一九八0年是关键的一年,对我也是关键的一年,必须想办法有所作为。七九年十月与鱼湾大队胡云珍一席“酒谈”,能影响到一个村甚至辐射到一个公社,但那毕竟影响太小。即使先富起来也是小打小闹,只能解决温饱有余的问题。况且农民由于受几千年封建残余的影响,受到了极严重的历史局限性:穷则自卑自贱自弃,听天由命;达则小富即安、固步自封、明哲保身。他们是一盘散沙,这不是我刻意贬低我们的父老乡亲,事实证明就是这样。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农民爆发的革命那是在他们觉得无法生存绝望时发出的怒吼,前提是有一个他们信赖的领头人。对,我就要做他们的领头人。只有自已有了雄厚的资本,只有获得他们的信任,才能有资格做他们的领头人。要想获得雄厚的资本,在国内八二年以前很难办到的,个人的力量与国家机器对抗,只能是螳螂挡车——自取死亡。我边跑边苦苦思索着。 “擦边球!”,对呀,旁边几个打球同学的一声喊提醒了我,走政策的边缘,尽可能、最大程度用活政策,打擦边球。只要有利于社会的发展,有利于农民的早日致富,为什么不干?!!我抬眼一看,无色已大明,操场上活动的人也多起来,打排球、篮球,跑步、晨读的都有。 我的视觉一下明朗起来。自已前生循规蹈距四十年,默默无闻了四十年,养成了惯性思维,法律政策怎么样就怎么遵守,领导吩咐怎办干,一丝不走样照办;五年的秘书生涯更是磨圆了自已的棱角,只会按领导的意图去想问题,因为秘书工作的最高境界就是达到“换位思考”,即很快进入角色,借自已的脑袋替领导考虑问题,为领导起到参谋助手的作用。久而久之,自已的脑袋成了别人的工具,自已的思想、思维便荡然无存。重生于此可不能再蹈覆辙。不然不既苦了自已,天下的老白姓也得多受几年苦,努力、努力,做一个高起点的农民,成为天下农民的领头人,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我心头一亮,脚步便轻松的加快了步伐,操场上空仍回响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激情飞扬的声音:“让我们团结一致,紧张努力以光辉的成就来迎接八十年代的到来。” 一九八o年,我来了!!! 33、冯霞要学打拳 “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在身旁这棵小树。亲爱的伙伴,亲爱的小树,让我们共享阳光雨露,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直到长成参天大树......”社论播放完,喇叭里又响起了轻快的校园歌曲,这不是港台校园歌曲吗?这么快就进入了北京了,真牛。到底是北京,祖国的文化中心。 跑步热身后,我做了一些辅助动作:弓马步交换、压腿、踢腿、旋子、翻了几个空心跟斗。练拳不活动开身子可是不行的,容易伤着筋骨,特别是冬天!深吸一口气,起势,接着井拦倒挂,顺子投井,霸五上弓,钏馗抹额,苏秦背剑,落龙三转身......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动如猛虎出涧,静如青松扎根。半年多的苦练我自认已深得师父所授,劲力做到了”缩小软绵巧,冷弹脆快硬‘的境界,拳势施展开来那是身势弓、手似箭,腰似螺丝脚似钻。手法、摔、拍、拆穿、劈、钻运用纯熟自如。 小连环、大连环、拆拳、十二连环腿,收势,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套拳打下来,额头上只微微渗出一点汗,不错,这体质不是一般的强。加十分,我对自已满意地点了点头。 “太棒了。”旁边传来鼓掌和叫好声,扭头一看是刘艳和冯霞,刘艳对此已习以为常,冯霞惊喜得跑过来,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了我一番,“没想到我们的小班长还是个大武本家。” “不敢瞎说”,我跃起取下挂在旁边单杠上的书包,“冯支书,要么你就叫我吴永成,要么叫吴同学,别叫什么小班长,真是的,班长就班长嘛,干嘛还加个小字。” “好、好、好,我不叫你小班长,你也别叫我冯支书,我叫你师傅怎么样,师傅,教我练武术吧,我从小就想当一名英姿飒爽的女英雄,可找不到师傅,没有教我。”冯霞一脸希冀的望着我。 “拜托,别捣乱,我们要开始学习了。”我边走边说,“何况你现在的年龄也大了,不适合练武,练武很苦的。” “你多大开始练武的?”冯霞不服气。 “我也有点晚,是从十七岁去年开始练的,但我小时候有点基础。”我实话实说,“练武柔韧性要好,身子骨要活,十八岁以后骨胳长成就难练了,刘艳以前就跟我说过想学,但条件不行啊。” “那我正好。”冯霞高兴得拍手笑了,“我今年也才十八岁,我从五岁就开始在少年宫学舞蹈,柔韧性特别好,协调性也好,现在还能辟叉呢,我的骨胳也特软,不信你摸摸。”说完把胳膊伸到我跟前,猛然觉得不对,脸一红,赶紧把胳膊藏在背后。开玩笑,这年月大姑娘家一个小伙子主动摸自已这性质可就很暧昧了。 真是一副狗皮膏药,粘上就揭不下了。头疼!我哪有时间教她习武,我的事够多了。得想办法推脱,可生硬拒绝一个姑娘的请求是不礼貌的,更何况是一个美丽的、自已的同班同学。 “咱们学习时间这么紧,要学的知识哪么多,哪有功夫来学武术。”我灵机一动,继续刁难:“对了,再说我教你武术,你教我什么,咱们公平交易,你也不用叫我师傅,我也不沾你便宜。怎么样?毕竟咱们是同学嘛,闹出来师徒关系就复杂了。这辈份就乱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拜师可是磕了三个头的。哎,哎,不对呀,我记得好像以前你跟高保平说过你去年不也是二十岁吗?” “那是我怕上学后别人当我是小孩故意说大的,哪知道咱们班还有个怪物,和我一样大。”冯霞思考了半天,“我教你什么呢?学习你比我好,和刘艳一样教你外语,我会的还不如你多呢!干脆我教你织手套吧!” “拜托,冯霞同学”,我哭笑不得,“请睁大你美丽的大眼睛好好看准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堂堂五尺男子汉,不是一位巾帼英雄。”刘艳也被逗得笑弯了腰。 这可把冯霞难住了(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皱着眉头,咬着嘴唇,苦苦地想:“那我能教你什么,我们女孩爱玩的你也不感兴趣呀!要不教你跳芭蕾,可也没见大男人跳四只天鹅舞的呀!也不像话(废话,男人穿着超短裙跳鹅,哪我不成人妖了。我疯了?)要不我教你跳交谊舞,你肯定不会,八月份我香港的表姐到我家才教的我,可好玩了,我也不用你叫师傅,我教你。” “不用,我会”,我望着冯霞得意洋洋的笑脸给了她一个打击,不能让她得逞,要不整天屁股后跟一条漂亮的尾巴,太扎眼了,麻烦。况且我也会跳舞,舞艺相当不错,这个情不能领。 “你胡说,你耍赖,你从哪学会的,来,咱们跳跳。”冯霞着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认为我不会的却被轻松驳回,“他哪会?!一个农村来的娃,再说国内这几年也没人敢跳?”冯霞心想。 跳就跳,嘴里哼着节奏,带着冯霞翩翩起舞,姿势比她老练多了,这可不是吹,前生我在省委党校学会跳舞,归家后成了全县舞迷的总教头台灯床单等纪念品捞了不少。 “真会呀,你哪学的?比我跳得还好。”这下可是真失望了,冯霞眼里泪花闪闪,这可没辙了(我暗喜)。 “别难为她了”刘艳上来拍了脑袋一下,“你看她都着急得快哭了,你忍心嘛!冯霞,这个我替他作主了,明天咱们一早就跟他学,当不了什么武术家,会几招碰上几个流氓也能招架几下,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走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再练练口语去。“ 无语,无奈,她都替我作主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克星啊,认命吧!只有苦了我一个,广结天下缘。 从此每天晨练操场上就会出现奇怪的一幕,我在前面跑,两个女孩气喘吁吁后面跟,我压腿、弓马步交替、练拳,她们依样画葫芦,活像两只见人学样的猴子,不过是漂亮、美丽的母猴子。 34.比富大会 元月十三日,突然接到家里的一封五十元的汇款单,汇款单上后面附一句话:“收到后回家”。这估计家里有事,可能没出什么大事,要不就拍电报了。不过也得回去看看,家里怕我没钱,把路费也寄来了!和老师请了假,我就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后一问,原来也没什么事,县里准备过春节后正月初六召开由县、社、队、小队干部参加的全县“四级干部会义”,在会上要表彰一批先富起来的“模范社员”。每年正月的“四干会”已成惯例,无非就是总结去年工作,安排今年的生产,表彰优秀的县、社、队干部。可今年却突然增加了一项表彰先富起来的社员。这真是时代变了,以往批判的“发家致富”现在倒成了全县四干会上表彰的模范了。一些人很不理解。但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各公社便回去商量先在各大队挑选自己的模范致富社员。 玉平公社书记王三平(去过我家的那位书记)是个肯动脑筋、爱干实事的干部。从县里领回精神并没有简单地把人数摊派到各大队,而是先召开了公社领导班子会议,决定在全公社大张旗鼓地搞一次比富活动,激励全体社员开展致富竞赛,从中挑选优秀者参加县里的四干会接受表彰。最后决定凡各大队全年收入在3000元或存粮8000斤以上的户都可报回公社,不限名额,有多少选多少,但不能一个也不报。 胡云珍领了任务回到村里就犯愁了,虽说今年政策好,年景也不错,可毕竟人们以前的光景都不怎么样,一年的工夫能闹成个啥?粮食倒好说,但那家也不够8000斤,至于钱普通社员家有500的年收入就算厉害了,这还是蚯蚓的功劳。对,先用蚯蚓喂鸡和猪的几户差不多能达到标准!于是几个大队干部集体出动,挨家上门帮助算帐凑任务。 到了我家,我爹妈一听他们的来意就头大了,这财可不敢外露!一来怕遭贼惦记,二来怕再来个运动,那不是自家往火炕里跳吗?!所以坚决不承认他们算的帐,“别胡说,我家那有3000多元的收入,卖了这窑里的东西也不够!”大队干部可不干了,你家光喂鸡和猪的收入就不止三千,全大队谁不知道?!你家不肯当冒尖户,谁家还敢往出站?那我们的任务就别想完成了。没办法,他们只好让我回来拿主意。 “没事。”我对惊慌不安的爹妈和几个姐姐说:“咱家的钱是光明正大凭劳动挣来的,中央政策鼓励劳动致富,没什么怕的,跟干部好好算一下帐,够条件的话爹你也能到公社和县里,风风光光上主席台露一露面,说不定还能和县里领导照一张像呢!”爹疑惑地望着我,:“不会闹出什么事吧?可不敢没事找事。”得到我再次肯定后他们才放下了一点心。 元月十五日,玉平公社打扮得就象过节一样,公社大门上插了几面彩旗,大门两面帖着一副红红的大对联,上联是:三路进宝社会财源茂盛,下联是:五谷丰登劳动致富光荣,横批是:看谁先富。这对联不错,通俗易懂,透着喜气。会场设在公社院内,墙壁上到处帖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劳动致富光荣、加快生产,发展经济...... 上午十点,大会正式开始。二十六个大队的三十多名致富模范在大门外列队进场(我家就占了四个代表),鞭炮雷鸣,锣鼓喧天,马路上围观的人兴奋得对这些冒尖户指指点点,队列里的人尽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可走起路来手和腿怎么也看起来那么僵硬、不自然。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的蹦蹦蹦跳个不停。也难怪,一个普通社员啥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天神神,公社敲锣打鼓欢迎哪,以前梦也梦不到,这是公社啊,没事谁敢进来?! 大会由公社书记王三平主持,县委领导任力副书记、县革委副主任刘平参加了会议。会上王三平书记对一年来玉平公社的工作做了总结,在他的讲话中提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全公社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农、工、副各路滚滚进宝,夺得历史上第一个丰收年,粮食总产量比去年增产五成以上,每个社员平均生产粮食1900多斤,吃粮500斤,分红180元,人均卖粮310斤,社员家庭副业收入人均120元,全社3857户有542户达到年收入600元..... 罗嗦的开场白以后是发奖,终于能看看这个年代的奖品是什么了?前生的我开腻了这种大尾巴会,一听开会就头疼。要不是想看看这个时代怎么开大会、发什么奖品(这个最感兴趣,没办法,缺钱哪!特别是大钱),我根本不会冒着寒风站在院里听罗嗦。在节奏明快的的《欢迎进行曲》中,各位致富模范依次上台,由县里领导和公社领导佩带大红花、颁发奖状和奖品。模范领奖一下台我马上就凑过去,一看大失所望,什么呀这是,那奖状上写的倒还新奇:“抓富有理,致富光荣”(前半句‘文革’味挺浓,后半句充满时代气息。新旧结合),那奖品干脆就是一把镰刀和一条白毛巾。哦,这看来就是东西虽小意义重大了。 最后县委副书记任力做了重要讲话:“......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让一部分生产发展快、勤奋劳动的社队和农民先富起来,大大解放了广大干部和社员们的思想。于是人心思富、齐心致富、大胆抓富,一批富裕社队、富裕户如雨后春笋涌现出来。咱们县为什么要在全县四干会上表彰一批先富起来的社员,就是为了给大家树个榜样,有了带头人就会推动全县出现更多的‘冒尖户’、富裕户。有些农村干部怕富、堵富、防富,他们对社员的贫穷心安理得。一旦有人富,就大惊小怪,评头论足,以为‘乱套了’,他们分不清科学社会主义和林彪、‘四人帮’普遍贫穷的假社会主义的界限,把共同富裕认为平均富浴,把按劳分配的先富后富,认为是搞‘两极分化’。中央的政策规定,只要社员们完成了投工投肥任务,不雇工剥削,不投机倒把,不损害国家利益,只要你想富,你就大干特干起来,没人敢拦你!咱们县今年四干会上给富裕户的奖品可比你们公社的好的多,比你们公社大方,每人奖一台缝纫机。”顿时台下议论纷纷,缝纫机在当时可是紧缺货,正儿八经的“三大件”之一,有钱你也买不到,得要票!要能到县里四干会上领奖那该多好,那可是白给的!!原来怕露富的人这一会儿恨不得把自己马上就报成万元户...... 比富大会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爹激动的一个劲嘟囔:“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到公社领奖,还能和县里、公社的领导在一个台台上握手、照相。没想到我当农民当了一辈子,还能有这一天。日怪,真日怪,世道真变了。” “爹,这不日怪,”我充满豪情地对爹说“这世道是变了,还要变!变得越来越好!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35.想不出名都难 在家里呆了一天就返回学校,学校的欺末考试马上就要到了,时间紧,这可不敢耽误。临行前与父母道了个别,说明寒假后要在北京呆几天,过年后回来。 “五儿,哪能过年不回来呢,你有事过完年后可以早去几天。你四姐前一些日子调到县里工作,平时就不回来,家里就我和你爹闷得不好过。”老妈皱着眉头苦着脸说。 四姐前几天给我去信说她已调到县委办工作,由于工作忙再加上要复习准备过两年考研究生,星期天也不回家。这样家里就剩下父母二人。幸亏三姐嫁在本村,可以时常过来照应。可我必须在过年后回来,这几天老觉得在八零年年初时要发生什么事,可记不起来,这可不能耽误;再说我从来也没有在北京过年。 “妈,真的我北京过年是有事,我一定赶在正月初六时回来,正月初七不是补大年吗?”我们这儿的风俗正月初七也是个正经日子。 “孩子们有事,你就别拦他们”,老爹见我再三坚持就开口了:“他们都在外面做大事,你拉住他们干什么?!糊涂。再说四女子腊月二十三肯定回来。五儿,你放心做你的事去,你妈是想你想得糊涂了,恨不得找根绳子把你拴在家里。” “死老汉,你不是每天蹲在大门外四处嘹着,你嘹啥呢?还不是嘹五儿,还说我呢!”妈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急忙转身悄悄擦去,赶快给我收拾东西去了。既然不能在家过年,过年的好吃的得多带点。唉,不过当时能有什么好吃的,无非就是炒瓜子、花生、大红枣之类的。 我看在眼里,热在心里,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 出门时,爹给我塞了五百元钱,说是北京是大地方,过年肯定费钱。三姐听说后也赶来给我揣了五百元。这年头的五百元可不是小数,相当于一个行政二十三级国家干部一年的工资,一个象样点的农民家庭一家全年的总收入。我怎么说不要也不行,三姐后来都瞪眼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五儿,你皮痒了吧,连三姐的话都敢不听?三姐成外人了?今年也是听你的鬼点子挣了这么一大笔钱。要搁往年卖了你三姐也给不了你五百块。拿着这钱好好学本事,三姐还指望靠你发大财呢!”我只好投降。 回到学校刚进校门,迎头遇上几个同学男男女女的望外走。“吴永成,你大包小包的是不是刚从家里来?”我一看原来是系学生会的高年级同学刘和平(他曾来找我参加学生会),忙回答:“家里有点事,回去了一趟。”走出去几步听见一个女同学问和平:“他就是七九届的吴永成?个子倒挺高的,怎么看上去像个小孩?就是他写的......”声音渐渐走远。我纳闷:我又怎么了,这几天我可不在! 回到宿舍没一个人,估计都去教室或阅览室了。放下包正准备擦把脸,走廊里传来一阵跑调八百里的歌声:“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三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杯不应愁......”歌声渐近,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了,“呀,吴永成你可回来了,牛人呀牛人,”高保平闯进门看见我,嘴里乱七八糟一通乱喊。“我是牛人,你还是狮面人哪!几天不见你啥时候又多添了疯病?”我毫不客气马上反击。 “看你丫的,我还逗你吗?你是不是以前给外面投稿了?发啦,你小子发大啦”,莫名其妙,我又没做什么生意,去哪发啦,还发大啦。不对,难道是半个月前写的那篇关于两种制度对比的稿子给发表了,当时我只是试着寄给了《人民日报》与北大校刊,也没抱希望能发表,毕竟人家那是高门槛,咱前前后后都是凡胎俗子一个。没想到真发表了。“谁家发了?”我急忙拉住保平,“什么谁家发了,你投了几家?《人民日报》!前天学校广播站全文播出。学校还让各系组织学习、讨论。牛人呀,小子,没看出来有一手啊!”。“碰巧碰巧,纯属偶然。”我连连谦虚。 两天后,辅导员高淑琴老师给了我一个大信封,“吴永成你给北大投稿了?什么文章?不错呀,能在北大校刊上发表,咱们学校的不少老教授也不一定做到。快考试了,好好复习一下,争取拿个好成绩。” 高老师这人不错,就像一个慈母一样呵护着我们班每一个同学。当然除了高保平见了害怕,因为那是他姑,管得他紧。 经过紧张的复习,终于迎来了大学的第一次考试。考试前高保平临出宿舍祈祷:“兔儿爷,保佑我顺利通过考试,要不这个假期我就掺了,肯定得接受再教育。”着急了什么神仙也求,也不说对不对口,真是的。 “没那嘛严重吧?”我望着他一脸虔诚的样子怀疑地问。 “你不知道,我爸对我特狠,再加上我姑煽风点火,如果考试不理想,恐怕难过关。那就惨了。”他拉长声音悲叹着。 三天的考试很快过去了,在等成绩的这两天,我把国际贸易系的试卷和日语试卷找来两份,试着答了一下,对照答案,成绩还能凑乎,都在八十五分以上。 高保平所担心的成绩终于出来了,他勉强全部过关。高兴的他当时就把成绩单吻了几口。我的成绩居第二,比冯霞少了五分。不错,挺满意的。不一定非要拿第一。 36.开洋荤 1980年2月1日,农历腊月十五,学校正式放假。 根据学校不成文的规定,路远的同学可以提前一天离校。我正帮着几个同学收拾东西,冯霞突然推门进来,:“吴永成,你今天也回家吗?能不能提前几天来学校?” “我这两天不回去,估在过年后回去,怎么有什么事吗?”我随口回答。 “发财了,发财了。”门被咣的一声踹开,高保平兴冲冲地跑进来。“高保平,你不能好好进来吗,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门迟早要毁在你的脚下。”老二王志明不高兴了,南方人心比较细。 “今天谁也不能走,”高保平没顾上搭理他,像个领袖似的把手一挥,“今天我发财了,我要请客,庆祝哥们考试门门都过!谁走了,就是不给我高保平面子!” “又从哪搞到的钱,能有几个?还把你乐得‘发财了、发财了’,你见过钱吗?”老三韩福平在一旁嘲讽。 “你知道什么呀,我从我妈哪儿敲了三十,又和我姑磨叽了二十。各位同学、各位同学,啊!这么多钱哪,我高保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没说的,走,都跟我去‘老莫’。”高保平夸张地甩着手里的五张大团结(十元的人民币)。 五十元去吃饭?那可真不是个不小的数字。那时候有十块钱七、八个人就能在饭馆里吃好了。真是有钱人家啊!我不由得暗自感慨。 除了老大高建着急家里要回去和北京的那两个同学不在外,其他六人浩浩荡荡兵发‘老莫’,出门碰上刘艳,一并收容。 ‘老莫’,全名叫莫斯科餐厅,在西直门外大街农展馆院内。因为当时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助中国时修建的,叫苏联展览馆,附属餐厅叫莫斯科餐厅,经营俄式西餐。后期中苏关系恶化后改成北京展览馆餐厅,但人们叫习惯了改不过口。年轻人都叫‘老莫’。在当时的北京也只有两家西餐厅对外营业,还有一家是位于崇文门外的新侨饭店,经营法式西餐,不过这种法式西餐已经完全中国化。 走到老莫不远处,就看见一座充满浓郁的俄罗斯情调的建筑,华贵高雅,气势恢弘。高保平指着这座建筑说:“吴永成,看,这就是‘老莫’,没来过吧?这家餐厅在五十年代可牛气了,门口站着的不是服务员,是两个背枪的当兵的!有钱你也进不去,人家不收钱,只收餐券。那餐券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来吃饭的都是到中国的苏联专家和从苏联回来的大知识分子。” “奥,当时你就来过。”冯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嘿、嘿,说什么呢,当时哪有我呢?!你才来过呢!”高保平恼羞成怒了。大家一片哄笑。 走进老莫大厅,里面的陈设还真不错。首先跃入眼的是大厅中间四根巨大的金黄铜柱子,柱子上雕着各种美丽的花草动物。墙壁上挂着装饰性的油画,内容也不是那么很激进。餐桌上都铺着雪白的桌布,每张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台卡和一种玻璃制成的调料瓶。椅子都是钢管焊成的、裹一层绒布的高背靠椅,垫子和靠背上都套着雪白的布套。 服务员把我们引领入座,我用俄语说了声谢谢,服务员一脸茫然:“你说什么?”高保平幸灾乐祸:“你丫露怯了吧,现在的服务员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哪能听的懂你的老毛子话。”说着接过服务员递过的菜谱让大家点菜。 大家谦让了一番(我是真不会点,以前哪来过这种地方),各自点了一些自己爱吃的,什么奶油烤鱼、牛排、黄油煎饺、奶油烤杂拌、罐闷牛肉等,轮到我时,大家一起看着我这个来自农村的娃怎么点菜。我装摸作样拿起菜单,:“来一份奶油红菜汤和小红肠。”,“你能吃饱吗?”冯霞担心地问。 “差不多。”我有些担心是否出了丑,看了看大家的表情,恩,还行。 菜上齐后我没有急于动手,看别人怎么样咱照猫画虎。放好餐巾布,左手刀右手叉,不对,是左手叉右手刀,可以开吃了。呸,这是什么狗屁汤,油腻、油腻的没放一点盐,这哪是开洋荤,简直是受洋罪。 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吃完这顿饭,见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再陪着。肚子里空荡荡的,好象一点东西也没吃,这洋荤开的。 “吴永成你放假不回家去,住哪?”冯霞关切地问我。 “学校。”我无精打采地回答。 “吴永成,你放假不回家,干吗住学校呀!”高保平听说我不回家,一下子兴奋起来:“我有地儿呀,跟我一起住,这可不错。这就不用回家看我老爸的脸色了”。 “你又哪来的地方?”我奇怪地问。 “我姑父在海南当兵,今年不能回来过年,只好让我姑姑她们去海南,正愁没人看门呢。我一个人住,他们又不放心,怕我招来狐朋狗友瞎胡闹。你的德行在我姑姑心里那是没的说,他们肯定同意。再说你住学校去哪吃饭?就那学校的小灶?太贵了,咱们买菜自己做,对了,你会做饭吗(我点点头)?那就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就给我姑姑回话,让她安安心心的去海南过年,咱们快快乐乐的在北京修仙!!” 37.吃饭吃出个臭虫来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大家起身离开餐厅。冯霞磨磨蹭蹭和我相跟着走在最后面。 “吴永诚,”冯霞到了外面突然叫住我,“明天我就回去了,这钱留着也没用,给你留下吧!” 这可不能收,人家都是男的给女的大把大把的钱花,怎么到了我这儿倒反过来了。“不行,这钱我不能要。你还是路上留着自己花吧,再说我家里已给我带了不少钱。”我看她手里捏着的那一叠大团结,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多连忙拒绝。这年月收人家姑娘的钱算什么呀? “你瞧你这人,这有什么呀,都是同学嘛,互相帮助难道不应该吗?!再说你家里也不富裕,能把你供出大学就不容易。你不是还是我的武术老师吗?徒弟帮师傅点忙,有什么不应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学着老人苍老的嗓音:“孩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 我望着她调皮的神态哭笑不得。 ”吆,你们这是在干吗呢,大街上就表演‘小两口学毛选’。这么多钱,小妞,你不是倒贴吧,这小白脸有什么好,还是跟哥哥去玩吧,不用你掏钱,哥哥白跟你玩,怎么样?”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我扭头一看,一个上身穿着挂几条金属链的皮甲克、下面穿一条喇叭裤的小年轻,后面还跟着四个和他打扮差不多的年轻人。 “滚开,你这臭流氓!”冯霞哪受过这种侮辱,一下就火了。 “脾气还挺大的!不错,盘子也挺亮,这小性格我喜欢,我喜欢!你怎么知道我臭,你闻过?其实我一点也不臭,不信你闻闻。”说着涎着脸凑上来,旁边几个也大声起哄:“对,闻闻。”、“不闻你怎么知道是香臭”、“我是香的,他是臭的,来闻我吧。” “啪”的一声,冯霞一个耳光就摔上去了,毕竟跟我练过几天,那手劲就是不一样,立马那小子的脸上就肿起一棱一棱的。 “这小妞手还挺黑哪!”那小子捂着脸一声惨叫:“臭婊子,今天这事咱们没完,看大爷不操死你。” 冯霞一个箭步上去,一个小连环腿就放到那小子身上了,那小子一下摔出老远。 前面的高保平他们几个听见动静,马上跑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流氓也把我们围住,冯霞指着他们几个气愤地说:“他们耍流氓。”刘艳急忙把她搂住。 高保平一撸袖子不干了:“哪儿蹦出的几个不长眼的孙子,活腻歪了吧,惹到爷们头上来了,找抽哪!” 哪个领头的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掏出一把弹簧刀扑过来:“臭丫挺的,大爷花了你!”刘艳见掏出刀子,怕把事情闹大,连忙拦阻:“你们要干什么,欺负人你们还有理了?有话好好说,动什么刀子。” “滚开,嗑瓜子嗑出个臭虫,哪来的个东北老玉米大渣子,废什么话,大爷让这个臭丫头片子打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在北京混,哥几个,操家伙,剁了丫的。” 我见事情闹到这份上已不能善了,不教训他们不行了,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让这几个同学吃了亏。身势一弓、箭一般冲出去,一把抓住领头那小子握刀的手一扭、一拽、一背摔先扔了出去,然后闯入人丛中,拳打脚踢三五下就把其他三个给撂那儿了。开玩笑,通臂拳在古拳排行榜上也是前几位,讲究的就是以较高的姿势迅速、巧妙出击,做到狠、准、猛。对付几个小流氓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有一个站得比较远,见势头不对,一退三丈远,扭身就跑,边跑边喊:“那小子身上带功夫着呢,哥几个,我先撤了,你们也快跑吧!” 高保平毫不手软,扑上去对爬在地上的几个小流氓连踢带骂,时不时还补几拳:“臭丫挺的,你们不是欠收拾、找抽呢,哥几个挺高兴,出来吃顿饭也给你们闹得不能安生。真他妈的吃饭吃出个臭虫来,败兴!” “你丫轻点,疼!”领头的那小子呲牙咧嘴“上手的时候不见你,打太平拳你丫倒挺起劲。”逗得我们禁不住都笑了。 “啊,你丫还不服,再起来咱们练练!”高保平被气得恼了,又狠狠地踢了两脚。 “哎吆、哎吆,服了、服了,哥们认栽了!哥几位是哪的,咱们以后有机会再会会。”北京混混就这个脾性,打架输了嘴上不能软,得捞回点面子,不然太跌份。 “快滚,以后见你小子一次,就打你一次,打得你丫狗拉下的你也得认了。” “吴永成,你这功夫要练成了,还真是厉害。我得好好加油了。”冯霞惊讶地望着我说,“遇到几个小流氓还真管用。” “就是,”王志明一旁插话,他是军队高干子弟,“我从小在我们大院就跟警卫连的战士们学拳,擒拿格斗也是练得没问题,可没你这厉害。一眨眼的工夫,我还没顾得上伸手,你哪儿就完事了。太不过瘾了,也没让我解解手谗。” “那要不咱们先别回去了,再四处转转,看看哪儿还能找到几个小流氓,最好是让他们调戏美女,咱们就上去给他来个英雄救美,哥几个既解了手谗,又能在美女面前露几手,再和美女一见钟情,啊!那是多么浪漫的事呀”高保平说着说着就先自我陶醉了,两眼紧闭、双手交叉贴在胸前,一脸幸福美满的样子。我们几个男生白了他一眼,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给了他个“呸!” 38.去人民大会堂过年三十(1) 第二天,我和高保平及北京的几位同学把刘艳、冯霞他们送走。临走时,冯霞到底还是给我留下二百元钱,刘艳也强塞给我二百,理由还挺充足:“冯霞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还要她的。既然要了她的,我是你姐,你更得要了。旁边高保平见我俩推来推去,不耐烦地一把接过钱就揣在我兜里,“瞎客气什么,火车都要开了。给了你就花,有了你再还。他们都比你有钱,不花白不花。可怎么就没人给我钱呢。唉,还是小白脸吃香!”把周围的一伙人都逗笑了。 大家走后,我和高保平就住在高老师家。高老师住在学校的家属楼,三室一厅,面积挺大的,摆设挺简单,除了几个书架,豪华一点的就是一台17英寸的彩色电视机了。家属楼其实就在校园内,只不过中间隔了一堵墙,留了个小门而已。每天我都和保平通过小门,去学校值班室看报。放假后也不知高保平被什么给刺激了,每天都缠着我。早晨一贯爱睡懒觉的他,早早就跟着我顶着刮的呼呼的西北风,到操场晨练。我压腿、他压腿,我打拳、他要我打得慢点,跟在后面学。早饭后我读外语、他也鹦鹉学舌。有一次,他妈妈来给我们送吃的,在门外听见高保平跟着我学日语,高兴的进门就夸:“儿子,这个假期怎么变乖了,对嘛!长大了就应该这样,多学点东西总有好处的,特别是外语,你多掌握一门......” “妈,你烦不烦,再说我可就不学了。真是的,唠唠叨叨。”高保平拉长了脸不耐烦地说。 “好、好、好,妈不说了,伤了我们儿子的脸了。吴永成,你和保平好好学,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好补一补。今天都腊月二十四了,别学的太累了,到街上也玩一会,劳逸结合嘛。你爸爸要看见你这么学,该高兴坏了。” “妈,你快走吧。别打扰我们了。” “好、好,我走,我不打扰你们了。永成,过两天让保平带你来家玩,好好帮一下我们保平。”阿姨放下东西就走了。 “阿姨走好,过两天我让保平带我去的。”我把阿姨送出门。 “快回去学习吧,多好的孩子。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高阿姨刚走一会,就听见有人敲门。“还让不让人学了?”高保平以为还是他妈,嘴里嘟囔着去开门。“冯霞,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去了吗?” “回去就不能再来了?!”我还以为高保平出洋相呢,没想到门外真进来了冯霞。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奇怪地问。 “一来视察一下你们在干什么,二来给你们带来个好消息。”冯霞故做神秘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视察就免了,好消息倒可以说来听听。”高保平接口就答,大有糖衣炮弹的拿来、糖衣我吃进去,炮弹的我再给你扔回去的架势。 “哼,典型的实用主义!”冯霞鄙视地给高保平下了个评语,“还是告诉你们吧,我姑在清华大学,前天给我打电话说,让她组织一批学生在二月十五日,也就是年三十,去人民大会堂参加大联欢,有三万多人呢,就问我去不去?我就给咱们三个报了名,特地来通知你们。” “不去,有那工夫还不如在家看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呢,乱哄哄的一堆人,有什么好玩的。”高保平毫不领情。 “去!为什么不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强按捺住跳的怦、怦、怦的心,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天哪,那可是人民大会堂,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地方。虽然咱是重活了一次的人,可也只在里面开放的地方转了一圈。哪是什么地方呀?那是国家领导人和有大影响的人进行政治和外交的场所,一般人哪能轻易进去,更何况是参加大联欢,恩,说不定还能看到现在的领导人哪。 “那说定了,那天下午我来接你们。别走远,要不到时找不到你们,人数不对,我姑姑又该骂我了。” 冯霞走后,高保平一个劲地埋怨我:“你答应她干什么,三万多人挤都挤死了,能玩成什么。年三十看看电视,放放鞭炮多好。”我还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中,没理他。 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还是高保平把我叫醒的。 好不容易盼到二月十五日,也就是年三十下午。这几天不怕大家笑话我沉不住气,可以说是搬着指头一天一天数过来的,晨练和学习都心不在焉,高保平笑话了我几次,这么大的人了,还离不开家,他以为我是想家了。 “嘟嘟嘟......”一阵鸣喇叭后,随着的是“高保平、高保平、吴永成”的喊声,是冯霞的声音。这时是下午四点种。我一直竖起耳朵在听敲门,楼下突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和喊叫声,反倒把我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答应着:“哎、哎、哎,来了、来了、下来了。”把高保平吓得提着裤子从厕所里就跑出来了:“怎么了、怎么了,出啥事情了?” “没出什么事情,冯霞来接咱们了。快收拾、收拾,准备走吧。别让人家司机等急了。”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说。 “嘿,着急什么呀!就让他们等一会有咋了?他干的就是哪活。吓了我一跳,闹的我屎拉了一半,又都给憋回去了,真是的。” “对不起了,您继续、您继续,我先下楼去招呼一下他们。”我对他拱拱手。 “哼,这还差不多!”接着他又去继续了。 38.去人民大会堂过年三十(2) “对不起了,您继续、您继续,我先下楼去招呼一下他们。”我拱拱手,看着他手忙脚乱、提着裤子的样子强忍住笑。 “哼,这还差不多!”接着他又去卫生间继续去完成他“未尽”的“事业”了。 我急急忙忙从二楼连蹦带滚跑下来,走出楼门,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楼前。那车前熟悉的红旗车标是那么的亲切。啊,红旗车!!我前生是个车迷,有一种红旗情结,因为红旗车是民族品牌,所以最钟情于红旗车。红旗,一个革命而领先的名字,一个中国民族轿车工业的代名词,一个充满神秘、充满自豪、充满回忆的名字。诞生于1958年的红旗轿车,对她的情况我可以说是如数家珍。这在当时可是超一流的“牛逼”车,只有国家领导人和副部级以上的领导才可以坐。六、七十年代外国政府首脑来我国访问,最盼望享受的三大最高礼遇就是见到毛主席、坐上红旗车、住进钓鱼台国宾馆。我感慨着走近车前仔细端详,这是一款红旗车ca772型,ca772型是为落实毛泽东主席等中央领导用车任务试制成功并生产的特种保险车,具有良好的防弹和保险功能。真漂亮!你看她那造型庄重典雅、大方含蓄、充满东方神韵的车身,两杆车前小红旗迎风飘展,那象征威武不屈更象征骄傲的鲜艳的、一团火似的红色车标。啊,太美了,你就是我的梦中情人!! “发什么呆,快进车里来,冻死了。”冯霞打开后座的车门探出头来。我急忙上车和她坐在一起。 “谢谢你!”我望着她真诚地说“我知道你这是为我才专门跑到北京争取到这次机会的,想让我这个山沟里来的农村孩子见见世面。”我不是高保平,不会笨到连这点也看不出来。人家傻呀?什么世面没见过,为了个联欢会,不和家人一起过年,大冷天老远跑过来,有病呀!! “说什么呢,我自己想去,顺便拉上你们做个伴。”冯霞脸一下红了但嘴上坚决不承认。 车内一下静默了。我乘机看看车内的情况。恩,空间挺宽敞,坐起来舒服。车门上有宽达十厘米的窗沿,像是楠木做的。仪表上有天安门的标志,四周全用实木装饰,并配有石英种,古典而不失豪华。前排设计了冷、暖风出风口,方向盘中央的向日葵造型看着就象纯金打造的。 “司机师傅,这红旗车是不是还有加长型的。”我为了打破车内的沉默和司机搭着话。 “当然有了,我就见过。不过没开过。”司机侧过头兴奋地对我说:“那车可真漂亮,长10.08米,六门设计,车里配有冰箱、彩电、空调、电话,是七六年年底出厂的,全国可能也就十几辆......” “冯霞,你又偷着用你爸的车,沾公家的便宜,小心回去你爸训你。”高保平拉开车前门,坐到副驾驶员座位上。 “说什么哪,我怕误事,专门和我爸说过。这可是交了汽油钱的。我爸也来北京了,他也参加晚上的联欢会。”冯霞有点不高兴了。 “误会、误会,别生气了,咱们快走吧,时间可不早了。”高保平连忙讨饶。 到底是红旗车,马力大(接近200马力),底盘重(四五吨呢),跑起来风驰电掣、异常沉稳。一路上通过红绿灯,交警老远看见,就慌忙拦住其它车辆,敬礼放行。牛呀,现在的红旗可不仅是一种代步的交通工具,更是权力、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车到天安门广场已是下午五点,我们三个下了车,看见广场上足有两三万人,都正在以单位、团体整理队伍。周围警戒的警察见我们从红旗车上下来,也没过问。我们三个急忙在人群中寻找冯霞姑姑他们------清华大学的学生队伍。 “嗨,哥几个,找啥呢?用不用我帮忙?”一个声音喊住了我们。 扭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摘了标志的黄军装的年轻人正朝我们打招呼,面熟! “吆,是您三位呀!不认识了,那天老莫门前不是还教训了哥们一顿,想起来了吧。” “你想干吗?今天这日子可不怎么对。”高保平警惕地望着对方。 “别误会、别误会,那天的事是我不对,喝高了,一时糊涂。给哥儿三位赔礼了,不过那天哥几个教训得我也够意思。不知哪个嘴欠的王八蛋又告诉了我家老头子,回去又让收拾了一顿,要不是我妈拦着,当时就送公安局了。后来也没轻饶,我爸让警卫员把我扔到警通连的禁闭室,给关了三天。这不今天非让我来这接受再教育。”那时的高干家教特严,不象今天那么护犊子。 “没事,过去事的就让它过去了吧,再说那天我们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手重了点!多多海涵。我们要找清华大学的哪拨人。” “嗨,你不早说,找我呀!我知道。跟我走。一下午家里就把我早早赶出来,闲着没事,我在广场上转了五、六圈了,谁家在哪谁家在哪,我门儿清。已经给好几拨人指过路了。”那个年轻人兴奋地说。看来也是一个闲得无聊到极点的人。 “主要是给有漂亮姑娘的人引路吧!”高保平还没忘记哪天的事呢。我和冯霞同时瞪了他一眼,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揭人家的短呢。 “开玩笑、开玩笑,对了,我叫杜志红,以后咱们就是哥们了,有事您招呼我一声,不敢说别的,北京城里上上下下咱人熟。”杜志红陪着笑脸说,“你叫什么名字,你那功夫挺厉害的,有空能教我两招吗?” “我叫吴永成,谈不上教你,有空互相切磋、切磋。”我对他笑着回答。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热心,原来有预谋啊!这个可得考虑一下,以后先跟你慢慢处上一段时间再说吧,我可怕你以后学会了再去打架、调戏妇女。 终于在广场的东南角找到了清华大学的队伍。冯霞的姑姑正等得着急呢,见我们来了,急忙迎上来,“你们怎么才来,大家都快进场了?” 38去人民大会堂过年三十(3) 冯霞指着我和高保平介绍:“姑姑,这就是我的两个同学,他是吴永成,他是高保平。” 我和高保平齐声向冯霞姑姑问了个好:“冯老师好!” “你们一会进去后,尽量和我们大伙在一起,要不今天人多,国家主要领导人可能也要参加今天的联合会。保卫工作做的很严密,切记不要到处乱跑,免得出现什么意外和误会。这些我和别的同学已经讲过了,你们来得晚,给你们再说一次,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们三个同时回答。 “好,现在还有点时间,你们先在队伍里休息一会,估计在六点入场。不要再跑远了。”说完她就忙别的事去了。 “冯霞,你姑姑好厉害、好罗嗦!”高保平悄悄地对我和冯霞吐了吐舌头。 “别胡说。”我制止高保平不让他再说,现在场合不一样,冯霞再和他吵起来,就不好看了。 乘着还有点时间,我仔细端详眼前这座世界闻名的庄严雄巍、壮丽典雅、富有民族特色的建筑物——人民大会堂,她的正门面对天安门广场,正门顶上镶嵌着国徽,迎面有十二根二十五米高的浅灰色大理石门柱,进门便是典雅朴素的中央大厅,厅后是宽达76米、深60米的万人大会场,大会场北翼是有五千个席位的大宴会厅;南翼是人大常务委员会办公楼。大会堂内还有以全国各省、市、自治区名称命名、富有地方特色的厅堂。 人民大会堂是建国10周年首都十大建筑之一,她位于北京西长安街天安门广场西侧。是党和国家及各人民团体举行政治、外交和社会活动的重要场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开会和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办公地点。坐西朝东,南北长336米,东西宽206米,高46.5米,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建筑面积17.18万平方米。建筑平面呈“山”字形,两翼略低,中部稍高,四面开门。外表为浅黄色花岗岩,上有黄绿相间的琉璃瓦屋檐,下有5米高的花岗岩基座,周为环列有134根圆形廊柱。正门柱直径2米,高25米。四面门前有5米高的花岗岩台阶。 冯霞见我静静地看着人民大会堂,便给我当起义务讲解员:“人民大会堂是1958年建的,由我国工程技术人员自行设计、施工,在10个月内建成。主要由3部分组成:中部为可容纳万人开会的大礼堂,北部为可设5000坐席的宴会厅,南部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楼。:人民大会堂内有会议厅、休息厅、办公室300多个。其中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都有一个代表厅。” 正说着,队伍前有人高声喊:“现在开始入场,各单位都按安排好的顺序,由各单位领导带队入场,注意秩序。进去后先按安排好的区域进行安置。等大会堂的文艺演出开始后,才可以到各厅参加其他联欢活动。”通知重复了三遍后,各个单位和团体开始入场。 东门是人民大会堂的正门,也是万人大礼堂的入口处。在5樘金黄色大铜门上方悬挂着巨大的国徽。门前有开阔的广场,也是举行欢迎国宾仪式、检阅三军仪仗队的地方。从东门进入,经风门厅、过厅到中央大厅。中央大厅面积3600平方米,护墙和地面用彩色大理石铺砌,周围有20根汉白玉明柱,中层有12米宽的回廊,有6座正门通往万人大礼堂。 进入大厅后,我们这个队伍暂时被安排在一个休息厅等待。这时天已暗下来了,壮丽的人民大会堂宫灯高挂,灯火辉煌,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气氛。 约七时许,我听见外面有人悄悄地传着话:来了、来了。我们出来一看,啊!果然来了——国家主要领导人一行由另一个休息厅出现在大会堂里。我遥遥地望着前面几个熟悉的面孔不禁激动得喃喃自语:老乡、邓大人、邓大姐......冯霞紧挨着我听见我瞎叫,赶忙碰了我一下:“别乱说”,我才猛然清醒过来,感激地朝她笑了一下。是啊,这是什么年月,这可不是一九八四年。 国家主要领导人边鼓掌,边朝大会堂内站立鼓掌欢迎的人群招手致意,走向他们的座位。大会堂内好一会人们才从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文艺演出开始了,我们才被允许从休息厅中走出,到其他的大厅参加联欢。 按事先安排,我们先到了东大厅。美丽的东大厅明灯灿灿,春意融融,一只欢叫的孔雀模型,展开绚丽的尾屏,迎接着欢度新春佳节的首都各界人士:巨型的花篮,引来蝶花扑蕊,百花盛开更增添了人们的喜悦心情。一个记者摸样的正拿着话筒采访一个中年男子:“吴书记,您是咱们房山县的副书记还兼了下面一个大队的支部书记,能给我们的听众朋友讲一讲你们去年的生产情况吗?”,“好的,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一年多来,我们大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队的集体积累比上年增加了百分之五十,全大队的每个社员年终分红比上年增加了百分之三十......”正听着前面带队的老师催促着到下一个厅。 这次是来到了一个游艺厅,大厅内四周挂着五颜六色的宫灯,上面写着各种灯谜,里边还有玩克郎棋、蒙着眼睛贴鼻子游戏的。刚进大厅,有一位记者就拦住了冯霞的姑姑:“您是清华大学的冯教授吗?恰逢新春佳节,在这和你的学生相遇,能给我们的听众朋友说两句吗?”,“进入八十年代,我们大学作为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有许多事情要做,人才的培养极为重要,我们要从各个方面为祖国培养出一批又红又专的‘四化’接班人。”看来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连时间、地点都掐的准准的。我转身正要离开,“这位同学,你来说两句,谈一下参加这次活动的感想?”可能是我个子高,长得又帅(谁,别望我脸上吐唾沫),那个记者一下就盯住了我。今天对于我,的确是激动万分、感慨万千。没想到咱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在这——人民大会堂亲眼看见那么多活生生的我最敬慕的伟人,一时心潮澎湃,诗情大发,“我今天很激动,只能用一首词来表达我的心情” “好啊,”记者高兴了,无意中的即兴采访倒出来了一位小诗人,“是你刚做的吗?给咱们朗诵一首,也让收音机旁的听众朋友们听一听。” 我望着话筒深吸了一口气,“腊梅含香吐蕊,喜鹊枝头欢唱,爆竹一身震四方,惊动人间天上。壮哉八十年代,扬帆乘风破浪,继往开来事业昌,锦绣前程在望,” “好,真好”一首词毕引发周围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好一个爆竹一声震四方,惊动人间天上。还有扬帆乘风破浪,锦绣前程在望。你是哪个系的,古文底子不错。”人群外挤进来一五六十岁的老者。 “我是国际工商管理系的。”我恭谨地回答。 “清华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系,我怎么不知道。”老者有些纳闷。 “王教授,他不是咱们学校的,是和我侄女一块来的,外贸学院的。小吴,这是我们学校中文系的权威教授王教授。” “什么权威教授,别听他们的,一个老家伙而已,你的古文底子不错,谁教你的?”王教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两住眼睛又紧紧盯住我,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四姐教的。”我灵机一动,“她从小古文底子就好,文学功底也扎实。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耽误没能上成高中和大学。去年参加了电大中文专科学习,明年毕业。现在一边还自学大学其它课程,准备明年大专毕业后,想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不知行不行?” “应该没问题。回头你找冯老师联系,我再给你几本参考书,让冯老师带给你,回去让你四姐好好复习一下,明年就考我的研究生。” 狂喜,这可是意外收获!! 39.年三十守岁 由民政部、文化部、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和北京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的这台一九八零年新春联欢会在元月十五日晚上九点三十分就基本结束了。冯霞和她爸爸连夜赶回天津,接着过年三十去了。我和高保平随着人流走出人民大会堂,向他家走去。他妈妈今天中午就专门跑来告诉我们,晚上一定要回去过年三十,吃年夜饭。 一路上,我还沉浸在今天的所见所闻里,高保平则嘴里一个劲嘟囔:“我说没劲你偏要来,人多挤的要命不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催命似的一个劲催的让往出走,那能比得上在家里痛痛快快放鞭炮自在。就说那文艺演出,都是些什么呀!除了咿咿呀呀的京剧外,就是傻不楞登的革命舞蹈,还不如找个漂亮姑娘,唱个港台的校园歌曲带劲。”切,你想得倒美,这年月、这场合,你还想听港台的校园歌曲,你怎么不让他们给你来几首流行歌曲,听过吗你?我斜了高保平一眼,没吭气。 高保平家住在外贸家属楼,换乘两趟公共汽车后,我们来到了他家。他家住在三楼,也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一进门,他爸爸就热情地迎上来过来了:“快进屋、快进屋,不要客气,就跟在家一样。”他爸爸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高叔叔,过年好!给你一家添麻烦了!”我一进门给他爸爸鞠了一个躬。 “不麻烦、不麻烦,瞧你这孩子客气的。你和保平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到叔叔家就像回了你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闹生分。来,先喝点水把身子暖和暖和。”一边说一边给我倒过一杯水来。我接过水还没喝,心里就暖呼呼的。穿越到这个苦难的岁月,可我遇到周围的人,都是善良淳朴的好人,他们总愿意在我困难的时候,伸出他们友情的手来帮助我。为了他们,我也不能让此生虚度,起码不能说要改变这个世界,也要让他们尽早过上幸福、富裕、美满的生活。 “妈妈,饭好了没有?快饿死我们了,怎么这么慢?”高保平一进门,就朝厨房大喊。 “好了、好了,这不等你们一直没敢吵热菜。马上就好。你们先吃点凉菜和点心垫垫肚子。”白阿姨从厨房里端出两盘凉菜放到桌子上,然后热情地朝我打招呼:“小吴过来了,饿坏了吧,饭马上就好,你先随便坐下,吃点点心。” “白阿姨,过年好,给您添麻烦了。我来给您帮忙吧!” “不用、不用,你先坐着吧,瞧你这孩子多懂事。在家也常帮你妈妈做饭吧,保平,你也多向人家小吴学着点。要不你长大离开妈妈怎么办。” “知道了,你快去做饭吧。”高保平一边推着他妈妈朝厨房走去一边说:“我长大也不离开妈妈,再说不是还有我未来的媳妇嘛!” 不一会菜就齐了。坐在桌子上我一瞧,菜挺丰盛,有四凉六热十个菜。高叔叔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小吴,来,欢迎你到我家做客。今天年三十你俩也喝点红酒,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学习进步,多学知识,早日为实现’四化‘尽把力,干杯!” 白阿姨笑着说:“小吴,你尝尝阿姨的手艺。随便点,别光听你高叔叔的,他把在部里给人做报告的那一套搬到家里来了。今天年三十,咱们都说说过年的话。别搞的那么严肃。” “好、好、好,那咱们就聊点轻松的话题。小吴,你家乡是怎么过年三十的?”高叔叔问我。 “我们家乡,”我想了想,这还真不好回答。八零年我们那怎么过春节,我可是记得不太清楚了,毕竟我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过一个春节,“我们那过年三十,主要是晚上吃一顿饺子,然后就开始‘熬年’,小孩们在外面放放鞭炮,就这嘛简单。” “‘熬年’?什么是‘熬年’?”高保平好奇地问。 “‘熬年’就是‘守岁’,”高叔叔回答他,然后高叔叔若有所思地说;“‘熬年’这个‘熬’字用得贴切,咱们中国的老百姓饱受苦难,却默默承受,从来没有一点反抗,只是自己艰难地杠着,苦苦地熬,熬过一年又一年,盼着来年的好日子。多善良的老百姓哪!”屋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大家一片沉默。 “高叔叔,北京是怎么过年的?”我为了活跃气氛,主动引起话题。 “北京嘛,”高叔叔振作起精神回答我:“北京的过年就复杂了,久居京城的‘老北京’都知道这么一句话:送信儿的腊八粥,廿三糖瓜儿粘,廿四扫房日,廿五糊窗户,卅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爸,你这是乱七八糟说的什么呀?”高保平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老年间北京人过春节留下的风俗。”高叔叔接着说什么意思呢,送信儿的腊八粥,就是说腊八这一天,家家都要熬一大锅‘腊八粥’。除按传说的纪念意义供奉外,还在亲友邻居之间互相馈赠,然后是自家享用,家里有白事的人家不熬粥。粥里放入杂豆、杂米和多种干果,意味着一年之中五谷丰登。这天,老北京人除了喝粥以外,还要用米醋泡蒜,封入坛子,搁在暖室,为的是大年初一吃饺子用。据说吃了它可以防瘟疫。‘腊八’过后,各家各户开始忙着置办年货。除去准备吃的以外,就是要买些新衣服了。有些人家还要蒸年糕、做油炸食品准备过年吃。” “奥,还有这么一说,不过咱们这几年可没喝过腊八粥。”高保平点点头。 “这几年什么日子呀,谁有心思做那东西。”白阿姨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廿三糖瓜儿粘那就是说到了腊月廿三,家家户户开始大忙。进了廿三的每天都有说法:廿三糖瓜儿粘;廿四扫房日;廿五糊窗户;廿六炖大肉;廿七杀公鸡;廿八把面发;廿九蒸馒头;卅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糖瓜儿粘’是过去讲廿三那天要祭灶王,买些用麦芽糖做的糖瓜、关东糖供着,既有在他升天到玉皇大帝那儿禀报时,请他多多美言之意,又有以糖粘上灶王爷的嘴不让他多说的想法。北京有这么一句歇后语:‘灶王爷升天---好话多讲’。” “神仙也兴走后门呀!”高保平怪叫起来,“几块糖瓜就把他嘴给糊上了,这神仙也忒不值钱了。” “别打岔,让高叔叔接着讲》”这些知识到挺有意思的。 “‘廿四扫房日’就是说过年时是要搞搞卫生、擦拭家具、扫墙顶灰网、撕掉旧年画、粉刷裱糊、贴新画等等。廿五糊窗户是过年时要重新买些白纸,把窗户糊得白白净净,再贴上春联、福字、窗花和刻有吉祥图案的挂签儿(剪纸),过年的气氛就特别浓了。其他就是把过年吃的菜都做出来,过年的几天是不再做饭的。”高叔叔举了举酒杯,“喝呀,咱们一边吃一边听我唠古儿。” “对、对、对,小吴咱们赶紧吃,要不菜都凉了。”白阿姨给我夹过一只鸡腿。 “爸爸,那你接着说老北京年三十怎么过?”高保平听的反倒上了瘾。 “年三十嘛就是‘卅晚上熬一宿’,到了三十晚上,全家吃完年夜饭后,要尽情地玩上一夜。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大年初一吃饺子’就开始了。‘年初一的饺子’可不在初一白天吃,而是年三十的晚上零点一过就端上桌的。第二天就成了新的一年的大年初一了。待到天明,家里的晚辈都要给长辈拜年、祝福。初一到初五则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聚会的日子,或者是出门逛庙会。那时街上随处可见头插红花的姑娘、手举风车的小伙儿,还有身挂大串山里红、手里抖着空竹的孩子,过年那几天,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高叔叔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老北京过春节那热闹的时候。高叔叔在我刚进门时满脸热情而不失矜持的标准政府官员的表情,此时却变得那么纯净、那么深情。 “高叔叔,在你小时侯,正月里有什么好玩的?”吃了几口菜,我拣他乐意说的话题又问(这是我当秘书时养成的察颜观色的贱毛病)。 果然,高叔叔又眉飞色舞:“那时侯正月里就是四个字吃喝玩乐。从初一到十五就是逛庙会了。庙会上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不去庙会逛逛,过年过不出味来。北京人喜欢小吃,那时有著名的厂甸庙会,可称集小吃之大成。什么新出炉的芝麻酱烧饼啦,金黄喷香的油炸鬼啦,咬一口顺嘴流油的猪肉包子,酥香蹦脆的干蹦儿,螺丝转、豆沙包、茶汤、油茶、杏仁茶、香油排叉、炸灌肠、卤煮火烧、羊霜肠、卤丸子、豆汁、豆腐脑、老豆腐数不过来。用西葫芦羊肉拌馅儿,烫面做皮儿的饺子,先蒸后炸,叫‘蒸而炸’。伙计在摊旁一边忙着呼唤顾客一边吆喝:‘吃来哟,西葫芦羊肉好吃的馅儿皮儿是开水烫的面儿,外焦里嫩的‘蒸而炸’,又脆又香啊!’.......” “嘿、嘿,爸,你别说了,你还让不让人过你了?”高保平用筷子敲了敲菜碟,“听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这几年去哪找你说的那些吃的。” 大家给他说的都笑了起来,然后都陷入了一片沉思。是啊,北京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些繁华的景象。 “乒乓”、“啪啪啪啪啪啪”楼下放“二踢脚”和鞭炮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我们,“哎呀,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热。”白阿姨惊叫起来,“小吴,你还没吃好吧?”,“我吃好了。”我连忙站起,“阿姨我帮你收拾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和他们聊吧。我自己来。”白阿姨急忙推辞。 “没事,闲着我也难受,在家我常帮妈妈收拾(其实哪有)”。高保平见我帮忙,只好也上手了。 “白阿姨你是上海人吧,你们上海怎么过年”,在厨房里我一边帮白阿姨一边问她。 “阿拉上海人过年和这大概差不多。”白阿姨不经意间说出一句上海话,“也是从廿三开始,家家户户要‘送灶’、‘祭灶’,夜里每家在贴着灶神像的厨房灶头上,供上酒、水果、荸荠以及好鱼、好肉,有一首竹枝词这么写到‘名利亨通少是非,全叼神佑默相依.今朝酌献无他物,鱼买新鲜肉买肥.’”白阿姨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好象在想什么,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 稍停一会,白阿姨接着说:“过了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过年的各方面的紧张张罗。首先是要购买、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每家还要磨粉,为了包汤圆,有些家庭又磨米粉自制年糕。汤圆是取‘团团圆圆’的意思,年糕吃了可以‘高高兴兴’、‘年年高’。然后是准备新衣、新帽、新鞋。人们一般也许一年中都穿旧的,但在新年中是一定要翻翻‘行头’的;再次是开始买春联、买年画、买‘门神’,贴在门上户首、楼上楼下。这一时期,市场上卖这些东西的品种很丰富。各家也是各取所需,如买春联,店家多数选‘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般住家则多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最热闹还是正月十五闹元宵。十五月满,正好合团团圆圆之意,是为大吉大利。这天家家都吃元宵,也就是汤圆,取团圆、吉利之义。但元宵最红火的还是‘灯节’。那天家家户户、各家店铺都把灯挂在门前,寺庙、园林、广场这些公共处所,更是大张灯彩。晚上万灯齐放,连片连城,红光耀天。灯彩造型五花八门,有各色花灯,各种植物灯、动物灯、人物灯、故事灯等,最常见的有兔子灯、元宝灯、走马灯,最大、最精彩者为“龙灯”:龙身有首有尾,鳞片闪烁,共长9节,下面用长木柄,由舞龙得的操持。还有人人拿着‘滚灯’,与龙周旋、追逐,甚至打斗,这时人们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出来观灯。城隍庙和豫园又是一个活动的中心点。这里亭台楼阁遍饰灯彩,内外通明。园中大假山高岩处,还燃放花筒烟火,最为吸引人。观众们摩肩接踵,笑逐颜开。这灯节除看灯外,领略的还是一种特别的‘人气’:所谓‘十里珠帘都不卷,看灯人看看灯人’,便是那种独特的意境。元宵节一直闹到半夜,等到灯阑兴尽,人们才慢慢回家。有一种说法,这天正好还是灶神归来的日子,那么回家正好将这位灶老爷接住。真热闹啊!!可惜文革开始就再也没有这热闹的灯节了,都让当‘四旧’给破除了。”白阿姨感慨着。 40庚申猴,啊,我的所爱! 帮白阿姨收拾完后,我们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这时候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文艺节目如歌舞、访谈等也很少(春节联合晚会好象在一九八三年才出现)。电视台也很少,这里只能收到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节目就更少的可怜,只有一些新闻节目和几部国外引进的电视剧,《大西洋第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等。这会他们正在看《大西洋底来的人》主人公麦克的紧张历险。对这些老古董电视剧,我是不太感兴趣,要是《加里森敢死队》倒还能凑合。我随手拿起一张搁在旁边桌子上的报纸翻了起来。习惯性的先看看抬头日期,二月十五日的,不错,北京不愧是全国政治的中心,当天报纸当天到。大致浏览了一下报纸内容,无非就是七九年己未年已要过去,八零年庚申年就要来临。恩,庚申年,“庚申”这两个字咋这么熟悉,我随手放下报纸,若有所思,可怎么也就想不起来。苦思了半天,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在前生我对这些天干地支、乾坤八卦还有什么二十四节气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别看我在乡镇呆了十几年,有时连什么季节种什么庄稼,也不太能搞清楚。没办法,一直在县城长大,实在是没兴趣去弄懂这些东西。看着就头疼。“高叔叔,今年是什么年?”这个问题只能慢慢考虑了。 “今年是猴年吧?!”高叔叔答得也有些迟疑,看来他对这些也不太感冒。 猴年,庚申猴,我的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难道第一张猴票就是今年出的?我急忙又拿起几张报纸,一张一张细细翻阅起来,看看报纸上有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在我的影响里一九八四年我在省城读书时,一张八分钱的猴子生肖邮票涨到了几块钱还不好找。应该是这一年发行的!终于在一张报纸的第四版右下放的小栏内,找到了它的消息,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字:二月十五日,我国第一枚生肖邮票------庚申年猴票正式发行。原作者黄永玉,设计者邵柏林,发行量500万枚。 我抓狂了。天哪,二月十五日,今天可不就是二月十五日吗?庚申猴,这可是好东西哪,八分钱的东西在八十年代后期涨到了几百块钱,这是因为国家从八一年开始,接连发行了几套生肖邮票。集邮者才想起龙头老大庚申猴。大家从后向前一枚一枚寻找,在供求需要引导下,猴票价格就开始脱离了邮政资费的界限,向商品领域进军。当时八四年我在学校也是个小集邮迷,每个星期都到邮市上转悠,看到有便宜点的就买下,但也只限于一两角钱的,毕竟当时也在上学。对后来几十、几百块钱的猴票却是敬而远之——太贵。八分钱的的东西,卖那么贵!真是穷疯了。我心里狠很鄙视了他们一把。谁料到了九十年代猴票一路攀升,从几十、几百块钱一直涨到三千多,四方联涨到了一万五千元。唉,不是咱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后悔的我肠子都悔青了,你说八四年我以几块钱的价格买上几十枚,到2005年抛出去哪不就发大了嘛,哪用得着穷困潦到,让老婆每天骂,以至于咱怨气冲天喝了醉酒闹了个穿越。不知现在老婆和孩子可怎么活?唉,爹死娘嫁人,随他去吧!都怨那该死的、爱虚荣的、爱唠叨的臭婆娘,怎么不让她穿越到这,重尝一尝这年月受苦的滋味。她也是那个年月农民家出来的孩子啊,忘本哪!!!不是好鸟! “永成,你是不是有点累了,脸色不太好。要不先让保平带你去休息。”白阿姨见我脸上一会喜悦、一会哀怨,表情变幻不定,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情。现在好多了,咱们接着‘守岁’”。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坐直身子,恢复了常态。 “永成肯定是想家了。可以理解,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高叔叔关切地说。 “嘿,有什么想的?我要是能在外面过年,乐都乐死了。”高保平接口就道。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要是在外面过年,妈都能愁死,你还乐都乐死了。”白阿姨一指头捅到高保平的头上,“永成妈妈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在想永成呢。”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高保平嬉皮笑脸跑到卫生间了。 听了白阿姨和保平的对话,我的鼻子一酸,儿行千里母担忧。记得在我前生时,我在省城上学。母亲一接到我的来信,抱着先哭半天才看,两张薄薄的信纸,要看几天才宝贝似的珍藏起来。而现在的妈妈肯定也是正坐在大门外的圪塄上,边哭边想他的五儿呢。一行泪从眼里流下来,我悄悄地转身擦去。牵挂我的人太多了,我牵挂的人也太多了。为了牵挂我的人和我牵挂的人,吴永成啊,你没有任何借口偷懒,你也没有任何借口逃避。老天给了你机会,再不抓住你对不起任何人。我的眼睛里立即充满了无比的坚毅和自信。 时间到了二月十五日的零点,楼下的鞭炮声大作,和远处的交汇在一起,传统中的一九七九年过去了,一九八零年新春来到了。 高叔叔对我们说:“小伙子们,去拿咱们的鞭炮,咱们也去迎接一下一九八零年。” 41.春到京城(1) 一九八零年新春零时过后,白阿姨按老北京过春节的习俗,给我们煮得吃了“年夜饺子”,就各自休息了。按照老北京的习惯,年三十晚上不能睡觉,要痛痛快快地玩他一宿,这叫“守岁”。“守岁”有两重意义:岁数大的人在除夕之夜守岁,有珍惜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则是为了给父母延寿。守岁的娱乐活动一般是打打麻将,那是老年人爱玩的;妇女们则喜欢盘腿儿坐在炕上打纸牌,小孩子是最欢势的,提着灯笼绕世界跑,在院里或大街上放爆竹。而现在麻将、纸牌早就被当作‘四旧’消灭了,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所以过了零点家家休息。 我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乱想,刚迷糊一会,就被楼下骤然响起的鞭炮声惊醒,这时天已微明。 白阿姨和高叔叔已经起床,正在客厅里忙着收拾什么。“高叔叔、白阿姨过年好,祝您二位新春快乐、万事如意。我给您二位拜年了!”我深深鞠了一躬。 “过年好、过年好。”高叔叔连忙点点头,扶了扶眼镜感慨地说:“这吉祥如意的老古词,多少年也没有听过了,听着就透着过年的一股喜庆劲儿。” 白阿姨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我:“永成,快拿着。这是叔叔和阿姨给你的压岁钱,希望今年你和我们的保平共同进步。”我连忙推辞,我都怎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钱。 “永成,这可不能不要,大年初一家里的晚辈都要给长辈拜年、祝福,长辈也要给晚辈压岁钱,表示对他以后寄予的期望——前程远大。这不能推辞。”我只好接下。 稍做洗刷,吃过早点,和叔叔阿姨打了个招呼,我拉着高保平就急急忙忙出了门。今天有大事要办,可不敢马虎。今天凌晨我躺在床上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家里给了一千元,两个女同学留下四百元,这基本没动,上次的路费还有二十多。对,就留下五十元钱,作为路费和给家里人买礼物用的,剩下的都把它变成猴票。要玩就玩个大点的,砸他个晕头转向,发他个天昏地暗, 一路上,我拉着保平,也没顾的上看北京城节日期间繁华的景象,摧着高保平带我到最近的邮电局营业他以为我要给家里寄信,不解地问:“我们楼下就有邮局的信筒,干吗要跑到邮局营业所?”,“别问那么多,快点有急事。”我一路上催着他。“莫名其妙。”他摇了摇头,只好带我向最近的营业所跑去。 在大约八点半的时候,我们跑到了营业所。这时里面只有一两个寄包裹的。我定了定神,走到柜台前问营业员:“我想买邮票,有吗?” 营业员乐了,“看你这同志问的,邮局没有邮票,哪儿有啊?大过年的,您跑我这来逗闷子。先谢谢您拉,大年初一一大早就给我一乐。您要几张邮票,要信封吗?”营业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不会说话。给你先拜个年,祝你新春快乐、工作顺利、找个好对象。” “您也过年好,瞧您这话说的都说出花了,还不会说?真逗。对了,您要买点什么。”营业员被我说的笑成一朵花。 “有今年出的猴子邮票吗,我买几张。” “吆,寄个信什么邮票不行,您还偏要猴子的。得,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反正现在没几个人。”营业员给我翻腾去了。 “多谢、多谢。”在北京呆了半年,北京人的客气我倒学了不少。 当时八零年发行猴票时,我国国内的集邮业务还没有普遍恢复。在当时,邮票就是主要在邮政通信中当作邮资来贴用。一般普通的信函上比较常见,更有的人把几张四方联当作包裹邮资贴在包裹邮寄单上。想想就替他心疼,再过二十年哪是多少钱哪!不过估计他也后悔死了,还不敢跟老婆说,要不能把他唠叨的疯了。难怪老辈们说的好,早知三年事,富贵一千年。便宜了我这个喝醉酒的穿越者了。 “您的运气还不错,今天送来的有猴子邮票,说吧,要几张?” “有几张我都要了。”我以为营业员遇到我这大主顾,肯定会高兴的跳起来,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好大的口气,有多少要多少?我这有三十多版呢,每版八十张,你算算有多少张邮票?你用的了吗?咦,你不是搞投机倒把贩卖邮票的吧?”小姑娘一下警惕起来。 “好我的同志姐,”我苦笑不得“你见过有贩卖邮票的吗,全国各地统一价:八分钱,我卖给谁呀?卖给您,您干吗?!” 我也是纳闷就没见过有倒邮票的呀那你买那嘛多干吗你一辈子寄信也用不完。 “我们哪儿穷,买不起年画,小猴子画得挺好看的,又能寄信又能当年画看,一举两得,多好啊。”我开始编瞎话了,要不买不到猴票,那可真就痛失良机。我能出门一下撞死在墙上!!! “这倒说的也是,这小猴画得也真好,活灵活现的。可那我也不能都卖给你,我们这还从来没一下卖过这嘛多的? “都改革年代了,咱们年轻人就得干以前没干过的事。要不怎么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再说大过年的您坚守工作岗位,完成的业务又这么大,领导见了肯定得表扬您,‘五四’没准能当个新长征突击手。”我继续忽悠她:“要不您也留下两张玩。” “得了、得了都卖给你了。都说是京嘴子、卫油子,我看您哪两样都占。我可不留这玩。一呢没那闲钱,二呢我家也买的起年画。您哪买回去,让你们哪儿的人当年画看去吧!” 41.春到京城(2) 从邮电局营业所出来,高保平一把拉住我:“你发什么神经,二百多块钱买了一堆邮票,用的完吗?瞎糟践钱!二百多块呀,那是我妈三个月的工资。当年画看,哼,也只有那傻妞被你哄得迷糊了,才信。” 我买完了这个营业所的三十五版猴票,两千八百枚,花了二百二十四元,心里正盘算着再去那买,再用哄小姑娘的办法是不行了,人家谁也不是傻子。正冥思苦想着,听见高保平问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还嫌买得少呢,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再多买点.看看你的同学亲戚什么的,有邮局工作的嘛。我有急用!”只能这么回答他,总不能说以后肯定能增值吧。 “保平,这么跟你说吧,这些邮票对我很重要,希望你能帮帮我。”我考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对高保平说。 高保平见我说的很认真,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随即我俩又跑到一家附近的营业所,他打电话联系同学,我买邮票。果然在我死缠烂打半天后,也只买到两张整版和几张四方连,还有十几张单票。战绩惨淡啊!高保平那边传来的消息倒挺令人振奋的。联系了几个同学,其中有三个在邮电局工作的,一个是他母亲在营业所工作,都答应帮忙,一两天内搞定。我紧张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但也不能完全放松,碰上能买就买,有多少算多少。老百姓的一句话:搂草打兔子——闹一点是一点。 猴票的事基本有了着落,我的心情也就好多了。一抬头,不觉中来到了王府井百货大楼:“走,保平,咱们进去逛一会,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行,有好吃的你请客!我可知道两个女生给你留下了不少钱。”高保平欣然领命。 走进大楼,人还不算少,但也不显得那么拥挤。吆,好东西还真不少。日用品区有杭州的绣花枕头、烟台的座挂钟、沙市的鸳鸯床单、北京的王麻子剪刀等;副食品区有上海阔别多年的寸金糖、芝麻条、椒盐花生、南瓜子;苏州采芝斋的十二种松子糖、葑门的酱鲜人参萝卜;太原的桂花元宵、豌豆糕;北京桂香村、月盛斋、天福号、六必居、全素斋等都把他们的传统名牌特色风味食品也恢复了推上市场。看的高保平直流口水,手指乱点:“我要这个、还要哪个。”........一阵忙乱后,我俩手里提着用麻纸包好的几包食品走出了大楼。 “咦,这不是哪个、哪个谁吗?”刚出大楼,还没抬头,就听见有人在旁边瞎喊叫。扭头一看,奥,这不是哪个见过两次面的杜志红嘛,这时他又恢复了以前初见面时的打扮:一身夹克、喇叭裤,脸上架一副麦克镜,眼镜上的商标大的快把视线都遮住了。 “你好,杜志红,过年好!”我向他伸出手。 “你也过年好、过年好。”杜志红急忙也伸手和我握在一起。“对了,你叫吴、吴、吴永成,”他猛一拍脑袋恍然大牾:“对吧,哥们的记性还能凑乎。对了,你以后就叫我三儿吧。我在家排行老三,哥们都这么叫我。亲热。来、来,我给你介绍个哥们小龙,是体院大一的。后天就要上阵去打鬼子,今天我带他出来溜溜,买点好吃的壮壮军威。小龙,这也是好哥们,身上带功夫着呢。别看你是体院的,人家一个能揍你三。那身手,嘿!棒着呢!” “你好,我叫李小龙。别听他胡说。”小龙亲热地伸出手。 “什么上阵打鬼子?去那呀?”高保平一边和小龙握手一边好奇地问。 “什么打鬼子,后天咱们北京要举办第十七届春节环城赛跑活动,有十二个从日本东京都来的男女运动员参加。他就见人就胡说什么上阵打鬼子。”小龙不好意思地说。 奥感情是跑步比赛呀高保平这才明白过来。 “怎么样哥们,也给你算一个吧。你的身手那么好,上去就是跑不过丫的,半路上也黑丫的几脚,给咱中国人出口气。跑赢了那就是为国争了光,怎么样我的这主意?” 他的话逗得我们几个大笑,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主意。半路上黑人家几脚?亏他想的出来。 “我就是想黑人家也不行哪,现在那报得上名哪?后天就比赛了。”我看玩笑说。 “报名不成问题,只要哥们有这个意思。小龙他爸就管这事,要不凭他的小身板,哪能轮得上他呀?!”三儿一拍胸脯,小龙在旁边也点点头。 高保平也在一边煽风点火:“就是谁怕谁呀!跟丫的练练,你每天早晨不也跑几十圈嘛!” 这玩笑开大了。我反倒楞住了,人家都是专业运动员,我是什么呀?一个山沟里跑出来的农民小子,能行吗?可又一想,自己近一年每天绑沙袋爬山、跑步、练功夫,也不是白该的,底气一壮、牙一咬:“行,就教训、教训狗日的小日本。” “好,有血性,够个爷们”杜三鼓掌叫好,“那后天八点咱们天安门见。” 我见杜三扭头要走,心里一动:“三儿,有个事挺麻烦的,想找你帮个忙。你看成吗?” “嘿,你把哪个‘吗’字给我去了,什么叫成吗?你找我,是瞧得起哥们!说说什么事? 我把事情跟他一说,当然里面有不少水分。 “嘿,不就买几张邮票吗,哪用的着费那么大的劲。以前我爸的一个警卫员转业到北京邮局了。跑我家还挺勤快的,好象还是个不小的官。咱们这就找他去。” 42.咱也为国争个光 杜仨这家伙虽然平时爱胡闹,但办起事来那还真不是吹,一个下午的工夫就全办妥了。他爸爸以前的哪个警卫员在市局还真是个不小的官。被他几声叔叔一喊,马上给下面打了个电话,就有人带我们到下面的一个分局,把我剩下的钱全部变成邮票。 “哥们,真搞不懂要那么多邮票你丫有什么用?”从分局出来杜三不解地问。因为刚帮了忙,他的语气也比以前有点放肆,但显得亲热。 “这不是没办法,有个亲戚在一家社办工厂当个小头,产品没有人要。给人家大厂发了几百封推销信,也不见回一封,估计人家拆都没拆就扔了。不知道从哪知道今年新出的这猴票挺好看的,就出了个点子,把这种邮票贴张寄出去,说不定管点用。 “我说呢,你一个大学生哪来那么多钱,一千多块呀!就是毕业后,也是你两年的工资。抢银行你又没那胆儿。”杜三儿开玩笑说。 没办法,只得再编瞎话。要想解释清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想变成一个大家眼里的怪物。 告别杜仨儿,天已微暗,我和高保平一路无语,回到他家。 “永成,今天我怎么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嘴里都是瞎话。以前你不这样呀?”高保平回家后问我,“太不可思议了。” 我真诚地望着保平的眼睛:“保平,你要相信我。今天是我实在有苦衷,迫不得已。这版邮票你收好,记住,绝对不要撕一张用来寄信。要不咱俩的关系就完了。你得向毛主席保证!” 保平见我这么认真和严肃,接过邮票也认真地说:“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再说我也不缺这寄信的八分钱,干吗要撕你给我的这六块四毛钱的‘宝贝’”。说到后来这个家伙就不正经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句话没完,尾巴就露出来了。我晕!! 二月十八日,我们早早就起床了。今天是北京市春节环城赛跑的日子,也是杜仨儿说的上阵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为了今天,高保平煞费心机地把我从里到外武装了一番。找来他的衣服,一套红秋衣、秋裤,绒衣、绒裤,换下了我的土布内衣和老棉袄、老棉裤。我嫌麻烦,他却满嘴是词:“你丢的不是你吴永成的脸,你代表咱中国人。你倒没什么,我可不能让你把我们大家的脸丢给日本人。再说你穿那么多,怎么跑?”又给我拿来他穿的一双回力白球鞋。他的个子一米七八、我一米八三,虽然有点小但还能勉强,穿在身上紧紧的,像套上紧身衣。北京的冬天天气贼冷,临出门又给我披了一件棉布大衣,才叫喊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骑着几辆自行车呼啸着出门了。一路疾行,不到八点我们就赶到了天安门广场。这时人已来了不少,转了几圈找到杜仨儿,他们也是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参赛资格已没问题。闲聊了一会,才知道这十二个日本人来自日本东京都,代表日本东京都长跑队远道而来参加这次比赛,是作为东京——北京友好城市的体育交流项目之一,还有日本驻华使馆的四名工作人员也要参加这次比赛。 呀呀呸的,你说你小日本派来运动员参加比赛表示友好,那也就算了!可你大使馆的人凑什么热闹?你是运动员吗,这不明摆着显摆吗?!奥,你们日本人厉害,随便拉出一个人,就敢和我们的运动员比试、比试,这不小瞧人吗?非灭了你小子不可。 我把我的想法跟他们一说,他们也火了,都气愤得骂个不停。 “仨儿,你知道这环城赛跑的距离有多少米吗?”这可得先搞清楚。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昨天我和小龙骑车转了一圈,也就半个多小时。” “仨儿,你人头熟,先去看看那些小日本在哪?比赛前咱先恶心、恶心他们,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在气势上先压倒敌人。”我给他们出着主意。 “高、高,实在是高!”一句电影里的经典台词被他们这时搬了出来。 “放心吧,跑步哥们不行,这起哄架秧子是哥们的强项!我先去找‘太君’。您哪,瞧好吧!”杜三和几个小兄弟骑车转去了。 上午九时整,比赛正式开始。女子比赛先进行。那四个女日本运动员头上每人扎一根中间有红圆点的白带子,显得特别扎眼,一下就能在众多的女运动员中认出来。 “哥们,我找到了,跟我来。”杜仨儿他们急急忙忙跑过来了。 找到那十几个日本人时,他们正在做热身运动,头上也是每人扎一根同样的白带子。我朝一个长的高个像运动员的走去,用不太熟练的日语说:“把你们头上的白带子解下来,那是对我们中国人最大的不尊重。” 他勉强听懂我的话,用日语不解地反问:“为什么。” 这时过来一个拿着小日本国旗的大使馆人员用中国话问我:“有什么事吗?” 我指着他们头上扎的白带子:“你们为了友谊来参加比赛,我们欢迎。可我们中国人过春节,喜气洋洋的,你们扎一根白带子跑来哭丧,败什么兴呀!?这是对我们最大的不尊重。” “就是,大过年的,丧气!抽丫的小日本!”“把小日本赶出去!”杜仨儿、高保平他们在一边也大喊大叫,马上就围了一圈人。 当时正是中日民间关系亲热的时候,没想到头上的一根白带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几个日本人见围观的人脸上也愤怒的样子,叽咕了一会,都解下了头上的白带子。等赛场工作人员跑来时,我们已走远了。 43.气死你丫的 小小打击了一下鬼子的嚣张气焰后,我和小龙也开始热身,做赛前准备活动。他们几个则骑车去给女队加油。毕竟里面也有几个女鬼子。 “小龙,一会比赛开始后,你再找几个认识的队员,咱们轮流领跑,压住小日本,尽量拖垮他们的体力。”我有前生的经验,知道日本人魔鬼训练的厉害,日本女排、中国女排的成功皆得益于此。所以小鬼子的实力是不容小瞧的。有位伟人说过,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实践检验过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啊,必须得照办!! 一会女队回来了,杜仨儿气喘吁吁过来通报消息:“女队大捷!第一名是北京朝阳中学的杨秀风,第二名是大兴县的桂淑铃,第三名是石景山的董玉梅,一个女鬼子也没进前十名。哥们,就瞧你们的了。咱大老爷们可不能输给娘们,咱可是站着撒尿的。”他的一番话,把旁边的几个男队员激得嗷嗷叫起来。还别说,杜仨儿的话听起来挺糙的,可用来激将还很管用,你瞧那几个哥们,现在要是有把大刀,也能向那些鬼子头上砍去。 十点半,比赛大会主持人通过大喇叭通知:“北京市春节环城赛跑男子一万三千米比赛准备开始,运动员到起跑线上作好准备。” 参加比赛的男运动员有近两千人,都挤成一堆,站在起跑线后,我和小龙几个过去,把十二个日本队员围在中间,那个高个运动员看见我,朝我笑了笑。我没搭理他,心想:现在才来示好了,侵略中国的时候怎那么狠,虽说没你们的什么错,是你老子们干的,事情也过去多少年了,可连个战争赔偿也不给,就一个道歉那么简单,也太不要脸了吧!日本政府太远,咱够不着,就冲你撒气吧,谁让你是他狗日的的子民。我对小龙他们几个竖了竖大拇指,他们会意地点了点头。 “乒”发令员一声枪响,近两千名运动员一窝蜂地涌出去。我们几个夹着小日本的运动员,让他们起步就慢了一拍。天安门广场观看比赛的群众也有上万人,都在为运动员们加油、呐喊、助威。 跑出两千米以后,一窝蜂的队伍就变成了一条线,那些日本人开始加速向队伍的前头跑去,小龙一马当先抢在了领头鬼子的前面,我们几个仍不紧不慢跟在他们的后面。高保平、杜仨儿他们十几个人骑车一路护行,隔着沿路围观的群众不住提醒着:“哥们、悠着点,路还远呢,有一个人前面压着就行。” 到了八千米的时候,一条线的队伍就变成了前、中、后三个梯队,开始断线。小龙因为前面体力消耗过大,已到了第二梯队。那四个大使馆的日本鬼子已不见人影,估计甩到后面了。我和小龙介绍的四个队员,还有那八个鬼子仍留在第一梯队的三十多个人里。现在由我压在领头鬼子的前面。近一年的绑沙袋负重锻练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起码路程过半速度也不次专业运动员多少,身上也不觉得有多少累,就是觉得口干的要命,头有点发紧,估计是到了我的运动极限了。我知道只要能咬紧牙再坚持一会,过了这个坎就好了,毕竟我平时跑步,也没有用这么快的速度跑这么长的路程。高保平和杜仨他们还紧跟着第一梯队,不停地给我们打气:“再坚持一会,鬼子也熬不住了。你看丫的腿都软了,快爬下喽。坚持就是胜利。”又有几个人干脆唱起了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更大的胜利!”开头只是几个人唱,后来路两边观看比赛的人群中不少人也跟着唱起来,整条路上充溢着一种肃穆的气氛。第一梯队的中国运动员们也精神一振,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有点拖拉的步伐又变得矫健起来。 一万米的时候,第一梯队只剩十几个人,与第二梯队拉开了一百多米的距离。我和那个高个小鬼子还在里面,两人距离紧靠着。这时我的运动极限已过,脱了棉裤的两条腿很轻松地向前跑着。呀,不错,这绒裤就比那老棉裤好,既保暖又轻便,还是有钱好啊!再斜眼瞥一下小日本,这小子也挺强的,一万米下来脸上基本没变色。不行,得调动、调动他,耗一下他的体力,不能让他这么轻松。想到这儿,我猛的提速,向前面冲去。 这小鬼子和我相跟了一路,见我始终和他不即不离,也把我当成了劲敌。我突然提速,他以为距离不远了,我已经开始冲刺,连忙加速紧紧跟上。 一千多米后他才觉得不对,可已经有些晚了:突然的长距离冲刺,已消耗了他一多半的体力,只能面色苍白、步履蹒跚地慢跑起来,一家伙就和我拉下了几十米。看来这小鬼子也到了他的运动极限了。我心中暗喜,放慢了节奏,后面的几个中国运动员也陆续追了上来。小鬼子是彻底没戏了,歇菜去吧您!! 到了最后五百米的时候,小龙也慢慢赶了上来,这体院的学生就是不一样。他冲我喊了一声:“就剩四五百米了,该准备冲刺了。” 我提起精神、调匀呼吸,逐步加速向前冲去。反正没鬼子了,只要是中国人得第一谁得不是得,我也就显得不那么卖力了,但该跑还得快跑,这也是一种体育精神嘛! 最后一百米,我使尽全身力气跑着,脑海里什么意识也没有,只看见前面系着红布条的绳子。五十米、三十米、十米......终于冲过了终点!!! 最后我以四十二分三十秒的成绩,夺得男子环城比赛一万三千米的冠军,小龙获第七名。小鬼子前十名内一个也没有!! 随后是发奖。一等奖是一至十名,每人奖状一张、绒衣裤一套。二等奖是十一至五十名,奖品是线衣裤一套。三等奖是五十一至一百名,奖品是短袖运动衣一件。 44.日本人犯贱?? 比赛发奖完毕已快接近十二点,我把那套奖给我的绒衣裤塞给高保平:“这给你,让你也分享一下胜利的战果!” “我又不缺衣服,还是你自己留者吧。”高保平坚决不要。 “那位是吴永成同志?”就在我们俩为一套衣服推来推去的时候,我的身后有人问话了。扭头一看,是一个挂着比赛工作人员标志的年轻人,后面跟着一位我刚认识的熟人——那个日本高个运动员。没等我俩开口,那个日本人径直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嘴里用日语叽里咕噜了一通,我只能大概听懂几句。旁边的工作人员翻译:“他说他叫佐腾健二,今年二十六岁,来自日本东京长跑队。他说你跑的太好了,希望和你做个朋友。”那个佐腾又给我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嘴里嘟囔了一句日本话。这句我懂,请多关照。 我用不太熟练的日语结结巴巴跟他说:“吴永成,北京外贸学院的,十八岁。至于做个朋友嘛,那就得看缘分了。”然后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哪个工作人员一听急了,连翻译也顾不上了:“你这同志怎么说话呢,日本友人大老远来表示友好,和你交个朋友,你却说要看缘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吭气。侵略的记忆是不能那么轻易抹去的!!日本人可以做到,国家为了大局也可以不计前嫌;我却不能。当然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没必要说出去,要不就拿你不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说点事,麻烦就不少。我可不想因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自讨苦吃。 佐腾也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又咕噜了一串日语。 翻译又把他的意思告诉我们:“佐腾先生说他明白你的意思,过去的战争给两国人民都带来了灾难,虽然是他父辈们干的,他也愿意再次向中国人民请罪。中国有句古话‘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俩既然有缘相识,他相信你们会成为朋友的。他听见你的日语不太熟练,愿意在以后的通信中教你日语,你同意吗?” 我考虑了一下,这倒不错。要学好日语,有个日本人来教是最好的事,没必要在这上体现所谓的爱国情结和仇日情结。再说,以后想在经济上向日本鬼子讨还血债,有个内应也挺好的。这想法虽然卑鄙,但用在日本鬼子身上,一点也不过分。想到这儿,我朝佐腾点了点头。 佐腾高兴得伸出手和我握住一个劲地说:“吆西、吆西”。然后互通了联系地址。临走佐腾健二非要邀请我和他们几个运动员一起进餐,被我婉言谢绝。吃饭就免了,看见你们的那些生鱼片之类的没做熟的东西就反胃,那是给牲口吃的。 回家的路上,高保平不解地问:“那个鬼子干吗要和你一个劲套近乎,真发贱!你也是的,还给他留下地址。这不给自己找事吗?小心闹你个里通外国,还是个日本鬼子!!对了,还有哪个翻译,一个劲向那鬼子点头哈腰的,典型一个汉奸!!日本鬼子下次打进中国他准第一个叛变,那丫挺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孙子!!” 回到高保平家,白阿姨已做好了饭正等我们呢。听我们说完比赛的情况,高保平又疑惑地问他爸爸:“比赛前我们就骂了他们一顿,跑步他们又输了。后面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楞要和吴永成交朋友,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您说他们是不是犯贱?” “你这么看问题,只能说明你不知道日本的历史。”高叔叔放下筷子对高保平说:“日本人的性格是挺矛盾的,是典型复杂的两极化特征,一方面极端的自尊排外,另一方面又特别崇拜强者.这与日本民族形成、发展的历史条件和日本自身在的地理条件有关.打个比方,就象一个贫穷了很长时间的爆发户一样.西方有个学者给日本人一个很形象的比喻,称他是“作坊里的民族”————一方面肯定他善于学习其他民族的一面,一方面也说明了日本是一个心胸狭隘的民族。日本人的这种性格,从侵略我们中国那场战争前后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日本人可以在我们国家中杀人不眨眼,也惨无人道把婴儿挑到刺刀上玩;但是日本投降后,大部分日本人滞留在我们的东北(并不象我们电影中演的那样全切腹自杀),当时我们一下子无法安置如此之多的日本兵,便让他们去修马路、机场,日本兵积极肯干毫无怨言,在施工中不小心失火烧毁了老百姓的民房,日本兵竟集体绝食一顿,省下饭费赔偿,倒让我们中国的老百姓觉得有点不忍心。把这些日本兵前后所做所为联系起来,让人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日本这个民族从根上说,就是中华民族的衍生品,他们从根本上说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化,没有自己的归属感,所以常常自欺欺人的称自己为大日本帝国,生怕别人小瞧他,这也正说明了他的自卑心理。国土那么小,资源没资源,历史没历史,他实在是没什么可吹的。日本人的这种心里特征决定了他们只服从强者,尊重强者,你不把他们打服、打趴下,他是不会和你站着说话的。” “那今天永成给哪个日本人留下了地址,会不会以后有什么麻烦?”高保平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应该没什么问题,中日两国关系正趋于正常化,以后的来往只能会越来越多。还有刚才咱们说的那些话,也不要在外面说,特别是保平,管好你的那张嘴。”高叔叔警告我们。 45.回家 中午吃过饭,我告别了高保平一家。今天已是正月初三,该回鱼湾大队——我的家了。高叔叔、白阿姨也理解我急于归家和父母团聚的心情,没有多挽留,在我临出门时,给我准备了装满北京特色食品的一个大提包让我带回家,给我父母尝尝。我怎么拒绝也没管用。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达我家所在的j省省城l市。下火车后给我的舍友郭勇打了个电话。自从我四姐出事那次我来l市后,还没去过郭勇的家。到他家后,我把白阿姨给我收拾的东西留下了一半(我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块钱,只好借花献佛了,这还是里面有白阿姨给那我十块的压岁钱),结果第二天回家时,郭勇他妈妈渠阿姨又给我塞进去满满一包省城的特产。哎,人缘好啊,走到哪都落一堆人情。 正月初五中午,我搭从省城过来的客车,在我们村头下了车。眼前的山村已不是昔日那破落的面貌,因为春节的来临,人们给她略作打扮,使她也显得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妩媚,眉宇间带出了一丝喜气:年轻的小伙子从山上采来了松柏枝,搭起了几个彩楼;手巧的姑娘们用红纸剪出了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窗花,糊成了挂在大门上的各种花灯。家家户户大门上贴着的大红对联,驱散了一年来缠绕在村落间的穷气;地上撒着的一层鞭炮屑,意味着一年的霉运已被蹦去。来来往往串门的人脸上都是喜悦,老远就能听见他们欢快的大嗓门打招呼。看来这个年人们过的不错。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孩穿着新衣服,正在村里活蹦乱跳,把鞭炮点燃瞎扔着玩,看见我大喊:“五儿叔回来了,北京上大学的五儿叔回来了。”腿快的两个掉头就朝我家跑去报信了。剩下的几个跑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大提包,两个人抬着走,插不上手的则在前面呐喊开道:“我五儿叔回来了”。我纳闷,啥时候我在村里变的这么牛了。 刚走到我家坡底,爹妈就从大门出来了,后面跟着俩小“卫兵”。一见我,妈就擦开了眼泪,爹手里拿着旱烟袋,高兴的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一进门,我先打开提包,抓出两把糖打发走了几个小“卫兵”。由于村里呆的时间少,这几个小孩一个我也不认识。小孩们手里拿着来自北京的水果糖,欢天喜地跑出去到处炫耀去了。妈妈给我打了洗脸水,让我先擦把脸。在我洗脸的时候,不住地问:中午吃饭了没有、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假期学校都没人了在那住、在那吃饭等等等等问题,我洗脸不得空,只能嘴里偶而蹦出几个词。爹在一边听得不耐烦了,旱烟嘴在锅台上敲了几下:“你让五儿洗完脸再问也不迟吗?他还能飞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妈笑着连连点头:“对、对、对,我高兴得都糊涂了。” “妈,我四姐去哪了?”洗完脸我见四姐不在窑里。 “你四姐吃过早饭就出去了,估计到那三姐那去了。五儿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哪还用问嘛,‘接风饺子送行面’,就吃饺子。不是还有给他留的胡萝卜羊肉馅吗?!”爹点了一锅旱烟不紧不慢地回答。 妈在锅台旁一边和面,一边听我和爹拉呱北京城怎么过年,不时还在中间插几句。 门外突然出现了拉长嗓子唱秧歌的声音。我们那有一种风俗:过了正月初一讨吃的(乞丐)就出门了,大正月的,到谁家再穷也得打发点,不论东西好歹。这讨吃的有的是上了年纪没人赡养,家里确实是揭不开锅了。有的却是以前乞讨过,养成了习惯,已经成了一种职业了。有的是装出一副穷苦可怜的样子,博取人们同情,有的是能唱一口好秧歌来让人们娱乐换取食物。 “呀,李凡来了。今年咋来得怎么迟?”妈急忙把粘着面的手在面盆里搓了搓,去后窑拿打发的东西。 李凡,这也是我们这民间的大名人。在我前生只听说他秧歌唱的好,至于怎么好就不太清楚了。因为这方面不感兴趣,光知道人们对他的秧歌津津乐道。这会名人上门了,怎么也得看看。我从炕上急忙跳下来,趿拉着鞋就望外跑。 门外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衣服穿着破烂,一手拿个破碗,一手拄着木棍,肩上搭着条破布口袋。这就是李凡?! 他见窑里有人出来扯起嗓子唱开了:”新正上月头一回,亲戚们千万不要嫌(当地土音读hai),明里施舍暗里来,谁打发我谁发财。”唱完后脸上不见一点羞涩,坦然地看着我。 唱的就是好,我暗叹,我要你给、我吃饱你发财,用后世的话说这叫双赢,打发他的人也挺高兴的。 “你能用秧歌介绍一下你自己吗?”我问他。 “名叫李凡我实不凡,范丹老祖把家业传,世上的帐帐我要不完,我不上门人不还。”稍息了片刻,李凡又开口了:“老人家是高门大户家传耕渎,到我手上改换门庭有官不做,手拿上打狗棍周游列国,虽然贫苦活得两天无拘无束。”(范丹是我国东汉时期的杰出学者,给官不做,而将家产全部施舍于饥民,自己却一贫如洗。) “哪现在家里有什么人?你老婆呢?”我对李凡来了兴趣,继续问他。 “老婆丑得没人看,跌倒拾不得一分钱,院里好象猪羊圈,家里如同十和殿(土语,脏乱无比的地方)。”“家里有孩子吗?几岁了?”我从家里拿出一合烟,给他递上一支关心地问他。 “好烟哪,还是大前门,真是一家好人家。”他点上烟,先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开始唱:“最大的孩才十三,最小的还在炕上栓,我一人再怎动弹得欢,还是过不了口。 46.奇人李凡 妈妈从家里拿出两个白面馍,李凡喜笑颜开地接过来。这年头,白面在谁家都是稀罕东西,只有在过年大队才给每人发几斤。给讨吃的白面馍,说明是把他当上客待了。老妈和他说笑了几句,就把打他发走了。 回到窑里,我好奇地问爹:“这李凡是个什么人,听他的秧歌很有水平,像个有文化的人。怎么出来讨吃?” 爹吸了一口旱烟,慢腾腾地说:“李凡这人不简单,是个奇人哪!别看他是个讨吃的,人们谁也不小看他。上了谁家的门,有好的不给赖的(土语不好的)。” “那他家原来是干什么的?看他还像念过几天书。”我继续问。 “他家原来在他们李家村村里,也算个好庄户人家,小时侯他还读过几年私塾,肚肚里很有些墨水。土改时他家的成份给划成富农,几年折腾下来,家业就败了。爹妈死得早,家里就只剩下他,地里活又干不了,穷的只能讨吃,到了三十几也没寻下个婆姨。后来有人见他秧歌成得好,人又欷惶(可怜),就给他说了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后来又生了四个小孩,日子就更难过了。前几年不缺劳力的都吃不饱,更不用说他家七口人、一个半劳力,你说他不讨吃,又能有甚办法?!” “说谁家讨吃呢?吆,咱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四姐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 “正说讨吃的李凡呢。四姐,刚才李凡来唱了几个秧歌,妈给了两个白面蒸馍打发走了。那李凡唱的秧歌挺好的。” “妈,你可真大气,用白面蒸馍打发讨吃的。今年白面多的吃不了了?”四姐讽刺老妈。 “四女子,还真让你说对了。今年队里过年每个社员给分了三十斤白面、十斤白菜,猪肉让随便买,比前几年过年,真是天上和地下了,简直不能比。李凡家里有五个小孩,最小的还在炕上爬。他们大队今年每个社员才发了三斤白面,只够看的,能管什么用。真是遭罪呀。苦了几个小孩。给他两个馍馍也让他回去哄哄几个小的。” “奥,李凡呀,今年我刚到公社上班,就听过他的秧歌。可有意思了。” “他还到公社去唱秧歌?”我有些奇怪:“你刚上班,五六月份不逢年、不过节的,他去唱什么秧歌呀?” “那段时间,他家里面没吃的了。跑到公社去要救济。人们一边起哄说:‘唱个秧歌吧,唱得好就给你。’他问唱什么秧歌。众人说就唱你穷吧。李凡一点也不考虑,张口就来:‘炕上不铺个席片片,睡觉枕的是半块砖,灶里不流一点点烟,抬起头就能看见天。’唱得人们心里也发酸。旁边有个人说那天看见他和老婆在灰渣堆里拣兰碳,就再唱一下拣兰碳吧,他接口就来:‘因为没烧的做不熟饭,引上老婆拣兰碳,虽然现象不好看,世上的穷人千千万。’正唱着,任书记进来了,有人就给他出主意,书记爱听你唱秧歌,把你的困难编成秧歌唱了,肯定给你救济。他走到任书记跟前就唱:‘眼看见天暖换不转季,家里无粮缓不过气,老婆得病又没钱治,没办法才求你任书记。’书记一高兴就给他批了二十块钱。” 我感叹地说:“这李凡真是个急才,农村里也有大文才。” “这算啥哩,”四姐继续绘声绘色给我讲:“这李凡有了钱,立马就到粮站去买粮。他老婆有病,想吃点小米饭,可咱们现在只供应高粱,只有几个需要特殊照顾的才能买到谷子。李凡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开口。正碰上站长上厕所,一见就要他唱个秧歌,他赶忙给站长鞠了一个躬,唱:‘五黄六月天气热,高粱糁糁解不了渴,你对穷人不眼黑,照顾让我买成谷。’站长马上领他买了几十斤谷子。这真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人穷志短没办法呀,走到哪,都得给人家说好话。没办法,总要活下去呀!”我不禁替李凡唏嘘不已。 “他也不是见谁都说好话的人。”爹插话了,“李凡人穷志不短。他出门讨吃碰上不给的人,他也不麻缠,但话还是要说的,他就唱:‘有的人家太小气,见我一来就把门闭,打发我说明咱有情意,不打发也把你讹不地(讹不住)’。有的人笑话李凡秧歌唱得满有才华,为啥还要讨吃要饭?难道这营生洋气(赶时髦)?他马上反驳:‘你说这话太荒唐,秧歌哪能顶口粮,讨吃不是为取洋,要着总比饿着强。’有人说他讨吃丢人,他却说:‘落盘菜、摇壶酒,天南地北到处走,盘龙大棍挽在手,打遍天下咬人狗。’、‘一无愁、二无忧,沿门乞讨度春秋,韩信孤母要过粥,康熙王吃过‘到口酥’(用米糠做的窝窝头)。’。有一年,他的小孩得病死了一个,人们安慰他不要伤心。他反倒唱了个秧歌自我安慰:‘养的个孩子很聪明,如今也比大人能,李凡虽然家贫穷,我孩是贵人生寒门。干一口、湿一口,一家人家手倒手,拖上转、背上走,亲着亲着喂了狗。时不顺、运不通,我没本事婆姨疯,抓屎弄尿一场空,命薄福不住(土语容不下)文曲星’。” 我默默不语。还是一个“穷”字把老百姓整成这样。像李凡这样一个本来很有才华的民间歌手,为了全家七口人的生存,把自己的才华沦为乞讨的工具。可悲呀!!现在的农村是越生的多,越穷!越穷,就越生的多,成了恶性循环。也难怪当时人们只顾肚子了,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白天动弹一天累得要命,晚上一吹灯,成年男女也只剩下那点乐趣了,不生孩子再干啥?就像他们自己总结的:“耕地靠牛(没机械),叫人靠吼(没电话),照明靠油(没电灯),娱乐靠求(别的娱乐活动也没有啊)。” 47.正月初七补大年 开饭了,是羊肉胡萝卜馅的饺子。正吃饭间,三姐听到我回来的消息,就跑过来了,后面跟着三姐夫马柳平。一进门,他们就申明已经吃过饭了,只是过来坐坐。 三姐一坐下,就咋呼开了:“五儿,你在咱村里现在威信可高了。有多一半人家靠你的蚯蚓喂鸡发了财,大家都把你当财神看呢!你知道村里的人怎么教训小孩?”她放粗嗓子装做男人样:“好好学你五儿叔,人家又能考上大学,又知道怎么挣钱,别一天老是傻吃、傻喝,像个呆子似的。你三姐夫也跟着沾了你的光,先是代理大队长,马上又入了党。也抖起来了,当了官了,我说的话,他现在有时也敢吱吱唔唔的。胆子变大了!”三姐夫白了她一眼,大家看见都笑了。我马上就想起村头的一幕,哑然一笑。 我问妈:“大姐和二姐正月里来过没?” “腊月里她们都来过。我告诉她们,你过年不回来,让她们到了初七,一家人再都过来。” “正月初七补大年”。初七,在我们这的习惯中仅次于正月初一和十五,也算比较重要的。这一天,大姐和二姐全家都到:大姐家五口人;二姐家四口人。吃饭时,按照我们这的老规矩,女人和小孩是不能上桌的,无论你这个女人在外面地位怎么样。我、爹和三个姐夫盘腿坐在炕上的小饭桌旁,桌上是四凉、四热、四个碗十二个菜,代表一年四季,酒是老白汾。我看着丰盛的酒菜,心里暗暗高兴,这近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家里的生活水平明显改善啊。 酒至半酣,开始闲拉呱起来。我问三个姐夫:“过了年,姐夫们有什么打算?” 大姐夫叫刘珠,三十岁。他先开口:“去年光喂鸡和猪就挣了三、四千块。咱有钱了。过了年,先修上一院三间的新砖窑,赶秋里住进去,美美的活上几天,让你大姐也享享福。她跟上我尽受罪了。吃没、吃穿,净动弹一天还得管那三个孩,受死罪哩。” 二姐夫叫马林,二十八岁。他的意思和大姐夫一样,先修一院砖窑再说。有钱了,先享受了再说其他的。 三姐夫的意思简单,听我三姐的,他怎也行。老大、老二一起骂他滑头,就会讨好老婆。 我考虑了一下,说:“修一院房子也挺好的,你们看能不能就修到鱼湾这村来,交通也方便,比你们住山上要好多了。大家在一起,有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着点。” 我知道一个农民有了钱,最大的愿望就是置房、买地,这也是老祖宗们多少辈总结出来的经验。置房买地既说明自己发了,又能给子孙留下一份家业,同时地里还能年年有收入。现在地是国有的,不让买卖。就只剩下置房了,至于以后怎么扩大再生产,就不管那么多了。要不怎么叫小农意识。这也是多少年历史的局限束缚了他们。只能慢慢引导,一时半会是无济于事的。再说现在修一院房也就是一千多块钱,只占他们去年所挣的四分之一,有条件住好为什么不呢?况且国家这会的政策连个人开小饭店都不让,更别说办公司了,有钱你也没地方去投资。 “我是这么想的,”我继续说,“修房最大的开销就是砖,如果我们在一个村子,自己开一个砖窑,这砖上的开销就少了许多,以后人们收入多了,家家户户修房的也多。也都得用砖啊,说不定这砖窑上也能挣不少钱呢!还有就是,几家到了一块,这各家的鸡和猪就可以集中起来喂养,既能节省不少劳力,也可以形成一个规模,让人家收鸡蛋和收猪的就不用多跑路,价钱也能多买点。”几个姐夫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先商量一下。” 进入八十年代,国家百废待兴,各地各种建筑需要大量的建材,水泥、钢筋、砖等首当其冲。水泥、钢筋咱是插不上手,不让你办厂啊,这砖老百姓自己用,国家是还允许办砖窑的,前提是不许雇工,但一两年后政策就放开了,咱们先占个地、创个牌子,等待时机。要搞个队办企业生产水泥、钢筋也没那么多资金,暂时是不行的。得想其他路,个人有政策限制不能发展,咱就先把大队的集体经济搞上去。作为一个先知先觉近二十年的人,心胸要放得广一点,不能老惦记自己的几个亲朋好友,那就太小气了,也成了典型的小农意识。 “三姐夫,你现在也是咱大队的主要领导干部了,咱们现在有什么队办企业?今年准备怎么发展。”我问三姐夫,得摸摸底。 “嘿,咱大队能有什么企业,就喂几头大牲口。去年队里光景好一点,年底分红后帐上还余一万多块钱。就这在全公社也是一流的大队。李家村去年还是‘三欠’大队。” “‘三欠’?”我有些听不懂。 “‘三欠’就是集体欠外单位的、欠外面个人的、欠自己大队社员的。咱们比起他们,就像天上活着一样。”三姐夫有些自豪。 “这不行,还得再发展。”我对三姐夫说“你跟咱们的支书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到sz市先跑一趟,成立个公司,卖咱们的东西给xg人。” “sz在哪儿,咱们有什么东西能卖给人家xg人的?”三姐夫有些疑惑。 “sz在咱们国家的南面,紧靠着xg,我们可以把咱们的鸡蛋、猪卖给他们。咱们的鸡蛋和猪都不是喂的饲料,那是正宗的无公害、不含激素的天然绿色食品。”,过去卖了卖不了先占块地再说,不要到了后面挤都挤不进去,都让外来户占了便宜。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啥叫无公害、不含激素的天然食品?”大家把我说的不知所以。 晕,我倒忘了这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别说他们不懂,就是现在的食品专家,也不见得了解多少。喝了几盅酒,就忘了自己是从那来的。以后得少喝酒了。喝多了夹着的尾巴都露出来了,别再喝醉穿越到五十年代那就更惨了。 48.闹红火(1) “闹红火”,是我们这儿农村的传统习惯。 每年过了正月初七,所有的村民们自觉自愿地组织起自己的秧歌队,男女老少几乎全都被席卷进来。人们通过载歌载舞来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真是处处锣鼓响、遍地秧歌声,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在当地人的传统观念中,认为“闹红火”是一个村庄和睦兴旺的象征,丰收富裕的展示,太平吉祥的保证。所有的人家都在为秧歌队来自家院拜年准备吃食,借此机会夸耀自家的日子过的好,有的人家因为这一次的招待就能引来许多媒人上门,给自家的儿子找个好媳妇。因此就是最穷的人也要把平时节省下的好东西花生、瓜子、干红枣等招待秧歌队。有的秧歌迷甚至迷到老婆有病、孩发烧也顾不上,只顾自己红火热闹,。好象人们受苦挨饿一年,就是为了能快活这几天。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闹红火”就作为“四旧”被革命了,取而代之的是所谓的革命化的春节。那些年提倡“吃吧饺子就大干”,从正月初二开始,就把人们赶上农田冬季基本建设工地,刨开冻土闹革命。那几年,把爱闹秧歌的人憋屈得...... 现在好了,政策也松动了,人又可以挑起伞、穿上彩衣、拿起扇子,敲锣打鼓扭起来哩! 初八早上刚吃吧饭,村里的支书胡云珍就和一个爱闹红火的老汉爱喜上门请我出门挑起伞来和大家一起闹红火。 “我挑起伞唱秧歌?这可不行,我哪会唱秧歌?!”我马上拒绝。开玩笑,这不是让我丢人吗?我什么时候唱过秧歌,听秧歌倒还能凑乎。 这唱秧歌在我们这可不是简单的活儿,即兴编词是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见啥编啥、随编随唱。伞头在任何场合不能演唱社会上流传的现成秧歌,甚至不能重复自己唱过的秧歌,否则观众就不买帐,说你在吃剩饭、没出息。简单一句话:现炒现卖,不吃剩饭。而这即兴秧歌,还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准,二是快。所谓准就是要求针对性强,唱出特点,唱出本质和人们的心声。见东说西抓不住特点,所答非所问、似是而非都不算好秧歌。而快就要求更高,一般从准备到开口只能在几十秒内,时间一长观众就会喊倒彩。这种创作过程又是在紧锣密鼓声中、众目睽睽之下,连观众也都为你提心吊胆,实在非常不容易。这既需要有一定的文化,还要有敏捷的思维,更要有丰富的社会阅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好秧歌手,没有十年、八年的工夫是出不了山的。 “你看、你看,我就说人家大学生的架子大,咱哪能请的动?!你还不信,这不连你面子也不管用了。”爱喜老汉夹枪带棒给了胡云珍一顿埋怨。 “不是我不给大家面子,”我连忙解释:“我确实不会唱秧歌,这和平时写东西不一样。它要张口就来,我哪有那急才?!唱不好就丢了咱村的人。” “这不怕,平时对歌有爱喜老汉呢!他不会唱现在的时髦词,你事先遍上几段记住就行。你是咱村的大文化人,有你出场谁家也不敢小瞧咱。!”闹了半天,是把我当幌子用。 “话说成这了,五儿,你就去吧。会不会的无所谓,正月里闹个红火,一年通顺,也保个平安。”爹在一边开口了。 还能说啥,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初八一天的紧张准备,初九鱼湾大队的秧歌正式出门。婆姨女子穿戴的花红柳绿,老汉后生们打扮得整整齐齐。妇女一律粉袄绿裤、长彩带缠腰、手拿扇子两把;男人统一上黑下蓝、腰缠红绸或拿一把扇子。我和爱喜老汉左手一个响环、右手一把红罗伞走在队伍的前面。惊天的锣鼓响起来,闹红火的秧歌队出台了。 按照惯例,秧歌队先到观音庙拜观音。这是爱喜老汉的活儿。秧歌队扭了一会,他止住锣鼓开了腔: “锣鼓打的将军令, 观音老母在上听, 你老人家显一显灵, 保佑全村人安宁。” 接着是送瘟神: “闹吧秧歌送瘟神, 这是以前的老规程, 纸船明烛你起身, 全村人口都安宁。 ----------- 考究病魔细摸底, 全是瘟神在捣鬼, 惹得人人讨厌你, 早些把你发送起。 ------------ 白面贡献猪羊肉, 打发瘟神上了路, 坐上船船顺水流, 一直流到天尽头。” (对不起大家,昨天中午上传后,我嫌电脑运行速度慢,用优化大师处理了一下,干脆电脑罢工。这一章是借用别人电脑写的,估计明天重装系统就好了。现在连光驱也打不开。原谅!!!) 49.闹红火(2) 下午,路程最近的李家村秧歌队到了村口。 我们这的风俗习惯,正月里闹红火,村与村之间的秧歌队都要进行互相交流——“转村子”,一是为对方祝福,二是为炫耀自己村的富裕,同时也是两家秧歌队伞头把式的较量。村与村之间的秧歌交流,礼仪较为隆重,一般是由演出村向对方呈送贺贴,如“某某大队,喜闻贵村人寿年丰,值此新春之际,送上一班秧歌祝贺”之类。由对方发请帖邀,请别人者极少见,民间认为不能要求别人来恭贺自己。对方如收到贺帖后就得积极准备,诸如礼物(旧时为二斤粉条,二斤酒之类,现多为几条烟,几斤糖等)、饭食(只一顿饭)、演出场地、接送人员等等,有条件的村庄还要专门组织秧歌队迎接。 此时听村头有人来报,接着村头便响起了“嗵、嗵”的三眼铳声音,连绵不断的锣鼓声由远自近而来。大队支书胡云珍急忙和大队长马柳平急急忙忙赶往村头,让秧歌队也整装马上前往。 秧歌队进村前,村里主事人要带领接送人员或秧歌队到村外迎接,一般比较简单,此为头接,也叫村外接。秧歌队临入村时,主人须在村口再次设席相迎,桌上摆上几样酒菜,双方对唱秧歌,对上即由主人领进村里,若对不上秧歌,便很难入村表演,这是最隆重的一次迎接,俗称二接,也叫村口接,至于进村后还有三接、表演结束后还有三送仪式、伞头互唱告别与挽留秧歌等,这里就不一一罗嗦了,免得有的书友大大要代表读者枪毙我。 我们的秧歌队来到村口,两队秧歌在村外彩门下相遇,前几天搭起的彩门五彩缤纷,并且缀满了翠绿的枝枝柏叶,彩门两边的公路上锣鼓喧天,鞭炮声炸得人耳朵发麻,不时还间夹着三眼统凑热闹似的发出的几声巨大爆炸声,吓得身穿彩衣的婆姨、女子们捂住耳朵楞住人群里躲,热闹纷乱的气氛霎时达到了高潮。 我见对方伞头挑头的是远近闻名的讨吃的、秧歌名家李凡,心里先发了怯,与爱喜老汉商量了一下,由我来唱第一支迎接秧歌,剩下的都是他的事,我可接不下李凡的对答秧歌。老汉欣然同意,连北京的大学生都怕李凡,他老汉就敢对答,这以后也够在众人面前吹几天牛皮了。 我装模学样把伞头轻轻一点,双方锣鼓声便嘎然而止,我亮开嗓子,唱开了昨天编好已记熟的段子:“岭上梅花雪里开(见众人没喊倒彩,心中一稳,便继续往下唱), 香风吹得贵人来, 多时不见今相会, 不由叫人喜心怀。” 李凡不愧是老手,我的歌一停,锣鼓声只开了个头,他伞头一点便开了腔: “花香招得蜜蜂来, 春风吹得百花开, 贵村去年大发财, 贺喜同时取经来。” 我退下阵后,爱喜老汉和李凡对唱了几首,便进入村里,开始最隆重的一次迎接,对于伞头秧歌手来说,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歌艺大比拼,火药味最浓,一不小心就败走麦城了。 还是老办法,我上来唱一首便开溜,看他们二人互相掐。 “喜鹊登枝叫得欢, 贵客来到村里边。 慌忙提壶把酒添, 一来解乏二祛寒。” 李凡没忘记我,还记得我给他抽的大前门烟和两个白面馍馍,朝我笑了一笑,点了点头,倒也没为难: “锣鼓喧地炮惊天。 秧歌来到村里边。 一来道喜二问安。 担待不起把盅看(把盅看,土语满盅之意)” 我溜到一边后,爱喜老汉便抖擞精神像一只好斗的公鸡首先开战: “秧歌好像一条龙, 挑伞的如同领兵的人, 今天你来到关公的门, 好比蔡阳入古城。” 李凡毫不示弱,接口便应: “秧歌进了你们村, 碰上神气的假关公, 古城壕里你逞威风, 夜走麦城再往出撑。” 几首下来,爱喜老汉撑不走了,开口示好求饶: “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 亲戚们到这里走了不少路, 为了相会受了苦, 更说明咱的关系厚,” 李凡见好就收,给对手也送上一顶高帽: “你唱秧歌有才华, 方园百里头一家。 不是我开口把你夸。 生姜到底是老的辣。” 这个秧歌一对完,两家的秧歌队就混合编成一队,两家的伞头并排走进队伍前面,五、六只三眼铳发威似的吼起,连串的鞭炮欢快地叫着,庞大的秧歌队,在十几面彩旗的引导下一路翩翩舞蹈着向村中走去。 50.县里召开四干会(1) 正月十三,永明县四级干部会议隆重召开。 这次会议在永明历史上,也是算大型的。参会人员达到了近三千人。除了县、社、队、小队四级干部外,今年还多了六十多名“冒尖户”,并且这“冒尖户”的待遇和其他参会的大队小队干部不一样。县里要求各个公社对“冒尖户”车接车送,和各公社领导一样,被按排在县招待所,两个人住一间房子,吃的是小灶。其他人都是自带铺盖,七、八个人挤在一间教室或附近的单位办公室。这也是县里没办法,招待所就能住一、二百人,参加会议的有全县二十个公社、三百八十五个大队、一千四百多个小队的干部两千多人,小小的招待所那能住下。 玉平公社来参加四级干部会议的“冒尖户”代表有五个人。其中我家就占了四个,另外一个是余粮大户。当县里的会议通知由公社送到我家时,老爹怎么也不肯再参加县里的会议,“全公社才有五个人参加县里的会,光咱家就有四个,这让全公社的人还要眼红死,这会咱可不能参加。”,公社来通知会的和大队支书胡云珍做了半天工作,老爹才答应。不过提出要我去代他去开会。这怎么行,虽然,我也想去看一看这个年代的“四干会”是怎么一回事。可也不能剥夺了老爹出台露面的机会。上一次公社的比富大会就把他激动得几天回不过神来。这次规模这么大,误了可要让他后悔一辈子。我吓唬他:“爹你可要闹清楚,这是人家县里开会点名要你去,不是谁家请的吃饭,去个人就行。你要再推三推四就成了政治问题,事情就闹的麻烦了。”老爹一听就吓坏了,那个年月饱经运动折磨的人,最怕这个政治问题,它可是能大能小,不敢随便碰的,比高压线还要厉害。老爹乖乖的不敢再吭气了。 我和老爹他们坐公社派来的专车(专门接冒尖户的车)——公社农机站的东风——55拖拉机来到了县城。我去找四姐,他们住到了招待所。三姐夫马柳平作为冒尖户兼大队干部的双重身份参加大会。这让他的七、八个人挤一个房间的同仁们眼谗的要命,嘴里直骂:“咱眼瞎的怎么找不到哪么个小舅子?要不咱也早发了。也不用和你们几个臭小子挤在一间里。咱也是拖拉机接、拖拉机送,住的是单间、吃的是小灶。”眼馋归眼馋、骂归骂,每天晚上还的打开自己带来的铺盖,闻着七、八个人共同散发出的脚臭和屁味。一天三顿拿个大碗,吃大锅里的白菜粉条熬肉和白面馍馍。 我在县委大楼找到四姐时,她正忙着给一个领导明天的讲话做最后的润色。见我来了,高兴得扔下手里的活问我:“五儿,你刚来?你吃了吗?爹他们呢?”我随手拿起她扔下的讲话稿,回答她:“中午还没吃,爹和几个姐夫住了招待所,你先忙你的,要不明天的会就赶不上趟了。” “走,我先带你到我的宿舍坐一会。到了开饭时,我去叫你。”四姐一边收拾桌上的的东西,一边对我说。看来这县里就比公社锻炼人,几个月的时间,四姐的举手投足、面部神态已经远不是在公社时的样子了。那股沉稳、老练劲,让我这个前世的老文秘人员心里也暗自佩服。 四姐把我领到她的宿舍(宿舍就在大楼的后面,有几排平房),开门让我进去后说:“想看书你就到书架上自己拿。想到街上逛一逛,十二点多一定要回来,要不误了饭,我今天可没空带你去外面吃。”“收到,大人你忙去吧。”我朝她做了个不耐烦的鬼脸把她推出去了。四姐走后我看了看她房间的布置。到底是女孩子家,墙上四周贴着几张刘小琴和陈冲的大剧照——都梳两小辩朝我暧昧地微笑,门口两边搁放一张单人床,但只有一张床上有被褥,看来是四姐一个人住。我翻了翻她书架上的书,除了几本电大的教材,就是我给她寄回来的英语资料,旁边放一个带皮套的半导体收音机,看来是听英语和新闻用的。我打开她的英语作业本,不错,进步挺大的。初中的语法也快学完了,进展不慢。躺在四姐的枕头上,闻着姑娘们特有的那股馨香,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直到中午四姐来叫我吃饭,我才醒来。 下午没事,四姐继续忙,我去招待所看看老爹他们住的怎么样。因为今天是会议报到,明天才是会议的正日子,下午他们肯定没安排。走进县招待所,立刻被招待所花花绿绿的标语吸引住了,虽然这个年月没有什么大氢气球,也没有喷绘的大横幅标语,可就现在的条件,也算得上极尽壮观了:招待所大门上方挂着一条写在红纸上的近半米的黑体毛笔大字:“热烈庆祝我县四级干部会议胜利召开”,大门里依山而修的四排房间墙壁上贴满了标语:“热烈欢迎基层干部”、“发展经济、摆脱穷困”、“向先富起来的社员们学习!!”等等...... 挺容易就找到了爹住的房间,来开会的“冒尖户”全县六十多人,安排在一片集中住宿,一打听鱼湾村的吴有贵,大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奥,认识!那可是这次会上的名人。全县才有六十多个冒尖户,他们丈人女婿就来了四个。”有一个工作人员热情地把我领到老爹住的房间。一进门,老爹看见我,兴奋得拉住我的手:“五儿,你快来看这凳子。坐上去软软的,还能把人弹起来。不知道里面塞了多少棉花。呀,这县里头就是有钱,好好的棉花不用来缝棉袄,却坐在屁股底下,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说到后来老爹就有些感慨了。这时和老爹住的人可能出去逛街了,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爹,你可不敢瞎说,让人听见笑话。”我急忙给爹补课:“这叫沙发。里面是弹簧,不是棉花。” “弹簧?”爹有些疑惑,“好好的凳子,里面放什么弹簧?那弹簧露出来,不就把人的屁股也扎烂了,那东西不保险,还是坐到床上来吧。” 和爹又坐了一会,见天有点晚了,和他住的那个人一回来了。我就又去县委大院我四姐的宿舍了。 吃过晚饭,我问四姐晚上我睡哪。四姐指了指她旁边的另一张床:“晚上你就睡那儿。” 我这才发现那张空床不知四姐什么时候就已经铺好了。“我睡那儿?”我的头立刻就大了。都是大龄青年了,孤男寡女独居一室,这可不太好。“四姐,再没个地方了?”我抓着头皮对四姐呢喃地低声说。 “没了。县里开四干会,能用的的房子都占了。我的这一间还是领导说我晚上要赶材料,不让人打扰留下的。怎么,你长大了不想和四姐一块睡了?嫌弃四姐了?” “不是、不是,我那敢嫌弃四姐。我是怕打扰你晚上写东西。”我急忙辩解,“和四姐一块睡”这话听起来太暧昧了。 “没事了,今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完了。这几天把我累坏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又得忙一天。”四姐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我以最快的速度脱衣、钻被,四姐又喊开了:“五儿,你不洗脚就睡觉了?”“洗了、洗了,我前天刚洗的。”我瞎胡应承着。“懒鬼,不行,快起来洗脚,我可不想闻你的臭脚丫子味。” “好四姐,我都脱下了。天怪冷的。明天、明天,我一定洗。”我探出头苦苦哀求着。 “赖皮,今天就饶了你。”四姐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棉袄、小褂,准备洗漱。天,两个大大的、白花花、直挺挺的乳房一下就露出来,扑进我的眼里。那两颗粉红的小乳头骄傲地挺立着。我的下身一下就勃起,沉睡了近一年的性意识马上苏醒。流氓!!我心里狠骂自己一句,把头钻到被子里,那可是吴永成的亲姐,你可不能瞎胡闹,连念头也不能起。 一夜无眠,睡梦中老是我和一个大乳房女人上下作战,累得我精疲力尽,直到天亮。身下湿漉漉的——我成功地遗精了 51县里召开了四干会(2) 第二天早上,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心想等四姐走了,我再收拾,免得丢人。结果一到快七点,四姐就不让我睡了,非让我起来洗脸后去吃早饭。说什么不吃早饭要得胃病。什么狗屁胃病,我现在就有大大的心病。我把头捂在被子里,假装听不见。四姐见叫我半天还在装聋作哑,也不和我打招呼,一把就把我的被子提起、扔到一边。这么大的姑娘,你这叫干的什么事?!这下可惨了,昨晚跑马,我的裤衩湿漉漉、黏糊糊的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把它脱下、扔到一边了,现在全身裸体、朝天仰睡成“太”字形状(两腿间粘湿的难受,岔开腿让它自然吹干),小家伙也不争气,属于典型的“人来疯”,给它点阳光,它就灿烂。被子一没,见到生人立马就“昂首挺根”站起来了(这在生理学上叫晨勃,不属于流氓范畴),好像在向全世界展示:“啊,我多伟大!多粗壮!!”可它的主人却窘的能恨不得把头能钻到床板下面。不等四姐“啊”的一声长吟消失,我马上就拉过被子,盖住了我现在丢人现眼的小家伙。并在心里狠狠鄙视了它一把:流氓,显威风也不看个什么时候,真是个不会来事的货。 见我急忙抢过被子捂住脑袋的窘相,四姐得意地笑了:“臭小子,长大了!懂得害羞了。再不起,我又掀被子了。”一边说一边给我拣起刚才抢被子时胡乱蹬下去的裤衩。正要往我床上扔,突然觉得触手处湿漉漉、黏糊糊的,凑近鼻子一闻,一股怪怪的腥味刺鼻而来,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马上羞红了脸大骂:“臭五儿,一天到晚想什么龌龊事,把人家的铺盖都脏了,你自己洗啊!!”我钻在被子里诡辩:“都怪你昨晚上,也不管有人没人就脱成个哪。” “你倒还有理了?”四姐嗤笑我:“你也算个人哪?小屁孩!来,把这条换上,别再给我弄脏了。”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一看,马上怪叫一声:“四姐,你这是给我扔过来的什么呀?这是女人穿的花裤衩,这么小,我那能穿的小上?” “女人的怎么了?你小时候可从里到外都是穿的我的,更何况这还是穿在里面,别人又看不见。我也不知道你会出这丑事,去哪给你找男人的。小点也凑乎的穿吧,总比你不穿强。”四姐强辩道。 没办法,只好委委曲曲穿上了。至于其他后事处理,对不起,是你吴永丽同志的事了。谁让你不把我当男人看,咱前世也是有十几年婚史的人了,什么不懂呀?! 县里的“四干会”要开三天。我看了看会议议程,前两天也没什么可听的,都是些老生常谈,什么去年各项工作的总结、今年各项工作的安排,几十年不变的老一套,我早听腻了,自己写的也能给他们背下来了,不理睬!倒是第三天的发奖表彰大会值得一看,这可是几十年以后也难得再见的。 第三天的会只有上午半天,下午是冒尖户上街夸富。 九点多我溜进了县里的大礼堂。礼堂的布置在九十年代看来是极为简陋的,主席台上方挂一条红纸写的会标:“永平县一九八零年县委工作会议”,主席台上的桌子用几块红布一罩,后面放十几个木头的凳子。台下的人坐着长达三、四米的木头长条凳,会场挤得满满的,被人们抽烟搞得乌烟瘴气的,充满了烟臭味,像进了多少年不收拾的光棍家里。冒尖户们都坐在主席台下前几排。一个个胸戴大红花,昂首挺胸、满脸虔诚地听台上讲话。我站在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看热闹。 近十点大会开始发奖。冒尖户们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一个个上台从领导们手中接过奖状。和领导们握手时,脸僵硬得连笑都不会了,腰都弯成个大虾米,不住点头。我心里叹息:我的农民父老乡亲们,什么时候你们才能不在任何人面前弯腰!才能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地站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并且骄傲地大声说:“我是农民,我自豪!!” 发完奖后,一个县委书记模样的人讲话(县委副书记任力就坐在他的身旁):“......去年年初,由于我们有的县委领导和一些公社领导对建立生产责任制采取‘不点头、不摇头’的放任自流态度,使一些社队在考虑究竟采取哪一种生产责任制时犹豫不决,结果春耕生产大忙季节一到,就十分被动。今年我们县委已下决心,凡是能够增产、有利于集体经济发展、增加社员收入、为大多数群众所欢迎的责任制形式,我们都要让它稳定不变,并总结、完善、提高.......”台下掌声一片,经久不息。这是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欢迎。富民政策好,老百姓就怕他朝令夕改、多变化 十一点半,大会结束,开始最后一项议程——上街夸富。 十几辆手扶拖拉机已发动着,在礼堂门前“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后面跟着三辆车头扎着红火球的大卡车,车上拉着一排排崭新的缝纫机。冒尖户们胸戴大红花,五个人一组登上了手扶拖拉机,脸被胸前的大红花映得通红。老爹和三个姐夫在第一辆车,三姐夫看见了我,神气地招了招手,就像国家元首检阅部队似的。 拖拉机前,几班响器开始吹吹打打起来,游行队伍正式开始——游街夸富。 这一天,永明县城一片热闹景象,大街两旁是潮水般拥挤的人群,唢呐声和锣鼓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在一片洪水般的喧嚣和鞭炮的爆炸声中,我的眼睛不由得潮湿了:我们的农民老百姓们每天都能这样,哪该有多好!!! 52.归校 各大中专院校一般都在正月十六后开学。这也算是一个c国的特色吧,照顾c国人对正月十五的节日情结,也算是过年过完了。 1980年3月2日,正月十六,我踏上了归校的行程。自从正月十五参加完县里的“四干会”当日返家后,我就着手做归校的准备。因为学校正月十八开学,路上还得耽搁两天。明天我必须得走,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处理。临走,我和家里说了上次带的一千元都花了(干什么没说,要是老爹和妈知道一千多块钱就买了一堆邮票,能把家里人心疼死,非闹出几个心脏病来不可),还欠了同学的四百元。这可得说清楚,四百元在当时可不是小数字,几乎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一年的工资。虽然刘艳和冯霞两家有钱,可那毕竟是人家的。救急可以,救穷咱就成无赖了。更何况男女关系也就变得有些暧昧了。现在可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年代。老爹吧嗒着旱烟,沉默了一会,才开了口:“花了就花了吧!再带上点,先把借人家的还了。不沾亲不带故的,花人家的不好!自己紧着点花。这也是现在的政策好,要搁前几年,把咱家的全部家当卖了,也不值一千块钱。家里虽然还有些钱,你在学校也要节省一点。爹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会乱花钱,可咱家底子薄,又怕这政策不知什么时候再变了,留点钱给你毕业后娶媳妇用。”娘在旁边也擦着眼泪:“苦了俺五儿了。一个人在外面,你爹妈没本事,还让我娃钱不够用。我娃没福,没托生到一个好人家,偏到了咱农民的穷家里。苦煞我娃了。” “妈,你别哭。你一哭闹得我心里挺难受的。你还让我明天怎么走。”我安慰老妈, “再说人家bj那是大城市,住的、吃的比咱家好多了。你儿到那是享福去了。你没见我过年回来是吃的又白又胖,成了城里喂的一头猪了,你还说苦煞我了!?你见过有这么苦的猪吗?”我的话把老妈逗笑了。 “等过几年咱家变的会越来越好。我把您二老接到bj去住。想种地,咱就买块地继续种,闲了就去那天安门、王府井逛逛。冬天咱去南方住,那不冷;夏天再回咱鱼湾住,来避暑。多好啊!” 我的话把老妈脸上的愁云吹的一点也没有了,满脸笑开了花:“要真有那么一天,妈活上几天也就知足了!妈和你爹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要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爹呆呆地看着窑顶,连旱烟也忘记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盼到?” “爹,你放心,再有几年就行了。你很快就会看到的!”我充满信心对老爹说。 第二天我又带上五百块钱(四个姐姐每人给了五十元),在村口坐上去省城的客车,和郭勇会合后直接坐晚上的火车归校了。 开学后一切纳入正常的学习轨道,又恢复了每天的三点一线生活,波澜不惊。就是在还两个女生的钱时遇到了麻烦——谁也不肯要,还说要还钱等到我参加工作后再说。现在不准提还钱“二字”,否则就别怪对我翻脸不认人。 郁闷,人家都是债主追着要钱,欠钱的不还。我倒是欠钱的追着还钱,还找出骂来!你说我冤不冤?!什么?不冤!活该!?天哪,这还有说理的地方吗?我比窦娥还要冤哪!郑重告诫看书的大大们两点:第一人不要长得太帅(像我这样的),否则女人会追;第二点人不要太有本事、人缘也不要太好(还是像我这样的),否则女人会缠!如果不听,后果是大大的严重(着急的我连j国话也出来了),你自己考虑去吧,别谓言之不预。 吃过晚饭,在两个女生那儿碰了个鼻青脸肿后,瞎发了半天感慨,我按老习惯去阅览室看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翻了前几天的几张报纸,三月四日的《人民日报》第四版的一条消息把我吸引住了:今年招收研究生的有关问题。恩,这有点意思。我连忙掏出纸和笔把有关重点记下来:在校生是不能考的,这与我无关,省略不记。只有高等学校本科毕业或具有同等学历者才能报考。这同等学历......恩,这个有文章可做!我突然记起在前世新化文摘上看到的一位卫生部领导传记,他就是在一九七八年考入sh第二医科大学的研究生,之前他只是一九七五年被推荐上的jx省一所地区卫校,中专程度而已,就是靠的同等学历。对,四姐今年说不定就有一碰,只要在县教育局盖上公章,闹个证明(这对在县委办工作的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那会儿可是鼓励出外学习进修的),就能报名了。关键只要英语能过关。实在考不上什么qh大学,只要在bj,她也就能如愿以偿了。再看看考试时间和科目。什么,考试时间在五月十、十一、十二日三天,考试科目有包括政治、外语等五门,对外语的要求倒不怎么高,只是一个短文翻译和语言基础两部分,语言基础主要是检查考生对基本语法和词汇的掌握。可是这也完了,今年是赶不上了。时间这么紧、科目这么多,得,看明年吧。反正时间也还有点,先去老师办公室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自己做主,就当大路上拣金元宝,瞎碰命去吧! 53..我的急才 拿着刚记下的研究生招生要点的纸条,我急冲冲赶到老师办公室,高老师正好在。我把情况一说,她马上就帮我联系总机要长途。那时,学校里学生是根本不让打长途的。外线少,等待时间长。只有特殊情况辅导员批准才行。半个多小时后,电话才接通。让人叫四姐又是十多分钟,我都等得不耐烦了,高老师一旁却很有耐心地陪着我。好不容易才听到话筒里传来四姐的声音:“喂,是五儿嘛,有什么事?”看来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把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她沉默了一会,坚定地说:“我要报名,即使考不上也是一次锻炼,什么时间报名?”我告诉她是三月十四日到二十日,在当地县教育局就可以。 我问她:“你的英语准备的怎么样?能行吗?考试科目可是要考五门呀!” “没问题,就你的基础比我差多了,一个月还考上大学!不就是吃苦吗?有两个月的时间,我比你更能行!”四姐咬了咬牙。 切,你怎么能和我比!?我是两世为人哪。看来四姐从一个普通农民到进公门,又从公社到县里,几步一跳,这自信心也大增。了不得呀,刚学英语不到一年,什么也就敢想啊!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个性,我喜欢!有种,我顶!!! “要不让你四姐请两月假,到咱们学校来旁听。咱们学校的外语师资力量在全国也是一流的。”高老师在一边插话:“你四姐挺有思想的一个女孩,耽误了怪可惜的。” “能行吗,学校让吗?”这可是好主意。十几年后考研的都是这么干的。复习知识系统化,获取信息快速化,优势一下就占了不少。这高老师的思维也够超前的。 “应该没问题。我找他们说一声就成。来了住宿也不用考虑,就住到我家,我和女儿也有个伴。” “这不好吧?”我有点犹豫了,这可不是住一天、两天,这可是住整整两个月,这情欠的太大了,给高老师添的麻烦也太多了。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定了。我和那女孩挺投缘的。你现在就跟你四姐说!”高老师一点也不想和我罗嗦。 我只好在电话里把原话传给四姐,让她万一难请假,就去找一下任力。那人是知道培养人才、很爱惜人才的。高老师见我罗哩罗嗦说不清,干脆自己拿过话筒,鼓励了四姐几句,把四姐激动的电话里就哭了起来。 打完电话回到宿舍,我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除留出给舍友和两个女生的外,剩下的准备明天到高保平家时带上。明天正好是星期天。虽然东西不值钱,都是些花生、瓜子、大红枣之类的。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人家有情咱不能无义。瓜子不饱暖人心嘛! 第二天晨练后和冯霞一起相跟去食堂吃饭。拿着馒头往嘴里塞,眼光无意中落到冯霞的胸脯上,刚锻炼完、有些热,她脱了厚厚的外套,只穿一件绒衣,两个乳房就高高地耸起。我马上想起在四姐办公室看见的一幕,嘴里下意识说出来:“真大呀,又白又软。”冯霞被我说得莫名其妙,顺我的视线一瞧,脸气恼的马上就红了:“臭流氓,你往哪看呢?!还说......” 糟糕!我怎么就说出来了。一边懊悔一边想辙诡辩:“别误会、别误会,你想哪了,我是看见这食堂的馒头又黑又小又硬,就想起了我妈蒸的那馒头,比他这强多了。那馒头,真大呀,又白又软,真好吃。瞧你小小年纪,思想一点也不健康,整天胡思乱想的。这可不好。幸亏我这人度量大,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不用道歉。” 我的“诚恳”、我的“大度”把冯霞窘得披上衣服扭头就跑,回头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自己也把自己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把:“怎说你也是个两世之人,不把你的歪才放到正经处,就会和小女孩打情骂俏耍赖皮,太不像话了。若敢再犯,就让那谁代表党国的大大们枪毙你。”(旁白:就是,大家都不给你推荐,不给你收藏;起点也不给你上架,你小子拿不到一分钱,让你老婆吃了你!!) 自责了半天,匆匆吃完早饭收拾东西,出校门乘车去高保平家。 进了高家,高叔叔和白阿姨都在家。一番问候后,见我提着东西,不免互相又客套了半天。 聊了一会,我问高叔叔:“高叔叔,你在外贸部什么地方工作?知道企业要想把产品出口,需要办哪些手续吗?”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原来在部里工作。今年二月刚设立了一个新单位:进出口商品检验总局,让我负责。怎么你有事?(我点了点头),现在的外贸体制层次多呀,手续也繁杂。就拿前几天一个西北的企业来说,它是一个以生产输变电成套装置为主的机电产品联合企业,十年来他们的产品一直受到国外用户的好评。但现在要扩大产品出口,光审批手续就得走一大圈。你看,他先得报到他们的省外贸,省外贸再报到一机部电机局出口处,电机局出口处再报到我们的下属出口总公司,出口总公司然后再报到口岸公司,最后再转到我们驻港有关贸易公司交给外商,外商对产品有什么要求,再由原路依次转回,就这么回事!一级一级过,整整一大圈。” 这哪是办手续呀,这是在说绕口令。亏了高叔叔好嘴,我听得头都晕了。 54.绿色产品也难出口? 听了高叔叔的绕口令,我的头都晕了。我望着高叔叔痛苦地呻吟:“怎么复杂,就不能简化点手续?” 高叔叔认真地说:“现在就这么复杂,我们也认识到了申报手续多给企业带来的麻烦。可由于体制问题,我们也只是执行者,无能为力。不过我过来后已经把这个问题反映到部里。估计过几天部里研究后就会上报国务院。慢慢会好起来的。体制问题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 天哪,我那是太知道这个慢慢来的期限,虽然前世对这方面没留意,但我知道大政策松动要在一九八四年邓大人南巡特区后,五、六年,七、八年都有可能。本来我就一无所长(除了会写一些字,当然如果这也算一点特长的话),政策又卡的这么死,我的父老乡亲们何时能富起来。头疼,我这个穿越过来的笨人,啥大事也干不成,白瞎了这个身份!! “永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挺着急的?”高叔叔见我一脸痛苦的表情问我。“有什么事说出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帮你解决。” “是这样的”。我强打精神,“我们村养了一些鸡,有不少鸡蛋,我看是不是能通过大队的企业搞个出口,挣点外汇” “量大吗?”高叔叔有些上心。 “现在还比较小,一半年后就大了,如果前景可以,我回去准备劝说公社或者县里领导,再大规模地发展。关键是价格和销路问题。” “你这个想法比较好。自从我到了这个新单位后,这方面的情况也注意了一下。鸡作为家禽,具有繁殖力强、生长迅速、适应密集饲养等特点,能在较短的生产周期内以较低的成本生产出营养丰富的蛋、肉产品,作为咱们理想的动物蛋白食品来源。在我们国家,把鸡肉和鸡蛋看作好东西甚至是是补品。为了解决老百姓鸡蛋和鸡肉供应的短缺问题,最近几年起一些大城市在郊区开始发展工厂化养鸡。1975年在首都就成立了机械化养鸡指挥部,建起了我国第一个现代化的种鸡场—— bj市种禽公司和第一个现代化的蛋鸡场——红星20万只蛋鸡场。后来,相继在bj、sh、gz等大城市的郊区建起了一大批国有或集体的大中型鸡场和种鸡场,但仍不能满足我们的市民对鸡蛋和鸡肉的需求。”高叔叔停顿了一下,喝了点水接着又说:“不过,现在农村养鸡普遍规模较小,每户几只、几十只的较多。在这种小群体大规模的生产模式下,饲养条件简陋,生产水平普遍也不高,传染病威胁也严重的情况下,很难大规模地发展起来。如果有可能在技术上得到保证,国家在这方面应该有不少投资。现在光bj一个市,政府就要一年在鸡和鸡蛋上给市民补贴500万,这还只是一个市,全国那么多城市,一年政府要拿出多少钱,你自己算算吧,养鸡大有作为呀。不用出口,光国内就能完全消化。” “我们村的鸡蛋和别的鸡蛋不一样。它是绿色天然产品,营养对人最好。和养鸡场吃饲料的鸡蛋不能比,价格就应该比它高。”我闷声闷气地回答,情绪还是不高,没办法高呀,一条路也想不出来,哪能早点让农民们富起来?不留神超前的名词概念又说出去了。 “什么,你们村的鸡下的蛋是绿色的?不可能吧,我还没见过绿色的鸡蛋呢!你带来了吗?”没等高叔叔说话,白阿姨先抢着开口了。女人的好奇心永远是第一强的。不过在当时,谁也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绿色天然产品,好奇也是自然的。绿鸡蛋谁不想看看,我还想呢。只要不是染绿的。 “不是说它鸡蛋是绿色的,”祸已闯下了,先试着解释吧,我也没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能不能听懂就看他们的悟性了。“它是这样的,像大型养鸡场的鸡,都是吃的饲料,里面主要是玉米、高粱等。为了粮食高产,现在地里都用化肥,可这化肥种出来的粮食不可避免就会含一些对人身体不好的成分,日积月累在人的体内就有了一些毒素,明白吗?”说到这儿,我先看看他们的反应,如果不懂我也就不白费口舌了。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不知我所云,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呆了。良久,高保平才说了一声:“你胡扯什么呀,那有你这么吓唬人的。谁家种地把化肥能塞到粮食里面,这不是哄我们没种过地。奥,你们的鸡好,就不吃粮食。” “这你可说对了。”我精神一振,这就找到突破口了。“我们那的鸡都是喂的虫子,不喂粮食。蚯蚓,听说过吧,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用它喂鸡,就不用担心工业激素对鸡蛋和鸡肉的污染。成本又低,营养价值又高,对人最有好处。” “瞧你吹的,你哪不是鸡蛋,你的那鸡蛋比人家金蛋还好。”高保平嘲笑我。 “保平,你去拿两个碗和一个鸡蛋。”我一边说一边把我带来的包拉开。“我还真给你们带了一些鸡蛋。让你们看一下鸡蛋和鸡蛋有什么不一样。” 保平拿来一个鸡蛋和碗放到桌子上。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用锯末裹着的鸡蛋。他们一家人围在我身边,就像看耍猴似的盯着我。我把一个鸡蛋拿出来打破,然后把盛着另一个鸡蛋的碗放在一起让他们比较。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嘛! 两个男人看了半天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看出来。白阿姨心细,一手端一个碗摇晃了一下,“嘿,你别说,还真的不一样。永成的蛋蛋黄颜色黄,蛋清稠,流不动。咱家的蛋蛋黄有点发白,这蛋清就跟水似的。恩,是不一样。” 我倒,这白阿姨怎么说话呢?鸡的蛋什么时候就变成我的蛋了!! 55. 街头一幕 这鸡蛋和鸡蛋就是不一样。要不怎么十几年后,人们都爱吃笨蛋。注意,这“笨蛋”可不是骂人,是专门区别于笼养鸡的吃虫子的家养鸡的蛋,也叫土鸡蛋。这土鸡蛋价格要比其他鸡蛋高出三、四倍,还不好买。那时人们都已经认识到绿色天然食品的重要性。可我能这么解释吗?除非我疯了,鬼才信你! 高叔叔见这鸡蛋也确实有些异样,大感兴趣,打电话叫人把这两份鸡蛋样品拿去进行成份检测。他们局下设一个进出口食品检验所,里面的一些仪器在世界上也是一流的。能检测鸡蛋成份就好,真金不怕火炼嘛。可我就担心现在的设备能和十几年后比吗?万一两个蛋成份一样,就说不清了。 中午在高家吃过饭就和高保平一起归校了。坐车路过前门,我看见街上人来人往,一时心血来潮,对保平说现在时间还早,去前门逛一会街。高保平是个爱热闹的人,那会不同意。两人一拍就合,马上下车。 冬末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都市的大街上,给人们带来一丝丝暖意。大街两边已经处处绿意蒙胧,似乎在告诉人们冬天快要过去了,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前门楼子下人流穿梭不停,往来不息,不时有一些戴蛤蟆镜的人拦住路人问些什么。路上行人的衣着也增添了不少颜色。 “哥们、哥们,留步,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我和高保平两人正兴致勃勃边走边看路上的行人,突然旁边横过来一个戴蛤蟆镜的小年轻挡住了路。 “有什么好东西?别是吹牛,今天可是风大着呢,小心闪了你的舌头。”高保平先搭茬了。这小子啥时候也不能老实,你就不能和人家好好说话,老摆出一副京油子的嘴脸。不过啥好东西呢?我也挺好奇的,不是黄带吧?我猜着。 蛤蟆镜鬼鬼祟祟地向四周看了一圈,小心地撸起衣袖,露出里面胳膊上带的一串电子表,“要两块吧,xg新出的最新产品,电子表。这玩意好,不用上弦,自己就会走。您上眼喽,,几时几分几秒一看就清清楚楚的,不费您事。晚上还带着灯,按一下这个,您瞧:亮了。多好,来两块。” 这时候做这个,可不敢光明正大。如果被警察抓到,不是罚款的小事,最低也是拘留,严重点的就要教养,或者强制劳动。可怕啊。。。难怪蛤蟆镜这么谨慎。 “嘿嘿,这玩意不错。多少钱一个,你丫别太黑了,哥们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高保平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一个,跟蛤蟆镜砍着价。 “一瞧您就是见过大世面,挺识货的。我那敢黑您哪,您借我两胆也不敢。买别人八十,算您五十,怎么样?够意思吧!瞧您二位也是个知识分子,我呢从小就淘,没好好读书,可打小就崇拜有学问的,坑了您回去我老爷子也饶不了我。您就放心吧,” “怎么样,要一块?”高保平被人捧得晕晕乎乎的问我。 “我不要,这货不地道。你也别要。”我一眼就瞧出这是从xg走私过来的儿童玩具表,里面都是塑料机芯,顶多能走半年,运气不好的话,也就一两个月。到时候你找谁去?卖表的人早溜了。 “怎么不地道?商场里的卖一百七八,我的才五十,还不用上弦!你识货吗?买不起就别吭气。”蛤蟆镜不干了,“你得说清楚,我这货怎么不地道了,你不买也不能坏我的事。”好嘛,他反倒不依不饶了。 “你这货进价顶多超不过五块钱,里面是塑料机芯,最多走半年。还用我再说吗?”我嘲讽地问他。 “遇见行家了,得罪、得罪。”蛤蟆镜也识时务,拱了拱手掉头就走。他可怕我叫的高了,引来便衣,把他送到沙河去吃大眼窝头、挖沙子 “你怎么知道是假货,奇怪了?”高保平惊讶地问我。 “报上看了一些,主要是蒙的。”我含糊地回答他。 第二天一早晨练,冯霞也早早地在操场上跑步。我过去打了个招呼:“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实在是......” “不许说!臭流氓!以后你跟谁也不准说!”冯霞红着脸警告我,虽然脸还有些绷着,但已不是那么恼了。这我就放心了。一个人红颜知己是很难得有几个的,在这点小事上有点闪失是最不划算的。 过了两天,我正和高保平在食堂吃中午饭。突然有同学叫我:“吴永成,你姐来了,在你们宿舍等你呢。” 我姐?难道是四姐来了?我和高保平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饭,又打了一份,急忙赶回宿舍。开门一看,四姐正坐在我的床上...... 56.四姐来了 一开门,就看见四姐坐在床上。 我问四姐:“你刚来,还没吃饭吧?我去打点水你先洗洗。”四姐点了点头。高保平把打的饭放在桌子上,朝四姐笑了笑。 我给四姐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高保平,奥,我记得以前你们打过交道。应该还有影响吧。你把保平打的落荒而逃、望风披靡呀。” 四姐狠狠瞪了我一眼,高保平抓着头皮不好意思地说:“误会、误会,纯粹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怪我不好,下午咱们是自修课,请个假,我陪你四姐去吃北京的小吃来谢罪。” 四姐洗脸的时候,我发现她的两条齐腰的长辫子,变成了刚到肩头的小辩,:“四姐,你怎么把辫子也剪了。” “既然拼命,就要有个拼命的劲,我这次请了假出来,就一定要考上。否则都没脸回去见人。”四姐回答的语气挺轻松的,但字句间却透着一种背水一战的决心。我听了感到深深的震撼。有血性!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高保平在旁边听得眼也瞪起了。 刘艳和冯霞不知怎么也听到我四姐来学校要旁听的消息,赶到了我们的宿舍。四姐一边吃饭一边和她们唧唧喳喳闲聊了起来,那熟悉的程度那像刚见面的,就跟十几年不见的老朋友聚会一样。一时间,我们宿舍的空间充满了三个女性高声的笑声。陆续回来的舍友们看见这情况,都和我四姐打了个招呼,跑到别的地方休息去了。我不好意思地向大家一一道歉。 吃过饭,依四姐的意思就要马上进入学习状态。我劝她先歇一天,况且高老师还不知道她来,没有和外语系的打过招呼,高保平也在旁边一再邀请,要在下午请四姐逛京城、吃小吃。两个女生旁边也起哄要跟着去,高保平满口答应。尽管我看出有一丝犹豫。四姐经不住我们几个的相劝,只好答应。但表示只此一次,她的时间很紧的,她已没有退路。两个女生纷纷表示她们也要帮助四姐赶上去。 高保平和我们打了个招呼,说要去和他姑姑先说一声,让早点安排,一会就回来。两个女生也告辞,说要回去先找人请个假,马上就过来。 人都走了,四姐望着我光笑不说话。笑得我都有些毛了,忍不住问四姐:“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四姐笑迷迷地开口了:“我们五儿挺有女人缘的。这两个女孩你看中了哪一个。我看她们都挺喜欢你的。” “说什么哪?那个刘艳帮我记笔记的。冯霞我们是同学。不过处的倒挺好的。”我老实坦白。 “你别日哄我。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你也大了,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如果她们愿意,那就两个都要了。谁家的闺女跟了我们五儿,都是她们的福气。”四姐开头的语气还有些促狭,说到后来语气里就充满骄傲,胸脯也激动得挺起来了,两个饱满的乳房显得更突出了。我的视线赶快移开,有病!这几天就不能看那东西,一看小弟弟就有反应。去年也没这方面的欲望呀。看来还是填饱了肚子没事闲的。 不一会冯霞先过来了,还带了一些女士们用的化妆品,雪花膏之类的。我看了一下,还有一些标着外语,这东西国内现在可是没有的。冯霞解释说她表姐去年从xg给她带回来不少这种国外的化妆品。她也一时用不了,就拿过来些给四姐。我拿起一瓶看了看商标,不错,还是法国的。这法语没白学,现在就能派上点用场。接着刘艳和保平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高老师。 高老师说我四姐住的房间她已收拾好了,今天就可以般过去住。下午让我们几个陪着出去买点东西。高保平旁边一脸兴奋。我心里给了他个鄙视:我姐住你姑姑家,有你丫什么事?用得着这么激动嘛!肯定是不安好心。不过他这人也挺好的,除了有些小性格,随他们自己去发展吧。那也得有缘分。 人马会齐,三女两男出门乘车逛京城。 有了高保平这个地理通就是不一样,哪有什么吃的、哪有什么穿的他都了如指掌。就连bj的小吃也是如数家珍。听的我们几个直流口水,可就是刚吃过中午饭还用不着。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给四姐置办一些日用东西,到了下午肚子饿了,再去品尝著名的bj小吃。乘他们不注意,我把刘艳拉倒一边嘱咐她:我四姐从小地方来,有些女人用的不知道该怎么买,麻烦她多指点参谋一下,特别是里面穿的用的,尺码大小等等。刘艳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没想到你这个小男子汉心还挺细的。你和你四姐的感情好的都让我这个干姐嫉妒。好了,听你的。” 女人逛街就是有瘾。四姐坐了两天的车,现在逛了一下午还是精神十足。该买的也都买了,还和那两女生兴致勃勃地转悠。我和高保平提着东西跟在后面,累的眼睛都吊起来了。我看时间不早了,连忙提醒她们再不吃点东西,就回去赶不上晚自习了。她们这才意识到天有些晚了,便让高保平领着去吃小吃。 高保平马上就来了精神,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给我们讲bj各种老字号的来历。比如什么bj最早没有烤鸭店的名称,不叫鸡鸭店,就叫盒子铺,盒子铺是一个直径约一尺二,厚四寸、圆形没有棱角的木质盒子,外上黑色或红色大漆。盒子里分成十或十一个不等的小格子,每个格内可放一种食品,一般要放酱肉、香肠、驴肉等食品。顾客要盒子,多是盒子铺派学徒送去,等人家用完,再把空盒子取回。当时,便意坊经营的品种有生猪肉、生鸡鸭坯、炉肉、香肠、丸子、鸡块、鸭块、桶子鸡、清酱肉、焖炉烤鸭等十几种。bj的著名小吃还有什么艾窝窝、糖卷果、姜丝排叉、奶油炸糕、蜜麻花、面茶、馓子麻花、萨其玛、焦圈、糖火烧、豆陷烧饼、豌豆黄...... 本来我就饿的走不动了,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两眼直冒绿光。好不容易赶到东风市场,才大饱口福,什么炒肝儿、褡裢火烧、翡翠豆腐、灌肠卷果、碗糕、豆汁儿、黄糕等各样都吃了一些,塞了个沟满壕平。 57.先栽树再说 高老师在四姐来的当天下午,就和外语系的有关老师打了招呼,一路绿灯。当时的大学并不是把经济效益放在第一位。老师们最欣慰的是多培养出几个对国家、对四化建设有用的人才。听到不是在校学生还愿意来旁听,大开方便之门。收费的事连想都没想过。听课、住宿的问题已经解决。四姐从第二天就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每天早上和晚上,我们学外语的队伍又增添了两个人:四姐和高保平。晨练的时候,我和两个女生跑步、习武,高保平则帮四姐补习英语。冯霞从她姑姑那找到了一些考研的资料,有一些是qh大学的王教授留下的。这老头说话倒也挺守信的。虽然他今年不带研究生,不能报考他的研究生,可毕竟是全国中文专业的权威,考试出题范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有时间得带四姐上门求教,肯定会有大的收获。 三月十三日,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修课,系团总支召开植树造林动员大会。会上全文学习了团中央发出的“告全体青年倡议书”,号召全体青年行动起来,在绿化祖国的事业中勇当突击手,迎接我国八十年代第一个植树节,一定积极地投入到植树造林运动中,站在绿化祖国的最前列,加速实现绿化祖国的宏伟目标。听着系团总书记的动员,我这才想起又到了植树的季节了。去年我家在房前屋后栽了一百多株优良品种的枣树,今年国家大力提倡绿化,肯定会有一些有利的政策出台,那些荒山、荒坡、荒滩还是大有作为的。我的“绿色天然鸡蛋”出口的希望是很渺茫了。既然不能走捷径,只好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走了。其他树要受益,起码在几年以后,太慢。而枣树却是好东西。农民们常肯说:旱地栽枣树,强似喂母猪;桃三年、杏四年,枣树当年见现钱;枣树不害羞,当年红溜溜。村里靠黄河的那块滩地,去年跟胡云珍说了一次,他也没放在心上。看来他为了早出成绩,是不会在烂河滩上做文章的。 吃完晚饭,我急忙跑到阅览室,翻开近几天的报纸。果然在三月五日人民日报的头版,就有“植树造林,谁造谁有”的报道,是林业部负责人答记者问。其中有一条说:在不影响集体发展林业的前提下,可以指定一定数量的荒山、荒滩、荒地由社员户造、户管、户用,地权仍属集体,林权“谁造谁有”。 我马上在阅览室就给三姐夫写信,让他马上和胡云珍商量,看能不能把黄河滩上的那块滩地给我们栽树。如果行的话,最好和大队签个合同,给队里随便交点钱,起码是十年,最好二十年不变。如果不行,给我拍电报,我马上回去帮着处理。现在的农村对种树兴趣可不怎么大。常年以来,一些县、社、队基层干部受这“没百响,不打百石”的广种薄收的思想影响,片面认为“只要粮食上了纲,各级书记就好当”,一味强调扩大耕地面积,暗示、默许、甚至纵容毁林开荒,光一个地区,一九七八到七九年两年时间,就毁林开荒达到一百八十万亩,严重破坏了生态平衡,致使洪涝灾害的发生异常频繁,去年汉江就发生了历史上罕见的大洪水,那个地区有六个县遭到洪水袭击,造成巨大的损失。不过这也是多少年来上面一直喊“以粮为纲”所导致的结果。他们每年对基层的考核,都是以粮食产量为唯一标准,没有产量你可不就当不好官,也坐不稳那个位子。 上有好焉,下必效焉!!这不是曾经在一个时代发生过的事情。警示啊!! 十天后,三姐夫拍来电报,我从同学手中接过后,心想看来是没办成,还得自己回去一趟。不应该办不成啊,这时候绝对没有人会在意那破河滩!正经地都顾不过来呢。拆开一看,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事已办妥”。我长出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别少看这几百亩的破河滩,在现在的国家政策下,这是唯一的、合理合法的、快速致富的一条路,既利国又利民,何乐而不为呢!咱是农民嘛!! 四姐在这段时间,可以说完全进入了疯狂的学习状态。用高老师的话说除了早上、中午、晚上,她非要给她们做饭,说是要歇一会脑子外,其余时间都在拼命。每天,在我们学校没外语课的时候,她就跑到别的学校去听人家的专业课(这是冯霞的姑姑给联系的),晚上休息总在半夜以后,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十几天下来脸都好像瘦了一圈。高老师也劝过她,悠着点,别把身体搞跨了,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她只是淡淡一笑:“没事,我年轻,不就两个月的时间嘛,抗得住。”高老师私下找过我,也让我劝劝四姐。我找四姐说了大家的意思。四姐把我一下搂进她的怀里:“五儿,你知道吗,四姐这次出来,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的,如果有万一,我连回去见大家的脸都没有!我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到县委办时间才几个月。单位工作那么忙,我出来学习,领导还让我带原工资请假,这是多大的支持。我走了的这两个月,正是县里春耕备耕最忙的时候,也是我们县委办在下面跑的最多的时候。我这一走,我的工作就会摊到其他同志头上,你说四姐不拼命,能对的起谁?!五儿,你要好好帮助四姐,四姐不能考不上。” 靠着四姐的绵软,闻着四姐的体香,这时我心里却没有产生半点的邪念,只有四姐再次给了我的深深的震撼。强悍哪!!我的四姐,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从此后,每天早晨我暂时放弃了锻炼。帮我四姐加强外语和其他科目的学习。冯霞和刘艳也在其他时间帮助四姐。高保平更是四姐的热心跟屁虫,只要四姐需要什么参考资料,还不等开口,他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就淘腾来了。 三月底,三姐夫来信详细说了河滩地的情况:合同已定,是大队和我老爹的名义。面积有七百多亩。期限二十年不变,期满有优先续包权。枣树都已栽上,还是历程县的优质品种。是几个姐姐和姐夫帮忙栽的。 58.诱惑 四姐五月五日离开了我们学校,回家准备考试去了。临走的时候,四姐非要请我们几个和高老师母女俩请一顿。他们考虑到四姐的时间紧,就劝她以后再说。我也劝四姐,到bj上学后有的是时间。四姐这才作罢。 马上又到了考试的时间,十几天的紧张复习后,终于熬过了三天的考试。大一的学业到此结束。 七月十五日,学校放假,因为我牵挂四姐的考试和家里黄河滩上的枣树,提前了下午,坐晚上的火车连夜就和郭勇想跟着回了省城。不顾郭勇的挽留,再搭乘开往我们县的客车,回到了我们的鱼湾大队。 在村口下了车,正是中午时分,火辣的太阳把地面上烤得像烧红了的铁板。人站在上面都觉得脚板发烫。我只穿着一件的确凉白衬衣,还是热得浑身冒汗。地里晒的耷拉下叶子的庄稼似乎在说:“渴死了,给点水喝吧”。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提起包向家走去。 “五儿,刚回来呀。”路边的大门里突然走出一个人叫我。我一看,是外村去年才嫁到这的李琴,今年也才二十岁。是我们这附近几个村出了名的俊女子。她的女婿一直在外地当工人,家景比较好。这村里也只有她家在路口上修了一院砖接口的石窑。(纯粹的砖房村里没一院)。今年正月里李家村的秧歌来转院时,李凡就给她家唱了两首,让她又笑又哭的。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李凡第一首是这么唱的:: “锣鼓动地炮惊天, 秧歌路过你门前, 一问全家都安然, 二问发财好过年。” 高兴得李琴急忙从家里拿出一合金钟烟给人们散,旁边的一个人说:“人家能不好过年嘛,女婿贵虎常年在外当工人,一个人能挣咱们一家人的钱。李琴跟上可是享福了。你看今年,人家挣钱挣得连过年也顾不上回来了。”李琴笑的嘴都合不上。李凡伞头一点,锣鼓停音: “提下尿盆顶住门, 唉声叹气吹瞎灯, 两床铺盖一个人, 花开能有几日红。” 当时秧歌一停,李琴双手捧面,“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转身就跑进院里。旁边的人都骂李凡:“大正月的,你唱的些啥呀,败人家的兴哩。再唱一个好听的,人家好烟也多散你几根。”李凡反驳:“你们光看见人家活得好,谁晓得人家婆姨的唏惶(土语可怜)。正月里咋了,光能笑?哭出来,人家婆姨也好受点。”秧歌临出村时,李琴又跑出来塞给李凡一合大前门。说的也是的,光知道人家人前鲜亮,谁知道人家背后唏惶。 “是呀,刚下车。大中午的你干啥去?”我对李琴影响也挺好的,估计是年龄差不多,说话也就比较顺便。“这太阳晒得人都快被烤干了,几步路就渴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心把你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晒黑就晒黑吧,反正好看不好看也没人看。你渴了,就先到我家来喝点水吧。我见你爹妈好像今早上去了你大姐家了。回去你也进不了门。先到我家歇一会,估计下午他们就回来了。” 这样啊!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正大摆威风的太阳,去三姐家路还远点,我实在热得不想走了。怎么办呀? “快进来吧,我又吃不了你。一会太阳把你晒黑了,当心找不到好婆姨。”见我还在犹豫,李琴催我。 “我怕什么,找不到就打光棍呗。”没办法,迫切想见到家人的心情一下就淡了下来,既然回去连门也进不了,那就只好在这歇一会了。我一边进门一边和李琴调侃。 “切,你要打了光棍,那全天下的女子就死绝了。”李琴撇撇嘴。 进了门,李琴给我到了一杯水,“你先喝,我去给你打盆水。你把你的衬衣脱了,洗一洗就凉快了。” 我喝了一口,是甜的。看来是加了砂糖了。喝了几口后不怎么渴了,我干脆脱了已湿的粘在背上的衬衣,在屋里洗了起来,果然洗洗凉快。顺手把脱下的衬衣,三把两把也泡在盆里拧了出来。 “吆,你个大男人家怎么比我们女人还白。”李琴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面和一小盆菜。“来,先吃点吧。估计你一天也没吃饭了。我不会做饭,比不上你妈的手艺。面是刚下的,菜是早上剩下的。你对付着吃几口,晚上再吃你妈做的好的。” “这、这、这怎么能行?”我不知所措地摇着两只手。 “这怎么就不行?!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是什么好饭,不就是一碗挂面吗?!你要嫌菜是我剩下的,不吃就倒了。”李琴有些不高兴了。 “我吃、我吃,别倒。浪费是最大的犯罪。”再不吃就不识抬举了。我连忙端起碗。 “这才对了嘛。”李琴走到我后面,摸着我的头说:“你的个子咋就这么高,怎么长的。” “别摸,没听古人说嘛:‘男女授受不亲’”我嘴里塞着一口面含糊地说。 “都什么年代了,还大学生呢,比我们女的都封建!你怕啥?我什么没见过你们的?!”李琴哂笑着。 我这人有个臭毛病,一吃饱饭就犯困,更何况坐了两天的车没怎么合眼。现在刚放下碗,眼皮就困得睁不开了,只记得迷迷糊糊和李琴说了声:“困死了,我先躺会行吗?”好像听见她答应了一声,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觉得我脸上有个湿漉漉的东西在游来游去,我的两只手里也捏着两团软绵绵的东西。强睁开眼一看,李琴正爬在我的身旁,用她的舌头舔着我的脸。她的小背心高高搂起,露出雪白的胸脯,而我的手里正紧捏着她的两个大大的、白白的、软绵绵的...... 59.苦经 我强睁开眼,只见李琴上身的小背心搂至肩上,露出了整个白花花的胸脯,她的两个肥乳正被我捏在手里(估计是我睡着她给我塞进去的)。我的下身,天呐,我的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解开了,小弟弟正“昂首挺头”,被她握在手中。 大惊!这下睡意全无。我马上坐起,一把推开她,手忙脚乱地提起我的裤子:“这,这、这是干什么?” 李琴被我推开,仍没离开,还跪坐在我的身旁,只是羞得满脸通红,那脸像一颗熟透了的一点就破的红苹果。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仍直钩钩地盯着我,眼里像冒着一团火,看到她此时的眼睛,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欲火中烧。 “五儿,我不是个坏女人。”李琴缓慢地开口了,“人们光知道我嫁给楞虎以后吃好的、穿好的,队里动弹我也不用去,一年的口粮拿钱买就行了,家里的一点自留地也不用我动手,公婆顺手就给拾掇了,楞虎一年在外当工人,国家按月给钱,他也不乱花,都给我寄回来了。可谁知道我的苦啊!” 我系裤带的动作慢了下来,疑惑地望着她,不知道这个漂亮女人后面有什么凄惨的事让她如此哀怨,平时风风光光,人前鲜亮的她竟然能做出这等事,肯定伤心之至了。 “我和楞虎去年六月里成了亲,他只呆了三天就走了,说是工地上忙,脱不开身,连过年都没回来,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忙着挣钱养家,都夸他懂事。只有我和他爹妈才知道是昨回事。我也是成亲那天晚上睡觉时才知道的,他下面的那东西根本就不行,小的一丁点,上面还都是疤,一晚上怎么折腾也不行,他急得把我身上咬了个遍,你看这还有牙印呢!”顺着她的指点,我的视线落在了她裸露的一个乳房上,果然,隐约可见有咬下的痕迹,瞥了一眼,我脸一红,急忙把视线移开,这婆姨上面还是原样裸露。她倒一点也没收拾,把我都吓成这样,真是的!(最糟糕的是下面小弟弟越发猖狂,丢人)。 “后来我问他昨回事,他开始不肯说,我收拾东西,连夜要回娘家,他才跪在地上跟我说:他们的建筑公司有一次修路放炮炸石头时,他没听见提醒隐蔽的哨声,正在旁边撒尿,石头炸开的碎石头正好咂在了他的下边,抬到医院里做了手术,就成这样了。这时他的爹妈也敲开门,跑进来给我跑下。原来他们老公母俩一夜也没睡,趴在窗台下听门呢!他们一家乞告我,不要我和愣虎离婚,也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怕传出去丢人,他家就愣虎一个儿,别人知道了会骂他们是绝户人家的。他们答应只要我不和愣虎离婚,在咱们村里,只要我看上谁,和谁相好,也绝不拦着。有了儿也好,女子也好,都是他马家的骨血,都当亲的一样养活。我难呐,我羞呢,这丑事我咋能说得出口。我也是女人,我今年才二十,我的一辈子还没过,就这么守活寡,我心不甘呐!!”说到这儿,她已泣不成声。 “这事,这事……”我搓手捏脚想安慰她,可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关键还不敢看她那裸露的上身。 停了一会,她的情绪平静下来,轻轻地把卷起的小背心拉下来接着说:“五儿,我不是个坏女子,嫁到你们村你也看见了。有的婆姨为了给自家年底多分点口粮,偷偷摸摸和支书、队长们相好,就是大队的那个疤子保管,后面也跟着一梢骚婆姨。她们也都是为了活着。在咱农村,这种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老公公‘爬灰’的有,几个人‘拉边套’的也有,还不是一个‘穷’字给闹的。我守活寡也没我找任何人。起初半夜里还有灰鬼在外面唱酸曲,都给我骂走了,谁敢强来,我的剪子也要把他扎出两个血窟窿来。”说着她从炕席下拿出一把磨得锃亮的、裁缝们用的短柄长剪刀来,刀刃亮得一晃一晃的,看着叫人吓得慌。 她收起剪刀,凄惨地朝我强作了个笑脸:“公婆为了给我方便,都搬到原来住的老宅里了,我怎么留也留不住。他们说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他马家留个后。只是告诉我,呆的、傻的、丑的可千万不要找,这也算是给他们马家老祖宗积德了。五儿,我俩年龄也差不多,我比你大一岁吧,也算你的个姐,我自嫁到你们村就看上了你,高高的个子、俊俊的脸蛋,还知书达理,一肚子学问,到了黑夜吹瞎灯,我就想能和五儿好上一回,我就是立马死了,让别人、让一万个人,唾在我脸上也知足了。” “可不能瞎说,”我情急之下急忙去捂她的嘴,在农村,妇女们诅咒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吉利,只有心灰意冷、没活头的人才这么做。 “五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bj大学的大学生,人又长得俊,不知道有多少大官家的女子在后面撵呢,我呢,虽然还没破身,可也是一个被人睡过了的女人,是残花败柳,我只要你闲下没事的时候,过来和我坐一会,说一会话,你坐在我对面,我看着你心里也就像吃了蜜似的,怎么看你怎么顺眼,真想把你捏成个面人人,一天介挂在我的心窝窝上。” 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两眼里满溢的春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不是把我当种马用吗?我心里有些发毛,挣开她的手,站在地上把鞋穿好,随时准备开溜。好女人谁不爱,古人说柳下惠坐怀不乱,我看纯粹是个傻瓜蛋。一个大活人,没点正常欲望就成太监了,不,连太监也不如,太监还知道有欲求呢,就是没那本事。可现在这事不行,一村一舍的,李琴这么可怜,咱也是近四十岁的心态了,这点分寸得把握住。 李琴见我要走,着急了,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我,“五儿,你别走,你别走,就这一次,给我个孩子吧。生下来我也不讹你,我自己养活,看见他就像看见你。我要疼他、亲他,我要供他上学,和你一样样的上大学,也去bj上大学。求你了,五儿,就这一次,别人不会知道的!” 60.勾引 李琴见我要走,着急得一把拉住,苦苦哀求,把我闹得哭笑不得。 这种事在当时的农村并不少见,叫“借种”。一般指男方不能生育,女方被家人(一般是公婆)指使勾搭相好的“借种”生子.生下的孩子,有的地方叫“两姓儿”,这跟三国里骂吕布为“三姓小儿”实质却是不同的。现在的一些年轻人不了解当时的农村,往往以为国家的政策当时近于“铁血政权”,农村男女风气是很纯的,其实大谬不然。在当时的农村,特别是偏僻的小山村,人们对男女之事倒看得不那么严重,主要还是“穷”。有的家庭为了活命,多能争取的一点救济、年底多分点口粮,稍有姿色的婆姨们便舍身饲“狼”——大队、公社一些掌权的色狼。我就曾听过两个婆姨互骂揭短:“娘娘(当地农村妇女骂人时自称,意为奶奶)‘卖’又怎么了,‘卖’也是‘卖’给自家大队里的,你呢,哼,都‘卖 ’到大队外边去了。”另一个不甘示弱,接嘴就来:“外边?外边咋了,老娘娘攀的是人家公社的,那像你,一个烂疤子保管,就把你哄到野地里日上了,就不怕出来一条蛇,认错窝,钻到你的那黑窟窿里去。”旁边围观的人大笑,也不认为她们就是做出了多大的见不得人的丑事,两家的男人站在旁边拉架拉不开,急得蹲下、站起、死没法。还有的是家穷娶不起媳妇,这类人以给队里放羊、放牛的人居多,光棍他也得过男人的生活呀,特别是这种人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多,民歌也唱得好,于是便常常能勾搭上一些相好的女人,不少还是长得俊的好婆姨呢。当家的男人也不敢怎么大声张扬,你要离了婚再娶一个——做梦吧你!家里穷得叮当响,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余钱、余粮再想哪种好事。这一个还不知是怎么哄到手的,结婚时拉下的一河滩饥荒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再说有了外人帮衬,家里的光景还能过得好一点,婆姨、娃娃过年有时也能穿上一半件新衣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叫“拉边套”,属长期型的,有一个帮着拉的,还有几个人帮着拉的。还有一种短期行为,叫“一把一现成”,有的光棍不知从哪淘换的一点粮食或变卖的一点钱,勾引那种家穷又爱占小便宜的女人发生“一夜”或“几夜情”,完后互不相欠,这叫“窜门子”,等等......当时农村又穷、又苦,除了白天地里大干,就是晚上吹了灯瞎干,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叫:“白天整旱地,晚上掏水地”,没有一点文娱活动。公社电影队一个月、两个月才来放一次电影,还都是老掉牙的、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烂片子,不到十分钟就断片一次,放电影的场子反倒成了男女黑天半夜瞎鼓捣的地方。谁家男女为了偷情吵架,谁家偷鸡摸狗被抓,这些消息反倒成了人们工间休息,茶余饭后乐于谈论的话题,这也算是当时人们贫匮的文娱活动里必不可缺的一项内容。 李琴见我不动,以为我心动了,便急不可待地蹲下解我的裤带。 我一惊,连忙按住她的手:“不敢,不敢,大白天的。” 李琴着急地要扒开我的手:“没事,没事,大门早就让我插住了。” 这可真是她急病遇上我这慢郎中了。我可不能现在和她干这事,放了假、刚下车还没回家呢,就整出这么一出戏,这叫什么事?!我连忙挣脱她的手,提起包,跑到屋外,一把抓下凉在院里绳子上已干了的衬衣,就朝大门奔去。 我快她更快,被激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她一下就拦住大门,堵住我的路:“你跑啥,没事的,我一个女人家都不怕。” “有人来了,我还没回家呢,快开门,有空我就来”。我连连求饶,天呐,当种马也不能这样啊,哪能霸王硬上弓呢,要不是看着李琴俊俏,我也有些心动(有贼心没贼胆啊),我就告她个强奸罪!不过真要告了,这年头也没人信你——你是有病吧,这么的婆姨会强奸你,我们怎么就碰不到哪种被她“强奸”的好事呢?你傻小子睡糊涂了吧! “那你今晚上就来,我在大门口可死等着你啊。你可一定要来”,她一再叮嘱,我瞎胡点头,她才打开大门,恋恋不舍地又看了我一眼。 大门一开,我慌不择路,落荒而去。 一口气跑到我家大门口,万幸爹妈回来了,门开着呢,我松了一大口气,不停步地走进窑里。 “五儿,你回来了,啥时回来的,看跑得一头大汗,着急回家也不用这么跑嘛,看把我娃累的,衬衣也热得脱下来了。快去洗洗,妈去给你做饭,下回可不敢跑得这么急了,又不是狼在后面撵你。”妈一见我欢喜得又给我拿毛巾擦头上、脸上的汗,嘴里又不停的开始唠叨,时不时擦着自己高兴得眼里溢出来的泪。 狼?谁说没狼在后面撵,我差点就被一头“母饿狼”给“吃”了。 “妈,我爹呢,他去哪了,我四姐回来没有,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咱们的黄河滩边上的滩地都栽上枣树了吧,栽得怎么样,结上枣了没有,姐夫他们盖房子商量得怎么样,砖窑开始烧了吗?”半年没回来,对这个家里的一切情况,我都迫切地想马上知道一切,对这个家,这个家的一切,现在对我来说都是显得那么重要。我对她的感情已越来越深,深到我一步也离不开她的地步了,虽然她还是那么穷,那么破,可她充满了亲情,给了对我这个穿越之人一切的爱和温暖。 面对我一串连珠似的发问,老妈笑了,她一边生火做饭,一边慢慢腾腾地给我细划落(成心逗我急):“你爹啊,去你大姐家没回来,要帮她家锄两天自留地,你大姐夫不在家。枣树呢,都栽上了,是你几个姐姐和姐夫帮着栽上的,是从哪个历程县拉回来的好苗子,都结上枣了,青青的、密密的一树看着就惹人喜欢。你两个姐夫也商量好了,把家都搬到咱村来,地基也踩好了;砖窑嘛,已经烧了三窑了,本来咱几家差不多就够了,可村里还有人要,窑也就再没熄火,还在烧,你三个姐夫都在窑上忙呢;你四姐考试的事我不懂,她今天早上就回来了,说单位让她回来搞什么调研,估计是到你三姐家去了,你自己一会问她吧!” 61.身世 听着老妈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我心里也倍觉欣然,刚才被李琴撵得满村乱跑的事早就扔在了脑后。起步还比较顺利!虽然咱办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点怨咱一没特异功能,二没惊天本事(什么双料博士、军中奇人、咱就一普通人还是官场不得志、被怨气冲回来七九年的窝囊货)、三没遇上好的机遇(国家政策卡得铁桶似的计划经济),只能扎扎实实地从小处着眼,从小事做起。栽树利国利民、造福子孙,这得干!小砖窑虽然污染环境,但你想想建个不污染的轮窑,一是政策不允许个人干,二是没资金,别说个人了,就是鱼湾大队也拿不出几个钱来。邓大人在后来说得好啊,发展才是硬道理。有位伟人不也说过嘛,原始资本积累的过程,每个毛孔里都是血淋淋的罪恶史。咱现在为了以后的大发展,为了农民早点脱贫、走向小康,只好先牺牲现在一时的小环境,换取以后的朗朗晴空了,先小污染,再大治理,正如八年抗战初期所采取的政策:以空间换时间。 唉,没办法呀,发展才是硬道。就像农村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代价是有点,可你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舍不得一个孩子、套不住狼的话,就会丢掉更多的孩子。不舍孩子还想空手套白狼。那就属于做梦的范围了,起码咱不行。 吃完饭,天已近黄昏,估计也就七点多钟多的样子,四姐还没回来。看来她是在三姐家吃饭了,三姐夫忙得在窑上,是不是连晚上也不回去呢?别让四姐再在三姐家住了,我可就白等了,我这正着急着呢!不行,我得找她去。 跟老妈打了个招呼,说去村里面转一转,可能晚点回来,就走出了家门。 三姐家住的地方离我家有四、五百米,我家住村头,她家就基本上属于村尾了。三姐夫马柳平家里有兄弟四个,没女子。那时的农村,兄弟多了势力也大。他排行老大,家里威信挺高的,三个兄弟也都服气。三姐嫁过去,为人处世各方面在几天内就搏得了一家人的好感,地位渐渐的也越来越高。往年三个兄弟有什么事找父母,父母往外一推,“找你大哥去,听他的”。现在自打她进了门,就变成了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三个兄弟的口头禅都是“找大嫂去,看她怎么说。”。公婆也挺看重三姐的,只要她拿主意定了的事,一般都会照此办理。不过也从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倒是这个家越过越红火。几件事下来,三姐夫马柳手对三姐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事小事先头还是和三姐商量,到后来干脆也省心了,三姐怎么说,他怎么做,提前进入了“模范丈夫”的光荣行列,所以在今年正月里三个挑担(土语,连襟之意)在我家喝酒,商量怎么盖房子、鸡猪集中喂养及今年的打算时,老大、老二问老三,老三的答复提简单:“听老婆的,她说昨干就昨干。”遭到老大、老二的一致嘲笑:“就你,还男子汉大丈夫呢,大豆腐还差不多。”他也不含糊,立马回了一句:“听老婆的话跟党走,多吃豆腐少喝酒。”全村的人提起老马家,人人都说:“他家呀,老大的媳妇当家呢,别看是个婆姨女子,三个好男子汉也顶不上人家的脑瓜子,精着呢!老吴家出来的女子,一个塞似一个。”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褒是贬,传到爹妈的耳朵里后,老妈也劝过三姐几句:“成了人家的媳妇,你要变得乖顺一点,别像在家当女子似的,整天疯疯癫癫的,要多听人家老人的话,和小叔子们也搞好关系,别你说啥就是啥的,外边村里人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什么好话。”三姐还挺有理,“哪能怨我吗?我说的他们非要听嘛!你还能不让我说话?妈,我敢说,在他们老马家我要是放了个屁,就是臭的,他们也要愣说成香的。妈、妈,你信不信?”她拉着老妈的胳膊摇晃着。“呸”!老妈朝她头上轻轻地给了一巴掌,无可奈何地笑了,这鬼女子,真把你没法。 我走进三姐家的院里,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估计都到砖窑上帮忙去了,还没回来。听见窑里传来两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三姐和四姐在唠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吓她们一跳。虽说咱是近四十的人的心态,可前生也没哥没姐的。来到这个家里,有这么多人亲着疼着,不觉间一些小孩恃宠而骄的心理也沾染了不少。毕竟自己小能让人疼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也可能在别人的眼里会觉得肉麻、恶心,呸,哪是他们的事,我可管不着。 “你说你这次有没有把握能考上?”我听见三姐在问四姐。 “估计差不多,原来五儿的意思想让我考qh的中文系,可他们这几年不招生。bj大学又怕太高,他给我参谋了一下,让我报了人民大学和首都师院,还有一所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都是bj的。”四姐回答。 “五儿这两年也不知怎么脑瓜子突然就开了窍,你还记得吗,爹刚把他从外面拾回来时才一岁多、两岁,大冬天的,冻得就跟个猫儿子差不多,一家人都怕养活不长,爹就给他起了名叫永成,永远能长成。”三姐接着说。 什么,这吴永成是老爹从外面拾回来的,难道不是亲生的吗?不会吧?我有些纳闷,别出声!再听听她们说什么?不觉间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恐惧,也不知道恐惧什么? “我当然记得了,爹说是他给大队去外村油坊拉麻油,路过尖山铁厂时,见路上有个用大衣包着的小包裹,解开一看,是个小孩。里面还有一封信呢。信上写的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记得个屁!当时你才三岁多一点,就会和五儿挤在妈的怀里抢奶吃,肯定是听大姐和二姐她们说的,我那时才六岁,刚懂一点。那封信爹回来就收起了,谁也不让看。二姐后来问起,还被妈打了一巴掌,让我们准也不要瞎说。我那会看到五儿,就觉得他特别可怜。要不是爹路过,他早就冻死了。唉,真是的,咱们家穷点吧,还有爹和妈呢,可五儿那么小就被爹妈给扔了。想想就难受。” 62.吴永成的第一次堕落(1) 三姐说:“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特别可怜。当时咱们家特别穷。我们姐妹几个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瞎活着,可他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比我们可怜多了,我就想既然他进了咱们的门,我就要和爹妈一起亲他,谁也别想欺负他。他小的时候,有人骂他是野种,有的男娃个子比我高,岁数也比我大,我也敢拿着石头砸他。把几个坏小子的头都砸破了。妈当时拿着鸡蛋,到处给人家说好话,回来再打我,姐姐们拦都拦不住,你和五儿就会吓得在旁边哭。妈拿着笤帚一边打我,一边问还敢再和人打架不?我也不吭气,心里想谁再敢欺负五儿,我还和他拼命。” “你还说呢!就因为这,人家都喊你‘假小子’。不过这也好,我和五儿上学后,别的小孩都不敢欺负我,一说就是他们三姐凶得很,是个母夜叉。把五儿从小就惯得像个女子,他们班的女生和他吵架,他也哭着说:‘我找我姐去’。闹得你不上学后,我后来又成了他的后台,谁欺负他,我就跟谁上。老师们也奇怪,平时挺文静的一个女子,怎么打起架来也是不要命?!就和她家老三一个样。你说,我怎么能和你一个样?你比我凶多了,小时候你就会欺负我。我和五儿一嚷,不管谁有理,妈还没说话,你真的就像个夜叉一样,扑过来就打我。吓得我后来都不敢和五儿说话了,生怕你打我。” 没错,吴永成就是抱养的,还是个弃儿,我的头有些晕,脑子里像灌了浆糊似的,乱糟糟的。 “谁能想到啊!在小的时候,五儿离开咱们家,就怕的连句话都不敢和人说,现在倒成了咱们家的顶梁柱。日怪!!!没有他,咱们几家也不还是像以前一样穷??你也不会吃上公家饭,还是在县里,这又要到bj去上学。真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冷静,冷静!我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自己毕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可不能像小年轻一样冲动。冲动是魔鬼!现在不能闯进去,有什么事考虑好了再说。先得离开这儿,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已清楚抱养的真相。我悄悄地退出三姐家的小院。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天空中惨淡的上弦月孤单地挂着。走出村子,我像个丢了魂的幽灵一样,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公路上,脑子里一个劲地翻腾:我怎么这么倒霉,喝醉酒穿越到了这儿,已经就迷失了自己!借体还魂的这个躯体,又不知是谁家的弃儿!!我怎么办?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真郁闷,一阵茫然、失落、彷徨等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在心里塞的满满的。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得爆炸了,实在想找个什么对象发泄一通。操蛋,郁闷得我就想乱喊、乱打、乱骂一会,憋死我了!别他妈的又是来一个什么高干、巨富认弃子的俗套吧!? “五儿,你怎么才来。我在家等你等的想的不行了,就跑到大路上等你。来了也都大半天了。真怕你不来。快走吧,我的亲亲五儿。”路边钻出一个人拉住我就跑。 我的脑子里此时没有一点意识,被来人拉着机械地跑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管他(她)拉着我要干什么,就像一个木偶似的,被人牵着线随便摆弄。 “咣”,我木木的被这个人拉进了一个院子里,大门被他(她)着着急急地关上了。进了屋里,我任由他(她)摸黑拉到炕前。“嗤啦”一声,油灯被点着了。微弱的灯光下,我看清了是李琴!我怎么跑到这来了?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脑子里就又是一片空白,爱谁谁呢! 此时的李琴近似进入一种疯狂状态,动作十分敏捷。进院、关大门、回屋、关门、点油灯,一连串的动作,快的让人眼花缭乱,一点停顿都没有,简直就像魔术表演。 做完这一切,李琴端着油灯凑近我的脸:“五儿,我的亲亲,我好好看看你,今天晚上你就是我的了。”伸出手亲昵地摸着我的脸:“我想你、盼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是做梦吧。”见我毫无反应,“扑哧”一声,自己先低低地笑了:“我倒忘了,你还是第一次,害羞呢!还没摸过女人吧。来,姐姐教你,让我们的亲亲五儿摸个够!好个够!今晚我可不是两床铺盖一个人,我有我们的亲亲五儿呢!” 李琴动作利索地上炕、铺开被褥,又下来给我脱鞋、解衣,三下五去二就把我整成个赤裸裸、白条条的大白猪,然后用被子裹起来。她自己也三把两下迅速扯下全身的衣服,钻进被子里和我赤裸相拥。 “呀,五儿,我的亲亲五儿宝蛋蛋,你的这东西怎么也这么软?这、这、这能进去吗?”李琴的手在下面一摸,惊恐的叫了一声:“我的命咋这么苦!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亲亲五儿宝蛋蛋,也还是个不中用的。你说话呀,五儿,你是不是第一次被吓的,啊,怎么老不吭气?还害羞呢。别着急,我的亲亲五儿宝蛋蛋不着急,姐姐我再来试一试!”说完她把头也钻进被子里去了。 我现在魂都不知去哪了,哪有心思和她对答。可是下面的东西不争气,三下两下让她口手齐上就给弄的气势昂扬。脑意识还在昏睡,性意识倒先苏醒了。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也,孔夫子诚不我欺也!! “大了、大了,也硬了,我的亲亲五儿宝蛋蛋,我的肉肉,我疼死你了,我爱死你了!1你吓死我了!!我、我、我、我咬死你!!!”被子里传来李琴狂喜的、闷声闷气的声音。 “哎吆”,我下面最敏感的部位被她咬了一口。那痛觉一下子就由神经末梢立即传到大脑神经系统。我的意识一下就清醒了。虽然她咬的不轻不重,可那儿全是标准的“细皮嫩肉”,能受得了吗?!再说那个部位也就不是让用来咬的,你想含,含一下也就算了,那是鸡腿吗?你咬什么? 意识清醒过来,下面还有人一个劲催情,我的脑子里什么也不考虑了,只剩下满头满脑的精虫。扔开被子,提枪翻身上马,什么狗屁穿越,什么狗屁大发展,爱谁谁!!来吧,来吧,所有的一切乱七八糟都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事了,再来一个什么亲爹娘老子,我也接着!!! 干!干!干...... 去死吧!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让他们去死吧! 来吧!来吧!还有什么都来吧!! 爽!爽!爽!干!干!干......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干!把所有的一切乱七八糟都干出去...... “让、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1”最高峰,我操着标准的普通话恶狠狠地吼了一嗓子...... 63.吴永成的第一次堕落(2) 热浆在身底下猛烈地喷射…… 被热烈而湿润的洞穴裹着的“雄伟”渐渐开始疲软,喘息、呻吟在耳边慢慢消失,惨暗的油灯冷冷地看着充斥着整个屋内的春色,淫荡的气息弥漫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泪水无声的我的眼里不断涌出,狂热发泄后的我精神也和肉体一样完全瘫痪,静静地躺在炕上像一具行尸走肉。我望望黑暗的屋顶,喃喃自语:“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李琴像一条温柔的美女蛇,把她高潮过后还未裉去红润的脸贴在我的胸脯上,一只手抱住我的脖子,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你是我的宝贝疙瘩瘩,我的五儿吆,你是我的亲肉肉、香肉肉、心肝肉肉。咦,你怎么哭了?别哭,我也是第一次,你那么狠,我都没哭。好了、好了,别害怕,是我勾引了你,我不好,五儿亲亲,不哭了。” “五儿,五儿,你在哪里……”自远而近隐隐约约传来叫我的声音。 “是我妈和姐姐她们!”我一个愣怔,身子“腾”地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没错,是她们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一声长、一声短都充满了焦急和不安,声声传情哪!那清脆、拉长的声音是两个姐姐的,那短促而苍老的声音是老妈妈。她们怎么跑出来了?黑灯瞎火、深更半夜的,肯定是妈见我还不回去,到三姐家去找我,一块相跟着出来的。唉,我可怜、善良而又可爱的亲人们哪,我也是十八、九的大后生了,晚回去一会,还用这么出来兴师动众地来找我吗?再说,这个吴永成不过是你们从大路上捡回来的、一个快要冻死的弃儿,值得你们如此挂心吗?我心里暗自一声长叹,动作却一点也不迟缓,。一年多的相处,再冰冷的心都会被他们的善良、亲情给捂热,更何况我本善良。听着她们一声声长声短调所包含着的焦急、不安,我仿佛看到了老妈被风吹乱的苍白头发和皱纹纵横的眼角不断溢出的眼泪,我的心也觉得一阵阵地绞痛。 胡乱穿好衣服,连袜子都没穿(一时找不到,不知道李琴给扔哪了,也顾不上找),赤脚趿拉着两只鞋就冲到了院里。刚要抽开大门上的门栓,手却突然停止了。 “三姐,你说五儿会跑到哪儿去呢?村里都找遍了。”门外传来四姐着急的声音。她们正好赶到了李琴家的大门口,这是大路上的村口头。 “是呀、是呀,三女子,你说五儿能跑到哪儿去?他出去的时候就跟我说了声去村里转转,可我估计他就是去你家了。一回来,他就着急着地问四女子考得好不好。我又不懂。我告诉他四女子去你家了啊!可别出什么事啊。我可怜的五儿从小就胆子小,十五、六的时候,天一黑连院子里也不敢去,上个茅房还要我跟着呀!”老妈说着就带上哭腔了。 “去我家了?那不会我和四女子说的话他听见了吧?”三女子猜测着说。 “不会,不会,”四姐急忙辩解:“哪有哪么巧,咱们才说了几句呀,哪还偏让他进来听见。再说啦,也没听见院子里进来人呀!要是五儿去了,肯定还没进大门就喊三姐你了。” “你俩、你俩说啥了,啊?四女子,你告诉妈,你和你三姐说啥了?”老妈疑惑地盯着两个女儿。 “没、也没说啥,”四姐吱吱唔唔地回答,要是真的让五儿听见她们俩说的哪些话,这个娄子可捅的不小。“妈,我和三姐就是瞎拉呱,说五儿这两年脑子咋突然就开了窍,其它的也没说啥。” “不对,你妈还没老糊涂。四女子,你可是妈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的鬼我还捉不了?你说不说?好、好、好,老四,你不给妈我说实话,你厉害了,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啊?你是在县里吃公家饭的,啊!还要去bj上那个什么烟酒的生的学?奥,我管不了你了,啊!老四啊老四,可你也拍着你自己的心窝子想一想,没有咱家的五儿,你是什么?啊!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臭狗屎!!呸,连臭狗屎也不如!!臭狗屎还能给地里上粪、肥田呢,你能干什么?老三,你跟妈说实话,你是好孩子。在五儿小的时候,除了我和你爹,就数你最亲五儿了,不要看那个没良心的没脑鬼老四,你给妈说!快点!说!!”老妈真急了,什么话也敢往出端,四姐又委屈又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闭住,我还没死呢,你嚎得哪门子丧。老四啊老四,老娘我今天就告诉你,五儿要是找到了,没出事,这里面也没你什么事,委屈了你,老娘我给你磕三个头陪罪;五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四,不怕你是公家人,老娘是个土农民,你也不用去bj 上你娘的臭后跟哪个什么烟酒生,老娘我把你的小嫩瓜脑蛋子揪下来扔到茅坑里。也不亏你这个吃公家饭的,咱娘俩一命换一命,我这个老羊皮就不信拼不过你个羔子皮!老三,你给我说!”这几话听得把我也吓住了。老妈一贯慈眉善目的,和谁也没高嚷过一句,平时说教我们也没黑过脸,这真上火了,比杨家将里的佘老太君都厉害得很!!这都是为她的五儿揪心闹的。为了吴永成这个弃儿,连自己最痛爱的老生闺女,她也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我的泪水从眼里涌出来了,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痛:“妈,我的亲妈,你何若呢!他吴永成不过是你们家捡来的,你们救活了他,养大了他,就是你们积德无量了,还这么牵挂着他,让他怎么才能报答起你们的大恩大德!!” 三姐嗫嗫地说:“也没说什么,我就和四女子说五儿刚让我爹捡回来时,差点被冻死了,谁能想到这两年咱家的翻身倒全凭了咱五儿了。就这呀,别的也真没说什么!” 64.吴永成的第一次堕落(3) 三姐说:“我就和四女子说五儿刚让我爹捡回来时,差点被冻死了,谁能想到这两年咱家的翻身倒全凭了咱五儿了。就这呀,别的也真没说什么!” “你还要说什么?老三,你还嫌你说得少吗?好、好,你回村里到大队的高音喇叭上去说!老四小,你又不是不懂事。小时候老二就为这事多嘴,没少挨过打吧,啊!你不长记性?老娘我上辈子没积下德,生下你们四个赔钱货,就指望我的五儿给我和你爹送终呢!你们见五儿这两年有出息了,我们老俩口也有靠了,你们全都眼红了,就想着法子害我的心肝五儿。好,好,老娘我养了一群白眼狼,吃红肉、拉白尿的的白眼狼。老娘我,我,我……”妈妈气极了,反倒哭都不会哭了,可那话却一句比一句恶毒,像刀子一样剜着三姐和四姐的心。 “妈,妈,你快穿上鞋,大路上下有石头,小心硌烂你的脚。我们自己打自己还不行吧。你快穿上鞋呀!”门外突然传来三姐、四姐惊慌失措的叫声。老妈是脱下鞋、用鞋底来抽打她那个两个亲生闺女了。在农村,用婆姨的鞋底打人是对对方最大的诅咒和羞辱,没有刻骨的仇恨一般是不会干出这事,有诅咒对方一辈子不得翻身、被人踩在脚板底下之意。受几千年来封建余毒的影响,妇女的地位在农村还是最低,被踩在女人的脚板底下,那就意谓着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而古人云:“最毒不过妇人心”,女人的诅咒被传说中认为是最恶毒、最灵险的。老妈真出了狠招。 “我的心肝都被你们割走了,你们还担心我的脚怕被石头硌烂,猫哭老鼠,闹笑话哩!你们的嘴欠,胡说烂道的,老娘一贯舍不得打你们,倒让你们来要老娘的命,今黑夜就是今黑夜了,非要和你们闹出个三长两短来不行”。 不好,再不出去要出大事!我急忙准备去拉门栓,却无意中看见旁边只穿着一件衬子、扣子没系好、胸脯仍还白花花露在外面的李琴。不行,我这样出去,可就把李琴给害了,她还是个新媳妇呢。手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李琴也觉得事情闹大了,得赶紧出去,见我要开门却犹豫了,以为我脸面薄,怕丢人,又怕家里人的责骂,便俯在我耳边低声说:“不怕,咱出去,你妈要骂你,我就说是我不要脸,是我勾引的你。我给她们磕头认罪。她们要还是不依,我就从这大门口,当着全村人的面,一步一磕,磕到你家大门口。”这就是我们这里的婆姨们,逼到一定地步,血性决不次于男子汉;这也就是我们这里的女子们,爱憎分明,敢恨敢爱!要恨你,恨不得把嘴变成刀子一下一下零剐你的肉;要爱你,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给掏出来让你吃了。她们为了恨的人,敢和他一块去跳崖;为了爱的人,能把自己的脸面都豁出去,遭千人指、万人骂! 我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这事不能就这么让她出头,否则我胯下的东西也白长了。性急之下,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离开大门口,附耳在她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话,她听得一个劲点头,听完后亲了我一口,就拉开大门跑出去了,我仍躲在大门口黑暗的角落,心里十分矛盾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五儿妈、五儿妈,你们干啥呢?快不要打了!你们是不是在找五儿呢?”大门外传来李琴的声音。 “是哩,是哩,愣虎家婆姨,你看见我家五儿了?你知道他在哪?”老妈见有人出来搭话,扔下两个正哭着的姐姐,连鞋也不顾得穿,一把就攥住李琴的手,“好娃呀,快告诉你婶,你是不是见着我家五儿了,他怎么样了?啊!”慈母牵挂娇儿之情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妈,妈,你不要这样,有话慢慢问,不要吓着愣虎家婆姨。”三姐一旁怯生生地打劝。 “滚,滚开,你们两个小婆姨(土语,小老婆)养的,回去再和你们算账,但凡我的五儿有个闪失,你们两个东西这一辈子也别想安生了!” “五儿没事的,五儿没事的,他就在我家......”,尽管李琴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我妈护犊心切的举动给吓着了,稍稍从惊吓中缓过一口气来,慌不择言地胡乱喊出一句话来。 “什么,我家五儿没事,他就在你家,天神神,这可好了。快,快,咱去你家。”老妈一听这句,高兴得一下就瘫坐在地上,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伸出手让李琴拉,三姐、四姐急忙去扶她,被她骂开!“滚开老娘眼前,看见你们两个丧门星,心里就像吃了鸡毛一样恶心!” 天呐,李琴你这个蠢婆姨,我白教你了,什么我就在你家,你不是自己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嘛,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两个孤男寡女钻在一起,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你现在连衣裳都没穿好,哪不是自找骂吗?你这个二百五,眉眼长得挺好看,心眼怎这么笨呢?都用来勾引男人了?是不是把魂扔在炕上了?我气得真想用头去撞墙!! “不是,不是,五儿不在我家,五儿不在我家……”李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改口。 “啥,我家的五儿昨又不在你家了?”老妈大失所望,刚欠起的半个身子又一下子坐回到地上。 三姐、四姐反应快,不对,这里面有问题!两人一下就围住李琴:“你好好的说,五儿到底在哪,一会说在你家,一会又说不在你家,前言不搭后句的,你可要考虑清楚。愣虎家婆姨,你不说清楚,我家五儿要是出了事,我们娘们三个现在就敢拆了你的这座庙,拾掇了这里安置的毛鬼神!”三姐软中带硬呛着李琴,四姐则摩拳擦掌,风眼眈眈,就等让李琴开口,一听话音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有你事没你事,先挠你两把再说。 我这两个姐别看平时为人处事四方八面应付得滴水不漏,与人不红脸、不高声,可谁要是欺负到我的头上,为了维护我,她们豁出命去也是不在乎的。 “不是,不是,你们听我说”,李琴被这阵势一下子唬住了,毕竟自己心虚,“我是说天刚擦黑的时候,你家五儿在我家大门口和一个后生说笑了几句,好像是一个学校里上过学的,被那后生拉上到前面不知哪个村去听瞎子说书了。五儿说要回去跟你们说一声,那后生还笑话他,说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妈,想要吃奶什么的......”。 65.吴永成的第一次堕落(4) 李琴对妈和两个姐姐说:“天刚擦黑,我在我家大门口见五儿和一个他一起上过学的后生说,要到前面的一个什么村去听瞎子说书”。 “你个鬼女子,把我吓死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还绕了这个一个弯。”老妈心里这才一块石头像落了地似的,放心了。“三女子、四女子,还不把你妈拉起来,让你娘坐在这儿好看?”她冲三姐和四姐喊了一嗓子。“老太君”息怒了。三姐和四姐赶快跑过去,一个蹲下给穿鞋,一个给拍土,把“老太君”扶了起来。 老妈被两个姐姐扶着歇了半晌,才心平气和地开口问李琴:“愣虎家的,你听没听见五儿说今晚上回来不回来?” “这我可就没听见,瞎子说书说完也在后半夜了,年轻后生人们又凑在一起,估计是怕回不过来。”李琴耍了个小心眼。 瞎子说书,也是近一段时间才恢复了的农村的一种民间文艺活动,在当时很受农民欢迎。盲人演唱者手弹着三弦,腿绑竹板,给众人说唱古时流传下来的各种评书、小段,也有为了满足一些人的“特殊爱好”,自己编一些荤段子、黄故事来唱,不过这都要在半夜婆姨女子、小孩们都走了后,在一些光棍、后生们的强烈要求下才开正本。“文化大革命”期间,盲人说书被打成“为封建王朝歌功颂德”、当作“四旧”而被禁止,而被代之为唱“忠字歌”,跳“忠字舞”,开“赛诗会”,还有就是几个样板戏纵横天下。 老妈和两个姐姐终于放心了.雨止雷歇,风平浪静,在姐姐们的搀扶下,娘们三个回去了。 我心事重重望着她们的背影模模糊糊地渐渐远去。 “吱”,大门被李琴回来悄悄关上了。 “她们都走了,没事了”。李琴跑过来抱着我的一只胳膊亲热地说,“快回屋里去吧,夜深了,外面露水重,刚才你又出了哪么多的汗,别再凉了!走吧,我都跟她们说了,你可能今晚不回去。放放心心的在这睡到明天早上回去也不迟!”。 唉,我叹了一声气,事到如今,先回屋再说吧,吴家的事也能细细考虑个清楚。和李琴,不管怎么说,做也做了,清醒也罢,糊兔也好,反正那会儿是咱爬在人家肚子上的,提起裤子不认帐?哪不是咱干的!更何况,人家李琴也没说什么呀!即使说了什么,咱也得好好听一听,该怎办就怎办!该自己承担的,躲也躲不过去。日他妈,随他去吧,爱咋怎!反手一把搂住李琴的肩头。李琴抬头喜悦地朝我笑了笑,小鸟依人一般头靠在我的胸脯上,二人相拥着回了屋里。 一进屋,李琴挣脱开我,跑到油灯前,拔下头上的发卡,拨了拨灯焰,“啪”的一声,灯花爆开,屋里比以前亮多了。 “我妈说,灯花爆,好运到!”,李琴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脱鞋上炕,兴奋地拿起一件东西,两手举着向我展开:“五儿,五儿,你看,我没骗你,我真的是头一回!真的,你过来看”。 这婆姨不知什么时候把一块崭新的白毛巾垫在了身底,远远的就能在灯光下看见,那雪白的毛巾上,鲜红的几朵桃花骄傲地绽开着!哪还用过去仔细看嘛!!嘿,造孽呀,一个漂亮的黄花小媳妇就这样糊里糊涂倒在了自己的“枪下”。叹了一口气,我走到炕沿边坐下,默默望着李琴那兴奋得通红、通红的俏脸蛋,堕落呀,你这个家伙,前生受了多少年党的教育,乡镇呆了十几年都没湿过足。玩了一把穿越,就把人家小媳妇给上了,还是黄花的,可惜了哪么多年党的教育啦!晚节不保呀!不对,只能说前生的晚节不保,现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后生,毛刚长齐,叹什么晚节呢!真见鬼。 李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那块血迹已干涸的毛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它折叠起来,打开炕柜,把它压到衣服的最下层,锁上,回转头把我说:“五儿,这是咱俩今黑夜相好的纪念,上面有我的血和你的哪东西,已经亲亲热热地混在一疙瘩了。等我将来成了走得走也走不动、丑得没人看的老婆婆时,再拿出来看一看,当年我也好看过,还有一个长得俊得能爱死人的、在北家上过大学的俊后生和我相好过,我的第一回就是他给我弄的!”说着说着李琴猛然骄傲地抬起了她那俏丽的脸,两行泪却从她眼里成行、成行地流下来。 唉!我脱鞋上炕,轻轻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这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以后怎么办?结合到一起是不能的,不是说我有世俗的观念,而是李琴所要受到的社会的谴责、世俗的压力、愣虎一家的哭泣、吴家老妈的绝望……这一切能把她逼疯,我这个两世为人的人倒怎么也好说! “你不要怕,五儿,我不讹你!我也不哭着、喊着、闹着要跟你。你将来要找一个比我好十倍、好一万倍的大官人家的女子做婆姨,那才和你相配!我配不上你!!只要你心里有我,闲时、路过和我说一句话,朝我笑一笑,我就美死了。”李琴不知什么时候又脱得浑身光滑的,依偎在我怀里:“老人们都说养儿像爹,养女像妈,我的五儿亲亲,你要给我种下个儿,我就要好好供养他,他肯定有你的脑子好,和你长得一样俊,将来上大学,也到bj去上,毕业后上班也在bj。我也就能跟着咱的儿子享福了,你不用管我,咱儿你也不用管!要是生个女子,呸!不可能,怎么能生出女子呢?刚才你哪么厉害,闹得我下面都肿了,不信,你摸摸!”一不神,我的手被她拽到下边,果然!“肯定是养个儿!到了那会,我给你供上长生牌,天天烧高香,保佑你当大官,发大财,最好就在bj,隔三间五的我们再能见上一面,那就把我美死了。” 66.吴永成的第一次堕落(5) 第二天一早,我就从李琴家出来。此时天刚微亮,也就五点多钟的样子(晚出来让起早的村人发现就更加不妙了),沿着公路向村外跑去。 一夜没睡好!前半夜里外瞎折腾,后半夜李琴缠住我甜言蜜语半宿。凌晨时分,竟要求再来一次加固,确保命中率的提高。我以累的不行为借口力拒!开玩笑,第一步错已铸成,那是没办法挽回来的事了。再来第二步,那就是蠢得不能再蠢了。她见我情绪不高,也不再勉强,爱惜地说:“那就好好睡吧,看把我的亲亲五儿累得叫人心疼的。”。说归说,睡归睡,直到我离开她家,她也没停止过对我的骚扰。长跑一会,振作、振作精神吧!锻炼成了习惯也不好,一天不跑就浑身不自在,贱哪! 一直向前跑出两、三公里,身上已经发热。找了个宽敞点的地方,也不做什么准备动作,拉开架式,噼里啪啦,一套通臂拳打完,身上也出汗了,心里的烦燥也消了一大半。 太阳出来了,照在公路两边的庄稼上。我一边往回返,一边看着嫩绿的庄稼叶子上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发亮的露水。那晶莹剔透、圆滚滚的小露水珠此时是多么的可爱,眨着调皮的一闪一闪的小眼睛,似乎在告诉人们:啊,我多快乐,多惬意呀! 可怜的小露水珠,你可知道:太阳早往上爬一会,你就会变成水蒸汽弥漫在空气中,流失得无影无踪。无知者无畏啊,你就快快乐乐享受你短暂的这一段光阴吧!唉,人活一世,何尝不是一样呢?就像老曹所说的“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啊! 呸,人生一世,白驹过隙,何必想哪么多呢?反正自己已经是赚了一世的人了,想得太多反倒徒增烦恼了!去、去、去,管他什么吴永成是抢的、是捡的、还是偷来的,大丈夫立于此世,既有穿越之奇遇,就不能让机会白白错过。重生于世,就应该振作起来,有所作为。就像那露水,虽然不久就要变成水蒸气消失于人们的视野外,可它并没有从实质上消失,不过只是变成了它的另一种状态——气体弥漫于空间而已,第二天凌晨还会继续爬在那片叶子上,虽然那不一定就是今天的这一颗。人的肉体几十年后也会消亡、腐烂,但只要能做出点事来,精神也将会永存于天地之间!这就是名家所说的: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浩然之气长存! 该来的想来就来吧,我接着!想去的你就滚蛋吧,我也不拦着。管你吴永成的亲爹妈是干什么的,高官、巨富、还是讨吃的,与我何干,我就是我! “啊……”,我冲着那远山,冲着那远山之上的蓝天,高高地发出了一声长吼……。“五儿,五儿,是五儿吗?”,前方传来一阵焦急而又喜悦的声音。 我侧头一看,是老妈和三姐、四姐!她们正站在离村头很远的公路边上暸着呢,听见我的吼声就边喊边往前跑。 我心中大愧,自己这是闹球啥哩,害得一家人一夜都不得安宁。急忙快跑着迎向她们。 “慢点、慢点,五儿,你跑慢点,别摔了,这么大的后生了,还毛毛燥燥的,叫人家看见了笑话。”上了年纪的老妈,在两个姐姐的搀扶下自己也跑着,却担心我这十八、九岁的大后生跑得摔着了。我的眼眶里一阵发涨。我今世不知该说你什么的老母亲吆!我该用什么来报答你的这一片深情厚意呀! 跑到近前,老妈挣开两个姐姐,一把拉住我:“五儿,五儿,一夜你都去哪了,连个招乎也不打,急死妈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我能出什么事。”我故作不解:“你们这么早早就跑到这来干甚来了,走吧,回家!” “干甚?还不是你闹下的好事!一晚上没回来,着急得一家人找了你一夜,担心得睡都没睡成!”。四姐一开口就顶了上来。 “四鬼,你不能悄悄的别说话?!少说两句,人家能把你当哑吧卖了?”三姐一下截住四姐的话头,过来搂住我的肩膀:“五儿,告诉三姐,你昨天黑夜去哪了?怎么一黑夜也没回来。” “嘿,我倒忘记昨天和家里说了。昨天天快黑了,我从家里出来,才到村口就碰见以前初中一块上学的一个同学。他说他们村瞎子说书。几天了,说得可好了。非要拉我跟他一块去听。我要回家告诉你们,他都不让,说是最后一夜了,去得晚了就误了听开头了!害得我听了多半夜瞎子说书,连觉也没睡成。”我把编好的瞎话又拿出来过了一遍。 “你的那么个同学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的”四姐忍不住又开口了。语气不善呀! “几年不见了,我就是看着面熟,你也知道我上学的时候,跟我们班的同学都不怎来往。哪个村?我也不太清楚,黑咕隆咚的,我就跟着他,七拐八转的,就是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好了,好了,先回家,这次是我不对,我有罪。向毛老人家保证,下一次不敢再犯了。走吧,走吧,在大路上开大会批判我让人家笑话。回家,批斗大会继续开始,你们发言,我睡觉。嗑睡死我了。”一番话把她们哄得也都笑了。 笑了好啊,可不敢让她们有什么怀疑。要不,一家人可怜得提心吊胆得不知要过多久时间,可不能再让老妈这么受折磨了。人老了,哪能受得了啊。 我和三姐搀着妈妈往回走,四姐跟着我后面,伸手在我腰里掐住一小块肉使劲一拧,“哎哟”,我一声尖叫,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咧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儿,五儿,怎么了?”老妈急忙关切地问。四姐急忙躲在一边,三姐暗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没事,没事,让蜂差点给蜇了一下。”我急忙胡说。可不敢再让四姐挨训了,昨晚上老妈把她差点骂死,够委屈的了! 67.寻找自己(1) 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暑假生活几天过去了,发生在那天晚上的事,大家回来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过,我基本上不出门,就在家里帮着爹妈喂鸡和猪。 鸡的队伍比去年壮大多了。记得我去年临上学前还是100来只,现在已到了300来只,每天喂鸡、拾蛋、铲粪等活计,爹和妈两个人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幸亏三姐经常跑过来帮忙(她家的鸡和猪的主要活计有男劳力干,光三个小叔子每天就跟玩似的就收拾了,虽然干得很不情愿,毕竟在农村喂鸡、喂猪都是女人干的)。猪也喂了五头,这下子饲料蚯蚓的需求量就大大增加,幸亏蚯蚓好饲养、繁殖快。就这四个人每天也忙得够呛。四姐呆了几天,搞完调研后就回县城上班去了。看来大姐、二姐她们修好房子搬过来后,赶紧得把现在我们住的这几间土窑洞腾出来,搞集中喂养,要不再拖上几年,爹妈上了六十来岁,年龄大了,身体也就怕顶不住了。 “五儿,你干一会就歇了吧,从小就没干过重活,别干得时间太长了。”三姐在一旁边干活边喊我,爹和妈也停止手怜爱地看着我。 “没事,我可是练过武的人,有功夫在身呢!这点小事还能累了?”忙乱地搅拌鸡食的我不经意间就漏露出了一个小秘密。 “就你?还练武,还有功夫呢?欺负小猫小鸡的功夫吧!”三姐嘲弄我一句。 我猛然意识到这事答应过师傅不能说,便嘿嘿笑了几声不吭气了。 这几天来,家里人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亲我、疼我,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些什么说不清的隔膜似的,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他们的眼神中总透露出一种留恋、担心的信息。他们可能也在怀疑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我编的哪些谎话,稍一推敲便漏洞百出,那有连自己上学几年都不认识的同学?天再黑这附近也没有几个村呀,更何况土生土长了十几年(其实我只在这住了一年),就是瞎子,凭感觉、用鼻子,闻也能闻出这是哪个村的味来,别说一个眼明心活的精干后生了?可李琴黑夜里跟她们三个说的话,又能和我说的对上茬!他们也感到疑惑了:难道他真的没听到三女子和四女子说的那些话?哪他那天去哪了?为什么鬼话连篇?我和李琴在一起鬼混,打死他们也不相信,自家的五儿那么老实,从小就见了生人说话都还脸红呢,哪能变得那么坏! 忙完手里的活计,时间已快到晌午,我打了个招乎,包了十几个鸡蛋朝大队饲养院走去。这个假期回来,七事八事耽误得还没去见师傅呢。从前只要我在家,总要隔三错五的提点东西去看看师傅。陪他坐一会,拉拉闲话。要不他老人家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他也给我讲一些他们老家的事,但都是讲到一半就肯讲了,两只眼睛变得迷茫、无神……我知道这是想起他的家乡,他的亲人了。相处快一年了,我俩关系越来越紧切了,但一涉及他家乡的具体地方、他的家人情况,师父就三缄其口不肯多说了,似乎里面隐藏着什么……。 刚走进饲养院,就听见师父哼着一首曲子。细一听,竟是节奏明快、喜悦的《我是大队的饲养员》这支歌。师父肯定有什么喜事了,要不怎这么高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哼歌呢! “师父,忙什么呢,还哼歌,当一个大队的饲养员就这么值得你高兴吗?”我和师父开着玩笑。 “五儿过来了,前几天就听说你放假回来了,一直等你过来。”师父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不想说的事,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老江湖油子呀!城府就是深。他在这村子里也呆了十年了,谁也摸不出他的水深浅。几次的政治运动来了,村里总有一些人能沾上边,而他一个不明来历的外乡人却每次平平安安、毫无涉险。更奇的是,竟能搏得全村人的同情,在没有任何县、社、队证明的情况下,给他落了户,这在当年那个严讲、大讲、特讲“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岁月里,能做到这一点,真是难上加难了,可人家就能办成,还是大队主动给办的,奇迹呀!实在是个高人! “师父,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也让我听听,你没听人家大作家们说过呀,把你的快乐说给别人,就会把快乐由你享的一份变成好几份快乐,你就让我也替你高兴一下吧!”我抬大帽子试探师父,现在已不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那个年月了,应该没有什么可多余担心的。 “嘿嘿嘿”,师父只抬起头朝我笑了笑,又忙着喂大队的牲灵(牛、马大性口)去了。 既然今天开了口,就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不死心地凑到师父跟说:“师父,再咋说我也是你的亲徒弟吧,闹好了我还是你唯一的徒弟呢。咱们关系这么亲,你怎就不能告诉我呢?信不过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还要将来给你养老送终呢,你这不是不信任我,瞧不起人吗?”激将法我也搬出来了,就不信还玩不过你?开口吧,师父! “我的徒弟多着呢!小鬼头,还想套我的话?还嫩了点,小子!”师父放下手里盛着黑豆的饲料,伸出手亲热地在我头上拍了拍: “人不大鬼倒不小,又是拍马屁,又是大帽子,上了大学一年就学的个这?行了,告诉你吧,老家来信了,我徒弟叫人捎过来的。知道了吧,别在哪瞎动脑子算计你师父了。” “师傅,你真的还有别的徒弟?”我不相信地问他。 “当然了,不是告诉你了嘛。有二十几个呢。你是最后一个了,我也老了,不打算再收了,让你占个便宜,就算关门弟子吧!” 关门弟子?这个我可太知道了,前生看了不少武侠小说,这关门弟子地位可是不低,除了老大,就是老小了。 “师父,那我将来是不是能接你的班,也能当个掌门人什么的?对了,你不是咱们这一派的掌门人啊?” 68.寻找自己(2) 我问师父:“那你算不算咱们这一派的掌门人?这关门弟子将来可是要接您的班哟!” “去、去、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接我的班?”师父不屑地朝我挥了挥:“你的师兄、师姐们里面,就你那本事最差点的小师姐,一个也打你仨!” 这么厉害!我佩服地望着师父:不知道是我功夫没学到家,还是师父只教了我点皮毛? “我的老家,现在的情况也好多了。什么时候啊,也该找个机会回去看看了。我也老了,总不能把这把老骨头扔在外头吧!”师父颇有感慨地说:“一晃也跑出来十几年了,该回去勒!……” 老家?师傅要回老家,那我的老家在哪?该回去了?我该回哪去?师父的几句话又触动了我已经平静了几天的心理!谁说穿越者对什么都漠然处之、没有感情?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欲的人,没有感情,那不成了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猴?连石猴蹦出来的时长日久了,在人的熏陶下也会有感情的。没听说“你就是块石头,真情也能把你捂热”?没情没欲、没心没肺那不叫人,连性灵也算不上!性灵喂得时间长了,还懂得见了主人表示亲热呢! 师父想回去看看!那我回哪去?再返回二十一世纪?做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老家?对,老家,这个前生的家也算个老家呀,肉体不知是谁家的,可灵魂原来的主人还有家呢。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了为了适应这个新环境,为了所谓的高起点,大发展,把不该忘记的事也都忘记了。现在早就该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家了!看看那里前世的父母,还有…… “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该回去了。今天我高兴,跟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你也别对外人讲。有空你过来,要不就去早上原来的那个地方,我再教你几手。别到时候和你师兄、师姐们见了,给我丢人丢得太大了。去吧!”我被师父“赶出”了大队饲养院。 回去,一定要回去看看!在往回走的路上,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越来越顽固地占了上风。 “五儿,低着个头想什么呢?都快撞上人了都不知道。” 抬头一看,原来是三姐夫马柳平。他浑身沾满了泥点子,脸被熏得黑黑的,正笑着问我。 “三姐夫,你刚从砖场回来?放了假,家里忙得我也没能去帮忙!” “嘿,你去干什么,烟熏火燎的!再说都是些力气活,铲土、调泥、甩坯子,你一个大学生哪干得了这个?现在窑上人手足够了。两个姐夫和我,还有我的三个弟弟,村里有几个也想要修房要砖的,我就让他们也帮着干。政策不是不让雇工嘛,咱不违反政策,咱换工,地里的活也都让他们也给承包了,这就给烧窑也腾出了时间和人手。” “换工”,这个三姐夫的脑子还真好使!十几、二十年后农村才流行开“换工”一说,他倒提前用这个方式解决了现在窑场劳力不足的情况,搞了个变通,既不违背现行政策,又解决了燃眉之急,强!谁说农民没文化、智力不高?我看这个办法,就连现在的大学教授也未必能想得出来。 “三姐夫,你这办法好。这个办法不仅可以和咱们村的人这么做,外村的人也可以啊。你看,外村的人虽然不能替咱们承包地里的活儿,你可以把砖折成钱,再把他的投工多少,也按社会上的大工、小工工资折合一下,两家相抵,干完后该他拉多少,就拉他的砖。这样把咱窑场的规模也就扩大了。那砖你就好好的烧吧,公家以后用砖的地方多着呢!”我给他来了个举一反三。 “对呀,你这办法我怎就没想到呢!前半年,外村的来了好几十个人打问,想要拉咱的砖,可是手里没现钱,问能不能干活顶。我立马就给回绝了,咱老想着咱砖场的人足够了,烧的砖够自己用就行了。就没想到公家和外村的也要盖房子,也得用砖,这砖还能卖钱。这个笨呀!还是大学生的脑瓜子好使。对了,五儿,还有件事,咱们几家的宅基地早就让大队规划下了,都挨着呢,每家一院,一院四间。就在咱村头靠公路的那块。原来不是个小土堆嘛,也种不成啥地。咱烧砖挖了土,那地倒能盖房子了。这两天你抓紧给咱画个图样。你在后边见得多。咱既然修一回新地方(土语、房子),就盖得漂漂亮亮的,别老是一眼圆窑通到头。正月里在县里开‘四干会’,我见人家城里的房子就挺好的。你在北京上学,那儿的房子比县城肯定还好。你抓紧时间啊,过两天我就找人挖地基了。可不敢耽误啊!抓紧点,咱今年冬天就能搬进新地方去住了!呵、呵、呵!” 三姐夫留下一串笑声,乐哈哈地走了。 回到家里,我按记忆把二十年后比较流行的房屋设计样式画了一份。当然是比较粗糙的,毕竟咱不是专业搞这个的。但尽量参考现在农村的情况,做到美观与实用相结合。为了能让他们看懂,我在每个房间的设计上都加了不少文字说明。像什么透视图,效果图等等统统没有,咱不会!只有立体的和平面的两种图,估计他们大概也能看得懂。下水管是必须有的,虽然在今天的农村,好多地方建新房子都不留下水管。可咱们讲究卫生,就要先从下水抓起。至于室内设厕所,就免了吧,一则无上水(自来水还没搞呢),总不能每次提着水冲吧;二也是关键的一点,农村地里用肥啊,这人粪可比化肥要好得多。虽然不如化肥能提高产量,但是它也没有副作用啊,对土地不会有损害(化肥使用时间长了,在二、三年后土地就会出现板结,况且它也是属于对土地地力的超前掠夺行为);三呢,农村对厕所设在家里,二十年后也不会有多少接受,更不用说现在了,咱可别太超前了。这点小事引来非议,不值得,没必要什么事也搞得惊人骇听的。低调做人有好处。家里安装暖气片?到时再说吧,先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生产这东西的,要是没有倒是个难事,现在的大小企业都是国家计划经济,个人订货那是不可能的。过几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69.寻找自己(3) “我想今天到兰城县去一趟。”我一边煮蚯蚓一边对旁边一样忙碌的爹和妈说。兰城县是我前世生长和工作的地方。 “去兰城干什么?一大早的起来,怎么想起个这来了。”妈停下手里的活计,不解地问:“离咱们县城还有七、八十里路呢,你怎么去呀?再说,你去哪儿有什么事吗?大热天的,中了暑就不好了。还是别去。我娃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想去待再过几年,啊!我娃听话。”。爹抽出别在裤腰的旱烟袋点燃一锅,默不作声地望着我,像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 “放了假也放十天了,呆在家里闷得不行。听说靠兰城县城不远的村里有一座山,叫真武山。山上有个真武爷的神神,那神神可灵哩,想去看一下,给咱家烧个香,让神神保佑咱四季平安、天天发财。”没别的理由了,只好搬出烧香磕头这套封建迷信来。老妈没多少文化,农村妇女应该信这个。这一招肯定行! “去烧什么香?多少年公家都不让干这事了,那是‘四旧’,封建迷信。妈我都不烧十几年了,你怎神神道道的又想起这事来了。可不敢去,叫你们学校知道了,小心人家把你退回来不要你上学了。谁家一个上大学的文化人还信这个烧香啊嗑头的,我这没文化的老太婆也不信了。人家公家也不叫你信。我看啊,我娃是这两天家里的活计干得多了,累得不行了。可怜的我娃,啥时受过这苦。都是你爹妈没本事把我娃害的。今儿个不用我娃再受了,骑上你三姐家的车子去县城,到你四姐那儿耍上几天,这活计哪是我五儿做的呀!”老妈心疼地给我擦去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爹一声不吭,把视线转到了窑外。 “叭哒、叭哒”一个劲地抽着他的旱烟。 我有些哭笑不得。谁说农村人没文化,爱搞封建迷信?说他们没文化,可回家讲的一套一套,他们都能记得住,虽然不一定能接受。可要说他们有文化,愚昧落后的观念,在他们身上一抓就是一大把。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辙,轻而易举就被不识几个字、估计也是虔诚的烧香磕头一族成员的老妈给否定了。理由很简单:公家不让,抓住不得了。我也是笨的,过来这个世界一年多了,看来还没有完全融合到这个社会里。且不说“文化大革命”十年间烧香磕头谁也不敢提,就是把烧香磕头的历史从文革再上溯到建国后的十几年里,国家也是大张旗鼓地在农村这个重灾区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了反对封建迷信、崇尚科学的大行动。这个年月,刚填饱肚子,谁还有心,谁又敢干那种事。我不禁懊悔不已,,找什么理由不行,非要找这个(因为十几年后,真武山成了我们全省闻名的道教圣地、旅游佳境)?再编别的理由就太牵强了,也容易引起家里人的胡猜疑。本来他们这几天就过得不安稳,别再让他们害操心了。好在老妈已放出一条“生路”来了。出去不还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吃过早饭,三姐照例前来报到。老妈又对她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我想去兰城县的事,“三女子,把你家的车子给五儿骑几天,让他到四女子哪儿住几天,上惯学的娃娃,闷在家里憋也把我娃憋坏了,让他到县城耍几天。” 三姐眼珠一转:“好啊,我也好几个月没去县城了,正好有些要卖的东西,听说城里百货公司进回来不少白洋布,价钱又便宜又好。五儿,去的时候你把三姐给带上。在城里耍上几天,再和你四姐相跟上一块回来。啊!” 三姐咋这么精呢?难道是她看出了什么?不可能呀。我望着三姐,脸上笑咪咪的,心里却恨恨地想:你怎不去kgb那呢,你比他们的特务还要鬼大,人家不过是盯稍、监视,你倒好,套个儿一个贴身控制,不在时还要再安排一个接班的。哪有你这样的嘛,精也精得太过头了。 “妈,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说几句说。”三姐对老妈说。 “好活不背人,”,我盯着三姐一脸坏笑:“背人没好话。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切,我们女人家的事,你个后生家的也想听?小心操心得操得头发白了,连婆姨也寻不下。”三姐给我甩了个白眼,把老妈拉出去了。 肯定又在问我这两天的情况,说不得还要给老妈再安排、布置什么任务。唉,都是那天自己不冷静搞出那么大动静造成的。害得多么善良的一家人心神不宁、提心吊胆,连日子也过不好。教训啊!冲动是魔鬼,这的的确确不仅仅是一句戏言。 近十一点,我骑车带着三姐到了县城。 仅隔了一年,永明县城与去年我上高中时面貌截然不同。原先冷冷清清的街道两侧出现了十几个摆着粮食、蔬菜的摊子(原先都在大桥底下,像搞地下工作似的秘密进行),还有几个带着自家编的笤帚、柳筐的农民沿街叫卖。讨价还价声、吆喝声给这原本冷清的街头增加了一些生气。虽然两边的建筑物还是依旧,但毕竟它还是要慢慢地、继续变化的。 “三姐,我要去兰城,你让不让。”把自行车立在街头,我问三姐,脸上一付满不乎的样子:“你让去最好,不让去……” “不行!在家妈不让你去,说得好好的,你抽哪门子筋?”三姐毫不犹豫回答,满脸写着:这事没商量。 “好三姐,你最亲我了,你就让我去吧!就七、八十里路,都是平坦坦的大马路,一两个小时就到了,顶多、最迟我明天就回来了。好吗?”我连忙来软的,三姐这人平时吃软不吃硬。 “不行,你一个人去出了事,我可没法向咱爹妈交代,他们不会轻饶我的”。三姐一步不退。 “哪、哪、哪算你厉害!哼,平时说亲我就会嘴上说,一见实的就下坡。好、好,咱走着瞧,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拴在你的裤腰带上。你就能茅房也不去?!只要你能憋住。到时候你露下个空,可就别怪你老弟我……,哎、哎,别踢我、别踢我呀,我这才这么一说,你怎么就动上手了?君子可是动口不动手的。”,我连连躲闪三姐的飞脚。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我就踢你个耍赖的狗屁君子,就踢你,你还想偷的跑哩,胆子越来越大了,还管不了哩。在家里我就不放心你。你个小毛孩子,嘴上的毛还没全长出来,就敢胡逛,我踢死你……”。 70.寻找自己(4) 三姐飞脚连起,我腾挪躲闪险像环生。 折腾了半天,被打的没什么,打人的反倒气喘吁吁地叉着腰站在哪儿作大喘气了。 我好笑地说她:“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你总不能这几天老是跟着我吧!我可是你带出来的啊,要是偷跑了出个事,你回去也交不了帐!不如我悄悄地跑一趟,顶多明天、超不过后天就回来了,你也别跟家里人说,怎么样?” 三姐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不吭气,过了半晌,开口了:“两条路你选,要不去你四姐那儿骑上她的车,咱俩人一块去;要不,你四姐那儿咱也不去了,咱现在就回家。别的你想也别想!你是要不回去,我就是拿绳子绑,也要把你绑回去。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看着三姐这软硬不吃、扯不断的牛皮糖样,我只好投降,答应和她一块先取车再相跟前往兰城县城。 县委大院食堂哪儿吃了一点午饭后,我和三姐各骑一辆自行车在四姐疑惑的注视下,踏上了前往兰城县的旅途。 兰城县距玉平县只有八十多里路。天虽然有些热,但我和三姐两个年轻人体强力壮,路又是一马平坦,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赶到了兰城县,也就是下午的三点多一点。 一九八0年的兰城县,和我留在脑海里小时候的印象差不多,还是只有一条不到一百米的主街,零零星星分布着粮店、糖酒门市部、百货五交化商店等几个建筑物。由于兰城县城地势东、西两面临山,一条河从县城中间流过,这样就把本来就不大的县城分成两个小豆腐干。当地人戏称:站在县城的北边放个屁,南边的就得赶快捂鼻子。可见其小。 “这兰城县城也不昨的,还不如咱们的县城大呢。”三姐骑车不到五分钟,就逛完了整个县城。她对我撇撇嘴,“真不知道你是发了什么疯,硬要跑到这来烧什么香?鬼才信呢,说实话吧,到底你来干什么,反正也依了你来了,别让你三姐像个二傻子似的跟在你屁股后瞎转悠。” 我呆呆地望着这条曾经走过、跑过、玩耍过的街头,小时候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一个个断断续续的画面连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多么熟悉的地方啊,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这里还有我的…… “喂,问你活哩,怎么不吭气?”三姐不耐烦的一声大喝声打断了我的遐想,“啊,问我什么?奥,来这呀?主要是想来散散心,我还从来没有到这呢!听人说这里的真武真武山挺好看的。我说要来这玩,爹妈肯定不让来。”我随口回答。 “你没去的地方多的多了。你要都去不把人折腾死啊!一个破山有什么好看的,咱一出门就是山,一抬腿就是山,村里的山还没爬够啊!?”三姐还是不相信。换了谁也不会相信! 不相信也懒得解释,也没法再解释了,总不能跟她解释我来寻根吧,我又没病!她也肯定会怀疑我是不是大热天中暑了——满嘴胡话的。 沿着熟悉的街道,我走在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破破烂烂的、用石板铺就的小巷里,药村公司、新华书店、裁缝铺……这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亲切。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我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小院,里面住五、六户人家,院里有一口井,一棵大槐树,每当槐花开的时候,井台上就铺满了一层层被风吹落的白色略带微黄的槐花,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一股槐花散发出的、淡淡的芬香。从井台再往后走几步,还有……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快要溢出的泪水,把视线都快要遮住了,前面一片模模糊糊的。步伐越来越慢,车轮在一寸一寸往前挪,唐朝倒霉诗人宋之问的一首绝句下意识地顺口而出:“岭外音书断,终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神神道道的,又不是到了外国。你要去哪找个人问就问吧,还不敢问外人!就你这胆儿,还一个人敢往这儿跑,我就日怪了,人家bj那么大,你咋就敢一个人呆了一年呢!还没丢了你!”三姐在我后面听见我念叨,大发感慨。 这都哪儿跟哪呀!挺悲戚的我被她怎么一搅,心里反倒不怎么难受了。悄悄擦了擦眼睛:”走吧,三姐,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那真武山,看有没有人们夸的那么好!早点爬山、早点回家。 “行,依你,看个破山跑这么远,真是发神经。我们屋前屋后可不都是山嘛,哪一天你能不看见山就能过了一天呀?还不如有这时间你带三姐去省城转一圈呢!” 就在离那棵有大槐树的院子50米处,有一家国营旅馆,这也是除了县招待所外,兰城县唯一的一家隶属县商业局管辖的下属旅馆。 登记时,我习惯性地去掏身份证,一摸摸了空,才想起这是什么年月呀,哪来的什么居民身份证? “单位介绍信,住几天,要几个房间?”,冷冷的、职业性的问候语从面如寒霜的旅馆服务员嘴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吐出。 单位证明?糟糕,光顾忘了跑了,倒忘带证明了。这年头出外住店必须有证明。有工作的单位得带介绍信,没工作的农民带大队的介绍,一般市民到街道办。否则外出必须跟一个有介绍信的了,不然的话就只能露宿街头。有钱、多给也不行! 没介绍信,说破大天服务员也不买帐。三姐她从来没出过门,眼巴巴地看着我:“咋办呀,五儿,今天三姐和你去大街上睡吧!看你这折腾的”。 这有什么难的。五年的县委秘书被这点事难住,那不就那几年白混了。我拉着三姐跑到兰城县委办,跟他们一说我四姐吴永丽的名字,还真管用。都知道永明县的那个漂亮女同行。我想打个电话找四姐来验明证身也被免了。一位小年轻干事(这人我没影响,估计在我参加工作时就调走了)给国营旅馆经理打了个电话就轻松搞定——介绍信也不用了。衙门高了说话肯定管用! 71.寻找自己(5) 登记了两间房间。住下后,我对三姐说要出去方便一下。她正洗漱呢,也没怀疑,就答应了。 这时是下午五点多钟,不知道是星期几。我走出旅馆,向那个院子慢慢地走去。远远地就能看见那棵大槐树,我仿佛又闻见了它那熟悉的槐花香......那个大槐树院里的哪一家还住在哪吗?家里有人吗?里面会有谁呢?会有……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院里。太阳已不是那么毒辣了,可地上被晒了一天,仍在不停地向空气中散发着热量。院里没有一个人,井台上也空荡荡的,绞水的还是那个磨得发亮的铁轱辘;上面缠着的还是那根有些起毛的粗麻绳;老槐树还是像以前一样,浑身刻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我径自走到那个熟悉的门口,门没有锁,里面有人,会是谁呢?会不会再出来一个…… “吱”,就在我犹豫不决准备推门时,门突然被拉开了。 “你找谁?有事吗?”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胸前带着红领巾的小丫头两眼瞪得圆圆的问我。 “这是谁家?我找吴明德,他是住这院吗?”我胡说了个名字问小女孩。 “这是我家呀!吴明德?我们院里没听过这个人呀?他在哪上班呀?”小女孩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就对了!本来就是无名的,你要听说,我反倒要奇怪了! “小同学,你爸叫啥呀!他在不在?那个人是大人,你可能不认识。”一边问,我一边就走进了屋里。 “我爸叫刘革,怎么你认识我爸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小女孩没拦住我,只好跟在我身后。一双警惕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刘革,我浑身一震,那不是我爸嘛!我家里什么时候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女孩来了。我的目光迅速在房间的四周转了一圈,视线落到挂在墙上的相框上。紧走几步过去,细细看着相框里夹着的相片。没错,这就是我家呀!!!可那张全家福的三人合影中,爸爸和妈妈怎么抱着个小女孩?我去哪了?望着爸爸妈妈的相片,该死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咦,你这么哭了,这么大了还哭,羞不羞呀?”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上几年级啊?你有哥哥、弟弟吗?”我擦了擦泪弯下腰,强作笑脸问她. “我叫刘志红,今年十岁。开学就上四年级了。我家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 天呐!这不就是“我”吗?姓、名、年龄、当时上学时的年级,还有我的爸爸、妈妈,这些都一样,没有一点差错啊!可我怎么就变成个女的了?这可真有意思,老天也太会作弄人了。造化弄人啊! “五儿、五儿,你上个茅房怎么跑到这来了?”。 抬头一看,是三姐正焦急地望着我。这才意识到,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怎么出了那个家,出了那个院,也不知道怎么就慌慌忙忙地走在了大街上,还是与旅馆相反的方向。 晚上,我和三姐找了一家国营食堂,简单吃了两碗面就回旅馆洗漱休息了。 虽然是亲生的父母还在,也还就在那个院子里住。我却没有再去相见。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人生轨道了,见了又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们,我是他们后世、另一个世界的亲生儿子吗?他们不把你打出来才怪呢!既然是穿越的人生,就要冷静面对这一切,轻举妄动、逆天而行,只会使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越糟糕,极有可能使我的穿越人生也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通这一切,今天遇到惊变后的反应,反倒不如上次知道了吴永成抱养真相后情绪失控哪么激烈。唉,顺遇而安吧!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六点多的样子吧,我和三姐就起床了。天气正凉爽,爬山正合适。我和三姐骑车直奔离兰城县县城三十多里的真武山。 被古人誉为集“泰山之雄、黄山之秀、峨眉之奇、华山之险”于一体的真武山,又名北武当山。她雄居于吕梁山脉中段骨脊山的群山怀抱之中。山上由七十二峰、三十六崖、二十四涧组成。相传早在远古时代,禹继天子位后建立了夏朝,后来为祭祀他的父亲鲧将其封为水神,在此山设立“玄天庙”供奉,称之为“玄武大帝”。宋朝大中祥符年间,朝廷又追封他为“德天真武灵宫圣帝君”,简称真武大帝,故此山得名真武山,成为北方的道教发源地。 我和三姐一个小时后到达山脚下,在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家寄存了自行车后,开始爬山。 现在的真武山还没有像二十年后发展成旅游圣境,一切都是没有经过人工雕饰的大自然原景。上山只有一条路,“五里黄土五里沙,五里石阶往上爬”。我和三姐一起爬山,一边赏景。 俗话说“看山必看松”,松是真武山的一大奇观,满山古松苍翠,千姿百态,重重叠叠,郁郁葱葱。漫山遍野涌动着绿的波涛。千松千态,或伟岸、或娇媚,或苍劲,或温柔;或高大参天,或低矮掠地,或同根而成母子状,或树杈相偎如情侣相亲……在绿色的海洋里长张着独有的魅力。 三姐看着一路上经过的鸳鸯松、母子松、父子松、姐妹松,惊奇得嘴都合不拢:“树还有长成这样的,真是怪了,我在山里活了二十几岁,还是第一次看见呢。怪不得你一直要闹着来。这山和山也不一样啊!” 山上的庙观虽然十几年未经修缮,有的已经坍塌,但它们仍显得简扑古雅,三三两两掩映于怪石、古松、奇花异草之中,虽无香火缭绕,却意境纯洁。踏入其间,听自然之声,悟人生之道,颇能感受到一些天人合一的极致,心眼一亮,真可做到扫除心头千般烦恼,抛却人间万般杂陈。 攀过1455个石阶的天梯阶,终于到了海拔1983米的真武山顶峰。 站在高高的山巅,遥看千里山川,湛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起伏跌宕,沟壑纵横。松涛阵阵,云海漫漫。山风吹来,松枝呼呼作响,仿佛军旗摇曳,引领满山林海随风而动,犹如黄河浪涛滚滚而下。真有“不从下界来,哪知天上乐。只在上界住,不知凡间苦”之感。我的整个人,都觉得好像不是跋涉在天地之间,而是翱翔于天空之上,飞、飞、飞...... 72.村里有了红眼病 自从兰城县回来后,我一扫这十来天笼罩在心中的阴霾,里里外外变得格外忙碌起来。话也比以前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无比。老妈对家里人嘀咕:“去了一回真武山,五儿比以前变得好多了,看来这真武爷就是灵。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真武爷神神,好好保佑保佑我娃娃吧!”她也不管真武大帝是哪儿的神,就佛、道往一块扯.。我暗暗发笑。 七月底,几家的房子地基也请人开始挖,大姐夫的意思是,先修好我家的房后再修别人的,一家修完再一家。我没同意,建议他一起开工,四家从地基到上砖、打顶拉成一线,流水作业,这样既省工省时、又省料,还便于外表整齐划一、好看。他心里虽对省时有些怀疑,但也没反对,毕竟人家在北京上大学,一天见的比咱一辈子见的也多。 农村修房都是请一些小工(都是平时相好的朋友等,管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不用付工资),雇几个大工就能开工了。原计划请十几个小工、六个大工就可以了。结果开工后小工陆续来了五十多个,有不少人为了能在窑上干活、以工顶钱拉砖,从外村听到消息后纷纷赶来,其中还有四、五个是大工,他们找到大姐夫、三姐夫表示:帮修房子不要钱,只要能在窑场干活,顶砖钱拉几车砖就行了。 现在刚开始修房子,人手就出现问题了。人太多了,修四院房子,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人多得都挤成一堆了,可打发谁走也不行,人家都是看得起你,把你当成朋友才来帮你,又不要工钱,不就是管几顿饭吗?开口赶人走在农村是最伤人家面子的,这事咱谁能干?大姐夫有些为难了,找我和三姐夫商量。 “不用赶人走。前两天我和我三姐夫跑了一下,咱们上面半里多的地方有一个泉水,水挺好,可惜都白白流了。干脆在上面泉水旁挖一个蓄水池,把管子铺到地下,拉到咱院子里来,闹个自来水。到时候开了工,和泥也不用人担水,省了人工;咱搬进来吃水也不用再挑了,省了工夫。往后村里谁家要想接咱的自来水,算一算成本摊进去,吃水的人越多,成本也就摊得越低。”我把已想好的办法和大姐夫说了说。 “能安上自来水那最好了,连咱们的县城现在都没有呢,听说人家大城市都有自来水,水嘴子一开,水就流到了缸里了,又干净又方便。可是要花不少钱吧?县城里都没有闹呢,肯定是人家闹不起。咱能闹成吗?”大姐夫有些担心。 “没问题,水泉那上面高,咱这低,坡度大,绝对能行。没几个开销。除了人工,就花几个管子钱,下午咱就找几个人挖壕。三姐夫,你找辆拖拉机到县城找我四姐,到水利局买些管子。他们每年有国家支援农村水利设施的投资,开上大队证明,说不定还不要钱呢!” 就这样,下午有挑壕的、有挖蓄水池的。村里闲人们看热闹的围了几圈。 “日球怪哩,谁家修房子还在地里挖壕哩,我就不信他几家就能闹成个自来水。连县城里也没这东西,难闹着呢?” “就是,肯定要闹成得花不少钱哩,要不人家城里人不懂得吃水方便、干净,怎么不闹咧?吴家的大女婿也是个没捏捏(没主意),听上个小舅子瞎球弄哩。有钱没扔处了。咱个农村的受苦人,担几担水就能把你熬死?”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更有村里懒得不想动弹、家里穷得厉害的,红眼病就犯了:“狗日的吴有德这两年狠赚啦,你看人家修的呶房子,全是用清一色的红砖修的。听老人们说,在解放前咱公社最大的地主家,西坡的李家也不舍得这么修过,还只是用条石修窑,青砖、瓦接口。这吴有德家和他的三个女婿比地主家也有钱了,要不他怎舍得花这么多钱瞎糟害?好爷爷哩,啥时再来上一次土改、分地,把狗日的这几家都闹成地主,戴上高帽帽,挂上大牌牌,绑起来游村,分了他家的钱和房子。咱也美一下。哼,好好地修吧,修成皇帝住的金銮殿才好呢!还不晓得是给谁家儿的修下的呢。”一时间村里的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工地上跑得的忙活了一天,晚上回到家里吃饭,妈忧心忡忡地和我说:“五儿,要不咱把的房子都停了吧?那叫啥的自来水也不用弄了。” “咋了,出甚事了?”我忙活了一天,也没有听到村里人们议论,不解地问:“妈,是不是家里钱不够用了?” “倒不是钱的问题,你到外面一天也没听到人家村里人说咱甚?”妈盯着我问。我看了看妈,又转过头去看爹,爹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吸着旱烟。仔细观察,爹拿着旱烟袋的手不住地颤抖,眉头结着个大结,苦着个脸,两天未到的胡子竟有大半白了,看上去才一天的工夫,就显得老了不少。 “村里人都说,这两年咱和你几个姐夫家赚了不少钱,都成了大地主了。要把咱划成地主。游行、批斗,还要分咱家的房子和钱,五儿呀,不敢再瞎弄了。我娘家和你爹家都是几代的贫下中农,再弄下去就成了恶霸地主了。本来咱也没几个钱,可这一修房子就得……,唉,还是不要弄哪房子和自来水了,惹得全村人都眼黑咱,在村里咱还活不活了?儿啊,你还小哩,没经过多少事。那土地、斗地主闹得可厉害呢!连后世的儿孙也要跟上遭罪。咱公社西坡大队的大地主候家,到土改时家产就分得甚也没了,儿孙们连一根筷子也没见。可到了‘文化大革命’,那几个儿孙们穷得要命,还不是拉出来接着批斗,叫啥‘大地主的孝子贤孙’,活生生的给拉出来打死两个,疯了一个,一大家子人家跑的跑,死的死,疯的疯的。闹成个甚嘿。”老妈说着就不由得抹开泪了。 “听你妈的吧,五儿,这次你们不敢瞎弄了。”一般不爱开腔的爹也说话了,“平时你做的都对,都好,爹看着也高兴。爹没多少文论,也跟不上这社会,爹都依你的。可这些事你们没经过,不晓得厉害……” “哟,吃饭哩,我这好口福,还正好赶上饭口了。”爹的话被提着两瓶酒开门进来的胡云珍打断了,“老嫂子,给咱炒上几个鸡蛋,我们三个喝几盅,反正你们家的鸡蛋也吃不了……” 73.老胡要升官了 老胡把提着两瓶酒往炕上一放,呀,是汾酒,这老胡怎么今天变了个人,该不是他也重生了一次吧?日怪!我望着老胡,这家伙是不是出啥的妖娥子,黄鼠狼上门拜年来了吧? 老胡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鞋一脱就上了炕,把腿一盘,“怎么,老吴大哥,我这酒都拿来了,该不是还舍不得你的哪几颗鸡蛋?我可告诉你,这还是我今天下午专门跑到县里托人给弄的两瓶,他公社的王书记上午跟我才谈了一上午话,可连闻都没闻一下。快点吧,从早上吃了几口饭就跑到公社,中午又跑到县里,到现在回来,我家门都没进,就跑到你们家来了。饿死我了!也真日怪,这人忙得时候就一点也不觉得饿,今儿来回骑车子跑了一百多里路,也不觉得昨。可回了家就觉得这肠子都饿断了!”。 “妈、妈,你听说了没?村里人都在说……”三姐急急忙忙进来打断了胡云珍兴奋的、唾沫四溅的演讲。 “三女子,你又跑回住娘家了。”胡云珍乐哈哈地开着玩笑:“这女子就不能嫁在本村。三天两天往回跑,还不把娘家给吃穷了?!”这老胡今天可不对劲,精神、劲头昨这么好?不是在外面喝酒喝得多了吧?平时他见了人很少这么平易近人的。老是板着个“老子天下第一”的招牌脸!我疑惑了。可又闻不到一丝酒味呀,他刚才说一天还没吃饭呢!不是有病吧? “胡、胡、胡书记,你昨有空来了,你也是咱村的贵人呢,平时那么忙,今天跑到我们这平民百姓家访贫问苦来了?呀,我们家这下可荣幸死了,三天也不敢收拾了。”三姐一见胡云珍也在,连忙咽下了未说的半句话,定了定神,笑着打趣胡云珍。 “我这算甚的贵人,照你这么说,你家马柳平是村里的大队长哩,和我一样大的官,那他也成了贵人哩,晚上和你睡了,你也三天不敢洗,留着荣幸哪?”老胡的嘴也不含糊。 “三女子,不要鬼说了,快去打几个鸡蛋,炒几个菜,胡书记一天连饭还没吃哩!”爹打断了二人的打趣。 “忙啥哩,一天也没见你大书记在村里,怎么连饭也顾不上吃?”三姐把鸡蛋打进碗里,一边端着碗搅拌一边问胡云珍。 “忙啥哩,忙好事,天大的好事。”胡云珍接过爹递过来的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仰起头朝窑顶吐出了一个烟圈,得意洋洋地说:“还有你家狗日的马柳平的好事呢!” “好事,啥好事?有好事也是轮上你胡书记,还能轮上我家的马柳平!看他的脑水吧。”三姐不相信。 “我的好事不能说,这是组织纪律!你家马柳平的嘛,反正明天公社要找他谈话,还不今黑夜就提前告诉你们,让他明天也好有个准备,看到时该怎么说话,不要像我今儿似的,高兴的差点一头撞在墙上,险些出了丑!你听好了,啊,三女子,你家马柳平要到公社吃公家饭了,还是个官哩” “咣”的一声,三姐手里的碗掉在地上,鸡蛋黄洒了一地,黄得那么耀眼,溅了一裤腿!三姐也没觉得,“你说啥哩?”,三姐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抓住胡云珍的胳膊:“你才说啥哩?耍笑也不敢这么耍笑,你可是咱村里的一把手,叫人家听见笑话哩。” “快放开、快放开,你的手上都是糊的鸡蛋黄黄,小心脏了我的衣裳。”三姐连忙放开,老胡抻了抻有些发皱的袖子:“真是的,告诉你听好了,听好了,怎么和我今儿一个样样地。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马柳平入党不到一年,还没转了正,我的这好事也怕轮不上,先轮人家年轻的后生哩。这还是公社的王书记说的。你也不用帮着做饭了,先把你家的马大队长叫来,今儿的这两瓶汾酒他也得出一半的钱,还有他的好事哩,凭甚都叫我出?!不行,两瓶五块六,他都得掏,谁叫你们家比我有钱。快去、快去,跑两步。!” 看来这胡云珍不像是胡说,三姐急急忙忙跑出去找三姐夫去了。我问胡云珍到底有啥好事。 胡云珍笑吟吟地说:“好事就是咱村里出现了个吴永成,我又碰了上你吴永成,去年你到我家喝酒,给我提出了一些好办法,这不村里的人也发了,大队的积累也多了!你不是告诉我省里有文件,要提一批农村干部到公社当干部,吃皇粮。嘿嘿,今天这就兑现了。找我谈话了,上午是公社的王书记,下午是县里组织部考察谈话。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胡云珍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能到公社当干部,真怕是梦嘞,我家祖祖辈辈,也没出过一个吃皇粮的,到了我这一辈,祖坟冒烟了,冒得还是青烟烟,真不敢相信哪!还是公社的副书记,梦也梦不见啊!”说到这里,胡云珍竟有些哽咽。 稍停,我问他:“那我三姐夫呢?” “你三姐夫嘛,明天也谈话,不过不用到县里组织部,就在公社。社企办主任,他的命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好呢成了国家干部哩,不好就差几个月预备党员就转正,要一转正,我的这位子就成了他的了。人家王书记说上头文件上要求用年轻的,有魅力的,他都够格,就是因为这副书记要进党委哩,必须是正式党员,这一条把他卡住了。我也算幸运,差四岁,就没我的事了。四十岁呀,人家这回上头只要四十岁以下的大队主要干部,今年我都虚岁三十九岁了,周岁三十七,命大呀,我的命真好呀!要是我妈早生我几年,哪有这种好事呀!” 74.胡领导要讲话 老胡十分感慨地说:“没想到我这快四十岁的人了,也能当上公社的领导。你们别看大队和公社就差那么一点,那可是天上和地下的不一样。大队的支书算个啥?不过是个大队干部。到了公社呢,那大小就成了个公社领导了。高音喇叭上一喊,就成了领导讲话了。那个味就是不一样!”。 这个年月从一个农村干部一下变成端铁饭碗的公社领导,的确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也难怪胡云珍平时那么矜持的一个人,还没喝酒就这么兴奋。 “县里这次提拔用人,主要以什么为衡量标准。”等他稍微平息下来,我问。 “听公社的王书记说,这次县里用人主要看几个方面,一是各大队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集体的积累增长和社员们的收入情况。二是是否能坚定不移地和中央保持一致,深入贯彻落实生产承包责任制,带领社员们脱贫致富。三就是年轻、有改革的魄力了。咱大队去年在集体积累和社员收入这两项上全县也是前几名。所以这次咱们公社有三个指标,除了我和你姐夫,还有胡堡的一个支书,他这次是公社的养猪指导员。这里面你的功劳不小呀,要不是去年你给我打气,我当时还真摸不准这政策会怎么变,人家其他大队都在看着呢,就是不敢动呀。就让咱抢了个先。这一步就抢到点子上了。” 正说着,三姐夫也兴冲冲地跑进来。稍停,三姐才进门。他们急不可待地让胡云珍又重复了一遍。两人高兴的都有些傻了。这时老妈已把炒好的菜端了上来,几个男人围在饭桌旁一边吃一边聊。 “胡书记,今天天我们刚开始修房,村里就有人胡说八道了。说什么政策就要变了,又要土改斗地主了,谁有钱谁要倒霉了。胡书记,我觉得这种迹象不好。特别是你们就要到公社当领导的时候。县里肯定还要到村里来考察你们,这可是和国家的政策唱反调啊!要叫人家县里领导听见了,那对你们是啥影响?”我在桌上给老胡敲边鼓。 三姐乘机就把今天下午人们的议论说了一遍,“就这么着,谁还敢好好干活,都当懒汉得了。大家一样穷,谁也不用眼红谁家!” “这成球甚样子了?!”胡云珍呲溜了一盅,把酒杯重重一礅,“都成了甚球人了,自己不好好干,平时懒得连球也吊不行,一点也不想动弹,家里穷?家里穷你怨谁?这种人最操蛋。这不是小问题!吃完饭我就在大队的高音喇叭上好好说一下这个事。要不以后这中央的政策怎么在咱村里落实,谁还敢再听干部们的话?奥,我们两个大队主要干部人家县里刚提拔了,就有人过来给我们脸上吐唾沫。日他娘的!!村里还有不少人家,都是跟你家学的蚯蚓喂鸡,刚有了点钱、得了利,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最恶心这种端着碗吃饭、吃完就朝碗里吐唾沫的人了。甚球的些东西!!不要怕,你们放心的修,有我呢。明天我也挨着你们起上一院,也接上你们的自来水,看谁还敢胡球说?还反了天哩!”。 空腹喝酒就容易上头。胡云珍半斤多酒下去,脸上明显就带醉像了,连我妈给他端上来的面也没有吃,就跌跌撞撞走了,说公事要紧得赶紧刹一刹这股邪风。 一会村里大队的高音喇叭就响起来了,传出胡云珍的讲话:“今天我在这里给全体社员说几句吧。好长时间没有给大家讲过话了。有些党的政策、国家大事,啊,你们甚也晓不得,不了解。村里有些人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今黑夜我就在这里好好说一下这两年咱们国家的政策和咱村里的变化。 这个一九七八年十一月吧,也就是前年,党中央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全国人民很受鼓舞,啊,很受鼓舞。就在那一年,咱们那个大队出了个能人,啊,出了个能人,就是吴有德家那个五儿,大号吴永成。啊,这个五儿,村里的社员们都认得,就是去年后来又考上大学、到bj念书的后生。他那个脑子,啊,那个脑子就和梁山好汉那个什么叫吴用的一个样,贼精贼精的,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也写得好,还上过大报呢。那年他也就十七、十八,啊,十七、八岁的样子。后生家闲下没事就喜欢看报,咱们村上没有啊,没有怎么办呀?他就骑着个自行车跑到人家公社里去看。当时是咱们公社的书记任力同志啊,啊,那会任书记还是咱公社的书记,他就发现了这个苗子好,这后生爱学习,不赖。耐耐心心得指导他的思想啊,传达党中央那个精神啊,工作那个细,不断启发,啊,开发、灌输那个那个改革开放......农民劳动致富的......思想,对,啊,就是这个思想啊,后生家就.....豁然开朗了,啊,豁然开朗了,领会到了党的精神,国家的政策。 这小子回来就和我说了任书记的这个指示精神,啊,这个精神。其实我也早知道公社开会给我们这些支书传达过,可谁也心里没底。当时连县里的大领导也是光看不说话。都心里没有底啊,这个致富怎么搞呢?那时候这个观念上还是落后,啊,还是落后。这也是林彪、‘四人帮’一伙把人整怕了,尽管有想法,就是使不上力啊,精神来了,又吃不透,不敢动。 还是吴家的五儿这个后生脑子灵,在家就偷偷的闹起资本主义尾巴了,啊,不对,不对,应该叫家庭副业,他精我也不憨,啊,任书记既然传了他指示,就不会教他几招嘛,咱脸上不露,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清清楚楚,啊,这小子搞啥我都看着,要不我这干部就白当了。不出大的些事情,我也给你担待着,难保这不是任书记教他的招啊。 当然我也不是惦记着捞啥个好处呢,这么些年的党员干部了呢,我主要是想啊,咱思想跟不上,人家后生家有想法,试试也好。啊,这就说到咱们队上,那些个年大家都穷啊,就有这么几个思想落后的、见不得人家做营生的的,啊,眼红的就来和我叨咕呢,说这个胡书记,这个资本主义尾巴割了多少年呢,现在吴家又开始搞,你咋不管管呢?啊,说这个吴家光忙着自家搞资本主义,队里跟工偷懒,不好好做地里的营生,这算不算挖社会主义墙脚?啊,说这个吴家搞资本主义已经到了投机倒把的地步了,一个分钱十条蚯蚓收,瞎鬼弄上几十天,卖给国家就成了几百块钱,是不是该批斗了呢……那时候的耳朵啊,叫这些话灌满了呢,怎么办?啊,和他们明说吧,不行县上、公社上还没开会传达明确该怎么办,也不敢说句硬话。这帮吃饱了撑着的,就成天地里干活胡球说,吃饭端着碗也来哼哼,搞得我都烦了,我也没好话打发,啊,就骂狗日的:你们这帮憨松有完没完呢?屁大个事儿成天罗嗦个没完,你们能哩,能咋不也去一分钱收十条蚯蚓卖几百块钱去,会算账不?不要麻球烦了,我心里有数,这大队是你当书记还是我当书记?几句就骂的都不说了。 可这回上头号召你有本事的就耍你的本事,谁也不堵你的发财路。公社、县里在今年正月里也都开会奖励了冒尖户,啊,国家鼓励你发财了。你要好好地动弹,不要看见人家修房子,眼红得你眼里都要滴血哩,胡说八道什么又要土改了,又要斗地主了。你这是和中央对着干,是反革命,再要叫我听见有谁这样胡说,我就叫基干民兵把你们这些灰孙子们一绳子捆起来,送到法院,判你狗日的个十几年徒刑......” 75.有人来参观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们五院房子主体建筑已经完工。前大队支书、现玉平公社副书记胡云珍真的紧挨着我们修起了一院房子,格局和我们四院一模一样。自来水也顺利铺设完毕.修房期间,和泥就是用的自来水,村里的人看得啧啧赞叹:“这狗日的自来水就是方便,一开水嘴子,水真的自己就来了。日能哩,谁起的这名字:自来水。肚里有了墨水水,就是和咱农民土豹子不一样。 暖气就没安装,我也没提,原因有三:一是附近没厂家生产这种东西,连省城省委大院的暖气片都是从省外调回来的,地委大院办公室现在还都是生的大炉子;二是啥也不能搞得太扎眼了,一个自来水就闹出一场大风波,再安个暖气人们嘴上不好意思说,心里都能把你当地主恶霸看,没必要和自己的父老乡亲们关系搞的这么僵。况且煤碳当时属于国家一级统配物资(当时没有一个小煤窑、甚至包括集体的),比较难搞到。我们又是林区大队,取暖、做饭平时都用柴禾,不用花钱。真要搞个暖气片,不用说别人,光亲戚众人就能把你推翻。 正如胡云珍所言,几天后,他和三姐夫马柳平顺利地都到了公社上班,端上了铁饭碗。胡云珍被永明县县委组织部任命为玉平公社党委委员,党委副书记,顶替了张卫青被开除后留下的那个空位置(胡云珍后来还常对人们说:“这还要感谢狗日的张卫青,要不是他瞎乱搞,那能留下个空空让我来。这做人哪,还是要厚道点好),马柳平被招干,成为玉平公社社队企业办主任。 我们大队的支书、大队长一下子双双被县里提拔,这消息如一石投水,在全县各公社、大队激起了轩然大波:“狗日的鱼湾大队真走了狗屎运,全县总共才考察使用了二十个大队干部,三百八十五个大队他一个大队就占了俩,这还让不让咱活了?本来队里的社员就眼红鱼湾大队社员们的日子过得好,咱们老挨骂,这下又叫他们逮住说的了。”不少外公社的社队干部组织人马到玉平公社、鱼湾大队学习取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农村工作年年都一样,家家都差不够,看看他们是咋日鬼的,怎就能搞上去。同样是黄土疙瘩的地,难道他们的黄土里,老天爷给搅金子了呢?他们都不信这个邪。 一时间玉平公社每天迎来送往、人马不断,先忙碌起来了。玉平公社书记王三平十几天没回家了(他家在另一个公社),虽然被这帮子不速之客搅得不得安宁,公社还得顿顿管上饭,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鱼湾大队出了名,他公社书记脸上也有光,那是他最早发现,培养的典型,在去年十月份他就让当时的大队支部书记胡云珍在公社的全体干部和支部书记大会工作了经验介绍,鱼湾大队这朵花是先在墙里先开花、推广的,可不是什么墙里开花墙外红。他想:年底县里就要换届、调整干部了,来学习、参观的人越多越好,这自己的知名度不用宣传就全知道了,最好是外县的人也都来才好呢!公社贴上几个钱算什么!叫地区的领导们都知道永明县有个玉平公社,公社书记王三平工作扎实,有开拓能力岂不是更好?现在的县委副书记、原来玉平公社的书记任力,不就是靠在地区报纸上的几篇文章、外县里来人参观了才提拔的?咱这工作比他做得还实在!对,咱也得找几个笔杆子,在报纸上吹吹。 参观的人们一进鱼湾村,首先就被村口紧靠公路的一溜五院房子震住了:外表美观、整齐划一、统一规划、统一设计,全公社、全县也找不出几院这样的房子来。这是什么高级人物跑到这山沟沟来修地方(房子)了?这也不像是机关办公用的呀!当得知仅是几户社员修的、还有胡云珍的一院时,众人没有了其它兴趣,纷纷要求陪同的胡云珍领着先看这几院房子。 进了屋,屋内的格局欣赏的人倒没几个:“这房子设计的不好,弄的些甚哩,一眼窑里几道门,转得人还要疯了,这是谁闹的,不好的多哩!”进到厨房,胡云珍炫耀地一拧水龙头,“哗”的清凉、干净的自来水一泻而下,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不少参观的社队干部还是仅在电影上见过这自来水,现在连县城里都没有这东西,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就是最远到过县城,现实生活中哪见过了这个。胡云珍得意洋洋地对几个熟悉的大队干部笑着说:“你们几个小子见过个甚?敢笑话老子的房子修得不好!这是我们大队、也是咱们全县去年考上的唯一的、在北京念大学的大学生设计的!你们懂得个球!看,这是自来水,水嘴子……不对,水龙头一开,这水哗哗哗哗自动就流出来了,你们不是夸你们见得多嘛,昨哩,这你们见过?吹球甚哩,小心你们的口气大了把我们大队的牛都吹死!” 那几个大队干部顾不上和他搭茬,几个人过去把他推在一边,一个个轮着拧那水龙头,拧开、水来,拧住水没;日怪!拧开、水来,拧住、水没。真日怪!!有几个眼红的旁边瞎起哄:“胡云珍,你狗日的老实坦白交代,党的政策你是晓得的,你也是多少年的老党员了,不用给你交待政策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这十几年你到底贪污了鱼湾大队的多少钱,这房子修得像以前皇帝住的金銮殿了。”,“皇帝住的金殿算个球,他还没用过这自来水呀,还是公公们(太监)担水呢。这狗日的胡云珍,把井都搬到厨房里来了,比呶皇帝还万恶,打倒狗日的。这闹自来的水肯定贵哩,把他狗日的一辈子贪污的几个也都扔进去了。县里的有些领导也是瞎了眼,提拔重用了一个大贪污犯!” 胡云珍笑吟吟地等他们耍笑平息,才开了口:“你们晓得个球!这自来水老子一分也没花钱,气死你们这些眼红的鬼子子们。埋管子挑的壕是沾了我们村大队长马柳平的光,有不少人都想到他砖窑上跟工拉砖顶现钱呢,白干活。这是咱欠了人家马柳平的人情,水管子是大队开了张证明到水利局去买管子,人家水利局一听村里要闹自来水,惊讶得不行,说这是新生事物哩,派技术员专门下来看了,都说,这东西设计得好,连省里的专家下来也只能这样了。水利局白给了管子,还要补贴钱哩,说要把我们村搞成试点,全省推广哩,安自来水老子不花钱、还赚了钱,捞了个好典型!修房子用的砖是马柳平家烧的,这会儿还没给钱,赊着呢。怎么样,一分钱也不用掏,老子的这院子就修起了,还安上了自来水!眼红死你们狗日的。” 76.四姐考上了 胡云珍讪笑着嘲弄那几个他熟悉的大队干部们:“就你们的那浆糊脑子,日八辈也修不起这房子,还想闹个自来水哩。” 旁边一位大队支书笑着说:“以前人们常说:到了共产主义社会,过的日子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一拧,自行车一推。像你们这几家,也要快进入一半的共产主义了!这自来水、自行车的,怕是是现在就都有了吧,跑得不慢嘛。” 胡云珍大手一挥,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不算啥!人家现在上头不是提倡搞什么建设新农村,我们也要积极努力向着这方面看齐。现在才几户修起了这样的房子,我们争取要在最近一两年内让全大队的社员们都住进这样的房子,都盖成小二楼。到那个时候,我们的鱼湾大队就得改名了,叫鱼湾新村。前几天我和电业局也联系过了,过几天就来我们村里搞设计,准备勘测、埋电线杆子、拉线,让我们自己大队准备电线杆子、出劳力,争取在国庆节前给村里通上电。到了那时候,一到黑夜,把电闸一合上,全大队各家各户电灯明晃晃的,村里一片明光灿烂,比白天还要亮呢,那才叫一个美气哩!我们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做得还是很不够的,在各方面也比不上你们兄弟大队。今天领导和大家来到我们村指导工作,这是我们的荣幸,我代表我们鱼湾大队一千三百六十个社员表示热烈的欢迎。欢迎大家今天来指导工作,对我们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欢迎各位领导们提出批评指正。有啥不足,我们将一定在今后的工作中改正,使我们大队的工作,能够在以后的发展道路上走得更好、更稳。” 众人给了他一大哄:“狗日的胡云珍,你抖起来了也不要这么寒碜我们。说你胖你狗日的就真的喘起了。你等着看吧,过上几年,我们发展起来了叫你也眼红得要死。” 胡支珍撇了撇嘴:“等你们几年,我们又不是死人,干躺着不动在哪儿等着你!等你撵上我们,黄花菜也早凉了……” 到了八月二十日,果然县城电业局派下来了工程技术人员,勘测、设计线路,准备开始架线通电。我估计这不是胡云珍的功劳,毕竟前面几个村也在设计之内,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们沾了我们的光,县里总不能拉下几个村单独给你鱼湾大队通电吧。反正不管怎说,这鱼湾大队近两年的飞跃发展,全县的干部们是有目共睹的。不管是谁的功劳,有进步就行。能让父老乡亲们早点告别那浑浊的煤油灯,不也是咱最大的愿望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头,中国农村的变革之路还是漫长而艰难的,但只会越来越好!几处新房子已整饰完毕,地里的活儿也插不上手。每天看看书,帮忙喂喂,鸡和猪,再睡一个大午觉,悠哉悠哉的暑假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一天晌午,我正睡得香,梦里不知自己正在哪神梦。院里“咣当”一声惊醒了我,猛一激灵,从炕上翻身爬起,还没等醒过神,“咣”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地震了,不好”,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急忙跳下炕连鞋都顾得上穿,就往外跑。还没迈步,就被冲进来的人撞倒在地,让我来了个四脚朝天。 “五儿、五儿……”,四姐手里举着一封信站在窑里,脸上一脸的兴奋和喜悦,眼里泪水一个劲往外冒,激动得嘴里只喊着我的名字…… 我愣愣地望着她:“怎了,出啥喜事了?也不用高兴这样啊!难道是……” 我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得发痛的胯骨,虽说咱有功夫在身,可猛不提防还是被撞了个正着。看来这功夫还是未修练到家,离原来看过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敏捷、神速的反应还差得远呢。 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在她仍然发呆的眼前晃了几晃:“嘿、嘿,怎么成这个样了,激动成这样,是不是范进中举了?”我逗了逗她,从她手里拿过那封信。 四姐嗫嗫地说:“中了、中了……”那只原来拿着信的手空举在空中,一动不动的。我的脑年立刻浮现出《儒林外史》中屠户女婿范进中举后的一幕,中了?中什么? 中了,果然是中了!考中了。信是bj人民大学寄来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九月五日到校报到。可这专业怎么成了政治经济学?原来志愿上报的可是中国语言文学专业呀?难道研究生的招生也可以专业调剂?闹不懂,看来这个年月和后世也不一样,说不定可以呢?管它呢,只要考上就好,这个学校创建时间虽然不长,但遭遇不凡啊!1950创建,1968年文革开始就被勒令停办。1973年被当时的bj市委、市革命委员会宣布撤销其大学领导小组和大学革命委员会,军宣队全部撤离学校,这所曾名赫一时的大学的名字便陷于了沉寂。但1977年9月,有位伟人提出:“人民大学是要办的,主要培训财贸、经济管理干部和马列主义理论工作者”,并被定性为一所综合性的社会科学大学,于1978年8月正式恢复了正常的招生、教学工作。我之所以当初让四姐报考这个学校的中国语言文学专业,也有一点取巧成份在内,毕竟是刚开始恢复招生嘛。在当时那个招生信息十分闭塞的情况下,众多考生们只对老牌、名牌大学的的情况有所了解,而刚新建、恢复的院校,情况则不知道者为多,千军万马挤着过独木桥,人少的地方毕竟好过。咱当时在北京上学,再有高宝保及其父母、冯霞的姑姑、高老师等招生消息灵通者为参谋,正式考试战役还未曾打响,信息战咱已先占优势。几军对垒,先获取信息者,避实就虚亦为获胜之关键。古人云:知已知彼,百战不贻,是为此理矣。 为了加大保险系数,我还给四姐报了bj市新办的一所非重点师范类院校,以保证其一考即中。要不当时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吃了那么多的苦,考研真的脱靶,以她的性子,后果……,我是不敢去想。 77.法院的打人了(1) 8月23日,吃完早饭,四姐到单位去移接交工作,准备9月份去bj上学。爹和妈不知道去谁家串门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看书。突然从院里闯进一个人,“五儿,五儿”,我定晴一看,咳,这不是村头住的哪一家楞虎家的婆姨、李琴吗?气喘吁吁的,她这是来干么?自从和她那夜在她家里发生了那种事后,在村里我就尽量回避着见她,心里总是觉得别别扭扭的。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她突然闯进来,莫非…… 我心虚地连忙从炕上爬起来:“李琴,你来了,坐,快坐!有什么事吗?我家里他们都不在……” “五儿,快点”,李琴喘过气后,一把拉住我就往地下拖,“快点跟我走!” 坏了,该不是东窗事发,秋后算帐的来了吧?唉,认倒霉吧,谁让咱做下那丢人的事呢。来啥接啥吧。 “咋了,出啥事了?又不是火上了房,用得着这么着急吗?”我故作镇静地问她。 “法院的到咱村里打人了,你赶紧去看一下,要不去晚了就出事了”。她这才意识到我还没穿鞋就被她拖到地上了。连忙蹲下给我拿过鞋来。 “法院的到咱村里打人了,打了谁?凭啥哩?大队的干部去哪了,你不找他们,怎么来找我?我又不是干部,我去能顶个啥?”一听说不是来算帐的,我就踏实了许多,思路清晰起来,说话也有条理了。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支书和大队长你三姐夫都调到公社去了,村里还没有选下支书和大队长呢,公社叫咱的呶副大队长来有老汉临时负责大队的事,他绵得像个老婆婆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会他就在那儿,就会跟在人家法院的人屁股后面陪笑脸,说好话,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给人家递过去的烟,人家还嫌不好哩,接都不接。你赶紧去吧,那老汉软得像屎一样,连筷子也夹不起来,靠他甚也顶不上,你是咱村里的大学生,见得多,懂得也多,能顶他几个!赶紧点!”李琴接连二三一个劲地催我。 出了院,在去的路上,李琴才给我说了事情发生的大致情况:外村的张三女与她男人——我们村的李三虎离婚改嫁后,张三女对原来已商量好的财产分割协议却突然变了卦,说原来分给她的太少,要重新进行财产分割。李三虎当然不愿意了:你都离婚一年多了,又重找了一个在县革委会工作的男人,有钱有势的,家里的光景比我好多了,更何况原来商量得好好的,财产也分了,凭啥现在又来分我的破家烂财的。两个人谈了几回也说不成,闹了个不欢而散。张三女回去和新任男人刘生旺不免添油加醋一说,刘生旺勃然大怒,你个烂农民、土包子,竟敢霸东西霸到我堂堂县革委工作人员的头上了,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也不知道爷爷我长几只眼。便让张三女到法院告了李三虎一状,说李三虎离婚时威胁她,霸占了她应该分到的二人共同财产,要求法院重新判决,取消原来两人的离婚财产分割协议。刘生旺在永明县信访办工作,现被调到临时成立的经济犯罪打击清理办公室(简称经打办)工作。原来在信访办时,由于这两年县里平反冤假错案的需要,就和县法院工作来往较多,现在到了经打办后,基本上每天到法院和他们打交道,关系也就很密切。张三姐在她的授意下到法院告了李三虎一状,他就给分管副院长王彪打了个招呼,要求好好治一下李三虎,给他老婆出口气。王彪满口答应,法院的治一个农民土包子,还不是老太太的甩鼻涕——手里捏着呢! 本来这种婚姻财产分割的纠纷问题在法院里不是什么大案子,派两个人下来调查、调解一下就行了。王彪为了给朋友出气,亲自带了三个人骑车到了鱼湾大队。一来以后,就把李三虎叫到大队办公室,简单问了几句,也不等李三虎回答,就把他拉着要去三虎的家里。这时村里的群众听说后,纷纷跟在后面看个究竟,法院的书记员嫌三虎走得慢,从后面猛推了一把,把三虎推在地上,扑上去又踢了几脚。后面跟着的社员们立刻有人就嚷起来,“法院的打人了,法院的打人了。”当下群众就把他们围起来了。 边听李琴说,边急忙往前走,到了出事地点时人已散去,没有任何动静,但前边不远的院子里传来男人吼、女人哭的嘈杂声。不好,那是李三虎的家,看来人们又都到了那里了,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吧,我和李琴对视一下,赶紧向李三虎家跑去。 原来李琴跑去找我时,村里的社员们把法院的四个人团团围住要讲理,责问他们为什么打人。大队的副大队长来有老汉怕事情闹大,求爷爷、告奶奶的打劝围观的人散开,让法院的人继续办案,三虎也怕法院的人恼羞成怒再收拾他,乞告乡亲们不敢再帮倒忙,他也不计较法院的人打他,只要能把他和张三女的事判得公平,合理,他就烧高香了,围住的群众们见挨打的三虎都这么说,也就给法院的人让开一条路。其实众人心里也怯乎着呢,不管怎么说,毕竟人家是法院的,是国家的执法人员,惹出个麻烦事来也是个麻球烦,就给他们让开一条路,相拥着一起到了李三虎的家里。 可谁知一到李三彪的院子,让三虎打开门后,他们仅仅把张三女的意思说了一下,问三虎同意不?三彪刚说了声不同意。王彪一拍桌子,也不和三虎打声招呼,和王彪相跟来的法院三个人,就掏出他们带来的盖有 “永明县人民法院”公章的封条,把三虎家仅有的两个柜子、一个箱子用封条封了。李三虎忙上前拦阻,被法院的两个法警紧紧地扭住,动弹不得。围观的群众认为这件事情法院处理的不公平,也没有听人家李三虎详详细细地说个前因后果,当事人一方张三女也未到现场对质,就把人家的东西用封条封了,明显是欺负老实农民哩,纷纷在院子里就大声议论起来。李三虎六十多岁的老母亲一见急了,上前跪下,一把就抱住带队的法院副院长王彪的腿,嚎啕大哭起来:“不公平啊,不公平,你们是法院的,怎么能做出这种实在是不公平的事来呢!你们判案子也要两头都听一下吧,怎么就光听了她张三女的,就要拉我们家的东西呢!” 78.法院的打人了(2) 我和李琴跑进李三虎的院子里。穿过人群、走近屋子时,正看见门口李三虎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死死地抱住王彪的腿号啕大哭呢,鼻涕和眼泪、口水涂了王彪一裤腿。围观的群众也大声嚷着:“不公平,这是那家法院里的人,专门欺负咱老百姓来了!”,“你们这还是gcd的国家干部呢,还不如gmd,做球的些啥事情。白披了那一张人皮了。”王彪又气又恼,把腿使劲甩了几下,也没把抱着他腿的李三虎的老母亲甩开,气得举起手,就要朝老人白发苍苍的脑袋打去…… “住手”,我正好赶到近前,喊了一声。王彪一惊,那只举起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两眼呆呆地望着来人。我过去走到他跟前,“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你怎么就忍心给她这么一下?再说,她的这身子能受得了你的那一下吗?打死人、出了人命,就怕你摘下你头上的那顶帽,也招架不住!!”说完也不看他,蹲下身就去扶李三虎的母亲:“你老人家快起来吧!我是老吴家的五儿,还认得吧!你抱住人家的腿也不是个办法。站起来咱有理说理;有理和他说不成,咱再重想法,天下的法院又不是就这一家。话再退回来说,就是只有这一家,他说的算数不算数,哪还是另一回事。心放宽些,先不要把咱的身子气坏了,那就不值得了。人可比东西金贵。况且他能不能拉走还是两说呢!” 三虎妈抬头一看去我,也就哭哭啼啼的松开了手,让我扶着站起来。王彪有些感激、又有些悻悻地看了我一眼,走到院中间,大声对围观的群众说:“这后生人家说的对着哩,就是嘛,有理咱就说理,我们法院的人就是从讲理的地方出来的人嘛,还能不讲理?我们是依法办事,保证把事情办得公平合理!你们村里的社员们不识字,没文化,不知法,不学法,甚也晓不得,还跟上人瞎球起哄个啥。”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看看你们法院判球的那些案子,有几桩是公平的?还不是欺负我们这些没门子、没关系的平民百姓!”人群里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众人齐呼应道: “对着呐,你们法院办案还不是都通了人情、走了后门,苦了我们这些捣土疙瘩的农民土包子!”院子里又嚷成一大片。 “静一静,静一静,大家不要嚷!都听我说。”,王彪举着两手使劲喊了几声,院里的吵闹稍微静下来了一点。王彪接着说:“我们的工作中肯定会有一些缺点,那也是难免的嘛!自古道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更何况一个单位十几号人呢!我们每年要办不少案件,总不能叫原告、被告两家都满意吧!谁有啥的意见,啊,谁对我们法院的工作有啥的意见,可以站出来说嘛,不要躲在人后头瞎起哄。再起哄,我就认为你是在挑拨我们国家执法机关同革命群众的关系,把你抓起来,判上你几年,让你好好想一想,以后该说些啥,不该说些啥。” “说就说,我一个老婆子还怕你把我关进去?你能把我判得枪毙了才最好呢!”,三虎的老母亲颤巍巍地走到院中间,指着他说:“去年春天,我家老汉、三虎他爹和张三女在县里打官司时,你们法院的人当着哪么多人的面,在法庭上就踢了我家三虎他爹两脚,还骂他是老糊涂了,死得迟也迟了。还说啥好人活不长,祸害活千年,说我家三虎他爹还不死干啥,呆在阳世间糟蹋粮食,把我家三虎他爹回来后就气得一病不起,几个月后就死了。临死前还一直气得说,这是谁家的法院呀,不是说人民的法院为人民嘛,怎么他们盼人民死哩,还打人民哩。这还到底是不是人民当家作主哩,咱没钱、没人的土农民咋连一条活路也没有呢!告诉你,法院的,我家老汉就是被你们这些法院家给气死的,你把我也抓去判得枪毙了吧!” 王彪恼羞成怒,对两个穿着公安服装的法警说:“这个老婆子疯了,敢污蔑、攻击国家的执法机关,没有证据,就敢在众人面前搞诬陷,犯了诽谤罪,把她捆起来,带回县里先关上几天。”两个法警从衣袋里掏出指头粗细的法绳就往三虎妈身上搭。我急忙欲上前阻拦。 “妈,不要抓我妈,要抓就抓我吧,你们气死了我爹,还要抓我妈,还是不是人哩。”三虎刚结过婚三天的妹妹五汝则,按我们这儿的乡俗过门三天要“回门” (回娘家)。正好今天回门。一进门就碰上这事,哭着喊着要拦阻捆她妈的两个法警。两个年轻法警对白发苍苍的三虎妈正觉得不忍心下手,见半路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出来拦阻,又哭又喊,说话不中听,就势收回绳子,一人一脚把五汝则踢倒在地,手法娴熟地不到五秒钟就把她捆成了一个大粽子,顺劲往上一提,两人夹着五汝则就欲往院外走。 “慢一点,”我过去拦住路,“有话不能好好说嘛,为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捆起来、往外拉?” “就是,”李琴也站了出来,“电影里也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公安人员,不讲理哩,有事没事就把人家捆起来。她是才嫁出去三天的女子,今天才回娘家来哩!你们就这样??以后还叫人家女子怎么活哩。”旁边相跟着的五汝则男人把提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往前一凑:“就是,你赶紧些把我婆姨放了。要不,这一辈子我和你们过不去。”在场的群众也纷纷开口求情,“就是,都是些老婆婆、孩们的,不会说话,你们是公家人,知道、见过的比她们多,肚量大,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高抬高抬贵手,就放了她们吧,她们啥也不懂。放了她们,就当你们积德嘞,子孙后代也必有好报。” 79.围困(1) 院子里围着的群众都替三虎他妈和五汝则求情。 我对王彪说:“你既没有逮捕证,也没有拘留证,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是不是当事人,有没有违法犯罪,掏出绳子就捆人,举手就打,抬腿就踢,这就是你们办案遵循的执法必严,还是你们出来工作的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王彪被我的几句话噎得目蹬口呆,那两名法院工作人员也不敢动了。梢停,王彪反应过来,用手指着我说:“你、你是干什么的?你这是威胁国家执法人员,挑动群众闹事,你可要想清楚这里面的后果,看你像个懂法的后生,可不要执迷不悟!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这可是要犯罪的!” 围观的群众里有人喊!“这是我们村在bj念书的大学生,晓得的东西可比你们多得多,你以为是吓唬我们土农民哩,他可不吃你们的哪一套!” 王彪身后的一个二杆子(方言,愣头青、鲁莽)法警把袖子往上一挽,亮出法绳:“管球你甚的大学生还是小学生!呸,别说在bj上大学,就是联合国也球也不顶。在这里就是我们说了算,不怕你跳,绳子有的是。叫你们跳,跳出一个,抓一个,就不信你鱼湾大队的人不服王法管哩!” 此时村里的人听说法院的打了三虎后,都从家里、地里赶来了,把李三虎的院子里面挤得水泄不通,院外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足有近一千号人。这时人们看见法院不讲理就捆人、打人,还叫嚣着要“跳出一个,抓一个”时,群情激愤,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后生先大喊了起来:“你们不是法院的,你们是疯狗,见谁咬谁呀!有本事你就抓,把全村人都抓完!”,“对,叫他们有本事都抓完,哼,就你们几个圪蚤(跳蚤),咱一千多号人一人一脚也把他们踩成个扁钱钱(铜钱,方言)!”有几个后生在五汝则男人的带头人,上去就把两个法警推在一边,给五汝则解开了绳子。有一个二杆子后生说:“把他们狗日的捆起来,”几十个围观者马上响应:“对,把狗日的捆起来!” 我一看不对,这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可不妙,虽说公、检、法当时刚恢复组不久,由于人少只好从各个单位、社会上抽烟调、招干进了一些人,其中不少人素质不高,但也不能法院的出来办案,让你老百姓捆起来!纵然他们有千错万错,也有其它机关、上级组织来处理。这老百姓动手捆了他们、打了他们,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有理也变成没理,其至就真的触犯法律了。可不能村里的父老父亲们吃这个亏! “大家别动手。我是老吴家的五儿,咱村里的应该都晓得我。今天他们法院的人做得不对,可也不能捆他们。他们是代表法律下来执法的,咱动手打了他们就要成咱理亏了,咱还犯法了,谁也不要动他们一下,不要叫他们讹住咱。至于他们打了咱村的社员,捆了咱的人,上头会有人收拾他们的!” 几个想动手捆人的二杆子听得一愣神,那两个法警乘机跑过去和王彪他们三个汇在一起。 “对着哩,五儿说得有道理,叫公家收拾这几个灰货吧!”老成一点的点头应和我的话,可在场的年轻人居多,正在火头上,哪能听得进去:“不听你的,五儿,你出去才念了一年书,心就烂了,不向着咱鱼湾大队的社员了?狗日的法院家的人打了咱村里的,还一绳子把人家新媳妇勒起,没人性的些东西,这还叫人哩!他们的爹妈不管教他们,今天咱当他们的老子,管教一下这些不孝子孙。”,“对、对,不听你的,不能轻绕了这些龟孙子们。” 几十个年轻二杆子们马上向院子中间围过来,嘴里喊着“打、打,捶扁这些欺负咱农民的龟孙子。”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那个二杆子法警刚掏出手枪,被王彪看见一个耳光就上去了:“瞎眼货,你一枪能打死几个!打死人,你灰鬼也跑不了!” 我一看急了,忙对法院的几个说:“你们赶忙进三虎家躲一会儿,我到外边去叫人想办法。”,王彪几个听了这话,忙不迭地掉头像兔子一样窜进三虎家,拉过贴了封条的柜子、箱子顶住门。 我在愤怒的人群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来有老汉。再怎么不济事,他也是大队的副大队长、村里的临时负责人啊。没办法,只好挤出了人群。到了院外,只见来有老汉正圪僦(土话、蹲)在不远的墙根下哭得老泪纵横:“这可怎么样,灰营生(坏事)做下一大摊了,这可怎么样?” 这不是来有老汉吗?!!怎么躲在这儿了?我过去把他扶起来说:“你赶紧想办法吧,要不这事情闹大了你这大队现在的一把手责任可不小啊。” “我有球的办法!我算球的一把手!你看咱村里的哪一伙爷爷们,谁听我的”,来有老汉又气又急,双脚在地上一个劲跳,鼻涕、眼泪快流到嘴里了,他用袖子一擦。“这回的这事可捅下大漏子了,二杆子们不听说,围攻人家法院的人,人家法院家可是国家的人。这放在旧社会这就是造反哩!龟孙子们不听老人说,把我老汉也害惨了。这可怎么办,啊,胡云珍龟孙子和你姐夫两个灰鬼都高升到公社当领导了,把这摊子屎都堆到我头上,狗日的们赖不尽了。我也不做了,爱谁谁吧,天塌下来压大家,又不是光我一个人倒霉。”说完又圪僦在墙根下擦开眼泪了。 “现在可不是做不做的问题。你赶紧打发人去叫公社的,让他们派人来。闹不好还要通知县里的领导也来解决呢。要不真的一会后生们胡闹起来,打了法院的人,出现了伤人、死人的事,你可真是割下你的脑也抵不住了。”我劝他。这可不能就这么无政府地闹下去,群体性,大规模的围攻国家执法人员本来就不是小事,若事情进一步扩大、恶化,国家专政机关可不是吃素的,调警察、军队来的可能性都有。 80.围困(2) 我对来有老汉说:“你赶紧打发人去叫公社的,让他们派人来。这事闹不好还要通知县里的领导也来解决呢。要不真的一会后生们胡闹起来,打了法院的人,出现了伤人、死人的事,你可真是割下你的脑也抵不住了。” “对啊,还有公社的领导们呢。看我这死人脑子,乱得甚也想不起来了。这会儿我能打发动谁呢?哪些龟孙子们,都在三虎这儿呢,还是我自己去吧,要不迟了,就真的麻烦了。”来有老汉急忙站起来,转身就跑得找自行车去了。 “哎,哎,你可不能走啊,要不我去吧。我年轻,骑得快!村里总得有一个主事的大队干部啊。”我急忙喊他。“不怕、不怕,有你在,比大队干部们都管用,你就给咱先照看着,我赶紧先去公社找领导们,一会就回来了。”老汉连头也没回,只扔下一句话就急急忙忙跑了。这老汉也贼能,急于躲开这是非之地,至于以后发生的事情是好是坏,那也就没他的多少责任了。他去搬援兵去了呀! 这老汉!!我无奈地看着老汉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没办法,只能再往三虎家走去,虽说咱只是一个回来度假的大学生,大队也没担任什么职务,可在这节骨眼上,绝对不能躲开这事不管!要真的发生了大规模的、群发性恶性事件,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好狗还护三邻呢,这种事咱可不能不闻不问。 院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对峙状态。从上午十点多开始,到现在约模也有三点多了,将近五个多小时,里面的人不敢出来,外面的群众也不离去,并且有越聚越多之势。我见有不少邻村的人也在院子外三三两两议论着:“啥球的些法院的,见人就捆,还有个王法没有?我们村的十保家的婆姨还是刚娶回来的新媳妇呢,今天才三天。刚到娘家来回门,看见法院的要捆她妈,只是上前拦了一下,就被他们又打又捆的,成球啥人了?成了疯狗了!!今儿这事你们鱼湾大队的人让了法院的,我们李庄大队的社员们也不行!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 “就是哩,十保见他婆姨叫法院家的人捆了,才说了一句话,人家差点把他也捆了起来!真成了疯狗了。你大队的那后生五儿不赖,要不是他说话,有三个十宝今天也是个灰的,早就人家一索子勒起来了。” “你们看着吧,今天的这事好了结不了,十保回大队又叫人去了。他家弟兄妹妹十一个呢,光兄弟就十个。他家人多势众的,在村里也不是善茬茬,看看法院的怎么收场?狗日的们也太不讲理了,想打就打,相捆就捆。” “孙子法院家的人,也是欺负人欺负惯了!人家以为你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土农民有啥怕的,打了你也白打了,捆了你还不是一样的捆?你要怎的!受了委屈你也好没办法,回了家里你自己受去吧!连个哭唏惶的地方,你也寻不见。” “我们村李三虎家的爹,也就是你们大队十保家的老丈人是怎么死的?还不是让法院的打了?!回来气得没办法给气死了?!唉,咱土农民能去甚的地方去说理呢?公家还不是护着人家公家的人?” “护?这回看他们公家怎么护?你没听说过:砂锅溢了、老实人恼了?老实人平时可怜,受人的气也就忍了。逼得他实在没办法、忍不住了,发了大火,哪可是谁也招架不住的事!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在这儿围着的就有大几百人,我们大队的也不少,这事情人们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就看他公家如何收拾。要是处理的不公道,偏向了法院家的人,咱两个大队的社员们联名告狗日的,县里不行还有地区,省里不行,咱就直接上bj,到中央,就不相信没人能治得了这帮灰孙子们。” “听说原来咱公社的一个姓张的副书记可赖鳓,就是叫你们村的那个吴五儿跑到省里告下的,后来那个姓张的还叫公安局劳教了呢!咱这回让他牵起头来,干脆到省里,一状子把狗日的法院的人都收拾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横行霸道了?!” 我一边穿过人群往李三虎家大门走去,一边听着周围人们的议论,颇有一点感慨:民心不可侮呀!不管在哪一朝哪一代,种地的农民都是逆来顺受、忍辱负重,无论外界横加给他们多大的压力,有理的、无理的、蛮横的,他们都不吭不哈!用他们那宽大的、布满伤痕的肩膀一家伙扛起所有的压力。也不和你争执、抗辩,但你不要认为他们就是软弱可欺的,他们只是用他们那广宽的胸怀、慈善的心肠宽容了一切。他们总是善良地认为:人都是长良心的,都是吃五谷长大的,凡事情都有个尽头,一切的苦受尽了,换来的肯定是甜。当你一昧地、毫无节制对他们进行欺诈、压迫,让他们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时,当一切超过他们的忍耐限度时,埋藏在他们心中多少年的苦难就会变成谁也无法遏制、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火,喷射而出,焚烧着这世界的一切!他们怕什么?他们有什么可怕的?一场熊熊烈火过后,换来的可能是他们的苦难的、一无所有的毁灭,但也有可能是他们烧毁一个旧的、腐败的世界,而换来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光明的世界。在这场改天换地的剧变中,他们只会失去套在身上的锁链,而极有希望获得属于他们自己的、没有人再欺负他们、压迫他们的新天地!多少个封建朝代农民爆发的起义就足已证明了这一切;又有多少个翰代的变更,不正是由农民起义来催化、促成的?!!“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即为此理也。听以大儒“亚圣”孟子在几千年前,就一再告诫那些封建君主们:“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今晚是平安夜,提前更新,祝大大们节日快乐。老西农民不过洋节,继续给大大们码字,请大大们把票砸过来!!) 81.解围(1) 刚走到李三虎大门口,就见老爹和老妈从院子人群里急急忙忙挤出来,看见我,老妈高兴得拉住就往旁边拽:“好孩呢,你在外头哩,总算寻见你了,我和你爹真怕你和大队的哪些二杆子后生们搅在一起,闹出点甚事来。谢天谢地,把我们担心死了,院里、院外怎么也寻不见你。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不敢和那些没脑子的二杆子往一块凑”,爹掏出烟袋装了一烟锅,点燃:“年轻后生们火劲起来了,啥球也不顾,人家法院的是替国家执法的人,执法的人要叫打了那可不是啥的些小事!” “放心,没事,我知道分寸的”,我回答。半天没见我,两位老人不知道又担心成什么样子了。见三姐和他们不在一起,连忙问:“我三姐呢,她的性子可不太好,别和人家法院的再吵起来?” “这次你三姐倒没怎么闹,她自己也说:柳平现在成了公社的领导干部了,我怎么说是个领导干部家属吧,以后做事得小心了,要不再给柳平脸上摸上黑,就不好了!刚才我们三个从她家里相跟着出来找你,见你不在里面,她就放心了,让我们俩出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外面。她正在院里打劝那些二杆子后生们,让他们不要闹得太过份,伤了谁家的人也不好。”,妈给我解释说:“三女子做的也对,虽说柳平到了公社了,不是咱鱼湾大队的大队长,可毕竟是乡里乡亲的,能打劝住那些年轻后生们最好,要不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这些庄户人家。” 看来人还是得要进步。这一进步啊,思想觉悟立马就提高了。三姐夫才高升了几天,连三姐这个当家属的看问题的层次马上就提高了一档。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小啊! 下午四点半左右,公社的干部在书记王三平、副书记胡云珍等的带领下急匆匆赶到了鱼湾大队,我三姐夫马柳平也在这一行队伍里。毕竟他和胡云珍刚离开鱼湾大队,又是家在本村的,便于说服群众、进行疏导工作。 李三虎院里、院外这时虽然还围着许多人,但已没有了来有老汉去公社叫人时的那种剑拔驽张的紧张气氛。在三姐、我和几个老成一点的群众劝说下,许多年轻后生的血气已不像那会哪么大了,但仍然有几十个人把三虎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不让法院的人出来。从上午九点多他们到鱼湾大队已经七个多小时了,他们还一直水米未进一口;从十点多被激怒的社员们围在李三虎的院子里,也有六个多小时,这段时间他们寸步难移,连上厕所的空儿也都被围得没了。我也真有些可怜他们,这正应了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公社王三平书记和胡云珍、马柳平等人挤进李三虎的小院,先劝两村的社员们散开,有什么问题可以让法院的人先出来,大家坐下来慢慢解决。 “社员同志们,你们要相信我,玉平公社党委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的圆圆满满,给大家一个交待,会让大家满意的。大家还是先各回各的家,散了吧,留下这么多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啊,都散了吧!”公社的王三平书记站在院中间的一截树墩子上说。 “不听,不听,你是咱玉平的书记,又不是全县的书记,你还能管得了人家法院?不用糊弄我们农民啥也晓不得。人家法院的院长级别和你一样大,还比你有权,人家管你还差不多。”,“不听,不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大喊。众人一片声音跟着附合:“不听你的,不听你的!” 王三平书记尴尬地从树墩上跳下来,看了看胡云珍。 “刚才是谁先喊的,站出来!成了个球哩,还要反天哩,”胡云珍猛的声嘶力竭地先喊了一嗓子,人群喧闹的声音马上静了下来,“公社的王书记在这里讲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有本事是个男子汉就站出来!都像你这样,以后谁还再听我们公社领导的话,嗯?!这全公社的工作还怎么搞?”他说道“领导”时,语气有意加重了一下。 “胡书记,你不要吓唬人,刚才是我先喊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我不是你们鱼湾大队的,打了你大队的人,你管不管是你胡书记的事!你这会牛了,成了公社的领导了,不要说才打了你原来当支书时村里的社员,我看就是打了你老婆和孩子,你也悄悄的不敢放个屁。你惹不起人家法院的,怕丢了你的官。可他们打了的你村里女子,是我们家刚给我家老十娶回门才三天的新媳妇,她犯了啥罪哩,恩?和新女婿相跟着三天回门、住娘家,平白无故的就被狗日的法院家又打又捆的。你们鱼湾大队让他们可以,但我们家十个兄弟就不让,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们今天连这个大门也出不了。王书记,刚才我也不是有意得罪你,你是咱公社的书记,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叫人家欺负了,你就得给我们作主。但和你说句实话哩,你官太小,解决不了这事,赶紧叫你的上级领导——县里的大官们来吧。王书记,今天我就把丑话放在这儿,我是我们家的老大,你看,”他手一挥,从人群中陆续走出九条汉子齐刷刷地站在他的身后,其中就有五汝则的男人十宝,“我们十个兄弟都站在这儿,谁要想啥也不说就把法院的人放出来,除非踩着我们十兄弟的头上走过去。我们都是些土农民,不像有的人……,他瞥了一眼胡云珍,继续说:“不像有的人怕丢官。人家打了他的子民,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就不相信谁还能把我们开除出地球,不叫当这个社员了?王书记我这不可是说你,你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不像有的人刚披上件官衣,就连他的爹娘老子也认不得了。” 王书记连声说:“已经通知县里了,县领导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可他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众人的乱叫中。 82.解围(2) 王书记连声说:“我们接到你们大队来有老汉的报信,从公社起身前就已经通知县里了。县里的领导马上就会来,马上就来。”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众人七嘴八舌的乱叫中。 胡云珍被李庄十宝家的老大讽刺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急得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刚到了公社还没过了几天领导干部的瘾呢,大队就出现了这样大的事,这要让县里领导看见了,该怎么评价他这位原来的大队支书呢?!得赶紧把这事情掩盖下来。可他刚到公社没几天,还不好意思马上就摆出公社领导的架子来训人,怎么办呀?这得想点办法赶快平息这事。外村的人不尿他,是管不了啦,本村的呢?他用余光看见一旁的来有老汉,马上大叫一声:“都成了些死人哩,我和咱村的马柳平大队长走了才几天呀,村里就乱成个这个球样!来有,你是个死人,要球的你这大队主要干部顶球甚的用,你还不如赶紧放下你的那官帽帽,回去给你儿媳妇洗你孙子的尿布布、屎布布去,你就比死人多出了口气。还在这里给你家先人丢那零碎人呢!我还替你害羞!” 院里被胡云珍的怒吼声震住了,立刻又肃静下来。担惊受怕、哭了一天的来有老汉,好不容易请来了公社的领导处理事情,他可以躲在一旁稍微放松一下,还没来得及念阿弥陀佛呢,就被胡云珍立马当着众人的面就给他来了个杀鸡儆猴。本来自己心里就有一肚子委屈:人家支书、大队长风风光光高升到公社端铁饭碗、当领导去了,自己农村做了一辈子,却还在村里捣土疙瘩呢!今天又受了一天的气。现在胡云珍这么骂他,他哪能在众人面前再丢这个人:“奥,我就是死人,我就是比死人多出了一口气。你胡领导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连球也不顶!我看你要是还在,也是球事也顶不上。法院的你那些爷爷们下来啥也不听,啥也不说,逮住谁打谁,逮住谁捆谁!我好歹也是五十大几、六十岁的老汉了,用你的话说是大队的副大队长、村里的临时负责人,跟在他们后面好话说了一大筐,人家理也不理。平时我吸旱烟,把过年女婿给了我、舍不得吃的纸烟掏出来敬人家,人家还不肯接哩。嫌烟不好!我也老汉了,一天跟在他们后面,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还闹了个里外不是人。罢、罢、罢,你们公社领导重选人去吧,这大队干部我也不当了,实在也是当球不行了。回去给我的孙子洗尿布布、屎布布、伺候儿媳妇去,在儿和儿媳妇跟前还能落下个好呢!”,说完老汉一转身穿过人群,扬长而去。 胡云珍被这个从来是个面人人、没一点火气的来有老汉一席话顶得目瞪口呆。本来想拿老汉先立个威,震住院里的众人,再慢慢逐步分化、瓦解围观的两村社员。结果威风还没抖起,那只“杀鸡给猴子”的“鸡”倒先被惊跑了,他简直有些无计可施了。可胡云珍毕竟是胡云珍,一个当了十几年的农村主要干部,处理急事,难事也有他自己拿手的几招。 眼珠一转,“腾”的一声,他站在了原先公社王书记站过的树墩子上:“鱼湾大队的社员们听着,各队的队长、各队的队长,站出来,快一点,站出来,各人把各人队里的社员带回去。动作利索一点,有不听从队长指挥的,有胆敢不听队长的指挥,马上把名字给我报上来,一律扣工分五十分,年底口粮上兑现”。他的这一席话果然见效,因来有老汉离去而引起的哄笑叫嚷声立刻没有了。 见收到了效果,胡云珍咳嗽了一声,继续喊着:“一队的队长、二队的队长、三队的队长……” 可叫了半天,人群里也不见一个人出来。胡云珍火了:“怎么,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队干部只剩一个了,不球行!难道各小队的队长们今天也都躲在家里不露面?这是啥球的些干部?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一到关键时候,就像鳖一样,把个头缩进硬壳壳里,要的你们这些干部能顶甚用?还不如老子喂的一条狗呢!” “你不用骂了,”人群委委琐琐地走出一个人,是三队的队长,“本来都在这儿呢,后来你们来了,他们才一个一个地偷跑的,就剩我一个人。你也不要看我,看我也不顶事。今天的这种情况你也看见了,你们公社的领导说话人家也不听,我说话顶个屁呢!” “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不顶事。快点先把你们队的社员领回去,你再把其它四个队的队长都给我叫来。成球个甚哩,这还不是上战场打日本人哩,要是真的日本人打来了,在战场上,你们狗日的就都是逃兵。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枪毙了。”气急之下,胡云珍也顾不得维护这几天他一直刻意保持的公社领导干部的形象了,他那农村干部多年养成粗暴的工作作风又暴露在众人面前。“快些,真是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我才走了几天呀,就叫一个来有死老汉把你们都带成这样,这样的干部不做乘早滚,免得到处丢人现眼。” 三队的队长只好转过身,去看院子里围着的社员们,嘴里嘟囔着:“那些狗日的们真不够意思,偷跑的时候也不喊爹爹一声,甚时候都是咱老实人吃亏。” 他的视线所到处,看到有三队的社员,还没开口,人家就抢得先开了腔:“看啥哩,又不是没见过!日能的你,平时挺欷惶的一个老好人。人家能人们都跑了,就你一个人厉害,跑出来显你甚球的能耐哩。”几个钉子碰下来,他也顶不住了,头也没回就往大门外跑:“我一个人闹不成,领导们先等一会儿,我去叫其他队的队长们去。人多好办事。”他也跑了! 83.解围(3) 三队的队长也跑了。 失控了,局面完全失控了!得赶紧先把胡云珍的情绪稳住,如果现在他不能克制自己,群众又都在气头上,更何况是两个村的群众,矛盾便有可能再度激化,那时候的局面就不堪设想了。 我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公社的领导们面前,“王书记、胡书记,你们来了?看这事闹的,把你们也折腾得不安宁。”。 王三平书记朝我伸出手,脸上强作笑脸:“哎呀,是咱们的大学生回来了,放假了?你看今天的这事情闹成个这样子,让你这从大地方回来的人看笑话了。唉,难哪,这农村基层的工作,看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一不小心,处理不好,就很容易捅出大娄子来!”胡云珍黑着个脸朝我点了点头。 “这没甚笑话可看,全国的工作,数你们基层的公社大队两级干部难当,也最你们的工作难做。从中央到地方,省里、地区、县里,上头千条线,都要从你这儿小小的针眼眼里过哩,难的很啊!上头谁家来了都是爷爷,哪一个你们也得罪不起啊!稍微伺候的慢了,说不定哪天、头上的哪块云,就给你下的雨来了,淋你个一身湿。闹不好还有冰雹砸下来呢!”我安慰他。 “是哩,是哩,还是大学生有学问,一眼就看出我们的难处了,唉,上头的是爷爷,下头的是娘娘,就我们这公社、大队的干部是孙子,你看看今天的这事儿,闹的、闹的……,嘿!” 我继续对他说:“王书记,今天的这事不怨你们,刚才我也在场,都看见了。社员们说的对,的确这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事儿,赶快再派人去催一下县里的领导吧!再来得迟了还真怕有麻烦呢!胡书记,你也不用发火,发火也解决不了事,只怕更糟糕。今天的这事确实不怨咱大队的社员们,是法院里来的人太过份了,泥人人都有个土性呢!现在社员们还都在火头上,你说的话是为他们好,可他们一时也听不进去,不敢把他们再激怒了。县里的领导和王书记都会理解你的苦处和难处的,等县里的领导来了,两家配合得赶紧把问题解决了,要不再迟了,就怕真要成了轰动全国的政治事件了。那时侯就怕谁家的责任也不小,地区县里公社就得丢几顶乌纱帽了!”。 “说的对,说的对哩。老胡,你也不用太着急了,你的心情我理解,是不想叫县里的领导说咱公社的干部无能。这个想法咱俩的一样,出了这事咱公社也不光彩。可也不能太操之过急了,法院的哪些人我了解,里头有不少人都不是些啥好东西,特别是近两年扩招进去的,素质太低。一个个出来扬武耀威的,觉得地球上也放不下他们了。你说你出来高声骂几句,吓唬一下也就行了,还又打又捆的,咱们的社员们又不是阶级敌人?狗日的们欺负人也欺负的没有个样子。叫龟孙子们在里头多吃点苦头也好,免得出来连他爹妈也认不得了。”王书记也越说越火,平时挺平和文静的一个领导,这回当着的众人面、不顾一点领导形象也骂开人了,接着他吩咐公社跟来的人:“那谁,你赶紧坐上咱来时的拖拉机,到半路上接一下,看县里的领导来了没有?要碰不上他们,你就赶快到到咱公社的机房里去再给县里打电话,就给县委办打,催他们赶紧来,告诉他们再不来要出点甚事,就是他们的事了,咱们不给他们担哪么多责任。厉害关系你可要好好跟他们说清楚!”在那个年月,这种事要是闹大了,全国怕也要出名了。这头上的乌纱帽那就肯定是保不住了,就连党籍怕也成问题。王书记多年的老基层干部了,深知其中的厉害! 千盼万盼,一直盼到下午快六点了,人们才听到外面传来拖拉机和吉普车的发动机响声。院里公社来的干部们,所有人紧张的情绪为之一松:县里的领导终于来了,有他们在,这问题就好解决了。毕竟法院的人是他们县里管的。他们的人他们不管,哪让谁来管?而院子里的社员们的心情却一阵阵紧张,人群里立刻议论纷份:“这下事情可闹大了,连县里的领导也跑来了。这可咋办呀?”、“哼,咋(杂)办(拌}?还凉拌呢。管球他理,看他们来了怎么解决,县里的领导又怎了,他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理吧,要是他们处理得不公道,县里的领导咱也不认!反正今儿就是今儿了,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死太子还是死!” 县里来的领导是县委副书记任力和一位分管政法的县革委会副主任马成,还有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负责人及其他单位相关人员。本来这事不属任力分管,没有他的事。估计县里考虑到事态发展到比较严重,任力在玉平工作了多年,又当过公社的党委书记,在老百姓心中口碑甚好,就让他也下来帮助解决问题来了。 果然,任力一行刚进院,社员们就活跃起来:“是咱公社原来的书记、任书记来了,人家这个人公道,这就不怕他们县里的瞎胡判了。”,“就是,人家这领导才是为咱老百姓哩,在咱公社做了多少年,从来也没有一点点官架子。半路上碰上个拾粪的老汉,都要跳下车子问半天,可是个好官哩。” 任力进来后向在场的社员们保证:明天上午县委就派工作组下来调查这件事情,如确实属于法院工作人员执法粗暴,县委一定严肃处理。并承诺保证以后不准任何人对今天在场的群众进行报复。如谁敢干这种事,那就是和他任力过不去,是扇他的脸。 人的名,树的影,果然不假,一场长达八个多小时的围困就这样在任力的努力下被成功地化解了。 84.余波未息(1) 在任力等县领导向群众做了大量劝解工作后,于下午六点半左右,县法院被围困八个多小时的以副院长王彪为首的四名工作人员才得以解困。 王彪等四人连夜回到县法院后,王彪觉得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和其他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当夜就采取了两条措施:一、被围困的四个法院工作人员立即住进县医院,表示四人均被打伤,并且伤势严重。二、通过县法院立即向永明县委、梁洲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报告,八月二十三日发生在永明县玉平公社鱼湾大队的事件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围攻国家执法工作人员的恶性事件,是由李三虎兄妹及其近亲精心策划的,要求县委高度重视,并请公检部门提前介入此事,迅速立案、快侦快捕,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司法审判程序。追究李三虎兄妹及其亲属的刑事责任。并在送呈县委、地区中级法院报告的最后强调:“文化大革命”期间,由于林虎、“四人帮”一伙反革命集团的破坏,大喊“砸烂公、检、法”,致使我国的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公、检、法系统的各级工作人员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国家先后恢复、扩大了公、检、法队伍的建设,并于一九七九年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以来陆续出台了“法院组织法”等多部法律,我国的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正逐步走上正轨。全国政法系统的工作人员满怀激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四个现代化的建设之中。然而发生在八月二十三日的这次有组织、有预谋的对政法干部的迫害,是林彪,“四人帮”一伙的残余势力,在新的时期,对我国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的反攻倒算,这次恶性事件在全国也是罕见的,李三虎等人煽动上千名不明真相的群众对四名法院工作人员进行了长达八个小时殴打、谩骂、围攻,致使以永明县人民法院副院长王彪同志为带队的四名工作人员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且均受重伤,身心遭受极大的摧残。现在不能坚持正常工作,被迫住院治疗,给党和国家的事业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其性质之恶劣,手段之惨忍,建国以来全国罕见。强烈要求上级党委部门从严、从快、从重打击这类破坏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的反革命犯罪分子。 与此同时,任力等赶往鱼湾大队参加解围的县领导连夜赶回县委,向县委、县革委主要领导汇报了鱼湾村今天发生的大规模、群发性围困政法干部的事件,建议连夜召开全体县委常委扩大会议,讨论、解决这一问题。县委书记表示同意任力的建议,让县委办公室的同志通知所有县委常委晚上十一时参加会议,在外下乡的用县委小车马上接回。参加扩大会议的列席人员为公、检、法三长,玉平公社党委书记等。会议主要议题一项:讨论玉平公社鱼湾大队“八、二三”事件的处理、善后问题。 晚十一时整,县委常委扩大会议正式开始,会议先听取了玉平公社党委书记王三平关于今天发生在玉平公社鱼湾大队围困事件的大致情况汇报,县委副书记任力介绍了当时赶到现场时见到的情景。县法院院长拿出副院长王彪等四人写的向县委递呈的法院正式报告,强烈要求从严、从快、从重打击组织、煽动群众围攻政法干部的李三虎等首要犯罪分子。 一时间会场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究竟孰是孰非?怎么处理,又怎么善后?分管政法的县革委会副主任马成先发言,他主张不论是非曲折,先把李三虎和他的妹妹五汝则抓起来再说,他敲着桌子高声说:“你们今天没看到那种场面,真是太不像话了。堂堂的国家执法人员,被上千名煽动起来的社员围攻了八个多小时,同志们,他们要十什么,有什么问题不能找当地公社党委解决吗?不能找县委吗?这是gcd的天下,不是谁想起来胡闹就可以胡闹。瞧那阵势就像要造反!他们要造谁的反??反党、反国家、反人民吗?此风不可长,必须打击、重重打击!不管你有理、没理,你围攻了执法人员就是犯法!公安局明天先把李三虎兄妹抓起来,再细细追查这起事件背后还有哪些人参加。对牵涉到的,有一个抓一个,绝对不能让这种目无政府的犯罪行为在我们永明县蔓延!绝不能姑息养奸!要是松了这个口,他们今天可以围攻法院的,明天就可能冲击公安局,后天就说不定敢跑到县委大院抢班夺权!同志们,‘文化大革命’的教训不能忘啊,要不咱永明县就全乱套了。” “我不同意马副主任的意见”,县委副书记任力不待马成话音落定,就开了口,“今天下午接到玉平公社党委的情况报告后,我和马成同志受县委的委托,到鱼湾大队去解决这个问题,当时的场面的确让人震惊,上千人围住法院的四名工作人员。咱们的法院是人民的法院,是为人民服务的。难道说这上千名群众不是人民吗?他们还不是一个村的,也有邻村的群众闻讯也赶来了。要说有组织、有人煽动、有预谋的,虽然我开始不在场,但我却敢肯定,这绝不可能是上千名不明真相的群众被少数几个人所能组织、煽动的,哪能有两个村、上千名群众不明真相呢?我在玉平公社呆过,我并不是想袒护他们。而是我确确实实了解他们。我在基层工作了近二十年,在基层工作过的同志心里也都清楚,咱们的农村老百姓是什么样的?他们善良、热情、忍劳忍怨。不要说你是法院的下去,就是公社一个看大门的下去说句话,他们也要当金科玉律听着、供着。所以绝不可能会有人竟胆大包天有组织、有预谋地围攻国家执法人员,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就别说敢去做了!!玉平公社的党委书记王三平同志也来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85.余波未息(2) 县委副书记任力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王三平,王三平点点头。他接着说:“这件事情发生的过程,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不清楚,包括王三平同志,你是也后来才去的吧?所以我建议还是不能先抓人,明天迅速派一个调查组下去,查查清楚,鱼湾大队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由一桩很简单的民事纠纷演变成上千人围攻执法人员的恶性事件?我想他李三虎再穷,也不会就因为几件旧家俱而去有组织、有预谋地去煽动两个村的社员们起来干这种事。他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召力!上千名的群众中,跟他沾亲带故的也就几十个吧,其它的难道就都是些傻子,任由他糊弄?据我所知,里面还有一些党、团员,还有不少小队干部和去年咱们县考上的唯一的一名大学生。难道这名大学生也是傻子?” 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清晨两点多,双方意见还是争执不下。县委李书记最后拍板定案:“现在会上的这两种意见,各有各的道理,都是为了推护咱永明县的稳定大局,都不错,但也不能就此咱们再争论下去。我看这样吧,一、立即成立由任力书记、马成主任为正副组长的‘八.二三’事件调查组,吸收县委办、公、检、法、组织部、武装部、信访办、玉平公社党委等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为成员,明天、不,应该说今天了,从今天早上起进驻玉平公社鱼湾大队,对‘八..二三’事件进行客观、详细的调查。如果发观群众是被李三虎兄妹有组织、有预谋地煽动的,公安机关就迅速出手,检察院随机介入,该捕则捕,该拘就拘,牵扯到谁,毫不手软,毫不客气。二、王彪同志等四位法院工作人员既然受伤已住院治疗,那就放心养病,全面检查,彻底治疗,养好病后再上班工作。同时请他们每人写出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把鱼湾大队发生的事说清楚。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 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十时,任力、马成两位县领导带领联合调查小组进驻鱼湾大队,正式开始调查。这支联合调查小组的成员均由清一色的县直正科级领导组成,工作人员由县委办、组织部等单位抽调。在永明县建县以来,恐怕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高规格调查小组。可见永明县委对“八.二三”事件的重视。 调查组开始工作。三人为一小组,每一小组由两名调查组成员,一名工作人员组成。采取大队办公室谈话,上门调查,村里住户随机抽查等工作方法。调查一天下来,结果竟出人意料惊人的一致:这次上千人的围困恶性事件,并没有任何人进行有组织、有预谋的煸动策划,完全是由于法院工作人员执法粗暴、激怒群众而引起的, 晚饭前,各小组聚集在大队办公室向任力、马成两位带队领导作了汇报。面对调查的汇报结果,马成这位从军队转业的县革委会领导竟有些感到不可置言:“这、这、这怎么可能呢!战争年代,我们的老百姓为了支持我们的事业、,毁家破产,全力以赴,连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全国都解放多少年了,他们竟然在没有任何阶级敌人、反革命坏分子的煸动下,能自发地围攻他们用血和汗支持过的革命者?这、这太让人难以相信了。这个江山是他们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呀,怎么能成了这个样子?!任书记,看来我在部队工作的时间太长了。下来几年,还不了解地方上的情况,昨天会上冤枉了李三虎和他的妹妹。多亏你在会上坚持反对意见。县委常委们要听了我的建议,只怕还会出现比‘八.二三’更大的恶性事件。到时候,咱们的老百姓围攻的就怕不仅仅是法院了。我差点对咱们的父老乡亲们下了毒手,成为人民的罪人啊!”军人出身的马成,对祖国和老百姓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性,多年来一直唱着:“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的歌曲,接受着“军队是人民的子弟兵”的教育,而昨天晚上在县委常委会上,差点就在他这位昔日的“人民子弟兵”的建议下向清白无辜的人民伸出了黑手,他深深的陷入了无尽的懊悔和内疚中。同时也感到万分庆幸,要不是眼前的这位县委副书记任力极力反对自己的意见,否则列会的公、检、法三长一致响应自己的提议,县委李书记又是军管组的领导(同时兼任县人民武装部政委),也是现役军人,对围攻国家执法人员同样深恶痛疾,一棰定音,对李三虎及其它人进行逮捕、收审的话,那后面……身上不禁渗出一身冷汗。起身走到任力面前,主动伸出自己的手:“任书记,昨天会上的事我啥也不说了,是你让我马成避免了一次重大的失误,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呀!” 任力也紧紧握住马成的手说:“马主任,你也不要这样自责,毕竟你刚从部上转业没几年。走吧,咱俩的饭我让他们派到一个老熟人家里去了,顺便跟我串个门。我给你介绍个小年轻,别看年纪小,头脑可不简单。是去年咱们县考上的唯一的一个大学生。” 大队副大队长来有老汉派人提前告诉了我家,县里领导要来吃派饭。妈和三姐早早就忙开了,尽量做得精细一点,县里领导毕竟能到一户庄户人家吃派饭不是常有的事,对庄户人家来说也不是一件小事。来有老汉昨天受气后当众摔了担子,晚上人们散后,胡云珍和我三姐夫马柳平又到他家,给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胡云珍言深意切、诚心诚意给来有老汉道了歉,又给他戴上了几顶高帽子,诸如什么现在村里他和马柳平走后,村里除了他以外再无适合的人选,他是多少年鱼湾村的元老,连县里和公社都不让他辞职之类的。来有老汉耳根软,没主意,二两稀米汤一灌,迷迷糊糊的就又上任了。 86.真相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县革委的马副主任,”县委副书记任力领着马力一进门就给我们介绍,“马主任,这是老吴大哥,是这家的主人,那位是大嫂,那个小年轻就是我跟你说起的那个有头脑的大学生吴永成,吴大哥的小子。” 马力伸出手和爹握了一下:“我和任书记今晚上到你家吃饭,给你们添麻烦了。随便搞点吃的就行了,我一个当兵的出身,吃饭没哪么多讲究,别闹得太复杂了。” “庄户人家没甚好吃的,你们是县里的大领导!整天考虑的是全县的大事,忙得平常也不来,是稀客呀。要不是遇上昨天出了那档子灰事,请都请不来你们,哪里有什么麻烦。三女子,快打点水让县里的领导们先洗把脸,饭马上就好了。”爹诚惶诚恐地陪着笑脸。也是的,一个庄户人家啥时候一下接待过两位县级领导来吃饭,况且自己的三女婿也到了公社上班,以后就是人家县里领导手下的兵了,不巴结好能行? “吴老哥,谁让你整菜的,吃派饭有吃派的规矩,你们吃什么我们也一样,不能单独开小灶,伙食费半斤粮票,三毛钱,这也是多少年的规定。你可不能因为我和马主任来,就搞小花样,你这会让我们犯错误的。”任力正颜说道。 “没事,没事,现在国家的政策给我们农村带来了好光景,社员们的吃食也比以前好多了。平时隔一段时间,自家也炒几个菜改善一下。没把你们当外人,放心吧,领导们就放心地吃。没有给你们开小灶,咱吃的都一样,不会犯错误的。”爹紧张地搓着两只手“嘿嘿”地笑着。 “你就是吴永成,小吴吧,”马成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拍着我的肩膀,”不错,小伙子,听调查组的同志从村里调查回来汇报,你在昨天的事情中起了很大的、好的作用。要不是你极力劝阻咱们的社员们,不等你们公社的王三平书记赶到,鱼湾村就变成了战场了,一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战场啊!谢谢你了,小吴同志,你这个大学生回家过暑假也帮家乡立了一大功啊。要不谁打伤谁,再严重点说,出了人命事,那个结局是最糟糕的,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啊!” “我哪有什么大功劳。”我谦虚地说:“这主要还是公社和县里的领导来得及时,特别是任书记,他在我们玉平公社工作了多年,挺有威信的,社员们都听他的。是你们领导赶到以后采取了有力措施,及时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才避免了一件恶性事件的发生。”,这个必须给他们提到,并不是已经发生了恶性事件,而是由于他们的及时制止,避免了恶性事件的发生,这样就能尽可能最大程度减少负影响面,对他们县里的领导也是功劳一件。否则对几家都不利。除非有人故意夸大事实,意欲对鱼湾大队的社员们有什么恶意行为。玩弄文字游戏是咱搞文秘的老本行。 “对,对!”,任力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只不过是一场冲突,并没有发生什么恶性事件,是吧,马主任。” “这还不是恶性事件,那是什么?”马成不解地问,到底是当兵的出身,对地方上的官场尚缺少深刻的认识,几分钟后才颇所有所虑地说:“这样处理,行吗?县法院可是把报告也送到地区中院去了?” 八月二十五日,就在永明县县委联合调查组还在鱼湾大队紧锣密鼓进行调查的时候,梁洲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接到永明县人民法院关于发生“八、二三”重大恶性事件的紧急报告,中院党委召开紧急会议,认为事件比较恶劣:这类事件除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外,国内未出现第二例,特别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的恢复刚刚迈开步伐,方兴未艾,全国各地政法系统都是努力、积极宣传、贯彻一九七九年七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五届二次会议通过的《人民法院组织法》等法律法规,而永明县却出现了上千人围攻法院工作人员长达八个多小时的事件,这是很明显的一起恶性事件,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影响之大,影响之坏,将对梁洲地区的法制建设,特别是对法院基层基础建设造成的破坏力是无法估量的。 为了能引起永明县委的高度重视,并督促其能尽早、尽快处理此事,梁洲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党委决定派出以一名姓牛的副院长带队的三人工作小组,前往永明县人民法院,一边和永明县县委积极联系,协调,加快“八.二三”事情的调查、处理的进程,一边在永明县法院内部展开调查,是否有法院工作人员执法粗暴或其它工作方法不当致使矛盾激化所导致此事发生的可能。双管齐下,力争把事情尽快、尽早处理,以保证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的顺利进行,维护法律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 梁洲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三人工作组一行于下午三点左右乘车赶到永明县,当得知永明县委已派出由县委副书记任力、县革委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主任马成带队的联合调查组于昨天就进驻鱼湾大队开展调查时,便谢绝了永明县委竭力挽留原地休息、等调查组回来后听取汇报的好意,不顾一路旅途颠簸,在一位县委办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径直赶往鱼湾大队。 “八.二三”调查组的工作已接近结束,本来事情也没什么复杂性,经过近两天对两个村的社员们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调查,整个事件始末已真相大白:所谓的“八.二三”围攻法院工作人员长达八个多小时的恶性事件,并不是什么有预谋、有组织、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起来闹事,而是县法院的工作人员循私枉法、作风粗暴、违法乱纪激起了民愤而导致的。 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的牛副院长铁青着脸看完调查结论,和县里的领导任力、马成打了个招呼,转身对随行工作人员说:“丢人哪!回永明县法院!” 87.反扑 永明县联合调查组经过两天的彻底的详细调查,调查结论证明:发生在玉平公社渔湾大队围困县人民法院工作人员的所谓“八.二三”事件,是由于永明县人民法院个别工作人负员违法乱纪、循私枉法,在执法过程因为工作作风粗暴而激起上千群众义愤所引起的。县人民法院副院长王彪为首的四人所起草的送达永明县委、梁洲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的报告所提到的:“玉平公社鱼湾大队社员李三虎等近亲有预谋地组织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一说不攻自破。 闻讯而来的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牛副院长一行在鱼湾大队听完调查组汇报后,气得拂袖而去,县人民法院院长文彬尴尬得向县联合调查组领导请假后,陪同地区中院的三人工作组一行返回永明县人民法院。 一进县法院院长办公室,不待一路上铁着险的牛副院长开口,文彬院长就先作自我检讨:“这件事如果真是调查过程中玉平公社鱼湾大队、李庄大队社员们所说的事实的话,是我这个县法院院长的失职!我没有抓紧对院内工作人员的政治学习,放松了对他们的管理和严格要求!这两年光顾了抓案子,觉得人手太紧,只对那些新进来的人员进行业务培训,就忽略了对他们政治、思想上的学习管理,是我的失职,对这次事件我要向地区中院党委和永明县委提出申请,提出请求处分!” “先不要提什么是谁的责任的问题,也谈不上要处分谁!”牛副院长板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今天我只是听了你们县玉平公社那两个村的社员们的说法,还没有见咱们法院的哪几个人呢!你先去办公室给我要个长途,我要向中院党委汇报这次事件现在的调查进展情况。汇报完情况后你和我一起去你们县医院看看那几个受了重伤的人,听一听王彪他们怎么说!”他有意把“受了重伤”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牛副院长在向地区中级大民法院党委汇报完永明县委对“八一二三”事件调查的进展后,中院党委同意他多留几天、听听两方面情况的想法,嘱咐他要多同永明县委联系,有事多沟通,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搞得法院系统和当地党委之间再有什么隔阂。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的始末搞清楚,不能含含糊糊一拖了之,中院党委现在已把“八.二三”事件向地委、地革委分管领导作了汇报,事件的涉及面和影响已经就不小了,一定要慎重、稳妥处理好,不要让“八.二三”事件留下任何后遗症。 文彬在牛副院长通过电话后,便陪他们三人去县医院看望副院长王彪等四人。王彪和三个法院工作人员在医院两个人住一间病房。牛副院长一行由县医院的护士引着走进一间病房时,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被子杂乱地堆着,文彬用疑问的眼神看看护士,护士解释说:“他们要不在这个房间,那就是去了王院长那边了。这两天他们都在一起。” “哪他们这两天治疗的情况怎么样?”牛副院长问那个护士。 “前天住院时,我们院长就安排作了全面检查,听医生们说他们几个都没受什么伤。就是一人的手上有点擦破的伤痕。说是前天在门上擦破的,”护士回答。 “走,咱们去王彪那个病房。”牛副院长扔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推开病房的门,王彪他们四个正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打扑克。整个病房里充斥着刺鼻的烟味和汗嗅味,熏得牛副院长立刻向后退一步,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的恶臭。护士连忙进去拿起笤帚准备清扫满地的烟头。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一会再打扫。”文彬连忙打发走那个护士,他生怕这位地区中院的牛副院长马上发作起来,永明县法院的名声在全县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王彪他们四个人看见突然病房门开了,一齐转头看是谁来了,脸上贴着的纸条被门外的几个看得清清楚楚。或许是职位高了,智商就低的缘故吧,副院长王彪贴的脸上纸条最多,横七竖八的只露出两只眼。 “地区中院的牛院长来了,还不赶快把你们脸上的哪些乱七八糟都收拾、收拾。”文彬厌恶地对他们几个说。他们一听地区中院的领导来了,连忙把脸上粘着的纸条扯下来胡乱地揉成一团,尴尬地笑着。 “怎么样,伤养得好点了吗?”牛副院长慢慢踱进病房,脸上带着笑问他们。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伤。”王彪还没开口,那三个就惊慌失措地先抢着回答。王彪气得瞪了他们一眼,没吭气。毕竟有伤没伤、轻伤重伤人家医院是能检查出来的,这可不能由人红嘴说白话,总不说四个人都被打成脑震荡吧! “说说前天的那件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副院长坐在文彬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说得尽可能详细、客观一点,不要把错都往社员们头上推,咱们自家有错也要说一说,这样才便于组织上了解情况、处理问题嘛。” 那三个人谁也不开口了,都把视线投向王彪:你是领头的,还是你说吧。 王彪还不知道调查组的工作进展情况,硬着头皮把八月二十三日发生在鱼湾大队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他们的违法乱纪是不能说的,工作作风粗暴淡淡地点了一下,详细地描述了他们四个被上千人围攻长达八个多小时惨状。 “牛副院长,我们强烈要求严惩‘八.二三’事件的组织者李三虎和他的妹妹李五汝,我怀疑他们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操纵、策划,一定要给予这些破坏社会主义法制建设的反革命分子以严厉的打击,从严重判,要不国家法律的尊严何在?我们政法干部的人身安全又如何能得到保障?四个现代化建设的伟大事业又如何能实现?” 88.尘埃落定 王彪站在病床前慷慨陈词:“牛院长,我们几个人个人受点委屈,这没什么,关键是不能让神圣的法律遭到极少数人的挑衅,法律的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 牛副院长面无表情地听完王彪的话,淡淡地说:“一会中院的同志们要找你们四个人单独谈话。要尽可能实事求事,这是中院党委的意思。希望你们对组织不要有任何隐瞒。”说完转身和文彬院长离开病房。文彬临走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八月二十六日,除王彪外,法院的其它三名工作人员本人要求坚决出院。牛副院长听取了中院工作人员和他们几个人的谈话汇报,尽管王彪四人事先就已订了攻守同盟,但几个人的谈话记录却互相矛盾、漏洞百出。经过长时间的谈话,那位法院书记员先在强大的心理压力下抗不住了,如实说出了八月二十三日发生的真实情况,承认是自己一方因为执法过程中因循私枉法、工作作风粗暴而导致群众的围困,且承认在哪天自己也动手推了李三虎一把;王彪等三人则继续坚持原来的说法,但有书记员的谈话记录已说明了一切。 牛副院长迅速向地区中院党委作了汇报,然后根据中院党委意见,与永明县县委协调形成几点共识:一是“八.二三”事件,内部处理,不宣传,不上报,把事态影响降至最低程度;二是由县委领导携法院领导向玉平公社的两个村社员赔情道歉;三是对王彪等四名法院工作人员在县法院内部进行批评教育,并作出书面检讨。 八月二十七日,县委副书记任力、县革委会副主任马成带领县人民法院院长文彬等人到玉平公社鱼湾大队召开了群众座谈会,邀请李三虎兄妹、母亲及鱼湾、李庄社员代表参加,在座谈会上县革会副主任、县人民法院分别代表政法系统和法院全体工作人员向全体人员作了诚恳的道歉,剖析了所犯错误的原因,真挚希望两村社员代表反映、指出政法干部在执法工作的不是,以便以后及时改正,更好地服务于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这些举动受到了群众的热列欢迎。 既然永明县和地区中院都愿意就“八.二三”事件息事宁人,双方又给群众作了道歉和检讨。本来我认为这场弥天大祸也就可以从此揭过,大事化了了。便打算安安心心地度过自己剩下的两天假期,等八月三十日时再收拾东西准备返校。 谁知四姐却带回一个消息激怒了我:王彪等三人在铁的事实面前却拒不承认自己所犯错误,抱绝在县人民法院全体人员大会上作检查,并四处扬言,永明县委和梁州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不惜打击、压制他们几个正直的国家执法人员,公开讨好围攻国家执法人员的反革命犯罪分子,制造了改革以来全国又一桩冤假错案。他们到地委大院、县委大院四处上访,要求永明县委给他们平反,恢复他们的名誉,严惩以李三虎兄妹等为为首的反革命犯罪分子集团。他们四处活动,大放噘词,隐约提到了这不是一起简简单单的围攻事件,他们的背后有智商极高的高人指点。否则事情不会闹得如此骇人听闻!把事情背后的策划者矛头直接指向了我。永明县委对他们三人在全县给予了严肃的通报批评,并责令事件主要负责人、县法院副院长王彪停职检查。结果王彪等人仍不思悔改,继续向省人大、省高极人民法院投诉,指控对象包括永明县委主要领导、地区中院党委和鱼湾村部分社员,后面竟颠倒黑白地指出“八.二三”幕后策划的人就是吴永成——一个在外地上学回来度假的大学生。 真是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卑鄙到这种程度?!!我勃然大怒:要没有我们几个当时在现场极力劝阴群众,他王彪几个人当时就会被愤怒的、失去理智的群众踩成肉泥!咱也算两世为人,经的、见的也不算少了,但类似这种把廉耻当成脸皮厚、把是非当成擦脚布的所谓国家执法人员还是第一次见到。 既然你不想让我安宁,我也就不能对你太过于客气了,要不就显得我“没诚意”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摊开纸、笔,不一会的功夫,一篇主标题为《永明县法院干警违法乱纪激起民愤》、副标题为“上千群众围攻困法院干警长达八小时为哪般”的通迅报道便新鲜出炉了。报道中我详细地报道了一九八零年八月二十三日发生在永明县鱼湾大队的这起事件。从开始至地区中院介入、县联合调查组进驻的各种情况真实、详实逐一写出。文章最后指出政法队全伍中某些工作人员政治素质底下、业务水平不强、靠胡作非为貌似以树国法威严、实则践踏国家法律之神圣,并强调如不加强对政法队伍的整顿,必与群众的关系形成水火之势,则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的建设只能成为空话,四个现代化建设所需要的良好社会秩序无保障,实现之日则漫漫而长远矣。 稿子完毕,交玉平公社王三平书记审阅、盖章,王书记也痛恨王彪之小人行径,除盖章外并加注公社党委意见。与四姐一同前往永明县委、拜见任力副书记。任书记看稿后,表示此稿以县委宣传部署名发表为好,一则县委名义会引起上级报社高度重视,便于稿件处理;二则既然王彪等人想把事情搅乱、混水摸鱼,只有县委采取主动,方能立于不败地位。到底是沉浮于政坛多年的领导,看问题能从如此的政治高度来对待,是我所不及的。看来咱也就是一文秘的材料,距任力这样的政坛老将,火候还差得多呢!!穿越者也不是超人啊。更何况咱一无奇功,二无异能,前世又本为一庸人,要想有所作为,看来以后只能借力发力,运四两之巧拨千斤之重,否则是块好铁,又能打成多少颗钉子? 89.起点的疑惑 “本来这件事主要是由他王彪这几个人引起的,县委和中院都不想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只给他们一个法院内部批评教育,低调处理算了。”,县委副书记任力说,“可谁知道王彪鬼迷了心窍,非要闹大。现在这件事情在全省法院系统已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县委决定,开除王彪公职,撤销其党内外职务,那两个法警调出政法系统,另作安置。” “对王彪的处理是不是有点太重了?”,我问任力。这个年月开除公职就等于没有活路了。生意不能做,种地他连寸土也没有,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在我的印象中一九六二年由于国家经济极端因难,曾动员、说服一大批机关干部、企业工人离开城市返回农村种地,生活极为悲惨。虽说在后来八十年代也曾落实了政策,但一辈子的穷根却也种下了,这批人在后来被称为“六二压”。咦,对呀,这个吴永成就是在一九六一年出生的,又是爹在尖山铁厂附近捡到的,会不会他的父母就属于“六二压”哪一批人、因为生活极为贫困而忍痛弃子让其求活路的?打住、打住!胡思乱想什么,前一段时间这个“别人”的生世问题已经就把自己搅得头昏脑涨的,现在大事、正经事情一堆还没时间考虑,况且自己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却操心别人的生世问题。这不是瞎扯淡吗?赶紧收心敛神,继续听任力书记说。 “我们几个县里的领导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现在也顾不得哪么多了。矫枉必须过正!要不这件事任凭王彪这么瞎折腾下去,永明县好不容易才有的安定团结的局面就要毁在他的手上。这个决定已经打印、行文发给全县各单位、公社了。我们也找他谈过话,如果他停止胡闹,在“八.二三”事件的影响平息下来后,考虑恢复他的公职,如果还一意孤行,那就只好采取法律手段,请他到里面去住几年了。没办法,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留下的极左思想使人们中毒太深了。多事之秋不行重典不行啊!你这个报道也来得很及时,以县委的名义发出去后,起码在党报上能主导正确的舆论方向。永明县改革开放以来的大好形势绝不能毁在极少数别有用心人的身上。政法系统全体干警们的形象也不能被几粒老鼠屎糟蹋,这也是地委和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的意思。牵一发而动全局哪!” 政治,这就是政治!有时为了大局利益不得不行霹雳手段。不行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即为此意也。 留下稿件离开任力书记办公室。我和四姐一起去她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她手上的工作已经移交完毕,收拾完东西就可以回家、等待开学时赴京深造。一进办公室,我又习惯性的打开桌上的报纸浏览了起来:国内的政治气候越来越暖,国民经济的运行已走上良性发展轨道。改变工作作风、消灭官僚主义、改革、承包等字样不时出现在报纸上,特别是对去年11月发生的“渤海2号”沉船事件旧帐重翻,重处、重判了几名负有直接、间接责任的高级领导,石油部部长也被免职。看来中央是下了大决心拔乱反正了。 政策好了,那自己以后的发展怎么办?发展的起点,又如何定位呢?我一边翻报纸,一边在脑子里乱想。 要大发展,发展起点的定位是关键!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能利用钻政策的空子来发展自己:在前世自己贫困潦倒、不得意四十年,一度沉迷于丫丫小说,勾想着自己能腰缠万贯,住的别墅,开的奔驰,怀里抱小密,前后是保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拥异能,惩邪恶;挟奇功,救人类。现在既穿越,虽无奇功异能在身,可要想实现自己住豪宅、开奔驰、抱美女、花大钱的梦想原本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国家政策卡的这么紧,全国现在连一家个人经营的小饭馆都没有,怎么发展?倒是允许你去街上摆个油锅炸油条,你会吗?别搞的油条没炸成,自己的手指倒被闹成“油炸排骨”了。再说那又能赚多少钱?那也不是一个穿越者该干的呀!想炸油条哪儿不能炸,还用再返回七九年,不是有病嘛! 这个集体经济嘛,倒是能发展,国家对社队企业发展的支持、倾斜力度越来越大,可就是不甘心!凭借自己拥有的超前二十多年的历史经验给别人赚钱,企业搞大了自己又能花几个呀?养个小蜜也怕曝光,多花点钱就成贪污,这帐有点划不来,不合算! “五儿,发什么呆呢,”四姐见我把一张报纸翻开,视线却飘向窗外,“是不是还在气恼王彪乱咬人的事?别气了,等咱们以后学校毕业,有了地位,谁敢咬咱们,咱拿棍子敲死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恍然大悟,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呀!王彪等人为什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大队的农民?不就是因为农民没地位嘛,不就是因为一个“穷”字,闹得农民们只能自己把自己也定位在社会的最底层,把尊严放在了自己的心里,把自信踩在了自己的脚下,来条野狗咬一口,自己舔舔伤痕,却不敢拿起棍子收拾它,只能下次再见了它躲得远远的。如果全国的农民富裕起来,社会地位上升了,腰板也挺起来了,又谁敢欺负?别说是一条野狗了,就是豺狼来了,对付它的也不是躲避,而是一杆擦得锃亮的、荷枪实弹的猎枪!人若敬我,我当以上客待之;人若辱我,我必以十倍还之!这就应该是一个新型农民群体的尊严! 思路一理清,便对自己刚才做的个人美梦给了十万份的鄙视:刚穿越此世,信誓旦旦,躇踌满意,胸怀五大洲,解放全人类;学习陈永贵,争做农民头。一年多的平民生活,还没做什么呢,便贪念横生,私欲顿起,什么开豪车、住别墅、养美女,真乃穿越者中的败类也。怪不得古人云:一日三省吾身。伟人又言:斗私批修时时在心,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几日不检点,差点又走上前世俗路!不过这也难怪,咱这穿越者也是凡人啊,不是圣人,只不过就是比别人多知道一点而已。 90.人才啊,人才 一九八0年的国家政策还卡的很死,私营经济还没有出现,甚至包括半间门店的小饭馆。那咱就集中精力搞好集体企业,壮大集体经济,让鱼湾村的社员们先富起来,甚至可以带动附近的几个村。一步一步发展:先让农民的腰包鼓起来,再逐步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让他们的腰杆也挺起来!到了八二、三年后,国家允许私营经济出现了,咱再发展自己的个人经济,穿越者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咱可不想当苦行僧,事业要发展,生活要享受;既能开奔驰、拥美女,又能带领父老乡亲奔小康,不是也挺好嘛!鱼和熊掌为什么不能兼得呢?!咱偏要试试!! 发展的起点定位已经解决。那下一步就是成立公司。你总不能让大队干部们跑到外面自说自道:“我是xxx大队的,前来和贵单位洽谈一笔业务,”人家理你才怪!成立一个公司,既是一个发展的阵地,又是对外的招牌。那时虽还没有皮包公司一说,但和一个公司打交道,即便是社队企业,总让人觉得心理踏实些:毕竟是公司啊。比你一个人的诚信度要高得多。 我继续在四姐的办公室翻着报纸,心里还在默默筹划着:成立公司后这项目不是问题。虽说鱼湾大队集体积累帐上只有几万块钱,但咱又不搞什么高尖端的高科技产品,也不做投资太大的钢材、机械制造等项目。咱可先做流通,通过商品流通,也就是和人做买卖,慢慢积累资金,滚雪球似的壮大发展。到一定规模后,有了一定数量的资金,就可以办各种实体企业,盈利后扩大生产,如此良性循环往复,就…… 不对,忘了关键的一点,办个公司好说,现在国家大力支持社队企业的发展,这个应该不成问题。公司的经理只要把住大方向就行了,关键是下面必须有人,有能出去创造利润的人!总不能让大队的社员们放下锄头,背上黄挎包就出去跑业务吧!赔赚不用说,起码他自己都没有胆量往出跑。总不能让我退学回来培训一批吧?一则时间太紧,见效慢。二来我对此道也不太熟悉。前世也只贩过几车煤矿用的坑木和卖了几个月酒!学业有专攻,咱就以前不是学这个的,上大学进修也就是为了恶补这方面的知识。总不能现在就退学经商,舍本求未吧? 人才啊,缺啊!去哪找呢?国家现在百废俱兴,各行各业需要大量的人才,而国内仅有一百多所大学,所培养的大学生还没毕业,就有不少单位预订了。更何况就是有点富余,当时的大中专院校从招生到毕业,都属于国家计划统一招生、统一分配,别说你一个小集体的社队企业了,就连小国营、大集体单位也是望而兴叹:缺人才哪!再说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招生以来的大学生,在明年才是毕业的第一届,即使能找到一半个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愁啊,要发展,缺人才可就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实在不行,只能让社员同志们放下锄头,背起军用黄挎包,赶着他们迈着沾着还没洗净泥巴的大脚,跨进商海中一边“缴学费”,一边学得做生意了。 郁闷啊! 我心事重重地瞎翻着j省日报,视线只粗略扫描一下各版大标题。突然一行黑体大字跃入眼中:“人事部门乱点鸳鸯谱,商业高才下铺卖猪肉,”这个题目有意思。我习惯性看了看报纸上方日期:1980年8月24日,星期日,第三版。这才细细看报道的具体内容:报上报道的是j省历程县有一位六十年代“文革”前毕业于某国家重点大学的高才生薛红,专业学的是商业经营管理。学校毕业时响应国家号召,选择了分配方案中最遥远最、艰苦的j省作为第一志愿。1964年到j省后,被分配到一个地区的商业局工作。“文革”开始,他被查出有海外关系,受到株连,被定为“里通外国”的“特务分子”,开除公职,下放到农村劳动。直至1979年落实政策给他昭雪平反后,已与一农村妇女结婚并生育有三个子女的他,却发现自己已无路可走:原单位以编制已满为由,拒绝接收。地区人事部门建议其下放所在历程县就地分置,并在其申诉材料上批复:尽量人尽其才,专业对口。历程县人事部门接到批复好生为难:各单位均已超编,还要专业对口,如何安置?干脆一纸公文踢给了县商业局,商业局又安置在下属食品公司。此时正好一个公社食品站辞退了一名打伤顾客的肉店卖肉的临时工,就让薛红到公社食品站去卖肉,说以后有了机会再调整。结果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每天手拿屠刀,“磨刀霍霍向猪羊”。期间他也跑过地、县人事部门要求调整,人家的回答也有道理:你学的是商业,卖肉就是归商业局管。现在卖肉的多吃香,这还是县里领导照顾你受了十几年罪,特意给你一点补偿的。他在美国的一个姨妈曾表示能为他们去美国出点力,他谢绝了:“而去夷狄,就离开了父母之邦”。 视线离开这篇报告,详细地看了看这个版的其它内容,都是关于“用非所学、报国无门”的读者来信。还有一位是一九六八年毕业于人民大学的工业经济系的,却在一家只有五十多人的农机厂工作,干过保管、统计、出纳、文书等职,有的是学海洋地质地貌的,分配到民政局下属残疾人福利厂;学海洋气象的,分配到县化肥厂当机修工;学航空摄影与地图的,分配到中学教物理……更有一位离奇的是毕业于清华大学城市社会学系的研究生竟在一个农场当了二十多年的猪倌、羊倌。 缺人才啊,人才缺,许多人才却都是在那里等死、茺废。随着岁月的流失,一个个由丰华正茂变成两鬓苍苍,不能再被重用! 我心一动,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些宝贝们利用起来?调动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让他们来当顾问啊!这些人中间什么专业的也有,正是报国无门、郁郁不得志之时,拉他们一把于国、于民都大有益处!再过三、五年想找他们就难了,到那时随着国家政策的逐步落实,大部分人才就会人尽其才的! 91.起步(1) 拿着那张报纸和四姐收拾好东西后,两人走出县委大院。出了大门口,四姐转过头又留恋地看了看这座永明县最高的建筑物。我打趣他:“多看几眼吧,以后再看还不知在什么时候呢!” “说什么呢,学校放了假我不回来了?到那时我不是又可以回单位帮帮忙嘛!再说两年的时间很快的,毕业后,我就能又回到这里工作了!”四姐反驳我。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到那时候,你能回来才叫怪呢!现在的研究生一个个宝贝疙瘩似的,这可不像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拿着香饽饽当臭狗屎扔!就是再过七、八年,像永明县这样的山区贫困县恐怕也回不来一个研究生,更别说人民大学的学生了!还没毕业就早被国家部委、中直机关截留预订了。 下午回到家已是五点多钟。稍作休息,我对四姐说:“过两天我就准备回学校了,有些事想和三姐夫聊一会,你去不去?” “一起走,我也准备提前走几天。前半年在为我的事,劳累了不少人。早点去,请大家吃顿饭,多少也是我的心意”。 我和四姐相跟着到了三姐家,三姐夫正好在家。 前几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公社的王三平书记担心会有反弹,来有老汉一个人怕撑不起这摊子,有让胡珍和马柳平都暂时先留在村里帮着稳几天局势的意思。胡云珍老奸巨滑,见王三平书记刚流露出一点意思,便马上对马柳平说:“王书记的意思我也清楚,这几天就辛苦你在村里多呆几天,公社你手上的那摊子事慢慢熟悉。反正咱们公社也没几个社队企业。就是规模大一点的公社纸箱厂,现在也是每年公社往里贴线。要不是我现在急着熟悉手头的工作,也就和你一起留下了!有什么事让人给我捎个话,我马上回来处理。这种村里的麻烦事,就不用动不动请王书记出面。他管着咱玉平公社哪么多的大队,每个大队大事、小事都找他。哪还不把他累得爬下?还怎么给咱公社的广大社员想大事呢?”。他才不想把自己再搅进这趟混水里! 王三平书记见胡云珍如此说,只好趁势同意他的建议。我三姐夫才二十三岁,懂什么呀?一个地里捣土疙瘩的,一下子能从农民变成端铁饭碗的公社干部,那就是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了。别说让他在村里多呆几天,你就让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眼都不眨一下的! “胡云珍那家伙,就是个大滑头,”听完三姐说完上面的话,四姐气愤地说:“你马柳平房也是个死人,人家都不肯留下,你逞什么能?好不容易躲开这破大队,你不本本份份去公社上你的班,还嫌麻烦事少嘛,人家胡云珍当了多少年的支书,现在又是公社的领导,他见了这事都往开躲,你是什么英雄好汉?我三姐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找了你这么个大傻瓜”。 马柳平尴尬地笑着说:“不就几天嘛!又不是要在这村里呆几年?!再说了,我当上这大队长刚一年的功夫,就到了公社。这都是人家胡云珍和公社领导的抬举。咱哪能忘本呢!人家让咱留下,咱要是不肯,那咱还是个人吗?”三姐夫也有点怵他这个小姨子,话说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位小姑奶奶再给他甩出更难听的话来。 “我觉得三姐夫做得对。知遇之思,不报不行。”我开口支持三姐夫,更况且多事之秋、退缩不前,等于临阵脱逃!别说人家看不起你,咱自家人也要小瞧你几分。 “你这个小屁孩子家懂什么。大人说话,你也插嘴?”四姐把目标又对准了我开炮,“你没参加工作,不懂得什么叫官场无情义,人心险恶!他马柳平要是在村里出点什么事,你看他们谁肯替他!” 三姐旁边开了口:“四女子,你才多大呀!说话的那口气就跟七老八十似的。我觉得五儿和柳平说的对,咱做人要凭良心,不能忘了人家领导的大恩,又不能让咱村里的社员吃亏。柳平在村里呆几天,就是不用说话,也比那来有老汉强。” 3:1!!四姐不吭气了,或许是自认理亏了,或许是觉得压根就和我们这些人说不着吧! “三姐夫,我觉得你还可以向公社领导再提出请求,”,我对三奶姐夫说,“可以要求到咱村里下乡包点,或者干脆再兼上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好好把咱村里发展一下,办几个企业,让咱村的社员们都富起来。只要有了成绩,过几年说不定你当个公社书记也没问题!” “哪有那么容易呀!你三姐夫是个老实人,你别日哄他,”三姐笑着说:“就咱村里,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东西没东西,拿什么办什么企业?噢,村里也就只剩下土了,要不再办一个大点的砖窑。咱那个砖窑刚半年多,除了人们顶工拉走的砖,光给公家送砖也卖了现钱四千多块钱,也能挣不少哩。” “砖窑也要开,不过还有其它许多事情能做。办大工厂,咱没多少钱搞不成,可咱可以先成立一个农工商贸易公司啊。名字嘛,就叫永明县鱼湾农工商贸易公司。”我进一步给他们说。 “人家的公司那都是大公司。咱一个大队能办什么公司?能干什么呀?”四姐撇了撇嘴。 “报上登了。国家大力扶持社队企业的发展,肯定能行!他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做法,咱小公司有咱的买卖,你比如说,鸡蛋吧,咱们附近几个村养鸡的不少,鸡蛋收购价是八毛钱一斤,平均一个蛋不到一毛钱。可市场上松花蛋、茶叶蛋、卤鸡蛋都在两毛到三毛钱一个,只要咱们找几个会做的,搞个技术培训,让各家在自已家里做,到时咱设个点收购起来,不用建厂,也不用多大的投资,每个鸡蛋让社员赚五分钱,公司赚三分钱,这样每个鸡蛋批发价也不过一毛五分钱,哪家国营食品店不抢着来拉呀!一年下来,社员、集体不就不都赚了大钱了?!” 92.起步(2) “现在城市对茶蛋、卤蛋、松花蛋这类食品需求很大。但咱们北方基本上没有做的。主要是因为鸡蛋少,又没这习惯。就是省城的这几种蛋制品,也都是从南方运输过来的。路程远,运输成本高,损坏变质的也多。咱们离省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我给他们分析。 马柳平沉思了一会,点点头说:“嗯,五儿说的有道理。这个应该不难办。咱有东西他缺货,这是一桩两其齐美的好买卖!应该能行。用的资金也不多,只是周转一下;人手也不愁,反正都是在自己家里做。这营生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只要有人教,几天就学会了。对了,好象我们大队的饲养员老孙大叔叔就会做这个。他不是一个人嘛,没牵没挂的,平时村里谁家有什么事都找他帮忙,事后送他十几个鸡蛋。时间长了,他不喂鸡,鸡蛋倒比人家喂鸡的也多了。有一次我去他那,见他一个人就着几个腌鸡蛋正喝酒呢!我尝了尝,和咱们这做的味道不一样,说不定就是五儿刚才说的哪些什么蛋呢!听老汉说那是他们老家的做法。一会我去找他好好问问。可是,咱们大队谁出去卖这做好的鸡蛋呢,总不能老等人家上门吧。再说这公司大了,我可料理不下来!” “就是呀,你三姐夫就是一个出笨力气受苦的人。他哪能干得了这公司呀?他连懂都不懂。”三姐发愁地望着我,“还有咱的那砖窑,几家喂的鸡、猪,这一摊子的事,都得有人照应呀!” “不会可以学呀,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做的。不过我还给你找了个老师,你看看这个人怎么样。”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张报纸递给他,“至于砖窑,那好办,就让大姐夫、二姐夫,还有三姐夫的几个兄弟照应就行了。国家不让雇人,可咱这附近几个大队修房的人越来越多,你还愁没人到窑上跟工顶现钱、拉砖?!就怕到时人来得了,你发愁怎么安排呢!至于鸡和猪,咱就等搬进新房子后,把咱原来的旧窑洞当作鸡舍,院子里喂了猪,把几家的集中到一块,有几个人就照应了。不过那个砖窑和咱们的鸡、猪这摊子,可得几家坐下来想个好章程,各家里面占多少股,一年下来咱们也分一次红。这叫亲兄弟,照算帐。要不时间长了,谁也不好意思说,反倒亲戚之间也闹得生分了。” 这个必须点到,不论在哪,“大锅饭”只会挫伤人们的积极性,时长日久,就成了“一个和尚担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局面了。 “你放心,都是自家人,宁可咱吃点亏,也不能别人说三道四的。我和大姐、二姐他们都说了,砖窑以后赚了钱,还有你的一份,毕竟是你的主意嘛!四女子就不给了,她一个女人家,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三姐笑着说。 “我才不稀罕!”四姐撇了撇嘴, 我连忙解释:“我的那份你们就不用考虑了。以后闹什么摊子,给咱爹妈名下顶一份,给他们留个养老钱就行了。” “五儿,这个叫薛红的人倒是不错,可人家愿意来咱这儿吗?”三姐夫拿着那张报纸问我,“人家可是正经的名牌大学生,又在地区工作过,现在还是吃的国家的商品粮!” “不一定非要让他扔了工作,跑到咱这来呀!咱可以请他来当老师、参谋什么的。他正在落难的时候,生活估计特别困难,一家老小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这个人我看将来国家肯定会重用的,咱现在帮他一把,把他老婆和孩子的户口转到咱大队,多给点照顾。他肯定会全心竭力帮助咱的。”,历程县离我们这儿不过一百多里,办这点事应该不成问题。 “对,这是个好办法。回头我再从村里挑一些精干些的后生,起码是初中毕业的。把那老师请来后,好好培训一下,再让他带出去跑一跑,肯定能行!五儿,你说我兼了咱这个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会不会人家就不要我了,再让我回村里当干部?要是那样的话,这亏咱可就吃大了。”三姐夫有些担心地问我。 “就是啊。五儿,你的这主意可不能害了你三姐夫!”三姐也有些担心。 “不会的,在咱们这个国家,你只要端上国家的铁饭碗,不要犯什么大错误,就不会再把碗从你手里夺下来,这你放心。要是干得好,只许越升越高的。”我马上打消了他的疑惑。 “大锅饭”就有这个好处,许多领导干部在犯错误后,一个地方呆不住的时候,上头也只会简单地给你一介小处分,然后再易地为官,原来的级别都不会动你的,除非你捅的娄子太大了,以至于天怨人怒的,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在处理时,党籍和干部身份也能起一些缓冲的作用。同样的错误发生在平民百姓身上,那下场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也是有党员、领导、干部等身份诸多好处中的一种,谓之“虎皮效应”吧! “对了,三姐夫,你知道咱们大队帐上现在还有多少现金。”我问三姐夫,要想发展,先得摸清自己的家底有多少,才能有目的地看米下锅呀。要不摊子铺得太了,资金发生短缺是很麻烦的,国家现在的信货政策是相当紧的,只对一些大的国营企业发放贷款,县一级基本上就没有放贷权。 “详细数字我也记不清了,大概还有两、三万块钱吧!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三姐夫想了一下回答我。 “那就差不多了。大队先得置办一台运输工具,现在55马力的拖拉机比较好买,我听说也就是一万多块钱吧。买汽车是不是就得要指标了?”(四姐旁边插话:“买汽车要指标,每年县里回来的也特别少,今年就回来两辆车的指标,都给了县运输公司了。)那也得想办法弄个指标,买台汽车。估计价钱也就两、三万吧,自家大队有了这运输工具,咱们的砖、鸡蛋销路就好得多。不少地方都是交通、运输不方便,才限制了发展。咱们这公路四通八达。要有了运输工具就如虎添翼了。” 93.蚯蚓出了问题 我对他们接着说:“有了汽车,咱还可以再办个石灰厂、石子厂.修房子嘛,光有砖是不行的,和泥需要石灰,打顶需要石子。这样修房的东西除了钢筋、水泥,咱们就基本上能做到成龙配套了,不过石灰厂和石子厂不能修在村子附近,要到山里去搞,一为取就地取材,省了来回路上折腾,二呢别搞得乌云瘴气、一整天开山炸厂、炮声隆隆的,村里的人也没法好好住了。”,既然起步阶段的原始资本积累,难免要以环境污染为代价,那也尽可能地把它减少到最低程度,“买汽车的好处还有一个,就是跑运输!咱们县就是县运输公司有几辆汽车,根本就忙不过来。” “这倒是!听他们说现在要拉点什么,你不走后门,就根本排不上队。别说汽车司机了,就是咱公社开拖拉机的也牛气得很。嘴上的烟不断,家里的油不缺。人们都说他们是‘马达一响,黄金万两。油门一踩,钱如水来’。这话不假。那他们还是开的公家的车呢!要是他们自己有了车,没几天功夫,还不得马上就变成沈万三?!”三姐夫接住我的话头。 “做梦吧,他们还自己能有了车?!对了,五儿,我问你个事,”三姐突然插话,“咱们的蚯蚓怎么好像赶不上趟了,怎么也不够用。喂蚯蚓添的饲料什么的比去年还多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蚯蚓出问题了?繁殖减少?!我听了三姐的话,努力回忆自己在前世参观蚯蚓养殖场时,场里的技术员提到过的注意事项:温度、湿度、饲料的比例,这些都对呀!要不去年的繁殖也没那么好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这蚯蚓也会像其它动物一样,老了就没繁殖能力,或繁殖能力下降了? “对,退化,”我想到这一点,便脱口而出:“肯定是蚯蚓的繁殖能力退化了。” “退化,什么叫退化?莫名其妙的吓人一跳!”四姐不满地瞅了我一眼,“有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吗?一惊一乍的?” 我给她们解释:“估计这蚯蚓和其它动物一样,比如鸡、狗、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它的繁殖能力就退化,甚至失去了再繁殖的能力。要不再让村里的小孩们去挖一些,咱收购后搞几个繁殖、饲养点试一试。我到了bj后,再试着找一些这方面的专家问一问。”不知道现在国内有没有对这方面的研究,试一试吧,我对这一行是没研究过。 八月二十九日,我和四姐搭乘去省城的客车到省城后,转乘火车于九月一日到达bj。下午,同学们已陆陆续续全部归校。晚上,四姐请高老师母女、高宝平、冯霞、刘艳等在外面吃了一顿,尽管众人都劝四姐没必要搞得这么太客气了。但谁能拗过四姐的脾气呢?只好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饭后,四姐去高老师家住宿,我则跑到学校阅览室去查看有关蚯蚓的资料。翻遍所有的杂志、刊物,一无所获,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失落:看来这养殖蚯蚓的技术,真还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技术产物啊,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呢?郁闷! 回宿舍路过学校值班室时,看见里面灯还亮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转身推门就走了进去。由于去年寒假放假没回家,常来值班室看报,和这儿的老师也混熟了,今天值班的是张老师,打了个招呼,便坐在桌子旁信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突然桌子上的一本bj市电话簿跃入眼中,心中一动,是不是在这上面能找点什么线索? “怎么,吴永成,今天想研究一下电话号码?”,张老师打趣我。 “瞎看看,我哪会研究什么电话号码!”我一边回答,一边细细地看着上边的一溜一溜单位名称,十几页后,“bj市饲料研究所”几个字出现在眼前。饲料研究所?这里面会不会能搞到点什么?晚上九点多了,会有人吗?我先掏出笔记下电话号码。 “张老师,我打个外线电话,行吗?我来时,我们大队有些事,想让我问一下这个研究所一些事,不知他们晚上有没有人?” “行啊,出来上学还不忘给大队办事。号码多少,我帮你要外线,应该他们也有值班的吧!这两天人们又说要地震了,吵得说比七六年的那一次还要厉害。这闹地震,闹得人心惶惶的。家家睡觉前,桌子上都倒立着几个酒瓶子。”,张教师问了号码后,便给我向学校总机要了个外线。 bj市饲料研究所果然晚上有值班人员,我向他说明要咨询的内容,他回答他不是搞研究这个的。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到研究所,找饲料营养研究室的李兴研究员问问,我问清具体地址及乘车方式后挂机,向张老师道谢离开了值班室。 九月二日,星期二,学校还没正式开课,和高教师请了个假后,便和四姐相跟着搭乘公共汽车转电车,来到了bj市饲料研究所。 在门卫室拿出学生证登记后,根据门卫师傅的指路,我们找到了饲料营养研究室的李兴副研究员办公室。 “不可能,这个蚯蚓的研究在我国还是刚起步,还没有作为饲料来进入实用阶段,你们怎么可能就把它当饲料使用了一年多?这绝对不可能。”李兴研究员听完我们简单的来意说明后,两片厚厚的高度近视镜后面透露出绝不相信的目光,脸上则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们还是j省的一个偏僻的大队,从哪里能找到蚯蚓的原种?又怎么能掌握培养蚯蚓环境所需要的温度、湿度、培养液的各种比例?这都是很复杂的问题。我们研究所也还只是在去年,从国外花外汇引进了美国等国家的一批优良品种。到现在为止,全国也只有十几个国家级研究所在搞这方面的繁殖试验,你们怎么就可能大规模的繁殖、并且大批量地运用到饲料加工上呢?简单是天方夜谈!” 94.求教 李兴研究员怀疑地看着我们:“国内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发表啊,你们难道是从国外的资料上找到的?”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四姐也疑惑地望着我。 我稍一迟疑,“这个么,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去年一个同学的家里偶然看到了一本资料,具体什么资料,我就记不起来了。上面就有蚯蚓的养殖方法,我们回去就瞎搞了个试验,纯粹是瞎猫碰了个死耗子,就给闹成了。也是瞎闹的,这不现在就出现了问题了!今年蚯蚓的繁殖量怎么也赶不上需要,我们打听了好多人,才跑到这来请教您来了!” 李兴看了我半天,虽然觉得这个解释实在是太牵强了,但他也觉得没有更好的解释,只好作罢。他考虑了一下问我:“你们用的什么品种?” 当他知道我们就是让小孩从野地里挖来的蚯蚓时,眼睛就瞪得更大了:“这可以这样啊?我们去年从国外引种时,出了高价钱,人家还扭扭捏捏的不想卖给咱们国家,怎么你们野地里挖出来的也敢用!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我的脸顿时就红了,看来干什么,也不能一知半解就装懂瞎干,特别是科学这东西,来不得半点水分。 李兴见我尴尬得脸都红了,连忙给我解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半点要嘲笑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感慨你们在仅凭很少的一点资料的情况下,就敢于大胆地试验,这种精神很了不起,这也正是我们搞科研的所缺乏的一种胆略。我们太迷信外国的科技水平了。来,咱们互相交流一下。你们把你们具体是怎么闹的,跟我详细说一下。作个对比,看咱们两家的试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没问题!那可不可以把你们的蚯蚓原种分给我们一点,回去我们再做个对比试验。还有你能不能把现在咱们所蚯蚓的研制情况给我们也说一下?”我见有机可乘,开始得寸进尺。现在不提条件以后就更难了,毕竟人家的研制还是在秘密阶段。蚯蚓的原种更是掏了外汇引进的,现在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这个原种吧,我们得商量一下,”李兴稍做定夺说:“蚯蚓现在的研制情况,既然你们已经就取得了很大进展,也就不存在多少保密,可以和你们说一说。来,你们先坐下,我去再给你们找点资料,这样你们也就能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你们看,这是国外的一些资料。”李兴研究员拿出一些英文资料递给了我和四姐。我俩拿过来翻开看了几页,上面都是专业名词术语,勉强能看懂一些,但不能准确翻译过来。估计四姐就更难了。 “瞧我这脑子,倒忘了问你们是不是懂外语?这上面都是些我们的专业术语。一般人不太好懂。还是我给你们说一说吧。”李兴研究员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说。他坐到椅子上,扶了扶眼镜:“这个蚯蚓的养殖业,作为一项有前途的、新兴的事业,虽然在国外为时也不长,但现在已初具规模。在哪一个国家,养殖蚯蚓都是为了谋取暴利。蚯蚓养殖业在垄断资本的激烈竞争中得到发展。一些大企业为了更有利可图,专门建立了一些协作机构。例如日本就成立了蚯蚓养殖销售协会,美国的一些州、市也都成立了一些这样的机构。在我国,蚯蚓的繁殖运用还处于一个极为分散的状态。作为一个起步阶段,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国外蚯蚓养殖大多是为了综合利用来考虑的。” “那他们养蚯蚓,就不是为了用来做饲料吗?”四姐听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怎么一会就拉到外国去了,真是穷酸,显摆自己有学问吗?? “这个、这个,它做饲料只是蚯蚓在处理公害过程中的一种副产品。因此成本也低。而咱们国家的蚯蚓饲养刚处于试验阶段。不少单位纯粹为获取高蛋白饲料而养殖蚯蚓。还来不及和综合利用、环境保护联系起来通盘考虑。”李研究员的思路被四姐打断了一下,稍一停顿才接着说,“照这么搞,成本太高,不划算。” “我们养蚯蚓就是为了做饲料,李老师,你还是给我们说说我们的蚯蚓它为什么繁殖得少了,你说的这些我们听了也没多大用啊!”四姐又打断了李研究员的话。这个四姐你真是的,看来找机会给她的补补一些礼仪知识了。 我提醒四姐:“四姐你好好听李老师讲,别打岔!” 李研究员不好意思地说:“奥,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就给你们讲起这些了,我把这当成给学生上课了。这位女同志说的对,我还是来说说你们的蚯蚓为什么会繁殖少了这个问题不一定说得对,咱们互相探讨互相探讨。毕竟你们已经在实用上就有了不少经验,这正是我们所缺少的东西。这个蚯蚓属于低等动物,它的遗传变异可书性较大,在生产上易于选育,也易于退化。为了保持蚯蚓的优良品种的高产、优质等性能,我主张你们可以有计划地、有步骤地建立三级繁殖体系。也就是蚯蚓原种场、蚯蚓繁殖场和蚯蚓生产场。” “这么复杂啊!”四姐又忍不住了。 我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她毫不示弱回瞪了我一眼。没办法,看来以后得慢慢调教了!罗马城也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啊!! “是复杂啊,科学来不得半点含糊的!”李研究员倒不计较四姐的再三打岔,兴致勃勃的继续讲:“像原种乘的主要任务就是对蚯蚓进行驯化,选育或杂交育种;蚯蚓繁殖场的主要任务是将原种进行繁殖,向生产场提供种蚓;生产场的主要任务是将蚓种进行大量繁殖,来获得蚯蚓和蚯蚓的粪便。像这个蚯蚓的生产场地可大可小,。条件差的可以用土法子来养;条件好的可以用棚式养殖。等你们发展的大了就可以搞这个工厂化养殖了!” 95.老胡代表组织来了 开学近一个月了,四姐在人民大学的学习生活也纳入了正常的轨道。 她入学那天,高保平、冯霞、刘艳和我都去送她到学校。尽管她一再拦阻,说她自己去就可以了,又不是找不到学校。 这那行呀?!虽然她也参加工作一年多了,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才二十岁呀。从没出过几次远门。要是咱没这条件,那也罢了。可有我们这么多的人就在跟前,如果不合理利用,那我们也太说不过去了!对全世界都没个交代。在我们几个的一再坚持下,她也只好答应。毕竟人多了,也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孤单。我们这几个人中,特别是高保平那小子,表现的特别热情,不,甚至可以说表现得特别不正常。从出了我们学校的大门,到人民大学的一路上,以致于到校后,办理入学手续,瞧他那跑前跑后、提包打水、楼上楼下来回蹦的那个样,就像那上足了发条似的,一点也不见他停顿一下。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看他的那德行样,比他的亲姐姐要上学还要忙碌万分。把我这当弟弟的反倒显得也没多少事可干了。 丫绝对没安好心!我看着他围着四姐一个劲地献殷勤,禁不住心里给了他个大大的鄙视:这家伙一贯就是天下第一大懒虫,每次学校的大扫除从来也不见他的影子。总是跑到校医室装肚子疼,骗医生搞个病假条逃避;就连每周一次的宿舍轮流值日,他也是老求我替他代劳,要不就是胡乱收拾一下,比没打扫还糟糕。让我们全体宿舍的舍友们,每周小结都开他的“批斗大会”,他也总是嬉皮笑脸,一再保证、下次坚决注意、重新做人!但却是每次态度很好、接受批评很快、效果是屡教不改!大家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这个懒就消灭了他吧?!这几天一见我四姐,他就变了性,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今天他的这些举动,比太阳西边出来还让我惊奇。这小子对我四姐绝对有不良的念头!!不知咋的,我心里竟有些酸酸的。天哪,我不是在嫉妒这小子吧?!难道我在吃高保平的醋??真是莫名其妙!!有人喜欢四姐,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呀!! 蚯蚓的问题也基本得到了解决。在李兴研究员的帮助下,我们鱼湾大队被定为他们研究室的一个试验基地,免费提供一批种蚓和养殖技术资料,并且每年还有一笔不少的科研补贴。他们也不定期地下去技术指导。准备以后机会成熟时,在我们公社找合适的地方建一个原种场。现在我们村先搞繁殖和生产场,慢慢扩大规模。等蚯蚓几个品种定型后,再向全国的广大农村和其他用户推广。 一天中午,我正在宿舍躺着看书,其他同学都休息了。突然门被人推开了,听见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有个叫吴永成的同学是在这儿住吗” “在啊,谁找我?”我随口回答,侧起身子一看,呀!从门外探头探脑进来的竟然是我的三姐夫马柳平。 “三姐夫,你怎么来了?”我连忙从上铺跳下来,赤脚站在地上,鞋也没顾得上穿。 三姐夫憨笑着搓搓手,“不仅是我来了,咱们公社的胡书记也和我一起相跟着来的。” 胡书记?胡云珍?!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听见门外伴着一阵大笑,进来了一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材短小、体态发胖的一位“弥勒佛”,这可不就是胡云珍嘛!! “小吴同志,你学习近来还好吧?!累不累啊,要注意身体啊。我代表咱们玉平公社全体社员同志们来看看你。不能光顾了学习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要好好注意啊!”,老胡同志热情地握住我的手使劲摇晃着,一连串领导似的亲切关怀,从他那厚厚的两片嘴唇里连珠炮吐出。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闹得有些不知所措,不就是一个月没见吗?!都是一个村的,用得着整这么大的动静吗? “不累、不累,我挺好的。”我随着他使劲的摇晃,下意识地回答。 老胡到了公社才一个多月,这官派、官腔倒学得满像那么一回事,就是有些过了头。我们宿舍除了我和老大高建是农民子弟,他们几个什么大领导没见过啊!你犯得着跑到天子脚下来摆谱吗?几个已经睡着的被惊醒了,睡眼蒙胧地看着我们...... 不对,他们今天来学校肯定有什么事!总不会闲得没事,专门跑来一趟,就是为了表达老胡所说的——代表玉平公社全体社员对我的慰问吧?!咱还没对家乡做出多大的贡献,也没那么大的声望,犯得着吗?!这点自知之明咱还是有的!老胡的那点热情,还没把咱吹昏了头。 “咱们到外面坐一会吧。宿舍里同学们都休息了。”我对他俩说。要不老胡的声音大、笑声高,惊了同学们的休息就不好了。 九月份bj的天气,外面正是不凉不热的季节。 我提了一个暖瓶、两个茶杯,和他们到了宿舍楼下、学校院内的凉亭里坐下,给每人倒了一杯水。胡云珍看看周围的环境,感慨地说:“到底是人家大学校啊,看这院里修的,就跟花园里似的。这个学校院子比咱们整个鱼湾大队都要大!永成啊,你们在这读书真是享福啊。对了,来的时候,听他们说这bj人们走路,都是走靠右边的路。当时我还想,这人们要都走了靠右边的路,那左边的不是空下了吗?修路的时候干么不都修成靠右边的呢?可日怪的是,今天在大街上看见两边的路上都有人走,左边也没空下!哼,人们净瞎球说哩!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96.西天取经去?? 老胡感慨地说:“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我强忍住笑,岔开话题:“你们两个领导这次来北京有事?是来出差的吧?准备住几天?等你们有了空,我带你们在这北京城里好好转一转。出来一次不容易,也开开眼界。” “啊呀,顾不上啊。你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请个假,今天晚上咱们就坐火车到sx省。那有个大队搞得不错,咱们去考察一下,学学人家是怎么干的,” 不会吧,考察什么大队那是他们公社、大队的事。我还是一个学生呢,有我什么事??这老胡不是在哪喝醉了,跑来消遣我吧。 “胡书记,你刚才说什么?要我和你们去考察什么大队,不是我听错吧!我还上学呢,这大队、公社里面,也没我什么事啊!”我试探着问胡云珍。 “看看,你还不相信我!告诉你吧,这是咱们县委李书记亲自点名要你去的。你要还是不信,可以问你三姐夫柳平,他当时也在。是不是柳平?” 我三姐夫点了点头,“五儿,胡书记没哄你。的确是李书记点的你的名,让你和我们一起去sx。” 县委李书记?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呀!他怎么会让我和他们一起去sx的什么大队? 见我还是一脸茫然,他俩一人一句解释了半天,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前几天,县委李书记听水利局的同志汇报工作时,得知永明县也有了自来水,还是玉平公社的一个大队时,兴致大起,马上和水利局的同志驱车前往鱼湾大队。玉平公社早已接到电话,书记王三平正在省委党校学习,胡云珍在家主持工作。听说县委书记要去鱼湾大队看自来水,连忙调了公社农机站的一辆拖拉机,他和办公室的一个同志坐上先回村里准备接待工作。 李书记一行到了鱼湾大队时,老胡和我三姐夫马柳平已在村口等待多时了。 在胡云珍、马柳平的陪同下,李书记兴致勃勃地从水源,一直看到我们几家新修的院子里面。当他拧开自来水龙头,看到白花花的水流出时,不禁大声赞叹:“不简单、不简单哪!一个小小的大队,就办了咱们县城几年来想办、但就一直没办成的事。老胡、柳平,你们给鱼湾大队的社员们办了件大好事啊!县委这次提拔重用你们,没看走眼!!不错!!” 这个自来水,胡云珍可不敢冒功领赏。不少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正在上学的大学生搞成的,更何况,我三姐夫马柳平就站在旁边。 他连忙把当时安自来水的情况和村里有人怎么眼红、怎么散布谣言、他又是怎么当机立断,在大队喇叭上及时制止、刹住了这股邪风,详详细细地汇报了一遍,当然那些骂人话自动过滤。 李书记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老胡汇报完,李书记拍着他的肩膀深有感慨地说:“不错,老胡是个实在人,敢露自己的丑。像个gcd人!去年别说是你了,就连咱们县里的一些领导,也是吃不准啊!大家都是只看、不说话。不敢说啊!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想退都来不及哪!你说的你们大队的那个大学生,厉害呀!胆子也大,能吃透政策,敢抓机会!是个人才!怪不得全县就他一个人能考上大学。这个人在你们村,是你们大队社员的福气呀。现在国家的政策已经彻底明确了,就是要让集体和个人都富起来,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好好干!现在你们有了自来水,就要把它充分地利用起来。不仅只是为了生活方便,还要在农业生产上把它派上用场。 我记得,去年地区组织我们去sx的晋东南地区参观时,就看见一个叫张庄的大队也有自来水。人家就把它用来浇地。在地里搞了个什么,叫什么喷灌的东西。你们马上就去看一下,回来咱们也搞一个。你玉平公社马上在全地区就有了名了。你们这个大队,就是咱全县的一个点,我亲自来抓!这也是现代农业的一部分啊。有了它,那粮食产量马上就上去了。搞那个喷灌用的钱,我让水利局给你们出一些,国家应该有这个投资吧。对,叫基本农田水利设施配套资金!对了,出去的时候,你们把那个你们村的大学生也一块带上,他那脑子灵,说不定又能整出什么好花样!什么,他在上学?那不成问题!他上学是为了革命,是为了四个现代化建设;帮大队出去考察,也是为了咱们的现代化建设嘛,目标一致、不矛盾嘛!跟他说,这是我的命令,必须执行!” 我听了他们的转述,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李书记到底还是现役军人的作风,也不看在哪,就动不动下命令!还真和他纠缠不清。 “这里是学校,不是在家里!”我仔细斟酌着用词,试着跟他们解释:“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的。李书记他也命令不到我们学校呀!这事怕难办,学校恐怕不会同意的!!” “这有什么难办的!”老胡着急了,他可是雄心勃勃出来想干一番大事的。自来水不是他的功劳。可这个什么喷灌要能建起,在全县、全地区他可就牛了。县委、地委的领导,就对他胡云珍那可就是刮目相看了。今年下半年县里就要换届,要是公社的王三平书记提拔了,他说不定也能再进步一下。现在可就全靠这个出成绩了。 “我们也是代表组织上来的,你要怕不好说,你带我去见你们学校的领导。再怎么说,我也是代表县委和咱公社党委来的,你们学校难道比咱县委还大?”,老胡对我说:“退一步说,我和他们谈,怎么说,我们也是组织对组织间的谈话,要好说点,是吧?!五儿呀,你的家可还在咱们村里。这是给咱们村里办好事呢,你得好好帮忙。这是为家乡做贡献呀,还是大贡献!!” 这家伙立马就官升几级,代表县委了。 我沉吟着:这个在我们村里搞喷灌的事,一看就是个政绩工程、花架子工程——好看、但不一定能用多久。 可要是不去,可这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