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上我的男人怎么开始倒追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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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上我的男人怎么开始倒追我了》作者：沃木【完结】

    本文文案：

    程雨虽然叫程雨，没有多少人喜欢也没有什么朋友，但他确实是一个情绪稳定的小太阳。

    唯一一次让他破防的，是他突然发现，他学生时代追了两年，结婚七年的男人从来没有爱过他。

    程雨不想自欺欺人，两人大吵一架决定离婚的那个晚上，阴差阳错，他竟然重生回自己疯狂追求林予安的那一年。

    面前青春版的林予安正皱着眉，不耐地看着他，「别跟着我。」

    程雨撒腿就跑。

    不跟了不跟了，人不能两辈子都栽在一棵树上啊。

    *

    近来那个整日跟在屁股后面跑的小跟屁虫程雨，竟然好几天没出现在眼前了。

    没人烦他，他本来应该开心的，可林予安却愈发心浮气躁。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直见着程雨把曾经爱慕他的目光投向了别的男人。

    他说这两天自己怎么这么烦。

    原来是家被偷了！

    *

    夜深无人的小巷里，程雨被年少时最喜欢的人堵截。

    林予安桀骜不驯地站在那里，挽起一截袖子的手臂挡住了他去路，「你追人就这么点耐心？」

    程雨，「啊。」

    「那这次换我追你，」他说，「我绝对会比你有耐心，这样一算也挺好的，你没耐心我有耐心，咱俩的性格就是天生一对……」

    程雨，「啊？？？」

    ＃从前的林予安:别烦我[生气]

    ＃后来的林予安:老婆，我可以叫你一声老婆吗[可怜]

    是桀骜不驯自视甚高但老婆不理睬就会发疯的狗攻和温柔坚定内心强大受。

    排雷

    1 、攻前期会有点让人不顺眼，从小就被宠着长大的不太懂得付出的大少爷，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包括受对他的爱。

    2、上辈子是受追攻，但重生以后受从来！没有！再追！倒贴！舔攻！哪怕一个念头！攻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有点渣，但绝对不是贱受。

    3、如小说名，是文，会虐攻，不换攻。

    内容标籤： 年下 重生 he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程雨互动林予安

    一句话简介：老婆，你好香啊

    立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第01章 重生

    「我们离婚吧。」

    程雨将熨完的衬衫放进柜子，余光瞥见身旁的林予安拿着外套又要出门去，便这么开口。

    平静的语气像是谈论天气的阴晴，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感情。

    男人显然没有做好任何听到这句话的准备，闻言脚步一滞，「你说什么？」

    程雨关上柜门，转头看向他，在对视中沉默两秒后终于又道，「我说离婚，你没听错。」

    今天是周六。

    也是这个星期林予安第五次准备深夜出门，去见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他学生时代不成告白无果的白月光。

    五天前，赵临清从国外回来了。

    那个他程雨年轻时追在林予安屁股后面追着跑，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时候，人林予安心里明明白白装着的赵临清。

    人家回来招招手，林予安就颠颠地跑过去四处打点。

    嘴上借着朋友的名义出去，实际上男人的表情动作真的全部都很明显。

    这五天，林予安为了赵临清跑前跑后，白天给他做人情，晚上出去同他畅谈一夜。

    程雨闻着空气中陌生的香水味，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明白了开窍了，不想自欺欺人了。

    自己当初只是对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并不是什么别人口中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的这段婚姻，早就该在七年前领证的那一刻结束，而不该拖拖延延，一直不温不热地留存七年。

    「就下周一吧，」程雨翻着电子版黄历，指着周一的日期对他笑了一笑，「日子也挺好……」

    「我不同意。」

    林予安放下打开把门的手，如此打断了他的话。

    程雨不慌不忙，又重新找了一天，「周一你没空的话，周五也行。」

    「我说，我不同意。」

    比起程雨言语之中轻轻柔柔的无所谓，男人的情绪便太过起伏。

    他语气压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吐出来，完全不妙。

    程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就好像当年自己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而他某天突然大发慈悲地同意跟自己交往，后来又做了顺水人情跟自己结了婚一样。

    程雨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林予安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同意跟自己交往。

    从前他还能骗骗自己，可几天他总是在想，他们之间真的有所谓的爱情吗？

    又是哪里来的呢？

    林予安为什么能忍受和一个他不爱的人在一起十余年？

    如此种种，就已经想得人筋疲力尽。

    「那你想怎么样？」程雨终于挂不住笑意，他恨不得站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干一架，可是他不可能这么做的，「要么离婚，要么你就别去见他。」

    「你是觉得我和他有什么？」林予安放下外套，朝他走了过来，「我和临清只是朋友，我发誓。」

    「你跟他只是朋友？」程雨笑得嘲讽，「好啊，那我也可以和你只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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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什么意思？」

    年轻时，林予安的脸上不太能藏得住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如今那张桀骜俊气的脸上依旧有情绪浮动。

    程雨比他大一岁，总觉得自己既然比他大，先爱上的人先输，就该让着他，所以每次吵完架，自己总是先低头。

    可这回程雨只是站起来，推开他往外走，轻吐了一句，「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林予安似乎不敢相信程雨会这么对他，被程雨那么轻撞一下，他平日里稳当的高大身躯也跟着倾斜了一点。

    程雨知道，男人不会追出来的，便没有在原地停留，大步往衣帽间走去。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林予安竟然还在家里，奇蹟般的没有同之前一样离开。

    男人坐在客厅拿着烟没有点，垂眸深思的模样柔和了锋芒的稜角。

    茶几上那瓶林予安常换常新的粉玫瑰，好几天没打理，也萎靡不振地垂着脑袋。

    那是程雨最喜欢的花，林予安别的不会，知道他喜欢，从好几年前开始便一个星期往家里带一次，次次不落。

    这个星期，男人却忘了。

    程雨的心酸涩难当，便强忍着想要开口的欲望，拿着车钥匙正要出门，林予安却先开口，「这么晚还要去哪儿？」

    程雨看向他，「见朋友啊，怎么，就许你晚上出门见朋友啊？」

    林予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这会儿被程雨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习惯被哄着的人，是绝对不会率先低头的。

    程雨没想从林予安这里拿到台阶，他换了鞋子，在林予安的赌气沉默中，离开了家。

    夜晚寒凉，多走几步就开始冷了。

    程雨找到自己的车，开着往会所去。

    他不是和林予安赌气玩什么离家出走，是真的要去见朋友。

    如果今天林予安前脚走了，他后脚也会跟着出去的，只是很不幸，他们吵架了。

    程雨甩了甩头，把烦乱的情绪通通抛到脑后，他眼前专心把车开到会所楼下，一眼就看到好友钱高峻。

    见到他，钱高峻马上迎了上来，「可算来了，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稍微有点事耽搁了。」程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像往常无异，笑，「你不在里头坐着，干嘛下来？」

    「还不是等你，」钱高峻搭着程雨的肩往里面走，「我看尧哥都等急了，你又不回消息，有点担心就下来看看。」

    「是吗？」

    听到温旭尧的名字，程雨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很多年前邻家哥哥温柔高大的样子，心情稍微好了点，「好久没和他见面，他变化大吗？」

    「大也不大。」

    程雨小时候是留守儿童，父母到大城市里打工，他跟着爷爷奶奶一块儿长大。

    后来没几年，父母做了点生意，有了闲钱，于是顺理成章的，程雨又有了一个弟弟。

    这个弟弟跟当留守儿童的他不一样，爸爸妈妈把弟弟带在身边亲手养大，他们三人感情浓厚，是真正的一家人。

    以致于程雨需要上初中，而被父母接到城市里一同吃住时，他和父母弟弟三人之间，更像是维持着表面亲情的陌生人。

    他想要打破这层关系，却什么都做不到而感到痛苦之时，邻居家的哥哥温旭尧如天使一般降临在他面前，给予他除了爷爷奶奶之外的关爱。

    初中到高中的这六年里，他受到了温旭尧很多的照顾。

    不过后来男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国，从此没了音信，程雨没能和他分享自己靠上重点大学的消息，也成了往事的遗憾之一。

    幸运的是，昨天钱高峻告诉他，温旭尧回国了。

    今天晚上，是朋友之间的小聚，程雨以为，凭温旭尧的亲和力，来的人应该很多，没想到除了他和钱高峻以外，包间里只有几个以前就眼熟的人。

    多年未见的邻家哥哥，除了看起来更加成熟，外貌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男人坐在明亮的包间里，举止优雅，谈吐得体，见到他的时候笑容如沐春风，「鱼儿。」

    程雨见温旭尧看过来，叫着他记忆里的那个很久没有人唤过的他的乳名。

    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程雨忽然感性得鼻酸，他艰难地滚了几番喉结，才扬起笑脸，「尧哥，好久不见。」

    程雨没见着温旭尧脸上出现什么浮动，只见那人还是同记忆里那般温柔，笑，「嗯，好久了。」

    这天晚上，程雨喝了很多酒，可惜这么多年的职场经验，已经把他练成了千杯不醉的酒桶子。

    他没能借着温旭尧回国这件喜事把自己灌醉，反而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借着酒劲如同泄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程雨，别喝了。」

    钱高峻按下他端着酒杯的手，轻声问他，「怎么回事啊你今天？」

    「抱歉，」他盯着酒杯，不受控制地傻笑了几声，「尧哥回来，我太高兴了……」

    说着，程雨拿着杯子往温旭尧那边倒，改不了的场面话脱口而出，「尧哥，我敬你一杯，以后弟弟还需要请你多多关照。」

    程雨视野里的画面稍稍有些乱了，他没能看清温旭尧脸上有什么表情，就被男人轻轻拿下酒杯，「别喝了，我和高峻送你回家。」

    「家？」

    程雨听见这个字，抿唇不语，他早就没有家了，在爷爷奶奶去世以后，他就已经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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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林予安组建的临时家庭，也快要解散。

    程雨想说点什么，但是面对朋友，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钱高峻和温旭尧尽职尽责地送他到了楼下。

    钱高峻没有喝酒，便拿了程雨的车钥匙，准备去把他的车开过来。

    程雨站在会所门口和温旭尧吹着冷风，时间不早，周围环境安静得很。

    程雨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之际，被身旁的人扶了一把，「听说你结婚了。」

    温旭尧的声音离得很近，钻进耳朵里，让他清醒了几分。

    程雨点了点头，苦笑地搓着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马上就要离婚了，下次结婚，一定请哥您过来吃喜酒……」

    他最后一个「酒」字还咬在嘴里，恍惚之间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叫他名字。

    大脑还没及时把声音的主人分辨出来，下一秒，他就被人拽了一把，从温旭尧身边撞开。

    程雨撞进熟悉的怀里，被人紧箍着的腰间发疼，他听到林予安愠怒的声音从头上响起，「你谁啊？别碰他。」

    程雨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喝醉才出现了幻觉，这个时间林予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的身边，直到看见会所里跟着林予安出来的赵临清，他忽然间释怀了。

    林予安还是过来赴了赵临清的约，丝毫不顾及他诉说了无数遍的感受。

    不过，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感到意外。

    「予安？怎么了？」赵临清像是走得近了，才看见他怀里的程雨，略微惊讶，「程哥？您怎么在这儿啊？没事吧？」

    是啊，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啊，像是打扰到他们了。

    酒劲在这时候上头，程雨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他趴在林予安的怀里，感觉所有力气都被抽空。

    周围的说话声越来越多，他全部听进耳朵里，却再也没有一句话能完全听清。

    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家里，程雨的头被酒精泡得疼痛不已。

    他甩了甩脑袋，意识还没恢復，就听见林予安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朵里，「昨天那个男人是谁？」

    程雨抬眸，瞧见林予安还是站在桌前点菸，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细长的烟，狭长的眸光朝他看过来，斜靠在桌前的他，眉眼显得更加浓郁而深邃。

    程雨混乱的脑袋，在男人的注释下缓缓明晰，他隐约想起了昨晚在会所门口，林予安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没等程雨开口，林予安正将烟按进菸灰缸里，语气平平，却又像是在质问他，「这就是你要离婚的原因？」

    程雨听到这句话，想起昨晚林予安和赵临清前后脚走出会所的场景。

    他曾经不肯承认的，林予安对于他的爱来得太过突然，这会儿也终于承认自己这十年的爱恋就是一场天大笑话。

    以前钱高峻说他为了追林予安脸都不要了，他一直觉得没什么。

    只要爱的人能接受他和他在一起，他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可是原来，强扭的瓜真的不甜。

    林予安可以因为赵临清一句话深夜赴约，可以因为赵临清一通电话哄着做噩梦的他。

    两人从谈恋爱到结婚，马上就快要十年了，可这十年里，程雨从来没有见过林予安对谁这么积极过。

    赵临清只是朋友？

    这就是他程雨要离婚的原因？

    到头来，林予安原来只是把他当做傻子来对待。

    或许他只是林予安等待赵临清回头的一个过渡，一个可有可无的连替代品也算不上的东西。

    现在，本应该体面分开的婚姻，从林予安的口中说出来，他好像才变成了那个该死的出轨者。

    程雨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可他只是笑了一下，唿吸冗长，还是温柔而平静地告诉他，「林予安，我不后悔喜欢过你。」

    「但是如果可以，我不要再喜欢你了，真的，挺累的。」

    程雨望向他，男人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他按着菸蒂的手动了一下，不小心把菸灰缸带落在地。

    玻璃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菸灰点点落在洁白地毯，瞧得人心一紧。

    一如站在那里的林予安，那张硬挺桀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那般不知所措的模样。

    程雨捏紧了拳头，错开他的目光，将哄人的话吞回肚子里。

    那天晚上，两人同床异梦。

    程雨睡不着觉，也不想把眼睛睁开。

    窗外的月光缓慢从窗台移动，夜很深了，今晚林予安没有出门。

    程雨想起来去卫生间洗把脸，忽然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不是他的。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了一会儿，林予安挂断了电话。

    而一分钟后，男人的电话再度响起。

    在程雨屏住唿吸，等到的不是那通电话自己挂断，而是林予安终于从他身旁坐起，接起电话往外走去。

    「临清，又怎么了？」

    程雨缓缓睁开眼睛，被眼泪模煳的室内一片漆黑。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里逐渐开始有光了

    程雨闭上眼，心脏跳动的声音愈发得大，难受得快要死了。

    ——怦怦、怦怦。

    「程雨，我都叫你不要再给林予安送早餐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要气死我啊？」

    程雨的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他勐然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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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视上眼前青春版的钱高峻，程雨恍然吓了一跳，「什么？」

    「什么什么？」青春版钱高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是被林予安给拒绝傻了吧？」

    程雨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不远处的前方望去，更是青春的林予安和赵临清正并肩缓缓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第02章 冷淡

    眼前的场景陌生又熟悉。

    怎么他认识的人都年轻了这么多？

    程雨扫视着四周的环境，很难快速地把记忆里的东西全部把此时此刻的场景对应上。

    直到他扭头，瞧见窗户里倒映着的自己，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脸颊饱满，眸光明媚，浑身散发着未经磨鍊的稚嫩和天真，和他们一样青春。

    程雨一愣，心里的想法升起的那一刻，只觉得荒唐可笑。

    不可能的。

    也许是他睡觉之前，有所思，现在才有所梦。

    「高峻，你看，在我的梦里，我们都变得好年轻啊。」

    程雨自嘲地笑了，等他再准备转头去看钱高峻时，林予安和赵临清只和他隔了两米的距离。

    记忆翻滚间，林予安在他面前站定，男人高挑的身形笼了他一半的身体。

    程雨抬眸，瞧见对方脸上透出几分探究和不耐，「拿来吧。」

    「什么？」

    程雨还没搞清楚状况，而男人垂眸看他，眼神里却透出几分他从未曾见过的戏嚯。

    程雨低头，才反应过来，此时自己的手上正拿着一个四方的白色保温饭盒，从指尖还能感受到一点温度，应该是刚做好不久的，温得很好。

    熟悉的场面从脑海里一瞬划过，那是他追林予安的第二年，对方不仅没有一点喜欢他，还对他愈加不耐烦。

    一次社团聚会，他得知林予安的胃并不好，偏偏还不吃早餐，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拙劣的办法——

    他对林予安说，只要他吃自己做的早餐满一百天，以后就不再缠着他了。

    林予安拧不过，答应了。

    虽然后来程雨反悔了，但这满满一百天的早餐，程雨送得风雨无阻。

    每一天，每一顿，他都精心准备，煞费苦心。

    在网上查资料不行，甚至还挤出时间去报了营养师的课。

    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眼前的景象却再真实不过。

    程雨掐了自己一把，扎扎实实的疼痛蔓延开来，叫人不得不面对现实。

    怎么回事？

    他真的回到十年以前了？

    接受事实的程雨逐渐冷静下来，眼前的林予安还是小青年模样，可他现在已经是个步入三十的男人了，再看林予安，自然不会像二十岁那样慌张。

    不过别的不说，望着林予安这张俊俏痞气的脸，程雨感嘆自己年轻时的审美还真是不赖。

    至少男人的皮相真的没得挑，就算自己现在这个年纪，回头再看，也还是会被吸引。

    年少冲动一把，还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爱人一个家，没想到其实什么也没得到。

    但过去就让他过去吧，程雨不想重来一次还是走回老路，现在也不想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得失。

    看了眼手里的保温盒，想着做都做了不能浪费，他还是递给了林予安，「你胃不好，该吃就吃，不要逞强装酷了。」

    程雨的性格一向平和，他总是笑着，开朗又温柔，面对每一个人都是贴心的大哥哥。

    虽然林予安好像从来没有把他放进眼里也从不听他的。

    「谁装酷了？」林予安听见程雨这么说，他顿时像被拆穿了什么，耳尖微微泛红，有些不自然地反驳，「啰嗦。」

    「程雨哥说得对啊，予安。」一旁的赵临清这时候接话，「你小时候就不爱吃早餐，这习惯得改改。」

    林予安低头，对赵临清笑了一声，语气几分宠溺，「你也这么说我？」

    林予安和赵临清并肩站着，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们竹马竹马，从小就亲近。

    程雨想起林予安说的「朋友」，这样的朋友……不管别人如何，反正他上辈子作为林予安的伴侣，绝对不可能接受。

    更别说现在的林予安，还在暗恋着对方，而自己什么立场都没有。

    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不能做。

    程雨抿唇不语，掐灭了心里涌出的最后一点苗头，阖眸拉着钱高峻往回走，「走吧高峻。」

    钱高峻愣了一下，「哦，哦。」

    以往程雨送完早餐，必然还会跟在林予安屁股后面跑，叮嘱人把饭吃完，今天这是怎么了？

    钱高峻被程雨带着走了几步，等过后才反应过来，凑上前去，「你这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

    程雨摇头，「没有啊。」

    闻言，钱高峻兴奋起来，「那你怎么不跟他了，想开了？不打算追了？」

    他原是异想天开地胡说，这么多年的朋友，程雨这个人他最了解不过。

    对于追林予安这件事，简直是执着得令人头疼。

    可没曾想程雨却在这时候没有疑义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现在还是学习比较重要，恋爱还是让两情相悦的人去谈吧。」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钱高峻又探了探程雨的额头，「程雨同志，你的思想觉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程雨苦笑着拉下他的头，「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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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予安站在原地，瞧见程雨拉着钱高峻渐行渐远没有回头的背影，有些意外。

    程雨竟然没跟着他再说些什么，就这样简单地离开了。

    「予安，」赵临清扫了一眼离开的两人，又看向发呆的林予安，碰了碰他的手臂，「怎么了？」

    林予安低眉，饭盒在掌心里的温热散开，可他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事。」

    「啧，」瞧着远处还在打闹的两人，林予安轻咬着声音嘀咕了一句，「不烦我最好。」

    *

    一上午的课，程雨没什么心思上，十多年都过去了，他早就把课程的内容忘了，一下子学不进去。

    他现在心里只记挂着一件事，就是奶奶。

    这时候奶奶还在农村老家，好好地生活着。

    而几个月后，奶奶因为要去田里忙农活，不小心摔了一跤，至此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熬不过人就走了。

    当年程雨什么准备都没有，老家离这边太远，一年也回不去几次。

    距离奶奶离开人世的这一年，他也没能好好尽上孝道。

    重来一次，他绝对不能让意外再次发生。

    放学后的天气刚好，程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奶奶打电话。

    老人家耳朵不好，每次电话都要响很久才会被接起，和她说话也要喊出来才能让她听见。

    在耐心的等待中，她洪亮亲切的声音从电话传出，「鱼儿啊，怎么啦？哎哟，等等啊，奶奶把手擦一擦。」

    久违的温情从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蔓延到程雨的心口，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听到奶奶叫他一声乳名。

    程雨的心尖酸酸的，强忍住脱口而出的哽咽，「我好想你啊，奶奶。」

    这一声想念，跨越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程雨请了四天假，准备回老家去看望奶奶。

    过了城区的柏油路进入并不繁华的山村，是和记忆里一样的乡村小道。

    程雨从小就和爷爷奶奶生活在这里，一个安静的，不富裕的角落里。

    爷爷去世以后，奶奶就一个人独自在这里生活。

    逢年过节，家里才会热闹一下。

    知道他今天回来，奶奶早就把篱笆围成的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程雨到家时，远远就闻见灶火上小鸡炖着蘑菇的鲜香。

    快要在记忆里模煳了面容的奶奶，此刻正坐在半开放的老旧灶台后面，仔细把控着柴火的大小。

    橘色的火苗旺旺的，映在她苍老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滋润来。

    程雨转身抹掉眼泪，快步走上去，「奶奶！我回来了。」

    「鱼儿呀，我的乖孙，」她心疼又宝贝地抱住了他，「赶了这么久的路，累坏了吧？」

    程雨摇头，紧紧回抱住她娇小而消瘦的身躯，「不累，一点也不累。」

    奶奶没有问他突然要回来的原因，只把一些零食全都拿出来放在他的面前，「都是奶奶昨天去镇上刚买的，这次绝对没有过期，日期都新鲜着呢。」

    程雨一年到头很难有几天的长假可以往返学校和奶奶家，几次回家，那些年轻人爱喝的饮料和吃的东西，不知老人家细心存放了多久，每次都过期了。

    程雨一开始以为奶奶是想尝尝鲜却捨不得吃，可是后来才发现，奶奶只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自己。

    「奶奶，」程雨放下她塞进手里的零食，轻轻牵起她的手，「奶奶，我接您回去，把你带在身边好不好？」

    她眼里有光一闪而过，随后又笑着拒绝，「说什么呢？乖乖你不读书了？带着我一个老不死的算怎么回事？」

    「我在外头租房子，我带您一起，」程雨很快接话道，「没问题的，奶奶，等再过两年，我大学毕业以后，就更加方便了，好吗？」

    「傻孩子……」

    程雨请假的两天，在田里帮奶奶干了很多活。

    这边还有很多东西不能一下子就全都放下，奶奶养的鸡鸭鹅程雨托邻居奶奶帮忙饲养，田里才种下的青菜还需要一段时间成长，奶奶不能马上离开。

    这次的决定他太过仓促，很多都没有考虑到。

    程雨想了一下，决定下个月再回来接奶奶，校外的房子需要重新去找，他现在没有太多的钱。

    一切都还来得及。

    和奶奶在一起，就连时间也过得飞快。

    程雨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和奶奶在星空下拍了一张合照。

    夜晚嘈杂难以宁静，耳边响起的音乐听得林予安头脑发疼。

    他早就说今天晚上不想出来了，结果还是被他们叫了出来。

    「林哥，」有人叫他，「你唱不唱歌啊？」

    林予安挥手，将人打发了去。

    原本还在跟人聊天的赵临清，见状放下杯子，走到了林予安边上坐下，「怎么了？心情不好的样子。」

    「没事。」

    林予安冷淡的两个字，听得赵临清一愣。

    最近林予安挺奇怪的，往日总对他笑脸相迎，可这两天林予安对他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不由让人心慌。

    赵临清给他倒了杯酒，递给了他，状似无意提起，「这两天……程雨哥没来找你啊。」

    林予安划着名手机的指尖一顿，赵临清瞥了一眼，发现他的手机页面正停留在一张对着夜空的照片。

 第6页

    还没再仔细看到什么，男人已经把手机收起来了。

    「管他的。」

    林予安这么说着，想起刚才看见的程雨发的朋友圈，他心情忽然之间好了不少，这会儿才接过赵临清给他倒的酒，压了一口。

    原来是请假回家了，他就说这两天怎么没给他送早餐了。

    不过请假怎么不跟他说啊，以前连天喝了几口水吃了几粒米都恨不得要跟他报备的。

    林予安想着，刚愉悦一点的心情又莫名烦躁起来。

    怎么回事啊，这个程雨。

    「予安……」

    赵临清见他脸色忽喜忽怒的，还没问清楚到底怎么了，林予安忽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单我买了，你们玩儿吧。」

    赵临清想拉他的手一滞，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从前只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林予安，这两天不知为何，对他冷淡了很多。

    赵临清垂眸，望着自己没抓住男人的空空如也的手心。

    他心悸有余。

    林予安该不会是对程雨动摇了吧？

    第03章 真有你的

    请的几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程雨离开奶奶家时，天下起了濛濛细雨。

    奶奶提着前些天就准备好的果干和早上刚做好的包子，背着手送他到村口，一路嘱咐，「路上别饿着，想吃什么一定买上，最近天气不好，千万不能感冒了。」

    「知道了奶奶。」

    他站在细雨中，将伞倾斜向对方。

    奶奶拉开他的背包，小心翼翼地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最上面。

    程雨一下觉得双肩沉甸甸的，背包将他的身体微微压下。

    车来的时候，雨恰好小了，程雨把手中的雨伞递给她，「快回去吧奶奶，风大。」

    程雨上车前朝奶奶挥了挥手，车上人多，他没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只能在车子启动时伸长脖子，透过几片沾着雨渍被人挡着的玻璃窗中看见她小小的瘦弱的身体。

    她站在风中没有动，直到车子驶离这个同样小小的村庄。

    程雨坐回位子上，兴奋度逐渐下降，曾经规划完整的人生，又要重新开始安排。

    程雨大一开学那年，许是父母一直觉得对他亏欠，便在学校外头给他租了房子，让他能过上稍微自由的生活。

    虽然他觉得无论是住在学校里，还是住在学校外都没有什么区别，但父母总是想尽办法弥补他小时缺失的关爱。

    在金钱方面，自从家里逐渐富裕起来后，父母确实没有亏待过他，不过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哪怕一个月能给他打一个电话，一个礼拜能给他发一次消息，程雨都觉得他们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可惜并没有。

    他的手机在父母那里从来都是摆设，就连人手一个的家庭群，也仿佛将他屏蔽。

    父母不会在群里和他沟通，因为弟弟会不高兴，每个月往他的银行卡里打几千块钱的生活费，也算是他们的仁至义尽。

    其实程雨能够理解，弟弟是他们生养长大的，而他小时候没怎么跟他们在一起过，后来等他长大，也就生疏了。

    说到底，也是没有感情。

    程雨拿钥匙打开出租房的门，室内漆黑一片。

    奶奶给他塞的包子还剩几个，他拿出来放进冰箱里冻着，随后卸下一身疲惫，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躺在那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然大亮。

    程雨迷煳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林予安就睡在身旁的他，迷煳地伸手探向枕边，「予安……？」

    他小声叫了对方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清醒，坐起来再次确认环境，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对啊，他重生了。

    程雨揉着太阳穴，看了眼时间，才慢吞吞起床。

    和快节奏的有规律的上班时间相比，现在的时间由于课程没有长时间紧凑在一起，让人能舒上一口气。

    程雨打开冰箱，里头塞满的新鲜食材在他不在家的这几天变得有些不振了。

    他记得不太清了，不过想了一下，这些吃的应该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为了林予安准备的。

    这些食物也不算夸张，毕竟两人结婚以后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

    林予安有胃病，毕业以后，肠胃更加不好。

    所以他们家里冰箱里永远都有食物，只要有空，他一定会亲自下厨，叮嘱林予安好好吃饭。

    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林予安一直都是怎么想的呢？他估计觉得自己很烦吧。

    程雨自嘲一笑，收起自己的情绪，拿了一些食物出来，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早上十点以前没课，吃完饭后程雨在家休息了一会儿，中午不打算回来，顺道把午餐做了一块儿装进书包，整理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他才往学校的方向走。

    十年，变化的东西很多。

    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连人也是，在校门口好几次看见记忆里熟悉的同学，他想认又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了人。

    「程雨？」

    程雨瞧见那人走过来，正纠结着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唿，对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你还有课吧？愣着干嘛？」

    「嗯……」程雨有几分尴尬，时间过去太久，他几乎忘了对方的名字，不过在大学毕业以前，程雨记得，他和对方的关系还不错。

 第7页

    两人是去年参加数学竞赛认识的，当时他们一个小组，其他人还没开学，他们小组早就回到学校没日没夜探讨。

    程雨在那个小组里，就同他关系最好。

    后来毕业时间越来越少，两人才逐渐没了联繫。

    「燕楷？」

    男人听见程雨带着疑惑叫他的名字，好笑得眉梢一挑，「怎么？几天没见，不认识了？」

    「不是，」程雨当然不可能承认，并娓娓道来，「这几天不见，你变帅了，我不太敢认。」

    燕楷略带怀疑地看向他，只觉得程雨好像哪里变了，可具体又看不出什么来，随后便收回目光，「姑且信你一回。」

    男人双手插兜，走路有几分不着调的痞。

    程雨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怎么了？昨晚熬夜了？」

    「哦，没事。」他笑着道，「打工来着。」

    「打工？还得上学又去工作，很辛苦吧？」

    听闻程雨口中有点大人反问小孩的疼惜口吻，燕楷看向他，见他眼中沁出的温柔，不由一愣。

    燕楷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在心慌些什么，便不由朝他靠近了一点，言语慌不着调，像是在开玩笑，「怎么，心疼我啊？」

    程雨瞧了他一眼，还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心想小孩子果然还是要面子的，无奈推了推突然靠近的他，「当然了，小孩就该享乐，不过比起心疼，还是佩服比较多。」

    话音一落，程雨就听见对方的肚子叫了起来。

    燕楷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霎时间窘迫几分，支支吾吾地要说些什么，「昨天回来就睡了，早上没来得及吃。」

    程雨没多问什么，只问他，「一会儿有课？」

    燕楷没否认，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别管我了。」

    「给，」程雨把早上顺道给自己做的午餐从书包里拿出来，完全是哄小孩的温柔语气，「早上刚好多做了一份，你吃完再去上课。」

    程雨还没见燕楷伸手去接，或者说点什么，就瞧见了不远处朝他走来的林予安。

    几天不见，男人对自己的意见好像更大了，那张狂傲的脸，写满了「我要生气」四个大字。

    程雨见惯了这样的他，永远把喜怒写在脸上，根本不用让人去猜。

    或者说，以他现在的年纪来看当年的林予安，着实有点像在欺负小孩了。

    不过程雨记得，林予安一向是躲着他走的，这两次挺奇怪，明明瞧见他，还偏偏靠过来。

    程雨都做好了他会厌烦自己的准备了，没想到这回男人先盯着看的人竟然是身旁的燕楷。

    林予安扫视着燕楷的目光带着打量和不耐，这才看向程雨，「你们离那么近干什么？」

    程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自己和燕楷并肩站着，是有点近了，这会儿才往边上走了一步。

    林予安见状，哼了一声，看起来倒是满意了，「求着要给我送早餐的人，自己倒是几天不在。」

    「家里有点事儿，」程雨说，「就请假了几天。」

    「不用跟我解释，我不想知道。」林予安看向程雨手中贴着爱心的便当盒，一想到那是程雨要给他的，又有几分飘飘然，「上次你做的不好吃，我不喜欢。」

    青年固然有几分桀骜不驯，对不喜欢的人说出口的话也不那么动听。

    程雨内心不能说是毫无波澜，不过也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贊同，「那我们先走了，林同学。」

    他拉过燕楷的手臂，与林予安擦肩。

    「给，」程雨把手里的便当盒塞给燕楷，看了眼时间，「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要是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你吃完再去教室上课刚刚好。」

    林予安听见程雨对燕楷那么说，因为太过惊愕，他顿时走了会儿神。

    程雨叫他什么？林同学？

    还把本应该送给他的爱心早餐，给了别人。

    什么意思？

    林同学？什么意思？！

    走了几步，程雨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去找林予安，见男人还站在原地没有动，有点疑惑，「那个……」

    程雨还没碰到他的肩膀，就见他快速转了过来，神情之间的晃神还没散去，透出一点莫名的惊喜和端着的高傲来。

    程雨没有多想，只是用温和的语气道，「林同学，上次的饭盒，你能不能还我？当然，最好洗了再还我。」

    闻言，男人傲气的神情瞬间像是气球被针扎了一个小洞，他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个的？」

    程雨不解，「不然……是什么？」

    「程雨，」林予安愤然笑道，「真有你的，移情别恋可真快啊。」

    「什么……？」

    程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等他说点什么，林予安烦乱的背影已经隐入下课的人群。

    到底气什么啊？他要回自己的饭盒还要不对了？

    第04章 管太多

    「那什么人啊？」

    站一旁观摩许久的燕楷笑他，「你就喜欢这样的？」

    程雨疯狂追林予安的事儿，几乎是身边人尽皆知的，就连燕楷也略知一二。

    男人这会儿看过来的目光太过犀利，程雨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解释，干脆笑了笑，「没……」

    「没？」

    「嗯，」程雨点头，「没。」

 第8页

    没什么？程雨没说清楚。

    春末微光中的他带着一点和以前不同的忧郁，像是埋藏在树梢里，那片未曾见过阳光的树叶。

    和初见时的他不同，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好像是变得脆弱了，可依旧同样温柔。

    燕楷垂眸瞧他，又很快抬起头来，「走了，谢谢你的早餐。」

    「不客气，」程雨告诉他，「以后好好吃饭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燕楷弯唇，眸光却遮掩般地躲闪，「你今天实在啰嗦。」

    程雨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随后又释怀了。

    他都往三十去了，看着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免多说两句。

    于是他也大方地不跟对方计较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燕楷低头靠近他，咬着字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我可不是中央空调，」程雨拍拍他的手臂，「不过你就放心吃吧，我也没在饭里下毒。」

    男人说了句什么，程雨没听清，本想再问问，不过时间不允许，他上课的地方在很远的那一边，「我走了，饭盒下次还我。」

    上完课，程雨没有回去，他难得去学校食堂吃一顿，打算吃完就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他和奶奶居住的地方。

    最好有电梯，适合奶奶生活的安静一些的小区。

    环境要好，没有邻里纠纷，最好活动范围能够大一些，周围的场所要热闹。

    程雨已经在网上的租房app里找了几个靠谱有眼缘的，约着中介明天去看房，希望能稍微顺利一点。

    中午在食堂吃的学生很多，在砂锅前面排了许久的队，程雨才端着自己的份儿艰难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程雨一边刷着租房信息，一边吹着砂锅里夹起的米线，一个没注意，冒着滚烫热气的面已经送到唇边，他被烫了一口，直哈着气。

    太多年没有当过学生了，吃个饭都有点手忙脚乱。

    程雨从包里翻出餐巾纸，擦掉嘴边的汤渍，余光一瞥，却又看见林予安和赵临清从一楼食堂上来。

    不知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对林予安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才总能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程雨总觉得，林予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次数比印象里的多了很多。

    林予安一般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除了对方不想看见他以外，还有林予安他们的商学院和他们艺术学院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原因。

    他们教室的位置偶尔会小概率在同一栋楼重叠，可平时几乎没能有交集的时候。

    程雨记得自己每次去找林予安都累得气喘吁吁，恨不得办个共享单车月卡，怎么这两天他都不用出力，林予安就会自动闪现在自己面前啊？

    程雨扫了两人一眼，青年谈笑风生，那种没有隔阂的距离，爱意好像都在疯狂滋长。

    程雨好像能稍微理解，林予安为什么会一直记得赵临清的好了，以致于自己和他在一起十余年，都未曾真正走进对方的心里。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更何况还是在这么美好的年纪，正是一头热就扎进去，就出不来的时候。

    就像当初的自己。

    程雨擦干净嘴巴，还没来得及吃下一口，就被对面突然放下的书吓了一跳。

    「程雨哥。」

    赵临清拿着书和书包在程雨对面坐下，林予安不知道去哪儿了，而他手里的黑色挎包就是林予安的。

    「这边人太多了，」他笑着询问，「您不介意吧，我们坐在这儿。」

    虽然程雨没看见林予安的人影，不过赵临清口中的那个「们」，应该指的就是林予安。

    程雨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从前就听厌了，他不过比林予安和赵临清大了一岁，赵临清对自己说话永远都是带着敬意，听起来挺怪。

    尤其是那个「您」字，怪有礼貌。

    程雨依言道，「食堂不是我开的，只要不是坐在我头上，您想坐哪儿都可以的。」

    赵临清愣了愣，似是没能从程雨这看似尖锐又口吻和平的话语里回过神，他抿了抿唇，只好笑了一下，「程雨哥真会开玩笑。」

    「？」

    程雨没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只是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餐。

    大约过了五分钟，程雨的米线落了一半，林予安才端着两份餐姗姗来迟。

    他将其中一份自然地放在赵临清面前，然后坐了下来。

    程雨想到林予安是排队买饭去了，但是没想到他给赵临清递餐的动作这么流畅，仿佛做了千百遍。

    而且两份餐盘里的菜不尽相同，大概率都是按照对方的喜好买的。

    竹马竹马果然不一样，对方的衣食住行好像都了如指掌。

    程雨不明白，既然林予安对赵临清的感情这么深厚，为什么还要找自己结婚呢，退而求其次根本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其实好像只要等一等，赵临清就会回头来找他的，就像上辈子一样。

    他们那段草率的婚姻，所有人都被耽误了。

    他想着，目光淡淡往上移了一点，林予安正巧也抬起眸子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带着露骨的索要和占有，丝毫没有掩饰的情慾在眼底泄露。

    林予安此刻的神情，程雨总觉熟悉，就像偶有冷战的时候，那期间男人总是这样看着他，只要他一开口求和，男人就会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亲咬他。

 第9页

    程雨这会儿被他看得唿吸一滞，但咬唇犹豫，没往深处想去，又见赵临清拿起筷子问，「程雨哥，您要排骨吗？予安打得有点多了，刚好我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程雨挪开自己和林予安对视的目光，顿时松了口气，被小屁孩一个眼神看得心慌算怎么回事？

    他们现在不是朋友，更不是伴侣，没道理他还要心虚什么。

    不过，林予安以前就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吗？

    程雨拉回思绪看向赵临清，把自己的碗挪了一挪，「那给我两块就行，多了我也吃不完。」

    「……」

    赵临清没想到程雨真的会要，他原本也只是那么一说，顺便想看看林予安会怎么表现，这会儿沉默了一秒，才接道，「好。」

    程雨吃完赵临清给的两块排骨，终于是饱了，没吃排骨前确实还差了一口，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再去买块儿饼，现在买饼的钱都省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挎上书包端着餐盘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要站起身，林予安忽然掩唇清了清嗓，「咳嗯。」

    程雨没敢再看他，还以为是对方在提醒自己要说点什么感谢的话，这才拿捏起赵临清式的礼貌腔调来，「再见，您二位慢慢吃。」

    程雨走后，林予安突然像是没了胃口，跟着放下筷子。

    赵临清小口嚼着米饭，紧张得背也微微直起来，「怎么了？」

    「我吃饱了，」林予安拿过书包，起身拿掉餐盘，「你吃吧。」

    林予安的餐还剩了一半，完全不像是吃饱了的样子。

    程雨前脚才走，林予安后脚就跟着起来了，这样太奇怪了。

    「予安，」赵临清拉住他的手，「那你陪我吃完吧，先别走，好吗？」

    林予安看着他若有所思，往程雨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坐下，「你吃吧，我等你。」

    林予安现在有点搞不懂程雨了。

    他原以为程雨要了赵临清的排骨，依那人的性子，必然会跟往常一样起势哄他，也要往他的餐盘里夹点什么去，制造亲近。

    可是什么都没有，程雨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早上还把他的早餐送给了别人。

    刚才竟然连看都不看他。

    程雨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是早上那个男人？不可能吧。

    明明前几天还黏着自己啊。

    林予安的手紧捏成拳又悄然放开，如此重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身旁的赵临清，「你觉得程雨是会耍欲擒故纵这种把戏的人吗？」

    赵临清，「？」

    林予安见他疑惑，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清楚，于是又道，「程雨他追我一直都是打直球，这两天他不理我了，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是换策略了？」

    赵临清没想过林予安会问自己这种问题，这样的他就好像是一个已经深陷恋爱之中，正在为自己的恋情而苦恼一样。

    「予安，」赵临清笑得有点勉强，「你最近对程雨哥的事儿好像很关心啊。」

    林予安垂眸，揉着掌心的骨节，有些散漫，「你想多了。」

    「可你以前都不太理程雨哥的，而且一提起他缠你的事儿，你就会生气。」

    赵临清停顿了一下，见林予安没什么反应，才小心翼翼继续道，「所以我才想，你是不是……」

    「临清，」男人却突然打断他，「你好像才是。」

    林予安的眼光未完全落在他身上，明明是平和的语气听起来却不太悦耳，「这几天管得有点多了。」

    第05章 跟踪

    在跑了几个中介介绍的房子后，结果都不太尽如人意。

    环境好的，设施差，交通便利的，邻居往来又不是太好。

    程雨还要上学，一天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花在找房子上面。

    钱高峻听说这事儿后，立马给他拍案敲定了一套房，「我远房六姑家的表妹刚好在这有套房子出租，你要不要去看看？前几天还在家族群里问有没有人要租房，让我们宣传一下。」

    「你远房六姑家的表妹？」

    「三姑还是四姑，我也忘了，」钱高峻拿出手机找到群聊消息给他看，「你看看，满不满意？他们一家子上个月去市州，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程雨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出租的房子就在离他们大学城不远的银盛小区，交通便利环境优美。

    想热闹坐公交地铁或者打车，都花不了多少时间，去医院也方便。

    他们大学城的位置没有那么偏僻，附近的房租其实都不算便宜，更别说是那种相对高档的小区了。

    「有空带你去看看？」钱高峻见程雨犹豫，又说，「奶奶过来住的话，银盛小区真的是一个很好选择，看了如果满意，价格我帮你谈谈。」

    钱高峻虽然没问，但程雨要把住在乡下的奶奶接到学校附近来这事儿，他还是有点疑惑的。

    按理来说，就算是老人身体不便，也应该是由他们父母照顾，或者请个保姆阿姨也行，哪里轮得到程雨来。

    这边还要上学，怎么照顾老人？

    「谢谢，」程雨点头，十分感激，「那就麻烦你明天带我去看看，一定请你吃饭。」

    钱高峻睨了他一眼，总觉得程雨这两天过分客气了，「谢什么谢，不是程雨，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有别人了？三天两头见不到面就算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冷淡？」

 第10页

    「我冷淡吗？没有吧。」

    程雨故作轻松地把话语一笔带过，「走了走了，上课去。」

    「我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必须从我兄弟身上下来！」钱高峻一个三步上篮姿势，跳到了程雨的背上，「你再跟我这么客气，看我不收拾你。」

    程雨被背上的钱高峻压弯了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顺势把人背好，不让他下去了，「行了，背你到教室吧。」

    「不是程雨你来真的，」钱高峻怕了，「别了，放我下来，你想我社死是不是啊？！」

    程雨跟他闹了一会儿，倒是找回十年前自由轻松的感觉。

    虽然是回到二十岁的时候，但他毕竟心理年龄比现在的他们大了十岁。

    对钱高峻他们说话难免小心了点，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有了钱高峻的帮助，程雨暂时让自己休息了一下。

    不出意外，银盛小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价格方面必然会超出他的预算。

    约好了第二天去看房子，钱高峻课满，而程雨不去追着林予安跑，倒是比上辈子的时间多出了很多。

    想着自己去看看也无所谓，放学后就拿着钱高峻给的地址，正打算去银盛小区看看。

    学校门口就有直达去小区的公交，很方便，不用二十分钟。

    不过程雨还是扫了一辆单车，钱高峻说房东的钥匙放在邻居那儿保管，已经约好下午五点见面。

    现在是下午四点十分，程雨想提早过去等总比迟到好，自己骑过去，比等着公交车过来要快上一些。

    他去靠近大门的停车棚扫车，最近的天气总是不好，阳光没露过几次面，又很快被乌云掩盖。

    推着车子从雨棚出来，程雨上车，才瞧见林予安从对面的车棚里出来。

    林予安同样住在校外，为了方便，男人买了一辆山地车，程雨记得，他周末还会去骑行。

    这两天程雨忙着找房子的事，倒没怎么见过他了，今天好巧，突然碰面。

    程雨当自己没见着他，推着车和他擦肩而过，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程雨还没回头看，林予安已经骑着车从他边上过去了。

    颳起的风拂过耳畔，掀起一阵闷热的湿气。

    程雨揉了揉耳朵，凝着青年轻活有力的背影，轻轻嘆了口气。

    他其实，一直不知道怎么好好面对林予安，好像视而不见不对，生气也不对，有些情绪吐不出来，堵在心里十分郁闷没有办法缓解。

    林予安已经成为过去式了，上辈子林予安做的事，他能把气撒到眼前这个小年轻身上吗？

    程雨把车推到校门口，才骑着出去。

    远方的马路尽头，黑云压顶，像是随时会下雨。

    程雨拉起卫衣上的帽子，遮掩住自己的头顶。

    不知是不是这会儿车子太多，路有点堵的原因，早就出了校门口的林予安，此时却还在一眼就能望到的地方。

    程雨正好也要往这个方向走，骑上车，还没两分钟，就把人追上了。

    闷热的风穿过衣料之间的空隙，浸透皮肤，程雨在等红绿灯的档口，将手臂上的衣服挽了一小截，风吹来，才觉得舒服一些。

    红灯还有十秒的时候，林予安骑着车子横插在他前面停下。

    男人微侧过脸来瞧他，程雨也没有怯场，提醒他，「绿灯了。」

    林予安才回头，拉了一把肩上的黑色单肩包。

    还以为会在这个路口分道扬镳，可程雨没想到，两人的方向竟然完全一致。

    似乎林予安也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减缓了车速和他并排，甩下一句话，「别跟着我。」

    「谁跟着你？」

    程雨提速就跑，他当然不会再跟着林予安屁股后面跑了，各种方面都是。

    不过程雨自觉自己的腿都快抡出火星子了，没曾想林予安不知在较什么劲，三两下又追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骑到了银盛小区，程雨站在小区门口和林予安面面相觑。

    「程雨，你还学会跟踪了。」

    程雨觉得林予安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不然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无厘头的话来。

    上辈子喜欢归喜欢，缠着归缠着，程雨没有跟踪人回家这种丧心病狂的喜好，所以压根儿就不知道林予安在外头租的房子是哪儿。

    即便后边儿两人谈恋爱了，也是程雨快要毕业的时候，林予安住的地方早也不在这儿了。

    程雨问他，「你住这儿？」

    林予安见他明知故问，嗤笑了一声，「你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程雨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自己向来在林予安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干脆不理他，转身向门口的保安亭走去。

    他过来看房子，要在门口处登记一下信息。

    「好了，麻烦了。」程雨登记完毕，林予安早就消失了踪影，看来对他避之不及。

    程雨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就收到房东邻居发来的消息。

    他说今天临时有事，忘了说了，钥匙就在门口的地垫底下，走的时候记得把灯关了。

    程雨回復了消息，走进去。

    小区环境真的没话说，设施也很齐全，里头就有卖生活用品的超市，周边的商铺也多，也钱高峻之前发给他看的照片相差无几。

    程雨拍了几张照片，才往单元楼去。

 第11页

    好巧，林予安还站在电梯口，等着电梯下来，没想到同一个小区就算了，还是同一单元。

    程雨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这么有缘。

    林予安果然误会更深，「再跟就没意思了。」

    「这路也不是你建的。」

    程雨知道林予安听不进去，干脆也不解释，只是这么说。

    刚好电梯下来，他先一步进去。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林予安肯定也不想跟他一块儿，程雨有自知之明，不等人进来就直接按下了楼层，顺便关上电梯门。

    他有些心不在焉，没想到林予安会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进到电梯里来。

    程雨吓得一激灵，连忙将电梯打开。

    「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程雨向来好脾气，说话也是柔和，这会儿音量突然拔高，也是真的被吓到了。

    「谁让你不等我？」

    林予安这会儿低头看他，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为自己做了错事而感到愧疚。

    他瞥了一眼程雨按的楼层就是自己住的楼层，眉峰一挑。

    他弯下腰来和程雨平视，「你就是这样追我的？」

    程雨还没从刚才男人差点被电梯门夹住中反应过来，又被男人此刻乖戾的靠近碰得心脏一跳。

    电梯里不算安静，墙面的小屏幕正放着一则家居gg。

    只是物业做得挺好，就连电梯也被擦得一层不染，程雨一抬眸，就能看见对面的电梯墙壁上，自己被林予安堵在墙角的身影。

    其实他们的身高并没有差得很多，只不过是型体和骨架的原因，林予安才看上去比他高大。

    林予安不过这么一弯腰，他在人面前就像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程雨还没说出那句「我不打算追你了」，电梯刚好到达楼层。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程雨才推了他一把，把人推得离自己远一些，「我是来租房子的，乱说什么？我看你才是跟踪我的那个。」

    最近林予安真的有点奇怪，不保持社交距离就算了，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程雨想着，踏出电梯门的时候，林予安又跟了出来。

    他想，不会这么巧吧，就看见林予安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他打算要租的房东家对面的门。

    「你租这？」林予安转身看他，「你不会不知道我住这儿吧？」

    程雨不理他，按照联繫人的指示，从门口地毯下找到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你住这儿？」程雨回敬他，「你不会不知道我要租这儿吧？」

    第06章 碍眼

    房子程雨看过了，布局很通透，即使今天这样的天气，客厅不点灯也依旧有光。

    他拍了一个视频存到手机里，打算回去再对比一下其他的房子。

    「特别好，等会儿去周边再看一下。」

    程雨拍完视频，刚好钱高峻打来了电话。

    他边检查着屋子里的灯，边退出了房门，「那等会儿见。」

    确认灯完全关闭，程雨小心将大门带上。

    他蹲下来将钥匙放回门口地垫下面，给房东邻居拍了照片，发了消息。

    回电梯口等电梯时，他忍不住回眸去瞧林予安的门口。

    大门紧闭，生怕有蚊子会飞进去。

    程雨没想到会这么凑巧，林予安竟然会住在这儿。

    他要是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出了小区，路灯骤亮。

    和钱高峻约好一会儿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见面，还有点时间，程雨就在银盛小区周边逛了逛。

    和想像中的环境几乎相差无几，与别的小区不同，这边更热闹，也更繁华，安全性也更加高。

    如果房租合适的话，之后应该不用再去看别的房了。

    「怎么样？还满意吧？」钱高峻拿了两瓶汽水，一瓶递给正在埋头苦吃炒面的程雨，「如果不行，我再帮你找找别的。」

    程雨打开易拉罐的环，将卡在喉咙的面送下去，舒服地舒了口气，「挺好的，各方面都很不错，就是，房租那边怎么说？」

    「帮你问过了，一个月四千，」钱高峻抬眸，见程雨没说话，他又道，「我争取了一下，说友情价最多再能减四百，一个月三千六。」

    「三千六。」

    程雨现在住的房子，一个月两千。

    不过是一居室，也没有那么宽敞，交通也没有那么好，三千六对于银盛小区这个地段，这个面积已经很便宜很便宜了。

    只是他现在手头并没有什么钱，大部分的生活费也都是来自父母亲。

    房租都是每个月家里准时打给房东，他的吃穿一个月折下来花不了多少，也都是用多少，父母每个月给多少。

    要是换到银盛小区，带上奶奶，花销肯定要比之前多出不少。

    而他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突然开口要几千块钱，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

    「程雨，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钱高峻忍了很多天，这会儿见程雨陷入深思，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林予安你不追我举双手双脚支持，可突然要换房子，还把奶奶接过来，我实在有点不懂了。」

    「没事，」程雨不想说什么话吓他，只是道，「老人家一个人待在那儿，我怕她闷得慌，在这边，我还能陪她解解闷。」

    钱高峻是不信的，所以他狐疑地瞧着程雨，「那忽然不追林予安了，是为什么？明明前几天还要死要活的，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问林予安要是不吃你做的饭怎么办，结果这两天，饭也不做了，人也不见了。」

 第12页

    程雨笑，「不是你说的，让我要点脸吗？我也觉得。」

    钱高峻没底气地哼哼了两声，狡辩，「我可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好了，」程雨笑着帮他把饮料打开，「快吃吧。」

    今晚的夜空乌云退散，冒出几颗星星来，明天或许会有好天气。

    程雨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翻着手机里的余额，还剩一千块，这个月搬的话，不仅房租不够，吃饭也成问题了。

    可是马上月底，又是个搬家的好时机。

    「叮——」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

    程雨扫了手机一眼，是母亲在家庭群发了一个视频，是弟弟程初的视频。

    程雨没有点开看，他不想也没兴趣。

    更何况他被母亲嘱咐过，在这个他们家的四人群里，他最好少出声，否则弟弟看见了要生气。

    在程初眼里，他可能就是个来分他父母的人，虽然是哥哥，但程雨在他面前没有什么话语权。

    程初今年正准备中考，父母不想他分心。

    而程雨还在读书，就得下意识去讨好父母，才能有经济来源。

    视频一出，看似四人实则只有三人的小群热闹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或许都面对面坐着，却在网络上也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要是换做小时的他，面对这样的场景应该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吧。

    程雨没有把群聊消息屏蔽，等到手机终于安静下来，他才打开通讯录，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不温不火，听起来不意外也没有什么感情。

    程雨太久没有叫过他，也叫不出口，寒暄不了，只能单刀直入，「我想要预支下个月的生活费。」

    「预支？」

    程雨听见男人的尾音上挑，「要多少？」

    「六千。」

    「六千？」

    程雨的房租是父亲直接给房东的，不过程雨的手，他平日里的生活费用得不多，额外加上课上需要的画具，一个月下来，最多也只花四千块。

    这个月还没过完，怎么钱就花没了，还要透支六千块。

    程德水疑惑心起，口吻严肃下来，「犯什么事了？」

    「没有，」程雨说，「现在住的房子周边住的人太杂了，一到晚上就闹哄哄的，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找了一个环境好一点的房子，想搬到那边去。」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着，程雨在电话这头接受着沉默的审判。

    「行了，」程德水松口，没再问，「钱一会儿打到你卡里。」

    「谢谢爸爸，我会还给你的。」

    他们又简单地说了两句，程雨问候了母亲，在临挂电话之前，他听到程德水说，「我们是一家人，你也太见外了。」

    程雨只是笑笑，礼貌将电话挂断。

    什么见不见外，生不生分的，说起来也算是好笑的事儿了。

    程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程德水也是说到做到，挂完电话没两分钟，程雨就收到了钱。

    这边不租了，需要和房东提前说，也不需要再单独扣押金。

    今天有点太晚了，程雨打算明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和房东商量，银盛小区那边，他可以先订下来了。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

    「看到你了。」

    电话里燕楷的声音一落，程雨抬眸，就瞧见了对方站在一号楼楼下朝他招手。

    程雨收起手机，快步往他那边走去。

    「喏，」燕楷把手里的便当盒递给他，「谢谢了，上次的饭，没想到你厨艺还挺好。」

    听到夸奖，程雨嘴角弯弯，「有品味。」

    「对了，」程雨把盒子收起来，一边问，「上次你说你在打工，怎么样？」

    「除了需要通宵，要干体力活，其他都好，怎么？小少爷也有兴趣？」

    被燕楷一阵打趣，程雨也不恼，好脾气地问，「还缺人吗？也给我介绍介绍。」

    程雨的手细皮嫩肉，瞧着就不是什么干活的料，燕楷只当他开玩笑，挥挥手让他别闹，「别玩儿了，读你的书去。」

    「我说真的，」程雨却跟着他跑，锲而不捨的，看起来真心诚意，「你不是说工资高吗？我能吃苦，你让我跟着你，我保证不会出岔子，燕楷，求你了。」

    男人突然停下，程雨一个没注意，一头扎进他的后背。

    他被碎发浅浅遮住的额头，立刻泛起红来。

    「你缺钱？」燕楷皱眉，「我先借你。」

    「借了可以不还吗？」

    男人伸手弹他的额头，见程雨捂着脑袋疼得眼泪汪汪，才又转过头去，「不可以，那晚上你跟着我，干不了就马上走，不然经理那边不放人。」

    程雨本来想说他几句，听见这话，又立刻笑了，「燕楷，你好人，谢谢你。」

    「……」

    程雨不知道程德水下个月还会不会给他打钱，毕竟他说了，那六千块是透支了下个月生活费的。

    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但他不可能每一分钱都张口跟他们要。

    上辈子和林予安结婚后，他倒是开了一家小公司，不过那都是工作了几年之后的事儿了，他现在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更别说什么公司。

    燕楷要是能带着他去打工，他多少应该也能存一点钱，等把奶奶接过来，也不用那么拮据。

 第13页

    今天的课程结束，程雨就在燕楷上课的教学楼下等着人放学。

    只不过燕楷还没等到，先等到的却先是林予安和赵临清他们。

    燕楷上课的这栋教学楼，就在篮球场附近，他们几个人应该是刚打完球回来，几个上辈子就眼熟的人围着林予安走，说说笑笑的。

    林予安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

    一开始程雨还不知道为什么，和林予安交往之后，才知道是因为他人傻钱多，让他请客无论金额大小也是好说，出手又阔绰。

    程雨记得交往那一年，林予安直接甩了他一块十几万的表。

    他虽然家境还算富裕，但一块十几万的配饰，他是真的不敢收，后来惹得林予安很不高兴，还是他花了好几天才哄好的。

    「去打撞球？」有人问林予安，「还是林哥有想去的地方？」

    「无所谓，」林予安抱着球，把球抛给他，「我先回去洗澡，等你们决定好再打过来。」

    那人接住球，笑道，「行。」

    「我走了，」林予安问跟在身旁的赵临清，「你走不走？」

    赵临清伸手挽耳边的垂落下来的头髮，眉眼掺着漂亮的精明，他一看就很聪明，讨人欢喜。

    因为两家父母交好，林予安和赵临清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旁人亲密许多。

    虽然林予安住在校外，赵临清住在学校里，但为了方便，林予安那儿一直给他准备了一个房间，包括衣服和洗漱用品。

    林予安也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想去住的时候说一声，或者根本不用说，直接过去也就是了。

    认识林予安和赵临清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很好，也便常有人在私底下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交情。

    这些话当然有传到赵临清和林予安的耳朵里，两人都是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会儿林予安主动问他要不要回家，赵临清也是大方回道，「好啊，正好我有一件外套上次是不是落在你那了？」

    林予安还没低头去看他，忽听见前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唿，随后是篮球落地的砰声。

    他惊措抬眸，瞧见程雨此刻正捂着脑袋，疼得垂下头来，而那个砸中程雨的篮球，此时正慢慢悠悠地滚回他的脚边。

    「我去，」旁边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点得意，「还真准啊。」

    林予安眉宇紧拧，火气顿时窜到头顶，勐烈地炸开，他拽住对方的一侧衣领，语气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林哥，我是说……我是说……球突然它自己跑了，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

    程雨缠得林予安头疼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男人追男人的戏码让人觉得噁心，更何况还是死缠烂打。

    以前这样欺负一下程雨，林予安从来不会说什么，可是今天男人好像生气了，就因为拿球砸了一下程雨的脑袋？

    「嘶……」程雨被砸得有点懵，感觉天都是昏的，脑子里嗡嗡响。

    「程雨，怎么搞的？」

    不知何时到来的燕楷，语气掺着一点担心，「没问题吧？」

    他捂着头的手被燕楷轻轻拉下来，被空气一碰，疼痛更加清晰。

    程雨一下抓紧燕楷的手臂，痛得跺了两下脚，「疼疼疼。」

    什么飞来横祸，都能给他撞上了。

    程雨攥着燕楷的衣服骨节都跟着白了，却也小心得没掐到他，燕楷莫名心烦，说话都跟着轻，「被什么打了？」

    「好像是球，」程雨疼得眼眶湿润，只好眯着眼睛，「我也不知道。」

    程雨还在缓劲，落在地上的视线里，突然多了几双鞋。

    林予安拉着人过来，远处还滚落着一个篮球，燕楷见状，顿时明白了。

    林予安这伙人，刚才是围着欺负程雨呢。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程雨，「干什么？还想来？」

    燕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程雨上辈子就有幸见过燕楷按着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壮汉揍得人体无完肤。

    程雨听见他说话的语气，又眼见着人拳头都攥紧了，害怕小年轻一时冲动没轻没重，连忙拉住他。

    「燕楷，」他拉了拉他的手，「没事。」

    「程雨，」燕楷见他还在帮林予安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男人话里的意有所指，让在场每个知道程雨在追林予安的人都屏住了唿吸。

    程雨没否认，但他一直以为不是这样的，林予安只是不喜欢他，至少他见过林予安关心人的样子，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罢了。

    程雨被砸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他有些不太确定，猜测让他心里发紧。

    他的视线扫过那个球，最终还是对林予安开了口，他向来温柔，连质问也是轻的，「你有这么讨厌我啊？」

    他刚才不过看了一眼手机，没注意到林予安的方向，但一开始那个篮球确实是林予安抱着的。

    程雨见他呆愣，却不解释，以他对林予安的了解，要是有人冤枉了他，他定然要大发雷霆，可是没有。

    程雨明白了，做了一个深唿吸，「后续如果我有问题，会去医院体检，费用你出。」

    「程雨哥，你误会了，」原本还站在林予安身后的赵临清，这会儿突然上前了一步，急忙解释道，「不是予安做的。」

 第14页

    「解释什么？」

    那个不置一词的林予安，才把目光从程雨拽着燕楷的手臂上挪开，淡淡道，「谁做的都一样，确实碍眼啊。」

    第07章 破防

    程雨倒是不太生气，他觉得生气的另有其人。

    比如，此时正在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林予安。

    还有不知道就是手痒，还是气不过一心想为他报仇的燕楷，两人的脾气差不多，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同一种人。

    程雨见两人不知道在较什么劲，虽然谁也没动手，但程雨就是想喊一句「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就去练舞室打」。

    「……」

    「走了，」程雨被自己的脑补弄得想发笑，顿时顶着脑袋上的疼痛也僵持不下去，便拽住燕楷就往校门口的方向走，「被砸一下死不了的，他要说就让他说一句好了，要真有问题，我们再找他们赔。」

    程雨早就习惯这些事了，小孩用拳头和争吵解决问题，可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虽说从林予安口中听到那样的话，确实有点……

    别说上辈子，就是这以前，他从来没想过，林予安对于自己竟然如此厌恶。

    「程雨，程雨！」燕楷被推得不耐，反手拽过他，「你干嘛拉我？像他这种傲慢又没礼貌的傢伙，揍一顿就老实了。」

    程雨闻言，心想幸好自己把他拉走了，不然两个人在学校里打架，免不了要被记过吧。

    程雨还在想自己果然是个成熟的大人时，燕楷突然凑近他，嗤笑，「还是你心疼他啊？」

    「我谁也不心疼，」程雨说，「这里是学校，不是拳击场，燕楷同学，禁止打架。」

    燕楷的性格比林予安还冲动，程雨又想起男人把一百八的壮汉按地上揍的事儿，后来还进了警察局调解来着。

    虽然事出有因，但程雨从来不提倡非必要的情况下以暴制暴。

    「嘁。」

    燕楷不屑，撇了撇嘴，却也没再说话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程雨背着手慢慢走着，余光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道，「还让你为了我出头。」

    「……」

    这回燕楷思忖了很久，才回他，「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程雨和燕楷的离开，留下原地一团人尴尬得面面相觑，场面比程雨留在这里还要箭弩拔张。

    「予安，」赵临清适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让程雨哥误会好吗？他说不定会伤心的。」

    伤心？

    林予安看他根本就没有心，天天跟那个叫什么燕楷的黏在一起，开心得很。

    「他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我有什么办法？」

    林予安没什么好气，瞟向那个拿篮球砸程雨的始作俑者。

    后者被林予安怒视，把头都快埋到地上了。

    大家都是朋友，其他人也不想因为一个程雨就把气氛搞得这么差，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林予安忽然道，「你们私底下也这么欺负他？」

    突然被点了名，其他人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没有没有，我们不会做那样的事。」

    「这次一定是意外，刘三儿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予安你知道的，你不发话，我们从来就当没见到程雨一样，干嘛要欺负他。」

    赵临清站在一旁，观而不语。

    从程雨开始追林予安，肯定就在他们这里或多或少的吃过一点亏，或是被骗程雨空跑一场，或是看点程雨的笑话。

    这种小事情，赵临清一直以为林予安是知道并且默认的。

    毕竟林予安不喜欢程雨，而程雨实在太过烦人，花点小手段让他知难而退，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刚才刘三儿拿球砸程雨是过分了一点，但林予安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大才对。

    「予安，别生气了，让刘三儿找个时间跟程雨哥道个歉，」赵临清瞧着林予安的脸色，试探道，「你不放心的话，我陪着他一块儿去，怎么样？」

    「你又没做错什么，跟着道什么歉，」林予安听见他这么说，才软了语气，「算了，晚上不出去了。」

    几个人兴致勃勃地都决定好要去哪儿玩了，结果林予安说不出门了，几个人只觉得扫兴，却又敢怒不敢言。

    「行，予安你回去好好休息。」几人开口，笑得几分恭维，「休息好了，等想出来玩再叫我们。」

    *

    燕楷的兼职的地方，是在高级会所里当服侍生，程雨想过他工资高的夜晚兼职是什么，但没想到是这个。

    倒不需要干什么重活，只是需要一直站着通宵熬夜，长时间下来确实吃不消。

    程雨当天就跟着燕楷去了，简单面试过后当晚跟着他体验了一把，年轻时没体验过什么辛苦劳作的程雨，身体一下就给了疲惫反应。

    身体是累的，但耐不过会所里的客人出手阔绰，连帮忙开瓶酒都有高昂的小费收，程雨第二天还是跟着去了。

    「吃得消吗？」

    燕楷问他，「吃不消就别来了，昨天脑袋被砸了一个包，还不好好休息。」

    「不疼了，」程雨在更衣室换好衣服，笑着道，「一回生两回熟嘛，而且我也没打算长干，量力而行，我知道的。」

    程雨做什么事儿，都莽着一股劲在沖，倒也不是说不好。

    燕楷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便没再接着说了，「一会儿要是结束得早，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第15页

    「好啊，正好晚饭吃得少，估计到点就该饿了。」

    两人聊着天，休息时间也过得快。

    期间领班过来说话，叫他们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喜。

    程雨挤出一个微笑，看向燕楷，男人皮笑肉不笑，根本不是做服务行业的料，坚持那么长时间也是不容易。

    两人毕业以后就逐渐没了联繫，也不知道燕楷毕业以后都做什么去了。

    在街头心无旁骛地做艺术表演？还是游歷世界放空自己啊？该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地上班吧？

    「盯着我干嘛？」燕楷伸手，将他的脸撇过去，「别看了，工作去。」

    「哦。」

    程雨不再猜测，反正应该过得很忙碌，不然像他们现在这种关系，不至于一毕业就断了联繫。

    今晚的工作清闲，程雨形象好，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过道里给客人领路，或者当迎宾，偶尔过去给客人上菜开酒，尤其单单只是开上一瓶好酒，就能领到不少的小费。

    燕楷已经忙去了，程雨这会儿落了个清闲，就被领班开了个小灶，「程雨，正好你在，808，开瓶白兰地。」

    「好的。」

    这才是他来上班的第二天，程雨也不懂领班为什么叫他去。

    不过开酒这事儿他熟，上辈子开的小作坊公司也要到处拉业务，酒桌上他就给人开了不少的酒，这事儿几乎是手到擒来。

    找到808，程雨敲了敲门，才推进去，「您好。」

    大半夜来纯饮白兰地，程雨还以为是什么中年男人或者什么是社会人士之类的，推开门的那一刻，程雨才知道，经理为什么要找他来开酒。

    果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才轮得到他。

    「程雨哥，」赵临清有点意外，「您怎么在这儿？」

    「大概是来工作吧，」程雨带着公式化的服务微笑，「我来帮您开酒。」

    「程雨哥，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们说的，」赵临清皱眉，「不用来这种地方打工。」

    男人的口吻不乏对于他这份工作的贬低，似是人走投无路也不该干这种事的同情。

    「没有难处，」程雨笑，「我就想锻鍊锻鍊。」

    还是那一群人，只要赵临清在林予安就不可能缺席。

    他此刻就坐在沙发上，半张脸藏进黑暗里，不知道什么表情。

    程雨戴着白手套，蹲下来给他们开酒，心想自己还真倒霉，没小费领就算了，还要遇到这些人被一顿奚落。

    「好了，您几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可以再叫我。」

    他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刚要站起来，就看见正对面的林予安拿着钱夹，缓缓推出几张红钞来。

    程雨把视线从钱上面缓慢转移到林予安的脸上，不知是不是光线压得他脸色太暗，那张分明还未完完全全成熟脱离幼稚的脸，竟然带着一点属于真正成年人戏耍而愉悦的神情。

    仿佛三十岁的林予安。

    林予安拿着钱靠在沙发上，丝毫未动，一瞬不瞬地瞧着程雨。

    他们之间此时正隔着一个茶几，而沙发又深，林予安坐靠在那里，双腿交叠游刃有余。

    程雨要是想拿到钱，一定得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去。

    林予安讨厌他，所以这会儿想拿钱羞辱他吧。

    程雨抿着唇，随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太好了！他还以为今天肯定拿不到小费了，差点忘了林予安是个有钱的冤大头。

    程雨走到林予安面前，九十度鞠躬，双手接过，「尊敬的先生，祝您和您的朋友度过一个愉悦的夜晚。」

    程雨在林予安惊愕的眼神中抽钱离开，退着走出包间门时，还对他灿烂一笑。

    关上门，程雨立刻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一千，终于舒服了。

    程雨不想久留，也不想再来伺候他们，拿着钱就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去，才没走几步，他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予安，想什么？」

    门内的林予安，还沉浸在程雨久违的笑容里，被赵临清一提醒，才回过神来。

    林予安当然不可能说他好久都没见程雨对他这么笑过，所以一时间忘乎所以，只是端起程雨刚才倒的酒，浅浅抿了一口，「发呆。」

    「嗯，」赵临清说，「好久没见程雨哥这么笑过了……」

    「咳，咳咳……」

    林予安听见赵临清突然这么说了一句，顿时被涌上喉口的酒精呛得咳了几声，「咳，我出去一下。」

    赵临清后面半句「程雨哥是不是缺钱啊」，还没说出口，就被林予安站起来的身影打断。

    「我陪你吧。」他说。

    林予安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

    包间里的人吵吵闹闹的，有几个连熟悉都说不上，都是那些人带的所谓的朋友，过来蹭吃蹭喝。

    不过多花点钱，林予安也无所谓，每次都由着他们去了。

    口腔里白兰地的醇厚香气还在扩散，连同程雨刚才的笑容都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林予安想去点根烟清醒清醒，走到一半，程雨的笑声隐约从墙角处传来，「赚了一千。」

    燕楷笑，「不错嘛。」

    「还行，」程雨问他，「你呢？」

    「我今晚空闲。」

    「那我分你两百？」

 第16页

    燕楷的领结有些歪了，程雨忍不住伸手帮他整理整齐，拍拍他的领口，「还是一会儿下班夜宵，我请你？」

    程雨的指尖不小心滑过他的脖颈，燕楷微怔，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请客吧。」

    「好，那我先去站岗了，一会儿被领班找就麻烦了。」程雨边走边和他挥手，「一会儿见。」

    如果没有别的事，凌晨五点左右就可以下班。

    现在两点，还有三个小时。

    程雨还以为自己已经解决掉一个麻烦，接下来大概率就不会再有麻烦找上他。

    谁知道他还没放空两分钟，顶着又饿又困的身体，他再次被领班传唤了。

    「程雨，808。」领班说着这话时，嘴角挂着的笑容意味深长，「去吧，那些人你认识？」

    「啊，不认识，」程雨摇了摇头，「或许是隔壁学校的同学，看着是有些脸熟」

    「是吗？只是眼熟？就指名要你？」

    领班八卦三连问，程雨但笑不语。

    套不出什么话来，他八卦的眼神也随之消了火，「得，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程雨知道领班在想什么，以为808的客人玩得花？所以点名要他一起去玩儿？

    幸亏是兼职，随时能走的，不然他还真有点顶不住领班那强烈有探索欲望的眼神。

    或许之前是有工作人员和来的客人打得火热的关系吧？

    反正他和808的客人肯定不会有什么。

    程雨重新走回林予安的包间，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才进去，「您好，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包间里正热闹，还有醉鬼在一旁干呕，就算明天是周末，这些学生也太放肆了。

    程雨见怪不怪，只不过这会儿，包间里的人除了林予安，其他人都似乎对他的到来感到不解。

    「程雨哥？」赵临清再次发出疑惑，「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需要服务的了。」

    「我叫的。」林予安温声告诉赵临清，随后看向程雨，有些随意地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林予安一副准备要干坏事的表情表露无遗，程雨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动作。

    以及他言语里甚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下一秒就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程雨不知道自己突然是哪里得罪了他，还是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千块钱的小费拿得太轻松了，所以这会儿才想法子来折磨自己？

    可林予安不是这样的人。

    「倒酒。」

    程雨不知情，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您请。」

    男人盯着酒杯，却不喝，反而将酒杯往他这边推了推，「喝一杯一百，两杯两百，以此类推。」

    包间里跟着林予安来的人都有些醉得差不多了。

    不过微醺，并没有到完全失去理智辨别不了好坏的程度。

    林予安的话音一落，大概过了两秒，大家就发出一阵热闹的窃喜声。

    林予安这明晃晃的下马威和奚落，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在逗程雨，想让程雨难堪。

    「予安，你是不是喝醉了？」赵临清往林予安身旁坐了坐，原本两人之间隔着的一个距离，此时变得亲密无间，他轻摇了摇林予安的手臂，「干嘛这么对程雨哥？」

    林予安像是对赵临清这种亲密的动作习以为常，没有推拒，他十指交叉看向程雨，「太无聊了，找点乐子。」

    周围人见林予安这样发话，原本还压抑着的讨论声，全然放开了跟着起闹，「喝！喝！喝一个！」

    「好啊，」程雨笑，「看来您今天可是要空着钱包走了。」

    虽是这么说，不过他自封的「千杯不醉」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这年轻的身体也不知道抗不抗造。

    程雨端起酒杯和酒瓶，喝一杯就让林予安拿钱。

    「程雨哥，别喝了，予安是跟您开玩笑的。」

    赵临清又出来做好人，程雨躲过了他试图阻止自己的手，有钱不赚王八蛋，「没事。」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周围的欢唿更甚，甚至还有人给他叫好。

    程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完的，食道连着胃像是被点了一把火在烧。

    他倒提起空酒瓶在林予安面前晃了晃，一滴不剩，干干净净。

    程雨喝完酒，也卸了一半的力。

    「喝完了，给钱吧。」

    林予安的表情不太好，程雨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他竟然觉得自己在林予安的眼里，看到一丝委屈。

    就像每次争吵过后，他们各自冷静的那一段时间里，林予安疯狂想和好，却从来不开口主动说，而程雨也没有开口时，他的表情。

    原来这表情不是婚后专属，他竟然有幸在厌恶自己的林予安身上看到。

    男人在他说完之后迟迟没有动静，程雨还以为他反悔了，正要离开，他又突然打开钱夹。

    林予安拿着钱夹的手一扫，在众人的惊唿声里，钞票在程雨的脚边落了一地。

    这场面太厉害，连同醉酒的人都清醒了几分。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连侮辱人都透着几分笨拙的率真。

    程雨自诩自己比这些小娃娃经歷了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没见过。

    这他还真的没见过，要不是不方便，他都想打个电话叫不远处的燕楷过来一起捡。

    「直接给我不就行了，」程雨捡到林予安的脚边，推了推他的运动鞋，「脚让让，别踩着我的钱。」

 第17页

    林予安被他一套连招弄得有点懵，这会儿配合着抬起脚。

    他如此淡定地去捡地上的钱，没有丝毫被侮辱的羞耻感，让围观的人都不禁佩服，果然还得是脸皮厚的人才能赚到钱。

    之前追林予安不要脸的劲原来还能发展到这。

    人一醉话也跟着变多，于是他们的话题又从佩服程雨，变成了唾弃程雨，果然不要脸的人就是不要脸。

    程雨捡完地上的钱，又仔细搜索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一张辛苦钱，才神清气爽地从地上起来。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程雨把钱努力塞进口袋，笑眯眯的，「有事儿您一定再叫我。」

    「程雨。」

    他正打算离开，还没来得及真正转身，又听见大少爷叫他。

    男人目露晦涩难懂的神情，高傲，难驯，像一条野狗，「我还没同意你走。」

    程雨方才蹲在地上太久，这会儿站起来，实则有些撑不住了。

    他不想再和他们纠缠，「还想让我干什么？表演一个什么低俗的舞蹈，让你录视频，可以吗？」

    「林予安，」程雨盯着他看 ，忽然笑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不知道怎么跟喜欢的人相处，所以故意来招惹别人的小学生一模一样。」

    程雨当然是开玩笑的。

    林予安耍了他一个晚上，他现在酒精上脑也有些不清醒了，所以说了些打趣噁心人的话。

    程雨垂眸，等待着林予安反击，可等了许久，却没听到任何响动。

    他忍不住抬眸，朝半掩在黑暗里的林予安看过去。

    男人硬朗俊俏的脸憋得通红，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第08章 盘问

    干什么？

    说话啊！

    程雨不知道林予安在脸红些什么。

    可能是太过生气，所以一时昏了头，才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词句来反驳他，否认他的说法。

    程雨自知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及时收了拳头，趁气氛尴尬，赶紧开熘。

    幸好都是一些醉鬼，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发言。

    「嘶……」

    程雨离开包间，松弛感一上来，胃便绞得天昏地暗。

    二十八岁以后他就开始养生，应酬也少了，肠胃好得不得了，没想到如今还是败在了二十岁的身体上。

    程雨去卫生间多待了一会儿，领班大概率会以为他还在808，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找他干活。

    程雨拧开水头，用热水认真洗了把脸。

    温热的水流落在他发烫的脸上，胶着着的水雾和热气让人昏昏欲睡。

    程雨去走廊接了一杯热水灌下肚去，才稍微觉得好受些，清醒点。

    他今晚陪着林予安幼稚了一把，其实只要拒绝，根本不用喝什么酒。

    虽然赚钱也很重要……

    只不过酒精这会儿终于上脑，程雨再没什么脑细胞去思考，脚步虚浮地走了一段路，还是偷偷摸摸地回到了员工室，躲在角落里闭一会儿眼睛。

    希望林予安的包间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也希望林予安不要太早走了，不然领班要知道他在偷懒，今晚的基础工资可就要被扣走了。

    程雨不敢睡太久，头沉沉地磕在膝盖上，浅眯了一会儿。

    他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

    有人进了更衣室换衣服，程雨才勐然从睡梦中出来，一瞧时间，已经接近五点，是要下班的时间了。

    他的头脑还是沉的，但没听见领班训人，应该就是没人发现他不见了。

    程雨跟着大家换掉工作服，在值班表上籤完字。

    程雨用掌心轻揉着自己的眉骨，觉得自己能分辨东南西北，才给燕楷发消息。

    他决定去楼下等燕楷，这里太暖和，吹一吹冷风才够让人清醒。

    接近早晨的会所没有那么热闹，大部分的客人早就离开，去了别的地方。

    程雨下楼时，五点的天蒙蒙亮着，几乎是灰暗一片的天空，埋着隐约可见的月亮。

    略带潮湿的空气被风一吹，惊得人发抖。

    程雨有点后悔提前下来吹冷风了，风不仅没有把他吹清醒，还把他的头吹疼了。

    不知道燕楷什么时候才能下来，程雨看了一眼手机，也没有简讯。

    他看见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一张公共长椅，站不住了，便朝那边走去。

    这边城市规划好，发展也好，没有流浪汉和他抢椅子睡，程雨想着，为自己的幸运笑出声。

    他坐在那儿抿着嘴角，笑得很乖，沉浸在酒醉海洋中的他安静得不太言语，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而软下来的身体不能支撑他去坐得笔直。

    这个点的马路上车流很少，安静得连风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程雨在想，燕楷什么时候下班啊，就听见耳边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他想是燕楷下班了吧，于是抬起沉重的头，笑道，「你来啦。」

    程雨的视线稍微有点模煳，不过眼前的男人和燕楷的体型差不多，大约是一个人。

    他忽然变得没有什么戒心，又听见男人问，「你把我当谁了？」

    「没有当谁，」程雨拉住他的手，想让他把自己从椅子上扶起来，「我们走吧。」

    椅子好凉，冻得他屁股都冰了。

    了面前的男人迟迟没有动作，程雨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帮自己，嘟囔了一声，「我好像喝了很多酒，有点站不起来了。」

 第18页

    那人才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秒，程雨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却靠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很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

    「银盛小区。」

    林予安打开计程车的门，将程雨放进车里，报了小区的名字。

    他一上车，程雨就靠了过来，久违的黏腻让林予安一下没敢再有什么动作，他只是僵坐在那儿，闻见程雨身上混着他香气的酒味。

    计程车师傅一路颠簸着开往银盛小区，林予安靠在车窗上，程雨倚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不时被车身颠得要掉。

    林予安眼疾手快地拿手扶住他，才小心按住他的脑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车子停在银盛小区门口。

    都说喝醉的人沉得很，但程雨不同。

    也许是他酒品好，又或许是睡相好，整个人窝在林予安怀里，让人抱他的时候毫不费力。

    电梯打开，林予安单手将人拢进怀里，把口袋里钥匙拿出来。

    关门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对面还空着的出租屋。

    前几天程雨说要来租，结果也没有搬过来，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总觉得这人是反悔了，毕竟这两天有移情别恋的倾向。

    想到这里，林予安气得想摔门，结果程雨在他怀里一动，门又被轻轻带上。

    「啧，我捡你回来干什么？」

    林予安说了一句，就将人放沙发去，他又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想着倒杯水总行，刚想起身，又听见程雨咕囔着什么。

    他想自己绝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想听听程雨是不是有什么需求，比如上厕所什么的。

    「燕楷……唔……」

    耳边的轻声呢喃，浅浅叫着燕楷的名字，林予安一愣，所有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程雨就在这时翻了个身，他藏在口袋里的小钱包，在这时露出一个角，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今晚他拉下脸来陪林予安喝酒的钱。

    林予安看见这钱更加生气，像是憋了一块石头堵在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又疼得发紧。

    「你就这么缺钱？」林予安拉起他软软的手臂，试图将人叫醒，「程雨，醒过来。」

    林予安在跟一个醉鬼较真。

    一个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安静的醉鬼。

    他想程雨为什么突然就不追自己了呢？

    偏偏要去黏着那个身无分文的燕楷，没钱还要辛苦去陪笑脸赚钱，要是程雨求求他的话……

    林予安的想法在看到程雨红红的脸蛋时戛然而止。

    他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可笑，跟一个没有半分真话软成一摊泥的人较什么真。

    「唔，租房……」

    程雨紧皱着温和的眉眼，在这时轻吐了一句。

    林予安一直盯着程雨的脸，很确定程雨在回復他之前的问话。

    他的心间勐然被什么敲击，他又在程雨面前蹲下来，问他，「什么意思？」

    显然这样的问话是离谱且不对劲的，可林予安却突然像是着了魔，非要问一个意识不清晰的人的话。

    「程雨？」

    程雨睡得好好的，耳边突然有声音一直在说话，嗡嗡嗡嗡的，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又像是被人捉住了。

    那人问他，「租房是什么意思？」

    程雨的手腕被他抓得有点疼，疼意上升，让他缓慢地从睡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瞧见林予安模煳的轮廓，也努力辨别着男人的问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林予安究竟在说些什么，这才缓缓张了口，「租房要好多钱……」

    瞧着程雨，须臾，林予安恍然明白，自己好像是误会程雨了。

    他问，「你是为了租到我对面，才跟着那个燕楷去打工的？」

    可是程雨又睡了过去，唿吸浅浅的，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林予安也不再闹他，就坐在他对面，陪了他一会儿。

    「我就知道，」林予安伸手，小心碰了碰他微张的红唇，「你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

    第09章 爽了

    程雨睡到天光大亮，身体还是沉得厉害，习惯性伸向一旁的手摸到熟悉的触感，安心地贴了上去。

    大概过了五分钟，程雨惊醒，拉紧的窗帘让他不能完全看清房间里的景物，但模煳的室内轮廓分明，根本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啊！」

    程雨的脚尖踢到温热的柔软，顿时被吓得要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东西！」

    他还没做出什么防卫性的动作，受了惊而乱踢的脚就被人一把攥紧。

    「程雨，你干什么？」

    男人惺忪沙哑而饱满怨怼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程雨好奇地掀开被子一瞧，在被子底下握着自己脚的人竟然是林予安。

    男人还没完全睡醒，起床气大得厉害，干净的眉眼满是躁意，握着他脚的手指一点点收拢，「才几点？你叫什么？」

    程雨根本没想过自己睡的床上会躺着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林予安。

    虽然上辈子两人什么都做了，但见眼前这么猝不及防的场景还是吓了他一跳，什么叫做才几点？

    他们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面。

    程雨没理他，想把脚从他手心里抽出来，结果使了劲，还是没有办法挣脱，「你放开。」

    「听到没有？」

    程雨拍拍他的手，结果连同手也一起被林予安抓住了。

 第19页

    「你叫我放我就放啊？」他盯着程雨瞧，距离近得像是吻过来，「要是你再踢我怎么办？」

    那个极度讨厌他的林予安，这样凑近他。

    程雨一瞬间有些愣住了，年轻力壮比他高半个头的二十岁男人，使出六分的力气就能轻轻松松地压制住他。

    许是晨间的荷尔蒙爆发，在交织的唿吸之间纠缠，程雨控制不住自己勐然窜高的心跳，硬生生地将雪白的耳珠涨得红润，「我不踢你了，你也放开我。」

    「我不信，」林予安不知是太过生气，还是别的原因，他的笑带着一点火气，「怎么保证？」

    男人小孩子气的胡搅蛮缠，让程雨撇过头去不再和他对视，反正他想欺负自己，总是有理由的。

    两人本来就凑得近，他这么一转头，几乎就将滚烫的耳珠送到了林予安的唇边。

    程雨还和他盖着一半的被子，这会儿捂着整个人热气腾腾。

    昏暗的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唿吸和心跳，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程雨觉得奇怪，自己的心跳分明没有这般快，怎么听见的声音这么响呢。

    疑惑才起来，程雨转过头的同时，林予安突然像是想明白了，松开了拽着他的手，利落地下了床，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程雨怔怔地望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反应过来时，那剧烈的心跳声也跟着远了，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份紧张感其实不是来自于他。

    但更不可能来自林予安吧？那只可能是他自己了。

    程雨不再多想，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什么都没变，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半分凌晨时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从包间里出来后就去偷了会儿懒，然后呢？

    钱呢？

    程雨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的钱包还在，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竟然把钱包撑得满满的。

    程雨兴奋地打开——金玉其外金玉其内！

    不得不说，林予安真的很阔绰，不过他昨晚有得那么多小费吗？

    没有吧？他记得钱是塞满了自己的迷你钱包，但也没有满到要爆出来的地步。

    程雨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下床走到窗边拉开帘子，阳光铺天盖地从窗口落进来，洒了他一身。

    这里不像是宾馆，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熟悉的银盛小区的大门。

    是林予安把他带回来的？

    这人不是最讨厌自己吗？

    难道是自己不清醒缠着对方，对方被烦得不行，才勉强带自己回家的？

    那睡一张床盖一条被子又怎么解释？

    程雨百思不得其解，又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早上洗澡，也是林予安的偏好。

    程雨受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拿起遗落在床边的手机，发现燕楷在六点左右给他打了不少电话，发了不少消息。

    是了，他们还约好了要一起吃个饭来着，他现在在林予安这里，燕楷又在哪儿呢？

    怕燕楷现在还在睡觉，程雨不敢给他打电话，只给他回了一个消息报平安，谁知道男人却秒回了一个电话。

    「程雨？」

    燕楷叫他名字的声音有点疑惑，带着不确定。

    程雨嗯了一声，陪笑道，「我给你打电话还能不是我啊？对不起啊，早上下班的时候我也记不清怎么搞的，就先回来了。」

    「你现在还跟林予安在一起？」

    「啊？」

    程雨被说懵了，下意识想要反驳，燕楷却告诉他，「早上给你打了电话，林予安接了。」

    「……」

    程雨短暂的沉默让燕楷起疑，「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没有，他能对我做什么，」程雨怕他误会，又先忙着宽慰他，「什么都没有，我现在很好。」

    「那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了，」程雨说，「你忙了一个晚上，还是好好休息，我也马上就要回家了。」

    程雨说着，走到边上捡起自己掉落的外套，起身时听到浴室的门锁松开，林予安洗漱完毕，头髮依旧没吹，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随意地擦着发尾。

    他的头髮剪得很短，摸上去就像刺猬，程雨摸过，会扎得人手疼。

    见惯了他这副样子，程雨只瞧了一眼就不慌不忙地移开了目光，接着对燕楷道，「要不然晚上出来，我请你吃饭。」

    今天是周末，燕楷休息一天。

    程雨觉得自己已经在昨晚把租房的钱挣回来了，就想休息几天再去，日夜颠倒这种活儿不适合他这种意识已经飞到三十岁的男人干了。

    「睡完就跑啊，程雨，真够无情的。」

    程雨还在和燕楷商量着，林予安不知道抽什么风，这句话的音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以确定的是这句模稜两可的话不仅他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电话里的燕楷也能完全听到。

    「我可没对你干什么。」

    就算是冷静如斯的程雨，听见林予安如此豪情壮志的发言，也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别胡说。」

    程雨拿着手机的手动了动，正在通话的手机屏幕亮起，屏幕上显示着燕楷备註的来电还在进行中。

    林予安瞧见了，上挑的眼尾也耷拉下来，他又开口，笑得几分恶劣，「什么胡说，要不是你非要缠着上我的床……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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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说话不分轻重场合，程雨直接上手堵住了他的嘴。

    还以为林予安会挣脱直接把自己甩开，哪知男人瞬间安静下来，那双未被自己遮住的眼睛，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乖巧，湿漉漉的，像条小狗。

    程雨不自然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去将发烫的手心裹进口袋里。

    「我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程雨对燕楷道，「等一会儿再联繫。」

    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掐断了电话，燕楷还未说完的其余字眼，也一同被断在了那一声「嘟」里。

    对此，程雨感到十分抱歉。

    他不是故意不听燕楷说完的，是他怕再说下去，林予安就要把昨晚没有发生过的破事儿都说成天上的花儿来了。

    程雨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你非要这样耍我，才觉得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耍你，而不是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应该清楚。」

    林予安如此信誓旦旦地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原本程雨这般自信，却又被说得心虚起来。

    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是喜欢林予安的脸的，程雨不好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是喝了点酒逮着人啃，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能对你干什么？」

    程雨没底气，于是缓慢地将自己的目光从林予安身上抽离，又再次转过身去，从钱包里艰难地抽出一张红票票塞到林予安的裤腰带上。

    「宾馆钱，」他习惯性地拍一拍自己用手碰过的地方，于是也拍了拍林予安的腰，像是在安抚对方，「先走了。」

    实在是顶不住男大讨伐的炙热目光，程雨宁可忍痛掏出一百块钱将他打发。

    他加快脚下的速度，边穿上外套往外走。

    还没来得及拧开大门的门把手，大门却自己自动开了。

    门后面出现的赵临清，瞧见程雨像是瞧见了鬼，良好的自我表情管理都做得不够到位。

    程雨的视线下移，大门的锁眼里，还插着赵临清没来得及拔下来的钥匙。

    程雨知道这两人关系好，可他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

    林予安的公寓，赵临清有钥匙，随时能来打开。

    这是他在和林予安交往的时候，也没有能得到过的待遇。

    程雨的心一瞬间绷紧。

    就算到了这种地步，林予安对赵临清表白，赵临清也还是拒绝了。

    拒绝是每个人的权利，可赵临清要拒绝为什么不拒绝得彻底一些，非要在他和林予安结婚那么多年以后再回来，在他面前表演什么感情深厚如胶似漆的朋友戏码？

    赵临清现在这个表情，就有一种很明显的捉姦感。

    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两人好像炮友，而自己就是他们y中的一环。

    「程雨哥，予安，你们两个怎么……？」

    赵临清的话停顿得恰到好处，听起来还有些楚楚可怜。

    程雨上辈子就听够了赵临清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也不想听他们你侬我侬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戏码。

    想起林予安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暗恋赵临清，程雨想，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噁心吧。

    于是他摆手，装出同样和赵临清同款可怜抵抗毫无办法的样子，「我和予安，我们昨天……昨天晚上……他……」

    程雨的话同样停顿，含煳地说到这里，还伸手拉高了自己的领口。

    他瞧见赵临清煞白的脸色，又回眸轻瞥了一眼要说什么的林予安，低着头快乐地冲出大门。

    憋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让他程雨爽了一回。

    第10章 开朗

    银盛小区，程雨真的很满意。

    之前他觉得就算林予安住在对面也没关系，他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因为这事儿分心。

    毕竟他不是为了追林予安才选择那里，而是为了想把奶奶接过来照顾。

    他们的院系和课表都不同，即使住在两对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也应该很少。

    可那天早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儿，程雨忽然有点动摇了。

    林予安正在和赵临清同居，以朋友的名义。

    每次他们的更近一步，都让程雨想起上辈子林予安口中的他和赵临清是「朋友」。

    程雨承认，自己的内心有点阴暗了。

    这么深爱着赵临清的林予安，转身选择了自己，然后等赵临清回心转意，他又义无反顾地朝赵临清奔去。

    在此之前，他从未多么执着地想要留住林予安的心，可他们的关系却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上一万倍。

    他以为林予安同意跟他交往，是因为爱过他，后来以为林予安是可怜他。

    原来他既没被爱过，也从未收到对方的半分怜悯。

    他被他们骗了，骗了十多年。

    程雨不想再去了解，也不想再看见他们，所以银盛小区从最好的选择，被他放到了第二。

    「那个房子你决定好了吗？」

    上完大课结束以后，钱高峻来找程雨一起吃午饭，就说起了租房的事情。

    房子是他帮忙找的，之前自己又表现出很感兴趣马上要定下来的样子，怕自己突然反悔会让钱高峻为难。

    程雨想了想措词，「那边的房子确实挺好的，但是我还想再看看。」

    「你觉得房租贵了？」钱高峻是程雨的初中同学，程雨的家庭情况他很清楚，父母虽然有钱，但恐怕程雨开不了那个口，以为他是在为钱担忧，「我再帮你把价格谈一谈？我姑姑那边还是挺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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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雨说，「也不是那个原因，钱我已经凑到了。」

    钱高峻等着他把话说完，「然后呢？」

    「然后……」程雨看着眼前这个做了自己多年好友关怀的眼神，即使是他现在这个年龄，也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跟对方倾诉一些什么，「然后我发现，林予安就住在正对面。」

    「什么？！」

    钱高峻拍桌而起，惹得周围人都望了过来。

    程雨赶紧按住了他的手，让他把声音放小点，「别激动别激动。」

    「对不起啊程雨，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给你介绍了……也不对，」钱高峻狐疑地看着他，「那你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对于程雨突然不追林予安这件事，钱高峻一直都没放下心。

    以他的了解，程雨就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人。

    从程雨说要放弃的那段时间里，根本没有发生能让他毫无预兆地不去追林予安的事情。

    只能说程雨肯定还是喜欢林予安的，就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要是林予安真就住在对面，若是程雨肯定要高兴得三天睡不着觉，这会儿他突然表露出为难的样子，反而让钱高峻摸不着头脑。

    「不是高不高兴的问题。」

    这件事和高兴或者不高兴搭不上边，程雨朝钱高峻招了招手，神神秘秘地凑近人耳边，「赵临清和林予安，他们好像住在一起。」

    「什么？！」钱高峻大为震惊，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声音道，「不是吧？赵临清不是住在学校里的吗？」

    程雨轻声道，「或许只是偶尔过去住一下。」

    如果林予安和赵临清只是普通朋友，程雨根本不会想那么多。

    可是程雨知道的，林予安喜欢赵临清，赵临清也知道林予安喜欢他。

    虽然是很久以后才从旁人那儿听说。

    在他之前，林予安早就和赵临清表过白了。

    这样心知肚明的两人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感情也必然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程雨经歷过林予安和赵临清的感情，却也不想在背后乱去揣度别人的私生活，他说，「所以我就在想，要是我搬过去的话，会不会经常跟他们碰面？我不太想。」

    钱高峻本想着，朋友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可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

    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朋友之间哪可能这么暧昧。

    钱高峻和林予安赵临清都是财经的，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他们上课的地点很近，高度重叠。

    钱高峻经常能碰见林予安帮赵临清拎书包，他以前还单纯地以为是两人感情好，没想到原来真的是感情好。

    「怪不得呢，我说我们俩关系这么好，一周也没能见到几次面，他俩倒好，几乎形影不离，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

    钱高峻觉得他的好朋友程雨果然是个小可怜蛋，总是做着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是你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放弃一个十分合适的居住地点吧？」钱高峻往后靠在椅子上，脑袋轻轻一歪，「你要是真的决定放弃林予安了，就不要在意和他任何有关的事情。」

    「打起精神来啊，」钱高峻说，「他们交往了却没告诉你，还看你每天努力地去讨好林予安无果，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你知道他们是这种关系，肯定不会再去追林予安了，不是吗？既然不是你的错，干嘛不开心一点呢，就按照自己的步子慢慢来，就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所以，租吧。」

    程雨点点头，一下没反应过来，「我发现高峻你真的特别适合去做销售，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把房子租出去了。」

    「内涵我是吧？」

    「不是，」程雨想起上辈子钱高峻三年之内坐上销售总监的位置，更加佩服了，「我说真的，你以后不说大钱，反正不愁吃喝。」

    「真的？你什么时候揽了半仙的活儿？」钱高峻笑得合不拢嘴，「没关系，假的我也爱听。」

    和钱高峻沟通过后，程雨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只是一时冲动，觉得自己被骗了，每次遇上林予安的事情，他总是要去想很久。

    但钱高峻说得对，既然不想再跟过去有纠葛，就快点放下，别再动摇了。

    程雨和现房东说了下个月不再续租的事情，房东人很好，答应得很爽快。

    他还有几天时间，能慢慢把东西一点一点搬过去。

    当天晚上他就和奶奶通了电话。

    程雨和她说了这两天在学校发生的一些事情，还告诉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如果老家那边都打理好，他们很快就能一起生活了。

    奶奶的声音一直都是笑盈盈的，好像光听着他说话，都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好呀，」她说，「那租房的钱花了不少吧？让奶奶出，奶奶还有点钱。」

    程雨不敢告诉她，自己出去打工了，只是说，「我找爸爸要了，爸爸说会帮我承担这笔钱。」

    她有些惊讶，程雨竟然会找程德水要这笔钱。

    她没有问程德水知不知道程雨是为了什么而租房，也同样没有戳破程雨的谎言。

    「是这样啊。」她笑着道，「那挺好的。」

    做长辈的总希望孩子们都好。

    她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没说。

 第22页

    程雨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她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孩子们外出打工，把程雨留在村子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村子里有很多像程雨一样的留守儿童，不仅很难从大山里走出去，也很难获得平常人轻松就能获得的亲情。

    她的小鱼儿也不例外，所以她就想啊，在离开这个人世间前，能多陪陪她的乖孙就好了。

    这样，即使路途遥远，也没有关系。

    程雨最近忙着张罗搬新家的事情，课业却又突然蹭蹭上涨，让他找不到的打工的机会。

    燕楷和他同一个专业，也同样挤不出时间。

    借用学校的画室，程雨画完了最后一抹靛蓝才收了笔。

    他很久没有用过油彩了，突然结束理论知识来提笔，只能凭着感觉来，不过到底还是有基础在，只是生疏了一点，整体并没有特别大的缺点。

    毕业以前，他总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后来瞧着为家族企业忙碌不停的林予安，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所以他存了一笔钱，莽着一股劲，失败成功失败成功，如此反覆，在林予安的支持下才得以开成一家小公司。

    其实，他一直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和目标。

    程雨等待画稿变干的时间里，手机群里那个他之前报的营养师课程的机构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近段时间怎么都没去了。

    这个营养师课，是他之前想为林予安调理身体才报的，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这些东西他已经学过，早就烂熟于心，要是再重新考证也能轻松过关。

    想到上次被林予安拉着，他都挣脱不开，一样的年纪，力气差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程雨便把没上过的课程退了，换成了健身课。

    做好这些的程雨，小心将自己的画取下来，正收拾画笔的时候，瞥见不知何时站在窗外的燕楷。

    程雨笑，「来找我的？」

    「数学竞赛，」燕楷靠在窗边，指了指群里刚发没两分的通知，「报吗？奖金是去年的两倍。」

    第11章 聚会

    程雨虽然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但他并不是以艺术生的身份考进来的。

    读高中的时候，他数学成绩就不错，高考更是比平时要考得更好。

    所谓有长处就有短板，程雨有些偏科，父母想让他留在本地，读个毕业以后好吃上国家饭的专业。

    程雨想，或许是因为家里的钱他们选择把大部分都留给弟弟，而他之后并没有保障，所以他们才急切地为他安排好以后的事情。

    不过这也只是程雨的猜测，那时候还处于叛逆期的他不是很喜欢父母的安排，他也不想留在本地住在家里，天天和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

    所以填志愿的时候程雨选择了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学校，填了一个并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专业。

    程雨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所以报了艺术类的专业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看了群里发的通知，竞赛时间卡在六月中旬的暑假，还有很长时间。

    他和燕楷之前参加过一次，所以有经验了，去年小组拿了第一，今年应该也不会出大错，便点头答应，「好啊，一会儿回家我再报名。」

    他看向燕楷，「你已经报了？」

    「还没有，」燕楷说，「才看到，正好想到你也在这栋楼。」

    「哦，对了，」程雨快速把东西收拾收拾，「刚好到饭点，如果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上次答应的请客突然毁约，害人担心，程雨还有点愧疚。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当然要把欠下的债还一还。

    「食堂就行，」燕楷站在窗外，耐心等待着程雨把画笔收拾完，「走吧。」

    「食堂就行？」程雨笑了，「那不是被我占了便宜。」

    「那你让我占回来不就行了？」

    他说话惯有一股腔调在，听起来就很不正经。

    程雨觉得自己想多了，一时间没有接茬，让话落在了地上，等他慌忙想找补的时候，燕楷又转移了话题，「那天你为什么突然跟林予安走了？」

    「不是，是我喝醉了，」程雨撒了个谎，「陪了两杯酒，我酒量不太好，下班的时候可能就遇到了林予安，他又不知道我住哪……」

    「嗯。」

    燕楷没再问下去，程雨也不再解释了。

    两人还算和谐地吃完一顿饭，程雨就回了家。

    出租屋里的东西这个星期天应该可以搬完，下个星期等老家那边的事情都准备处理好，就可以把奶奶接过来一起。

    会所的兼职程雨没再去了，感觉林予安他们应该是那边的常客，要是再碰见他们一次，就没意思了。

    然而就算没有林予安，程雨也吃不太消，这种昼夜颠倒的活儿，没点信念感是真的做不来。

    这两天忙着搬家，程雨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找别的工作。

    最好离家近一点的，这样方便照顾奶奶，带她出去走走。

    这样安排起来，时间实在太过紧凑，他还得上学，这么点时间他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程雨有一点担心，怕自己什么都做得不够好，他躺在床上，听见楼下传来年轻人的说笑声，又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周末，程雨找了钱高峻帮他一起把剩下的东西搬到银盛小区去，这边的房子还有一天就要到期，今天再不搬走，又得多付一个月的房租。

 第23页

    银盛小区那边，钱高峻又帮忙谈了谈，最终三千五成交，少了一百块，一个月能多吃两顿好的。

    「别说，这边环境真挺好，」钱高峻拎着程雨的被子，在电梯口放下，「我都想搬过来了。」

    「这边正好有三个房间，你要来我就给你腾一个。」两人进了电梯，程雨开玩笑道，「你要是能过来跟我合租就更好了，我还能省点钱。」

    「算了，麻烦得很。」

    钱高峻倒是有这个心呢，可惜学校那边的申请不好拿。

    说起这个，他忽然想起程雨就住在林予安对面的事儿，今天放假，不知道林予安在不在，不会赵临清也在吧？

    他想了一想，没敢和程雨八卦，怕人拿得起还没能放下，再说就戳到对方的伤心之处了。

    电梯到达楼层，钱高峻一出去，就往对面看。

    林予安的大门关着，外面也没有鞋，不清楚是在家还是不在家，在家又有几个人在。

    钱高峻想说点什么，但见程雨拿着手机在认真刷着信息，一时间也被带偏，问，「看什么？这么认真。」

    程雨这才收起手机，掏出钥匙开门，「之前参加的弓道部，说明天晚上有聚餐，叫我们去参加。」

    「就是你之前为了追林予安才参加的那个社团？」钱高峻啧啧道，「这个社团活动这么多啊，八成是经费不够了，让你们再交点。」

    要不是钱高峻提起，程雨差点就忘了以前自己竟然还做过这种事。

    当初看林予安参加了弓道社团，他为了制造相处的机会，也跟着去了。

    男人拿着弓箭，仿若天之骄子，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而程雨天生就没有什么运动细胞，这玩意儿不适合他上手，他就黏着林予安想让他教教自己之类。

    当时程雨以为没戏，谁知道林予安垂眸一笑，就把手里的弓扔给了他，「好啊。」

    那是男人第一次对他笑，程雨被迷得五迷三道，哪里知道弓箭还分磅数等级，就连姿势也完全不对，弓还没拉满，他的手就抖得跟筛糠一样。

    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程雨怕被林予安耻笑，都没敢转过身去，「我不太会这个，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等他满怀期待地回身，身后哪里还有林予安的影子，男人早就边走边拿起外套，朝门口正等着的赵临清走过去了。

    后来还是和他同级的副社长看他可怜，才教的他，一年过去，副社也应该转正了吧。

    「我可不交，没钱，」程雨招唿钱高峻进来，自己出去把门口的行李提进屋子，「我也不打算去。」

    「这么决绝。」钱高峻帮忙，把装着零碎物品的纸盒拿进去，「不愧是我的朋友。」

    屋子空着太久没住，多少积了点灰，两人忙前忙后做了简单的大扫除，下午三点，躺在客厅里累瘫了。

    日光倾斜，落在电视墙面上，映出红色的光斑。

    「程雨，」钱高峻转头，「晚上我们在家里吃火锅吧。」

    多了一个房间就方便很多，钱高峻留下住一晚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晚上打完火锅，钱高峻给室友打电话说晚上不回了让帮忙打个掩护，就留下来住了一晚。

    两个人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早上起床，两人打了个照面，互相嘲笑对方昨晚是不是爬狗洞去了，怎么头髮谁得跟被狗啃了似的。

    钱高峻说，「你的头髮比我更炸。」

    程雨说，「没有吧，还是你比较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落下话，谈笑间走出二离地，直接到达学校，连车子也不用骑了。

    周一的程雨课很多，为了不落下学业，他一天手机都很少拿起来过，正准备回家整理一下画稿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敲了语音电话。

    程雨看见弓道部副社几个字出现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会儿才接。

    「程雨，可算接我电话了，我给你发了一天消息你也没回。」

    程雨没看，猜也能猜到，应该是为了晚上聚餐的事儿。

    说实话，程雨真的不太想参加，一堆不太熟的人凑到一起吃饭，估计只有林予安那一群人感兴趣。

    果不其然，周学真说，「晚上社团聚餐，你过来呗，我把地址发给你，没多少人，真的。」

    怕程雨不来，他还笑着添加了一个对于程雨来说极其诱惑的条件，「林予安也来。」

    周学真这个人，性格外向，情绪稳定，致力于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

    程雨刚进社团没多久，周学真就知道他在追林予安了，后来他还递过林予安来社团的消息给程雨。

    但很明显，这位社长消息滞后了，他现在对林予安的踪迹已经完全没有兴趣。

    「真不去，」程雨说，「晚上有事儿呢。」

    「什么事情能比见林予安重要？我给你们俩制造机会独处，行吗，你只要过来给我凑个人头，还是你和他吵架了？我让他给你道歉怎么样？」

    程雨忘了自己以前到底花了多少力气追林予安，才能连这个不怎么联繫的一个社团的人都会说出「有什么比见林予安重要」的话。

    他真的崩溃了。

    「行了，那我把地址发给你哈。」

    就在程雨为过去的自己哀悼而沉默的一秒里，周学真立马见缝插针，给他发来了聚餐地址，容不得他拒绝地附上一句，「等明年我们毕业了哪里还有时间聚，我很捨不得你们的。」

 第24页

    程雨是那样吃软不吃硬的人，被煽情了一句，就有点过意不去了，「知道了。」

    聚餐的地点定在离学校不远的酒楼，程雨找到包间号，里面的人已经差不多满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朝他招手的周学真，以及那个坐在旁边挂着脸的林予安。

    「程雨，来来来。」

    周学真站起来，把程雨拉到他和林予安中间的那个空位去，边走着还边压低声音跟他邀功，「我说给你留位就给你留位，够仗义吧？」

    程雨几乎是一路被周学真从门口拽进来，又使劲被他按在了林予安边上。

    坐下时，他的肩膀还不小心撞到了林予安的肩膀。

    程雨深吸一口气，笑一下算了，「社长，要不然我跟你换个位置吧。」

    「说什么呢，你坐这里刚刚好。」周学根本听不懂他的画外音，还对他眨了眨眼，「坐吧孩子。」

    一桌二十个人，是大桌，程雨却觉得有点挤。

    林予安坐在他的左手边，程雨从进来开始就没把头往左边转过。

    吃完饭，一堆年轻人喝了几瓶啤的就开始上头，程雨被迫加入了他们的游戏，结果他这个游戏黑洞，一连输了好几把，白的啤的都跟着进了他嘴里。

    「喝！程雨你不行啊你。」有人又给他满上，笑着起闹，「还能不能来？」

    「等等等等，」程雨身体有点软了，但人还是清醒的，陪着笑道，「我缓一会儿。」

    他的手按在杯子上，里头还有半杯没喝完。

    「那不行，快喝快喝，还有下一杯！」

    年轻人十分不给面子，有人过来揽他的肩膀，想给他灌下去，程雨无奈，连忙道，「我喝。」

    他才说完，按在手下的杯子被人夺去。

    程雨慌张回眸，那个一晚上没说话的林予安此时端着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怔了一秒，随后被围攻的人从程雨换成了林予安，「林予安你想英雄救美出头，那可不行啊，予安你帮程雨的话，得罚双倍。」

    「倒。」

    林予安帮他，却没看他一眼。

    程雨的头开始疼了，他不清楚林予安在想什么。

    酒过三巡，他们去了下一趴，程雨累了没再跟过去，靠在桌子上假寐。

    「诶，予安你还好吧？」

    程雨听见周学真轻声说道，「程雨睡过去了？」

    林予安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不知道。」

    周学真笑了，「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程雨接近你吗？」

    他满是笑意的话语带着一点调侃和十分的八卦，「你今天太反常了，不仅不介意程雨坐你边上，还替他挡酒，不会……是有点喜欢他了吧？」

    程雨闻言，有点趴不住了。

    他心想，周学真完了，竟然敢跟林予安开这种玩笑。

    林予安可是最讨厌他的。

    他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起来打断两人的话，没曾想他的肩膀反而先被人搂住，然后被抱了起来。

    「少管闲事。」

    林予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毫不遮掩的亲近，「这是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第12章 最烦装逼的人

    回程的路上，程雨在一直装睡，他也不是故意要装，就是闭着眼睛在想事情。

    周学真说得没错，最近林予安确实挺奇怪的，但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他，至于是为了什么，程雨也猜不到。

    和男人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程雨总觉得自己很了解他。

    追他的时候一头热地扎进去，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了解的只是男人的表面情绪罢了。

    林予安这个人从小就在蜜罐子里长大，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高傲自大，乖戾幼稚，总是藏不住情绪。

    男人生气程雨就哄，男人高兴程雨比谁都要开心。

    这些相处的日子，想来全都是无用功。

    上辈子的他忘不掉过去林予安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好。

    那些曾经确实被林予安抚平过的伤痛，让他化成一只奋不顾身扑向火里的蝶。

    那时的他太想有家了。

    爷爷奶奶相继离开，而林予安恰好在那个时候接受了他。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觉得自己被林予安可怜了。

    可怜他没有家，所以男人愿意给他一个家。

    程雨想要林予安真心实意地来爱自己，他又在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爱他也没有关系。

    只要维持现状，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原本就不是那样宽容大度的人。

    程雨忽然想，那自己真的深爱过林予安吗？

    还是因为，他只是自私地想找个人依赖，找个人去渡过每一个无比漆黑的夜晚？

    程雨害怕了，怕自己满腔热血的爱意，也只是虚构的。

    他浅浅睁开了眼，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幻化成虚无缥缈的光点，消失在视野里。

    和上次一样，林予安打车的路线还是往回银盛小区。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出门，程雨都没跟林予安碰过面。

    男人应该还不知道他昨天已经搬过去了。

    还可以，蹭了这位大少爷的车，反正少爷有钱，也不会叫他付钱，省了一笔打车费。

    这回程雨没有醉，全程靠在窗边的方向，和林予安隔得很远。

 第25页

    车厢安静，偶有计程车师傅忍不住咳嗽两声，最近天气反覆无常得厉害，感冒的人很多。

    「同学，到了。」师傅尽责地把车子开到小区正大门，提醒林予安下车，「开车门小心。」

    林予安付了打车费后先下车，程雨才跟着下去。

    还以为林予安会先走，没想到他一打开车门，男人已经来到了他这边。

    林予安伸在半空中的手凝滞，好像是有帮自己开车门的打算。

    他没发现自己醒了，是因为没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吧。

    程雨从车子里出来，顺手关上车门。

    司机师傅走得很快，一熘烟就没了影了。

    林予安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程雨没回答，抵着他的肩膀擦过，径直往小区大门走去。

    这次保安把程雨认了个脸熟，没再拦。

    林予安还以为是程雨跟着他，所以才进入得畅通无阻，也并没有什么疑问。

    他跟在程雨后面走，怕醉鬼一股脑撞在墙上，分不清东南西北，于是一路都走得很慢，也没有再搭话。

    程雨轻车熟路地来到电梯口，林予安先一步按下电梯，在电梯门打开的前一秒，他拉过程雨的手往里头走。

    万一程雨站在电梯门前不走，那可不行。

    「拉着我干什么？」

    程雨皱眉，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放手。」

    程雨鲜少有在林予安面前发脾气的时候，林予安见得新鲜，不知怎么的，也不生气，「我放手你能认清路？」

    「我是喝了点酒，又不是喝了傻药。」

    今晚喝得没有那么多，他人还是清醒的，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本来不用喝的，只不过许久没有的好胜心一起来，就玩过了火，结果越不甘心输得就越厉害。

    说话间，电梯门开。

    程雨率先出去，他正要去掏口袋里的钥匙，又被林予安往另一边带了几步。

    「这边，」男人说，「去哪儿？别乱走。」

    他这才明白，林予安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他是个神志不清喝得烂醉不认家的酒鬼。

    「我租了对面的房子，」程雨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现在我要回家。」

    也不管林予安的神色如何，程雨说完便朝自己的房子走去，开门的时候，林予安又走了过来。

    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跟踪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说，「上次你喝醉的第二天，跟临清说的那些话他误会了。」

    程雨回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走廊的灯光发灰，照得他的脸色也暗下来。

    程雨还在等他把话说完，可男人却又在和他的对视中缄默。

    「哦。」

    程雨冷漠地点头，然后回身关上了门，将人隔绝在屋外。

    自己的本意就是想让赵临清误会啊，这不是正合自己的心意吗？

    他们两个要是因此有嫌隙，那是他们自己需要解决的事，林予安这会儿提起这个，肯定意有所图。

    他想让自己跟赵临清解释，他们那天并没有发生什么。

    程雨懒得掺和那两人的事，他不生气，也不伤心，心如止水得仿佛七十岁看破红尘却又没有那么善良的老人。

    房间很大，客厅也很大，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居，其余什么都没有。

    昨天还有钱高峻陪着他，今天他一个人在家，这个房子就忽然变得好空。

    程雨走到电视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九十的音乐磁带，安进一旁復古的收音机中。

    这些东西是房东留下的，程雨得到同意，只要小心使用就没问题。

    磁带在齿轮的带动下缓慢转着，不过收音机也有了些年头，卡磁带是常有的事。

    程雨调试了好几次，甜美女歌星的声音才和着磕绊的卡磁声填满客厅的角落，一下就热闹起来。

    周学真今天这场聚会办得实在不是时候，明天是周二，大家都还有课，疯闹了这么久，第二天估计很难起得来。

    程雨顶着快要裂开的头，趁早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放空脑子，什么都不敢想。

    也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很快，他就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不知从何时起，程雨就睡得都不是很安稳，噩梦一宿接着一宿的做，一直到上课的闹钟响起，程雨才从梦里出来。

    他睁开眼睛，天亮了。

    银盛小区比程雨之前租的房子，离学校的路程要短上不少。

    上课的闹钟没调整，程雨今天起得早了一些，还能给自己做个早餐，在家里吃完也还有很多富裕的时间。

    他出门，林予安的房门还闭着，果然课表不同也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出门的时间不会跟那个人撞上。

    程雨虽然没有那么在意，不过看不见对方，会让他的心情没有那么糟。

    「程雨！」

    程雨的左脚一踏进校门，就听见周学真在叫他，像是有意蹲在校门口逮他似的。

    「昨天你安全到家了吧？」

    程雨点头，「嗯，托您的福。」

    「那……」

    「没有，」程雨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索性就告诉了他，「打车回的，各回各家，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

    周学真的语气有些失望，他看起来倒是挺想撮合程雨跟林予安的，「我看林予安昨晚对你那么积极，还以为你俩有戏呢。」

 第26页

    「社长，」程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我已经不追林予安了，别撮合我了。」

    「啊？真的假的？」

    他的反应和钱高峻一模一样。

    程雨想，自己不追林予安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吧。

    自己以前还真是够爱的，「我有课，先走了。」

    他逐一告诉每一个认识自己的人，他将放弃林予安这件事，以前觉得这很困难，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真的进步了。

    下午放学，程雨去超市补了点货，回家的时候就有点迟了。

    他在电梯里就准备好了钥匙打算开门，结果电梯门打开，就看见了站在租房门口的林予安和赵临清。

    估计他们和自己是前后脚，程雨扫了一眼，当做没看见。

    不过显然，那两个人并不会放过他。

    「程雨哥，等一下。」

    赵临清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并没有感到惊讶。

    程雨估摸着是因为林予安把他租在这儿的事情告诉了赵临清。

    烦死了。

    「有事儿吗？」

    「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因为予安都是一个人，所以看见您的时候我有点激动了，」赵临清走上前来，「予安说是误会，我想为我的鲁莽跟您道个歉。」

    「好啊，」程雨点头，「那你道吧，想怎么道？」

    或许是没有想到向来温柔的程雨会这么说，赵临清闻言一愣，一向挂在嘴角的温煦笑容都露出几分尴尬来，「这个……」

    「道不出来？」程雨扫了他一眼，「那就别挡着路了学弟。」

    程雨的声音实在有点严肃，他一直以来都不是会这么说话的人，此时的语气更像是有意针对，让人觉得难堪。

    林予安皱眉，「程雨，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程雨重复着他的话，还真思考了一下，「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

    那两人现在还在演着可笑的朋友戏码，看得程雨想吐。

    「装什么装啊？你不是喜欢他吗？」程雨回身，「他不是也知道你喜欢他吗？你们俩在我面前演什么？这么喜欢演戏去考影视学院，你读什么经融啊？」

    「今天的话我只说一遍，林予安你自己留着，我不稀罕，」程雨语气平静，目光从赵临清身上转移，看向林予安，「你们要交往就交往，别拿我做你们暧昧的工具。」

    程雨说完转身便要走，林予安却上来握住了他手腕，「程雨！」

    程雨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甩开了。

    于是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门，回身关门时，他瞧着被吓傻的赵临清，和正准备安慰赵临清的林予安。

    他忍不住嗫嚅了一句。

    「神经。」

    第13章 不喜欢了

    程雨用力将门关上，那「嘭」的一声也丝毫没有带上一点犹豫的回音，整个走廊上便如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好在走廊的灯并不是声控的，灯光依旧亮着，不然便显得诡异起来。

    林予安被程雨甩开的手，此刻落在身侧紧捏成拳，他本来是想去抓住程雨的，结果什么都没抓住。

    这是他第一见程雨发这么大的火，跟平日里爱笑又温柔的他大相迳庭。

    男人好像拼尽了所有力气在挣脱他，逃离他。

    林予安的手空空的，心也空空的。

    落寞一下涌了上来。

    他原以为程雨会为了他好好跟赵临清相处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程雨会这么生气。

    就好像，一辈子都不要喜欢他了一样。

    程雨说的那些话是气话吗？

    他真的就这么放弃了？还只是因为单纯的，他不喜欢自己跟赵临清走得太近。

    可都不应该的，程雨喜欢他，不可能就这么放手的。

    「予安……」

    林予安的脸色很不好，像是丢了魂。

    赵临清不清楚程雨是怎么知道林予安喜欢他的，或许是他们之间太明显，或许是他们周围那些人对他和林予安的讨论，曾经落到过程雨的耳朵里。

    高中毕业的暑假，林予安确实跟他表了白，不过他没答应。

    一是想着，他原本对林予安就没有那种特别的心思。

    二是因为就他们的关系而言，林予安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除了父母，就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赵临清根本不急，也不担心。

    就算他拒绝了林予安的告白，林予安却比之前对他更好了。

    就算从去年开始出现了一个这么难缠，目的性这么强的程雨，林予安也是雷打不动地护着他，这就更加让他坚定林予安不会改变对他的心意。

    分明前段时间他还是这么想的，可是好奇怪，近段时间林予安对他的态度却渐渐地没有那么好了。

    那种能很明显感觉到的，和朋友之间不同的暧昧，也逐渐淡了。

    林予安时常会忘记他不吃鱼，也时常忘了主动接过他的书包。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些事情就像刻在了林予安的身体里，下意识的动作是最不容易忘记的，可林予安却忘了。

    赵临清自己也不清楚的，开始因为这些林予安对他消失的细节而开始患得患失。

    现在，程雨突然戳破了他们之间那层胶着拉扯的暧昧，就好像要立马给出一个答案，否则他和林予安就变不回平常那般的「如胶似漆」的关系。

 第27页

    他不想跟林予安谈恋爱，却也不想让林予安抛弃他，去喜欢上别人。

    「予安……」

    林予安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沉默着，气氛濒临十分的尴尬，赵临清主动开口，想让林予安说点什么。

    可男人却看向了他，问，「程雨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赵临清敏感地捕捉到了程雨的名字，以及林予安口中的「那些话」，听起来无比刺耳。

    「程雨哥他或许只是误会了我们俩的关系……」

    赵临清这么说，他只是想要林予安一个肯定的，站在他这边的回答。

    可话说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因为林予安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男人爱憎分明，可赵临清却没有在他脸上，找到对自己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喜欢。

    「予安，」赵临清立刻转移了话题，牵着他的手，往屋子里走去，「我们先回去吧，别站在外面了。」

    赵临清一直以为，自己的决定不会出错。

    他家境优渥，从小到大的每一步，他都算得特别好。

    结交的朋友，身处的境地，每一个环节，他都精心地心里排练过。

    家里的人喜欢他，朋友们也从来都是围着他转，就连最受欢迎的林予安，他也一样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付出。

    可今天找程雨宣誓主权这件事，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着林予安的面暗戳戳地同程雨讨要说法。

    可是他实在太害怕了，上次程雨跟林予安一起度过一夜，程雨临走前还那样说。

    他真的害怕林予安会被程雨抢走，才这样慌慌张张的。

    「今天是我不好，」赵临清说，「改天，我再找程雨哥，跟他道歉。」

    「不用了。」林予安抽开赵临清牵着他手指的手，「他正在气头上，不会听的。」

    他说出这么一句状似很了解程雨的话。

    赵临清忽觉口干舌燥，紧张地舔了舔唇，他不敢问林予安是不是对程雨动心了。

    他也不敢问，林予安为什么抽掉了两人牵着的手，而不是和以往一样，选择假装不在意而偷偷温存。

    林予安进屋，将脱掉的外套扔在沙发上，一路回房间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林予安回眸，简洁明了地告诉他，「刚才程雨说我喜欢你的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赵临清轻咬着唇瓣，想说点什么，林予安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把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我早就放下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不会变的，你放心。」

    什么变不变的，赵临清明明很想解释也有很多话想说，可喉咙里却跟堵了一块铅，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是说他们还能和之前一样吗？

    还是变回没有感情的普通朋友？

    「我晚上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林予安继续朝房间走，声音也跟着小了，「你自己点外卖吧，不用管我。」

    赵临清看见林予安进了房间，然后把门关上，接着又是房门反锁的声音。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赵临清抬头，无力地看着天花板，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林予安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只做朋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阿嚏——」

    程雨正切着菜准备晚餐，突然打了个喷嚏，感觉有点不对劲。

    进屋起他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了，还以为是刚才和林予安赵临清他们吵架太过激动造成的，没想到心情平復下来以后，感觉更不好了。

    他是第一次和别人这么大声说话。

    也是第一次像疯了一样差点指着人鼻子骂。

    程雨不敢说自己表现得如何如何，不过撕破脸的时候还爽的，至少以后再碰到林予安和赵临清，都不用打交道了。

    不用听赵临清一口一句「您」一样的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地说他老，也不用看林予安整天摆着的臭脸，让人觉得生气。

    「阿嚏！」

    程雨又打了个喷嚏，一阵酸意从鼻尖涌上来，熟悉的感冒之前的预兆。

    这两天正处于换季之间，很多人都感冒发烧了。

    程雨这两天都生龙活虎的，还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不知不觉中了招。

    快速给自己做了拌饭一锅端，简单地吃了吃，程雨才从药箱里翻出去年买的药。

    看见还没过期，他赶紧吞了一颗，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发烧。

    快速做完一切，程雨窝进被子里，鼻子开始堵塞，让他唿吸开始困难。

    也不知是鼻子不舒服所以不好睡，还是因为傍晚和林予安他们畅快地争执了一番太过兴奋，程雨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脑子还是清醒得不得了。

    才十点。

    不知道钱高峻睡了没，他掏出手机翻出两人的对话框，开始找人聊天。

    在聊天框中，程雨眉飞色舞地形容了自己的英勇战绩，钱高峻比他还激动，直接call了电话来，激动得好像他下午也在现场参与了一样。

    「程雨！你出息了啊！」

    钱高峻这么说他。

    时间过去这么久，程雨实在记不清十年前他追林予安的细节了，总之从身边人的反应来看，确实是追得挺窝囊的。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不追林予安，也有人将他夸上天去。

 第28页

    两人讲电话，讲了三个小时，最后实在顶不住睡意，才安稳地进入梦乡。

    *

    「阿嚏！」

    程雨被自己的喷嚏打了个趔趄，差点把脑浆都晃匀了。

    走在一旁拿着数学讲题的燕楷，见程雨用喷嚏把自己打出了二里地，顿时眉头紧皱，又无奈到好笑，「实在不行，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没什么大事。」

    程雨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两人现在要去教室培训，为了六月份的数学竞赛做准备，他要是落下这一节课，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跟上他们的进度呢。

    「你回去休息，大不了等明天，我给你讲解。」

    燕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行吧？我送你回去。」

    「真不用。」程雨走到垃圾桶边上，用了两张纸巾，他捏着鼻子声音都变得柔软，「我哪有那么脆弱啊。」

    程雨的双眸和鼻子被感冒折腾得透出轻薄的红，看着有几分可怜。

    燕楷帮他拿着书本，瞧着人不服输的样儿，也就由他去了，「实在挺不住要说啊。」

    「知道。」

    程雨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想去洗个手，视线搜索着卫生间的时候，燕楷在他耳边提醒了他一句，「喂，程雨。」

    「嗯？」

    程雨疑惑抬眸，正看见林予安迎面走来，又听见燕楷口吻不屑，「那人来了，你要不要我先走？」

    对了，燕楷还不知道他不跟林予安好了。

    「不认识，」程雨摇头，「谁啊？」

    林予安正好在程雨说这句话的时候经过，但程雨坚定地没有回头。

    燕楷帮他回头看了一眼，瞧见男人脚步顿挫，却同样回过头来，肉眼可见的像是吞了邪火。

    燕楷阖下眼皮若有所思。

    随后在林予安的凝视下，笑着搭上了程雨的肩膀，才见得男人定在原地，差点要冲过来揍他却又毫无立场的吃瘪模样。

    燕楷扬起唇，低头和程雨说话，「那就行。」

    第14章 出口气

    「别靠过来，」程雨往旁边躲了一躲，弄下燕楷的手，「等会儿把感冒传给你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燕楷收回手，倒没继续搭着他，「感冒能转移，你要是真传给我了，那你不就好了？」

    「那我就成罪人了，我可不干那样的缺德事。」

    程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口罩戴上，往旁边跨了几步，和燕楷保持距离，「最近感冒的人很多，我是说真的，得注意点。」

    两人绕过绿化带，从小路进去，打算走捷径。

    转弯时程雨往旁边瞧了一眼，路口经过林予安的地方，男人已经消失了。

    他又回头去看走在身旁淡定无比的燕楷，他竟然对自己不理林予安这件事如此冷静，不知是不感兴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程雨终于有点欣慰，看来自己当年的追林予安的事儿并没有传得那么广。

    他刚在心里这么想完，马上听见燕楷说，「你最近没有跟林予安在一起了？」

    「啊。」

    燕楷停下来等他，笑，「干嘛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程雨也不想多说什么，用喉咙发炎嘶哑着的嗓音，道，「没有干嘛，就是不想追了，放弃了，觉得人生也该改变一下，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

    他突然哲学而理性起来，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燕楷点了点头，却无情打击道，「说得这么好听，最好说到做到。」

    程雨没有跟他争论，自顾自走着的路，反正这就是他的人生，无论是做到还是做不到，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来承担。

    下了培训课，天都黑了。

    程雨难得晚上这个点还留在学校里，就打电话给钱高峻问他在不在宿舍，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东西。

    正好燕楷近段时间也戒了天天上班兼职的瘾，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为竞赛备战，今晚钱高峻要是出来，他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吃顿饭。

    等奶奶过来一起住以后，他大约就没有那么多宽裕的时间了，他得照顾奶奶，让她尽快适应城市里的生活。

    「有空有空，等我套个衣服就出来。」

    钱高峻在电话里急急忙忙的，从电话里听来，他们宿舍应该挺热闹的，什么声音都有。

    「慢点，」程雨提醒他，「我们不急。」

    「我朋友，一栋男寝离大门远，我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程雨挂了电话后和燕楷如是说道，在他的印象里，两人虽然都是他的朋友，但好像是没有认真打过招唿的。

    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程雨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介绍朋友认识，应该也算多个门路吧。

    「哦。」

    燕楷没有意见，可能是学累了，原本插兜站着，结果没两分钟就在自己的脚边蹲下了。

    程雨垂眸，还能看见他头髮上的旋，第一次发现，燕楷的头髮好像有点卷。

    程雨移开视线，正准备拿出手机刷一刷今晚被错过的群消息，不料脚边一沉，男人的头往他腿上靠了过来。

    「干什么呢？」程雨动了动腿，「累了？」

    「没有，」他理不直气也壮，「就是想靠靠。」

    完全是毛头小子耍赖的样子，丝毫没有道理可言。

 第29页

    果然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依旧像个小孩。

    程雨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也这样，不过出了社会的那几年，生活就磨平了他这种仿若少年的思想状态。

    大人真的很难当，不出两年，他们也要毕业，当小孩的时间可不多了。

    想到这个，程雨没有把人顶开，任由燕楷靠着去了，「只能一会儿，等我朋友过来，你就起来吧。」

    「哦，」燕楷发出一个单音节，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程雨，那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是什么问题啊？」

    程雨忽然有点会错意的尴尬，他一直以为燕楷是大学里除了钱高峻以外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啊！

    他抿唇，试探地问燕楷，「你不会没把我当朋友吧？」

    男人蹲在地上，程雨根本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也就没办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些什么东西。

    燕楷这个在他这里能说会道的人，竟然在五秒之内都没说出回答，程雨觉得自己更社死了，他也不可能强迫别人跟自己做朋友啊。

    这么多年来，程雨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好在，钱高峻及时赶来，拯救了快用脚趾抠出一座梦幻王子城堡的他。

    「程雨，我来啦，我快不快？为了见你我可是飞奔过来的。」

    钱高峻重点地提炼出自己的好，然后视线下移到那个蹲在地上还靠在程雨腿上的燕楷，目光从好奇到暧昧，问程雨，「他怎么了？」

    「累了，」程雨说完，弯腰抓住燕楷的衣服，「起来吧，等会儿腿该麻了。」

    程雨这么劝着，幸亏燕楷配合，没有赖着。

    「我朋友，钱高峻，财经的。」

    程雨介绍着，站在两人中间，本也想对钱高峻介绍燕楷是自己在艺术学院的好友，但一想到燕楷可能对他没有到朋友的程度，话在嘴里翻滚了一圈，程雨才道，「这是我们学院的燕楷，我的同学。」

    「哦~」钱高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走吧，同学们，去哪吃？我想吃冒烤鸭啊冒烤鸭。」

    「少吃点辣，屁股不要了？」程雨笑着叮嘱他，又去问燕楷的意见，「你呢？有没有想吃的？不急的话我们可以多吃一会儿。」

    燕楷有点闷闷不乐，微抬起下巴来，「随便。」

    程雨不知道他怎么了，虽然察觉出他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切入口安慰他，况且还有钱高峻在，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那我们就去吃冒烤鸭吧。」

    钱高峻的性格好，有他在，就没有能冷掉的场子，就连燕楷这种不爱和陌生人说话，第一面就是装生人勿近的性格，也被钱高峻套路出几句话来。

    程雨不得不佩服这位未来的大销售家，有钱高峻在，他可以放松很多。

    吃完夜宵快要十一点了，虽然男寝已经关门，但钱高峻总有办法进去。

    燕楷也是，不慌不忙的。

    程雨抢着结完帐，打算在校门口和他们分开，他们两个住在学校里，程雨便自己一个人回去。

    「明天见。」

    程雨在两人的注视下扫了一辆车，紧接着和他们挥挥手，才骑着车走了。

    「你叫燕楷啊？」钱高峻觉得这名有点熟，「你之前和我们程雨一个小组参加过比赛，对吧？」

    燕楷点头，没有说话。

    钱高峻又悄咪咪地打量着他，也没有说话。

    两人宿舍又隔得远，走到学校公寓，他们就在一个拐角分开了。

    回寝室的路上，钱高峻的肚子有点疼，没想到程雨一语成谶。

    知道大半夜吃太辣不好，但没想到他的肚子和屁股这么不争气。

    钱高峻被肚子折腾了半宿，早上起来顶着熊猫眼，整个人都麻了。

    想着爬起来先上两节课，实在不行再去导员那里请个假吧，没曾想第一节上完，导员不在办公室了，白跑空一趟。

    早知道就在手机上请假就好了。

    钱高峻到厕所，准备认命上下一节课，没想到这么巧，在厕所里正好遇到林予安。

    又实在不巧，他因为程雨的事情，早就看林予安不爽了。

    男人此时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钱高峻慢悠悠地走过去，这么多位置，他偏偏就站在了他的旁边的位置上。

    「哟，」他从镜子里看林予安，笑着道，「这不是林同学吗？」

    林予安扯过一旁的纸巾，将手指上的水擦干净，末了瞥了他一眼，没打算理。

    钱高峻哪能这么放过他，这个人之前欺负程雨太多。

    也许林予安什么都没做，但他可是知道的，林予安身边的那些人，没几个好东西，几乎都明里暗里欺负过程雨。

    他不信林予安不知道。

    以前是程雨喜欢这个人，捨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所以钱高峻虽然时常单独和林予安碰面，但从来没有打过招唿说过一句话，就当自己没看见。

    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程雨不追了，放弃了，钱高峻早就憋得不行，这会儿看见林予安，他当然是要上去嘲讽两句了。

    钱高峻追上他，语调拔起，颇有点尖酸，「林同学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啊？怎么回事啊？」

    林予安没理他，钱高峻反而更来劲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因为少了程雨为你洗手作羹汤，饿的？」

    原本没打算理人的林予安，这会儿听见程雨的名字，才转过头去看了钱高峻一眼，「闭嘴。」

 第30页

    「我干嘛要闭嘴，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就说，我既没有骂人也没有说脏话啊。」

    钱高峻说着开心，连精神状态都恢復到百分之两百，「诶，林同学，我听说程雨不打算追你了，是真的吗？」

    这会儿的林予安，只是想甩开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钱高峻也是这样以为的，他虽然说得开心了，但也只是打算跟人到教室门口，于是脑瓜子一转，又说了最后一句。

    「我觉得程雨不可能好端端放弃你的，你说呢？」钱高峻笑眯眯道，「最近程雨身边多了一个朋友，你应该不知道吧？人家人品比你好，确实招人喜欢诶。」

    钱高峻跟在林予安后面，说得头头是道，根本没有想到还在疾步前进的林予安会突然停下来。

    还好他反应快，不然就该跟林予安碰头了。

    钱高峻抬眸，男人本就不太温柔的眉眼，此时更加凌厉。

    林予安看向他，终于开了口，「谁在乎？」

    第15章 是的，结束了

    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男人的几步走得漫不经心，可钱高峻总感觉他好像要把牙都咬碎了。

    钱高峻撇撇嘴，没事，反正他说爽了就行，看见林予安烦他就舒服了。

    钱高峻把这件事告诉程雨的时候，程雨正抽空在上之前用营养课换的健身课。

    教练说了原地解散之后，程雨才有空拿起手机，看到钱高峻发来的消息，他哭笑不得。

    于是他拿起手机给钱高峻发语音，「你没事去招惹他干什么？」

    程雨去拿哑铃，在原地坐下了。

    所谓的健身课就是在健身房，有教练帮忙指导器材的用法，相当于换了几个小时健身房会员卡，倒也不亏。

    过了一会儿，钱高峻的消息又响起，程雨瞥了一眼，也是一条语音。

    「我可没惹他，不过看他不爽，你干嘛这么说？你不会又想重色轻友吧？」

    钱高峻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程雨记得自己有一次去找林予安，结果林予安没找到，遇到了他身边的某个小跟班，听那人自述说是林予安的朋友。

    他说林予安转交他，让自己去大课室等林予安过来，林予安有话说要跟自己说。

    当时程雨还在经歷让林予安多看自己一眼的阶段，正是十分挫败的时候。

    听到那人这么说，程雨想着被骗也就骗了，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他就推掉了那天下午和钱高峻的约会，一个人在大课室等着林予安过来。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骗了，消息当然是假的。

    林予安前一天还对他没有好脸色，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怎么可能转眼就跟他有什么话说，还是单独的谈话。

    程雨一个人等到六点，当时时值冬天，六点的天很暗了。

    他失落地走出教室，转头就听见了讥讽声，「傻x，还真信了。」

    除了那个骗了他的人以外，在场的还有几个也是眼熟的，时常跟在林予安后面混吃混喝。

    也怪难为他们的，这么冷的天气就为了看他出丑这一秒，几个大男人蹲在走廊里几个小时，估计脚杆都被冻僵了吧。

    程雨停下脚步，问他们，「你们不冷吗？」

    然后那几个人就开始破防，明明嘴唇都紫了，又嘴硬得不行，「你管我们冷不冷？你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为什么？」程雨笑，「我坐在教室里玩了三个小时的手机，又暖和又快乐，有什么可怜的？」

    闻言，那几个人气急败坏，冲过来要打人。

    不过他们可能是真的冻着了，跑起来的样子都不太稳，程雨一推一个狗吃屎，趁乱赶紧跑了。

    后来钱高峻听说了这件事后，气得差点跳起来，先是数落他重色轻友才会发生那样的事，后又大骂林予安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钱高峻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喜欢林予安，就是路上随便拉个男人，都比林予安好一百倍。

    程雨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高三的学习和那时无法逃离的压抑的家庭生活让他喘不上气，而林予安突然出现给予了他一点关怀。

    又或许是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爷爷的离世带给他的打击太大，而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林予安，成了他短暂的慰藉。

    得知林予安也考来他的大学，程雨才奋不顾身地鼓起勇气去追他。

    他放了一点希望在林予安身上，然后这种希望的寄託仿佛雪球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程雨没有办法不去注意他，他总是想，如果林予安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这样他就会一直幸福下去。

    所以他就一刻不停地去追，追到浑身是伤满身疲惫也不在乎。

    可答案如果一开始就是错的，之前写的再多的过程也加不了分。

    当年的程雨不明白，当年的程雨只会自欺欺人。

    他从来不承认他和林予安之间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只会在外面前面宣扬他们有多恩爱，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要能跟林予安在一起，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这样的关系，一维持就维持了十多年。

    他们谈了将近三年的恋爱，将近八年的婚姻，每一天每一分一秒，他都更加深爱林予安一点。

 第31页

    错误的，只知道一股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不敢想，如果林予安不爱他的话那怎么办，所以他从来没有像其他情侣一样，问林予安「你爱不爱我」。

    而林予安，也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我爱你」。

    上辈子程雨不敢的，现在程雨才能够认真去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比起伴侣，他们好像更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寡淡的，平常的，没有激情的关系。

    程雨又听了一遍钱高峻发来的消息，然后思考了两秒，才回他：没有，怕他生气了，你又打不过他。

    林予安身体方面可没话说，退一万步说，要真打起来，他和钱高峻两个人都按不住林予安。

    告诉钱高峻自己现在在健身房后，回了这条消息，程雨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认真锻鍊。

    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有按住林予安的时候，至少不能显得自己太拉跨。

    从健身房里出来，程雨觉得自己感冒都好了一半，并没有因为消耗掉太多体力而感到疲惫。

    健身室前台的工作人员，在他走的时候还送了一个小玩偶，棕色的泰迪熊，小小一个，可以挂在书包上。

    听介绍说，是会员礼物，虽然程雨不是会员，但第一次来，所以也送一个。

    「谢谢。」

    程雨收下，顺手就挂在了书包上。

    上午最后一点时间，他还有两节课，现在从健身房赶到学校，时间应该是刚刚好的。

    不出他的所料，一踏进教室，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下下个星期，我们有一次户外写生，先通知你们，把材料都备齐一点，有可能在外面採风，住一天，不能去的同学提前说明。」

    老师说完，同学们有的欢唿有的哀嚎，程雨感想平平，不过能出去转一转也挺好的。

    晚上数学竞赛培训完毕，钱高峻为了重新说一遍早上他大战林予安的事儿，非在隔壁教室等着他们放学。

    程雨无奈，又拿钱高峻没办法，便同意放学后一起跑步一边听他吐槽。

    不过今天下课也早，程雨打开学校强制下的运动app，本周绕校内跑十公里，才进行了20%。

    燕楷跟着他们一起，不过只是在钱高峻和程雨的后面跑，并没有离两人太近。

    钱高峻拉着程雨，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东西，也没提起他在林予安面前假意拿燕楷做了话题。

    只是往后扫了一眼，发现燕楷的目光恰好放在了程雨身上，钱高峻笑了笑，问程雨，「你们学院那位同学，最近是不是跟你走得太近了。」

    「我们一起报名参加比赛，很有可能还是一组。」程雨说到这里，感觉钱高峻话里有话，「你别瞎想什么。」

    「我可没有瞎想。」钱高峻心眼子滴熘熘地转，含煳着说了一句，「我猜瞎想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程雨没听见他在嘀咕什么，也没把钱高峻的胡思乱想放在心上 。

    他和燕楷本来就是同学，上辈子他们也没有像现在那么好，只不过是这辈子这段时间，走得稍微近了一点。

    绕着校内河堤跑了五圈，钱高峻第一个求饶，程雨和燕楷也觉得够了，再跑气儿就喘不匀了，才打算各自回寝。

    「晚上最后讲的那道题目，一会儿你再给我讲讲。」

    分别前，燕楷这么说道。

    程雨点头答应，在钱高峻噘着嘴毫不客气地打量目光下，程雨赶紧撤了，「你们俩回吧。」

    今天的运动量够抵得上这一个月了。

    程雨骑着车回到小区，四肢开始酸痛，先前出的汗被一路的风吹得透干，还冒出一丝冷意。

    得赶紧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电梯前，发现电梯门刚好打开，如此幸运的事儿竟然在今天给他碰上了。

    程雨去按电梯，发现自己要按的楼层已经被按下。

    他愣了一秒，才发现电梯里站在他旁边的人是林予安。

    果然，住得近碰见的机率都要大上好多。

    一路的沉默无言，程雨站得有些不是滋味儿，数着电梯上升的楼层，程雨忽听见旁边的人说，「一百天的早餐，结束了？」

    「？」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少爷不是跟他说是跟谁说？

    不过程雨还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林予安竟然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实在叫人惊讶。

    按照林予安的性格来说，就算他再怎么想吃自己做的早餐，也不可能先主动提起来，这关于面子还有主动和被动的事。

    在他们两人之间，林予安可从来不会主动。

    程雨认真地反问他，「你才发现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讨好你就不做了，」程雨看着电梯门打开，便走了出去，「林同学，腆着脸给你送免费早餐是赏给我的天大的恩赐吗？哪有什么为什么，你真有趣。」

    程雨把钥匙插进门锁里，正要打开的时候却被林予安按住了手。

    男人的手指分明，手背的青筋在皮肤下微微突起，很烫。

    他说，「所以是什么意思。」

    程雨觉得自己上次，就在这个位置，自己已经讲得足够清楚了。

    还是说早上真的被钱高峻刺激到了？所以这会儿突然来发疯？

    「你现在是在求我给你做早餐，所以假装听不懂话吗？」

 第32页

    程雨拂开他的手，即使被人压在墙角，他依旧让自己抬起了头来，「如果不是，请你放手，如果是的话，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程雨笑着问他，「所以这就是林同学求人的态度吗？」

    第16章 奇怪

    林予安或许没有想到程雨会这么说。

    那个「求」字从程雨口中出来的时候，听得林予安都愣住了。

    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求过人？程雨说这话，显然是在有意识地想看他笑话。

    林予安的脑子里即刻条件反射出这样的答案，只有两个人的里，唿吸都变得稍稍困难。

    程雨今天运动了一天，本想着回家能洗个澡再躺床上去好好休息，没成想这会儿还要站在这里跟林予安开一对一的会。

    说来也好笑，年轻时候的林予安哪里会这样看着他。

    如果是以前，他应该会高兴疯了，不过现在，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程雨浑身酸痛得不行，又不想先示弱，便往后一仰，直接靠在了墙壁上。

    林予安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程雨往后倒时，看见男人一激灵，估计对方以为自己要摔倒，便下意识伸手想要搂住自己的腰。

    程雨就站在墙角，没办法躲开，于是几乎在他伸手的瞬间，按住了他的手腕，「干什么？」

    「程雨，你和我说话一定要用这种态度吗？」

    男人脸色已然变得不太好看，知错不改还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和他这样说。

    程雨闻言，疑惑不解，随即笑出了声来，「原来你是来找茬的，以前没发现，你不仅幼稚还这么小肚鸡肠，怎么？不过是上次说了你和赵临清两句，就记到现在吗？」

    程雨推开他，继续开自己的门，「如果你们俩不来招惹我的话，我也绝对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另外再给你一个忠告，」程雨进了屋子，笑着对他道，「林予安，有时候别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了，你在我这里并没有比其他人高上一等，别再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程雨快速将门关上，他还真有点担心自己刚才的说教会惹怒对方可怜的自尊心。

    不管林予安在别人那里怎么样，但就程雨自己的印象而言，林予安在他这里从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今天来找自己的这一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想得到的都不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

    至于林予安真实的想法，程雨决定放弃猜测。

    总不可能，林予安是真的想白嫖一顿爱心早餐吧。

    太荒谬啦。

    程雨洗完澡后，拿出题目和草稿纸，给燕楷打了视频电话。

    男人等了有一会儿才接，他那边闹哄哄的，估计是室友还没睡下，叫骂声乱成一锅粥。

    程雨倒没有住校的经歷，但想想也觉得这个环境好像是不太方便学习。

    「等一下。」

    程雨见燕楷拿起一旁的耳机戴上，「现在好了。」

    男人好像才洗了头，头髮湿漉漉的没擦干，有人经过燕楷身后一下扑了过来，「哟，难得见你打视频，谁啊？女朋友？」

    燕楷不动声色地压下手机，程雨的屏幕便漆黑一片，只听见那头吵吵嚷嚷的，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像在起闹。

    「你们很有活力嘛。」

    程雨尴尬地说了这么一句，电话突然被挂断。

    正当他一头雾水之时，燕楷发来了一条消息：不是故意挂电话的，他们太闹了，还是明天见面说吧。

    程雨想，也好，反正他也累了。

    入睡前，程雨下了一个接稿软体，把自己平时的作业丢到了平台上，虽然也没有报特别大的期望，但万一有人就看上他了呢。

    带着美好愿望，疲惫的程雨陷入沉睡之中。

    程雨以为，一切都会很快归于平静，他将会过往种种抛之脑后。

    没想到第二天就这么巧，他才打开门，就和对面的林予安四目相对。

    住在同一个小区，总有些不太方便的地方，程雨这么想着，就提着垃圾锁上了门，却在等电梯的时候余光瞥见林予安往他这边走。

    两人同步进了电梯，程雨往旁边让了让，气氛尴尬到诡异。

    他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他们两梯两户，现在时间还早又不急，干嘛一定要过来和他一起啊？

    幸而，早上上班的人也多，下到楼下几层时，零零散散地进来了几个人，把专属于他和林予安的气息隔开，程雨总算是松了口气。

    一出电梯，他便加速了脚步，打算去小区门口的早餐铺子买几个包子。

    也不知是男人腿够长还是和他的想法一样，今天林予安的路线和他出奇一致。

    要不是知道男人对他是什么想法，程雨真要觉得林予安是故意的了。

    程雨坐在店里吃，要了一碗炒粉和汤。

    等待的过程中，他看见林予安站在店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似乎在决定要不要进来。

    不过最终程雨只看见他要了两个包子和一瓶奶。

    在程雨颇有兴趣地观察他时，男人竟然同时看了过来。

    程雨下意识地想要闪躲目光，又因为来不及，只好大方和他对视。

    还没两秒，林予安就移开了眼。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予安竟然会来买早餐吃，而且还是这种在少爷眼里完全不达卫生标准的小店面里买的。

 第33页

    林予安这个人特别讲究，可能是娇养惯了，几乎不吃路边店面里的东西。

    程雨记得，这个年纪的林予安只要一吃路边小店里的东西准吐，他们当年交往出来约会时，男人几乎都可以当他的细菌检验机。

    结婚以后，通过程雨的不懈努力，林予安的状况才稍稍改善了一点，没有娇气到这种地步了。

    程雨撇嘴，悠哉地嗦着自己的炒粉。

    他真想跟上去亲眼看着林予安吃，看看男人有没有吃吐，好决定自己以后是不是要常来这家店光顾，毕竟这家店又近又好吃，价格也可以，这几天帮他省了不少做早餐的时间。

    程雨想着，边吃边刷手机里的数学题，他们昨天已经抽选好小组，他和燕楷还有另外一位同学，都是去年一块儿的，算是比较默契了。

    明天有院系内的简单初试，下个星期是院系和院系之间的考核，胜出的院系再择代表去参加六月份与校外进行的竞赛选拔。

    这两天还是得再努努力，过些天就能够稍微轻松一点了。

    程雨早早买了这个周末回家的车票，刚好五一有多几天的假期，他打算回老家，趁这几天去帮奶奶把家里的事弄好，到时候就能两个人一起回来。

    程雨吃完早餐，拿起书包就走，中午他和燕楷约好，要去图书馆自习，并没有把刚才和林予安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虽是这么说，但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早上他都在和林予安不期而遇。

    一出门就能看见对方，然后顺着程雨的习惯，先去倒垃圾，然后社区门口的早餐店买早餐。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林予安竟然能接连几天都吃早餐，真的是件稀奇事儿，倒是侧面反应出那家早餐店应该还挺干净的，程雨吃得更放心了。

    院内初试的结果隔了几天才出来，毫无疑问程雨小组拔得头筹，然后又加紧培训，进行下一轮。

    时间紧迫，程雨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话是这么说……

    程雨买了两个肉包，掰开皮儿后挑着肉馅里还新鲜翠绿的葱花。

    没再见着葱了，他才一口咬下去，皮薄肉多还弹牙，汁水四溢，除了带着一点他不喜欢的葱味，其余简直满分。

    程雨边走边吃，而林予安从他身侧走过，手里还提着和往常一样的组合，两个包子和一瓶奶。

    程雨才吞下去，就见男人放慢脚步，目光停留在他手上装着刚挑出葱花的袋子。

    「吃不了葱还买肉包。」

    男人浅浅开口，和之前一开口就像炮弹炸开的语气不同。

    程雨一时没正经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等他想开口，男人已经走了。

    程雨无语，快步追上去，撇头对他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最近总跟我一路，不是故意来偶遇我的吧？」

    还以为林予安会跟自己吵到底，不料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自己，眼神意味不明的。

    程雨见他瞧着自己的目光如此坚定，便瞪了他一眼，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什么眼神啊？程雨当然不觉得林予安真的会做那样的事，就算天塌下来，林予安也不会。

    但最近这碰见的机率也太大了吧。

    程雨越想越纳闷。

    难道是林予安的课表突然间改了吗？上辈子林予安的课表程雨倒背如流，他隐约记得两人的课程是错峰的，根本不可能这么同步。

    程雨刚搬来这个小区的时候，早上出门别说林予安这么大一个活人，就是他的一根毛也见不到啊。

    「你们财经最近是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革了？」

    食堂里，程雨放下课本，问钱高峻，「还是课程变了？」

    「是吗？」钱高峻闻言，吓得拿出手机翻群里的记录，生怕有变化的东西都传到艺术学院了，他财经土着还不知道呢，「我怎么没听说？什么变化？」

    「不是，」程雨按住他着急的手，「我就是这么一猜，问问你是不是，我可没有什么小道消息能给你的。」

    「没有。」钱高峻瞬间放下心，嘿嘿一笑，「是有什么八卦……」

    「吃这个。」

    钱高峻还没笑完，就看见程雨的盘子里凭空多出一只鸡腿，再抬眸一瞧，原来是打饭归来的燕楷。

    「干嘛突然投餵我？」程雨笑，想把腿还给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自己吃吧。」

    「你不也是吗？只关心别人，不关心自己？」燕楷挪动餐盘，挡住了程雨要还鸡腿的动作，「最近比赛这么辛苦，你只吃素？」

    程雨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三十的年纪哪里还需要长身体，只记得他们是小孩了。

    他瞧了眼自己碗里的菜，清炒莴笋，白灼菜心，脆皮豆腐，确实挺素的。

    最近天稍稍热了，他没什么胃口。

    程雨不想驳了燕楷的好意，犹豫间，钱高峻发话了，「行了，我长身体，给我得了，你不要他不吃的。」

    话音一落，程雨夹着的鸡腿已经进了他的嘴里。

    六目相对间，钱高峻笑着拉燕楷坐下，囫囵道，「兄弟，鸡腿真香啊，你人真挺好的，下次还有不要的，你给我，我不挑食。」

    钱高峻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燕楷一句「那是给程雨的」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来。

    不过钱高峻也没白吃，又给程雨和燕楷两人分了排骨，「吃吧吃吧，吃完二位学习去，加油加油。」

 第34页

    碗里的排骨泛着晶亮的油光，燕楷第一次认真去看钱高峻，男人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弯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连翘起来的头髮丝都好像沾着活力。

    「？」

    钱高峻注意到燕楷的目光，疑惑挑眉，随即又给他塞了一块肉，「不客气。」

    第17章 又来了

    「你们学校里的比赛在下周吧？」

    吃完饭，燕楷要回宿舍拿点东西，程雨就和钱高峻坐在小树林边的椅子下乘凉。

    今天太阳灼热，有了几分夏天的气势。

    「嗯，」程雨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热得拿手扇了扇，「正好和我们班出去写生的时间撞上了。」

    程雨本想着，还能借写生的机会出去散散心，这下肯定是泡汤了。

    「没事儿，」钱高峻自然是听出了程雨口中的可惜，安慰他，「等你比赛完了，我们俩去玩两天。」

    钱高峻伸手一揽，手臂搭在了程雨背后的椅背上，放松惬意地舒展着身体，随后想到什么，他又坐直了，「我看了我们系的参赛名单，今年林予安和赵临清几个人也参加了，你可不能输，到时候我就站在外头给你加油。」

    听见这个消息，程雨倒不意外，林予安这个人虽然散漫，但还是聪明的。

    只不过关于林予安的事儿，钱高峻好像比自己更执着。

    程雨摇头轻笑，「不管他，反正我尽力就是了。」

    「怎么能不管他？程雨！」钱高峻用力晃着他的肩膀，怨天哀道，「不蒸馒头争口气啊！你忘了他瞧不起你的时候了吗？我们就算是成绩比他好，也算是踩了他一脚，事业和爱情总要有一样比他好吧？」

    「这个嘛……」

    「什么这个那个，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程雨当然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不想跟林予安再有牵扯，自然也不想跟对方做什么比较。

    眼见着钱高峻不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点头就不松口，程雨还是应了他的话，「是，至少学习得比他强，这个第一我拿定了。」

    「这才对。」

    这不是一对一的个人赛，是小组比赛啊，光努力没用，还是要靠点运气的。

    程雨上辈子没有参加这次的比赛，他记得林予安也并没有参加这次的比赛。

    程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做出了一些改变，所以有一些东西也跟着变了。

    「我要不给你们俩买瓶水去？」钱高峻突然站了起来，斗志昂扬的，「你们小组另外一个人老不跟你们一块儿学，你们能合得来吗？」

    「啊，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是一起分享解题思路而已，他们三个人之前完成过一次合作，程雨虽然忘记了，但基本不会差太多，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

    「那就行，那我给你俩买水去，你喝无糖汽水对吧？」钱高峻想了想，问，「燕楷喝什么？」

    程雨并不了解燕楷的喜好，「要不你待会儿自己问问他。」

    「行，」钱高峻拿出手机，「等会儿我看能不能加他个联繫方式。」

    钱高峻想，他万一从程雨那儿套不到关于林予安的话，说不定能从燕楷那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最近和程雨走得最多的人就是燕楷，钱高峻真怕程雨这死德行，突然哪天又抽风，又要去追林予安了。

    钱高峻低头，身旁的程雨正认真看着手机，他抿着薄唇，被太阳压到的皮肤白得透出一点粉，嫩得一掐就会红。

    长成这样的程雨，不知道有多少人追过他，光是钱高峻知道的就有一大把。

    可程雨的一颗心却直直栽到林予安身上，那个男人看不上也就算了，竟然也捨得放纵身边那些狐朋狗友欺负他。

    偏偏程雨自己也不争气，被人欺负也不吭声，钱高峻每次知道，每次气得心火冒到头顶最后还是为了程雨忍了。

    现在程雨不追了，心态变平不想纠缠，拿不出以前追林予安的那股气来揍林予安，行，他理解。

    程雨释怀了，他钱高峻这一肚子气可是憋了整整一年多。

    只要程雨在林予安面前稍微趾高气昂一点，他都觉得舒服了。

    可程雨现在说别管林予安，那怎么可能？那他存了一年多的气没处撒的气不就变成一场笑话了？

    「啧。」

    程雨听见钱高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抬眸瞧见男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

    程雨好笑道，「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唔……」

    没等他话说完，钱高峻就伸出双手掐住了他脸颊上的软肉泄愤，「程雨啊，拿出你的底气来知道吗？像尧哥在的时候那样，让他们知道你是不好惹的！」

    「知道了知道了，先放开我嘟脸……」

    程雨含煳答道，眼泪汪汪地坐在那儿揉脸。

    钱高峻还真用了两分力气，这会儿拿下程雨揉脸的手，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红透了。

    钱高峻笑了起来，「像苹果一样。」

    然后他如愿被程雨揍了一拳，终于舒服许多。

    钱高峻笑嘻嘻地捂着被程雨揍了一拳的肩膀，边笑边跑，「我去给你买水，坐在这儿等我。」

    那人一熘烟地跑没了影，正午日头晒得树梢上的叶片都萎靡不振。

    程雨用手捂住发烫的脸，想到钱高峻刚才说的那句话，回忆里逐渐涌起温旭尧的模样。

 第35页

    从初中过度到高中的那段时期，确实是他最有底气的时候。

    那时候温旭尧陪他最多，教他最多的就是如何不让自己被人欺负。

    程雨的性子只有那两年是最野的，后来温旭尧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来爷爷病逝。

    程雨又变成了最孤独的程雨。

    「不好惹……」

    程雨喃喃重复着钱高峻的话，无奈笑了一声，可是他啊，早就过了该惹是生非的年纪了。

    程雨知道钱高峻在想什么，但有些事情，该让他过去的就该让他过去。

    他回来，是还有更重要更想的事情要做的。

    现在的林予安不是他的合法伴侣，他不想也没有力气和现在的林予安斗气。

    时间随着程雨的笔桿不停流失，很快来到院系比赛的那一天。

    那天早上，程雨照旧和林予安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偶遇，同频骑着车去了学校，同频来到考试地点门口。

    因为最近见面的次数频繁，除了上次说他不吃葱那件事儿，林予安之后也没再找他说过什么，对林予安这个人程雨几乎做到了视而不见。

    考试地点，在学校的高级会议厅里，地点安静。

    程雨今天起得有点迟，没来得及在早餐店慢慢吃，此时他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垃圾筐前吃早餐，等着燕楷和同组的同学，还有拉拉队队长钱高峻过来。

    程雨戴着耳机，专心吃着手里的早饭，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参加比赛的同学，也有和他一样站在边上围着那个专门装垃圾袋的筐前吃早餐的。

    「早上好。」

    同组的另一个同学吴方过来和程雨打了声招唿，男生的话不多，是个细心且有严格边界感的人，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

    「早上好。」

    程雨回应完，没有和他寒暄什么，正准备接着吃自己的早餐，身后就凭空多出了只手，「程雨，让我吃点你的。」

    都不用转过身，一听就是钱高峻的声音，「我特意跑过来给你加油，连早餐都没买。」

    「那你怎么不买，时间还早，」程雨说着，看见了站在钱高峻身边的燕楷，看样子这两人是一起过来的，见着钱高峻饿虎扑食，程雨道，「给我留一口。」

    果然，钱高峻接着抱怨，「我本来是想买的。」

    他指了指燕楷，愤恨道，「结果这小子骗我说没时间了，我就跟着过来了。」

    程雨见燕楷没否认，心觉惊奇，「看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没有，」燕楷才否认，看程雨没吃饱，最后一口钱高峻也没给留，于是打算要走，「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再去给你买。」

    「不用不用，也就半个多小时了，」程雨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这个疯狂的想法，「我差不多也饱了，等结束我们再去吃。」

    钱高峻在心里忍不住对着燕楷翻了个大白眼，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也太过分了吧。

    努力把堵在喉咙里的饭糰吞下去，钱高峻想叫程雨下次别买饭糰了，这玩意儿太噎人，一回眸却看见林予安和赵临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就站在他们身边。

    赵临清手里提着早餐，应该也是还没吃。

    这个组合一出现，立刻触发了钱高峻的npc属性，他将背挺直，也拍了拍程雨的背，让他把下巴抬起来，「程雨，高傲点。」

    程雨，「……」

    「程雨哥，」赵临清走过来，把手上的早餐递给程雨，应该是听见了他们刚才的话，「您不嫌弃的话，要不然吃我的吧，反正我也不太饿。」

    继上次吵翻了以后，这是程雨第一次听见赵临清跟他说话。

    依旧是带着那股子劲的腔调，这两个人好像把他上次说的话都当屁放了。

    程雨没抬眼皮，而赵临清拿着的早餐袋子正好落在他的眼下。

    熟悉的小区门口早餐店的袋子，和钱高峻刚刚扔在垃圾筐里的一样。

    程雨不知怎么的，突然福至心灵。

    他就说林予安这个人，怎么好端端的在一夜之间养成了一个吃早餐的好习惯。

    原来如此。

    想他们谈恋爱以及婚后，自己为了让林予安能舒服点，哪次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哄他吃的，这倒好，吃早餐麻烦，送早餐倒不累人，原来殷勤是献在了这里。

    这一件件，寒心得让程雨顿时觉得自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噁心。

    「嫌弃，」程雨笑着这么说，他抬起眼皮虚空扫了一眼，「不饿就叫某人别买了，我不是说了吗？要演就去电影学院报名。」

    林予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他的目光只落在程雨和燕楷贴着的衣袖上，令人烦躁的距离，「程雨。」

    程雨看向叫着自己名字的林予安，对视的那一眼，程雨眉梢轻抬，和他一同开口——

    「你讲话非要这么难听吗？」

    「你讲话非要这么难听吗？」

    「临清还不是因为关心你。」

    「临清还不是因为关心你。」

    「程雨，你……！」

    安静的会议室门口，两人的声音叠在一起，不可能不被放大。

    好多人的目光望了过来，赵临清轻轻扯了扯林予安的衣袖，对程雨说，「对不起程雨哥，是我说错话了，还有上次的事情，我一直想重新跟您道歉的，你们别吵架……」

    「两分，」程雨见他不解的望过来，道，「我说你的演技两分啊。」

 第36页

    赵临清小脸一白，林予安又要来当出头鸟，「程雨你别太过分。」

    「神经，你一分。」

    在场能听到程雨说话的人立马竖起了耳朵，而正打算出手发现根本用不上自己的钱高峻已经憋得脸都要红了。

    无法大展拳脚的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转头便给了燕楷一下，「我们程雨太给力了！」

    燕楷，「……」

    第18章 吻

    这场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是程雨不想跟这两个人再多说一句话，再吵下去难免影响他心情，二是监考老师来了，他们差不多要进场地开始准备比赛的事儿。

    参赛的小组被分得很开，进场以后，程雨一组和林予安一组，分别被安排在最东和最西边。

    程雨刚刚打分打得舒心，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是觉得生气，不过他们背对背坐着，根本没有眼神交流的可能，这倒让程雨平静了很多。

    「没事吧？」

    还没完全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程雨听见旁边的燕楷这么问他。

    男人的目光情真意切，担忧的心难掩。

    怕影响队友发挥，程雨抿着的唇扬起，拍了拍他的手背，「小事。」

    确实是小事，程雨没有撒谎。

    只是这件小事细想起来并没有那么让人感到愉悦。

    程雨甚至不敢多想，自己那么多年来付出的感情究竟被林予安放在一个多可笑的位置上。

    好在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一场需要他的脑子完全沉浸在考题里的比赛，让他完全没有时间去多愁善感自己可悲的上辈子。

    而等到比赛结束，程雨满脑子都是刚才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燕楷和吴方不愧是他熟悉的合作伙伴，整个题目做下来，讨论过后几乎没有不顺心的地方。

    「怎么样怎么样？」

    一从会议楼出去，蹲在树底下的钱高峻就小跑上前搭住了程雨的胳膊，「你们三个觉得难不难？」

    程雨说，「有点难度。」

    燕楷便点头附和。

    吴方没说什么，而是打了声招唿就离开了，他说他要回寝室休息一下。

    应该是用脑过度，累坏了。

    「快十二点了，吃午饭去？」钱高峻站在两人中间，他的心情好得很好，左手搂程雨，右手搭燕楷，口中吹着哨子，「两位辛苦了，中午我请客，想吃什么兄弟食堂管饱。」

    正好是饭点，下课的学生们大致都往食堂的方向去，他们这条路没有多少人，零散的几个都是刚才从会议室里出来参加比赛的学生。

    林予安从大门口出来，随意将笔卡在灰色牛仔外套口袋边缘，一掀眼皮，程雨三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并排走着。

    程雨脸上挂着灿烂温柔的笑，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笑。

    而此时，程雨旁若无人地和那个男人越走越近，几乎是低头咬耳，然后程雨抿唇笑了。

    说什么话需要靠这么近？

    林予安想起前段时间，燕楷背对程雨挑衅自己的模样，落在裤缝上的手指瞬时紧捏成拳。

    这个燕楷对程雨绝对心怀不轨。

    「予安，后天放假，你回不回家啊？」

    赵临清跟在林予安身后，男人走得很快，也没有回应他，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赵临清快步跟上去，见林予安的目光直直盯着前方，顺着看过去，分明就是在看程雨。

    程雨，又是程雨。

    「予安，」赵临清拉住林予安的手，才让男人朝自己看过来，他努力保持微笑，又重复问了一遍，「后天放假，我们回家吗？」

    林予安光盯着程雨和燕楷的距离，根本没有一点儿心思回应赵临清的话，他不假思索，「不回。」

    于是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要跟着程雨离开的方向去。

    「予安，」赵临清急忙叫住他，「你是生气了吗？」

    「你把早餐给我的事，被程雨哥知道了。」

    林予安停下脚步，朝他看去，「没有，这是我自愿的事，跟你无关。」

    「……」

    傍晚落了日头，整个被笼罩在一层温暖的金色下，程雨在众多单车里选了一辆顺眼的，扫码骑走。

    在进小区门口的时候，程雨就看见了在大门往上的台阶上坐着的林予安。

    这条路是程雨平时的必经之路，男人看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程雨觉得很烦，明明他已经把早上的事儿忘了。

    当做自己没看见，程雨略过林予安。

    林予安便在他身后慢吞吞跟着，阳光正好，走到自己那栋楼的门口，程雨又折了出去，打算在小区里走一走。

    也试试看，林予安是不是真的在跟着他。

    还没等程雨完全实施这个念头，林予安已经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程雨。」

    程雨没停下自己的脚步，林予安会来搭话简直就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走到花园的喷泉处，林予安夜一直跟在他身后，难得没有横冲直撞地一上来就跟他发脾气。

    程雨找了张干净椅子坐下，正对着被夕阳映射成的喷泉水柱，星星点点点的水柱在池塘里轻溅，水花白而绵软，程雨开口，「又来找骂。」

    「早上的事，临清并没有坏心，也不是在针对你。」

    林予安站在那儿，程雨没抬头，听见他的声音穿梭在水声中，男人沉闷的声音在他听来却尤为刺耳。

 第37页

    「来为男朋友讨公道了，」程雨笑了一声，「男友力十足嘛二分哥。」

    「我没有跟他交往，更不是他男朋友。」林予安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被误解之后的疑惑和恼怒，「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和他凑在一起？」

    当林予安说出这样的话时，程雨的第一反应就是新奇。

    他竟然用解释的语调在跟自己说话。

    所以程雨没有在他说完话的第一秒就很快反驳他，竟让林予安钻了反问的空子。

    什么叫做他非要把他跟赵临清凑在一起？明明是他们自己两情相悦吧。

    「无理取闹。」

    程雨懒得搭理他，连欣赏日落的心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提起书包就走，从头到尾都没给林予安一个眼神，不知是他不在乎的反应太过明显，还是哪里刺激到了对方。

    林予安忽然抓着了他的手，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林予安！你疯了？」

    程雨恍然被他吓了一跳，一抬头才发现，男人离他很近，连说句话都像是会碰到一起。

    「我不要你这么叫我的全名。」

    在程雨愤怒挣脱间，听见他这么说，也稍稍愣了一下，他箍着自己双臂的手越来越紧，疼得程雨微微皱起眉头。

    程雨实在忍不住，抬眸一瞧，男人的眼眶逐渐染上红意，什么都藏不住的稍显幼稚的脸，让程雨都觉得眼前的男人会在下一秒喊自己老婆。

    婚后的林予安对他表现出的那一点爱意，大约就是最喜欢叫他老婆。

    而最讨厌的就是程雨在生气的时候叫他的全名，说这样一点儿也不像结了婚的，听起来冷漠得像陌生人。

    对于程雨在吵架的过程中喊他全名这件事，是林予安明确表示过的所有事情里排在第一的讨厌。

    后来，程雨也只有在极少数吵架的情况下这样叫过男人的全名，都是压抑不住火气的时候，真的很少很少，但每次林予安还是会生气，让人哄上三天还要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翻旧帐。

    程雨时常觉得，林予安就是一条不够忠诚喜欢骑在主人头上撒野的狗。

    他让程雨觉得他很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很爱他一样，却又跑出去在外面沾花惹草，还期待着回家主人也会不离不弃地像往常一样爱他。

    「我不喜欢赵临清。」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的林予安都在想什么，不过这确实是程雨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么明确的否定，像是解释。

    林予安在跟他解释这件事本身就像是天方夜谭，况且这件事还是关于赵临清的，听起来就更加像做梦。

    程雨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林予安跟他说这句话本身也够荒诞的，他不再执着去挣扎对方的束缚，反而笑得松弛，「所以呢？」

    「所以你也给我离那个姓燕的远一点。」

    「给你？」程雨被他这句话里的理所当然和高高在上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林予安你真当我喜欢过你你就可以骑到我头上来命令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吗？」

    「让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你以及你的朋友之间听话地毫无尊严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你们做人的乐趣？林予安，你们真的很低级。」

    「我没有。」

    林予安肯定没有想到程雨会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所以这会儿才露出这般不知所措的表情，他艰难地滚动喉结，试图证明自己，却说不出半分有用的话。

    而话在他的舌尖一转，又变成了这几天他最急于求证的，「你喜欢的人还是我，不是那个人，对吧？」

    程雨在这沉默的一分钟里，想了很多很多。

    他在想林予安问他这句话的意图，他在想林予安眼里的着急的渴望究竟代表着什么。

    程雨不能否认自己这么多的感情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全部瓦解，但说什么实在喜欢，他又觉得太可笑了。

    他再也没有年轻时那份魄力，和林予安玩一些你追我赶的爱情游戏，那是年轻人的冲动浪漫，或许不浪漫，但一定很冲动。

    而现在的程雨沖不动，只想快一点结束这荒诞的剧情，「我对燕楷没有那种感情，更不喜欢ni……唔……」

    男人的吻毫无防备地落在他的唇上，程雨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林予安的舌头急切地探了进来，准确扫过他口中敏感的软肉，熟悉地仿佛和他做过千百遍。

    「老婆……」

    林予安的声音在亲吻中变得模煳不清，只感受到程雨柔软的唇，叫他一下忘了我。

    程雨脑子嗡嗡的，自然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力量悬殊下，也没有足够力气推开他。

    直到最后林予安松了力气，程雨用那只软了的手毫不犹豫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

    轻飘飘的一巴掌，却把林予安打蒙了。

    程雨咬着发涨的唇，站起来离开，而林予安很快又追了上来。

    「不是的，老……」

    程雨甩开他的手，警告他不要再靠过来。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第19章 回家

    程雨不清楚林予安突然强吻他的出发点，但他猜想，一定是狗急跳墙。

    因为自己没有顺着林予安的想法来，所以把人惹恼了，男人才会做出这样的恶作剧来堵住他的嘴。

    林予安本来就是个需要别人让着他的大少爷，才不会体谅别人，三十岁还依旧我行我素，更何况现在根本就是毛头小子的年纪，程雨根本不指望他能尊重人。

 第38页

    虽然程雨总是用这种理由为林予安的行为找藉口。

    但程雨明白，林予安不是不懂得去爱护人，他只是不会来爱自己。

    毕竟他亲眼看过林予安是怎么尊重爱护体贴赵临清的，小心翼翼全心全意的付出，那不是爱是什么？

    林予安说，他不喜欢赵临清。

    程雨一点儿也不信，他才亲眼见到林予安风雨无阻地帮赵临清带早餐，才看见他们亲昵地站在一起，然后林予安告诉他，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有。

    「……」

    唇上残留的刺痛感让程雨当下想不了太多事情，他觉得，很烦。

    程雨打开手机上的前置摄像头，看见照片里的自己唇色红艷得不正常，当下便后悔刚才怎么没有下狠手给男人几个连环掌。

    想归这样想，程雨对着空气挥了几拳，总不能又折回去赤手空拳地打人一顿。

    主要还是打不过。

    幸亏林予安没有再追上来，程雨心有余悸，现在手指都还控制不住地轻颤。

    林予安吻他，完完全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为避免早上还会偶遇的尴尬，程雨第二天六点就起床出了小区。

    早上的空气宜人，让人通体舒畅，心情跟着好了不少。

    昨天晚上他都没怎么能睡着，什么都没想，却失眠了。

    夜里反反覆覆地起床去厕所，又闭眼躺下，却越来越清醒，他便心血来潮地把今天要准备的行李都给收拾好，也算是唯一一件能称得上是好事的事。

    在教室里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钱高峻跑来找他，问他明天放假，要不要去学校周边走走。

    「下次吧，我已经买好回家的车票了。」

    「回家？」

    钱高峻还以为他要回父母那儿，当下有点震惊。

    两人从初中起就是同学，钱高峻最知道程雨和家里头那几位关系最差，还以为程雨是被家里人逼着回的，顿时不乐意了，「回去干吗？跟我一块儿玩两天还不更好？」

    「是去奶奶那儿，」程雨知道他是误会了，「回去帮她把家里的活收一收，然后就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程雨早前就跟他说了这个想法，钱高峻当然支持，不过程雨现在已经很辛苦了，如果没有特别的必要，钱高峻还是希望他能先把自己照顾好，再去照顾别人。

    程雨做事总是这么认真，钱高峻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下肚去。

    「行，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

    「嗯。」

    学校的生活繁忙的事儿太多，光是认真上课这一点就需要付出很多精力，程雨确实有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

    他很庆幸自己有钱高峻这么好的朋友，从十多岁开始一直到现在互相扶持，从来没有真正闹过脾气。

    和钱高峻分开回到家后，程雨就拿着半夜整理好的行李打算去吃点东西就直接到火车站坐车。

    他买了今天晚上八点的票，回到村子还要辗转几趟车，到那边差不多都能吃上奶奶做的午饭了。

    程雨挎着背包，另外带了一个行李箱，打算来装奶奶从家里打过来的东西。

    奶奶的东西不多，行李箱也不算小，大概率是能够装得下的。

    程雨这么想着，仔细检查过门窗和水电情况，拍照留存才放心出门。

    最近天气越发燥热，程雨脱了外套搭在行李箱把手上，出了小区在等直达火车站的快车时，远远瞧见林予安带着赵临清往小区的方向走了过来。

    估计又是一晚朋友之间清清白白的住宿。

    程雨站在公交站牌底下，大包小包的或许太过显眼，林予安也在这会儿看见了他，不知想些什么，那人的脚步调转，作势就要往他这边过来。

    程雨咬唇，不想招待那两人，正想着对策，恰好打的车到了，正好在他眼前停下，遮挡住视线。

    司机师傅下来帮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这回不是赵临清先献殷勤，倒是林予安先开口，还拉住他的手，问，「去哪儿？」

    很突然的亲近，别说当事人程雨，就连一旁观看的赵临清这会儿都愣住了。

    林予安抓着的他手有些用力，像是怕他逃了似的。

    从昨天下午开始，男人就好像从哪里受了刺激，就算是恶作剧，他也玩得太久了一点，还当着赵临清的面。

    程雨瞥见赵临清的目光正落在林予安握着自己的手上，那一张我见犹怜的脸看起来明显不太高兴。

    程雨没回答，提点了林予安一句，「再不放开我你『朋友』就要生气了。」

    没想到听见这话的林予安丝毫不动摇，继续问，「去哪儿？」

    司机师傅就要发车，程雨懒得陪他闹，想掰开他的手，谁料男人握得更紧。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拢住他的小臂，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瞧着也有几分不死不休。

    让他放开他肯定不听，程雨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歪主意，眉头一皱，也不跟他争力了，张口便道，「你弄疼我了。」

    想着那人才不会管他疼不疼，但或许是良心发现，林予安竟然真的松了力道，便让程雨甩开后钻进车子，关上了车门。

    临了开车前，程雨见林予安还站在那儿，他想了想，才降下十公分的车窗，「我说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第39页

    随着他话音落下，司机师傅将车子启动，车子开往火车站的方向。

    风从他落下车窗的那条缝里灌进来，程雨关窗时无意瞥了一眼后视镜，林予安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公交站牌很快消失在那块小小的镜子里，连同林予安和赵临清一起，程雨甚至没来得及看林予安现在是什么表情。

    手臂上被紧握的地方隐隐发烫，程雨靠在车座上长松了一口气，他现在都弄不明白林予安脑子里的想法了。

    「予安，你和程雨哥……吵架了吗？」

    赵临清这么问。

    昨天早上，林予安还和他站在一起帮他说话，对程雨的态度并说不上好。

    可在他不曾出现的短短一天里，林予安对程雨突然亲近了起来，主动问话，还有一些肢体接触，这在之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赵临清垂在身侧的手抿着衣角，试探地问道，「是因为昨天早上早餐的事吗？」

    很显然不是的，但林予安却没有告诉他。

    男人的眼神还停留在程雨乘坐的计程车离开的方向，听见赵临清这么问，才浅浅收回目光，「不是，和你没关系，别在意。」

    有什么事是和他没关系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什么事不是紧密相连，林予安竟然说和他没关系。

    赵临清红了眼眶，只觉得委屈，却说不出话来。

    不想林予安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到程雨身上，他只勾住林予安的手臂晃了晃，「予安，我们回家吧。」

    手臂上的力道轻轻柔柔，林予安才注意到赵临清眼尾缠红，低头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的，」他慌张低下头，揉了揉眼，「刚刚有东西进到眼睛了。」

    「我看看。」

    五天的假期，林予安没有回家。

    这几天他一直楼上楼下跑，那些人约他他都没有出去，赵临清回家去了，现在就他一个人。

    家里妈妈打电话来时，林予安正从冰箱里拿汽水，他单手拉起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才道，「怎么了？妈。」

    「没什么，问问你放假这么多天怎么不回来。」

    电话里传来的清丽的女声，听起来不像四十多岁的，埋怨的语气也没有嗔怪，「我说你啊，是不是和临清闹脾气了，我可是听说你周伯母说了，临清这次回家，结果你不回他回了。」

    「没有，」林予安站起身来，「你别瞎猜。」

    「我可不是瞎猜，」她嘱咐道，「你和临清在一个学校，他比你小一点，你得多照顾着他。」

    「他没比我小几天，临清只是一个人回家而已，你们怎么能想那么多？」话说到这里，林予安觉得有点烦，「我跟他只是朋友，难道还要照顾他一辈子？那我以后结婚了怎么办？把他接到我家跟我老婆一起住吗？」

    「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啊，妈妈只是这么说嘛，你结婚了也可以多多照顾朋友啊，临清和你一起长大，比朋友亲近。」

    从小林予安就是自告奋勇地去照顾赵临清，没见过他有不乐意的时候，这些话他们做大人的确实讲了很多遍，但也没见林予安听腻。

    小时候林予安玩过家家，演王子还指定赵临清当他的公主呢，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母子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挂了。

    林予安有些头疼。

    程雨住的对门没有动静，那天走了以后就没再回来了。

    林予安一开始还以为对方只是出去散散心，没曾想第二天上学程雨还是没有回来。

    上课遇到钱高峻，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见到自己跟没看见一样。

    林予安想到程雨说的那句话。

    程雨是因为喜欢他才搬过来的，现在不会离开了吧，这个想法涌出脑海的一瞬间，林予安瞬间慌了心神。

    而此时多请了两天假期的程雨，正在帮奶奶杀鸡，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一个电话。

    没有备註，但程雨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林予安的号码，男人用了很久的号码，从读书到工作，这个私人电话一直没有换过。

    「乖孙，谁啊？」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久到奶奶都听到了，程雨按掉电话，笑着对她道，「推销的，不管他。」

    可是奇怪，男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号码的？

    第20章 心疼

    「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打扫干净的安静小院里，程雨拉着和奶奶的行李在和邻居告别。

    「还是我们鱼儿有出息，接我到大城市去见见世面，等我回来再跟你们讲讲。」

    奶奶这么说着，笑容满面，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安和侷促。

    程雨站在一边听着，越发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对了，做晚了。

    上辈子奶奶走的时候，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奶奶时常告诉他，不要去想太多令人烦恼的事情，不然接下来的人生可不会太好过。

    爷爷离世的那一年，奶奶依旧乐乐呵呵的，程雨从来没有见过她伤心的样子。

    但是他想，这个早已步入年老的女人，大概率一辈子不会把悲伤写在脸上。

    出发回学校的那天早晨，阳光明媚，所有事情也都重新走入正轨，仿佛好事将近。

    「这车我坐着不头晕，好啊好啊，没想到我们现在发展得这么快，奶奶也算是出来见过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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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上，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像个什么都没认真见过的孩子，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新奇得不得了。

    程雨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只是笑着看着这样的她。

    一切都值了。

    「奶奶，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听见程雨这声，才转过头来。

    她没问程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只是将他的手轻轻拉过，像儿时一样轻轻拍着他背，「我在家的时候也总想你，想你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可是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奶奶的好孩子。」

    程雨记得自己十二岁离开奶奶的身边，马上就要二十二了，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程雨连想都不敢想，怕那些经歷过的伤痛重蹈覆辙。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承受痛苦的坚强到底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有了奶奶的陪伴，回程的路途不再那么漫长。

    回到银盛小区，见奶奶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依旧用那双明亮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时，程雨的内心悄然松了一口气。

    他们平安到家，往后也会平安。

    「我们就住在十二楼，」程雨按下电梯楼层，对奶奶耐心解释，「这个电梯，等会儿我再教您。」

    「好啊，」她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冰箱里没有东西，好在从老家带回来了处理好的小土鸡和新鲜的蔬菜，程雨给奶奶打开电视机，调到她喜欢听的戏曲频道，就去做饭了。

    从半开放的厨房里刚好能看到客厅，奶奶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电视上太久，时常往他这边望过来，「奶奶来帮忙吧？」

    油烟机的声音太响，程雨只能勉强分辨出她的口型，于是摆了摆手让她专心休息。

    「这周围还有很多好玩的去处，非常适合您，等明天我带您出去走一走。」

    电视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客厅比平时都要热闹上许多。

    程雨煮的鸡汤面，小鸡炖得骨头都酥了，他多夹了几块放到奶奶的碗里，笑着道，「您肯定会喜欢的。」

    「喜欢，当然喜欢，不过怎么这次放假放得这么久啊？」她搅着面条，看起来有些不安，担心因为自己耽误了程雨的学业，「要不然你先去学校上学。」

    「没事的，我请假了，后天就去上课。」

    快要到期末，这个月的确是程雨最忙的时候，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把什么都不懂的奶奶一个人放在家里，就这么走了，「奶奶您就放心吧。」

    他把面条往她跟前推了推，语气绵软地撒着娇，「您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比小时候进步多了。」

    「是，」她还没吃呢，便喜上眉梢忍不住夸道，「那是肯定啊，我们鱼儿从小就这么聪明能干。」

    热气腾腾的汤面雾气裊裊，奶奶又从碗里夹了一块鸡肉递给程雨，「多吃一点，我们鱼儿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长大以后好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程雨鼻尖有点酸，柔软的面条滑过含了铅般的喉咙，也沉重得有些许难以下咽。

    「嗯。」

    他囫囵将面条吞下，不敢抬头。

    坐了那么久的车，程雨打消了晚上带奶奶出去散步的念头，只在家里简单教了奶奶各种家具的使用方法，洗漱完毕后就让她先回房间休息。

    肯定是累了，奶奶睡得很快。

    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让人觉得寂寞，程雨没能多想，也催促着自己赶紧休息。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年轻就是好，从不赖床。

    程雨从房间里出来，想先去刷牙洗脸再去做早餐，没想到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

    奶奶早就起了床，用昨晚临时学会的灶火做了甜丝丝的米汤。

    瞧见程雨，她立刻将手上的水擦干，笑着招唿道，「鱼儿起床了，粥马上好，小馄饨也有，快去洗洗就能吃了。」

    一小桌的丰盛的早餐，小菜都有五六样，全都是奶奶从家里带过来的。

    许久没有经歷过这么美好温暖的早晨，重生以后第一个倍感轻松的清晨，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吃完饭后，程雨带奶奶学坐电梯，就先在小区附近转一转，中午回来休息，傍晚去商城去买东西。

    晚上还一起去了广场，看大爷大妈们跳舞，音响里播放出有节奏的乐曲声，奶奶说上次这么热闹，还是过年边赶集的时候。

    「您要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出来，这周边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周末我带您去海洋馆，看看大鱼。」

    「好啊，那我得看看。」

    她的接受能力很强，几乎很快就融入了，程雨本来以为她会不适应的。

    幸好。

    和奶奶从外头回来，程雨才得空把水槽里的碗洗了，全都置办妥当，奶奶已经睡下。

    明天得回学校，程雨没空休息，近两天落下的课业他都还没来得及看，没写的作业也要跟着补上。

    他放空两秒，又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去拉窗帘。

    小区的路灯亮着皎白的光，映着刚冒出枝头还没来得及修剪的嫩叶露出几分狡黠，不过离得太远，只靠他的想像。

    程雨觉得可爱，折回去拿手机。

    在他按下手机照相机的按钮那一瞬，画面里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步伐跨着，连着人影都模煳了。

 第41页

    程雨往下望去，朦胧的光线中那人沉淀在光影里那双眸子漆黑深邃。

    他的视线明确地定在了自己的身上，像发现了猎物般目光灼灼。

    程雨一紧张，直接拉上窗帘，隔绝了与他的对视。

    林予安这个人真的是神出鬼没的。

    程雨快步离开窗口打算去画室，还没一会儿，门铃却响了。

    「谁啊？」

    他嘟囔了一声，走到门口，听见林予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防盗门，闷闷的，「程雨，门开，我知道你在。」

    就算刚才看见林予安上楼来了，程雨也没想到敲门的竟然真的是他。

    自从放假前他找过来强吻了自己一次开始，他就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程雨上辈子加这辈子，也不会想到林予安的「主动」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时常让程雨感到恍惚，就像做梦一样。

    男人的声音不算轻，程雨往主卧看去，怕奶奶会被吵醒，不得已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林予安站在门口，一身浅灰色休闲服，薄外套挎在腰间，压出窄腰的曲线，像是刚从哪儿运动回来，鬓角的黑髮微湿。

    许多天没见，男人好像更加精瘦了一点。

    程雨打量了他一眼，没说话。

    门外的林予安也是干站着，更不开口。

    于是两人僵持对视间，程雨瞧见男人的脸憋得通红，那双远远隔着距离想吃了自己的眸子，这会儿闪烁躲避着，一副有话说，却不开口的模样。

    两人沉默着演了一场默剧，程雨现在累得很，不想跟人打交道，林予安不说话就算了。

    他在将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男人却快速伸手，穿过那条即将合上的门缝拉住了他的门，「等一下！」

    林予安的手和门框几乎贴在一起，就差那么一点，他的手指就要被夹了。

    程雨见惯了男人这种不分轻重的行为，但此刻疲惫不行的他还是差点紧张到心跳加速。

    他立刻拉过林予安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语气不甚好，带着躁意，「你还是小孩吗？这么危险的行为可以做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在程雨检查的过程中，男人自始至终都意外的安静，听着他的指责也没有出声打断。

    程雨反应过来觉得奇怪，见人没有伤到才抬眸，而林予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带着与生俱来而被宠坏的笑意，「不是说不想看见我吗？还是回来了。」

    「你错了，」程雨立马松开他的手，与他撇清关系，「我回来，或者不回来，和你都没有关系。」

    程雨的目光越过他的耳侧看见对门。

    看着眼前年轻得不行的林予安，他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误会……」

    「程雨，你刚才还心疼我。」

    「……」

    他扬着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打断他的语气信誓旦旦没有丝毫底气不足。

    程雨闻言，眼疾手快地推了他一把，终于忍不住将人关在了门外，「走走走，别在我这里发癫。」

    他一定是误会了，误会自己住在这里，是因为他。

    林予安这个人好像听不进他的话，程雨为此感到头疼。

    第21章 做客

    「林哥，今天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

    早上的第一节课课间，刘三几个人围过来，连着跟赵临清对视了好几个眼神，大家也都没猜出来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儿，才能让这个接连几天都死气沉沉的人喜上眉梢。

    男人靠坐在窗边，手指转着黑色签字笔，末了放下，才笑道，「晚上请你们去玩儿。」

    「谢谢林哥！」

    「谢谢林哥！」

    坐在林予安旁边的赵临清默默无言，听见周围的欢声笑语，他的手不自觉得将课本的页脚揉皱。

    这两天林予安很不高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赵临清想，也许是跟程雨有关，他听隔壁艺术学院的人说了，程雨这两天都没来学校上课。

    而一直到昨天晚上林予安还闷闷不乐的。

    男人把情绪写在脸上，就连在他面前也不例外。

    他昨天没跟林予安去外头住，不知道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今早一见面，林予安的嘴角上扬，终于不再摆脸色了。

    刘三儿他们刚刚那样看过来，赵临清根本没办法解释林予安究竟是为了什么高兴。

    他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悄然被排挤出与林予安那份牢不可破的感情之外。

    赵临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伴随着难堪一下子袭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林予安心里是最特别的，谁也动摇不了。

    「临清？临清？」刘三儿叫他，「晚上你也去吧？打保龄球。」

    赵临清没回答，他趴在桌子上，朝着林予安的方向露出埋在手臂里的半张小脸，欲言又止地阖下双眸。

    林予安挑眉，靠在窗台的身体前倾向他，「无精打采的，不高兴？」

    「我觉得，你和我有秘密了。」赵临清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打了场直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高兴。」

    林予安思考片刻，才坐直了身体，没有否认，「我有你肯定也有，但既然是秘密，我就不问你了。」

    他话音一落，恰逢上课铃声响起，和着赵临清从胸腔里跳出的麻意直直往头脑涌去，轰一声，炸开了。

 第42页

    男人的意思是，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

    这是赵临清第一次从林予安口中听到如此界限分明的话。

    如果只做朋友是这种距离的话，他真的不想。

    赵临清从余光中窥见林予安的侧脸，男人的脸依旧线条分明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可他们的距离疏远得就像普通朋友。

    他想如果自己主动一点的话，他们之间是不是就能恢復成以前的模样了？

    「我脸上有东西？」林予安给他递了支笔，笑，「看课本别看我了。」

    昨天晚上见到程雨，知道他没有搬走的打算，林予安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总之，程雨没有移情别恋，换句话说，程雨迟早是他的老婆，上次吻他的事情，过两天就会气消了吧。

    林予安放学先回了一趟家，这么多天他都闷着没出门，既然程雨回来了，那今天晚上正好出去运动运动放松一下。

    在他们楼下的电梯口，林予安看见一个七十岁左右的奶奶在过道徘徊，她看起来有点侷促，见人来了才停下踱步的脚。

    不知道她在这里多久了，电梯没来，林予安才去按，等了一会儿，电梯门打开，她才跟着自己进去。

    奶奶脚步稳当，也有精神，衣着整洁不像生病的样子。

    林予安撂下袖子，见她没有按楼层，才问，「您几楼？」

    「我住十二楼，谢谢你啊小同志。」

    十二楼？十二楼住的只有他和程雨啊。

    林予安还以为她是记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十二楼住的是程雨吧？」

    「对对对，程雨是我的孙子，小同志你认识他？」

    闻言，林予安不由得看向了她，程雨的奶奶，他没见过。

    「奶奶您好，我是程雨的……朋友，就住在你们对面，我叫林予安。」

    「是吗？那太有缘分了，」她笑起来很爽朗，又干练，「幸好遇到小同志你，我这刚来城里，这些都不太懂。」

    今早程雨去学校了，她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中午把家里收拾了一通，寻思着离程雨放学还有点时间，就自己出门熘达熘达，熟悉一下环境。

    不过乘电梯的步骤没记全，脑子不知怎的没拐过弯来，也是胡乱上手按了按钮。

    可等了半天也那铁门也没开，她还以为自己按错哪里，把电梯搞坏了。

    林予安问，「您是过来玩的？」

    「不是，是我们鱼儿孝顺，啊，鱼儿就是我们家程雨的乳名。」

    她怕林予安不懂鱼儿是谁，于是解释着，「鱼儿接我过来住段时间，他要读书又要照顾我，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满面慈祥的笑容，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地细数着程雨的好，话一出口就停不下来了。

    「不过他非要我来，说房子都给我租好了，环境都帮我选得特别好，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倔得很，又善良……」

    「之前他住的房子一个人住刚刚好的，为了我租的这里，」她这会儿才有些窘迫，「这边的房子很贵吧？」

    程雨只跟她说房租已经找他爸爸要了，叫她不要担心。

    但程雨和程德水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她知道的。

    奶奶没听见回答，才见林予安略微失神，忽然间连眼神都没有了光，不禁让人担忧，「怎么了孩子？」

    他脸上没有了笑意，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而露出挫折的颓败感。

    「没，没事，」林予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您是说，程雨租在这里是为了您？」

    「难为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奶奶嘆息，又无奈笑道，「其实我更想他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电梯到了，林予安还在走神，奶奶有点放心不下，便拉住他，问他要不要来家里坐坐，「鱼儿一会儿就回来，说要带朋友来呢，晚上在我们家吃吧。」

    程雨带着钱高峻和燕楷回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自家客厅里，看见正襟危坐着和奶奶交谈的林予安。

    怔愣间，钱高峻像回自己家一样，已经在门口换好拖鞋，程雨也收回望向林予安的目光，转身招唿着燕楷进来，「鞋子在这里。」

    「奶奶，好久没见了，您一定还记得我吧？」钱高峻自己进了家门，一屁股坐到了林予安和奶奶中间，「我是高峻。」

    她被这么一揽，瞬间想起来了，「当然记得了，得有几年没见了吧，现在长得真精神。」

    程雨初中时，她曾经在城里住过小半个月，当时钱高峻天天和程雨黏在一起，跟在程雨身后叫她奶奶。

    那段时间很美好，她不会忘的。

    「奶奶，我带朋友回来了，」程雨带着燕楷从门口进来，这会儿才插得上话，「那是高峻您知道的，这是我另一个朋友，燕楷。」

    被指到的燕楷立刻收起平日里的痞气，第一次见到朋友的家人，他没能像钱高峻那样放得开，语气也是恭恭敬敬的，「奶奶您好，我是燕楷。」

    「不用客气，」奶奶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拘束，笑着让他他坐下，才对程雨解释家里怎么多出一个人来，「刚才在楼下忘了怎么用电梯，遇到予安帮忙，我就自己做主让他留下来吃晚饭了。」

    「没事，」程雨不想让奶奶看出端倪，并没有把林予安的出现放在心上，怕奶奶有负担，他说，「都是邻居，吃顿饭没什么的。」

 第43页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遂笑开，「那我去做饭，你和朋友休息休息。」

    程雨放下书包，没有坐下，让钱高峻招唿燕楷和林予安，「你们玩儿，想打游戏的话，抽屉里有游戏机，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行，」钱高峻起身，转头叫住他，「我要吃葡萄哈。」

    「知道了。」

    程雨走后，客厅里留下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其中以钱高峻为首先朝林予安发动了攻击，「不是，你来干什么？但凡要点脸都不会踏进这个家一步吧？」

    林予安奇怪地没有开口，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钱高峻没看见想像中的林予安发飙样子，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他疑惑地和燕楷交换了眼神，燕楷也觉得奇怪，林予安不该，至少不是这样会吃亏的人，被钱高峻这么阴阳，竟然什么表现都没有。

    「他干嘛啊？丢了魂一样，」钱高峻拉过燕楷说悄悄话，看林予安这副鬼样，也没兴趣针对了，又问燕楷，「打游戏吗？」

    「不打，」燕楷看向厨房里忙碌的一老一少，不好意思干坐着，「我去帮忙吧？」

    燕楷作势起身，钱高峻连忙按住他，「不用，你去干嘛？等会儿吃完我们去洗碗就成，奶奶做的饭你吃过就知道特别香，你别去捣乱，让客人干活，奶奶和程雨会有负担的。」

    钱高峻说得有道理，燕楷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程雨还在切果盘，清瘦的背影瞧着有点疲倦。

    燕楷移开目光，瞥见一言不发的林予安，就借着钱高峻摆弄着电视播放出的声音轻声开口，「不高兴，因为程雨？」

    听到程雨的名字，林予安条件反射般抬眸，燕楷知道自己猜对了，笑得有些放肆，「是因为他和我走太近你吃醋？还是因为程雨不喜欢你讨好你，你生气了？」

    燕楷的言语挑衅太过明显，丝毫没有想要隐藏的想法根本不值得人去在意。

    可就是这样，林予安却被戳到了痛处。

    程雨不喜欢他，程雨竟然真的不喜欢他了！

    林予安咬牙，紧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闭嘴。」

    「别气啊，你比较有经验，向你讨教一下，」燕楷明明是用商量的语气问他，可目的却实在明显，「你觉得如果我去表白，程雨会接受我吗？」

    闻言，林予安勐然站起，拽住了燕楷的衣领，险些要挥出拳头又忍住了。

    面对觊觎程雨的男人，他却没有往日那般不屑一顾叫男人去试试的底气。

    因为他的程雨，不爱他了。

    第22章 清醒 倒v开始

    「搞什么啊你们两个？」

    林予安的动作幅度太大, 钱高峻之前专注电视，根本没听见两人的谈话，现在自然也不知道林予安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的脾气。

    男人拽着燕楷领子的手着实用力, 而燕楷就坐在那里，带着满眼的笑意也不反抗。

    这么一瞧, 确实是燕楷做了什么。

    钱高峻连忙上前分开两人, 「林予安，你还不赶紧松手？」

    「没事，」燕楷盯着林予安, 语气幽幽, 「揍我也没关系, 刚好想揍他很久了就是找不到理由。」

    「你真是不嫌事大，」钱高峻骂燕楷, 这会儿终于正经起来, 警告林予安，「快点松手, 在别人家里闹事小心我报警。」

    不知是钱高峻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林予安本就不打算真的动手, 两人很快就分开。

    不过分开得不够及时, 林予安没能重新坐下, 程雨就从厨房出来了。

    瞧见三个人靠得这么近, 程雨倍感新奇, 「怎么了？都站着。」

    程雨的问题，三个人里没有一个敢回答的。

    只有钱高峻伸手接过程雨的果盘，把事情含煳地揭过去, 「辛苦了，诶, 我们去厨房做饭，让奶奶出来休息吧。」

    「不用，」程雨扫视了一圈，见几人低头默不作声，也没有在这会儿刨根究底，「你们先吃水果，我去就行。」

    程雨走了两步，见钱高峻挪向燕楷，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他又回头嘱咐几个年轻人，「在家里不能打架，吵架也不允许。」

    「我们哪里会啊，」钱高峻挥挥手，赶紧让他走，「有分寸的哈。」

    盯着程雨彻底回了厨房，钱高峻才拉过身旁的燕楷嘀咕，「你刚才干嘛了？林予安这么生气。」

    林予安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但钱高峻还真没见过他准备动真拳头的样子啊。

    之前自己那么阴阳怪气，男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短短两分钟，燕楷竟然就让人发这么大的火，可见是有点会犯贱的本领的。

    这是真本领，自己得学着点。

    「大概率是他后知后觉，」燕楷没告诉他实话，见钱高峻如此好奇，他难得良心，哄了对方一句，「你刚才说话那么难听，他不是你的对手，就来打我出气。」

    「我讲话很难听吗？」

    「嗯。」

    钱高峻一开始还在沾沾自喜，后又一想，讲话难听好像也不是一件什么特别好的事，他拉着燕楷问，「没有吧？我谈吐还可以我觉得。」

    燕楷没再往这边接话，钱高峻越发觉得自己被骗了，刚才绝对是燕楷拱火的林予安。

    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燕楷和林予安应该不熟吧？

 第44页

    刚才燕楷还说想揍林予安很久了，为什么？

    钱高峻的脑子疯狂旋转，可怎么也想不通两人究竟是怎么槓上的，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两人中间的联繫人肯定是程雨。

    是程雨……

    钱高峻灵光一闪，顿时兴奋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

    这个猜测很快被打断，钱高峻还没摸清是不是，程雨就喊吃饭。

    他现在就像一个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猴儿，心痒得不行，饭桌上一会儿盯这个，一会儿瞄那个，就想立马看出点他想要的端倪来。

    但由于奶奶在场，大家私底下都快打起来了，饭桌上还是乖乖吃饭，相处融洽。

    「多吃点，奶奶煮了很多饭，千万别饿着。」

    奶奶贴心地端着装着米饭的锅来，给每个人碗里都添了饭，保持绝对的不能让任何一个小孩饿着肚子走出她家的理念。

    「够了奶奶，」钱高峻苦笑着阻止立志把自己碗里把米饭压成实心球的奶奶，「真的够了，给程雨添几口吧，您看他瘦的，他最需要长身体了。」

    奶奶真的煮了很多，一个电饭煲满满当当的，把四个成年男人给撑得够呛。

    虽然是这样，但几个人还是一粒米都没剩下，碗弄得像没用过一样新。

    程雨抬眸看向对面的林予安，男人难得没有剩饭，竟然吃得干干净净，真是前所未有。

    程雨记得，这个年纪的林予安最挑食了，这个不吃，那个不看的。

    还是奶奶的面子大，激发林予安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了？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程雨收拾着碗筷回厨房，一回餐桌，三个毛头小子吃趴俩，还有一个林予安愣是坐在那里和奶奶交谈，佯装成熟。

    虽然话不是很多，但还算是没让奶奶的话落在地上。

    说实话，这么礼貌的林予安，他是第一次见。

    正想着，男人看了过来，略带强势的目光一点也没有遮掩，没有满足的欲言又止夹着占有的情绪。

    程雨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总觉得刚才自己不在的时候，客厅里的三个人发生了点事情，并且是关于自己的。

    程雨不想站在这儿，跟他们说，「我去洗碗。」

    钱高峻并拉着燕楷站了起来，「我俩也去。」

    他瞪着还坐在那儿的林予安，专门提醒，「个人洗个人的，别偷懒。」

    林予安没动，钱高峻又要说话，奶奶却在这时候开口，「奶奶来就行了。」

    她哪里知道几人在暗暗较劲，瞧钱高峻要带头去洗碗，立刻阻止了，「你们去玩，出去走走消消食儿去。」

    「那哪成啊，活儿不能让您一个人全干了啊，」钱高峻说着，自己先进去了，「我先洗我的吧，你们排我后边。」

    这回程雨没有阻止，和钱高峻一块儿进去，正好他想问问刚才自己不在，他们都在闹什么。

    「闹什么？我也想知道，」钱高峻虽然压低了声音，但音调明显是止不住的愉悦，「刚才他俩差点打起来了，燕楷那小子也不知道干了什么，惹得林予安脸红脖子粗。」

    「太可惜了，」他摇着头，还在为自己没有加入那场斗架感到惋惜而接过程雨手中的碗怒刷起来，「下次我一定盯紧燕楷，不能让他独享好戏。」

    水龙头下的水珠溅起，落在程雨的手背上泛起一阵凉意。

    他侧身往身后看去，此时此刻那两人并肩站着，低着头窃窃私语，却谁也不看谁。

    燕楷倒撇了一眼林予安手里的碗，笑，「少爷也会洗碗啊，挺厉害嘛。」

    才经歷过情绪波动，林予安现在不轻易会被燕楷挑衅到。

    他往前走了一步，并没有接燕楷的话，「程雨不喜欢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什么？」燕楷觉得可笑，「我没说错的话，你应该还比我和程雨小一岁吧。」

    「小一岁？」

    林予安嗤笑，但随之言语一哽，双眸虚眯露出恼人的表情来，「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燕楷轻轻松松地便把话还给了他，「只不过程雨不喜欢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又被燕楷摆了一道，林予安没还机会扳回一城，程雨和钱高峻已经洗好从厨房出来了。

    程雨刚才只瞧见林予安和燕楷走得近，却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现在见他们还真排起队准备来洗碗，也就来提醒了一句，「你们俩把碗给我吧，我来洗。」

    「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演练出几分默契。

    程雨怕两人再多待一会儿可能有吵闹的趋势，就站在厨房外头没有离开多远。

    这时奶奶过来，还有点担忧，「鱼儿，让客人来干活不太好吧。」

    「没事的，」程雨宽慰她，「小孩子精力旺盛，多让他们锻鍊锻鍊。」

    程雨扫过林予安在学燕楷的洗碗步骤，有一些笨拙，他笑道，「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不用洗上一个碗，让他干点活也算是体验生活来了。」

    三个人多在程雨家待了几个小时，还陪奶奶玩了她唯一会玩的桌游——斗地主。

    奶奶几乎次次都赢，没有赌注，但是她很高兴。

    临宿舍关门前，钱高峻和燕楷不得不回。

    大家和奶奶道过别后，程雨就送他们出门，「路上小心，到了记得给我报平安。」

 第45页

    「知道了，回去吧。」

    钱高峻叫程雨别送了，等走了一小段路，见程雨没再跟，他才用手臂碰了碰燕楷，「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你和林予安那臭小子说了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男人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么一句，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表情并不明晰，钱高峻看见他微微阖下的双眸藏着零星的光。

    「我怎么不想知道？我特别想知……」

    「你就说见他吃瘪，你开不开心？」

    「开心，」钱高峻扬起嘴角，说起来结节有一种结节都消失的畅快，「别说我还真佩服你。」

    「你觉得开心就好，也算帮你出口气。」，

    男人显然没有想要继续这个话题，说出的这句话也关怀备至不像敷衍。

    钱高峻那勐烈地想要知道内容的心，还在疯狂猜测着前因后果狗血，结果被燕楷这一招打得猝不及防，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钱高峻第一次没能接住别人的话，尴尬地抓了抓脖子，「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

    将钱高峻和燕楷送走后，程雨折回楼上。

    出乎意料的，他在出电梯时，看见林予安还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程雨没准备理他，而男人很快跟了上来，「程雨。」

    他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焦急，和以往略有不同，「我有话要问你。」

    今天的林予安确实有点不一样，具体的程雨说不上来，但林予安很快就帮他解答了疑惑。

    男人拉着他的手臂，没了往日的脾气，可怜得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的小狗，「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程雨真的没想到他想问的竟然是这个，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喜欢他，今天突然就清醒了。

    「我早就告诉你了，是你一直纠缠不清。」

    「为什么？」

    「大概率是因为不想当舔狗了，而且你真的很难伺候。」

    程雨一直觉得说开了说明白了，就不用互相牵扯出一堆麻烦的事情来。

    对这个年纪的林予安，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年少不懂事就到此为止，那些婚后的破事既然在这辈子没有发生，那也就到此为止。

    除非眼前的林予安，是十年后的那个林予安，那时他才会想办法考虑怎么狠狠整男人一顿。

    现在，程雨拉下他的手，「你既然那么喜欢赵临清，尽管去追他，这样我还算你像个男人。」

    林予安的手被拉下来，接触到程雨的温热感尽失，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颤抖，声音嘶哑， 「我……」

    他抬眸，而程雨已将拒之门外，「嘭」一声关上的门，干脆利落，无比绝情。

    那些程雨曾经给他的，他觉得理所应当得到的爱，从来不曾回应，他以为程雨对他的爱就像胎记，不管他怎么冷落，都永远不会消失。

    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可我喜欢的人……」林予安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失落得低声喃喃着他从未在程雨面前说过的话，「……是老婆啊。」

    第23章 怀疑

    「回来了。」

    程雨进了家门, 奶奶还没回房。

    今天人多热闹，平日里早早就睡下的奶奶这个点还是精神十足。

    客厅里有些乱，她还在收拾茶几上的果壳, 几个空掉的饮料瓶在桌边摇摇欲坠。

    「他们两个小孩这么晚回去安全吗？」她收拾着，边念叨了几句, 「下次叫他们早些来早些回去, 要不然就在我们家睡下，反正有地方你们挤一挤也行吧。」

    「他们住在学校里，晚上一般不在外头留宿。」

    程雨接过她手上的活儿, 叫她不要担心, 「那俩小孩加起来比牛还壮, 没有什么不安全的，您放心好了。」

    「予安也回去了吧？」

    程雨正在绑垃圾袋, 闻言一愣, 将垃圾袋绑成死结，又把它解开, 「回去了，他就住在对面, 几步路的事情。」

    「那就好, 」她说, 「我们鱼儿朋友这么多, 都这么好, 我就放心了。」

    「您还担心我被欺负啊？」

    「没有那样的事儿，」她坐在那儿笑看着他，也没有被戳穿之后的惊慌, 「我们鱼儿长大了，当然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不担心。」

    「嗯。」

    那天晚上，程雨做了一个意识不清的噩梦，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窗外的天还没亮。

    他不记得梦里的具体细节，就好像一睁眼他就忘了。

    可那种恐惧感，又确实真真实实的存在着，让人汗毛直立。

    程雨一摸自己脸颊，身上全是冷汗湿透了自己的睡衣。

    没拉上窗帘的窗户外头，映进路灯的微光，照得房间亮了一半，也照得他的睡意完全消散。

    又失眠了。

    程雨打开灯，起床去厨房倒水喝，温热的水从口腔流进喉咙，他清楚地感觉到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的胀痛感。

    很真实，却又好像还在梦里。

    程雨有点焦虑，下意识顺着口袋去摸烟，才想起来这个年纪的自己根本没有用菸草缓解焦虑的习惯。

    那是毕业以后，出了社会，不得已才抽上的。

    对于香菸这种东西，他并没有上瘾，甚至有点厌恶。

    只不过创立公司以后，总有焦躁的地方得不到缓解，他没有什么人说话，钱高峻得上班天天围着客户转，林予安……

 第46页

    林予安他，不闹自己都算是好的了。

    创办公司初期，男人是很支持他的，出钱也出了力。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公司需要打理，有段时间每天下班回来都沉着脸，一看就是在公司发了大脾气。

    程雨不想给他增添负担，什么都没告诉他，自己强撑着在外头解决公司的麻烦，在家里还要宽慰炸毛的林予安。

    程雨从来没有抱怨过任何东西，他只想着如果能快点解决就好了。

    如果能快点解决，那么他就会轻松很多。

    没有烟，也不想喝酒，程雨给自己泡了一杯枸杞茶，去阳台吹一吹凌晨的风。

    小区外头忽然有车鸣笛，惊得人心一跳，程雨正在找罪魁祸首，才瞥见隔壁阳台不知何时也亮着灯光。

    林予安好像还没睡。

    是晚上接受了真相，打击太大了吗？

    程雨不太清楚，也不敢去揣测林予安的想法，男人现在表现出的本在这个年纪的性子，和自己印象里的稍微有点不同。

    以前的林予安从来不会对他主动，就算是一次简短的对话，他也不可能会主动，婚后虽然好了很多，却也差不了多少。

    这段时间，他找自己的次数却多得难以想像。

    隔壁阳台的帘子动了动，似是有人要出来，程雨回神进屋，这回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年少在男人身上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那时候觉得只要得到一个结果都是好的，后来才发现结出来一个坏果，也不尽如人意。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的这几年里，如今想起来，挫折很多，也并没有什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开心的事。

    程雨把自己关进画室里，在里面待到天亮。

    手机某个app的提示音响起，程雨放下画笔，已经早上七点了，而他的画才画到一半，身上的睡衣不可避免地被沾上了颜色，他小心收拾着溅在地上的颜料，洗了手出画室，才去看app的消息提醒。

    是之前下的接稿软体里，有人给他发了私信。

    非常有礼貌的一位客户，想要约一张半身画像，程雨怕没有人找他，定价很低，想着便宜总会有人喜欢他的画风，但没想到这么快。

    也许是怕便宜没好货，对方也不是抱着十足的信心来的，交谈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询问了很多，才正式决定要约。

    上辈子在读书的时候，他也接过稿子，那时候没有特别大的经济压力，心态比现在放松很多，接的单子也只能维持吃喝。

    程雨翻了翻自己的钱包余额，想着还是要等放假以后去找点工作，不然连奶奶都要跟他喝西北风。

    来约稿的客户比他还要熟悉流程，两人先加了联繫方式，然后对方就熟练地发了要求，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很好交流。

    临近期末，加上接稿，程雨的时间基本靠挤，之前去上了一两节的体能训练课也很久没有去了，算了算还能去八次。

    程雨只求它在自己空闲下来之前别倒闭，不然他的钱就要像水一样哗哗流走了。

    早上没课，程雨被奶奶叫起来去吃早餐后，就回房睡了几个小时的回笼觉，醒来将近十点，依旧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奶奶一语道破，帮程雨揉了揉眼睛，「瞧这困劲儿，眼睛都是红的。」

    程雨闭着眼睛，乖乖让奶奶动手帮自己按摩，他的眉心被奶奶粗糙的指腹揉红搓热，热气和疼痛上来，顿时感觉精神了一点。

    程雨不想让奶奶担心，没有告诉她自己失眠了，「昨天玩得太累，就睡得沉了些，等吃完午饭就好了。」

    「下午还要上课吧？」

    「嗯，您要是出门，一定把手机充满电带着，随便去周围哪里逛逛都行，到时候才好和我联繫。」

    程雨特意租在这里，就是这周围热闹，在村子里奶奶有周围的邻居聊天说话，能下地干活有收穫，在这边能说话的人少，程雨自然希望奶奶能多出去享受享受生活。

    只要不去太远的地方就好，离这边很近的银湖公园，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多的地方，搞搞乐器练练书法，什么都有，环境优美生态也好，地方很大可以玩很久。

    还能垂钓，乘船，程雨想这周末有空带她去逛逛来着。

    「那电梯，我再教教您。」程雨笑，「没有那么麻烦的，您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行行行，你再教教我，」说到这个，奶奶十分好学，又想起昨天的事情，「昨天还是多亏了那个予安。」

    程雨没想提起关于林予安的事，这会儿没逃开奶奶的嘴，他还是道，「改天我再去谢谢他。」

    奶奶又说，「下次再叫高峻他们来吃饭吧，学校的饭比不上家里的好。」

    奶奶总是为他们操心。

    程雨点头，「好。」

    过了午休时间，程雨出门上课，一打开门，他就看见站在对面的林予安。

    男人靠在墙壁上低头刷着手机，听见他这边的动静，这会儿才抬眸，朝他走了过来。

    和往日不同，这次不像偶遇，反而像是刻意在那里守株待兔的。

    男人和他一起进了电梯，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电梯到达一楼。

    就在程雨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林予安才开口，「你不喜欢我，是因为喜欢上别人了？」

 第47页

    气温逐渐逼近夏天，程雨出门戴了帽子遮太阳，头顶还是被日光晒得滚烫。

    林予安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的话，也叫他一时没能接上。

    好熟悉的一句问话，让程雨恍然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吵架，林予安因为他去见了温旭尧一面，而谴责他想离婚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别人。

    这个人，从来学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喜欢你就只是因为不喜欢你，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程雨想他现在年纪还小，或许能掰一掰男人脑子里这种不懂得反省的思维，才解答了他的问题。

    哪知道男人又生气了，那张不算柔和的脸只要主人的情绪稍微不好一点，低落就完全显在脸上，他又问，「所以你也没有喜欢上别人。」

    这句话程雨没有再回答，实际上连上一句话程雨也不想跟他说的。

    今天不想骑车，算了算还是有富裕的时间等直达去学校的公交，他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最近的一班车过来。

    林予安又像尾巴似的跟着他。

    程雨转头去瞧，年轻男人的脸上分明写着别扭，于是根本没跟自己对视，他就扭头佯装打量公交站牌。

    是昨天的话没起作用吗？怎么感觉林予安不仅没有对自己敬而远之，反而突然黏过来了？

    程雨看见公交就试着站起来，男人马上就站起来，程雨坐下男人就坐下，如此反覆几次，林予安终于有些烦躁，「你耍我。」

    程雨明知故问，「我耍你什么了？没人叫你跟着我吧？」

    林予安不说了，低眉顺眼下来，凝着自己的那双眸子也跟着掺了几分憋屈后的委屈，明明是他做错了，却表现得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这让程雨想到两人结婚以后总会有的争吵，男人每次不讲理，每次被自己说了两句就开始不高兴，非得等自己开口去哄，不然又可以赌气十天半个月。

    而这十天半个月里他又可以脑补很多，哄也是好哄的，只不过等自己一开口去哄，他又要发疯，强占着自己说为什么不早点理他。

    林予安一直都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很容易冲动。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好上了一些，懂得忍了，却也忍不了多久。

    现在林予安这副样子，程雨总觉得似曾相似，就是婚后偶尔吵架的日常罢了。

    他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的林予安看自己的那种眼神，还有一些情绪上表达的习惯，都很像很像和他结婚之后的那个林予安。

    男人这会儿背对他站着，背包随意挎在左肩上，压着草绿色的短衫透出几分夏天的清新。

    程雨无聊，正是等车的间隙，他心思一转，喊了男人一声，「喂，林予安。」

    似乎他本来就在气头上，被程雨这么喊了全名，他立刻回头，盯着程雨的眼眶全然红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地跳脚，「不许。」

    不许？

    是不许叫他的全名？

    程雨没想到男人会是和婚后一模一样的反应，这些本来不该出现的反应。

    他原只是想着无聊，所以才试着叫他而已。

    「你……」

    程雨脑子里有一瞬的想法一闪而过，被到站的车子打断。

    他上了车，这回林予安跟着他上。

    这之后谁也没有理谁，公交车驶在了不太平坦的路上，车身颠簸着摇摇晃晃。

    程雨坐得端正，努力没让疯狂开车的公交车司机把自己从座位上摔下去，根本没空想别的了。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前，程雨同林予安前后脚下车。

    程雨记得，林予安不喜欢坐公交，这两天完全是突破了很多第一次啊。

    他正经地瞧了男人一眼，林予安脸色苍白，果然是晕车了。

    程雨在帮与不帮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跟他说话，又不是自己害的他……

    没道理要自己善后吧？

    更何况之前林予安还在跟自己发脾气来着，遂快步离开眼不见为净，反正晕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为了不让自己有负担，程雨很快把人抛在脑后。

    *

    竞赛名次在假期后的第五天出了结果，学校官网上统一作出公示，消息出来，程雨马上就登上去看了一遍。

    公示栏里，程雨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小组。

    另有两组，分别是林予安一组和数学系的一组同学，程雨不认得。

    他们三组的成员一共九个人，被负责竞赛的老师一起拉到一个群里，为了方便之后共同培训，争取在六月份的比赛中拿到一个好成绩。

    对于名次，程雨心里早就有了底，所以榜上有名也没有感到惊讶。

    不过钱高峻来找他的时候，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管怎么样，你们排在林予安前面嘛，虽然他也晋级这一点让我很不爽。」

    钱高峻的高兴表现得如此强烈，程雨也不想扫兴说不出别管他了这种话。

    当天好好庆祝了一番后，后来的时间，程雨一直在努力学习，白天教室图书馆两头跑，晚上还要被拉到学校去培训。

    回家之后赶作业，顺便挤出时间来赶客人的稿子。

    他突然忙碌起来，脚不沾地，晚上和白天都没休息好，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怎么也说不出让他不要紧绷稍微放松一些的话。

 第48页

    程雨总是有自己的主张，他决定好的事情那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打乱他的节奏反而不好。

    她能做的该是整理好后勤，不给他添乱。

    周末培训老师组织小组加班加点学习，程雨本来是想带奶奶去公园游湖的，为了不拖小组后腿，他只能把计划推迟。

    到教室时，数学系的和林予安他们已经坐在教室了，唯独程雨一组只有程雨一个人先到。

    经过前几次的交锋，赵临清好像学乖了，见到他也没有再上前假装热情地喊什么「程雨哥」，而是往林予安身边贴了贴，低着头和男人说话。

    很刻意的，像是在做给他看。

    又像是在林予安面前示弱，请求保护。

    果然，男人的保护欲很快就被勾起，林予安的视线望过来。

    程雨没兴趣参与这种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叫他白看一场爱情戏，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毫不犹豫斩断他想要交汇过来的目光，埋头苦读。

    大家第一次见面，都不太熟悉，所以各自有了各自说话的小团体，燕楷和吴方还没来，程雨独自坐在边上，翻着老师之前给的资料。

    教室里传来说话声，打破清早的宁静。

    「程雨，给。」

    程雨的脸上被一股温热触碰，他仰头才看见是燕楷提着早餐来了，

    程雨从他手里接过一杯小米粥，「给我的？」

    「我猜你早上应该没吃多少，我看你这两天胃口不好。」燕楷在他旁边坐下，又将手上剩余的都塞给他，「还有炒面，麻球，小蛋糕。」

    程雨昨天晚上赶稿子，睡得很迟，早上没能被闹钟吵醒，起得太急了。

    奶奶煮的早餐他也只是随便垫吧了两口，确实胃口不太好。

    燕楷瞧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心这么细啊。

    果然人还是不可貌相嘛。

    程雨没拒绝他的好意，只拿了一点点就推给了他，「你也没吃吧？」

    「我吃过了。」

    「吃过了？那还买这么多，」程雨不由得调侃他，「发财了？」

    燕楷还没来得及再表现一番，嘈杂的教室里，忽然传出一声酸熘熘的话语，「哼，买一送一吧。」

    第24章 真是破天荒

    那人说话的语气针对太过明显, 程雨和燕楷同步抬眸。

    林予安也没有迴避的意思，直愣愣地看过来，盯着两人过近的距离, 他不悦地压着眉眼，蹙起的双眸含着不加掩饰的锋利。

    像是想用眼神刀人。

    自从林予安终于肯承认自己不喜欢他的事实, 就有开始变得奇奇怪怪。

    以前巴不得让自己滚远点, 现在见着自己虽然也没有好表情，但也凡事都要来掺上一脚。

    程雨自认为自己很了解对方，近来却也摸不透他古怪的行为。

    总不该是因为对自己患得患失, 产生什么不得了的感情。

    不过嘛, 程雨的目光瞥向那紧邻的两人, 谁不说那两人亲密无间。

    林予安对赵临清情比金坚，大概率是不太可能对自己有什么的。

    程雨拿起吸管插上小米粥, 小口嘬起来。

    他只当林予安这两天发了癔症, 所以不加理会。

    可燕楷年轻气盛，是个吃不了亏的直爽性子, 闻言大声直道，「某人给某人买的早餐大概率是买一送一。」

    他看向程雨, 嬉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我发誓, 我的绝对不是买一送一。」

    「嗯？」

    燕楷挑眉, 示意他好好配合。

    反应过来的程雨被男人认真的模样逗笑,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燕楷这么幽默啊。

    而且记性还这么好。

    上次比赛和赵临清在门口说了两句，自己就提了一嘴赵临清的早餐是某人给买的，也没有说得太明白, 结果燕楷就记住了，猜透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程雨猜燕楷也可能是从钱高峻那里知道的, 毕竟两人最近走得很近，钱高峻为了自己不爽林予安，两人或许同仇敌忾了。

    程雨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出气，也没再多说，笑着拉下他的手，把其他早餐塞到他手里，「快吃吧，你真不饿啊？」

    「说了是特意给你买的。」

    教室里的人不多，但就是因为人不多，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了过来。

    程雨还以为他是在怄气呢，没能说点什么开心的哄哄他，那边的两人又演起苦情戏来。

    燕楷说得太大声了，就是有人想装听不见也不太可能。

    赵临清自然知道燕楷说的人是他，但他是个要脸面的人，没能撕下脸皮来和燕楷呛声。

    他又怕林予安对他的心意真的只是顺带的买一送一，他太害怕了。

    害怕林予安从小到大只属于他的一心一意，会变成冷漠的敷衍。

    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好像都在笑话他。

    赵临清难堪地伸出手向林予安求助。

    他想让林予安替自己告诉燕楷告诉程雨，他对自己的爱才不是什么顺带的买一送一。

    林予安爱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他躲在林予安身后，在大家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地拉着男人的手指，「予安，别冲动……」

    按照以往，林予安定然会为了他出头，直率而鲁莽，为了保护他，不惜得罪任何人。

    可令赵临清意想不到的是，印象里那个会为自己做任何事的林予安，这会儿迟迟没有动静。

 第49页

    他原是清冷的面容变得楚楚可怜，连着声音也低了下去，「予安……？」

    赵临清的声音从林予安耳朵里进去，又从耳朵里出来。

    他情绪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在第一时间处理这个情况。

    程雨和燕楷太过亲密了，即使知道这只是燕楷幼稚的把戏，只是一出没有什么意义的争执，他还是无端感到恼火。

    恼火程雨竟然就这样放弃了他，恼燕楷把他当成死人，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在和程雨献殷勤。

    而程雨，也许还真的会在不久的将来跟别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林予安完全没有心思再跟燕楷接着争执，一股郁闷涌上心头，令他烦乱不已。

    他只想知道程雨到底是怎么想的，程雨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有没有在看自己。

    当程雨的视线终于肯和他交错的那一刻，林予安的手背传来一抹柔软的温热。

    林予安低头一瞧，是赵临清拉住了他的手。

    赵临清可能只是习惯性的依赖他。

    对方总这样牵他的手，和他靠得很近，他从来没觉得有问题。

    可这会儿，林予安想到还坐在旁边的程雨，脑海里闪过程雨之前误解他和赵临清的关系时看他的心如死灰的眼神。

    林予安一慌，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赵临清的手。

    他没顾得上赵临清的情绪，再看向程雨时，男人早已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林予安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是该解释的或者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程雨再误会。

    林予安欲要起身的在那一刻，燕楷却动了动，身体完完全全的将程雨遮住，不让他有丝毫靠近程雨的机会。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

    老师紧接着进来，一点儿时间也没有浪费，便抓紧上课，「把教辅书打开，我们上次讲到哪儿了？」

    课堂比之前更加安静，老师的出现让林予安疯狂想要朝程雨解释的念头松懈。

    冷静下来了一些的他才去看赵临清，男人捂着被他拍掉的手，还隐隐泛着微红。

    他刚才有这么用力吗？

    「疼吗？是我条件反射，」林予安不擅长道歉，有话也是直说，「你突然碰我，我有点吓到了。」

    赵临清埋下头去，咬牙强忍住那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感。

    什么条件反射。

    赵临清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以前林予安从来不会因为他的触碰而表现出这么激烈的情绪。

    现在一定为了程雨，才拒绝了他，但是，他不敢把话说的这样明白。

    怕又会变成像上次程雨挑拨他们的关系一样，会让林予安再次说出他不愿意听的话。

    赵临清摇了摇头，把咬碎的牙回肚子里，「上课吧，别走神了。」

    赵临清的提醒并没有用，早上有一半多的时间，林予安都在走神中度过。

    等到老师合上课本，让大家自己回去复习，他便利索地站起来，准备去找程雨。

    「予安，你去哪里？」

    赵临清没打算就这样放他走，瞧着林予安的目光追随着程雨而去，情急之下他赶紧抓住了他，「等等我，好吗？」

    「我有事，今天你自己去吃饭吧，或者找刘三儿他们玩，我请客。」

    林予安拿起书包，安抚完赵临清就走了。

    最近赵临清很黏他，很反常。

    他现在急着去找程雨，顾不得和赵临清聊什么天，也没去想赵临清变化的原因。

    他只想着去追程雨，可惜刚才在教室里说了一句话，走廊上就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林予安追出来的一鼓作气，瞬间蔫了不少。

    程雨肯定又要误会了，想到燕楷那副对程雨不怀好意的嘴脸，林予安心中郁结，其他就算了，关键是程雨竟然不拒绝……

    燕楷的态度怎么也不像只是朋友吧，从之前故意当着他的面和程雨勾肩搭背，他就觉得那个人不安好心，程雨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程雨对燕楷就是保持纵容的态度？

    林予安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抬眸一扫，程雨又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林予安快速跑下楼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只是能看见程雨他就觉得安心了很多。

    可程雨不会等他。

    等林予安下楼的时候，再次出现他视野里的程雨，身边已然多了一个人。

    他在和别人说话，在和别人笑，眼里全是对着未来的嚮往而发出耀眼的光。

    林予安原本胜券在握的，程雨的眼里只有他，只会喜欢他的信念本来就站不住脚，现在心里更是涌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前段时间程雨的突然转变，他还以为只是程雨欲擒故纵的手段，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即使程雨说了不喜欢，可林予安不信，毕竟程雨还为了接近他特意搬到他对面去住，就因为这一点，林予安信心满满，他一直以为程雨爱自己爱到无法自拔。

    可后来奶奶告诉他，程雨是为了让她更好地生活，才搬到这个小区，而恰好搬到他对面只是凑巧的事实，林予安才从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甜蜜的幻想中清醒。

    他忘了，程雨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不是设定好的程序非他不可，可以选择喜欢他，也可以选择喜欢别人。

 第50页

    原来程雨不围着他打转，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为什么会变呢？

    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过啊。

    程雨怎么就突然不爱他了呢？

    林予安到最后也没能追上去，看着那样发着光的程雨，他的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怕被程雨再次厌恶，他变得从未有过的胆小，直到望而却步。

    在林予安一帆风顺没有挫折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难题，在家里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外面也是唿风唤雨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无论是遇到程雨之前，还是遇到程雨之后，他从未有过性格上的改变。

    他把程雨对他的爱和付出，当成是理所当然的，这种观念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早就根深蒂固了，即使他也爱上程雨，这种念头也从来没有变过。

    然后现在，程雨变了。

    无所适从的林予安，仿若一叶浮萍，在得知程雨彻底放弃他的时候，那颗心便摇摆得不得安宁。

    他不是因为燕楷的出现而心慌，而是因为程雨，因为他的老婆抛弃他了，不要他了。

    毫无预兆的，就这样结束了对他的感情。

    林予安发狠地攥紧了拳头，最后又只能无力松开，「我不要这样……」

    *

    今天的课业结束，程雨和燕楷道别后就回到家里，下午正是好天气，温度够好，风吹过来更是舒适。

    他终于有机会带着奶奶正经出了趟门，带着她去银湖公园逛逛。

    「奶奶，要不要坐船去？」

    湖中的荷叶绿得像一捧珍贵的宝石，而尝试探出水面绽放的荷花花苞粉嫩可爱，湖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机盎然。

    程雨领着奶奶上了船，小船儿不大，只能容下五个人，在岸边和别人一块儿搭伙刚好能凑满一船。

    船在水面上缓慢前进轻轻晃动，程雨见奶奶伸手摸到触手可及的荷叶，她笑着回忆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小时候交通不好，我们从学校回到家里，总要坐一趟船，那船很大，一次可以挤下三四十个人，真怀念啊。」

    「我和你爷爷，就是在船上认识的。」

    奶奶细数着从前的点滴，这是程雨第一次听到这些，这些上辈子未曾从奶奶口中说出的故事，程雨从来不知道。

    上辈子他还没有好好地陪陪她，她就那样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走了。

    程雨很感谢老天爷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能和奶奶在一起，弥补了他上辈子的遗憾。

    那天下午，奶奶的话比平时多了很多，从她自己的故事讲到程雨小时候的故事，如数家珍。

    「那时候你刚出生，你爸爸就给你起了名儿，叫程鱼，依着他的名字取的，他叫德水，也希望你如鱼得水。」

    奶奶说到这个，极其感慨，「后来去上户口的时候，你爷爷个不识字的老傢伙直接给人报错了名，稀里煳涂地带着你现在这个名字就回来了。」

    程鱼，程雨。

    这是程雨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来歷，原来曾经还被父亲这么寄予希望的祝福过，只是后来发生了变化，感情淡了，就跟名字的反转一样，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命中注定。

    可能自己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才曾经被这样寄予厚望过，所以后来他不再被爱，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自己的人生轨迹，不是如鱼得水，而如疾风骤雨，是破碎的。

    不过程雨细听着奶奶口中用来形容温暖的词来形容他，怎么都不算糟糕。

    至少他还有奶奶，还有人爱他，这日子就能过得下去。

    「奶奶，」他抱着她撒娇，「那您再给我讲讲，您和爷爷一起把调皮的我带大的故事吧。」

    「行，」她宠溺地笑着道，「你想听多少遍，奶奶就讲多少遍……」

    夜晚如期而至，奶奶睡下，程雨便去赶客户要的稿子，他想快点拿到钱，好拿来补贴家用。

    当耳机里放的排遣无聊的动感音乐被通知栏里弹出来的信息第三次打断时，他才忍无可忍地放下数位笔，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

    破天荒的，他竟然在自己的手机里看见林予安主动给他发的消息。

    一条是发自五分钟前的：「我有话说。」

    然后是三分前的：「看见了就回消息。」

    然后是一分钟前的，「开门，出来见一面。」

    命令式的口吻，程雨光是瞧着文字就能想像得出他的语气。

    好久没有打开过和林予安的聊天框，程雨划了划聊天界面，上次两人的聊天，还是一个月前，他问林予安明天要吃什么呢？吃虾好不好？

    再往上是一连串的自言自语。

    是自己向他说着自己今天如何如何，最后终于得到一句对方的一句回应：闭嘴，再发拉黑。

    看着那些文字，程雨既熟悉又陌生，才觉得自己是挺烦的，不怪林予安不喜欢他。

    就连这个联繫方式，也是他绞尽脑汁跑了很多人情才拿到的，怕林予安真的拉黑他，这之后的每次聊天他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一个字。

    正感慨之际，聊天框下又多了两条林予安的新增信息。

    「早上的事，是临清他从小就习惯了找我保护。」

    「我很快就分开了。」

    林予安就蹲在门口，发完消息后，就认真盯着门那边，生怕程雨家门开了缝，而他错过了。

 第51页

    可等了半天，别说程雨人了，就是连只蚊子都没有从对面飞出来。

    林予安等不下去，又拿出手机敲字，他犹豫了很久，删删减减，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答应你，和赵临清保持距离还不行吗？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他的那条消息前面却跟着一个红色嘆号。

    「对方并非你的好友，需要发送朋友验证……」

    第25章 道歉

    程雨拉黑林予安以后耳根子都清净多了, 他放下手机继续放心画画。

    虽然不知道林予安到底想干什么，但无论如何能肯定的是，男人主动给自己发信息已经两人关系里的极限了, 绝对不会再屈尊降贵地来敲自己的门。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拉黑了林予安以后, 手机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程雨猜他一定是心血来潮……嗯……

    程雨想到白天在教室里的事, 手上的数位笔一顿。

    林予安应该是为了早上自己和燕楷说的早餐的事儿，所以这会儿想来给赵临清找场子的吧？

    不过也不对，找场子为什么要来跟自己解释他跟赵临清很快就分开了。

    怎么想都差点意思, 程雨按着自己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休息一会儿后才接着动笔。

    希望林予安明天能够正常点, 别像今天一样反常。

    睡了一觉后的程雨神清气爽，昨天晚上熬夜画完交给了单主, 定稿之前根本没让他修改, 还表示很满意，并夸他是神仙太太, 豪爽地把尾款甩给了他，还额外多给了他一杯奶茶钱。

    第一单的钱虽然不多, 但好歹还是赚到了。

    程雨欣慰不已, 和当初公司开业顺利拿到第一笔订单时的喜悦不相上下。

    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 程雨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完毕出了房门, 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奶奶依旧在厨房忙碌着，她娇小的背影瞧着精神抖擞，在灶台前一个人控了两个锅。

    程雨把她接回来, 除了不想让奶奶重蹈覆辙，因为意外受伤而离开, 还为了自己方便照顾她的，没想到现在自己还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鱼儿，来吃饭了。」

    奶奶见他傻站在那里，眼底泛着黑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年轻人的精神气在近来的程雨身上没能体现出来多少，叫人心疼，「昨天又没能休息好？」

    程雨揉着自己的脸颊，扬起笑容，「没有，最近课业多，等过几天就好了，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学习重要也得好好休息呀，」她忍不住要念叨几句，「身体可比学习重要多了，不用对自己这么严格，稍微轻松一点。」

    「我会的，您就别担心我了。」程雨不想她担心，便推着她去餐桌吃饭，自然而然地朝她撒娇，「我都快饿扁了，奶奶，先让我吃饭吧。」

    「好好好，等下我再端一个菜，你先吃。」

    她把手擦干净，转身又往厨房走，步伐稳健，就是这样的她，时常让上辈子的程雨产生一种错觉，一种还以为对方可以陪自己很久的错觉。

    上辈子的他怎么都想不到，奶奶会这么快就离他而去，毫无徵兆的，就这么突然发生了，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奶奶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但程雨记得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奶奶对他的学习成绩比学校里的老师还要关心。

    当时程雨以为奶奶只是单纯地想让他好好学习。

    现在仔细想起来，自从他离开村子考上了城里的重点初中，再之后上了重点高中，被接到父母身边之后，她再也没有过问过他的成绩。

    程雨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奶奶好像只是为了有理由把自己送出去，送到父母身边，去接受和弟弟一样的教育，和体会那点仅存在他刚出生时父母对他那份，现在早已消散的爱。

    奶奶不知道，奶奶只是想要他幸福。

    程雨吃完奶奶烙的葱油饼，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也喝尽，才问，「今天有安排吗？」

    「还真有，」她笑着跟程雨分享她新交的朋友，「今天跟隔壁栋的你小周阿姨约好，去湖边钓鱼。」

    「小周阿姨？」

    程雨都不知道什么小周阿姨是哪位，更不知道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已经这么好地融进这片小区了。

    「真好，哪位小周阿姨，下次我带我见见？」怕奶奶被骗，程雨不得不上点心，「出门前要给我打电话啊。」

    奶奶的老人机发不了定位，只能打打电话，程雨想给她买个智能机，让她学着用。

    在这边拿着老人机出门，总是有不方便的时候，「那位阿姨住在哪一栋？您有她的手机号吗？」

    程雨拿出手机来，「您报给我，我存一下，到时候方便联繫。」

    她认真地将消息一一告诉程雨，说着自己肯定没问题，「奶奶也是蛮厉害的，不需要鱼儿多么多么操心，你忘了我年轻的时候都能徒手干到四个男人了？」

    「是啊是啊，」程雨点头应道，伸出大拇指贊她，「您年轻是村里有名的这个嘛，我怎么会忘。」

    程雨陪不了奶奶，自然也不会阻止她的交友情况，只不过安全起见，给奶奶配个定位表还是很有必要的。

    吃完饭，程雨要去学校接着竞赛培训，站在玄关换鞋时，他环顾了一圈，思来想去还是得在客厅里装个监控，这样他不在家也能观察到家里的情况。

 第52页

    「奶奶，我先走了。」

    他拿上书包出门，和奶奶道别，「我中午可能不回来，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好，路上小心。」

    这两天奶奶适应得很好，程雨已经不用再时时刻刻操心了。

    他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在过道上等着自己的林予安。

    至于为什么能猜到男人是在等自己，是因为他一打开门，林予安就的目光和身体就紧紧贴了过来，「你昨天为什么拉黑我？」

    他倒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从语气里还是能听出来一些愤怒和郁闷的。

    程雨按下楼层键，随口回道，「哪有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太烦了。」

    住得太近也不好，一有事情就能直接找上门。

    程雨最讨厌处理这种过期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需要重复处理的信息，他明明已经跟林予安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来找他，也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可男人只把他的话当成是耳旁风。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说得太重了，之后林予安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程雨没有侧眸看他，但他的余光还是在电梯间的镜子里瞧见男人的身形逐渐弯了下去，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虽然是这样，但要是真的能打击到他也挺好的，这个人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程雨总觉得他不对劲，放着小竹马赵临清不管，倒好像是黏上自己了。

    这叫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出了电梯后，程雨就没再多想，出了小区就在马路对面扫了一辆车子，今天他骑车就不等公交了。

    哪想到林予安也推着车子跟了过来。

    「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他这么说着，不依不饶的，和当年那个说着死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男人截然相反。

    程雨哪里想得到有一天，林予安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他疑虑许久，认真问道，「你是和你那群狐朋狗友玩玩游戏，现在正在拿我当大冒险的赌注？」

    闻言，男人皱起双眉，忿忿不平地反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是为什么？见不到我不是你的心愿吗？现在是干嘛？林同学，我不追你了，所以你不适应，现在就来死缠烂打吗？是这样吗？」

    程雨一连串的反问让林予安根本回答不上来任何一个问题。

    没一会儿，他又拦下程雨，把话题拐了回去，「总之，你先把我从黑名单弄出来。」

    两人对视，程雨从林予安的眼里瞧见了些许慌张的期待，他真的搞不懂林予安的真正意图了。

    程雨感觉心情不好，再多和林予安聊一会儿就更闷了，他推着车就走，告诉林予安，「不要，不可能。」

    他冷着一张脸，极其肯定地告诉林予安，「我不想跟你谈恋爱，更不想跟你做朋友，所以根本没必要联繫，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早就说了，我不想看见你，别再跟着我了。」

    程雨没了往日对他时的温柔，说不上疾声厉色，但也言词犀利。

    一个字一个字地要往林予安心口扎。

    程雨说完，没再见他有反应，怕人回神又要纠缠不休，不管对方处于什么目的，程雨都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小孩就是小孩，说两句话就被打击得呆滞了，趁人愣神之际，他赶紧跑了。

    早上的培训课可以小组讨论，不是枯燥的ppt教学，相对而言会比昨天有意思。

    程雨前脚先到的教室，林予安后脚也就跟上了。

    他们还是坐在和昨天同样的地方，程雨到的时候，燕楷和吴方已经坐好，为五分钟之后的课做准备。

    听见程雨的脚步声，燕楷便抬起眸子，见程雨和林予安前后脚进了门，他面色一凛，「嗯？」

    程雨歪头，对他发出的疑惑同样感到不解，「嗯？」

    燕楷没说出自己想问的，怕多说多错，于是问道，「今天好迟。」

    程雨点头，也没有反驳，「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表现得这样自然，情绪上也没有可疑的波动，实在叫人挑不出毛病。

    燕楷按下自己旁边的椅子让程雨坐下，「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倒是没有，」程雨拿出课本，一边道，「要不一会儿约高峻出来吃午饭，看看他有没有时间。」

    说到这个，程雨道，「我看你们两个最近相处得挺好的？」

    提起这件事，燕楷沉默了两秒，才说，「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吗？」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吧？

    程雨甚是欣慰，自己的朋友可以好好相处的话真的再好不过了，一开始介绍燕楷和钱高峻见面的时候，程雨还有点担心他们会合不来。

    程雨这边其乐融融，赵临清却是在林予安进来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对方情绪不好了，比他前段时间生气的那几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早上，林予安都绷着脸，浑身都像是长了刺儿，一碰就要炸。

    小组的另一个人问赵临清，「林予安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心情不好。」

    赵临清哪里知道，早上他们没能联繫，自然也就不知道林予安发生了什么。

    不如说，不仅是早上，是自从程雨耍了把戏弄些欲擒故纵慾迎还拒的手段后，就把林予安的心魂勾走了一半，他就对林予安的事儿再也弄不清也不知情。

 第53页

    以前林予安无论大事小事都会跟他说，现在他想看对方一副好脸色都是难的。

    「这题你们两个有没有别的算法？」

    赵临清被林予安的提醒拉回神，这样下去可不行，再失魂落魄的，学习肯定跟不上他们。

    林予安再生气也没有把学习落下，他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男人现在对他本来就不冷不热的，要是到时候因为他拖累小组，林予安很有可能会讨厌他。

    一想到这个，赵临清立刻打起精神来，再也不敢去想别的。

    直到铃声响起，老师放人，林予安也没别的动静。

    赵临清好不容易让自己把心态放平，收拾完桌子，刚要和林予安搭话，男人的眸子却直愣愣地往一个方向看去。

    赵临清心里一紧，顺着男人的视线，果然看到了正笑着和燕楷说话的程雨。

    不知从何时起，林予安的目光总是落在程雨身上，他无时无刻的注目，让赵临清的心都凉了半截。

    「予安……」

    「去玩吗？」

    赵临清还没说出话来，反而叫林予安先打断了话头，男人转身问他，「叫上刘三儿他们一起。」

    「嗯？去哪儿？」

    射击馆里，砰砰连续不断，刘三儿瞧着林予安打的十分靶，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直夸道，「林哥就是牛，好久没来瞄得还是一样准！」

    只不过今天林予安的火气真大啊，靶道上的靶子都给他干冒烟了，看着怪吓人的。

    刚才他们还躺宿舍里玩游戏，就被赵临清一个电话叫了出来，说是林予安叫他们出来去射击馆玩玩。

    刘三儿想着不来白不来，反正林予安这个冤大头有钱，话放出去也算是自己见过世面，以后在兄弟和女人面前吹牛也能吹得真一些。

    只不过他话音一落，男人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林予安摘下降噪耳机，护目镜反射出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眸，但就是这样，刘三儿一下挺直了身体，身后的汗毛直立。

    他颤巍巍的，笑得谄媚，「哥，怎么了？」

    林予安这么看着人也不说话，跟过来的其他几个包括赵临清的在内的人都有些不解，平时和刘三儿走得很近的刘立委见状立刻摘下护目镜，低头问赵临清，「予安今天是怎么了？我们今天一直在寝室，可是哪里都没去。」

    问问问，他们总是这样问他，饶是好脾气的赵临清也要不耐烦。

    林予安高兴或者不高兴的原因，他一点也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心烦，但赵临清拉不下脸，佯装不知情地把责任推给他们，「那是你们路上做了什么？予安早上和我在一起还挺开心的。」

    「没有啊，我和刘三儿跟你们都不是一辆车，怎么能招惹得到他？」

    「林哥，玩累了要不然先歇一会儿吧？」

    几个人嘀嘀咕咕的窃窃私语，但林予安实在有点反常，有人出来给打圆场，「你们要喝饮料吗？我去买。」

    「你跟程雨道过歉了吗？」

    那人的脚才迈出去一半，就听见身后的林予安这么说。

    他回头一瞧，发现林予安是在跟刘三儿说话，他顿时放下了心，不过什么道不道歉的？林予安突然在讲些什么？

    显然，不仅是其他人，当事人刘三儿也有点懵，「林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啊？」

    好端端的讲起了程雨，他都多久没见过程雨了？更没再找过程雨麻烦了？还要跟他道什么歉，「林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他这么说，但林予安不松口，刘三儿的脑子飞速运转，不经意瞥了眼边上的赵临清，忽的恍然大悟。

    林予安说的不会是上次他拿篮球砸的程雨那一下吧？

    真是见鬼，林予安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程雨的死活了？

    刘三儿怕自己说错，并没有立刻把话说清楚，只是道，「林哥，上次的事是我不好，那次我确实是我球技差，才不小心脱手的，是程……其他人又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们是很久没有找过程雨麻烦了，那是因为程雨很久没有往他们院系跑了，学校这么大很难见到人的，他们还犯不着为了找程雨乐子跑大半个学校。

    现在林予安来势汹汹地这么说，是程雨找林予安说什么，林予安才突然跟他们翻旧帐了？

    可是这么想也不对啊，且不说林予安之前对他们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程雨真的找林予安告状，那林予安就真的来为他出头了

    林予安不是最讨厌那个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人甩都甩不掉的程雨吗？

    「所以你根本没去道歉。」

    男人的声线压着，掺着和平日里不同的冷冽，他转身又打了一靶枪时这么说道，嘭得一声听得刘三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魂都飞了。

    想让他跟程雨道歉，跟羞辱他有什么区别？林予安突然这样，是想反过来当程雨的舔狗吗？别太可笑了。

    刘三儿求助地向赵临清看去。

    林予安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平日里他都听赵临清的，这会儿大家都看着赵临清，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在场的哪个人没有欺负过程雨，要是真被程雨告了状，这会儿林予安的脑子又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想帮程雨出头，那他们在场的一个也逃不了。

    此时的赵临清错开了眼，骑虎难下，放在以前还好，可近来林予安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太好，估计不会听他的。

 第54页

    可在大家的注视下，赵临清没有办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予安，有什么问题，大家先坐下来好好商量吧。」

    赵临清都这么说了，大家都以为林予安会就这么把这件事揭过去。。

    谁不知道林予安最听赵临清的话，赵临清说什么，林予安全都有求必应，于是众人笑着随意附和了两句，「是啊，我们再谈谈，都是朋友。」

    他们哪里知道赵临清的话突然在林予安这里不管用了。

    当刘三儿他们被林予安弄回学校，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站在程雨面前道歉的时候，还是觉得费解。

    「程雨学长对不起，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捉弄过你的事我们向你道歉，对不起！」

    程雨这会儿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这些人拦住了去路。

    一开始程雨只觉得他们眼熟，后来回想起他们就是跟在林予安和赵临清屁股后面的小跟班，还以为又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没想到这些人突然变换了姿势，给他弯腰鞠躬，话语铿锵有力让人肃然起敬。

    又在玩什么把戏？

    程雨扫视过这些人的头顶，才在右前方的那棵树下看见熟悉的身影。

    男人靠着树站着，眼神直勾勾地望过来，而赵临清还躲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程雨好像明白了。

    这是林予安的把戏。

    叫这些人来给自己道歉是想怎么样？新游戏吗？

    「林予安叫你们过来的？」程雨嘆了口气，对刘三儿道，「你去帮我把他叫过来。」

    大家还弯着腰站在那里，更是对程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感到不屑。

    虽说弄不懂林予安怎么了，但他怎么也不会听程雨的，这种随叫随到的事情林予安不可能做，更不可能对程雨做。

    刘三儿内心嗤笑程雨马上就会吃瘪，便散漫地回身走到林予安和赵临清身边，把程雨要他过去的事情告诉林予安。

    「林哥，我看他就是不识好歹。」

    刘三儿都做好了林予安会开口让程雨自己滚过来的准备，于是想在林予安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下一秒男人真的直起了身，朝程雨走了过去。

    还回头对他道，「不会说人话，就把嘴巴闭上。」

    林予安的眼神冷冰冰的，看他就像在看死人，「再有下次，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第26章 倒贴

    程雨站在那边等着刘三儿把话传给林予安, 也不知道那三个人在那边嘀嘀咕咕些什么，半天不过来。

    本来学习就累，出图书馆想回家吃点东西躺会儿还要被人堵在路上, 程雨一步路也不想多走，看林予安和赵临清双双出现, 他就更觉得烦。

    现在林予安叫这么多人围过来跟他道歉是想闹那样？

    说没有诚意又确实是说了对不起, 说有诚意，到底是谁道歉会堵着人不让走啊？

    程雨拿出手机随意刷了刷，下午五点了, 他还得回家吃饭。

    想着, 他顺着手机落在地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 是林予安终于走到他面前了。

    男人双手插兜，瞧着随意, 瞳眸却怔怔望过来没有移开半分, 「找我什么事？」

    没想到他会先贼喊捉贼，程雨收起手机, 再次扫了一眼站在林予安后面的那几个人，才问他, 「你抢了我的台词吧？叫这些人过来是想干嘛？」

    程雨防备地后退了半步, 「我已经不止一次告诉你, 不要特意出现在我面前。」

    程雨用正常的音量说话, 站在林予安身后的那些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低着头相互对视, 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意思是，程雨现在不追着林予安跑，变成林予安倒贴还倒贴不到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变成了林予安追程雨了？所以他们现在站在这里，是林予安找的藉口, 来讨好程雨的？

    那赵临清算什么？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林予安喜欢赵临清啊。

    怪不得最近林予安的情况，赵临清是一问三不知，还以为他是没关注，原来只是没办法知道。

    林予安一心扑在程雨身上，赵临清一个不在场的人能知道就怪了。

    艹。

    以前是程雨跟在林予安屁股后面跑，他们才敢干点小偷小摸的事儿欺负欺负程雨，要是现在程雨答应跟林予安交往，他们以后是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就像现在，程雨这么没好气地跟林予安说话，林予安竟然一点不知道反驳，哪里有之前那种鄙夷的底气。

    这个程雨还真的是有几分本事，小瞧他了，不知用了哪些招数把林予安迷得神魂颠倒的。

    几个人暗戳戳想着，要不以后不跟林予安了，但不跟林予安，他们到哪里再找这种有钱肯给他们花的人啊？

    别的不说，林予安在给他们花钱这方面是真的很大方。

    「来干嘛？不明显吗？」林予安顿时收起了散漫的姿态，皱眉道，「他们刚才没跟你道歉？」

    「道了道了，真的道了，」几人闻言，立刻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生怕林予安误会，那就坏了，「程雨学长你可不能撒谎啊。」

    「是说了对不起，所以呢，你就要现在挡着我的路，自我感动地叫他们来给我道什么歉，然后我就要接受吗？」

    程雨未曾把眼神正视在他身上，说到这里才瞟了他一眼，满脸因为心烦而表现出不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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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开林予安，无奈地长嘆了口气，「别幼稚了，你要是能把我的话听进去，别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程雨看向还站在那儿的几个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你们走吧，站在这里也没有让我的心情好一点。」

    他们哪里敢走啊，但是程雨坚持，而林予安又没有反对，才小心翼翼地贴着边熘了，走之前还礼貌地说了句，「那我们先走了林哥。」

    程雨见人散了，自己也想离开，便绕着林予安走，不料却被男人一把攥住了手。

    他实在有点儿劲，下手没轻没重的，抓得程雨手臂生疼。

    「他们之前欺负你，我让他们给你道歉，你现在反而是在怪我吗？」

    林予安气得跳脚，好像自己在程雨这里做什么都不对。

    那个燕楷不用做任何事，程雨就在他面前笑得那么开心，而自己想方设法地哄他，不仅没有得到一个笑脸，反而还被教育一顿了，怎么不让他恼火。

    「谁怪你了？没有人要求你这么做，你自己擅自做主这么做，又想给自己安一个罪名我也没办法。」

    程雨甩不开他的手，有些恼了，这是他重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的对面前这个年轻而固执的男人发火。

    「另外！你要是真的有这份帮我的心，就应该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就阻止，而不是当时揣着明白装煳涂，现在又假惺惺地说什么帮我，林予安，你真当自己有多好？」

    「我没有，他们做的那些事我根本不知情……」

    他咬牙这么说，却一下红了眼睛，也不知是被冤枉觉得愤怒，还是因为程雨这么决绝地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永远都不要跟他在一起了而委屈，他只是解释着，「我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

    他说得几许真诚，那双没有城府的双眸纯澈而明晰，程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

    可是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就当是他过去死缠林予安的惩罚，程雨也不想停留在过去，他无奈道，「你先放开我吧，你握得我很疼。」

    林予安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几乎是弹射地放开了他的手，然而满脸落寞地看着他，「你还是不相信我。」

    程雨揉着自己的手臂，没有说信还是不信，他刚想说点什么，才掀了掀眼皮，就瞧见赵临清直走过来。

    程雨立刻闭上了嘴，想到结婚以后，依旧纠缠不休的两人，他一点待在这里的欲望都没有了。

    既然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会在一起，那这个头就不应该开。

    程雨说，「珍惜眼前人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你要是想玩就去找别人，我已经玩不动了。」

    其实算一算时间，上辈子的林予安也差不多该在这两三个月后同意跟他交往了。

    那是在奶奶去世的一个月后，林予安莫名其妙地提出交往。

    程雨一直以为对方是被自己打动了，是爱情，从来不敢问原因。

    再之后赵临清出国留学，他们在国内毕业、结婚、创业，就那样过着程雨觉得幸福而平淡的生活，谁知道那只是假象。

    现在奶奶不会离开他，林予安自然也不会可怜同情他，程雨以为他不会再来接近自己的。

    「予安，还没和程雨哥聊好吗？」

    就在程雨陷入胡思乱想之际，赵临清的出现彻底打断他的联想。

    他不应该再陷入上辈子的事情给自己带来无端的烦恼，这样完全不对。

    幸好有赵临清在，林予安的注意力被分散，没再执着地不让他走。

    程雨躲开两人，立刻离开了这里。

    「哈……」

    晚春临近初夏傍晚的风，吹得他头疼无比。

    程雨双手搓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林予安问自己是在怪他吗？

    不可否认的是，一开始自己确实很生气，但其实他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弄得一团糟，仅此而已。

    「你在和程雨哥吵架吗？」

    赵临清刚才没有走得太近，也没有办法完全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出他们在争执些什么，像是在吵架。

    他还以为林予安做得这么好，程雨一定会再也不假装不了矜持，扑向林予安的怀抱，就这样顺势地重新表白，然后林予安就同意了。

    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的。

    程雨好像真的放弃了林予安，还是说其实是在更大的一盘棋呢？

    「临清，」林予安没回答他的话，反而呆呆地问他，「我最近真的变得这么招人讨厌吗？」

    赵临清这会儿还不明白林予安这么问的原因，他摇了摇头，「你一直很好的。」

    「是吗？」林予安喃喃，「那为什么他突然这么讨厌我了呢？」

    林予安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赵临清紧咬着双唇，才没让自己问出那句「那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回到家的程雨身心俱疲，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林予安竟然会做出讨好他的事情来，即使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感到开心。

    奶奶早就到家，估计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才提早回来。

    程雨把书包挂在客厅的架子上，瞧见奶奶正端着一个泡沫箱从厨房出来，招唿他过去看，「鱼儿你瞧，奶奶今天钓的鱼。」

 第56页

    是几条小鳊鱼，个头还没有那么大，蛮可爱的。

    「多是不多，」奶奶笑，「给我们鱼儿做个豆腐汤尝尝味还是有的。」

    「看来奶奶今天很开心，」程雨绕到她背后去，一边给她捏着肩膀，一边笑道，「改天我一定买点水果去拜访一下小周阿姨。」

    「好啊，我们家鱼儿这么聪明懂事，我肯定是要带出去炫耀一番。」

    奶奶回来时就买了新鲜豆腐，煸过的新鲜活鱼几乎没有腥味，藏在奶白鱼汤里的鱼肉，嫩得和豆腐相差无几。

    程雨喝了一口，瞬间活力满满，不停地夸奶奶的好手艺。

    和奶奶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绝对是这么久以来他最幸福最松弛的时候。

    晚上酒足饭饱，程雨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明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可他躺在床上就是一动也不想动。

    等他晚上定的十点闹钟响起，程雨瞬间从模煳的梦境里惊醒，他也分不清自己有没有睡着，翻了个身十分清醒，才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睡衣去洗澡。

    脱了衣服才发现，下午被林予安抓过的手臂上，指痕还没有完全褪去。

    男人抓得他太用力，该道歉的人应该是他吧。

    程雨觉得自己又要开始想些有的没的，直接拿了手机进去放歌听，跟着动感音乐摇了两首歌，才把烦恼抛到脑后。

    周一上课，出门就见林予安。

    男人从第一次蹲自己装模作样的偶遇，到现在根本就是光明正大的等着自己一块儿上学，连装都不装了。

    真神奇，林予安竟然等他，程雨又觉得有点可笑。

    「早。」

    林予安越过他伸手按电梯时，这么跟他打了声招唿。

    程雨的脑子一下宕机，不可思议地扫向他，这个人年轻时是这样的吗？

    根本就像换了个人。

    昨天自己那样说了以后，不过一个晚上他就调节好了？见面竟然不是对他冷哼不屑，而是在跟他问好。

    程雨真觉得自己还在睡梦中，是因为太困不想起床，现在正在梦里上学。

    而眼前的林予安，是自己梦里想像出来的。

    「吃了吗？请你吃早餐。」

    程雨没理他，出了电梯就只管走自己的，林予安照样坚持不懈地跟着。

    然后我行我素地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一份早餐，是前段时间程雨最爱点的炒粉，和一杯豆浆。

    男人递过来的时候，两人正在等红绿灯，程雨瞥了他一眼，正好绿灯亮起，他就骑着车走了。

    林予安这个人真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程雨突然词穷，也没法用形容词来形容他。

    早上前两节，林予安没课，程雨去教室上课，还以为能够摆脱对方，怎料男人跟着他一起进了教室。

    班里多出一个陌生人，还是长了张不错的脸的陌生人，大家的注意力不免要被带着走。

    程雨见他在自己旁边坐下，就跟见了鬼一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干嘛？」

    男人把早餐推给了他，一本正经道，「上课啊。」

    「我们学院不能窜课。」

    程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有同班同学因为好奇朝林予安搭话了，「同学，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我是来给程雨送早餐的，送完就走。」

    程雨真的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他现在完完全全不知道林予安到底想干嘛了。

    「你收下，我走了。」

    快要打上课铃时，林予安终于放弃和他僵持，把早餐放着才走。

    「喂，你……」

    程雨早上吃过了，根本不饿，正愁着怎么处理，刚才跟林予安说话的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程雨，这人不会是在追你吧？」

    「不是，」程雨摇头，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笑着问，「你吃早餐吗？」

    林予安一连给他送了一个星期的早餐，也不管他饿不饿。

    于是，程雨也在班里投餵了同学们一个星期的早餐，在班里荣获了早餐侠客的美名。

    逐渐的，有人开始散播那个隔壁金融院系的林予安正在追他们艺术学院的小美人程雨。

    程雨有两点惊奇，一点是他们怎么看出来林予安在追自己的？

    二点是他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系的小美人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事儿传得挺广的，至少比他当初追林予安传得广。

    程雨倒不觉得林予安在追自己，更像是林予安在做一个惩罚游戏，罚他天天吃两份早餐而且每天重样。

    林予安之前给赵临清带的早餐也是天天重样的？

    看来赵临清对林予安真的是真爱。

    「程雨！」操场上，钱高峻疯狂朝他奔来，没喘上一口气，就兴奋地质问道，「我去我去，我听说了啊！林予安那死人在追你是吧？这么大的瓜你怎么不叫我第一个吃啊程雨！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程雨此时正绕着操场跑这个星期的运动量，见钱高峻激动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忙放慢了脚步，「别听风就是雨的，怎么想林予安都不可能来追我。」

    「都天天给你送早餐了，难道是谣言？」

    「哦，」程雨没否认，「这倒不是。」

    「那不就成了 ，他不是在追你，干嘛天天给你送早餐？」

    程雨拿食指点了点钱高峻的脑袋，「他可能是这里坏了。」

 第57页

    程雨不信一个人的感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改变，就因为自己不追，所以林予安就反过来追他？

    想想都不太可能。

    不是程雨不信，是实在太反常了，反而让人联想不到那里去。

    就算是上辈子，林予安同意跟他交往，也没有对他这么积极过啊。

    程雨打开app，瞧了眼手机上的公里数，好像还差了一点，正打算接着跑，又被钱高峻差点扯倒。

    男人几乎要尖叫出来，拉着他道，「那人谁啊？林予安吗？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程雨才抬眸看去，那人手里正拿着一瓶水，见自己停下，才直直地走了过来。

    程雨愣住，耳旁传来钱高峻的说笑声，「我说程雨，现在林予安的表现，和当时你追林予安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啊？」

    第27章 告白

    操场的风有些大, 吹乱了程雨额前的碎发。

    他虚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林予安此时的用意。

    耳旁钱高峻还在不停输出，「这是给你送水来了？真是稀奇啊程雨, 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都干了什么？竟然让那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突然变了性了。」

    就算钱高峻这样问，程雨也答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别说钱高峻不知道了, 身为当事人的程雨自己也还在云里雾里。

    林予安的目的, 这么做的原因，他一个也没弄清。

    倒不如说，他比钱高峻还要懵。

    男人先是无缘无故地在线上主动给他发消息, 后来还叫刘三儿他们过来给自己道歉, 蹲自己一块儿上学买早餐现在还来送水……

    自己到底是哪里刺激到他了？

    往前推一推, 林予安给自己发消息的那天，是自己和燕楷在教室里提起早餐的事儿。

    说他的早餐是买一送一的, 所以他就疯了？

    不管怎么说, 林予安突然来这么一下，程雨还真有点不习惯。

    「来了来了, 」钱高峻比他还激动，搂着他的肩膀悄声说着要好好给林予安一个下马威, 「机会难得等会儿削他一顿, 免得他明天又清醒了, 没机会弄他。」

    是了, 钱高峻比他还要讨厌林予安来着。

    程雨无奈地笑了笑, 也说不出你跟他斗什么气这种话，毕竟钱高峻一直都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他不能帮外人啊。

    「给你水。」

    林予安一过来就把水往程雨手里塞, 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多少温柔，要不是大家都在传他正在追程雨, 钱高峻绝对不会把眼前这个男人的这个架势和追程雨联繫上的。

    也怪不得程雨说男人没在追他呢，这哪里像在追人啊？

    林予安这个样子，别说跟程雨以前追着他跑的架势差太多，就连平日钱高峻撞见他帮忙拿赵临清的书包都没得比。

    钱高峻刚才还在看好戏，觉得林予安竟然也有这么一天，本来还挺爽的。

    这会儿火气立马上来，可把他给气笑了，「哟，拿一瓶水就想到我们程雨面前做人情，真不懂事哈。」

    「程雨，」钱高峻把水从程雨手上夺下，又扔还给了林予安，便拉着程雨就走，头也没回，「像这种垃圾，我们不要，谁爱捡就给他捡去，知道了吗？」

    钱高峻嘲讽人真的有一手，有他在，程雨根本不用动脑子去想自己该怎么摆脱林予安。

    他想，林予安此时此刻一定是抛不开面子气得要发疯。

    程雨没回头，只拉着钱高峻快步走着，以防万一林予安追上来，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走这么快干什么？」钱高峻感受着脚下的步子几乎都要抡起来，「我们两个人还怕他不成？」

    「你不知道……」

    自己婚后可没少帮林予安擦屁股，这个人就是小孩子脾气很容易冲动的，谁真要惹毛了他还真就走不了。

    就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可他不想把钱高峻卷进来。

    「程雨，先别走。」

    程雨的手被身后赶上来的林予安牵住，他和钱高峻都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回头瞧着林予安不可一世的脸，没有丝毫的波澜，分不清喜怒。

    停下脚步的两人都做好要发生冲突的准备，没想到林予安只是说，「那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嗯？」

    程雨没想到他追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这分明就是在讨好自己的姿态让人始料未及，就连钱高峻也愣了好一会儿，「搞什么啊？」

    林予安没理钱高峻的发言，又问了程雨一遍，「想喝什么？」

    他这会儿的表现好得出奇，真有几分上道了，体贴得和平日的林予安判若两人。

    要不是他拉着自己的手心微微湿润，程雨真的会以为他的情绪竟然能稳定到这种程度。

    程雨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男人不依不饶的，像是自己不说出点东西来他就绝对不可能放手的样子。

    这时，身旁的钱高峻身体往前倾了一点，似乎又要有所行动，程雨不想让他做这个出头鸟，于他之前一步开口，把话题的中心还给了林予安，「赵临清呢？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对于程雨提起赵临清这件事，林予安微微皱眉，有些不高兴。

    自己就站在他面前，程雨竟然还去问别人的事儿，还有，这个钱高峻是不是有点和程雨靠得太近了。

    林予安盯着钱高峻搂着程雨的手，有点心不在焉，「他总有自己的事，怎么可能无时无刻跟我在一块儿。」

 第58页

    明明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同吃同住的，现在又说什么不可能如影随形。

    程雨听了他的说辞，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没再提起这事儿，反正他也并不想知道他们私底下的相处是如何如何的，多知道些反而更叫人讨厌。

    「我不要你的东西，高攀不起，」程雨的视线往他身上扫去，又定在了他手上的那瓶水，细心提醒道，「你给他送去吧，要是知道你跟着我，他又得眼睛红红哭鼻子去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你说是吧？」

    「临清他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义正言辞地反驳，最是真诚。

    钱高峻真烦了这个人的这副嘴脸，感情又是换了一种方式来他们这里玩另一种y。

    这个人真的是来追程雨的？

    「你……！」

    「对，你瞧，我心胸狭隘了，」程雨拦住要发威的钱高峻，「知道就别再跟着我，不然我还有更难听的。」

    程雨几乎是拖着钱高峻走的，比起怎么奚落林予安，他更想直接选择无视对方。

    和林予安讲话是没有意义的，他根本听不进去，也不会去听他不想听的东西。

    「程雨，你的脾气别太好了，行动上是来追你，结果还是向着赵临清说话，那种人就算你跟他结婚，他也改不了这臭毛病。」

    钱高峻的话音一落，程雨的脚步便慢了半拍。

    回想起上辈子的日子，他笑着道，「你好厉害，还真是这样。」

    「什么这样？哪样？」

    在钱高峻的追问下，程雨摇了摇头，他不想再提也不可能告诉钱高峻，林予安婚后确实如他所料，依旧是向着赵临清的，只是道，「他没说要追我。」

    是的，林予安没有说要追他。

    对于大家都在说，林予安正在追求他的这件事，程雨是持否定态度的，毕竟林予安喜欢的是谁，他心知肚明。

    这几天男人的反常，更像是在做一个不太认真的游戏。

    程雨摸不透也看不清，但人这一辈子总不能两次掉进一个陷阱，不管自己自己挖的，还是别人给挖的，他知道。

    钱高峻这回没反驳，恰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他不是在追你，我现在信了。」

    除了林予安的热切跟随之后，这几天一切都跟平常一样，程雨依旧在按部就班地生活。

    没日没夜的学习，侵占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燕楷一晚上的欲言又止，终于在程雨放下笔的时候吐露出来，「那个林予安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程雨见他问得认真，才想到对方讲的大约是谣传的林予安正在追他的这件事。

    远在金融系的钱高峻都知道了，燕楷怎么可能不知道，程雨也没打算瞒着，却也没有说太多，「可能是觉得大学生活太无聊，想追求点不一样的刺激吧。」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是，大概率是假的。」程雨没怎么在意，他合上课本，收了稿纸，无奈笑道，「怎么连你也变得这么八卦，走吧，今天太晚了，小心被阿姨关在门外。」

    快十点了，再拖拖拉拉回去，寝室都要关门了，程雨没再和燕楷说更多，嘱咐他早点回去休息。

    吴方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唿后离开，教室里数学系那边的三个人正准备走了，林予安他们拿上资料也跟着起身。

    燕楷见林予安有要过来的趋势，来不及多想就跟上程雨，「要不今天我先送你回去。」

    「干嘛呢？」程雨见他紧张兮兮的，笑了，「不用，我回家比你回寝室还快。」

    「我不是这个意思。」

    「？」

    对上程雨探究的目光，燕楷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和程雨一起下了楼梯，迫不得已在教学楼下分别，「程雨。」

    「嗯？」

    「等……」他的话在嘴里百转千回，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程雨和他挥手，退了两步才转过身，「那明天见。」

    燕楷倚在黑暗中装酷，只是点头，身旁走过的林予安，却目标准确地朝程雨走去。

    他欲要追上去，却又没有立场，眼瞧着林予安就要追上程雨，而被林予安遗落的赵临清才缓步下了楼梯。

    他身形纤瘦，此时像只被抛弃的小兽，形单形只。

    真是稀奇，林予安竟然没护着他一起。

    燕楷睨了他一眼，忽然放心了不少，怎么想程雨应该都看不上那样狂妄自大的人。

    「阿嚏！」

    才出校门，程雨就打了个喷嚏。

    本来他还晕晕乎乎，一下就被这个喷嚏打醒了。

    这么晚再没公交，程雨还是扫了一辆车，打算慢慢悠悠骑回家去。

    深夜的温度不比白天高，夜晚的风吹着入了薄衫，还是叫人瑟瑟发抖。

    程雨停下脚步，听见身后有人跟着，脚步声是他很熟悉的，林予安的声音。

    是同路回去，所以程雨并没有在意，只是当男人挡在他面前时，他还是迫不得已地抬了眸，「让让。」

    「不要，」林予安拒绝，落得程雨的冷脸，他更觉烦躁，「你对所有人都笑，尤其是那个燕楷，刚才还依依不捨的，为什么只对我这么冷漠？」

    「问得好，」程雨拍拍他的肩膀，像父亲在劝诫不乖的儿子，边走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第59页

    程雨要走，男人却侧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予安桀骜不驯地站在那里，挽起一截袖子的手臂，在路灯下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程雨瞥了一眼，还没仔细看看，就听见他的声音满是一筹莫展的愤怒，「所以你现在是把下一个目标换成那个姓燕的了？你追人就这么点耐心？」

    程雨满脑子的疑问，且不说他怎么就把下一个目标换成燕楷了。

    又什么叫这么点耐心？

    程雨听了要发昏，就当上辈子不算，光是这辈子，他也满打满算地追了林予安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点」耐心？

    那一瞬间，程雨有很多话想说，但过去的都过去了，他只能无所谓道，「啊。」

    听到他的回答，林予安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沉默着。

    黑暗的光线模煳了男人硬挺的五官，他双唇微张，在发出声音的那瞬间，程雨瞧见他的脸颊通红，「那这次换我追你。」

    「我绝对比你有耐心。」

    男人拦着自己，慌乱地说着对于他来说极为羞耻的话，「你没耐心我有耐心，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

    夜深无人的小巷里，程雨被年少时最喜欢的人堵截。

    他的目光闪烁着，有点不敢看自己。

    程雨半仰着头，能看见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垂，瞧着纯情不已。

    程雨惊讶，也不可避免地悸动了一下，林予安的告白，原来是这么轻易就可以听得到的东西。

    「不要吧，你还是和赵临清，你们俩比较合适。」

    程雨的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但林予安不是这么想的。

    听见程雨这句话，他方才露出的纯情羞涩，瞬间掺上委屈的愤怒，「什么都是赵临清，你就这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男人上前一步掐住了他的腰，几乎是将人带起往怀里搂去。

    「嘭。」

    程雨手上推着的自行车应声倒地。

    他被抱着，脚尖不受力地踮起，惊慌失措之中他感觉男人在自己身上胡乱游走的手，和俯身就要吻过来的唇，熟悉的亲密让他的头脑有点不清醒。

    好怪，怎么男人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林予安，停下，」程雨按住了他躁动的手，没办法才试探说了一句，「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世界在那一刻安静下来，戛然而止。

    程雨听见耳边响起的唿吸粗而沉。

    「不要，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我，老……」男人沙哑着嗓音，有着极致的隐忍，「程雨，不要不理我。」

    第28章 不要

    程雨发现林予安有个臭毛病, 就是一生气就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

    自林予安对他下了「天生一对」的通牒后，程雨也就更加努力地去避免了两人之间那些没有必要的见面。

    目前这种情况，冲突随时都会发生, 程雨也不觉得自己每次警告他都有用，第一次打他巴掌是实在没忍住, 而程雨并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不过他们一个学校, 有同一个比赛，最重要的是他们就住在对门，无论程雨再怎么躲, 一天下来也平均至少要见两面。

    更不用说其他碰不到面的时间, 林予安都会来蹲守他。

    「都期末了, 你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现在放学是自由时间，我想干嘛都可以吧？」

    都到家门口了, 本就该分道扬镳, 林予安竟然还理直气壮地黏过来，说着这样的话。

    程雨真觉得神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没对他做什么，他还真怀疑是不是自己梦游给男人下蛊了, 才让他近段时间对自己这么死心塌地。

    说起来, 林予安最近都跟着自己, 赵临清是落单了？

    「那什么, 」程雨停下脚步, 回头打量着他，越想越不对劲，「你和赵临清吵架了？」

    听见程雨又说起赵临清, 林予安有些不太高兴，他狐疑地看向程雨, 才道，「没有。」

    「我想也是。」

    林予安要是能跟赵临清吵起来，太阳就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刚要开门，背后就伏上一道阴影，男人就站在他身后，遮住了他全部的光影。

    「你最近老是提赵临清，什么意思？」

    「那你最近总跟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林予安那放出口的豪言壮志，说是要来追求自己云云，可程雨还没从他嘴巴里听到过一次喜欢。

    追人一点真诚都没有，也不像是在追求，反而是在下通知。

    程雨知道他不可能说的，倒追自己这种事也已经是个奇蹟，还能要求他做什么呢。

    程雨再度拿起手里的钥匙准备插进了锁眼里，等着开门进去就把门关上就和男人说再见。

    那人却站在他身后，伸手顶住了门锁。

    他弯腰靠近，程雨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男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砸得人晕头转向。

    「我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吗？」

    林予安的声音很轻，在两个人的空间里，他仿佛在自己耳边说着悄悄话，「我在追你，不明显吗？」

    「……」

    气氛复杂，林予安的声音听着从容，但程雨背后传来的心跳声，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语气平淡但是又拿心跳砸死他的？搞得他也有点无所适从。

 第60页

    「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程雨拉下林予安的手，拧开门锁一气呵成，他走进屋子里，直接把门关了，隔绝了两人之间没必要的接触。

    林予安好像没追过人，求爱也真的蛮拙劣的，想到他不会追人，没想到这么不会。

    程雨想自己以前追林予安的时候，烦归烦，但没有追到家门口还不放人的吧？

    「鱼儿，回来了，」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紧接过他手里的书包，「累了吧？晚上还去上课吗？」

    万幸奶奶没听见他刚才和林予安在门外的嘀咕，程雨松了口气，「不用，过两天就是期末考了，老师让我们先把考试考好，考试结束之前，晚上都没课了。」

    「那太好了，」她比程雨还高兴，「少了一点压力，最近是不是能放松些了？」

    「嗯，等期末考结束。」

    程雨没回答得太肯定，实际上，期末结束，他还要去比赛，等比赛结束放假，去附近找到工作之后，他的压力才会稍微小点儿。

    正吃着晚饭，程雨的手机消息传来，是上次来找他约稿的客户。

    那位小客户说自己上次给他出的图被很多人看上了，还把自己推给了别人，希望没有打扰到自己，并且想再约一张。

    紧接着，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程雨的接稿app响起了十多次私信信息的提醒，也零零散散涨了几个粉。

    程雨受宠若惊，回復对方感谢的话语，但是这两天他确实是忙，也挤不出时间了，真要约的话，得排一排。

    程雨依次通过了约稿人的好友申请，并把情况和大家说清楚，幸亏大家都表示理解，说愿意等的，程雨才放心。

    「鱼儿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眼睛都要笑没了。」

    听见奶奶这么说，程雨赶紧放下手机，怕她不理解，就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没事，就有人找我画画，之后能赚点饭钱。」

    程雨光顾着高兴，没注意到奶奶听他这么讲之后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她虽然是笑着的，但眼里更多的心疼，在考量着什么。

    程雨吃完饭就回房间学习，六月的天灼热得叫人渗出些躁意。

    期末考在即，他复习的东西还是零零散散的，幸好专业课的知识他已经记得差不多，画笔也拿得越发顺手，问题应该不大。

    事情和他预想的一样顺利，从期末考开始的第一天到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程雨都游刃有余。

    有一种知识强行被脑塞进脑子里，考完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又全部被抽空的异常的舒畅。

    他和燕楷的考试时间一样，考完两人就去搓了一顿，不过听钱高峻说，他们专业考试时间线拖得很长，没有一个星期结束不了。

    程雨考试考完得早，老师又单独抽空给他们培训，为六月中旬的竞赛做准备，夯基础。

    这次比赛要去市里，为期两天，加上来回的时间，至少也要四天。

    出发前程雨刚好把监控装好，提醒奶奶自己不在的时候最好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注意身体小心骗子。

    奶奶当然都一一答应下来，怕他没得吃原还想着做点馒头之类的让他带去，听见程雨说去市里当然吃得好住得好，才放心。

    学校提供了一辆大巴，加上带队老师，他们学校一共去十个人，车没坐满，还是空空荡荡的。

    车上，老师讲着这次安排的酒店是双人房，正好十个人，男女又都是双数，怎样都能凑好，路上，老师叫他们先自己想好要跟谁一个房间，到时候直接分配别出乱子了。

    之前订酒店房间是打乱了的，没叫他们选，为了选手们能和谐相处，实际情况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虽说是不同院系的，之前都不认识，这段时间下来，大家天天碰面，倒也没有特别排斥两个人一间房。

    燕楷问程雨，「那还是我们俩？」

    「嗯。」

    上次比赛，程雨就是和燕楷住的，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程雨直接把身份证递给燕楷，让他帮忙拿给带队老师。

    这期间，程雨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盯着，让他如芒在背。

    不过好像不用回头也能知道，他身后只坐着林予安跟赵临清，这两个人谁会盯着他，他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大巴车座的缝隙里，已经有点对大巴晕车的林予安试图从中观察到前座的程雨和燕楷之间的距离，还没等他打量到有用的，就听见燕楷提出要和程雨睡一间房的声音。

    林予安不顾头晕，「噌」一下站起来把头伸到前座去，「你跟我一间。」

    程雨被林予安突然的发声吓了一跳，仰头一瞧，林予安正弯腰撑在他的座椅后背上，低头在和他身边的燕楷说话。

    「谁要跟你一间，」燕楷笑着噁心了他一把，「是爱上我了？这么想找机会跟我独处。」

    男人眉头一皱，本来身体就不太舒服导致面色难看，此时更像吃了苍蝇一样。

    程雨觉得好笑，把头撇到一边去，林予安这种没怎么被拒绝过的人，在别人身上吃点苦头也挺好的。

    「予安，坐下来吧，站着太危险了。」

    正在程雨内心吐槽的时候，赵临清的轻声细语传来，他看不见两人的姿态，但这种场景在自己眼前经歷了太多次，他不看都能想像得到那个画面。

    赵临清现在一定拉着林予安的手，亲亲密密的，然后林予安完美妥协。

 第61页

    果然，自己的座椅微微晃动，男人便又安分下来。

    他大约是太激动，才把他柔弱的小竹马忘了。

    这段时间林予安一直跟着自己，都差点让程雨产生了错觉，还以为林予安是真的开始只对自己一心一意了。

    可十多年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怎么可能在一两个星期之内就改变。

    程雨对此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没两秒钟也就想透了。

    在颠簸的车厢里，程雨昏昏欲睡，光线在眼前变得薄弱，实在撑不住的他阖下眼皮。

    在进入睡梦之前那仅存的一点意识里，程雨恍惚察觉自己的眼前变黑，耳边有很轻的窸窸窣窣的拉帘子的声音。

    在车子不好睡，但程雨还是抵不过这连日来的疲惫，仿佛过了很久，一睁开眼，车子已经停了。

    「程雨，到了，醒醒。」

    燕楷在耳旁的提醒声在他脑海里逐渐放大，程雨睁开眼睛，发现大家已经陆陆续续下了车，车窗的窗帘已经重新被拉开，光线直直透进来，仿佛他听见有人拉帘子只是他的一个梦。

    燕楷也做着要起身的姿势，还在等他缓过神来。

    程雨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拿起背包也准备下车。

    「你这几天够疲惫的啊，睡觉也一直皱眉。」燕楷在他后边，有点担忧，「晚上早点休息吧。」

    「我皱眉了吗？」程雨下意识地伸手抚平自己的眉眼，「我还行，就是车上摇摇晃晃的，太催眠了。」

    下了车，带队老师还在车边上等，程雨瞧见老师边上的林予安，男人朝他看过来，又低头去和赵临清说话。

    老师拿着大家的身份证，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酒店大门走。

    考试地点离这边很近，附近的酒店这几天住的大约都是学生了。

    「把房卡给你们，你们去休息也可以，到附近逛逛也可以，晚上我会过来数人的，不要到处乱跑。」老师一边分着卡，一边道，「你们书记说了，这次比完赛，要有想在这边多玩一两天也可以，你们要是有想法，可以报过来。」

    「好耶，书记万岁！」

    大家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不愿意回家的居多，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比完赛要去哪儿玩。

    程雨没吱声，他不想在这边停留太久，只想回去照顾奶奶。

    正好放暑假，他要是能在家里接点单子渡过这一个月，就能自由地抽出时间陪奶奶了。

    个人拿到个人的房卡，开心完毕，大家都要回房间放行李。

    所有人的房间都在同一层，十个人挤进电梯里，未免有点拥挤。

    程雨被挤到角落里，林予安就站在他身后，男人的唿吸很热，一如既往的强烈的心跳声，强劲有力地像在擂鼓。

    程雨努力往前挤了一点点，男人的心跳和唿吸一下就离得远了。

    这人什么毛病？

    程雨站在一侧，偷偷瞥了林予安一眼，男人却是一直在盯着他。

    程雨的偷瞄马上就被他捕捉，他的眸光如海，又藏着哀怨，似是对自己保持的距离有点不满。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程雨马上斩断了他明目张胆的目光。

    林予安最近只要一靠近自己，心跳就乱得离谱，程雨以前怎么没发现……不过，学生时代自己正在追求对方的时候，林予安可不会让自己有这么亲近他的机会。

    出了电梯，大家一拥而出。

    程雨和燕楷的房间正靠近走廊尽头，大约是同一时间订的房间，大家的房间和程雨他们都大差不差，离得不远。

    几个爱闹的，放下行李就出门了。

    程雨嫌累，把要用的东西从包里收出来，在窗口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又想躺下了。

    「这酒店，我们去年好像住过，比赛的时候。」燕楷坐在床上，笑看着站在窗口的他，「没想到还有第二次机会。」

    程雨压根儿就不记得了之前那次比赛住的是不是这了，这些记忆距离他太过遥远，很难一下完整地回忆起来。

    听闻燕楷已经陷入上次比赛的情形，程雨还是附和，「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要不要去吃午饭？」

    「走吧，正好饿了。」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水煮店，据燕楷说，上次吃过两人都是赞不绝口，希望这家店能往他们学校的食堂里开。

    程雨对吃的倒还有些印象，毕业那一年，他好像还和燕楷来过一次。

    那是上辈子的记忆里，程雨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联繫。

    那后来，燕楷到底是为什么不联繫他了呢？明明他们的关系这么好。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有啊，」程雨笑着点头，「有点帅气……」

    「呵。」

    程雨照例夸人，没曾想自己话一出口，身后就来了个捣鬼的，一声冷笑把他的夸赞都弄变味了三分。

    程雨察觉自己的靠椅椅背被人往后压了一点，那人靠过来，道，「我们也吃饭，不介意拼个桌吧。」

    「介意，林学弟这么有钱，也不差单开一桌的钱，」燕楷把菜单递给程雨，让他点单，「我们都拒绝你了，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

    程雨感觉林予安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自己头上。

    他这会儿终于抬眸，又瞧见林予安身后站着的赵临清，连个人杵在他们这里也不是办法，而且赵临清瞧着怪尴尬的，他没办法才开口，「你再不找个位置坐下，一会儿人多了就只能找别的店了。」

 第62页

    现在正好是饭点，来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也许是顾及赵临清的想法，也许也是真饿了，林予安这下还算是个听劝的，没两秒就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

    「林予安最近老缠着你，要不要我帮忙？」

    吃着吃着，燕楷挥了挥自己的拳头，表示林予安这种狗皮膏药直接用拳头解决最快。

    程雨夹起的鱼片上正好有花椒粒，一个没注意就不小心吞了下去，这会儿正好呛到喉咙里，咳得眼泪直往眼眶外冒。

    「咳，咳咳……」

    程雨没想到燕楷会突然提起这个，他真的不希望燕楷为了自己去做这种容易被开除处分的事儿。

    「你最好、别冲动，咳，」程雨顺了一口水，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头，「想什么呢？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别为了我惹事，不值得，那种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两人正说着话，坐在另一边被他们提起的林予安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的互动，但依旧听不清两人谈话内容的他，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已经要把碗里的排骨戳烂了，「啧，动手动脚的。」

    林予安的反应，赵临清尽收眼底，之前他还觉得只要林予安在身边，怎样都好，可林予安对程雨的心思却远比他想像得要更加浓烈。

    赵临清觉得，要是自己不再主动一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没办法想像那个从小到大眼里都只有自己的林予安，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完全属于别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之前他从没放在眼里的程雨。

    晚上，大家玩也玩够了，回到酒店房间等着老师过来点名。

    程雨的房间在点名之后再次被敲响，以为老师还有别的嘱咐，便下床去开门。

    现在是晚上十点，程雨困得有些撑不住眼皮，刚打开门，一份夜宵出现在眼前。

    乍一下，程雨还以为是夜宵成精了要跑到他嘴里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林予安。

    「买了夜宵，」男人说着，目光往程雨的房间里探，「十点，你一定饿了。」

    程雨没有吃夜宵的习惯，现在也不饿，对于男人的殷勤，他只觉得头疼。

    也可能是讨厌一个人，所以对方做什么都讨厌吧。

    「不要。」

    程雨刚要把门重新关好，男人手上的食物已经进了门，他打量着程雨刚换上的睡衣，更加吃味儿，「吃点吧，买都买了，我给你送进去。」

    「行啊。」

    还没轮得到程雨再次拒绝，房间里的燕楷突然出现在程雨的身后。

    他懒洋洋地趴在程雨的肩上，正好伸手从林予安手上接过袋子，「刚好我饿了，谢谢学弟这么贴心。」

    随后，他带着程雨往后退了一步，踹了门一脚，把林予安彻底隔绝在门外。

    然后，程雨看见门上的把手飞快抖动，却因为开不进来，男人无能狂怒，「姓燕的，你有种出来！程雨，老……唔，给我开开门，我有话说。」

    「……」

    第29章 花 倒v结束

    「别理他, 他能憋出什么好屁？」燕楷笑着拆开包装盒，劝程雨，「睡觉去吧, 明天我把外卖钱给他，现在就别管了, 不给他开他还真的能把门拆了？」

    「……行, 」程雨觉得燕楷说得有道理，林予安再闹还能闹到天上去吗，于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趴着, 「那我给就行了, 就当我请你。」

    程雨打开手机监控看了看奶奶, 见奶奶还没休息，才打去电话。

    和奶奶的通话结束, 门外的林予安也安静下来, 应该是已经回房休息了。

    程雨没有负担地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为了不错过酒店的早餐, 程雨和燕楷一起早起，八点他们还要在楼下大厅集合。

    两人穿过走廊时, 遇到两个打扫客房的保洁阿姨在小声聊天。

    程雨经过两人身边, 就算再怎么注意, 也难免从那些窃窃私语中听到一些细碎的话语。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遇到, 昨天我看见一小伙打算撬别人对面的门, 那架势……长得还挺帅一年轻人……说是学生，我一问前台还真是……走错门了。」

    撬门？还是敲门？

    程雨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昨天晚上的林予安。

    阿姨们讲的那个挺帅一小伙打算撬对面门的人不会就是林予安吧？

    燕楷估计也听到了, 这会儿跟程雨想到了一块儿。

    这个人这么疯的吗？不给他开门就来撬门？

    他们对视，彼此沉默。

    「应该不会, 他哪有那种技术。」

    程雨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心虚，虽然他和林予安在一起这么多年，林予安真的没做过这样的事，但不代表男人不会做。

    就算程雨上辈子那么爱他，也有想把林予安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的时候。

    「是吗？」

    燕楷半信半疑，但昨天晚上他又真的没听到异动，也就没往深了想。

    程雨和燕楷掐着点吃完早餐，赶到大厅集合，大家心态都挺好的，没有人紧张，全都兴高采烈地在讨论比赛结束要去哪儿玩的事。

    林予安也在其中，他低垂着眉眼，带着略微空洞眼神的他在那群欢声笑语的人堆里显得不太高兴。

    不过程雨一出现，他的目光就像有了自动跟踪聚焦功能，准确地定到程雨的身上。

 第63页

    程雨也知道男人在看自己，知道他不可能把目光移走，便在和吴方说话的间隙抬眸朝对方勾了勾手。

    林予安先是像捉姦似的扫了旁边一眼，发现程雨就是在叫他，原是黑沉的脸立刻被揭开面纱。

    他强压着嘴角的笑，立刻绕过跟前的人去找程雨，还要装作不经意地微抬起下巴，「叫我？」

    「昨天晚上的饭多少钱？我给你。」

    林予安定然没想到程雨会说这么见外的话，且一叫他过来就这么说，笑容便僵在嘴角，「那你把我从黑名单里弄出来。」

    「你直接把二维码给我就好，我扫你。」

    「那我不要。」

    林予安的脾气来得快，说走就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程雨无话可说，他就知道会这样，现在解决不了，只好等回家再说，到时找点现金给他也就是了。

    带队老师数完人数就领着同学们上车前往比赛地点，这回时间比较久，老师边说着辛苦大家，边给同学们活跃气氛。

    经歷过一次的程雨对老师口中的时间久还算有个概念，心里有底虽说淡定得很，但真再经歷过一次还是耗费心神。

    早上同学们开开心心进场，比赛时间长，到了下午一个个筋疲力尽地从场地出来，嘴里还在讨论着刚才的题。

    「难啊，这回的题比上次的难多了。」有人这么说，「保不齐这回要垫底。」

    程雨和大家一块儿出来，想着今天的比赛结束就算了，明天还有一天。

    带队老师给同学们点了晚餐，让大家都吃点好补充能量，别再用脑过度再厥过去。

    想去店里的就去店里吃，想回房的就给点外卖，反正怎么轻松怎么来。

    燕楷和吴方他们出去吃，程雨打算回房间休息会儿，瞧见自己房间门的把手，这会儿忽然想起早上门口保洁阿姨说的事儿。

    也不知道林予安会不会回来。

    程雨在门口等了大概五分钟，男人才悠悠闲闲地从走廊那头出现。

    只有他一个人，赵临清大约是被人拉出去玩了。

    程雨正愁怎么在赵临清面前问林予安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结果两人没在一起，还好，免得他不知怎么开口了。

    程雨远远地就看着他，男人和他对视一眼，很快就闪开了目光，他的表情虽然不好，但也配合地径直而来。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程雨思虑几秒，没有开口。

    林予安也没离开，只是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在程雨双唇微张时，他突然牵起程雨的手，掏出自己的房卡，将人拉进自己的房间里。

    程雨料他不敢做什么，所以没有出声，却在关门的那瞬间，他的双手被男人抓着交错于身后，墙壁冰凉的寒意从后背的衣料透进皮肤里，让程雨微缩。

    林予安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克制的人，程雨还以为他又要来强吻那一招，就在男人朝自己低下头的时候撇开了脸。

    世界安静了一秒，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感觉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还有男人的脑袋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和脖颈处传来柔软而炙热的唿吸，「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他的声音又闷又沉，像是想了一天还是委屈，「我在门外等了你好久。」

    正好说到这里，程雨本来想挣扎的动作的一顿，顺着话问他，「我没开门，所以你在门外头干了什么？」

    男人沉默，连唿吸都慢了很多，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没有，谁跟你说的？」

    「没有？你知道我在说哪件事吗？你就否认。」程雨用脚轻轻踢了踢他，「把头抬起来，松开我。」

    林予安想偷偷蹭个老婆香，这会儿被程雨无情打断，他埋在程雨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才舔了舔唇意犹未尽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反正，我没有干。」

    他耍赖皮，也没个端正的姿态，程雨不想跟他扯皮，直截了当道，「你要再有下次呢？」

    林予安不会是个认错的人，被程雨几乎耳提面命，他反而流露出一丝不驯，背过身去不打算听程雨念。

    那背影明目张胆地写着，还有下次，下次还敢。

    程雨见状，也不打算管了，反正这人现在又不是他的谁。

    程雨整理完被林予安蹭皱的衣领，正准备走，又听见那人别扭的声音传来，「我承认，是有想把那道门拆了的念头。」

    紧接着，他又说，「谁让他碰你的，你竟然还护着他。」

    「碰……」

    程雨被他话语里的占有噎得一愣，随即觉得好笑，「你和赵临清就差没亲嘴了吧？在你眼里再怎么过分接触不都是朋友的范畴吗？怎么别人只是正常接触你就受不了了？林同学真是严以待人得双标。」

    每次想和对方坐下来认真谈点什么，每次都会无疾而终，程雨早就发现，试图改变林予安这件事本来就是错的。

    程雨选择放弃失望离开，听见林予安叫他，也再没回过头。

    第二天的比赛一如昨日般平静却激烈，但大家的精神状态明显放松了不少，从比赛场地出来后除了个别人还沉浸在考题中，其他人都已经完完全全解放了。

    「去玩儿去玩儿！」

    他们早前就把想去的地方报给了带队老师，程雨这种想回学校的，当天就可以跟着学校的车回去。

 第64页

    程雨一组三人都回了，跟上车的还有林予安和赵临清，总共五个人。

    暑假正式开始，车厢里虽然安静，但也洋溢着愉快的气息。

    燕楷和吴方他们申请了在学校多留宿两个星期，现在准备回寝休息。

    程雨回家。

    赵临清当时没申请留宿学校，到学校以后也跟着林予安一起回家，因为同路，程雨也甩不开两人，只能听他们在边上聊一些有的没的。

    「予安，」赵临清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林予安似是在发呆，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他偏偏思考了很久，才说，「不回。」

    「可是……可是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暑假这么长，也不回吗？」

    他的声音轻轻的，说是疑惑更像是想要迫切知道答案。

    经歷过之前的事，赵临清学乖了，也不会再主动找程雨搭腔，程雨乐得清静，不用防备着人随时过来捅他一下。

    但程雨没有偷听别人聊天的喜好，闻言快步走开，和他们拉开距离后，果然耳根子都清静不少。

    林予安的目光追着程雨离开，对赵临清的问话答得心不在焉。

    他的步子却往旁边跨了一跨，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程雨可能不回。」

    「程雨……？」

    赵临清差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才会从林予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程雨有可能不回，所以林予安在堵对方有可能不回家的概率，连自己的家也不回了吗？

    「程雨哥他……」

    「是我在追他，」林予安停下脚步，认真地告诉赵临清，「我正在追程雨。」

    *

    程雨回家前就告诉了奶奶，他今天会回来，一进屋子，奶奶早早就准备好一桌的饭菜，看样子已经热过一遍。

    她的背影在偌大的房子里显得无比瘦小易碎，在看向程雨的那一瞬间却亮起眸光，「鱼儿回来了。」

    她想要起身迎接程雨的到来，费劲地用手撑着双膝，才缓慢站起，平日里的精神头散去，像蜷缩在角落里许久没有动弹过，这才使出全身力气欢迎他回家。

    程雨上前拥抱她，恰好扶住了奶奶迈着虚浮的步子而差点没站稳的身姿，「您一个人这几天在家里都干什么了？还是和小周阿姨出去玩吗？」

    「是啊，这几天也认识了其他邻居。」奶奶只是把自己几天的生活浓缩成这么一句话，便上下打量着程雨，瞧他有没有变瘦，「吃得好睡得好吗？」

    「是的，」程雨牵起她的手，让她摸摸自己的脸，「吃得好睡得好。」

    还是在家里舒服，能亲眼把奶奶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程雨自然更加放心。

    只不过这个月的房租交了以后，下个月他手里就没多少钱了，放假两个半月，这种假期，父母会默认他不需要花钱，若需要钱也可以自己去打工，所以一般不会给他太多。

    之前是这样，怎么省吃俭用都好，现在他却不想亏待奶奶。

    吃完饭后，程雨找出期末考前来约稿的那些人，之前都收了定金，这下时间空余出之后，可以开始安排时间了。

    他只有两只手，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就全部交稿，只好一个个来，赚得不多，但至少也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开销，最主要的是，他就在家里，不会离奶奶有多远。

    放假开始的十天里，程雨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好，工作和陪伴奶奶的事儿都兼顾了，还有能在傍晚和奶奶出门散步的闲心。

    除了林予安会每天过来窜门以外，程雨觉得自己的生活都挺好的。

    后来压在手上的订单逐渐出完，找他约稿的人却越来越多，程雨为了赚钱基本上来者不拒，也遇过很多难搞的人，无非是需要多花点时间。

    就这样，他即使一直在家里，也没能像之前一样做得那么完美，可以兼顾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也很好地照顾到奶奶。

    有几天，程雨接连几个通宵，人从画室里出来的时候手都快握僵了，奶奶给他揉着手，心疼他不要那么拼命。

    程雨嘴上说着不会，可私底下又排了几个单子，那天晚上，他看见奶奶拿着手机偷偷摸摸地进了房间，正在给谁打电话。

    什么电话需要背着他？

    程雨好奇，怕老人家被人骗了，悄悄打开了她的房间门，听见奶奶压着急躁而洪亮的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去，「孩子都没钱吃饭了，你一点也不知道吗？鱼儿他有多辛苦你们是不闻不问，你们夫妻俩这么狠毒，所以把你俩现在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教得牲口都不如，畜生东西……」

    程雨没把后面的话听下去，其实怎样都好，他早就对父母不抱有任何期待。

    或许是奶奶的那通电话起了作用，当天晚上，程雨的银行卡就进了一笔钱，不多不少，刚好六千。

    那笔钱进帐以后，程雨就在线上收到了父亲发来的很多条消息：

    「缺钱就说，为什么要跟你奶奶告状？」

    「你这样弄得我们都不好看，程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

    「我和你的母亲一直都觉得你比弟弟懂事，没想到你心思这样深。」

    「……」

    程雨没有回覆任何一条消息，也没有把钱退回去。

    看着这样能戳穿人骨头的文字，程雨却漠视不能。

    他早就知道他的父母对他没有感情，他曾经渴望的父爱和母爱，也只是在幻想里。

 第65页

    程雨忽然有点好奇，当年的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呢？那些关于父母的回忆，好像全然消失在脑海里，一片空白。

    程雨想不到，也睡不着，二日日上三竿，他才放弃努力睡眠，听见房间外面有说话声。

    家里来客人了？

    程雨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等他打开房间门，说话声早就断了。

    客厅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低头摆动着一束插在花瓶里水嫩娇艷的粉色玫瑰。

    是他喜欢的透明的水晶瓶，也是他最喜欢的粉红玫瑰，是和林予安结婚以后，他一定会每天在家里摆着的粉红玫瑰。

    程雨记得，那时候家里的花一个星期换一次，每个星期的星期五，林予安都会从外头买一束漂亮的粉玫，交由他亲手插进花瓶里。

    林予安总是会记得，无论是颳风还是下雨。

    即使出差在外地，程雨也会在家里收到男人从花店订的花。

    那点浪漫，是他和林予安这么年来最最无言的默契，男人重视他的喜欢，也尊重他的喜欢。

    程雨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情得到了圆满的结果，就像家里的鲜花，永远那么美丽。

    一年又一年，每天每天，家里的那几支花朵永远都保持着它最漂亮的样子，即使花瓣掉落，也不会蔫头耷尾。

    那是林予安的功劳。

    只有一次，男人忘了。

    是赵临清回国的那天晚上。

    那天刚好是周五，林予安去接了赵临清，没有回家，也没有找花店的人来送花。

    一开始程雨以为他是忘了，只是忘了，花瓶里那束本该在五天前就换掉的花枝，却一点点吸干了花瓶里的水分，开始凋零，开始枯萎，开始腐败。

    他们唯一的默契没有了，程雨才想起来，他们本来就没有默契，那点契合，只是他长年累月不断在男人耳边念叨的结果。

    重生以后，程雨再也没有买过这样的瓶子，这样的花。

    「奶奶，」他问，「这您买的？您眼光真好。」

    「是好看，不过奶奶哪有这么年轻的想法，」她招手叫程雨过来瞧，「是予安送过来的，他说放在家里你会喜欢的，那孩子这几天总往我们这跑，你不知道，之前你在工作他没敢打扰，总是来了又走，鱼儿今天晚上叫予安来吃饭吧？」

    瞧着那束在水中含苞吐萼的鲜花，程雨忽然有点恍惚，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现在林予安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为什么敢这么笃定？

    程雨的心里种下一颗疑惑的种子。

    他出门了，背着奶奶把林予安送来的花也带出了门。

    他原是想坐电梯到楼下，把花跟垃圾一块儿扔了，走到电梯口时，他又折了回去，把花瓶小心地放在林予安的门口，从口袋的钱夹里抽出一张纸币，压在花瓶底下。

    林予安听到敲门声响，以为是外卖来了。

    他去开门，门外却只有门边的地上摆着他早上路过花店时，精心挑选的一捧粉色玫瑰，以及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林予安望向对面那紧闭的房门，程雨无声的拒绝，让他望而却步，那滋味仿若白纸被紧揪成一团，再展开来难过依旧填满沟壑。

    而程雨再也不是那个他印象里，只用一束花就能哄好的程雨了。

    第30章 温旭尧

    在程雨拒收掉林予安的那束花后, 男人似乎学乖了，没有再天天来烦他。

    一个月里只有偶尔到家里来，还专门挑奶奶在家的时候, 让奶奶给他开门，往家里送点小玩意儿来, 陪奶奶解闷。

    对于林予安做的这些事, 程雨很多时候都不知情，都是林予安回去以后奶奶告诉他的。

    奶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以为林予安是个好孩子, 是他的好朋友。

    程雨也不可能在奶奶面前嚼舌根, 让她担心, 只当自己没见着人也就算了。

    近段时间日子好过了一点，因为程德水帮他付了房租钱, 程雨的压力变小, 还能把自己赚的钱攒一攒。

    只有一年就要毕业，他想在毕业之前攒够一点开画室的钱, 上辈子有开公司的经验，这辈子再做起来, 兴许会顺手许多。

    做好计划, 暑假的两个多月里, 程雨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画画, 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 他用自己这一个多月来赚的钱带着奶奶出门旅游。

    不知不觉，两个半月很快过去，程雨开学了。

    听钱高峻说, 暑假他没回去，去了一家企业做外贸实习, 后来岗位缺人，实习岗位不卡专业，于是他把燕楷也拉了过去。

    包吃包住的工作，对于还没出社会的他们来说，工资待遇都还不错。

    钱高峻原是叫程雨一起的，照着目前的情况权衡利弊后程雨拒绝了。

    去公司比上学的时间还长，但他得陪着奶奶。

    「那你们工作还顺利吗？」

    暑假大家都忙，联繫得没有像平时一样频繁，那家外贸公司离学校还远，程雨和钱高峻并没有能见上面，只打过一次视频电话，当时燕楷也在画面里，程雨才知道两人在一个公司上班。

    「不顺利，那些外国人跟听不懂人话一样，非常难沟通。」

    钱高峻说起这个就一个头两个大，「我发誓，我要是再去做对外的工作，我就去吃屎。」

    虽是这么说，但钱高峻两个月来依旧錶现优秀，被领导不知夸了多少次，燕楷都看在眼里，吐槽了一句，「得了吧，工作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生怕被人抢了活。」

 第66页

    「谁啊？」钱高峻撇了撇嘴，嘴硬不承认，「你是说我吗？」

    燕楷没再指认他，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程雨你看这人，性格多恶劣啊，」钱高峻一把抱住围观的程雨夸张抹泪，「我给他找工作，他到头来反而讽刺我虚伪。」

    「没有讽刺，」燕楷摇头，「实话实说。」

    钱高峻一愣，又是一头扎进程雨的怀里，「程雨你看他啊！快替我收拾他。」

    钱高峻像条泥鳅，在他身上拱，程雨笑得不行，和燕楷对视上的时候，男人笑看着他无奈伸出手。

    程雨不明所以，疑惑看向他。

    燕楷笑眯眯的，说，「那你打我一下。」

    「你也是，你们两个这是联合起来闹我呢，」程雨轻推燕楷的手，让他把手收回去别玩了，「晚上来我家吃晚饭？我给你们做，就当犒劳犒劳你们两个这两个月的辛苦。」

    他们好长时间没见面，奶奶也想这几个孩子了，程雨就想着把他们往里带，热闹一下。

    钱高峻和燕楷欣然同意，立马就带着程雨去超市买了喜欢吃的菜。

    「奶奶！就两个月不见，您怎么看着又年轻了啊。」钱高峻一见到奶奶，就立刻来了个大拥抱，嘴里的话就没停下来过，「程雨可跟我们说了，放假他带您去玩儿了？怎么样？好不好玩儿啊？」

    「哎哟，你们来了，好玩，那地方还凉快。」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听见钱高峻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蹦，她拉着钱高峻和燕楷坐下，自己去房里拿东西了，「奶奶跟鱼儿给你们买了东西，说是什么纪念品……」

    钱高峻见奶奶进屋，小声问程雨，「怎么还给我们买东西了？奶奶怎么这么好啊，不会是什么贵重礼物吧？」

    程雨笑着摇摇头，「一些小玩意儿。」

    那些景区里的东西一看就是骗人消费的，网上都买得到，但是没花多少钱，能让老人家开心一会儿，程雨也觉得值。

    奶奶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颜色鲜艷的红布袋，小心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雕花的小玉佩，给钱高峻和燕楷戴上，「庙里的大师说，这是开过光的，戴上保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

    「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

    虽然是石头雕的，本身不值钱，但奶奶的爱一定无价，程雨摸了摸胸前的同款小玉佩，已经被心捂得发烫。

    重生回来和奶奶在一起，是他永远永远都是觉得无比幸运的事。

    钱高峻缠着奶奶说话，程雨一个人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的客厅里有热闹的说话声，和电视机里播放的耳熟能详的gg。

    燕楷的目光从钱高峻和奶奶身上转移，落在了程雨纤细的背影，厨房并没有太亮的光线笼罩着他，让他周身散着温暖的光。

    「需要我做些什么？」

    程雨还在洗菜，就听见燕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一脸跃跃欲试地想要帮忙。

    「要不然帮我剥颗蒜吧，」这回程雨没有拒绝他，拿手指了指蒜的位置，「饿了吗？」

    程雨打开厨房的柜子，给他拿了零食，「先吃点垫垫肚子？还是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

    「不饿，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他的声音低低的，有意在放轻，像是在说自己的秘密。

    「……好啊，」程雨听出他的犹豫，似是有话要说，便把零食放到一边去认真听他讲话。

    水龙头下哗哗地响，燕楷说着想聊天，却好一会儿没有了声音。

    程雨主动开口，问，「暑假去公司实习了两个月，感觉还好吗？」

    燕楷平时打工都是一些小兼职，大概率还没有去公司正式实习过，这次去过以后，来年毕业肯定更加顺利。

    「还行，和想像中的相差无几。」

    男人认真剥着蒜，剥了一颗又一颗。

    「可以了，」程雨从他的手里接过，「给我吧，你去休息会儿。」

    「我不累，程雨……」

    燕楷的话语停顿下来，程雨看向他，男人的眼神流连闪烁着，程雨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遮遮掩掩的情绪。

    「燕楷？」

    燕楷被他这样叫了一声名字，更加无所适从，而那一瞬间看向程雨而未来得及收回的藏着情愫的目光，让气氛一下凝结。

    程雨赶紧移开目光，他觉得是自己猜错，或者自作多情了。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觉得燕楷对他有朋友以外的感情。

    再加上上辈子他和燕楷的交集并没有如此之多，毕业以后都不曾联繫过的交情，其实连特别好的朋友都算不上。

    「程雨，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水龙头落下的水声，此刻在燕楷说完后，那水声在程雨的耳边仿佛放大了一百倍。

    明明是幻觉，程雨却觉得吵闹，他伸手按停开关，不想给眼前这个情窦初开的男人留下对爱情的阴影。

    但男人除了这句问话之外，什么都没说，他有些不确定。

    「没，」程雨怕自己误会，手上的动作也多了些，「现在还是学习为主，没心思想那些。」

    程雨说完以后，这中间，燕楷好长时间没再接话。

    他看见程雨抿唇，喉结颤颤地轻微滚动，耳廓透出一片薄红，犯难而且紧张。

 第67页

    燕楷突然像是哑巴了，明明是冲着表白来的，却在看见这样的程雨后，他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让程雨这样为难。

    他看过程雨爱一个人的样子，绝对不是和自己相处的这样，他也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是啊，现在还是学习为主，等毕业才好找到好工作，毕业实习的地方，你有想法没有，我现在毫无头绪，你要是有，到时候也带带我。」

    燕楷的话锋转得极快，程雨还在想自己不会是在自作多情吧，男人就已经说到了毕业事情。

    程雨见男人眼里早就没了任何波动，心里一思量，应该是自己想错了，他臊得脸颊发烫，不自觉清了清嗓，「嗯，我想自己开个画室，如果顺利的话，一定邀请你，不过这件事我还在想。」

    「厉害啊，」燕楷接过他手里的菜，「到时候一定找我。」

    「当然。」

    晚餐吃得很愉悦，奶奶还拿出了她珍藏的果酒，自己种的果子自己酿的酒，叫他们都尝一点点。

    果酒的度数没有那么高，但白酒腌制的果子浸着满满的酒味，甜滋滋的，奶奶不叫他们多吃，每人一口尝尝味就行了，少咬一口配着程雨做得辣烤鱼，好吃到飘。

    每次大家都很给面子地进行了光碟行动，边吃边聊天也黑了。

    程雨把钱高峻把燕楷送到楼下，燥热的晚风吹动温热的空气，黏黏腻腻的。

    钱高峻叫他回去，别送了，自己勾住燕楷的脖颈半是开玩笑地询问，「吃饭之前一个人偷跑到厨房去跟程雨说什么去了？」

    「想知道？」

    「特别想。」

    燕楷做出勉为其难大发善心的模样，朝他使了个眼色。

    钱高峻兴奋地附耳过去，没想到燕楷神神秘秘道，「我跟程雨说你暑假饭量见涨，得多煮点饭，不然家里的锅都要被你啃完。」

    「6。」钱高峻冷笑，深吸一口气提起自己的鞋就要追杀他，「你给我等着燕楷，你敢耍老子！」

    两人没跑出几步路，钱高峻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不得已停下脚步，看着燕楷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便气愤掏出手机。

    一长串国外的号码，是之前没有存过的，实习两个月他倒是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不少国际长途，不会之前哪个国外客户又打到他这来了吧？

    钱高峻想着改天要叫公司别把他的号码对外挂着了，边接起电话，「hello，this is arthur.」

    电话那边没开口，钱高峻还以为是对方打错了，或者是诈骗电话，正要挂断的时候，对方说话了，还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你好，请问是钱高峻吗？」

    「您哪位？」

    男人的声音陌生又熟悉，钱高峻一下没想起来对方是谁，他更没有什么外国朋友，就更觉得像是诈骗。

    男人说出口的话却完全脱离他的想像，一句比一句炸裂。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温旭尧。」

    男人的音色终于和记忆里的人对上，钱高峻有点不敢相信，语调上扬，「尧哥……？」

    「万幸，你没把我忘了，」他终于笑了起来，温柔的嗓音低醇，「今天上班，看到你们公司在我司留下的联繫方式，意外看到了你的名字，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等一下有点突然，我缓一会儿。」钱高峻想到什么，又赶紧穿好鞋子往回跑，「哥，你先别挂电话，我现在在程雨家楼下。」

    第31章 亲密

    程雨才上楼, 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

    听到是钱高峻的声音，他和奶奶相视一笑, 「高峻肯定是有东西落这儿了。」

    说完，程雨起身去开门, 男人没进来, 一见他就兴沖沖地把手机塞到他耳边，语无伦次，「程雨, 尧哥, 尧哥！」

    「什么……？」

    程雨稍愣, 下意识就拿住了手机，重复着钱高峻的话, 「尧哥？」

    他还在犹疑不定, 手机里已经传来了解答他疑惑的声音，「鱼儿, 是我，好久不见, 最近还好吗？」

    男人温煦的嗓音被手机拉长揉皱, 却逐渐和回忆里温旭尧重叠在一起。

    程雨讶然, 和钱高峻对视, 发现对方兴奋地像个孩子, 才知道这通电话并不是恶作剧。

    上辈子也是温旭尧先联繫到钱高峻的没错，但是那都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是因为自己重生了，所以一切事情都有所改变吗？

    「嗯……我现在挺好的。」

    能和温旭尧提前这么多年就联繫上, 完全是在程雨的意料之外。

    不过和钱高峻不同，真要算起来他几个月之前才和温旭尧见过面, 对比起钱高峻当下兴奋地把他抱起来转圈的这种程度，程雨可以算自己已经十分冷静了。

    和温旭尧简单地通过话，对方表现现在还要上班，就留了一下彼此的联繫方式，挂掉电话，程雨把手机还给了钱高峻。

    「真的太巧了，程雨，你高不高兴？」

    「高兴。」

    当年温旭尧不辞而别，程雨虽然没有说什么，像是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但钱高峻知道程雨偷偷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程雨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温旭尧悄无声息地出了国后，爷爷也离开人世，对于程雨来说根本就是双重打击。

    钱高峻一边庆幸这些糟心事都在程雨高考结束完发生，一边又替程雨感到无尽悲伤。

 第68页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过得那么苦，而程雨却不哭不闹地能一路强忍着痛苦甚至每天都带着笑意生活。

    前两年程雨在耗费精力不知疲倦地追着林予安的时候，钱高峻真的很想温旭尧回来，至少温旭尧在的时候，程雨从来不会这么傻。

    或许那两年，程雨的内心有深不见底的煎熬，才会把林予安视若他的神明。

    现在好了，程雨找回了自我，也重新联繫上了温旭尧，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钱高峻戳了戳程雨的脸，见他发呆，心里不是滋味，「你还在生尧哥的气吗？」

    「没有，」程雨摇了摇头，笑，「我干嘛要生他的气，就是感觉像在做梦。」

    程雨让奶奶先回房休息，而钱高峻思来想去，今晚也没有人能陪程雨说说话，就自告奋勇留下来，不回宿舍了。

    「那你跟你室友说一声，」程雨又问，「还有你一个人跑回来，燕楷知道吗？」

    「糟糕。」

    钱高峻一拍额头，刚才太激动，把燕楷忘了，他不会还在等自己吧？

    「等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程雨点头，自己收拾桌子去，就瞧见钱高峻对手机那头的燕楷跳起来骂，「什么？你已经到学校了？我半路不见了，你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你算什么朋友啊你？」

    程雨抿唇，嘴角弯起，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真的比他想像得还要好上许多。

    钱高峻最后还是留宿在了程雨那儿，因为温旭尧一个电话，两人不禁聊起了初高中时候的事情。

    「我记得林予安高中的时候就跟我们一个学校了是吧？」钱高峻突然想到这个，脑子清醒了几分，「不是，程雨，你该不会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吧？」

    卧室关了灯，一片漆黑，只有未完全拉上帘子的窗户映照进远处的光亮。

    程雨心虚地翻了个身，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其实，准确来说，不是在高中，喜欢上林予安反而是在大学的时候。

    程雨记得，第一次和林予安见面，是他一次重要的摸底考考砸了，那天情绪很差劲，打扫完卫生后一个人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站了很久。

    学校广播室的音乐变得逐渐轻缓，金灿的夕阳从教室大门进来斜落在黑板上。

    那时高二和高三有几个班级还在同一层，林予安背着书包经过他的身边，不知为什么，又停下来和他一起靠在栏杆上，「你们高三学习压力很大啊？」

    程雨早就知道高二有个叫林予安的，是大家公认的学习好长得又帅的帅哥，听说家境也很殷实，有不少跟随者，男的女的都有。

    不过之前程雨也只是听说，他倒是没有那个空闲去管别人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跟林予安说话，少年比想像中的平易近人些。

    「还好，等你明年上了高三就知道了。」

    等程雨说完这一句，年少的林予安却没再开口，程雨觉得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回教室收拾收拾书包打算回家了。

    出教室门时，对方还站在那儿，程雨提醒了他一句，「早点回家吧。」

    少年跟他一起下了楼梯，却始终站在他后面。

    程雨一开始觉得奇怪，后来才后知后觉，那天自己的样子太怪了，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情绪低落得像失去灵魂。

    是林予安怕他想不开，才来试图和他搭话。

    后来程雨高三毕业，再次和林予安对上话，是爷爷走后的第十五天，程雨从篮球场路过，被林予安的球不小心砸中了肩膀，摔倒在地。

    他坐在地上没有动弹，很快就有人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少年的声音略带急切，「还好吗？抱歉，一时失手了。」

    爷爷走的时候程雨没哭，平静到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可是坐在地上的那会儿，肩膀传来了隐隐的疼痛，让程雨悲恸欲绝。

    他知道那不是林予安的错，他只是忽然莫名其妙地崩溃了。

    而少年找不到手帕纸，最后只能慌里慌张地拉起衣摆给他擦眼泪，「对不起啊，你别哭了，我带你去就近的诊所先看一下。」

    燥热的蝉鸣，泛起热浪的滚烫的地面，惊出一身汗的少年围着悲伤的他。

    程雨哭得眼圈通红，终于不再像一个行尸走肉，终于接受了爷爷离开他的事实，他哭得泪眼模煳，而少年蹲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帮他磕破的膝盖贴上创口贴。

    他好像知道了程雨的悲伤不是因为他打球的一个失误，所以之后从头到尾都默默无言，只最后离开前，说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那之后，两人再没有交集，直到程雨升大二那年，林予安考进了他的大学。

    程雨得知以后，才慢慢起了追林予安的心思。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非林予安不可。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林予安身上有寄託。

    是时隔一年以后，再见面还能撩拨到他心灵深处的寄託。

    然后，程雨就爱了林予安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更久，久到爱他都成了自己的本能。

    在那之前，程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幡然醒悟，承认自己的爱原来就是最没用的东西。

    *

    暑假前的数学竞赛结果出来了。

    学校官网以及学校公告栏里有张贴公告，他们参加比赛的小群里也有。

 第69页

    程雨先大致浏览了一番获奖名单，看见了他们小组和隔壁学校的某一组并列第二，今年没能拿第一，不过程雨也知道大家都尽力了。

    比赛这个事情，还是重在参与。

    他约着燕楷和吴方去公告栏看看，红底黄字的名单还是当场看更有实感。

    三个人约了时间一块儿去，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站在那儿围了一圈，估计是参加了其他比赛的获奖人员或者是来看热闹的同学们。

    他们过去，燕楷瞧程雨伸长脖子往里头看，扬言抱他起来看比他伸长脖子跟长颈鹿似的更体面一些，说着就要弯腰搂他的腿。

    「不用不用，我看得见，我一米八。」

    燕楷不听他的自抬身高，也没真想干这事儿，见程雨心慌意乱地挥着手想躲他，小动作多得可爱，只是想逗逗程雨，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没听见他说不用吗？」

    燕楷望着挡在他和程雨中间的林予安，许久不见的这个男人突然出现，还让人一时适应不了他的存在。

    在他身后的除了程雨，还有赵临清以及另一个女生，估计他们也是过来看榜的。

    「嘁。」

    燕楷见程雨没打算理林予安，于是笑了一下也就当自己没看见他，正经往程雨那走去，「看到了吗？」

    程雨说，「隐隐约约看到了你的名字。」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只顾着看名单，大家拍完照后没有逗留，等人少了，程雨才拿手机出来拍照，「我们三个第二次合作，要一起站在这合照吗？」

    以后肯定再没有这种机会，连吴方都没有拒绝这次的合影。

    他们三人转过去，以公告栏当背景墙，很快拍了一张。

    林予安好久没见程雨了，怕人还是不想看见自己，此时站在旁边默默等着，想找个能和程雨说话的机会。

    看见程雨和燕楷靠得那么近拍合照，他强忍着涌上心头的醋意没有去打断，却在两人的脖颈上看到一模一样的小玉牌时，心狠狠坠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

    想到燕楷之前挑衅他的话，林予安的不安在心里不断扩大，他和程雨太久没见面了，这段日子只能在程雨周围身边旁敲侧击地打探。

    为什么程雨会戴着和燕楷一样的项鍊？

    林予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捏成拳，不自觉有些发抖。

    他们是……交往了吗？

    第32章 打架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我早上没课了, 打算回家，晚点要不要出来聚一聚，就当庆祝一下。」

    「也可以, 再说吧，」吴方想了一想, 又改口, 「看看什么时候有空。」

    这么说应该是没戏了，程雨不勉强，「那我们找时间再约。」

    程雨对燕楷和吴方这么道, 三人在岔路口说了几句话, 才分别。

    正好回家路上, 温旭尧发消息过来，程雨给他发了自己刚才拍的照片：【市里的比赛, 小组拿了第二名。】

    那边的温旭尧回得很快, 【想要什么奖励？】

    程雨见他这么问，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就来颗天上的星星吧。】

    现在是早上十点，温旭尧那边应该是深夜。

    程雨皮了一句也不想打扰他休息, 还没等结束掉这段对话, 温旭尧又发了消息来, 【天上的星星有点难办, 你和高峻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我顺手带回来。】

    温旭尧说他打算后天回来，刚好休假准备回国逛逛。

    程雨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见面，开心地抱着手机原地转个圈, 上辈子还没能和男人好好聚一聚还挺可惜的。

    温旭尧这次回来，一定能好好说上话。

    好事成双, 程雨脚步雀跃，找回了几分年轻的心态。

    程雨没发现，自己一直带着笑意地在回復对方，连对着手机的眼神都带着对几天后见到温旭尧的憧憬。

    他脸上这些细微的变化，却全都被远处的林予安看在眼里。

    两人才分开就发上信息了吗？

    曾经体验过被程雨爱着的感觉，林予安知道程雨爱慕的眼光是什么样的，原是报着程雨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心，所以他才不紧不慢地追着……

    可对方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了？

    林予安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指节，企图用别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慌乱，可越是想控制下来，他的心就躁得厉害。

    他又想，区区一个燕楷，他不能自乱阵脚，至少得亲耳听到程雨说和燕楷交往了。

    只把林予安当空气的程雨，根本没想到自己身后跟着的男人脑子里都在天人交战些什么。

    晚上他和奶奶散步回家，正在浴室里洗澡的空隙，林予安带着水果来串门。

    奶奶一瞧见他，立刻眉开眼笑，「予安来了，快进来，好久没过来了。」

    「奶奶好。」林予安进去，把水果放在桌上，轻车熟路地像回自己家，「给您和程雨买了一点山竹，最近天气热，吃这个降火。」

    「又让你破费了，奶奶明天做饺子，给你送去些。」

    「谢谢奶奶。」

    林予安悄悄打量，眼神飘飘忽忽的，奶奶一眼就看出他在找程雨，便笑着道，「鱼儿在洗澡，应该等一会儿就好了。」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站了起来，「奶奶出去旅游的时候，带了点东西回来……」

    她走进卧室，再度拿出那个红色小布袋，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正好可以随身携带不占位置。

 第70页

    程雨他们的小玉牌恰好是最后三个，正好那天程雨带着钱高峻和燕楷回来，奶奶就拿一样的给他们分了。

    林予安这回一个人过来，奶奶偷偷给他，这样就刚刚好，就算不一样林予安也不会感到不平衡。

    「这个带在身上，保平安健康的，」奶奶像哄小孩儿似的哄他，「连鱼儿他们都没有这个。」

    程雨洗完澡，刚要从房间出去，听见门外的说话声，还以为是奶奶的客人，仔细一听，是林予安的声音。

    好久没见他来家里，程雨第一时间都没能想到。

    犹豫一会儿，他决定在房间里等一等，等林予安走了，他再出门。

    早上男人当着燕楷的面要给他「出头」，程雨当时心无旁骛地忽视了他，又觉得很好笑，林予安竟然能换位思考，考虑起他的感受了。

    程雨坐在床边擦着头髮，好在手机还在手上，他不出去也不会无聊，正好玩会儿手机。

    大约九点出头，客厅逐渐安静下来，程雨走到门边想听听外头的动静，又听见林予安逐渐朝房门逼近的脚步声。

    男人敲了敲门，仿佛知道自己就在门后，便用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道，「程雨……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程雨没给他开门，林予安说着有话说，却也没有开口，过了两分钟，程雨的门框底下塞进一张纸条。

    随着奶奶的送客声响起，大门被关上，程雨才捡起地上的纸，打开卧室门，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奶奶，刚才是谁啊？」

    「予安，给我们送了点水果，正好我就把上次求的平安符给那孩子了，明天再做点饺子给他送去，他上次说好吃呢。」

    程雨瞧见茶几上放着一篮山竹，果篮装饰得可圈可点，应该是花了不少钱。

    奶奶要是知道男人花了大价钱，肯定是不会收的，程雨心想着怎么叫他不要再往家里送东西了，边垂眸看向手中的纸条。

    男人的字迹有力，像用签字笔刻在白纸上一般：明天可以单独聊一聊吗？如果有空的话。

    程雨嘆了口气，把收条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里，啪叽，正中中心。

    第二天出门，林予安果然站在门口等他。

    程雨扫了他一眼，把奶奶今早做的饺子递给他。

    男人的双眸肉眼可见地亮了亮，连忙接过跑回家里，再出来，正好跟着程雨进电梯门。

    「想说什么？」

    程雨按下一楼键，漫不经心地问他。

    林予安张口，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想坐下来谈一谈，稍微正式一些。」

    这个人很少有特别正经的时候，就连谈生意也是不三不四的，说什么要稍微正式一点，程雨心里想着谈个屁，嘴上还是留了情面，「要么现在说，要么把嘴巴闭上，一辈子别说。」

    男人跟在他身后，这才支支吾吾开口，「你跟燕楷在谈恋爱吗？」

    他的语速轻而快，程雨第一秒还没完全听来，仔细分析一下才明白林予安的话。

    程雨强忍着想要翻几个白眼的心，这回不再跟他争执，而是选择闭嘴。

    生气完全没有意义，反正每次他在一旁动怒地说着些让男人不要推己及人，每次都并没有什么效果，只会浪费他的时间。

    程雨把耳机里的音乐重新打开，这样男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新买的降噪耳机效果很好，他很满意，连林予安什么时候没再跟着，他也完全不知道。

    程雨之前就和钱高峻说了明天温旭尧要回来的事情，不过钱高峻有课腾不出时间去接机，程雨决定一个人去，刚好温旭尧过来，能直接住到他那边。

    程雨去接机的路上，钱高峻还在和他聊天，虽然不能亲自去接温旭尧，但好歹到时候能发个视频之类的瞧瞧。

    正好课间，钱高峻和程雨聊完最后一句，就往卫生间跑，坐在厕所隔间没一会儿，说话声越来越多，伴随着蛮熟悉的嬉笑声。

    钱高峻眉头一皱。

    「赵临清不舒服，林予安刚才竟然叫我去跑腿，真草了，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奶奶的，上次叫我们去跟程雨那个傻x道歉，还以为他脑子坏了，没想到是在追程雨，靠。」

    「自己想当程雨的舔狗，还拉上我垫背，」刘三儿呸了一声，「那两人还真是贱得不分彼此，真，听赵临清说程雨之前就差没爬林予安的床了，你们说林予安突然对程雨有意思，是不是……啊嗯？」

    几个人领会刘三儿话里的意有所指，顿时猥琐地笑了起来，「还真有可能，别说程雨长得还真不赖，可能活儿不错，才勾到林予安了。」

    「要不是我对男人没兴趣，还真想试试程雨……」

    厕所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刘三儿他们撒尿的手都跟着一抖，厕所的门板咣当落地，钱高峻突然从厕所的隔间沖了出来。

    「卧槽，钱高峻你干嘛？」

    刘三儿话还没说话，脸上就被人揍了一拳。

    钱高峻跳起来直接将人压在厕所的瓷砖上，抬手往他头上扇了一巴掌，「还是大学生呢，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说什么？我问你刚才嘴里都吃了什么屎，站在尿盆前就敢往外拉？！」

    和刘三儿一块的人赶紧过来拉钱高峻，哪知道钱高峻就算被人围着揍，却死也不松手，就逮着底下的刘三儿不放，拳拳到肉。

 第71页

    「艹，钱高峻你他妈疯了？！别打了！」

    钱高峻终于想到什么，松开了刘三儿，踢了他一脚，「你们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叫林予安和赵临清两个贱种过来。」

    没有人知道钱高峻会打人，突如其来地冲出来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是懵了，现在还没闹大，刘三儿擦掉鼻血，逃也似的冲出了卫生间，完全没有刚才调侃程雨的架势。

    正所谓三拳难敌四手，钱高峻打电话摇了燕楷过来，「好兄弟，揍林予安，来不来？」

    就算打不过，还是得骗个人来给他收尸嘛。

    这边电话还没挂，刘三儿已经找了林予安和赵临清来。

    钱高峻一瞧见那两人，想起刘三儿刚才说的话，顿时有滔天的怒火涌上心头，便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人一拳。

    赵临清身体弱，一下就被钱高峻打到地上去了，林予安想要去扶的时候，又被钱高峻偷袭踹了一脚。

    男人踉跄了几步，顾不得去扶赵临清，转身就朝钱高峻走去。

    林予安那拳头都挥出去了，一想到程雨，却又硬生生地收回，咬牙道，「停止闹剧。」

    「什么？你说闹剧？」

    钱高峻被他这句话气笑，边说着边往前走，一个勐冲立刻勾拳，这回被林予安躲了过去。

    钱高峻知道悬殊了，转头就去打赵临清，反正这两个人只要揍到一个他就算赢，「装得人模狗样的，嘴巴是被人捅过吗，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贱人，敢在背地里骂程雨！」

    赵临清毫无反击之力，只是躺在地上抱头痛哭，让林予安救救他。

    「钱高峻，还不放手？」

    钱高峻捂住了赵临清聒噪的嘴，又先发制人地指向了说话的林予安，「你以为程雨是为什么突然不追你了？」

    林予安愣住，听见钱高峻说，「你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当在程雨面前高人一等，所以叫你的狗腿子随便侮辱人吗？我告诉你，程雨还真就不止喜欢你一个人。」

    此时闹得有些动静，有人偏头进来看，有人喊着赶紧去叫老师。

    「高峻？」

    燕楷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进来，瞧见钱高峻压着赵临清，旁边还有几个挂彩的，他立刻分清了敌友，边走边捋起袖子，不由分说地捏着拳头向林予安走去，「刚好想揍你很久了。」

    那时的林予安被钱高峻的话说分了神，又被燕楷揍了一拳。

    瞧见燕楷胸前的玉牌，又联想到钱高峻刚才说的「程雨还就真不止喜欢你一个人」，林予安一直保持的良好情绪立即失控。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刚到机场的程雨还什么都不知道，正在机场的接机处等着温旭尧出来，手机就一个劲儿地响着。

    还以为是温旭尧到了找不到他，没想到是陌生号码。

    「餵？」程雨礼貌回復，「您好。」

    「程雨？麻烦你来警局一趟。」

    第33章 醉酒

    「别着急, 先过去看看，没有直接去医院，说明还不严重。」

    计程车上, 身旁的温旭尧还在安慰他。

    程雨实在想不明白，钱高峻和燕楷是怎么跟林予安他们打起来的, 尤其是燕楷, 和林予安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地方上课吧？

    小打小闹程雨才不担心，可这都闹到警察局，就不是简单的玩儿了。

    「抱歉, 你才刚回来, 就让你跟着担心。」

    男人安慰似的开了口, 「你和高峻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什么抱不抱歉的。」

    温旭尧才落地, 连时差都还没倒过来, 程雨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还在想要不要直接先回去, 温旭尧刚好从出口出来。

    程雨连男人的脸都没来得及仔细看，说钱高峻出了点事要先回, 温旭尧就带着他打了辆车, 一块儿去了。

    从接到电话坐上车, 男人的行动都先于一步他的决定一步, 他几乎没有思考过任何东西, 男人已经帮他完美解决。

    程雨的心定了定，原本还在纠结自己现在的年龄问题，那一声哥还能不能喊得出口,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不管任何时间段，温旭尧就是温旭尧, 永远可以让他叫一声哥。

    回程的路变得好漫长。

    程雨没敢胡思乱想，车厢里的冷气从前座吹开，让他的手有些凉。

    「师傅，冷气能高点吗？」

    程雨怔怔望向身旁说话的人，男人却转过来和他笑了笑，「怎么了？」

    对视的那一瞬间，程雨才认认真真地看见他，那是一张更加年轻的面容，和十年后相比，此时男人还略带着青涩，待人接物却还是一样无微不至贯彻始终。

    程雨觉得他真好。

    初高中的叛逆期，程雨曾经学过他的言行举止，一直努力地向他看齐。

    程雨只在他身上学到两分，所以时常有压抑不住脾气的时候，而温旭尧从来不会生气，至少程雨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没有，」程雨靠向椅背，终于不再紧绷着身体，安心地松弛下来，「没什么。」

    车子在警局门口停下，温旭尧让程雨先下车，他把钱付了以后就过去。

    程雨同意，下了车就快步走了起来，一进门就瞧见那一排挂了彩的学生坐在墙边，身上五彩斑斓的，比过年还要热闹。

    「高峻，燕楷。」

    程雨跑过去，见两人都鼻青脸肿的，差点没认出来，他双眉紧皱，「要不要先去医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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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皮外伤，有人可比我们惨。」

    两人异口同声的，默契得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程雨闻言，余光瞥向坐在角落里的林予安，还有几乎要歪倒在他身上的赵临清，以及没敢把头抬起来的刘三儿？应该是他吧？瞧着确实比钱高峻和燕楷严重多了。

    这时林予安抬眸看过来，也许是碍于赵临清靠在他身上，这时候也没起身过来，只是盯着自己，然后后知后觉的在慌乱之间挪开了赵临清靠着他的肩膀。

    程雨阖眸收起心思，便有警官叫他，「程雨是吧？你是钱高峻和燕楷的什么人？」

    「我是程雨。」

    程雨赶紧跟着过去，才瞧见了林予安他们班的辅导员也在场。

    他一句「我是他们的哥哥」马上就要说出口，瞧见老师，又只好憋了回去，「我是他们的朋友。」

    警官闻言，停顿了一秒，对程雨解释，「他们在学校里打架斗殴，碍于都是学生，也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刚才已经调解过了，他们都决定私下和解，你们老师都知道的，在这里写份保证书，叫家长来领回家去。」

    程雨咬唇，「还要叫家长吗？」

    「叫你们的老师过来也行，不过……」

    汗流浃背的导员向程雨看去，刚才好不容易才把几个臭小子说开了，希望程雨不要做出什么么蛾子来，再在这里待下去，他的老命真的要不保了。

    「不好意思警官，我是钱高峻的哥哥。」温旭尧进来，扫了一圈挂彩的年轻人，看见略有些灰头土脸但还活泼乱跳朝他招手的钱高峻时，哭笑不得。

    「鱼儿，这边我来处理，」温旭尧偏头，低声对程雨道，「相信我，没事了。」

    温旭尧的出现，让死气沉沉鸦雀无声的现场出现一丝转机，钱高峻探头探脑，顾不得嘴角的疼痛，拍了拍燕楷的胸膛道，「我尧哥来了，这下能放心了，好兄弟，不让你白出力气，等会儿回学校请你吃饭。」

    吃不吃饭倒无所谓，主要是打林予安打痛快了。

    燕楷看了一眼温旭尧，又往角落里的林予安那看去，见男人盯着温旭尧的目光空洞，魂不附体得像是在发呆，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头，又像分明对准敌人似的。

    燕楷肘了肘钱高峻，好奇问道，「林予安难不成也认识你那尧哥？」

    钱高峻信誓旦旦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个男人……

    在温旭尧跟着程雨进来的那一刻，林予安浑身的血液都仿若在倒流。

    他见过温旭尧，是那天晚上程雨反常地离开家出门去见的男人，那个年长他们好几岁，抱着醉酒的程雨出会所，被程雨亲热地叫着哥哥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经过调解，林予安大致知道了真相，燕楷身上的玉牌，钱高峻身上也戴着。

    燕楷和程雨根本没有在交往。

    林予安的心没能完全放下，却又在温旭尧出现的时候完全提起。

    他本来是不信钱高峻说的程雨另有喜欢的人，这会儿他突然害怕了。

    他从没把燕楷幼稚的挑衅放在眼里，是他知道程雨既然厌烦他，也就不会喜欢燕楷。

    可温旭尧站在程雨旁边，那个男人成熟稳重，程雨对着他笑，依赖他，他们好像如此登对，让人不得不在意。

    林予安勐然间站起，把还在惊吓中的赵临清都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予安……」

    此时的林予安什么都听不清，对于赵临清的唿唤他充耳不闻，

    他憋红了眼，却什么动作都没有，黯然神伤地望着程雨的方向，紧锁着程雨会和温旭尧搭话的每一个瞬间，最后无力地垂下头去。

    「都过来写保证书。」

    警官喊话，几个人排排坐好埋头苦写。

    趁着间隙，程雨问老师学校后续大概会怎么解决，老师的回答也是模稜两可的，只说严重的大约没有。

    程雨又问了他们打架的原因，老师说是口舌之争引发的，具体是什么，也没有说清。

    程雨便不再问了，等钱高峻和燕楷写完保证书按完手印，才让温旭尧把人领走。

    其他写完的人，也乖乖坐在那里，等着老师带他们离开，这会儿丝毫看不出来是些个打架把自己打进警察局的人。

    「尧哥，你还在倒时差吧？」钱高峻一出来，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还敢调皮吗？」他无奈道，「你们两个去医院包扎一下吧，我去叫辆车来，你们在这等。」

    等温旭尧走远了，从刚才就没说话的程雨这才开口，轻声问，「你们两个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

    钱高峻当时太生气，打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后果，这会儿程雨问了，他却不敢说。

    刘三儿他们说话太难听，当着程雨的面他完全复述不过来。

    他不敢说，怕程雨好不容易放弃了林予安，又被那些人的几句话再度伤害。

    「就是吵架了，吵不过所以才动的手，本来看他们就烦。」燕楷揽过钱高峻，替他解围，「我们俩就看不过嘴贱的，我早说了，这种人揍一顿就老实了。」

    钱高峻藏在燕楷背后的手拍了拍他的屁股，以示感激，结果被反捏了手，动不了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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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打闹着，不再回答他的问题，在他眼皮底下把话揭了过去。

    他们遮遮掩掩的，程雨就算再笨也看出来了，打架的原因大概率是为了自己。

    至于具体的过程是什么，程雨尊重钱高峻和燕楷，没有再继续问他们。

    不多时，温旭尧回来，局子里，老师也带着学生出来。

    钱高峻没说谎，他们还真是留了手的，至少在场的人五官都没歪。

    除了刘三儿，看起来更丧了，瞧见他，刘三儿立刻后怕地往后缩了缩，从前的贱样被打没了，见到程雨像是见到什么妖魔鬼怪。

    大概是钱高峻和燕楷的功劳，都把人打出阴影了。

    不是程雨没有同情心，但是刘三儿这表现还蛮让人感到愉悦的，是怎么回事？

    「走吧，」温旭尧对他们道，「车子有了，出发去医院。」

    温旭尧带着三人往外走，林予安在后面盯得眼红，这会儿他却没了往日的鲁莽，不敢轻举妄动，只快要把牙咬碎了，也不喊出一声让程雨理理他的理由。

    *

    钱高峻和燕楷去医院检查身体，年轻人骨骼硬朗，还真的只是皮外伤，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医生叫他们回去好好养着，破了皮，一人赏赐一针破伤风，禁辛辣刺激的食物。

    出了医院，钱高峻哀嚎不止，他还想出去吃大餐庆祝自己勃发的英姿，还有温旭尧回来了，总要在外头吃顿好的吧？这下全没了。

    「别叫了，好了什么不能吃呀？」程雨安慰他，「你看，燕楷想得多开，他就不叫。」

    「他是被针头吓傻了，」钱高峻一扫方才的忧郁，哈哈大笑，「刚才护士给他打针的时候，他差点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燕楷，「……」

    程雨也不知道，燕楷看着人高马大，出手就是重拳出击的，竟然会害怕打针，他安抚地轻拍燕楷的背，「那你们先去寝室休息休息？还是跟我回去？」

    钱高峻摇头，「不跟你，我们俩现在破相了，要是让奶奶看到了，她一定会很担心。」

    程雨也是这么想的，便没多挽留，给两人打了车，先把他们送回去，「你们要是有想要什么的，就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们送学校去。」

    钱高峻连连比了ok，上了车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直直往燕楷身上躺，「给兄弟肩膀靠下，感觉骨头要散架了。」

    男人趴在他的肩膀，髮丝直碰到他的脖颈，戳得人痒。

    燕楷顶了顶肩膀叫他起来，没曾想人是个沾了枕头就睡的，安稳唿吸从耳畔传来，燕楷微微侧眸，只能瞧见他微张的双唇。

    「……」

    他连忙瞥回了目光，望向窗外蓬勃的太阳。

    好热啊，这个天气。

    「你们的大学生活还挺丰富多彩的。」

    回家的路上，温旭尧突然提起学校的事，程雨还以为他是要问他们打架的原因，于是解释，「他们平时不这样，高峻和燕楷也都是很乖的孩子。」

    「鱼儿跟同学相处得好吗？」

    温旭尧问到这里，程雨才领悟他的意思。

    男人大约是理清了这场扯架的脉络，也知道钱高峻和燕楷今天打的架也跟自己有关。

    程雨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他。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本来也只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高峻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长大了，」温旭尧伸手摸了摸程雨的头，笑，「以前你和高峻都是枚小刺头，我可是管也管不住，现在真是大人了。」

    「长大是好事，但也不要用委屈自己来换成长，一辈子做小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大人这么多，不缺你一个。」

    男人还是一样爱护着他，笑着跟他说着可爱的话。

    程雨低头和他并肩走着，仿佛回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可以任性的毛头小子。

    *

    程雨早上去接人前提前跟奶奶说了温旭尧要来的事，老人家准备了一个早上，终于在中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温旭尧。

    那个在奶奶印象里，也还是个小孩的温旭尧，如今站在跟前也有几分认不出来了，她笑呵呵地把人迎进来，「怎么样？赶路累坏了吧？」

    「还好，前两年刚工作的时候出差多，已经习惯了，现在也不觉得累，」温旭尧关切问道，「您身体还好吗？记得以前您常来看鱼儿，说有腿脚酸软之类的小毛病。」

    「路走多了就累，也不是什么新奇毛病，没事的你别担心我。」

    「这次我正好带了药膏回来，一会儿给您贴上看看，」温旭尧把行李箱放到墙边上，笑着道，「如果您觉得有效，到时候我再寄些回国，让鱼儿帮忙收着。」

    「那多给你添麻烦，你这孩子，」奶奶心里被温旭尧哄得暖融融，「先不说了，快坐下来吃饭，然后去睡觉睡会儿去。」

    温旭尧一出现，简直比自己这个亲孙还要亲。

    男人能说会道的，根本不用他来做中间人。

    程雨帮温旭尧把行李箱放到自己的房间去，这两天程雨打算睡画室。

    为了陪温旭尧，程雨请了一天假，明天刚好是周末，能带温旭尧四处逛逛，顺便给学校里那两个伤患人士送点东西去。

    「还是我睡画室吧。」

    夜幕降临，温旭尧从浴室出来，拦住了程雨的去路，「我才过来你就给我让房间，做哥哥的心里过意不去。」

 第74页

    「你就安心睡吧，还想让你明天有个好精神，带你环城一圈。」程雨把人推回房间去，「我也算是要尽地主之谊的，还跟我客气。」

    温旭尧顺应着他的步伐笑着走回去，待到门口，无奈地揉揉他的脑袋，「行，听你的，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

    程雨倒是想早点休息，但睡得不是很好，梦里他在被人追杀，跑了好几个山头还没把人甩开，一阵阵侷促的手机铃声才把他唤醒了。

    程雨冒出一阵冷汗，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天花板上，让他下意识就拿过手机关了声音。

    陌生号码，程雨人没清醒，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陌生号码指定不是好事。

    脑子指挥着不接，手指却划错了方向。

    电话接通，电话那头嘈杂得厉害，莫名其妙的音乐声一下把程雨震清醒了。

    「餵？您好？……您好？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雨爬起来开了灯，无奈道，「您哪位？」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青涌酒吧，你男朋友在这边喝醉了，麻烦你过来接一下，我们这边马上要下班了。」

    程雨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四点。

    他略微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你搞错人了，我没男朋友。」

    「你没男朋友？可是没错啊，他这边确实是备註你为老婆啊，你是不是吵架把你老公拉黑了？我们本来让客人自己打的电话，但是你把他拉黑了，我才用自己手机打的，而且啊他的脸上不是有伤吗？」

    酒保要哭了，这个嗓子粗的女人能不能可怜可怜他这个打工人，把她老公接回家啊。

    他把手机塞到喝得烂醉的林予安嘴边，努力将人唤醒，「这位先生麻烦你跟你老婆说句话。」

    「老婆，呜，老婆……不要不喜欢我……」

    林予安的声音缥缈而空虚，因为烂醉还有些含煳不清，从电话里传来的不那么明晰的声响，却完全是林予安每次醉酒后缠着自己的瞬间，贯穿了程雨晃荡的灵魂。

    程雨的脑子里霎那间闪过很多东西，却快到抓不住。

    不会吧？

    第34章 失去

    程雨抄起外衣, 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的，欲挣扎着泛出天光。

    客厅的家具映着朦朦胧胧的光影，轮廓并不清晰, 还是处于夜晚与白天时间的亮度，让人的心情变得很差。

    奶奶的房间门没关紧, 之前程雨担心, 总是有半夜起床去看看奶奶的情况，于是叫她开着半条缝别把门关实，这个时间正好是她浅眠时, 程雨怕吵醒她, 步伐放得更轻更慢。

    等上了电梯, 他憋着的气才悄然松懈，只是被突然叫醒的身体也还带着乏倦, 被凌晨的风一吹, 脑门凉凉的，更疼了。

    这个时间点的车不好打, 程雨等了十分钟，才坐上网约车, 去那个酒吧, 要三十分钟。

    司机师傅可能是有点疲倦了, 笑说着自己一个晚上没接到单子, 这刚准备睡会儿就接到程雨的订单。

    他说, 「感谢你啊小伙子。」

    一路的灯带点亮灰白的天地交线，程雨复杂而纠结的心情在临近地点时逐渐平静。

    酒吧门口的灯牌暗了不少，连门都关掉了一半。

    程雨到时, 店里已经没有了音乐声，员工拿着扫把走走停停, 无精打采地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程雨环视着周围的环境，才在靠近dj台的卡座里找到趴在桌子上的林予安。

    男人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手机撇到一旁，不知怎么搞的，还摔裂了屏幕。

    见到程雨进来，还在一旁的酒保连忙跑过来拦住他，「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就要关门了。」

    酒保的声音很清脆，好像就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

    程雨指了指林予安，「我是过来接他走的。」

    「啊？那刚才电话里的人就是你吗？」酒保呆住了，又立马改了口，「不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以为你是女生……」

    程雨不想再解释这个，礼貌地朝他笑了笑，「您忙您的吧，不用管我们。」

    「好，需要帮忙再叫我，醉酒的人都蛮重的，你一个人可能扛不动。」

    程雨对他道过谢，他才没有负担地继续干活去了。

    男人还是趴在那里不为所动，逼近了就能闻到一股醉人的酒气。

    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才能醉成这个样子，桌子上还没被人收掉的啤酒瓶倒是东倒西歪地摞了两排。

    程雨在他身旁坐下，拿过被林予安丢弃在一旁的手机，拉过男人的手指想用他的指纹解锁，屏幕上的裂痕先划过程雨的指腹，有点刺疼。

    程雨灵光一闪改变了注意，他滑开密码锁，在林予安的手机键盘里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匹配，林予安的手机被他毫不费力地打开。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密码。

    疑虑的种子在程雨心中逐渐安定生根，他拿着男人手机的手有些紧颤地在发抖。

    找到林予安的通讯录，第一个就是备註着「a老婆」的号码。

    程雨点开那个备註名，里面那一串数字，果然就是自己的手机号。

    程雨在来的路上还在想，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但想到林予安喊的那几声老婆，程雨又不确定了。

    自己都有机会重生，那林予安当然也能重生。

 第75页

    程雨看得越多，反而越不信邪，连带着搜了他每个社交平台上名为「老婆」的好友，全部都是自己。

    如果只是这段时间林予安追自己才这么备註的话，这也太全了。

    自己的这些社交帐号，自己都几乎遗忘，林予安之前根本不会去特意找来看，更何况还关注了。

    「……」

    他早该想到男人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知道自己喜欢粉红玫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程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自己和这个年轻时期的林予安的关系。

    他虽然憎恶婚后林予安和赵临清合伙借着朋友的名义卖弄他，但面对年轻的林予安，他又觉得和小孩好像没有箭弩拔张的必要。

    这时候的林予安本来就不属于他，所以程雨想开了，他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和林予安一刀两断，管他出轨什么赵临清周临清王临清，他都可以做到全部放下，将两人抛之脑后什么都不计较。

    程雨以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里不会再有林予安的出现，可是现在老天爷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让自己重生，也把林予安送了过来。

    程雨好不容易放下对男人的厌恶感，又因为得知真相以后一点一点重新续上。

    他好像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样豁达乐观，在这片刻的时间里，程雨想了很多很多。

    林予安还是那个林予安，他又和解不了了。

    为什么男人重生以后丝毫没有改变，却还有脸缠着自己。

    只是因为无聊或者好玩吗？

    「林予安。」

    程雨叫他，把手机塞回他的口袋里，男人没有反应。

    他趴在那里露出半张侧脸，眼角湿润，脸颊还有淤痕和被随意贴上的创口贴却又没盖好而露在外面的伤口。

    即使闭着眼睛，也还是锋芒毕露的，没有半分乖巧。

    「林予安，起来。」

    程雨再次叫他，这回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呜咽地喊了声老婆，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程雨本来就烦，听见男人叫他的声音更加烦。

    他找酒保要了一杯加了冰块的水，随即往唇边送了一口，听见酒保问，「是需要帮忙抬人了吗？」

    「没事，」他笑着拒绝，「他自己会走的。」

    「啊？」

    酒保不相信，那个男人都醉成这样了，意识全无，以他在酒吧的任职经验来说，男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清醒，更别说站起来走两步了。

    酒保跟过去，还想好心帮一把，就瞧见程雨走到林予安身边，面无表情地端着水杯，缓缓倒下。

    还未融化的小冰块和着冰水噗地砸在男人头上，短暂地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砰。」

    冰块落地了。

    男人被酒精染得滚烫的脸，此时被冰冷的水浸湿，冰火两重天的困境，让他不得不清醒。

    「醒了就赶紧爬起来。」

    水珠滴落后背的凉意让林予安抖了一下。

    他勐地站起来，眯着眼睛往声源寻去，模煳中他愤怒地拽过程雨的衣领，兇恶至极，「找死吗你？」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男人那举起来的拳头都变得几分绵软，程雨能够轻而易举地扯下他的手，但此刻程雨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叫他，「林予安。」

    程雨的声音离得那么近，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

    那是林予安日思夜想的声音和距离，让他浑浊的眼神都清澈了起来。

    他努力睁开眼睛仔细辨认着程雨的脸，终于在确定人后，安分下来，「老婆？」

    他晃了晃脑袋，把头髮上的水甩下来，「老婆……我的头为什么好凉……还有点痛。」

    程雨见他能说话有点理智了，才不好意思地和早已被自己的操作震惊到目瞪口呆的酒保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这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雨的动作和流程丝毫不手软，太丝滑了，怕程雨也给自己这么来一下，酒保连连摆手表示不麻烦。

    折腾完将人从酒吧里带出来，外面的天更亮了。

    程雨站在马路边上等车，身后的林予安走得很慢，脚步虚浮走不成一条直线，「老婆，你在哪里？……等等我。」

    许是被那杯冰水泼得受了凉，男人连连打着喷嚏，哭丧着脸找到程雨，说他的头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五点的街道车子多了起来，环卫工人早早开始清理道路。

    程雨背对着他倚靠在路灯柱下，纤细的腰肢裹在春衫外套里，看着好软。

    林予安脸红，弯腰想要抱老婆，却被老婆一把推开。

    林予安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推开自己，不信邪地又要伸手，这回不仅被推开，还被老婆反手给了一下。

    「清醒了吗？」

    林予安捂着被扇过的脸，见程雨意图和他划分明确的界限，突然意识有点回笼。

    现在的程雨还不是他的老婆……而且程雨，已经不要他了。

    怕程雨更讨厌他，意识半是清醒半是煳涂的林予安此时完全不敢再有动作。

    面前的男人终于在车子到达之前老实下来，好像是刚才自己下手下重了，男人此时捂着脸，异常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第76页

    上了车，也会系好安全带。

    只盯着他看，也不敢再怎么样。

    车子顺利达到小区门口，已经六点，太阳冒出了一点头，空气中湿气挥发，带着一点清爽的凉意。

    「付钱。」

    程雨下车，叫林予安把打车钱付了。

    男人打开手机磨磨蹭蹭半天，但酒精上脑眼前实在看不清，在司机的催促下，程雨没办法，拿过他的手机，顺便报销了自己过去接他的打车钱，备註了路费。

    「这是我的打车钱，知道吗？」

    程雨见他点头，才把手机扔给他。

    把林予安弄回去，程雨的睏倦也扑面而来却精神振奋，他到家时，奶奶和温旭尧还没起床。

    程雨蹑手蹑脚地回了房，假装自己没有出去过，等奶奶自然醒来，程雨才跟着出了房门。

    奶奶见他出来，连睡衣都换好了，有点心疼，「今天休息，不多睡会儿？」

    「没事，正好尧哥在，我先看看能带他去哪里玩，留点时间查看路线。」

    「也是，那孩子难得回来一趟，在国外生活肯定辛苦。」

    奶奶今天已经和小周阿姨约好，跟其他人一起去老年公园活动，这是社区组织的，大家都能参加，也比较安全。

    而程雨今天打算带着温旭尧在周边转一圈，然后去学校看看钱高峻和燕楷，两人的身体如果还行，再一起出来玩。

    程雨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只是林予安的事情，稍微得打乱了他的心情。

    「早上好。」

    温旭尧起得很早，程雨特意没有去叫他，没想到他还是在七点醒了。

    程雨和奶奶正在布置早餐，见他醒来，就笑着道，「刚好吃饭，哥的鼻子真灵。」

    「看来还是我好福气。」温旭尧进厨房帮忙，在靠近程雨时，微微一愣，「压力这么大？」

    程雨听见男人这么说了一句，顿时一头雾水，心想自己不会因为林予安的事一下愁老十岁吧，想想也不应该啊。

    温旭尧便弯腰靠过来，侧身轻嗅，和程雨对视时他双眉蹙起，轻声道，「身上都是酒味。」

    程雨慌张地扯起衣服闻了闻，果然有点，肯定是刚才从林予安身上沾来的。

    程雨尴尬一笑，他总不能实话实说，于是承认，「是有点压力……」

    温旭尧闻言，面带愁容，在他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到的情况下，才放过他，「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找我商量，好吗？」

    程雨忙不迭地点头，吃完早餐就回房间洗了头洗了澡。

    今天天气好，温度没有那么高，太阳也不够刺眼，在树荫下散散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年离开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跟高峻打招唿，对不起。」

    在去找钱高峻的路上，温旭尧这么说道，「当时……事出有因，我父母也是一夜之间做的决定，那之后……」

    「没关系。」

    这件事，程雨早就不怨他了。

    一开始程雨是很难过，但后来太多沉重的事情积压得他喘不过气，分散了离别的痛苦，温旭尧的离开好像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就如同命运的一环，拨弄不开。

    温旭尧或许是昨天晚上在钱高峻那里问了一些事，关于他走后爷爷离世，而他没陪在自己身边，所以才看起来如此愧疚。

    但程雨并不想这样，把过往的苦难翻出来，让温旭尧再替他痛苦一遍。

    「不讲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程雨笑，「现在我都挺好的，有奶奶有你们，非常幸福。」

    温柔的光斑从树梢映入，笼在程雨的肩背和柔和的面庞。

    一转眼，那个还只会可怜巴巴追在他身后跑的小孩儿，已经变成跟他比肩的大人了。

    温旭尧深知自己错过了他许多，也不可能就在片刻把过去全都弥补给他。

    那慢慢来，应该没问题吧。

    「嗯。」

    程雨和温旭尧买了很多吃的送到了钱高峻和燕楷的寝室，他们的舍友欢唿雀跃，就差没把两人当神仙供着。

    钱高峻和燕楷还是活蹦乱跳的，果然没有伤筋动骨，就是稍微破了相，但精神头还在。

    「我要出去玩，嘴巴没味儿，尧哥，」钱高峻拿出自己的饭卡，「我请你吃我们食堂。」

    「我请客，」温旭尧一眼看穿了他，笑道，「去你们喜欢的店吧，食堂改天再去。」

    「那怎么好意思啊，」钱高峻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不过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走吧，我看看你们平时都吃的什么。」

    燕楷本来不想去的，最后还是被钱高峻强行拖着参与了活动。

    面对不熟悉的人，燕楷还是保持着一向的冷酷，出去吃饭出去玩的时候都没说什么话。

    直到回寝的路上，他才问钱高峻，「你们那个尧哥干嘛对你们那么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能不好吗？」钱高峻十分顺手地搭上燕楷的肩膀，不正经询问，「干嘛啊？在尧哥面前装酷哦你，是想斗什么呢？」

    「想多了你。」

    燕楷转身捏住他脸颊的软肉，疼得钱高峻吱哇乱叫，「放手哇放手哇！我的伤口！」

    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地进了学校，程雨和温旭尧也准备回家，今天可走了不少路，怪累人的。

    天黑了。

 第77页

    有养狗的人这才把狗从家里拉出来熘熘，狗狗跑得很快，吐着舌头散热，个个都像在笑。

    有只萨摩耶很喜欢温旭尧，跑过来围着他团团转。

    程雨看他这么开心，打算回去跟奶奶说一声，顺便带瓶水下来。

    附近就有宠物草坪，等会儿可以去那边玩一会儿。

    「哥，我先回去，等会就来。」

    得到温旭尧的同意，程雨怀揣着去去就来的想法，走得很快。

    上了楼和奶奶说明情况，带了两瓶水，和小狗喜欢的玩具，程雨便出了门。

    可能是他上来时电梯声响，吵到了对门的男人。

    等程雨出门时，对面刚好打开，林予安的目光明确地找到了他，然后大踏步走了过来。

    满脸宿醉之后的颓靡和懊恼，他看着有与平时不同的窘迫，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醉酒时被自己打了一耳光的场景。

    程雨从容出门，将门带上。

    在知道林予安就是林予安后，他反而没有任何面对男人的负担了。

    「程雨……」

    电梯不上来，程雨在等，男人默默站在他后面，也在等。

    「早上是你去接我的吗？」

    男人不确定地这么说，显然是有些断片了，可能是从手机转帐记录发现了端倪，并且对此抱有一丝期待。

    于是语气欣喜，又小心翼翼，他看起来好紧张。

    好像连这简单的对话也十分珍惜。

    程雨觉得怪异，瞧了他一眼，正好说起这个，他问，「你在手机里给我备註的什么？老婆？」

    林予安闻言，那一丝带着希冀的笑容僵在脸上，忐忑地在等待审判。

    那也是他第一次，听见程雨用这种冷淡而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般厌恶的话。

    「好噁心。」

    他只这么简单地说了三个字，流露出的讥讽的嫌恶却一下把人打入万劫不復的地狱。

    电梯门关上，程雨冷漠的脸逐渐消失在眼前。

    那道门上，只映照出他苍白扭曲的脸，塞满无力的，痛苦的，彷徨的不安。

    第35章 感同身受

    林予安重生回来的那几天, 情绪非常差劲。

    上一秒他还在跟程雨因为离婚的事情置气，下一秒老婆没了。

    他发誓他对赵临清绝无私情。

    朋友和爱人他分得清，就是因为分得清, 心里正，所以他才觉得和赵临清见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好久没见所以多出去聚了聚, 又因为家里的关系, 不得不给赵临清走关系帮帮忙。

    所以那几天才忽略了程雨。

    他以为程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的，毕竟对方这么爱他，从交往到结婚以后这么多年, 程雨从来没有哪怕一次跟他真的生过气。

    可没想到这回程雨竟然会这么在意, 一开始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结果一开口就说要跟他离婚。

    他不想跟老婆离婚，这辈子都不可能同意。

    林予安固然觉得自己可能有错, 冷战也好, 吵架也好，但也不至于发展到离婚的地步。

    他从小到大都没遭受过什么挫折, 身边的人总是明里暗里的说他投了好胎。

    比起身边绝大多数人，他确实算得上是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 不缺钱花, 不缺资源, 不缺人谄媚。

    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不管想从他这里拿点东西,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林予安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那些人只想从他这里拿好处，而那些东西他又不缺, 不过九牛一毛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

    只是总这样, 他也会烦。

    尤其是上了高中以后，周围人的势利眼更加明显，林予安承认围着他身边转的都不是好东西。

    并且给了好处之后那些人并没有满足，反而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时间越久就越臭越撕不掉。

    当时他以为，程雨也是那样的人。

    只是程雨接近他的方法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别人是目标明确的想要一点眼前的利益，而程雨更贪心，更精明，想要做他的枕边人跟他谈恋爱，以此获得更多的好处。

    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爱上程雨，还没和程雨交往以前，林予安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后来他才知道，程雨会陪在他身边是因为爱他，只是因为爱他，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林予安从小就被家里的人宠溺惯了，连把程雨的爱都当做理所当然，也不觉得两人的这段婚姻哪里有不公平的地方。

    每次争吵都是程雨哄他做收尾，每次意见分歧也是以程雨退让而结束，好像习惯了这样，那段婚姻里，林予安从没意识到程雨也时常会有委屈。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一直到赵临清回国，他因为几天往外跑，被提了离婚。

    林予安那时候没想明白，他不过就是去见了朋友几面，怎么他和程雨的婚姻就走到了离婚的地步了呢？

    因为他的朋友是赵临清？因为他曾经和赵临清表白过？

    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对赵临清早就没那个意思了，他以为程雨知道的，从头到尾他喜欢的都只有程雨一个人。

    后来温旭尧出现，那个男人比所有意图靠近程雨的人都更可怕，不是手段有多高明，只是因为程雨依赖他。

    程雨会自觉地和每个对他有不轨意图的人保持距离，男的也好女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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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天，程雨竟然不抗拒温旭尧的触碰，两人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关系好像是他永远也达不到的。

    那个男人他都没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见程雨提起过，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例外。

    林予安真的是气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说什么程雨想离婚是因为温旭尧。

    事情还没解决，带着气，林予安又回到了程雨追求他的这一年。

    十年后的老婆要跟他离婚，眼前的年轻老婆还爱着他呢。

    反正老婆会追他，他才没有丝毫悔改之心，依旧和以前一样我行我素，妄图先吊一吊程雨的心，然后再答应交往。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林予安不会吃醋，现在看见程雨跟别人多靠近一毫米，他都恨不得拿尺去量。

    越在意越生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无理取闹想让程雨多关注自己。

    却没想到程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仅不爱他，而且对他有一百分的讨厌。

    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那些人，不管是燕楷，还是温旭尧……每一个接近程雨的人他都……

    林予安拿着沾了药水的面前对镜消毒，想到这里他行动迟缓下来。

    *

    「予安，找我什么事啊？」

    赵临清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和这个夏天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脸被钱高峻扇了好几下，时间一久，淤青都散开薄薄的一片，更加显眼，幸好是周末，如果不是林予安找他，他连出寝室门的心情都没有。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也不敢和家里打电话，幸好医生说过段时间散了就会好，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就是这段时间不能见人了。

    周一辅导员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找他们谈话。

    赵临清有些衰颓消沉，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被人打，还是打脸。

    「之前，钱高峻说你骂了程雨的那件事情，是真的吗？」

    赵临清闻言，嵴背缓缓挺直，墨镜后的双眸躲闪不及，他不慌不忙谨慎解释，「我怎么可能说程雨哥的坏话，是刘三儿他们胡说八道栽赃到我头上的，当时在警察面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当时刘三儿问他，他只是没否认。

    并没有说那些令人不堪入耳的话，从刘三儿嘴里出来就成了他说的了。

    他也是受害者啊。

    现在林予安不信，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

    赵临清和林予安一块儿长大，男人从来都只站在他这边，自从出现了程雨，他在林予安心里就再也没有地位了。

    赵临清还没来得及就此借题，林予安又转移了话题，「这件事我之后再找刘三儿，我叫你带的备用钥匙你先还给我。」

    赵临清带了，可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

    他的手放在口袋里，钥匙在他紧握的手心里嵌出痕迹，他小声询问，「是……要搬家了吗？」

    「没有，你经常过来不太方便，对你对我都是，过两天我把你留在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给你送到学校来。」

    林予安说话从不扭捏，好像公事公办，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可是赵临清没在林予安这儿听过这样的话，墨镜后的双眸顿时湿了眼眶，他哽咽道，「不要。」

    说什么好像要彻底割席变成跟其他人一样，他不想这样。

    「你不给钥匙我也会换锁的，」对于赵临清的任性，林予安有些不悦，「我今天过来只是通知你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予安……」

    「我在追程雨，」林予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不想他误会。」

    林予安的话一锤定音，似乎任何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听到答案的赵临清，到此时此刻也已然冷静了下来，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所以……那我呢？」

    「你要是也喜欢住外边，让伯父伯母帮你跟学校申请，租个房子很简单。」

    听到林予安这么说，赵临清几乎涨红了脸，他站了起来，「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予安，你是在报復我当初没有答应跟你交往，所以现在才用这样的方式刺伤我吗？」

    「我喜欢程雨，跟报復你有什么关系，你病了吗？说的什么胡话？」

    林予安一连串的反问砸过来，赵临清站在那儿的身体因为伤心摇摇欲坠，亲耳听见林予安说着这些话，他才知道被拒绝有多让人痛苦。

    强忍住泣声，赵临清说了最后一句，「对不起，我们改天再聊吧。」

    他快步离开这里，背对着林予安摘掉了口罩和墨镜，那张清秀的脸早就被泪水沾湿，他是想挽回的，可林予安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曾经的感情好像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那是林予安曾经给他的独一无二的情感，不是抽丝剥茧的，而是一下从他身上全都拽开。

    这么痛苦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沟通无果。

    林予安决定先回去请个阿姨把赵临清放在他那里的东西整理出来。

    弄完全部的东西，送走阿姨，林予安站在窗台前叼着烟没点，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双腿发麻，他才拿出打火机来点菸。

    风吹散他指间的烟雾，扬起一阵雾霭，在茫茫的薄烟中，他看见程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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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碍眼的是，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温旭尧，可能是刚买完东西回来，两人手上都提着东西。

    林予安咬着烟，虚着眼睛瞧着两人往单元走来。

    男人亲昵地摸着程雨的头髮，程雨没有躲开，往下望去，好似羞怯地垂下了脑袋。

    林予安几乎能想像得出程雨害羞而红润的耳尖，会连手指都紧张得交缠。

    「咳。」

    林予安被那一口烟呛得双目发红，再抽不下去，他将那最后半截揉进手心，灼烫的痛疼蔓延到心口，于是转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再出来，程雨坐的电梯刚好上楼。

    林予安不确定，便站在门口等。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林予安上前，那一剎那还在笑着的程雨，瞧见他却肉眼可见地收敛了笑容。

    「程雨，你的备註我改了，还有……」

    程雨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拉着不明所以的温旭尧往家门口走。

    林予安几乎是后退着和他说话，「我和赵临清真的只是朋友，和他说清楚了，绝对不会再发生他能随便过来，留宿在我家的事情，也再不会跟他有超越朋友的距离，就算说话，我也会跟他保持至少两米。」

    「……」

    男人妙语连珠，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

    这番话不像是林予安有觉悟能说出来的。

    程雨因为一时的讶异而稍稍顿住了脚步，温旭尧也跟着停了下来。

    就在林予安为程雨的动容而感到喜悦时，却听到程雨说，「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事，」林予安握紧被菸蒂烫伤的手，目光强忍着从程雨拉着温旭尧手臂上挪开，「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他失落地把话说完，「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程雨却没听完，拿出钥匙打开门，笑着对温旭尧道，「尧哥，奶奶说晚上一起去庙会，你去不去？」

    程雨开的门被温旭尧带上，他们后面的话林予安再也听不到了。

    原来程雨眼里的他和赵临清站在一起，是这种滋味。

    林予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眼红地快要滴出血来，轻声把话说完，「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第36章 嫉妒

    「庙会吗？好久没去过了。」

    温旭尧反手带上门, 和程雨在门口换鞋。

    厨房里，奶奶用砂锅炖着的汤还咕噜咕噜沸腾着，程雨有些走神, 茫然望了眼厨房的方向停顿了好些时候，连温旭尧的话也忘了往下接。

    「鱼儿？」

    「啊？」程雨稍愣, 尴尬地揪着衣摆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 扬起一个掩饰性的笑，「尧哥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温旭尧进屋，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他阖眸, 才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晚上去庙会看看。」

    「孩子们回来了，」奶奶从阳台外头把程雨种的两盆小花和她自己种在泡沫箱里的小葱端进来, 闻言笑得爽朗, 「那个庙会啊，她们说可热闹了, 阿尧你常年在国外，应该差不多忘了。」

    「是啊, 刚才我还在和鱼儿说……」

    温旭尧顺手把奶奶手里的活接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聊起了天。

    奶奶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知道的消息比程雨还要多, 精神也越来越好了。

    以前只有寒暑假才有空回家, 见到奶奶的第一眼，全都佝偻着身体坐在院子里，背影落寞而瘦小。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再加上家里这两天又多了一个温旭尧, 奶奶多了说话的人，瞧着便是满眼的笑意。

    眼前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最重要。

    程雨摇摇头, 让自己清醒点，拿着刚买来的水果去厨房洗。

    刚才的林予安把他吓了一跳，程雨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还能从男人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什么明确朋友之间的距离，什么好脾气地跟他保证。

    他程雨哪里在林予安那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过就算林予安说得再好听，那又能怎么样，男人瞧着是改变了一点，不会永远昂着脑袋让别人求着他了。

    但是程雨已经决定好，不再跟林予安扯上任何瓜葛，也不想再次重复地踏进同一个未知的风险里。

    装模作样谁不会啊，要是以前，程雨被骗骗也就心软了。

    但是知道林予安现在就是和自己结了婚的那个林予安，程雨只觉得男人在耍小聪明，一种占有欲在作祟的小聪明。

    程雨不知道林予安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但从交往开始，对方就对他有极其强烈的独占心理，像会护食的狗，大概现在的行为也是一个道理。

    「晚饭我们出去吃吧？」

    温旭尧从客厅过来和他说，奶奶也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样子两人是刚才就商量好了。

    难得奶奶想出门吃饭，也不知道温旭尧用了什么法子劝说的，庙会那边有许多逛吃的地方，找点东西吃当然不难，程雨笑着同意，「好啊。」

    街道上好热闹，程雨他们从面馆出来，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程雨在捞金鱼的小摊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捞上来一条小金鱼，温旭尧帮忙，给凑了一对，「小鱼儿好可爱。」

    程雨接过他手里的鱼，听见他这么说，忽的脸颊发烫。

    他还以为温旭尧在说他可爱。

 第80页

    鱼儿鱼儿，上辈子奶奶走了以后，就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这辈子奶奶在他身边，总这么叫他，温旭尧也这么叫他，害得他这会儿下意识地条件反射。

    「啊，」程雨忙不慌地点头，「是、是可爱。」

    温旭尧侧眸，能看见程雨隐匿进黑暗的耳尖红润，他低着头好像要把耳朵藏起来，所以蹲在那，脸仿佛要埋进双膝里。

    「嗯，」温旭尧又笑着应他，「是可爱。」

    男人贯是温柔的声音透过喧闹的街道在耳旁响起，低低的，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温旭尧的语气实在叫人不得不去在意。

    程雨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会错意了，他试图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搓着手站起来，挽住了一旁看着他们的奶奶。

    谁知道奶奶跟温旭尧串通好了似的，也跟着打趣起他来，「鱼儿是可爱嘛。」

    奶奶眼带笑意，轻拍程雨的手，这时非常明确地说了一句，「我们鱼儿当然可爱了，是吧阿尧？」

    程雨看看奶奶，又看看眼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温旭尧，男人没有否认，认真地点了下头。

    热闹的庙会街头，程雨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挣扎跳动着，尤为突兀。

    「奶奶，您跟尧哥才待不过三天呢，就合伙着欺负我，」程雨打岔，转头对奶奶撒娇，「我还是不是您最疼爱的人了？」

    「当然是了，」她拉过温旭尧的手，放在程雨的手上，「你们都是奶奶的好孩子。」

    温旭尧的体温覆盖上来，有些猝不及防的，让程雨的手心出了一层湿热的薄汗。

    可能是从五分钟前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太过近，总让程雨觉得暧昧了，所以这会儿无论怎么样，他都有些不自在。

    幸好温旭尧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和他保持了相当舒服的距离，「前面好热闹，奶奶，鱼儿，我们往前走走。」

    夏夜的天空沉淀着纯粹的深蓝，程雨的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手里在透明塑胶袋里晃荡的小鲤鱼，还摇曳着漂亮的尾巴，小小的，像温旭尧说的那样可爱。

    程雨回去画了他们晚上的出行，另外建了一个合集，上传到自己的主页作品里，很快就有人表达了喜欢。

    周一要上课，比较让人担心的是钱高峻和燕楷他们打架的事情，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处理。

    本来他们打架的动静不大，最多财经那边的同学们私底下传一传，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来了，估计闹得隔壁学校都知道了，就不是能按小打小闹处理的了。

    因为不知道结果，温旭尧跟着程雨去了学校，程雨上课，他就在学校里逛着。

    上完课后，程雨给温旭尧发了消息，不过男人没回，不知在哪里。

    程雨就先去找了燕楷 ，一见面，男人跟没事人一样，脸上的伤也不多，能看见的地方除了额角和下颌淤青，除此之外就像无事发生。

    看见程雨，他还抬了抬下巴示意程雨过去。

    「你们辅导员没找你吗？」程雨问，「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估计老头子还不知情呢，没事儿，」燕楷一脸的无所谓，「要是真会怎么样，刚打完架那会儿就叫我过去了。」

    当时燕楷是跑到财经那边去跟人干架的，两个院系隔得那么远，大概率谁也想不到，他们艺术学院的一个学生，会跑到财经的上课地点去跟财经那边的同学打架。

    燕楷安慰他，「我大概率没事，钱高峻那边怎么说？」

    「我正要过去找高峻呢。」

    「正好我也上完课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你身体还疼吗？」程雨问他，「这两天观察下来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儿，我身体好，就挨了几拳马上就能恢復，」燕楷想到什么，笑，「我猜钱高峻一个人的时候肯定在鬼哭狼嚎。」

    「确实，你还挺了解他的啊。」

    程雨贊同地点了点头，以前钱高峻也是个热心肠，光是揽回来的麻烦就不少，有一回给人家出头，结果反被人揍了。

    程雨上前去帮忙，同样吃了哑巴亏，带着一身伤回去还被父母教训了一顿，不过两个人成了难兄难弟，感情更好了。

    第二天，钱高峻几乎是抱着他痛哭，说再来一次绝对不冲动了，现在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之后钱高峻真的老实了不少，谁想到时隔多年又重蹈覆辙。

    程雨仍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了什么事，他只能想到那一定是关于自己的，却让钱高峻奋不顾身去出了头。

    程雨心里有愧，对钱高峻对燕楷，都是。

    两人去了财经去找钱高峻的路上，期间温旭尧也没发消息来，程雨想男人不会走到别的学校去了吧，正想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钱高峻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程雨。」

    「身体怎么样？」程雨一看他突然戴帽子，就有点担心，不过前两天的体检都说没问题，昨天见面人也是活泼乱跳的，他又稍微放心了点。

    「好得很。」钱高峻说这话的时候偷偷撇了撇嘴，实际上这两天他全身的肌肉都痛死了，下楼梯都费劲，但还是嘴硬，「你们两个来找我干嘛呢？」

    「当然是有事了，」程雨问，「你们导员找你了没有？」

 第81页

    「刚从他办公室出来。」

    程雨一听这话，顿时提心弔胆，「怎么说的？」

    「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不过是他自己开的条子，别什么用，就是想震慑我一下，既不会放进档案里，也不会影响我毕业，」钱高峻笑着搭住他和燕楷，「谁叫我认错态度好呢，没什么大事。」

    程雨还是不放心，「你确定？」

    「当然了，你不会是害怕这个，所以特地才来找我的吧？」他笑着问程雨，还嘲笑他，「程雨啊，你干嘛这么胆小啊。」

    程雨想叫他下次别这样了，可一想到他们这次打架是为了自己还承担了这么多风险，批评的话压根说不出口，「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架？」

    一听程雨提这个，钱高峻立刻嬉皮笑脸地看向燕楷，两人默契十足地讲话题揭过，「别提了，一提我们俩就伤口疼。」

    程雨还想再说什么，钱高峻赶紧开口问，「那尧哥现在在家里跟奶奶一块儿吗？」

    「没有，他也担心你们会被罚，就跟我一起来学校了。」

    程雨深知两个小孩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没办法，只好假装自己被骗到，等以后再找机会问。

    拿出手机瞧，温旭尧刚好在一分钟之前回他消息了。

    「尧哥说他在篮球场。」程雨点开温旭尧发过来的定位，边道，「刚好就在东门这边的篮球场。」

    东门的篮球场，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很近。

    「那我就不去了，」燕楷往后指了指，「你们有事再叫我。」

    燕楷和温旭尧还是不熟，不太想参与，见钱高峻没问题也就没有待在这边的理由了。

    这几天温旭尧出现，男人现在又住在程雨那儿，两人贴得近无可厚非。

    钱高峻也跟温旭尧熟，虽然他们试图带着他一块儿玩，但燕楷深知自己加入不到他们三个里头，干脆回去养精蓄锐，还能喘口气。

    「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程雨和燕楷说完一句，就被钱高峻拉着往篮球场方向去了，「尧哥肯定在那边跟谁打球，我也想打。」

    程雨走了两句，往回去看，燕楷已经走远，他才回身对钱高峻道，「先过去看看吧，天这么热，也没在体育馆，说不定没打球呢。」

    今天倒是没太阳，不过也怪闷的，仿佛多走两步就要出汗。

    钱高峻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也是，没打球的话去冰室吧，再把燕楷叫上。」

    「好。」

    程雨还是低估了年轻男人们的体力，他们走到篮球场外头时，就透过铁网看见了占着场地的同学们，不仅没空，人还挺多的。

    大概率是还没到中午，气温还没高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尧哥哪呢？怎么没看见人？」

    钱高峻拉着他往里走，才在一个篮球架后边瞧见站着的温旭尧，以及抱着球往温旭尧那边走的林予安。

    林予安背对着他们站，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温旭尧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礼貌性地笑着。

    走得近了，程雨才看见温旭尧的手心有擦伤，瞧着有些严重，甚至在往外冒细小的血珠子。

    程雨和钱高峻对视了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哥，怎么搞的？」钱高峻拉过温旭尧的手看了一下，瞧见伤口还有跑进去的小黑点，一想到清理的疼痛，他倒吸了口凉气，他本来也就疼，看见血更觉得浑身不对劲，「这是擦哪了？」

    「刚才和你们同学打了会儿球，不小心摔倒擦到旁边的碎玻璃上了，」温旭尧笑着安抚程雨和钱高峻，「下次一定注意，量力而行。」

    「同学？」钱高峻抓到了关键字，又看向了林予安，立刻愤怒地就要上前去，「你小子故意的吧？记恨我和燕楷上次揍了你跟你的小竹马？你心眼真小啊！」

    「诶，高峻，」温旭尧拉住了钱高峻，免得他又冲动动手，「是我自己的问题，又恰好这里有玻璃。」

    「真的假的？」钱高峻有点不信温旭尧这个老好人说的话，「哥，你别又帮人掩饰。」

    程雨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这会儿默默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想要先把温旭尧伤口上的血擦了。

    一直沉默的林予安才上前，「程雨，我带他去医务室吧。」

    男人刚要再上前一步，程雨即刻挡住了他的手，啪的一声干脆而利落。

    程雨打掉他手的力气其实没那么大，但此刻，林予安却一瞬苍白了脸色，惊讶得有些许愣住了。

    程雨没理会林予安，只是先擦了擦温旭尧手上的血，怕有玻璃渣进去，他没敢用力按，「我们去医务室。」

    钱高峻气不过，跟着愤恨地道了一句，「到底谁这么缺德，往篮球场弄玻璃渣。」

    「确实不好，」温旭尧说到这里，也略有严肃，「不过还好，幸亏是我，不是学生，一会儿我去跟你们行政那边的老师反应一下情况。」

    他又对林予安道，「你们暂时不要这块区域打球了。」

    眼见着程雨不发一言地带着温旭尧要走，林予安才慌了手脚。

    程雨一定是误会了，以为是他撞的温旭尧。

    「程雨，真的不是我。」

    林予安方才被程雨拍掉的手还发着狠厉的烫，而程雨自然而亲密地牵着温旭尧的手几乎刺红了他的眼。

    林予安焦躁且无可奈何，他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强制性地将程雨拉到自己身边来，只能这样跟程雨解释，希求他不要更加厌恶自己。

 第82页

    温旭尧的目光在程雨和林予安之间扫过，垂眸思索间他欲开口，但被程雨拉着走了，「先去清理伤口。」

    程雨坚定不移地没有选择林予安，钱高峻吊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松懈。

    林予安这副几乎伏小做低的样子，钱高峻还真是没看过，他都觉得惊奇，就怕程雨一个心软就回头了。

    幸好程雨不知哪里练就了隔绝林予安的本领，他真是太开心了，比亲手揍林予安还要开心。

    「略~」钱高峻回头朝男人做了个鬼脸，才回身问温旭尧，「尧哥，你说实话，真的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

    「真的，」温旭尧笑得很淡，「技不如人很正常，倒是你，学校那边对你们几个怎么处理的？」

    「什么怎么处理嘛，就是那样，哥，我跟你说，程雨的性格现在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

    去医务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只是浅表擦伤，也进行了清创包扎，并没有别的大问题。

    钱高峻和燕楷也应该不会有太重的处罚，两个人无所谓的样子像一个流水线生产的，程雨再想多说两句，都要被说烦人。

    这两天出了很多问题，但是好在问题不大，也几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还不开心啊？」

    晚上正准备晚餐中，程雨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温旭尧过来帮忙，小声哄他，「那怎么办？哥哥给你道歉。」

    程雨闻言，转过了身，「你跟我道什么歉？」

    温旭尧又走了两步，自然走到他面前，「害鱼儿担心我了，对不起，保证下次不犯这种低级错误，现在请程雨同学您指示。」

    程雨这会儿看向他，终于被逗笑，「没有指示，叫奶奶来吃饭。」

    「好的，马上就去叫奶奶。」

    这几天周围的朋友亲人都在受伤，程雨的担忧加倍，温旭尧受到了一点小伤，才让他如此敏感。

    程雨看向奶奶，希望一切如常，如果真的有惩罚，那罚他一个人就好了。

    「咣当——」

    林予安手中的玻璃杯不小心脱手，摔落在地。

    细小的玻璃碎片在瓷砖上溅起，在厨房里飞得到处都是。

    林予安靠在厨房的檯面上，盯着飞溅到脚边的碎片，想到白天在篮球场的事。

    程雨在看见温旭尧手上的伤口时，是和看见钱高峻和燕楷受伤的眼神不同的，除了担忧焦急，还有心疼，是真真实实的与爱慕无异的目光。

    那曾经是程雨看向他的目光。

    丝丝缕缕的苦痛如同丝线在心底生根。

    那个男人比他先认识程雨，知道程雨他不知道的小名，亲昵地叫程雨的名字，一一都被程雨应下。

    那个男人比他成熟比他稳重，比他更懂程雨，就那样作为年长者名正言顺地站在程雨旁边，让人嫉妒地发疯。

    被程雨挥开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炙热的痛楚，而程雨却那样小心地拉着温旭尧的手，用那样厌恶的目光望向自己。

    一想到程雨的目光，林予安如同坠入寒冷不见底的冰川罅隙，他捡起玻璃碎片的手忽的一把握紧，疯了似的让玻璃透进自己的骨肉。

    艷红的鲜血顺着拳心低落，在玻璃碎片上蜿蜒开来，一滴一滴。

    他红着眼想，是不是这样，程雨也会心疼他了？

    程雨一个晚上没睡好，早上四点就醒了，起床画了两个小时的稿子，把草稿给他的小客户看。

    最近的单子刚好是排满但是不紧凑有时间的状态，能赚钱，也不会耽误学习时间。

    今天温旭尧不跟他去学校，能在餐桌上悠闲吃早餐。

    奶奶起得早，吃得更早一些，现在已经吃完饭坐在客厅里拿着纸笔学习，说要开始学写字了，立志不做个文盲奶奶。

    也不知是从哪个老太太老头儿那里被薰陶的，有个不伤身体的爱好还挺好。

    温旭尧今天就打算在家里陪奶奶学习。

    「那我去学校了，」程雨拿起书包，在玄关处换鞋，对温旭尧道，「我中午会回来的，或许你们要是有想吃的，放学之前给我发消息，我顺路带回来。」

    「嗯，路上小心。」

    程雨听见他这么说，莫名心里一暖，笑，「我会的，还有啊，帮我给小鱼餵点吃的。」

    出了门，程雨和早就在等他的林予安对上了视线。

    习惯了一打开门林予安就出现，程雨已经学会了无视对方。

    只不过今天有点特别。

    程雨定定地瞥过林予安的双手，第一眼程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第二眼才注意到是真的。

    男人的手心被纱布裹着，隐隐透出血色的红来，好像是血没止住，受伤了？

    注意到程雨的视线，怕他会觉得自己在装模作样地博同情，林予安慌乱无措地将双手插进口袋，扯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和程雨打招唿，「早。」

    程雨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

    也对，现在的程雨怎么可能在意他。

    在下降的电梯里，林予安自嘲地垂眸，把一晚上的疯狂和嫉妒的欲望全都压回心间，吞咽着如鲠在喉的苦楚。

    第37章 喜欢

    「程雨。」

    在出小区门前, 一直默默跟随的林予安，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程雨大约对他的厌烦更深，不知怎么的, 自从那天他醉酒后，他总觉得程雨对他的态度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83页

    以前程雨就算讨厌他也至少还会理理他, 骂他也好, 还是怎么样都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比起生气, 更像厌恶。

    难道是他喝醉了以后做了什么让程雨讨厌的事吗？

    应该没有吧, 林予安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尤其是昨天下午, 温旭尧的手受伤以后，程雨的态度更是明确的, 就站在他的对立面, 把他当做仇人看待。

    林予安心里没底，程雨的误解和程雨对温旭尧的袒护, 每一桩每一件都让他陷入无比的难安。

    「昨天他受伤的事，不是我做的。」

    程雨不理他, 林予安坐立不安, 却也不能放弃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万一……程雨就相信他了呢。

    程雨说, 「我知道。」

    林予安好多天没能和程雨说上话了, 这会儿听到程雨回答了他，一种久违的失而復得的快感立即占据了他的大脑。

    林予安信心重燃，笑着跟上前去, 说出口的话也没经过思考，只顾着喜悦, 「你信我了。」

    程雨却哂笑道，「尧哥告诉我了，不是你做的，他不会污衊你的。」

    男人高涨的情绪在程雨说完这句话后又在瞬时跌落谷底。

    原来他相信的不是自己，而是温旭尧。

    无力感一点一点浮上心头，林予安不知要怎么做，才能稍微靠近程雨一些，只能一直陪着笑脸。

    他对程雨说，也在安慰自己，「反正你知道了，是谁说的都不重要。」

    男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叫人刮目相看。

    交往到结婚以后得那么多年，程雨什么时候见过男人低头，这几天可谓是大开了眼界。

    他还以为林予安会因为他说的这几句而发疯。

    原来林予安也是会好好跟他说话的，也会对他收敛脾气，吵架时也会自己找台阶来下，不用等着人去哄他。

    只是知道林予安也重生了以后，程雨就更加不清楚他葫芦里藏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主意。

    明明那天晚上他还在半夜接起赵临清的电话，怎么看都是对对方余情未了。

    现在有机会给他重新选择，却又放着好好的赵临清不追，反倒跑来缠着自己。

    婚后的林予安确实很难缠，程雨既知自己赶不走他，倒不如利用利用，便问他，「那天你为什么和高峻燕楷打架？」

    「不是打架，」林予安微微撇过头去，不悦道，「是他们先动手的。」

    「动手总要有一个理由吧？」程雨说，「我不管你们谁先动的手，我就想知道理由。」

    林予安还以为程雨早就知道了，看样子钱高峻和燕楷他们一个字都没说。

    「刘三儿在背后嚼舌根，被钱高峻听到了，他气不过，就把燕楷和我都叫了过去，之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刘三儿嚼的舌根是我，」程雨笃定地问他，「所以内容？」

    刘三儿说的话里，全是些编排人的下三滥的话。

    钱高峻他们不说，林予安更加不敢说，怕程雨知道会伤心，也对自己厌恶更深，「……」

    斟酌过后，他才开口，「说你之前追我的时候，手段不高明。」

    林予安说得好听，但如果只是这样而已，钱高峻并不会跟刘三儿动手，更不会兴师动众地把林予安和赵临清都叫过去打架。

    林予安或许没撒谎，但内容一定是被缩略了再缩略，那些难听的话林予安没说出来，但程雨自己还是能够想像到的。

    以前他在追林予安的时候，就被他们奚落过不少次，刘三儿那个人和待在林予安跟赵临清身边的其他人基本都是一个德行。

    程雨当时陷得太深，对那些人的行为也都视而不见，没想到还能有拿出来翻旧帐的一天。

    「确实不太高明，」程雨顺应着林予安的话往下说，「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被程雨敲打了一句的林予安如临大敌，「没有，我，我一直都……」

    「都？」

    林予安不会撒谎，违背不了自己的意愿，却也说不出好听的话，只会梗着脖子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前也只是觉得麻烦，没想过别的。」

    男人的回答，程雨觉得好笑，从林予安那里套到了话，没再继续跟他纠缠。

    程雨去扫车，林予安也跟上来。

    他不骑自己的车，反而跟着程雨一块儿扫外头的单车。

    男人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缠在手上的绷带实在扎眼，惹得程雨不得不去多看一眼。

    这样还能骑车？

    但男人风轻云淡的，瞧见他的目光，还笑了笑，似乎还有点高兴，说，「没事，我不疼。」

    程雨凝眉，本来也不想参与林予安的破事，闻言骑着车就走了，也不再管他。

    程雨走得潇洒，留着原地的林予安愁眉，紧攥着车把的双手，掌心未封好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从林予安的口述中，程雨基本上知道他们打架是怎么一回事了。

    钱高峻和燕楷不跟他说，估计是里头的话很难听。

    程雨时常觉得自己过了冲动的年纪，好像就这么安定下来，不会再跟别人大打出手了。

    钱高峻和燕楷的仗义，却还是叫人感动得一塌煳涂。

    他不在乎的一些事情，也有人一直替他在乎。

    放学后，程雨在超市买了两根棒冰，伸手递给一根给钱高峻。

 第84页

    钱高峻刚上完两节体育选修，此时热得不成样子，身上穿着的运动背心也被汗浸湿。

    「要不然你先别吃吧，刚剧烈运动完不能饮冰。」

    程雨才要将手抽回来，钱高峻已经低头一口咬住了他手里的冰糕，叼了起来，含煳道，「救命要紧。」

    他吞下一口，才爽得吐了口气，「活过来了。」

    「慢点吃啊，」程雨担忧，「我包里还有水呢。」

    「先不喝了，我吃根冰棍就行，」钱高峻吐槽道，「今天这破天气也太热了，差点没给我弄中暑了。」

    「你们下午不是在体育馆吗？还热到这种程度啊？」

    程雨拿手帕纸给他擦额头的汗，钱高峻撇下头去，任由程雨帮他擦，「前面一大半节课都在外头，这才刚进来不久，坐下还没喘两口气呢，我们这个老师真的他不热我们还热呢，幸好你来了，程雨，你真是我的救星。」

    程雨一直笑着听他讲话，体育馆里上课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程雨用手给钱高峻扇着风，说话时，便瞧见刘三儿从体育馆里出来，两人打眼一瞧，刘三儿立刻跟鸡见了黄鼠狼似的，一下弯腰驼背，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里，只希望程雨没有看见他。

    上次他被钱高峻揍得太狠了，全身都是淤伤，没有伤筋动骨，但是叫他疼了个半死。

    警是他叫人报的，本来以为就林予安那个暴脾气，还有赵临清那个死别扭吃不了一点亏的，会顺势直接叫家长来，他们两个家里有钱的，家长肯定不好惹，到时候就叫钱高峻和燕楷吃一吃亏。

    可他情绪太过激动，忘了林予安在当程雨的舔狗，而钱高峻还是程雨最好的朋友，所以林予安松口最快，赵临清没有主见，跟着林予安一块儿和解了。

    他一个人没办法，怕钱高峻和燕楷知道以后，会继续揍他，只好跟着说要和解。

    不仅没报復到人，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这会儿刘三儿看见程雨就和钱高峻在一起，就怕两人看见他突然兴奋，想起来又要揍他一顿，他可吃不消。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刘三儿也能屈能伸，被打怕了，不得不服。

    以前看见程雨他还要跑上前去犯个贱，现在看见程雨他只想掉头就走。

    「那个刘三儿，见我怎么跟见了瘟神一样。」

    钱高峻听见程雨这么问，不由得一笑，「那东西欺软怕硬，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儿，我就应该早点揍他。」

    钱高峻说着，伸长了脖子，「他人呢？在哪？刚才上课是看到了来着。」

    「嗯，就在前边儿。」程雨指了指刘三儿遁走的方向，悄悄摸摸的，远看还挺像贼。

    「刘——三儿！过来！」

    程雨的手指还没能放下，就听见蹲在地上的钱高峻叼着吃完的冰棍棒子，大声这么喊。

    有好多人看了过来，程雨不知道钱高峻要干什么，好奇问道「叫他有事？」

    「你等着看。」

    程雨虽然不解，但还是有点想知道后续的期待。

    他见着在钱高峻发出声音后，刘三儿岣嵝着嵴背瞬间僵硬，好像再也挺不起来了，只是用着头向下二十度的姿势缓缓转过身来。

    在此之前，钱高峻都没有动作，直等到人走得近了，才伸手一把薅过他的脖子，将人按到自己和程雨中间，「我叫你过来，没听见？」

    钱高峻笑着这么问，动作瞧着又亲密，旁的人只以为他们关系好，也就自己走自己的了。

    殊不知背地里钱高峻咬牙切齿的声音和抓着刘三儿的力道都叫后者牙关打颤。

    「说话啊，」钱高峻问他，「你这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让你说，你就成哑巴了？」

    刘三儿不敢抬头，语气倒是不情不愿的，「没，没听见。」

    「你最好是没听见，」钱高峻挑眉，「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跟程雨说啊？」

    程雨还在观察着眼前的场景，听见钱高峻提起自己，他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他的朋友，又在给他出头了。

    刘三儿先是看向钱高峻，又见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要是打起来，他还不是钱高峻的对手，未免太过没面。

    见真的躲不过，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自说自话，「对不起。」

    「什么什么？大声点，」钱高峻又按了按他的脖子，「没吃饭啊？你跟谁道歉，眼睛看哪儿呢？」

    这是刘三儿第二次向程雨道歉，不过上一次林予安没有像钱高峻这样侮辱人，竟然推搡着他的脑袋让他在程雨面前低头。

    刘三儿赤红了双目，敢怒不敢言，「程雨，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乱造你的谣。」

    「还有呢？」

    「还有……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既然你道歉了，」程雨诚恳地点了下头，「我也不会原谅你的，要不然你以后见到我一次，就过来给我弯腰道一次歉吧？」

    钱高峻还以为照程雨绵绵软软不骄不躁的性子，会轻易就原谅刘三儿，听到程雨的前半句，钱高峻还想说点什么，等程雨说完，他立刻嗤笑出声。

    不愧是程雨，从来不会浪费别人付出的感情和时间。

    只有刘三儿，此时睁大了眼睛，满目的不可置信。

    「干嘛？眼睛瞪这么大，」钱高峻问，「你不服是吗？」

 第85页

    他现在哪里敢说自己不服呢，他敢肯定要是自己开口说一个不字，钱高峻就要叫燕楷过来，一块儿揍他。

    刘三儿赶忙摆手，陪着自己不愿陪的笑脸，「服服服，以后见着程雨学长，我就道歉，应该的应该的。」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做不到你就等着吃拳头吧。」钱高峻终于松开自己的手，骂着刘三儿的屁股踹了一脚，「滚蛋。」

    终于解脱，刘三儿顾不得钱高峻踹他的那一脚，拍拍屁股几乎是连滚带爬熘之大吉。

    程雨看向钱高峻的眼里有好多佩服，好像一下回到初中的时候，钱高峻还是那个爱打抱不平的钱高峻，一点都没有改变。

    「崇拜哥吧？不过你还配合得真好诶程雨，」钱高峻笑着揽过他的肩，「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可是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两肋插刀倒是不用了，」程雨苦笑，视线望向前方，「我的好朋友要是能帮我解决一下眼前这个麻烦，我就更崇拜你了。」

    「谁啊？」

    钱高峻疑惑地顺着程雨的目光向前看去，眼见着朝他们越走越近的林予安，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程雨，这小兔崽子的毅力可不比你当年差。」

    「往事休要再提。」

    两人站在原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但就是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钱高峻见林予安还是微仰着头走过来的，就算再怎么看起来伏小做低，在人面前还是傲得很，便小声问程雨，「林予安追你追得这么紧，这小子说过喜欢你没有？」

    钱高峻这么一说，程雨快速地回想着两人的相处，才发现还真的没有。

    林予安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或许是真的不喜欢，才觉得如此难以启齿。

    程雨摇了摇头，「以前是不指望，现在是不想听。」

    说着，林予安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来，男人也穿着运动衣，跟钱高峻一样，这会儿体育刚下课。

    他手上的绷带依旧在，看来是真的受伤了，不是演的。

    「程雨，」林予安笑着道，「好巧。」

    「巧什么巧，」钱高峻拉着程雨就走，「他是来找我的，跟你有什么巧的？」

    钱高峻赌林予安肯定会跟上来，边走边注意身后动静。

    果不其然，对方只稍愣了一秒，便紧随着跟上，「我会儿刚下课，今天天气热，要喝什么吗？我去买。」

    「有心的人根本不会问，直接就把东西送到面前来了，」钱高峻替程雨回答，又替程雨问，「你追人都这样吗？追赵临清的时候也这样？」

    林予安很想让钱高峻闭嘴，但此时程雨正看着他，他必然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只是反驳，「我没追过赵临清。」

    「你说你没追过谁？你没追过赵临清？」

    钱高峻好笑地和程雨对视了一眼，见程雨也无奈地说不出话来，也没像以前一样阻止他怼林予安，那志气便又起来了几分。

    「好，就算你没追过，那程雨追你的模样你总记得吧？他给你送情书给你做饭连你的身心健康都关照到了给足你面子，现在你就这么干巴巴地跟着，也不说一句喜欢吗？追程雨不会只是你的乐趣吧？其实你根本不喜欢程雨，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就是他们独处的时候，林予安也不见得真能开口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更别提此时此刻还当着钱高峻的面。

    程雨也没想到钱高峻会突然要林予安表白，该说有点怪异还是有点太突然了。

    程雨知道林予安不会开口的，比起钱高峻自然而然地把这句话脱口而出，程雨倒是已经开始脚趾抓地了。

    林予安瞧着程雨，俊朗的面庞在阳光底下憋出焦红，好一会儿他才说，「谁说我不喜欢程雨？我……」

    「打住，我可不想听你的表白戏码。」

    林予安的话未说完，便被钱高峻打断，他笑着一脸的得意，和程雨道，「你看，他表白了，我赢了。」

    钱高峻此时的表情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恶劣样子，说着程雨完全听不懂的话。

    直到钱高峻偷偷用眼神暗示程雨接话，程雨一愣，才明白过来，笑着附和，「确实是我输了，一言为定我请你吃饭。」

    林予安好不容易抛下自己以前所有的矜持，鼓足勇气将那一句一直藏在心里对程雨说不出口的喜欢说出来，没想到这却是程雨和别人玩乐的筹码。

    瞧着程雨和钱高峻的嬉笑，林予安那颗蠢蠢欲动的等待程雨回答他的喜欢的心，在这焦灼且炎热的傍晚霞光里，变得一文不值。

    他像是衣不蔽体任人观赏的动物，真心被爱人撕碎却又无可奈何的痛苦，好疼。

    第38章 礼物

    林予安没再跟上来, 可能是真的被伤到了。

    不得不说，钱高峻损人真的很有一套，要是以前林予安也用这招对付过自己, 程雨想自己一定是坚持不了那么久，说不定还会立马放弃。

    像林予安这种只会仰着高傲头颅的人, 被这样仿佛按在地上摩擦, 现在应该难受不已吧。

    「爽爽爽！」钱高峻开心到往空气里乱挥了几个拳头，蹦蹦跳跳的，「程雨, 你开不开心？」

    程雨说不上高不高兴, 不过让林予安吃瘪一次, 还是挺让人愉悦的。

    两人的关系里，林予安从没吃过亏, 以前都是林予安冷落他, 现在反过来让对方难堪一次，也算新鲜了。

 第86页

    程雨没有立刻回答, 让钱高峻忧心了一秒，他还以为是自己做得太过分, 物极必反让程雨为林予安感到心疼了。

    毕竟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再加上程雨又个容易心软说不出特别狠的话的, 刚才他确实太得意了, 没注意到程雨的情绪。

    钱高峻揉了揉鼻子, 小心翼翼询问，「程雨，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 我生什么气啊？」程雨笑抿唇轻笑，「就是觉得还蛮奇妙的, 感觉换了一个视角看世界？」

    程雨这么说，钱高峻才算放心，又亲亲热热地重新贴回程雨身上，「不管以前和以后怎么样，反正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一定告诉我。」

    「我知道。」

    下午遇到了两个不讨喜的人，通通都用愉快的方法解决了。

    气温炎热得让人有些焦虑，不过程雨的心情还算是不错。

    和钱高峻分开后回到家，程雨坐的是靠近林予安家门口的电梯，刚出电梯那会儿，他就瞧见了蹲坐在家门口的男人。

    他回来得有些迟了，而男人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一瞧见他就站了起来，脚步却是不稳的。

    程雨以为，林予安找他是有话要说的，关于下午他和钱高峻说的那些话，他以为林予安会为此和他发脾气，可是并没有。

    林予安只是那样看过来，眼里有千丝万缕的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一对视，他就回了屋子。

    好像在门口等着，就只是为了看自己这一眼。

    林予安将门关上，程雨也并未在原地停留，他拿出钥匙打开门，温旭尧正在厨房和奶奶一起准备晚餐。

    屋子里冒出清汤的热气，一片温馨。

    「鱼儿回来了。」

    温旭尧从厨房出来，笑，「去洗手，马上吃饭。」

    「好。」

    门口架子上的小鱼缸里，两枚鱼儿还摆着漂亮的尾巴，水很清澈，鱼也依旧精神，和他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被照顾得很好。

    程雨放下书包，走进客厅，瞥到在厨房里和奶奶说笑的温旭尧，心里一暖。

    「今天下午的课很多？」

    「和高峻一起玩了会儿，差点就忘了时间了，」程雨接过温旭尧手上的碗筷，仔细摆好，「哥今天和奶奶在家里都做什么了？」

    「陪奶奶学习了会儿，然后我和奶奶出门遛了会儿邻居家的狗，参加了社区组织的老年人防诈骗讲座，下午去买了菜。」

    温旭尧一件件跟他汇报着，说到这里，他挑了挑眉，「我炸了你最喜欢的排骨，很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不知道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前两年鱼儿过年的时候还在跟我念呢，」奶奶端着饭出来，恰好听到温旭尧的话，便笑着道，「他说年夜饭上要是多道你做的蒜香排骨就好了。」

    奶奶口中说的前两年，还是三年前温旭尧出国的第一年，爷爷走后，家里便更冷清了。

    那两年的年夜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程雨总想和奶奶唠唠嗑，让她静下来的时候不要太沉浸在爷爷离世的伤痛里，就提到了温旭尧某年给他做过的一道排骨，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

    那天下午，祖孙俩便站在灶台前，弄了一下午的排骨，柴垛做出来的排骨炖得脱骨就化，锅气十足，鲜香扑鼻。

    虽然和温旭尧做得不太一样，但那天下午还是过得比较充实，至少没有沉重的话题，也没有以泪洗面的悲伤。

    温旭尧似乎也算到了前两年的日子，他的眼里隐约掠过一闪而逝的愧疚与慌乱，而后紧紧隐匿了下去，「那今天奶奶您和鱼儿可得多吃点。」

    「那是当然了，」奶奶对程雨道，「今天晚上的菜都是阿尧做的，非常好吃，奶奶尝过了，比外头的大厨做得还好。」

    「国外吃得不合胃口，随便练的，」温旭尧给奶奶拉椅子，又给两人舀了汤，「如果鱼儿喜欢，明天也让我做吧。」

    「哥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程雨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发出惊嘆，「好喝！封尧哥为我们家的厨神。」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晚上和温旭尧还有奶奶一块儿在小区楼下散步，他们没有那么多话说，想起来就聊两句，大部分都是在沉默中度过，但并不会觉得无聊。

    舒适悠闲的夜晚生活，更适合程雨此刻的心情。

    奶奶遇到了小周阿姨，站在边上闲聊了几句。

    程雨和温旭尧在旁边等着，绿化带里有蝉鸣聒噪而刺耳。

    温旭尧站姿舒展地往程雨一侧偏去，路灯打在人脸上呈现出压抑的阴影，可落在温旭尧脸上，还是一派正直且温和的模样。

    程雨偷偷看了男人一眼，怕被发现，他有些紧张地收回目光，「谢谢你今天陪了奶奶一天。」

    「谢我吗？」温旭尧笑，「我也好久没和奶奶闲聊过了，奶奶很好，对我跟亲孙子一样，工作时太忙，我还挺喜欢这种慢节奏的。」

    他语气悠悠，说的话也情真意切。

    程雨不觉得温旭尧是在说好听的话，但出发点一定是不想让自己有负担。

    温旭尧没问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男人好像一见面就坦然接受了他这样的安排。

    程雨又想说谢谢，可在温旭尧如此大方的回答下，自己再这样扭捏，好像有点矫情，于是忍了忍，又把话吞了回去，变成了，「你真好。」

 第87页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程雨会突然这么说，那轻轻柔柔的一句「你真好」，毫无准备地混在夏夜的蝉鸣声中一箭穿透了他的心。

    温旭尧侧身，程雨就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一垂眸就能看见对方微动的眼睫下温情的双眸，和笑着也带着点诱惑的双唇。

    程雨早和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只会跟在身后叫他哥哥的孩子不同，不仅是年龄，外貌也是。

    昏暗的环境里，让人的心绪不安，温旭尧的脚步朝程雨挪了一点，「鱼儿，我……」

    程雨瞬时仰头回应了他，还没问出话，那边奶奶结束了交谈，温旭尧也再没开口，把那个「我」字后面的话再说出口。

    「鱼儿阿尧，」奶奶道，「我们回家吧。」

    *

    程雨加速画完了最后一笔，已经是深夜了，在画板上先点了保存，他才敢站起来摺叠式地伸了几个懒腰。

    他出房间准备去倒水喝，正准备回房时，发现次卧的房间门被打开，温旭尧一手拿着杯子，将手机夹在耳边打开了门。

    男人瞧见他也是惊讶，随即出来和电话里的人交谈了几分钟才结束这段通话。

    程雨没回房间，两人站在阳台外头沁着午夜凉爽的空气，倦意逐渐消散在潮湿的夜里。

    温旭尧问他，「怎么还不睡？」

    「接了一些稿子，赚点钱用。」

    程雨的回答在温旭尧的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住在小区里，还带着奶奶，花费必不可少，想到程雨的家庭环境，温旭尧更觉得揪心，「你爸妈没给你安排生活费吗？」

    「有的。」

    自从上次奶奶打完那个电话以后，程德水每个月都会准时把房租打到他的卡里，这笔钱解决了他好大的难题，至少不用为了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而发愁了。

    程雨半趴在窗台上，看向楼下的花坛，「我想存点钱，快要毕业了，我想创业。」

    「创业？」

    「嗯，开家工作室，我有信心，一定能做好。」

    青年的双眸闪闪发亮，好似被天上的星星点缀着，璨若星河。

    温旭尧想要挪开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始终尝试无果，只有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越来越跃动。

    温旭尧装作不经意间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开了有着程雨味道的范围，才恍然松了一口气，他扶好架在鼻樑上那副不常戴的眼镜，认真地看向程雨，「如果需要投资的话，找我，我也想多赚一笔。」

    男人说的话很委婉，给了自己足够大的面子和足够多的自尊，程雨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只是垂眸轻笑，「如果有需要的话，一定。」

    「还有一件事，鱼儿，」温旭尧的声音轻而缓，似乎有意在如此安静的夜里压低自己的音量，「刚才公司那边打来电话，有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休假提前结束，明天晚上我就要回去了。」

    事情来得有点太突然，明明说好还能在国内待三天的。

    程雨的大脑宕机了一刻，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立刻生出一种奇怪的难捨之情，「……这么快吗？」

    程雨莫名的有点哽咽，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有表露出这样的情绪实在丢脸，他埋头进臂弯里，有点不敢对面温旭尧。

    「鱼儿，」男人见状，还以为他哭了，立刻着急伏下腰去哄他，「鱼儿，哥哥保证，年底一定回来。」

    程雨还是没理他，他便把姿态放得更低，「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程雨才从胳膊里露出一双湿漉的眼睛，在男人焦急的神情中，他忍不住扑进了温旭尧的怀里。

    男人僵硬着身体，张举着双手，终于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拥紧了怀里的青年。

    「对不起，」他轻颤着嘆了口气，包含了许多复杂且浓郁的情绪，「哥哥总是言而无信……」

    程雨最近总是失眠，和温旭尧分开回到房间的他，和那几个睡不着的夜晚一样在床上辗转反侧。

    静不下心来，也没有办法将脑袋里的一团乱麻揉弄干净。

    早上程雨很早就起了床，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反而是一种折磨。

    将近六点的天已经亮了，奶奶还没起床。

    程雨把客厅里的窗帘拉开，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一惊，还以为家里来贼了，正想拿个趁手的工具上前，温旭尧的身影却进入到他的视线。

    男人一大早就出了门，此时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不知装了些什么。

    「起来了，」温旭尧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给他看，笑，「出去买了排骨，想给你和奶奶多做一些，放在冰箱里应该能保存一段时间。」

    温旭尧把程雨的钥匙放在柜子上，边进来边说着话，「公司给我订了下午六点的飞机，如果你和高峻有空的话，我们还能一起吃个晚饭，时间还算充裕。」

    「如果有课的话，那就先去上课，」温旭尧把排骨送进厨房，对一路傻傻跟着他却不说话的程雨笑了笑，「还生我的气呢？」

    程雨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没有。」

    他没有说清是没课，还是没有生气，温旭尧不想把相处的时间浪费在这里，不管怎么样都好，他把程雨叫到自己身边去，「鱼儿帮哥哥录个像？之后我再写个文字版的，到时候你操作起来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第88页

    他十分细心，录像的时候也在解释配方和步骤，就连火开多大，蒜蓉多细，都讲解得一清二楚。

    程雨认真看着，又一点也进不到脑子里，只是空瞧着。

    ＊

    温旭尧要离开的消息太突然，不说程雨和钱高峻，就连奶奶也很不舍。

    不想把离别的场面搞得太感伤，程雨和钱高峻还是请了下午的课，在家里一起聚了一聚。

    临出门前，温旭尧把自己回国带来的礼物给了程雨和钱高峻，「回来的时候太高兴，忘记把礼物给你们了。」

    「尧哥，」钱高峻没心情拆礼物，问，「你多久回来啊？」

    「年底就回来，」温旭尧上前轻拥他，放开后往后撤了一步，笑，「掰掰手指就能数到的月份，我们会很快就再见的，你跟鱼儿好好学习，我们常联繫。」

    计程车已经小区门口等了，奶奶也一起下楼，将温旭尧送出去。

    司机师傅打开后备箱，帮忙提上行李，温旭尧没让他们往机场送，上车前，他看了一眼没说话的程雨，碍于奶奶和高峻在场，他没有再次单独地和程雨告别，「奶奶保重身体，你们都回去吧，我到机场再打电话过来。」

    钱高峻本来想问程雨要不要一起上车把温旭尧送到机场，但程雨和温旭尧好像没有那个意思。

    等车子离得远了，钱高峻才偷偷问程雨，「你跟尧哥吵架了？」

    「没有，干嘛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们的气氛蛮怪的，」钱高峻拿着自己的礼物拆，包装精美的礼盒需要拆好多层，「尧哥走了，你竟然都不跟他说再见，竟然也没有要把哥送到机场的想法。」

    钱高峻把礼物拆开，是一条暗调的酒红色领带，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哇，不愧是大人，尧哥挑的礼物，真的很大人。」

    钱高峻把领带展示给程雨看，「程雨你瞧，衬我吗？感觉还挺帅的，这要是戴到学校里，不得装个大的才行。」

    「程雨，你的礼物是什么？我看见了小小的。」

    「不知道，回去看看。」

    程雨回到家，才拿过袋子，里头有一个圆润的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枚镶着小钻的小鹿胸针。

    一个半小时后，温旭尧满打满算都应该到机场了。

    程雨才拿出手机准备问问，却看到男人在一分钟之前已经给他发了消息。

    【到了，在候机室等待中。】

    程雨看向和奶奶说话的钱高峻，正打算开口和他们说，紧接着温旭尧的第二条消息再度传来。

    【有一句话，我从昨天想到这一秒。】

    【可能很唐突，但还是想问问，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鱼儿能等等我吗？】

    第39章 主动权

    「程雨, 怎么了？这副表情。」

    钱高峻的话一下把程雨拉回现实，他关掉手机摇了摇头，「没事。」

    紧接着才又道, 「尧哥说他在候机了，让我们不要担心。」

    「ok。」

    明明成年的世界复杂到难以想像, 程雨却没在温旭尧身上感受到这种复杂。

    程雨不知要怎么回復他的消息, 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明显的示爱，让程雨后知后觉的，有些心慌。

    对于温旭尧委婉的告白, 程雨不讨厌, 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意外, 面对面的相处只让人沉浸其中，分开了才发现, 这两天他们的距离好像是过近了。

    程雨将手机按在怀里, 阖下发热的眼皮。

    他从来都只把温旭尧当做哥哥，从来没有过亲情以外的想法。

    上辈子是, 这辈子原本应该也是，可他现在不可否认的, 心里摇摆了一下。

    这几天和温旭尧相处, 强制的让程雨回想起温旭尧的好和给他的温暖。

    程雨吃够了爱情的苦, 而温旭尧肯定不会像林予安一样伤害他。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蹦跶了一秒, 就被程雨死死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

    他不想伤害温旭尧，不是他不相信, 只是变了质的亲情没有爱情的支撑也不可能会长久。

    关于爱情这种东西，或许也只有一时的热度, 程雨体会过，再也不想重新体会一遍。

    他和林予安之间尚且还没有彻底捋清，不想再把温旭尧捲起来，那样太残忍了。

    「高峻，」程雨站起来，打算去散散脸上的热气，问钱高峻，「尧哥做了排骨，你吃吗？」

    钱高峻眼前一亮，「速速呈上来。」

    「尧哥他真的是天使吧，」钱高峻啃着香到掉渣的肉骨，感嘆着温旭尧真是个极品好男人，「谁以后要是被尧哥喜欢上了我都不敢想那人有多幸福，程雨，你说尧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咳咳……！」

    程雨被钱高峻适时的疑惑弄得惊慌失措哑口无言，呛得只能用咳嗽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温旭尧刚才跟他发的消息内容，他暂时还对钱高峻说不出口。

    这件事来得太快，也像温旭尧说得那样略有些快速和唐突，程雨自己都还没能完全消化，不可能让钱高峻跟着他一起烦恼的。

    「没事吧程雨？」

    钱高峻赶紧给他拍了拍背，「我说的是尧哥，你干嘛这么激动啊？要喝点水吗？」

    程雨闻言，更是只能伸出一根倔强的手指，表示自己没事。

 第89页

    奶奶也闻声赶来，给他顺气，「鱼儿，怎么呛着了？」

    「没事奶奶，我没事。」

    程雨做了几个深唿吸，才没让自己的心虚外露。

    扫了一眼压在腿下的手机，温旭尧可能还在等他的回覆，可程雨怎么也想不到应该回些什么，才能不伤和气，也不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能是没见着面，所以压力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大，程雨睡了一个还算好的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温旭尧给他发了新的消息。

    【落地了。】

    【鱼儿，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不着急要答案，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永远都是你和高峻的哥哥。】

    即使温旭尧这么说，程雨的心情还是复杂，不过比昨天刚收到消息时稍微放松了些。

    昨天到现在他还没回过温旭尧的消息，估计对方是怕他生气了。

    程雨望着两人的聊天框，打出来的字眼删删减减，最后只变成了：【好，那你先忙吧。】

    程雨一直以为温旭尧就算喜欢，也应该喜欢钱高峻，高峻样样都比他好，麻烦的事儿也比他少。

    还算小的时候，程雨就受到了温旭尧很多照顾，大到学校里偶尔开个家长会，小到平时穿衣吃饭，程雨都有麻烦过对方的时候。

    还在依赖着温旭尧过活的那段时间里，程雨经常猜想，温旭尧总有一天会厌烦他。

    这样的情绪一直延伸到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温旭尧举家出国，只给他留了一封信，便消失得悄无声息。

    等等他。

    好陌生的字眼。

    反正时间会消磨一切，说不定过段时间，温旭尧就会发现，他对自己的好感，只是连日来和自己待得太近时间太久而产生的错觉。

    二十多岁的年纪，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想寻找一些刺激也不算太奇怪，就算那个人是温旭尧。

    经过一夜的挣扎，他还是决定找时间跟温旭尧说清楚，最好不要把心思花在他的身上。

    程雨压下自己有些被牵动的心，不再去想这些没有未来的问题。

    有奶奶在的日子，早上的早餐越来越丰盛，程雨嚼着奶奶一早炸好，一口咬下去就在嘴里吧唧脆的油条，给她竖起大拇指，「奶奶，您不去开早餐店可惜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还谦虚摆手，「我们鱼儿嘴甜，奶奶哪有这本事。」

    「当然有了，哪个吃过我们奶奶做的早餐的，不夸赞您一句好手艺？」

    程雨被奶奶亲切地揉了揉脑袋，出门前，他给鱼缸里的两尾小鱼换了干净的水，洒了一把鱼粮。

    小鱼儿还游得欢快，每天都能看见生命在眼前跃动，莫名的令人感到期待。

    程雨见它们咬上口粮，才穿上鞋子去学校，「奶奶，我走了。」

    「诶，路上小心。」

    程雨开门之前，先小小开了道缝，从门缝望出去观察，又一眼对上了正在等他的林予安。

    还以为前天的事会伤到他，以程雨对他的了解，男人绝对不会是越挫越勇的类型。

    那么，现在林予安在门口蹲他，除了示好之外，一定是想出气。

    程雨不可能为了躲他不出门，想着两人就住在门对门，早一天迟一天都是要见面的，便打算先出了门再说。

    「程雨。」

    他的半只脚才踏出门槛，男人已经闻声而来，喊他名字的声音积极向上，看来不是来找麻烦的。

    程雨的心放下一半，他可不想在家门口和男人起争执。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林予安已经跟他进了电梯。

    男人站在一旁扒拉着背包拉链，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程雨只用余光瞥见他在拿东西，正想着，男人从背包里拿出提着袋子的保温盒递到他面前。

    「给你的。」

    「什么？」

    程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在瞧见男人裹着绷带的手上又添了几个新的创口贴，他下意识的眉间一紧。

    温旭尧的擦伤都没这么严重，林予安到底干了什么，手上要一直缠着绷带？

    「早餐，」林予安瞧见程雨，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但这会儿见程雨脸色黑沉，还以为对方是在嫌弃他，顿时也没了好心情，只是解释着，「我刚学的，努力做了，可能卖相不好，但是味道还可以，不会难吃的。」

    电梯里吹出来的冷风赶走一丝闷热，而男人递过来的食物即使隔着层层包装，鼻尖也能感受到温热。

    男人的手指上还有很多没被创口贴包裹住的小伤口，有些细细的一道伤口已经结痂了，有些还在泛红。

    那些伤口应该不是一个时间段产生的，而且还有些反覆。

    林予安这个人连厨房都很少进，更别说什么亲自下厨。

    这不是年轻时热恋初期那个尚且还会听一听他话的林予安，而是那个和他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林予安。

    所以，程雨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自己真的有点受宠若惊。

    好像现在他才是那个掌握了两人关系主动权的那一方，他也可以对林予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程雨本来还对此在持怀疑态度，可他的这个想法，又在下一刻完全被验证。

    「我吃过了，」程雨没接他的早餐，「我也不想吃经过你手的东西。」

 第90页

    「你吃过以后说不定喜欢呢，」林予安还没放弃，面对如此冷淡的程雨，他努努力咬咬牙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再换别的做。」

    「换别的？」程雨没了脾气，只是觉得可笑，「真是大言不惭。」

    结婚这么多年，男人分明连他任何一点喜恶都弄不清楚，现在竟然在这里说什么再换别的做。

    程雨走出大跨步走出电梯，一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他便觉得心寒。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没再和赵临清靠近，也在很努力地讨你开心。」

    这段时间下来，林予安一直在收敛自己的脾气，这会儿对于程雨依旧冷然的拒绝，他忽然有点丧了气，「程雨，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程雨停下脚步，望着男人的神情，他第一次有一种抓住了在男人面前实施权利的快感。

    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还会在他面前伏小做低请求原谅。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像上辈子一样，死皮赖脸地追着男人不放吗？

    要说是爱情，好像也有点荒谬，程雨不信，也想不明白，也觉得自己好像可以不用想得太明白。

    至少前面这种情况，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程雨有点不习惯自己掌握主权。

    可报復男人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没有不利用的道理，便摆出林予安从前对他的态度来，「既然你在追我，总要有点诚意。」

    林予安以为得到机会，大喜过望，「你说。」

    「首先我的朋友得先比我认可你，」程雨说到这里，扬唇一笑，「你上次带着你的朋友打了高峻和燕楷，怎么样，你都得带着赵临清他们先跟我的朋友道歉，再谈其他。」

    林予安完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钱高峻和燕楷什么事，听闻程雨说这样的话，他嘴角的笑容稍滞，语气高昂，「我道歉？是他们先动手打的我……」

    「算了，」程雨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往前走，「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程雨……程雨。」

    男人身高腿长，不消片刻，毫不费力地追了上来。

    程雨的手心被他塞进装着保温盒的袋子，他听见男人一改趾高气昂，低声道，「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答应你。」

    第40章 吵架

    程雨没想到的是, 林予安真的会答应他这种要求。

    这种向来不存在于林予安字典里的道歉，在男人答应的那一瞬间，程雨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至于他是不是只是口头上说说, 程雨就不知道了。

    「那你可以把早餐拿着了吗？」他说，「尝一口也好。」

    程雨被男人塞了个满怀, 眼见着人逃了, 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放下。

    保温袋拿在手里还沉甸甸的，不知道里头都装了些什么，程雨刚开始想直接扔了, 但怎么想都有些浪费。

    说实在的, 他还真的有点好奇, 就林予安的手艺，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那位尧哥, 已经出国了？」

    燕楷一早上完课, 就找了过来，应该是钱高峻说的, 程雨闻言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嗯, 昨天走的。」

    燕楷发出一声疑惑地惊嘆, 「他回国就是为了来看你？」

    「不是不是。」

    燕楷用那种探究的语气将他和温旭尧单独联繫在一起, 程雨总有一种不太妙的羞耻感, 「是他刚好休假, 又刚和我们联繫上了，所以才回来的。」

    「这样啊。」

    「是的。」

    幸好燕楷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没有再对温旭尧的事情刨根究底。

    两人坐着等钱高峻过来, 程雨就坐在燕楷的斜侧边，树荫下男人下颌的淤青还没完全好, 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显眼的一块。

    事情因他而起，程雨未免过意不去，「你脸上的伤要不要擦点药膏？我想起来，我那里刚好有，下午给你带过来。」

    「不用，再过两天就能完全好了，这也算是我的勋章？」

    「什么勋章啊，」程雨无奈地跟着笑了一声，「以后不要再那么冲动了，怎么样都要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一下。」

    男人撇了撇嘴，回道，「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燕楷好像就是这样生来自由无拘无束的人，所以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随心所欲。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人生轨迹也不同，程雨劝不了他，也不打算过多地干涉对方的生活，只要不出大乱子，怎样都好。

    程雨贊同地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钱高峻来了。

    「你俩说啥呢。」

    钱高峻过来，燕楷立即接话，「程雨说他太崇拜我了。」

    「去你的。」钱高峻像是看透了他的性子，呸了他一声，「你好不要脸啊。」

    两人打打闹闹起来，程雨旁观着，总有一种自己好像融不进去的感觉。

    怎么说呢，程雨抿了口自己保温杯里的枸杞茶，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好朋友们的互动，就是……好微妙啊。

    不容程雨多想，两人已经友好推搡到他身上。

    钱高峻一个飞扑到他背上，燕楷随之伸手抓过来，「钱高峻，你给我过来。」

    程雨不堪其扰，问，「你们是在吵架，还是打情骂俏？」

    他无意的一句话，把两位好友都给弄炸毛了。

    「谁跟他打情骂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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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这么噁心的话啊程雨！」

    燕楷和钱高峻反驳得异口同声，程雨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原是胡诌调侃的，见两人都跟着了魔似的，也弄不清到底是被自己猜中了，还是自己说错了话。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我要回去吃饭了，」程雨使劲把自己从两人身下拽出来，「你们俩在这争吧。」

    「我也去我也去，」钱高峻立刻跟上，摇着程雨的手，「我给奶奶交生活费，让我天天去家里吃饭吧，我实在是太馋奶奶那一口饭了。」

    *

    程雨的手上还有林予安早上送来的早餐。

    他没有打开看过，一直放在书包里没拿出来。

    等钱高峻和燕楷吃完饭回学校午休，他才把保温盒打开。

    肉是黑的，不知道是不是闷了太久，绿色的青菜也变得蔫黄，瞧着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而且，谁早上会干吃饭吶。

    果然不能对男人的期待太高。

    程雨合上盖子，想到林予安手上的伤，还让人有些唏嘘，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予安，竟然为了他洗手作羹汤。

    这些都是程雨以前想过的画面，现在真的实现了，却也没有想像中的那般高兴。

    林予安说他喜欢自己，可信度有几分呢？

    「鱼儿。」

    画室门被奶奶敲响，程雨把林予安做的饭塞进抽屉里，「进来吧奶奶，门没锁。」

    「在忙呢？」她笑着道，「中午的饺子还有多，不知道予安有没有在家，你给他送点吧，那孩子一个人在家也没个人照应，你们小孩之间有话聊，你送比奶奶方便。」

    「奶奶，他肯定吃过了的。」

    「吃过没吃过的，那不是自己家里做的干净一些吗？这馅儿都是奶奶亲手做的，不比外边儿健康多了？」

    程雨哪里是这个意思呢，他的意思是才不管林予安吃没吃过，就算没吃，一个成年人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程雨没敢告诉奶奶，他和林予安之间发生过的事，奶奶哪里知道，他跟林予安的关系僵得不能再僵了。

    不过，想到男人做的饭还砸在手里，程雨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知道了，那我一会儿给他拿过去。」

    程雨把保温盒收拾收拾，提着奶奶装好的饺子，敲响了林予安的门。

    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在家，正想着，大门马上被打开。

    林予安开门时一脸倦色，在瞧见程雨时眉间皱起的沟壑又立马被填平，他眼前一亮，「你怎么来了？」

    男人微侧身，未完全打开门，程雨抬眸，把饺子给他，「奶奶说做多了，分你一点。」

    程雨的视线在抬眼时，从男人的耳侧交错而过，正巧，看见了没想躲开的赵临清。

    有好些天没见了，赵临清倒是恢復得不错，脸上基本不见伤，连眼下的淤青也显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林予安接过程雨手里的饺子，但没见程雨说话，他顿了一下，赶紧转身撤开了挡住赵临清的身影，解释道，「他是过来……」

    程雨没兴趣听他们俩的事情，把手里的饭盒一併还给了他，「一看就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似曾相识的话语，他也曾经对程雨说过。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听到程雨这么说，虽是被伤了，但总比老婆不理他要好。

    林予安捡起失落的心，还是讨好道，「明天我一定做得更好。」

    「不用了，」程雨送完东西就要走，没给他面子，「就你这个水平，还是别出来丢人。」

    「程雨哥，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程雨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引得那个躲在林予安身后的赵临清如此忿忿不平地跑出来指责他，「予安他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好过，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什么要践踏别人的心意？」

    「没有对谁这么好过？有多好？做了一顿狗看了都要连夜赶出三菜一汤的饭就算有心意了？」程雨笑着问他，「你做饭怎么样？你看不了我践踏他的心意，要不然你帮他给我做饭？」

    赵临清愣住，被程雨逼红眼眶，「程雨哥，你别太过分了，我真的不知道予安为什么突然对你死心塌地，你根本就不配……」

    他说话突然拔高音量，程雨往后瞥了一眼，自己出来就打算马上回去，连门都没关。

    怕被奶奶发现他们的争执，程雨压低了声音，「赵临清，收收你的表演性人格，我想说很久了。」

    眼前的男人眼底一片通红，泛着苦涩而悲愤的躁意，像是会随时跳起来咬人一口的小蛇。

    程雨以前觉得赵临清真是聪明机灵，什么都不做就能吊着林予安十几年，现在看来还是林予安更胜一筹，能反过来让如此清高的赵临清为他辩驳心疼。

    程雨为自己十五分钟前还在思考林予安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多此一举，面前的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程雨正要离开，赵临清却挡在了身前，「你不能走，你得给予安道歉。」

    道歉？

    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会忍不住想要笑的。

    程雨闻言，忍了很久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推开男人，往自己家走，「谁管你们？要道歉也是你们该给我道歉。」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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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临清还要上前，把林予安拉了一把。

    程雨没再回身，只听见林予安怒道，「别闹了。」

    「你说你想跟程雨道歉，我才带你过来的，」林予安拽住他，咬牙道，「你现在是准备害死我吗？」

    「我受不了你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不要自尊的样子，怎么就成了害死你了？」赵临清被林予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言毕，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我不明白啊，你明明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只喜欢我的啊……」

    「要我说多少次？我早就只把你当朋友了。」

    那些照顾，不仅是从小培养的默契，下意识的行为，家长的嘱咐，还有林予安只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他以为赵临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么多年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没想过会让程雨不舒服，让所有人都误解，他现在知道错了，断然不能再做让程雨误会的事，「回学校去吧。」

    赵临清根本没有想和程雨道歉的意思，林予安也不打算再留他。

    谁知，赵临清在他转身时，缓步上前，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的腰身，一贴上去，赵临清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胸襟。

    他哽咽着小声道，「如果你只是为了气我那年拒绝了你，现在我答应你，好吗？」

    林予安瞬时举起双手，赵临清的话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这种情况他完全没预想过，以他对赵临清的了解，这种事情也不是赵临清能拉得下脸来的。

    面对着程雨家门口的摄像头，林予安立刻掰下了他的手，有意大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发誓，我的心里只有程雨一个人。」

    「鱼儿，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啊？」

    奶奶的叫住了正要回房的程雨，程雨也隐约听到了过道里林予安的声音。

    「奶奶，您听错了，」程雨淡定地打开电视机，给她放电视剧，「您最近不是在追剧吗？这个时间刚好放新一集了，我给您打开。」

    「好啊，」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上次看到的地方是……」

    安顿好奶奶，程雨才回自己的房间，他没开空调，闷热的环境让人心生躁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烟来，打开窗户点菸，瞧见林予安跟在打了伞的赵临清旁边，应该是送赵临清出小区，两人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程雨吐烟，抽了两口就将菸头按进菸灰缸里，再抬眸，林予安正面对他倒着走。

    似乎是知道自己注意到他，男人伸长手臂挥了挥。

    程雨吐出含在嘴里的烟，白净的烟雾在眸前散开，他不以为意地拉上窗帘隔掉男人的注视。

    都说恋爱会傻，林予安也傻了吗？

    第41章 知难而进

    程雨下午在学校的画室待了半天, 一副画完成度不高，衣服倒是被颜色沾染了边边角角。

    最近头髮也长了，没来得及去理髮店解决, 程雨从女同学那里讨了一个小皮筋，勉强将发尾的头髮扎出一个小揪, 才觉得脖颈一凉, 舒爽了许多。

    「好热啊。」

    程雨收了画具，跟借了他皮筋的女生们一块出画室，听见旁边的小姑娘们嘟嘟囔囔的念着, 个个都热得跟蔫了的花儿似的。

    他笑着指了指旁边超市的方向, 「请你们喝饮料, 奶茶还是冰淇淋？」

    「哇，程雨你好人, 人美心善。」

    女孩子们总是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程雨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今天确实很热, 还要多谢你们给我发绳。」

    「一个皮筋小事一桩，」她们围着程雨走, 一个个笑容满面, 「程雨, 你吃糖吗？前几天我们买了好多糖, 明天我们带点糖来教室分你。」

    「好啊。」

    程雨之前就是班里的老好人, 大家都多少在他身上讨过好处，女孩子们大方，和程雨经常互相帮助。

    尤其是之前林予安追他的事儿传开以后, 男同学没几个和程雨接近的了，倒是女孩子们还是一如从前, 甚至和程雨往来更多。

    不过她们都只是在私底下谈论两人的爱情追逐史，很有分寸的没在程雨本人面前乱八卦。

    正说着话，有人注意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林予安正向她们这个方向款款走来。

    「程雨，林帅哥来找你了，」有人轻拍程雨的手臂，提醒他，「要不然我们就先回去了？」

    中午才闹过，程雨没心思应付他，还是按照自己的路线走，「不用，我们走我们的。」

    「程雨。」

    林予安过来，同学们自觉地撤到一旁，他自然而然地占据了程雨身旁的位置，问，「你们要去哪？」

    程雨绷着脸，完全没有刚才对待同学的热情。

    女孩子们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不忍林予安的话落在地上，于是笑着打破了此间的尴尬，「程雨请我们喝饮料，我们这会儿要去学校的超市，林同学也去吗？」

    「我正好也要去买水，」林予安也没再只缠着程雨问话，对她们道，「我请你们吧，就当交个朋友。」

    她们笑，「那多不好意思啊，要不然你明天有空来我们这儿拿点糖。」

    男人的身高站在她们中间几乎是鹤立鸡群很是显眼，程雨向上瞥了他一眼，都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融入集体了。

    但想想，人也老大不小了，虽然三十岁还是我行我素的，但至少在外也稳住了那么大一个公司，这点社交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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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挺会见缝插针，一下就把他的同学给笼络走了。

    超市里，林予安安排得妥妥噹噹，见程雨在一旁不声不响，他从冷饮柜里多拿了几瓶才去柜檯结帐。

    程雨想走，又不好找藉口，这会儿离开肯定会让同学尴尬，便等着人挑完出来他去付钱。

    「说好我请，」林予安挡住了他要付钱的手，把手里装在袋子里的饮料塞给他，「给你的。」

    那么多，一看就是不知道他想喝什么，才有钱任性买的。

    程雨自己留了一瓶，剩下的拿给同学分了。

    林予安当然没意见，就默默看着程雨对其他人笑语温柔，他也面上笑着，又快要揉碎手里的矿泉水瓶。

    女孩子们拿上程雨给的水，又笑闹着活力十足地跟程雨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和林予安说再见，「那林同学，明天见了。」

    程雨拧开瓶子，往嘴里灌了一口，等同学走远了，他才往反方向走。

    林予安跟上他，一开始并没有说话，怕程雨烦他，只好时不时地偷看一下。

    今天的程雨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脸蛋红润双眸厚重，像小画家自己拿颜料多画了几笔，焕彩出挑。

    笼在后脑勺的小揪不听话地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也瞧着晶莹多汁。

    林予安只敢在心里狠狠幻想一遭，便移开视线，他好久没抱过程雨了，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你还真有本事，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程雨突然跟他说话，让他的脑子运转了一会儿。

    林予安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立马接话，「我没有本事，我要是有本事，早就让你原谅我了。」

    程雨挑眉，这个人还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就不要你的钱。」

    程雨没记错的话，这对话他们曾经有过，之前不知道林予安也重生了，还想着一定要还不想有牵扯，现在程雨才不管他，冷然道，「不要别要。」

    林予安才看不上这两个小钱，程雨的说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本就没想着程雨会原谅他，林予安也不在这点上纠缠，他今天过来找程雨，是有别的话要说。

    「中午赵临清会过来，是因为他说，他想跟你道歉，所以我才把他带来的。」

    林予安没想到事情后面会发展成那样，没想到赵临清竟然不仅没道歉，还和程雨吵了起来，「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

    他太急功近利地想要在程雨面前露脸讨好，忽略了太多问题，才导致中午的事情发生。

    程雨那么生气，林予安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赵临清绝对是他们之间的雷区，林予安现在一点儿也不敢踩。

    他偷偷看着程雨的脸色，见男人精緻的脸上平静无波，才接着道，「然后他当时在哭，情绪很激动，我怕他一个人回学校有问题，才送了他一段路，你看见的，我一直跟他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程雨……」

    程雨不说话，沉默让林予安感到恐惧，以前的他从来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程雨竟然会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过惯了被程雨爱着的理所当然的奢侈生活，现在只要程雨一沉默，他就开始惴惴不安。

    只要程雨能理理他，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只要不要像现在这样……

    「你就算跟我说一个字也好……」

    「滚。」

    程雨不留情面地说出一个脏字，让林予安顿时安静下来。

    程雨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厌恶他到极致，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予安手里握着的冰水，寒气也层层透进心里，在这个灼热的夏天傍晚，犹如僵冰。

    程雨刷着手机走了一段路，男人依旧在身后跟着，只是不说话了。

    世界终于安静，程雨看了他一眼，男人微垂着眸子，在他看过去时仿佛有了感应，一下就抬起头来。

    林予安的双眸微红，在金黄的傍晚霞光下闪烁着点滴晶莹的光，程雨瞧见他手里的水瓶使劲攥着，隐隐有被他捏爆的趋势。

    怕林予安在大街上抱着他发疯，想了想，程雨还是闭了嘴。

    他不是没见着男人哭过，林予安这个人瞧着那么大一个块头，实际心理脆弱得很，每次吵架偏偏还拉不下面子来。

    不是一个人偷偷抹泪人前装作冷酷，就是在自己哄他的时候就开始发疯。

    程雨这会儿的目光还是收得太慢了，才让林予安有机会争分夺秒地抓住了他，「如果能给我一个机会，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接受。」

    怕程雨觉得他太无理，林予安又默默地添了一句，「可以吗？」

    「机会错过就是没有了，」程雨这会儿才道，「没道理你想要的时候我就要配合你，我还是更欣赏你以前桀骜不驯看不起我的样子，那样我还算你的心从一而终，现在嘛，你死缠烂打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你死缠烂打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是林予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曾经所有林予安对他说的难听的话，程雨现在都一句一句地还给了他。

    林予安可能也是反应过来了，这会儿气息更是低沉，不知是回忆起了往事，还是早已忘却现在却被自己的话伤到了心。

 第94页

    程雨那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让人讨厌，现在知道了，不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喜欢你，就算勉强最后结婚了，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即使林予安忽然间大彻大悟，但程雨知道，自己不能够轻易迈过心里的坎的，那十多年过去的时间，不足以让他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完全消化。

    程雨吃完晚餐，和奶奶一块儿收拾掉餐桌，洗完碗后提掉垃圾，他终于能在沙发上坐会儿了。

    温旭尧给他发了消息，分享着上班路上的趣事。

    男人说今天鸽子满大街地跑，他手里没带吃的，皮鞋被鸽子「报復」地踩了一脚，还出其不意地在他鞋面上送了一泡热乎的。

    程雨看着男人拍来的照片，不自觉嘴角扬起，心情平和。

    程雨放下手机，聊到高兴处，暂停了和温旭尧的对话，对奶奶道，「奶奶，我去洗澡。」

    他哼着小曲儿进了浴室，哼着小曲儿从浴室里出来，却在看见林予安的时候，闭上了嘴。

    不同之前提的花里胡哨的昂贵水果，和一些奶奶都不会收的高级营养品，男人这回学聪明了，提了一袋子鸡蛋过来，正坐在客厅和奶奶聊着天。

    程雨站在卧室门口，出去不是站着也不是，正巧奶奶还看了过来，招唿他过去陪林予安说话，她要去切点水果来。

    程雨的手机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温旭尧还在等他的回信，他只好硬着头皮出去，皮笑肉不笑地展现出招待客人的样子。

    「路过超市，看见鸡蛋便宜，一下就买多了，」林予安对他笑，「我一个人吃不完，就送过来给你们一些，平时多受奶奶照顾，收下吧。」

    「行，」程雨点头，「反正鸡蛋也不值什么钱，礼到了你人可以回去了。」

    程雨抓起手机，果然看见温旭尧回了他消息，高高兴兴的点开输入框，眉眼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忽然间连眼神都亮了起来，不是灯光照耀的，是发自肺腑的产生了满足的愉悦。

    林予安过来时，刚好看见温旭尧发来了消息，知道程雨此刻是为了什么而高兴，他是知难而进地坐在这里，却又被那个远隔千里之外的男人打得节节败退。

    他气息略有不稳，掌心的伤口忽然之间刺疼，绞着他的心。

    「程雨，」他哑着嗓音，仿佛有千斤重，他不敢问程雨是不是爱上了温旭尧，只敢哑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呢？」

    第42章 幸好你没来

    那种箭弩拔张的针锋相对, 在林予安问出这句「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开始，变得低迷且在程雨心中生出一些排斥来。

    他并未关闭和温旭尧的对话框，瞧着认真地盯着手机的模样, 实则手指在键盘上一顿错误的乱输，也小心谨慎地没有让自己把那堆乱码发出去。

    程雨想就此对面前的人说点什么, 但想想好像没有必要解释, 他不是讨厌现在只有二十岁的林予安，而是讨厌那个打着朋友名义对赵临清还有别样感情却哄着他结了婚的男人。

    他付出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求对方也同样爱自己, 但至少得让他看到一点希望, 而林予安, 他花了十多年才看清。

    为什么突然讨厌？

    不是突然，而是终于, 程雨终于决定不再委屈自己, 活在那种看不到爱的婚姻里。

    所以他提出离婚，所以他选择不再纠缠。

    眼前的林予安明明知道他自己做的一切事情, 也享受过他们的婚后生活，体会过他们间怎样都不深刻的羁绊, 现在到底有什么脸来问他要说法呢？

    程雨当时就要站起, 忍不住地想要去拽男人的衣领, 可奶奶端着切好的果盘出来, 又打消了他的冲动。

    「来, 予安，吃点水果。」奶奶见程雨的动作，发出疑惑, 「鱼儿怎么了？」

    「没事奶奶，我坐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

    不想让她担心, 程雨顺势伸了个懒腰，恢復好状态后，他把手上码着的乱字符号从温旭尧的对话框里删掉，坐在一边陪聊。

    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会儿只是听着，男人话不多，倒能把奶奶的每句话都接上，一坐就是半个多小时。

    程雨不想再留下来假心假意地听着，于是起身道，「奶奶，我先回房休息了，明天早上还有课。」

    她向来是最疼程雨的，听闻程雨这么说，也没有强行让他留下来，「那鱼儿赶紧去休息吧。」

    林予安又多留了五分钟，看向程雨紧闭的房门，他找了个藉口在奶奶眼皮子底下去敲响了程雨的门。

    「咚咚。」

    程雨偷摸站在窗口抽菸，听到敲门声，顿时惊慌。

    怕被奶奶发现，这会儿赶紧掐灭了手中的烟，往自己的衣领喷了点香水，试图掩盖身上的菸草味。

    「等一下！」

    他在里头清理现场，完事儿赶紧去开了门，「奶奶，怎么……」

    程雨的话还没说完全，抬眸见到来人，话语顿时卡顿在嗓子眼里。

    復要关门，林予安已经先一步伸手，堵住了门框，「程雨，我就说一句。」

    他的声音又急又轻，压抑着，也像是怕被人听了去。

    程雨抿唇不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给了对方时间，才见林予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像是得不到答案，便觉得遗憾，「我就算是死也想死个明白。」

 第95页

    他看起来真的有些迷茫，程雨还真没见过这个人如此执着的模样。

    男人略有些可怜地望过来，那几分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全然被压了下去。

    卑微者上位的拿捏感全然在手里显现，既然是对方在求自己，程雨觉得自己大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他。

    「明天下午五点，你到银湖公园等我，刚好我有话跟你说。」

    程雨说完，便下了逐客令，「现在你先回去吧。」

    林予安听进去了，程雨这句话无疑不是给了他一点希望，至少当下是，「那明天见……晚安。」

    男人忧愁地来，倒是带着一点欢喜离开。

    程雨滚动喉结，和奶奶对望了一眼。

    她看过来，眼神有几分程雨看不懂的担忧，似是早就识破了他与林予安之间的矛盾，但却从未提起。

    程雨进了房间去，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最终没有在林予安离开家之前给温旭尧发完消息，看着两人的聊天停滞，程雨的心情也跌落谷底。

    夏日的大雨来得频繁而暴戾，窗外电闪雷鸣，天空洗刷大地，那一刻，天地相连，雷声轰鸣。

    程雨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明天也是个雨天。

    暴雨来临，空气都是潮湿的。

    第二天雨停，程雨按部就班地去上课，放学和钱高峻去打篮球，替换下场时，他稍微发了会儿呆，就见钱高峻扔了瓶水给他，「想什么呢？」

    程雨的视线从早已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收回，现在已经四点五十，傍晚的天空黑沉，预示着下一场暴雨的来临。

    「没事，跟他们说一声我不打了，顺道买点菜回去。」

    「诶，那我也不打了，今晚吃什么？」钱高峻拉起背心下摆往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我也去你家。」

    「小龙虾，吃吗？」

    「小龙虾我必吃！顺道去你那洗个澡哈。」

    程雨和钱高峻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回到家已经五点半了。

    他们的脚刚踏进单元楼的大门，飘过来的乌云便开始发力，下起瓢泼的大雨。

    「哇，」钱高峻抖了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雨水，开怀道，「幸好我们走得快，今天真走运，这个天有够恐怖的，黑得跟晚上七八点一样。」

    乌云从远端压了半面的天，不说现在才五点过半，确实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如果林予安真诚，现在应该还在公园门口等他过去。

    可程雨并没有打算去赴昨天他跟林予安的约，他只是气不过，才随口胡说那么一句。

    上辈子他也这样等过男人，程雨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

    如果这点时间都不肯浪费在自己身上的话，说什么喜欢，也只是上嘴皮子碰碰小嘴皮子的事情，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是图点什么的。

    当初程雨图对方一个人，林予安的想法，程雨不得而知，但总是有目的的。

    是不习惯，是占有欲，还是觉得赵临清不会像自己那样付出所有去爱他？

    成年人的目的总是明确而强烈，程雨早就深有体会。

    「程雨，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钱高峻吃完最后一只小龙虾，手指头都嘬得干干净净，「你之前还报营养班，我看你直接去五星级酒店当大厨也是够格的。」

    奶奶闻言，笑着问道，「鱼儿还报了营养班？都学些什么呢？」

    程雨的手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他，钱高峻意识到自己嘴太快，说错了话，暗暗捏了把冷汗，给了程雨一个十分心虚的眼神。

    「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想不出吃的东西，所以报了个班，」程雨脑筋一转，很快解释，「这不现在就是学有所成吗？钱没白花。」

    「对啊奶奶。」钱高峻附和，「就是这样没错，等我以后工作了，我也跟程雨学一学。」

    她笑，「只要能养活自己过得健康就是一门好手艺，这钱花得值。」

    矇混过关后，两人都松了口气，钱高峻朝程雨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求原谅。

    程雨倒也没怪他，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呢。」

    「嘿嘿。」

    钱高峻回学校时，雨正好快停了。

    程雨送他到门口，叮嘱他路上小心，看着点车。

    钱高峻朝他挥手，让他回家，「知道了，你回去吧。」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雨丝斜切进路灯隐匿进黑暗里，飞虫绕着路灯打转不停，像在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

    程雨看向手机，已经将近十点，通知栏里的天气预报，显示着半个小时后的黄色预警。

    回到楼上，奶奶已经收拾掉饭桌，他拉起袖子去厨房洗碗，「奶奶您先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高峻回去了？这么大的雨我还想让高峻留下来住一晚，他现在怎么回学校？」

    「这个点还有最后一班公交，赶得上的，他们住在学校里，今天晚上有查寝。」程雨打开水龙头，将手里的洗碗布淋湿，「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到了没有，奶奶您就别操心了，那么大的人了您还有哪里不放心的？」

    「你们无论多大，在奶奶眼里都还是孩子啊，」她拿着围裙过来给程雨围上，笑容在灯光下，连眼角的皱纹都藏着慈祥，「我可不是瞎操心。」

 第96页

    「是是是，您可不是瞎操心，奶奶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呢。」

    程雨学着奶奶说话那慢吞吞的强调，偶尔调皮一下，被奶奶不留情地敲了一下脑袋。

    程雨捂着脑袋，假装叫唤，「哎哟！」

    她便笑着道，「淘气。」

    程雨洗完碗，将碗放进消毒柜。

    十点过后，雨声小了，钱高峻在十分钟之前报了平安，程雨干完手里的活，才回完他的消息。

    半夜灵感来得及时，程雨起身回自己的画室，打开画板，开始下一单稿子。

    打了一遍草稿发给单主，估计对方已经睡下，并没有及时回復。

    程雨搜了网上单纯画稿接单和单纯招主笔的工作室简单地了解了一下行情，上辈子转行去做电商生意，虽然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毕竟人生都重来了，上辈子能做好的事情不代表这辈子还能行。

    再加上，前期的本金确实是有点不够，短期内，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凑不出那么多钱，里头还包括需要承担亏本的代价。

    手头上接稿的号也有了点名气，以目前来说，吃吃饭赚点生活费肯定是够了。

    如果要开工作室，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程雨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敲。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后来出了房门，敲门声更响。

    这么晚谁会来找他啊，程雨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影视情节，如果监控里闪现出可疑人员，他就去厨房拿刀。

    程雨打开门口的监控画面，瞧见门口站着的体型高大的男人，光是看着轮廓他就能一眼将对方分辨。

    是林予安，这么晚来找他，是想报復他今天下午爽约的事儿吗？是喝酒了？

    程雨犹豫着开不开门，男人却敲得更用力。

    「砰砰」声堪比爆竹，在安静的深夜迴响，似曾相识的画面，程雨怕奶奶惊醒，赶紧亮起客厅的灯，打开了门。

    「你……」

    程雨才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不是想像中的酒气，而是甚是潮湿的雨气。

    男人勐然扑向他，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手里的雨伞应声落地。

    程雨被他双手禁锢住腰身，贴在他胸膛的脸也变得冰凉一片。

    程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的情况让他一时忘了挣扎，也忘了生气。

    此情此景，一种猜测浮上程雨的心头，他想，男人该不会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吧。

    「林予安，你疯了？」他锤了锤男人的后背，「快点放开我。」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男人的唿吸逐渐平稳下来，程雨听见他用近乎祈求的语气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程雨。」

    林予安并未松手，程雨而耳廓紧贴着他的胸口，那一声一声心跳砸向自己的耳朵，躲无可躲。

    男人的紧张是真的 ，如此鲜活也是真的，程雨偶尔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唯独听到男人的心跳声时，他才有一种真实感。

    无助的真实感。

    「一条养了十多年还会反咬我一口，别人一招手就沖别人摇尾巴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个人都会选择放弃吧。」

    程雨的声音缓缓，却铿锵有力，坚定得不容人反驳。

    在从程雨口中完完全全听到这样的话时，林予安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被抛弃的麻木。

    他知道错了。

    在程雨重复起这个错误的瞬间，他被牵扯得胸间钝痛，好一会儿没缓过来，也就忽略了程雨口中的那「十多年」。

    他犯了错，是该受到程雨的惩罚。

    是他恃宠而骄，把程雨给他的爱都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才会犯下让程雨误会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他的错。

    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不爱程雨这件事。

    男人搂着程雨的手悄然松开，想知道答案的是他，这会儿装作无事发生的也是他，也不再问程雨还有另外想说的话是什么。

    程雨得了自由立即退步三尺，正要关门，他又听见林予安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外面的雨很大，幸好你没来。」

    程雨没等他说完，便关上了门，也屏蔽了有林予安的空气。

    男人等了他一个晚上，就连关怀的尾音被他关在门外。

    男人的话音一落，程雨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他没想过林予安会冒着大雨在外面等着他过去。

    他以为男人不会等他，等不到就会早早回家，毕竟他在男人的心里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

    周围沉寂得能听到空气中乱窜的尖锐电波声，让程雨感到瞬时的躁意。

    第43章 坦白

    「程雨, 程雨！」

    程雨一大早就被钱高峻的打来的电话吵醒，脑子一下炸开，嗡嗡作响。

    今天是周六, 昨天被林予安闹了一出又没睡好，原想补个觉, 这会儿也没了机会。

    他有些头疼, 还是温声道，「怎么了？大早上一惊一乍的。」

    程雨翻了个身，眼睛都没能睁开, 还想着等钱高峻说完事儿就接着补个回笼觉, 钱高峻却在他手机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不是啊！听你这声音你是不是还睡着呢？快点醒一醒！」

    「不是什么啊不是……你大早的不睡个懒觉，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倒是想睡, 不也是被人薅起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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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雨被闹得一个头连个大, 顿时把耳边的手机拿远了些。

    他无奈翻身坐起，闭着眼睛靠在床头, 「说吧，说重点的。」

    「我跟你说, 刚才林予安来找我了。」

    听见男人的名字从钱高峻嘴里出来, 程雨没睡好而一团浆煳的脑子立刻清醒不少, 他立刻下床穿鞋, 边问, 「他找你？你们不会又打架了吧？」

    「没有，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他们没起冲突，程雨悬起的心放下一半, 再没心思睡觉，他起床拉开帘子, 语气随和下来，「那是怎么样？」

    「说起来怕你不信，连我自己都觉得现在像在做梦，」钱高峻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含着激动，道，「程雨，发生今天的事情之前，我绝对不会相信，林予安今天一大早来寝室找我……」

    他说一半藏一半，非要程雨接话，程雨只好道，「他一大早去寝室找你，跟你表白了。」

    「你可别瞎说啊！」钱高峻再次发出爆鸣，又笑，「比这还劲爆，是能让我高兴的事儿。」

    见程雨也开始胡说八道，钱高峻终于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他今天来找我，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的老天奶，程雨，你能想像到那个场面吗？林予安！跟我！说对不起！」

    「林予安跟我道歉，简直比跟我表白还要让人惊掉下巴好吗？」钱高峻哼了哼，「说是上次打架的事儿，是他做的不对，我就奇怪了，不说上次是我先动的手，怎么他还主动认错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这不是？」

    程雨还以为男人昨天晚上等了自己一夜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林予安竟然真的放下身段去跟钱高峻道歉。

    他还以为男人只是口头上答应，仅此而已。

    就连跟他吵架，都拉不下脸来给个台阶的林予安，竟然跟他的朋友道了歉。

    钱高峻说得没错，真是天方夜谭。

    心底那些细细密密的躁意浮起更甚，程雨都弄不清楚林予安到底想做什么了。

    「程雨？ 」半天没听见电话里程雨的声音，钱高峻觉得不对劲，「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你叫他来的吧？」

    钱高峻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随口一说，程雨却没否认，他一蹦三尺高，想说林予安这个人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话没出口，又斟酌了说辞，「他现在这么听你的话，他不会来真的吧？这是突然良心发现爱上你了？」

    程雨哪里知道林予安是在他这里受了什么刺激，就算钱高峻这么问，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他跟你道了歉就好，其他的不说了。」

    「不知道林予安有没有去找燕楷啊，」钱高峻说，「我倒是没听他跟我提前。」

    「那你一会儿问问他去。」

    「行，」钱高峻听见程雨的声音更轻，他和程雨那么多年，多少还是了解对方的情绪变化，「林予安这个人可不老实，之前谁不知道他喜欢赵临清啊，现在他不在赵临清面前献殷勤，又黏上了你，不弄清楚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

    程雨在林予安身上吃过大亏，自然不会轻易再付出感情。

    他只是对林予安的表现太过吃惊了，心里才摇摇摆摆的。

    林予安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呢？好像真的有在一点点改变似的，那么多年的亲密，竟然在重生以后才能看到这段婚姻里的一点希望，程雨不知道该不该欣慰。

    程雨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林予安那样的人做出的事儿也不能完全信。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归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一些东西。

    他只是不明白，林予安那么做的理由，是因为真的想要爱护他，还仅仅只是因为得不到，才为了达到目的而使出权宜之计的委曲求全。

    「燕楷说林予安没找他，」钱高峻笑嘻嘻的，说起这件事儿来还觉得有几分得意，他对林予安可是最没好气的，有生之年从林予安那听到一声对不起，也算是完成一件人生大事，「程雨，你说他都来找我了，怎么不去找燕楷？」

    程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本来想叫燕楷一块儿出来，但是这个工作狂说他要出去打工。」钱高峻吐槽，「我看他也不缺钱花吧，怎么一有空就去兼职啊？」

    「快要毕业了，多点社会经验是好事。」

    最近程雨也没和燕楷像以前联繫得那样频繁了，男人以往有空总是会来找他，一起吃饭或者闲聊，近段日子两人见面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如果程雨不去找他，两人基本就见不到面，线上聊天也少了。

    好像一切都往上辈子的方向靠近，燕楷开始不太理他了。

    程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上辈子关系渐渐疏远，让程雨无可奈何，重来一次他总要弄清楚前因后果。

    程雨试着约了燕楷几次，得到的结果都是最近忙着写着论文，意思是没时间来婉拒。

    但是钱高峻和燕楷的关系倒是比他和燕楷之间要好上不少，至少听钱高峻的意思，燕楷这几天和他见了不少面，在线上也聊得频繁。

    是因为他们都住在学校里吗？

    「燕楷说晚上有空，跟他说了，我们一起去吃烧烤。」钱高峻把他和燕楷的聊天记录拿给程雨看，「燕楷这臭小子最近跟你闹别扭呢？」

    「什么？」

 第98页

    「你不是约不到他吗？」钱高峻收起手机，翘起的二郎腿抖了抖，「我可是有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事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钱高峻问，「你俩又怎么了？怎么看你们也不像是会和对方吵架的人吧？」

    程雨真是一问三不知，只能摇摇头，钱高峻倒是微扬起唇，准备看戏的样子，安慰程雨，「我是觉得燕楷心思挺多的，你晚上要不问问他呢？」

    程雨是准备问问的，但是怎么开口又是一个世纪难题，年轻人有时候是想得多，要不还是直接打直球，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程雨在校门口等着钱高峻和燕楷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就是和谐。

    「程雨，来了，我们打车去。」钱高峻掏出手机打车，「那家店我室友去过一次就赞不绝口，我也想去尝尝，就是有点远。」

    「我们三个人好久没有一起吃晚饭了不是？今天晚上喝点啊？」

    上了车，钱高峻拍了拍副驾驶的燕楷，「喝点不？」

    「不喝，我可不想拖着两个醉鬼回学校。」燕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你们两个最好少喝点。」

    「嘁，你这人真没劲。」他吐槽完燕楷，转而问程雨，「程雨，他不喝，咱喝两口，有分寸的。」

    「行啊。」

    烧烤的摊子很热闹，大棚里摆满了桌子，也是人挤人地坐着，好在看起来干净，能让人喘上口气。

    程雨他们幸运，得了一个靠近风扇的位置，点了单，这会儿还在等，酒水先上来了。

    钱高峻点了两瓶啤的，和程雨一人一瓶，燕楷明确过不喝，只拿了两瓶碳酸饮料。

    「燕楷，你真不喝？我匀一半给你。」

    钱高峻作势要拿被子过来，给他倒一半的酒，又被燕楷挡了，「说了不喝。」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钱高峻空腹闷了一口，要和程雨干杯。

    「等会儿，」程雨不肯空腹喝酒，拒绝的同时也拿下了他的酒瓶，「你也先别喝，小心胃疼，就喝一瓶，喝完别喝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够了。」钱高峻站起来，要去再点点东西，不让喝酒他总得多吃点，「你们还要什么不要？」

    程雨说，「先吃着。」

    「那我去了。」

    钱高峻兴致勃勃地离开，留下程雨和燕楷两人。

    「听高峻说，你最近很忙啊，」程雨端坐好，姿态无意间透露出想正式谈谈的模样，「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是有点忙，不过一件一件慢慢来，总能解决的，」燕楷挑眉，搭在桌子边缘的手往他那边挪了一点，「是钱高峻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就是最近看你挺忙的，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燕楷闻言，往后撤了一些，他靠在椅背上瞧着程雨，喧闹嘈杂的环境里，他一时没有开口，只有他们这里安静下来。

    直等到钱高峻回来，才打破他们这一桌的寂静，「我点完了，又带了两瓶饮料，很快就到我们这一桌了。」

    程雨不知道燕楷沉默的背后都有什么，那一刻男人慾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程雨扶着最后还是喝得腿软的钱高峻回学校的路上，燕楷过来搭了把手，帮他把钱高峻扛了起来，这么说道。

    程雨看向他，男人的侧脸在不被光照到的地方添了几抹柔和。

    他说，「最近确实在躲你，对不起。」

    猜到是这个结果，程雨还是没准备好亲耳听到燕楷说这样的话，他艰难地滚动喉结，一句为什么也问不出来。

    「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没关系，」他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只是我自己最近有点想不开，当了一回懦夫，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话里话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程雨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黑暗中，程雨紧绷着身体，他曾经往这方面想过，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恋，燕楷就是和乐于助人的好青年，对他和对别人并不会有区别。

    有好几次，程雨都想到了，又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从燕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确实在一瞬间失去了冷静，他太蠢了。

    或许在许多不经意间他都做出过伤害对方的事。

    「燕楷，我……」

    「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燕楷背着钱高峻往前走，「我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也想让你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他问得诚恳，也约莫带着后怕，程雨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然，」程雨垂眸，「我们永远是朋友。」

    上辈子大约也是这个时间，他和林予安交往了。

    燕楷在这之后便和他逐渐疏远，再到毕业以后，程雨给他发消息，便是石沉大海。

    那时候的他不明白，两人明明是要好的朋友，为什么燕楷会突然不辞而别，现在他好像知道了原因。

    程雨曾经想过很多结果，但没想到竟是这样。

    他想说对不起，但又没有那个立场，两人无言，夜晚的道路比白天安静，程雨的心更酸了。

    把钱高峻安顿好后，也才七点五十。

    程雨回了家，夜晚小区灯火通明，前面那片空地，还有人拿着音响在放动感的音乐。

 第99页

    大爷大妈们正站在那片光亮里跳着广场舞。

    程雨站在楼底下，抬眼没看见客厅点灯，他拿出手机给奶奶打电话。

    电话好半晌没人接，程雨有片刻的慌张，正要挂断重新打的瞬间，电话终于通了。

    他往单元楼的步伐停下，手机里先是传出音乐声来，紧接着奶奶才在电话里喊了起来，「餵？鱼儿啊？」

    「奶奶，您在哪儿呢？」

    听筒里的音乐声，隐约和耳边的声音重叠，程雨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在人群的角落里，看见奶奶捂着手机在和他说话，「我在楼下跳舞啊，和……一起。」

    音响里的声音太大，站在音源里几乎要喊着说话，程雨走过去发现站在奶奶边上的林予安，才知道奶奶的后半句话是「和予安一起」。

    程雨的目光错开他，径直走向奶奶，笑着问，「学会跳舞了啊奶奶？」

    她跳得脸都红了，笑着挥了挥手，「奶奶不会跳，就是随便比划两下，还是予安跳得好。」

    程雨说，「他还会跳呢？」

    被提到名字的林予安面上一热，「我就是陪奶奶玩一玩。」

    新一轮的音乐再度响起，奶奶拍拍程雨的手，拉着他一起加入队伍。

    程雨喝了点酒，被拉着动起来，脑袋都在发热，余光瞥见身旁的男人若即若离的身影，像是看出他的脚步虚浮，于是一直站在他身后坐着随时出手的准备。

    认真，细心，人还是那个人，变倒真是变了。

    当初自己那么爱他，男人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自己下定决心要和彻底断联，男人却又眼巴巴凑上来，说着会改，很爱，深情不悔。

    可能是今晚沾了点酒，所以自己又开始矫情起来，为燕楷曾经错付的感情浪费的时间，和自己挫败的一生。

    程雨知道，自己又开始为他动摇了。

    那么多年付出过的真心，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哪里能说忘就忘呢，他好不甘心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失败。

    程雨的头晕乎乎的，眼前闪过的光斑模煳散开，他步伐不稳地往后撤了一步，被人稳稳抱住，「程雨。」

    他的后背贴在男人的身前，被音乐的鼓动声带动着心跳不止，程雨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身体不舒服？你喝酒了。」

    林予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是紧张中带着一点闷响。

    程雨反手推开他，去人少的角落里蹲着，「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男人说着，巴巴跟了上去，既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又在一个可控的范围里保证他的安全。

    程雨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地面的石头被白天的日头烤得还发着温热，他抱着双膝，歪着脑袋看着人群里的和大家一起载歌载舞的奶奶，内心安定下来。

    他想，往后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所有的东西在他的意识里都变得虚浮。

    「程雨……！」

    程雨勐然醒来，从床上坐起时，额头跌落一块冰凉的毛巾，正巧砸到了手背上。

    脑袋一下发晕，他的动作惊醒了身旁的男人。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似乎一夜未眠，张开双眸还掺着模煳的血丝，下巴隐隐又要冒出青色的胡茬，他仿佛在男人这张年轻的脸上看见了那个和他共同生活过十多年的林予安的模样。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

    程雨心惊，还以为重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转而看向房间的布局，才安下心来。

    可是，林予安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

    程雨开口，声音嘶哑，嗓子眼在冒火，连清嗓都疼。

    昨天晚上吃了重辣的烧烤喝了一瓶啤酒，长时间没吃过那么刺激的东西，放肆一回，结果就栽了。

    程雨正要下床，林予安已经给他递来了一杯水，「喝点。」

    程雨犹记得，他们第一次后，自己第二天也因为冻得感冒发了烧，男人忙前忙后的，把自己抱在怀里哄，说要是发烧的人是他就好了。

    情真意切的，那时候程雨掏心掏肺的，想着能跟林予安在一起真的太好了，男人爱他，也爱护他。

    那时候的程雨哪里想得到十年之后他们的感情竟然会支离破碎成那样。

    太遥远的回忆连根拔起放在面前，程雨眼眶一热，他接过男人手里的杯子，闷头喝了半杯。

    温水润过喉咙，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男人便探过手来，覆在了他的额头上，「好像退烧了。」

    他笨拙地拿出体温计甩了甩，看样子分明就是不太会照顾人，「再量一下。」

    程雨盯着他手里的体温计瞧，半晌才接过，问，「奶奶呢？」

    「奶奶刚才出门买菜了。」

    男人这么说，程雨发觉，窗外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目，是早上八九点的样子。

    男人将地板上的水擦干，拿过他手边的毛巾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流声停止，他拿着挂好的毛巾从浴室出来，「先躺会儿，奶奶煮了粥，我端进来。」

    林予安打开门出去，程雨的视线跟随着他离开。

    男人挺拔的背影微颓，转过身关门时偏偏对他扬起了笑脸。

    程雨坐在床上，怔怔放空，那一刻他张口，想说的却是想让林予安留下来，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第100页

    男人离开他的房间，而程雨埋回了床里。

    「体温计拿出来，我看一下。」

    林予安站在他面前，此时俨然拿出了大人看护生病小孩的状态，连体温计都要亲自过目才放心。

    程雨撇了撇头，早就把温度计拿出来的他，看向自己的床头柜，他刚才把体温计放在了那里，说，「没烧。」

    「到时间了吗？什么时候取的？」林予安闻言有些不满，「时间太短不准的。」

    可能是病了一场，急需人陪伴，程雨喝着碗里的粥，听见男人在耳旁幼稚的念叨，心情却逐渐放松。

    只是这场轻松的状态还没两秒，就被一阵来电铃声打破。

    程雨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后才反应过来是林予安的电话，不是他的。

    男人拿出手机瞧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去接，直到铃声响起第二遍，他才抿唇背过身去，接起了电话，「餵？」

    林予安可能不知道，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程雨就听到了赵临清的声音。

    「程雨，」林予安对他道，「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熟悉的场景，在电话铃响起的时候重复在程雨的脑海里播放着。

    他什么都没能去想，连林予安的话也没完全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午夜梦回时，林予安丢下他去接起了赵临清的电话，而他脆弱敏感得像一只被扒了壳的蜗牛，无家可归遍体鳞伤。

    那一点他才松懈掉的防线，再次被拉紧。

    「林予安。」

    男人停下脚步，程雨却没有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因为赵临清一通电话而表现出的喜悦。

    窗外方才还晴朗的天，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来，乌云盖过这座城市，也遮蔽了程雨的视线。

    他冷静得有些反常，一如当初他对林予安提出离婚时的淡然。

    他终于看向林予安，问得极其认真，「你心里既然装着赵临清，当初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我交往，和我结婚的呢？」

    第44章 老婆

    说出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 程雨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侷促，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这口气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久到没办法释放出来。

    那种他知道林予安是重生, 而林予安不知他也重生了那种信息不对等的关系，总是让程雨心里觉得不平衡。

    没有道理男人什么都不知情, 心安理得认为一切都有机会再重来。

    只有他自己, 瞧着男人不知真假的深情懊悔，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那一刻，程雨看见林予安脸上浮现出的疑惑震惊欣喜, 层层叠加。

    他几乎要朝自己奔来, 却又在自己面前生生停住了脚步, 「我……」

    林予安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沙哑且粗糙, 那双现在眼里只装着程雨的眼睛, 充满得知真相的不敢相信，它亮着光却又倍加茫然, 「……老婆？」

    他有一丝颤抖，还有一点失而復得的喜悦。

    于是他抬起手想要摸程雨的脸, 又在看见程雨眼里的厌恶时, 堪堪僵住。

    程雨也重生了, 这是林予安没有想到的事。

    怪不得那个眼里本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程雨从一开始就拒绝了他的爱意, 也放弃了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 原来是这样。

    重来的这一辈子，程雨不打算再跟他渡过了一生了。

    得知真相的林予安上一秒还在因为得知程雨的身份而感到欣喜，想到这里, 他的心理防线却又崩塌了。

    他还以为程雨不爱他是因为他重生的关系，所以这辈子的轨迹也因此稍微发生了一些改变, 没曾想原是老婆不要他了。

    一想到这个，林予安好不容易在程雨面前成熟过一段时间，这会儿成熟男人的形象又轰然倒塌，他眼角控制不住地发红，双唇也哆嗦起来，「老婆……我……」

    程雨坐在床上，瞥见男人用着这张年轻的皮囊，对他低头示好，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还未等他说出点什么来，奶奶回来了。

    她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林予安赶紧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鱼儿，好点了吗？」

    她轻轻打开门，看见站在床边上的林予安，和已经醒来躺在床上休息的程雨。

    又瞧见床头柜上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粥。

    「没有胃口吗？」她进了屋子里，额头碰了碰程雨的，「多吃点才好得快，奶奶餵你，好不好？」

    她端起碗来，回头对林予安道，「予安，幸苦你照顾鱼儿一个晚上，奶奶买了早点回来，你先去吃，吃完去睡一觉，中午过来和鱼儿一起吃午饭，奶奶买了一只老母鸡熬汤，你也喝点。」

    林予安望向程雨，想知道对方现在的想法，可程雨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有任何停留。

    这段日子他什么都不要，连最放不下的身段就铺在程雨的脚下等着人来踩，就是想让程雨出出气重新审视他，给他一个机会。

    但现在看来，都是徒劳。

    程雨明明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上辈子的程雨那么爱他，现在却是铁了心的，要和他撇清关系。

    程雨狠心地说要跟他离婚的场景还歷歷在目，林予安心里涩涩的，像生了锈的齿轮难以转动，他回答，「好的奶奶。」

    临出房间门前，他恋恋不捨的地看着程雨，老婆生气的时候依旧会抿着漂亮的唇，抿得他苦涩的心也痒痒的。

 第101页

    真的受不了这种程雨不理他的日子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

    林予安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才悄然松开。

    奶奶买了包子，他吃了两个，便拿着手机回了对门自己那儿去。

    刚才赵临清给他打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他和程雨的气氛刚刚这么好，偏偏被这通电话打断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半夜打电话过来说有重要的事找他，原是不想接，结果又发了消息来，他接了电话，说出来的又是些鸡毛蒜皮。

    这回赵临清最好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之前挂得太匆忙，不得已他又回拨给对方，这回反倒是对方没接了。

    「还真会找时间。」

    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再想去找程雨，又想到对方看自己像看死人一样的神情，林予安的心又像是隔空被程雨揍了一拳。

    程雨是什么时候把他认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决定再也不要原谅他的？

    疲惫浮上心头，林予安的眼眶又红了红，他拿出烟来要点，想到程雨还生着病，对味道敏感得很，最后又将整盒烟捏瘪，扔进了垃圾桶里。

    「奶奶，嘴巴苦，」程雨撇过头去，躲避了奶奶餵到嘴边的勺子，「不想吃了。」

    白粥寡淡没有味道，胃里一阵阵地反着酸水，她一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头装着一把果脯，「就知道我们鱼儿嘴巴刁，路边糖果铺的时候叫人家给我称了点果干。」

    「吃点甜的，舒服点。」她打开袋子，给程雨餵了一颗梅子，「我们鱼儿要快点好起来啊，知道了吗？」

    奶奶一直记着他，酸酸甜甜的梅子干从口中散开，让程雨的心也变得酸甜。

    他觉得舒服些后，又喝了两口粥，口干舌燥的，可能是昨晚出了太多的汗，现在喉咙很干身上又黏。

    幸好是休息日，不然今天就惨了。

    程雨拖着身体，正打算去浴室沖个澡，一旁帮着他收拾房间的奶奶念叨道，「予安他啊，昨晚照顾了你一个晚上，说怕累着我，更不放心你，予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和看起来不一样呢……」

    程雨拿起衣服，无言以对。

    林予安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逢场作戏是个成年人都会做的东西，林予安当然也不例外。

    想到男人和自己的过往种种，程雨阖下眸子，没接话。

    他没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勉强勾起唇角，笑着道，「奶奶，我去沖个澡。」

    「别洗太久，小心又着凉就不好了。」

    「好。」

    浴室里雾气潮蒸腾，程雨在里面待了十分钟就闷得不行，排气扇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他赶紧擦干身上的水，回了房间去。

    程雨重新躺回床上，想去工作的心提起，又被迫被身体的疲软带得懒惰。

    林予安在他的脑海里转个不停，程雨觉得厌烦 ，却又挥之不去，讨厌林予安，更讨厌忘不掉他的自己。

    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程雨醒来时眼皮重得掀不开。

    他摸起手机瞧，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早上的粥早就已经在肚子里消化，久违的飢肠辘辘的感觉。

    程雨下床，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出了房门，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先响了起来，紧接着传来一阵说笑声。

    他虚眯起眼睛，定睛一瞧，发现林予安正站在厨房里，拿着锅铲手忙脚乱的，恨不得拿出八只手来对付锅里的青菜。

    程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见一旁的奶奶被他的慌乱逗笑，手上摆弄着，似乎是指挥着他少放点盐。

    倒也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男人下厨，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那天，男人进过一次厨房，后来差点把厨房炸了，一周年纪念日差点变成忌念日。

    那次林予安狼狈收场后，程雨就没敢再让他动过手，虽然男人表示他能行，但程雨并不想冒这个险。

    反正程雨没空或者不想做的时候，就有阿姨来做饭，关于做饭这一点他从来不强求林予安会，毕竟男人明确表示过，做饭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最复杂的事情，既然如此痛苦，也没必要一定学会。

    程雨想起前段时间林予安给他做的早餐，瞧着厨房里男人忙碌的背影，要是掌厨的是林予安，想来今天的午饭应该是蛮遗憾的。

    奶奶认定林予安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再赶他走，程雨停住了往外走的步伐，转身进了画室。

    「吃饭了。」

    门外男人轻敲门声和有意压低的话语一同响起，对于男人这般态度，不是夸张，程雨闻所未闻。

    林予安向来大大咧咧，和什么温柔根本搭不上边，程雨能从他此时的语气里听出一股别扭来，「程雨，吃饭了。」

    他点完保存，才放下手中的笔，林予安还等着，站在门口并未离开。

    程雨将房门带上，男人身上的围裙也没来得及解开，像是一做好饭，就赶紧叫他来了。

    「奶奶指导我做了几道菜，」林予安讨好地跟在他身边，笑着道，「保证比之前做的要好。」

    他这么说，程雨才认真地看着他一眼，那围裙太小，系在他身上，紧巴巴的，瞧着有些滑稽。

    程雨突然想到什么，道，「饭做完了，你可以走了。」

    坦诚布公地知道对方重生后身份的第一次完整对话，林予安肯定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于是在那一刻，男人有了一丝犹豫，和被程雨要赶他走的忧伤和低落，「老婆，我……」

 第102页

    「鱼儿予安，还站着干嘛？快来吃饭。」奶奶见两个小孩半天不来，她就亲自过来叫了，「鱼儿，感觉好点了没有？头还疼不疼？晕不晕？」

    「嗯。」程雨贴了贴她的手，「好多了。」

    「那就好，早上之后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快来，中午的菜啊，可大部分都是予安亲手做的。」

    她笑着牵过程雨的手，又转身准备去拉林予安，后者躲闪着伸手去解腰上的围裙，「奶奶，我就不吃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点事要干。」

    「诶？」她拉住林予安，「事情再要紧也得先吃饭，哪里能饿着肚子去办事？」

    男人的余光往程雨身上瞥，但见程雨未分眼神给他，就知道程雨是铁了心的不想看见他了。

    「奶奶，我中午是真的有事，我晚上再来，」他这话既是告诉奶奶，又是对程雨说，「晚上我再来跟您学做菜，可以吗？」

    「当然了，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来啦家里都热闹了，昨晚还帮奶奶照顾了鱼儿一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那我晚上再过来……」林予安把围裙摘下，怕程雨会开口不让他过来，林予安分神注意着程雨的脸色，手上动作紧张得都快把围裙叠好了。

    好在老婆没说什么，他又欢欢喜喜地把围裙放到厨房去，再出来时又说了几句话，就想着拖延时间，看看程雨有没有夹他做的菜。

    前几次他确实做得不好，程雨都原封不动地换给了他，这回有奶奶的指点，至少是能吃了。

    趁着林予安还在，奶奶赶紧打了一碗鸡汤给他，「趁热喝完鸡汤，这会儿还鲜烫着，喝个汤不费时间的。」

    林予安不知道自己在程雨眼前停留多久才不会碍到对方的眼，看见程雨夹了一口自己的炒的菜，他也就心满意足，赶紧吹了吹奶奶给他打的鸡汤，一口把汤闷了。

    喝得太急，烫得脸红，他也在当下强忍着没有被烫得呲牙咧嘴手舞足蹈，还装出一个绅士微笑来，「谢谢奶奶，真的很好喝，那我就先走了。」

    他把碗放到厨房去，出来时又背着奶奶脉脉看着程雨，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回应，「那我走了，程雨……」

    当然，无事发生，程雨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会搭理他。

    林予安心知肚明，和奶奶说过再见后就出了去，轻轻带上门。

    咔哒一声，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奶奶早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端倪，只不过一直都没有问孩子们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给程雨夹了一个鸡腿，让他多吃点，「是鱼儿让予安走的吧？」

    奶奶的话让程雨身躯一震，他拿起勺子掩饰性的喝了口汤，道，「他自己有事要走，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利使唤他，奶奶您想多了。」

    「朋友吵吵闹闹很正常，不用瞒着奶奶。」

    她望着程雨，那双眼睛充满柔和的爱意，「什么事情觉得不舒服，就是需要说开，说开才能知道可不可以原谅，一个人生闷气的话会把自己憋坏的，我看予安真的挺有诚意的，人家一夜没睡又跑来忙活了一个中午，连跟你说句话都说不上，不是怪可怜的吗？」

    程雨扒拉着碗里的饭，这回没再在奶奶面前否认，等咽下去才道，「他才不可怜，失去才知道珍惜的人不是可怜，是活该。」

    程雨的脾气好，她知道，能让程雨说出这么坚决的话，看来两人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得清的。

    奶奶没再劝他，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来解决吧，只是道，「奶奶知道了，奶奶不说了，你目前要做的事情啊，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

    「……嗯。」

    虽是这么说，林予安晚餐前还是来了。

    程雨刚完成线稿，准备出来休息会儿，正撞上林予安来家里。

    他刚系上围裙，有模有样的从冰箱里拿食物出来，瞧见程雨，他的眸光一亮，又有瞬间的无措，「老婆，我就过来给你做个饭，做完就走。」

    此时奶奶正在阳台收衣服，两人的谈话没有屏蔽的必要。

    程雨不留情面道，「很难吃，别在这里自我感动。」

    「我会再努力一点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为自己缓解尴尬，笑了一笑，「我报了烹饪课，明天就去学，一定会有进步的。」

    见程雨不说，他又解释，「老婆……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以后换我来照顾你。」

    还以为林予安会恼羞成怒，没曾想他只是低头这么好声好气地解释。

    烹饪班。

    程雨又想起自己以前犯的傻，没想到林予安竟然也会做这种事。

    程雨那些还有更难听的话，一下胎死腹中。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要真说怎么样，就眼前林予安这幅样子，让程雨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别叫我老婆。」

    不想再说，他转身打算去找奶奶，路过客厅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茶几摆着一瓶鲜嫩的粉色玫瑰。

    娇花鲜艷欲滴。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程雨忍住没去看那人，心情不好，可能是还在生病的原因。

    第45章 我喜欢你

    「这花是予安拿来的。」

    奶奶从阳台出来, 瞧见程雨盯着那花瓶里的花发呆，笑道，「上次你不是把花拿去还给予安了吗？这次他又买了一束来, 说漂亮呢。」

 第103页

    程雨没反驳花漂亮的这一点，花确实一样漂亮, 但是人早就变了。

    奶奶轻轻拍拍程雨的肩, 她也不想劝程雨说什么原不原谅的话，小孩子们的事情她向来不愿意插太多手，她自己的事情都没弄明白呢。

    「外头还有热气, 不要去阳台, 先在屋子里坐坐。」

    「好。」

    程雨没有再动, 听话地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放的是奶奶之前特意找的一些老剧, 色彩偏灰的影视画面, 却别有力量。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花香浅浅地飘到鼻尖, 让人不得不把注意力分一些到它身上。

    程雨低头摆弄着花，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发给了温旭尧。

    这个时间点, 对方大概率还在睡觉, 不会马上回他的。

    程雨并没有期待对方秒回, 发完就退出了两人的聊天框。

    自温旭尧出国以后,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聊天，虽然偶尔时差不对，加之工作忙, 上学忙，有时候一天也聊不上两句, 但早安晚安也相互问候着。

    温旭尧还在等他的答案，而程雨，也在犹豫着自己的答案。

    还以为对方不会在短时间内回復，没曾想他才放下手机不久，温旭尧的消息便出现在两人的对话框里。

    【很漂亮，不知道下次回国我有没有机会带着它来见你。】

    男人很尊重他的想法，但也从来不会说松口就松口，尤其是在追求他这件事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成年人的感情大概就是需要这样直来直往，生活本就容易让人疲倦，感情方面的事情更不应该遮遮掩掩。

    程雨不否认，自己的心里一直有想展望新生活的念头，和另一个人重新开始，过完他这平庸的一辈子。

    那个人不需要有多好，多有钱，有多出挑的样貌，只需要对他做到情侣之间最基本的关心和爱护就好。

    而温旭尧，无疑是他这个想法里最优最优的人选。

    不仅对他爱护有加，更知道他的心里一点一滴的想法，他童年的光，在长大之后也依然选择了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方面，温旭尧都无可挑剔。

    程雨不否认，自己也曾经在某个时刻无意识地对着温旭尧动过心。

    他那么好，对自己无可挑剔，程雨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干脆就答应了他，顺利的话，他一定能跟温旭尧结婚然后走到最后。

    男人和林予安的性格完全相反，知根知底，他丝毫不怀疑男人会背叛他。

    程雨被这种思想带了一阵，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又在差点答应温旭尧的时候打断了这个念头。

    这样太不公平了，对所有人都很不公平，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当下就培养这两个字来说，就不公平。

    谁也不想当感情的冤大头，温旭尧当然……也是，他只是对自己的过去不知情，才可以这么信誓旦旦地说无论自己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他不知道自己和林予安的纠葛，也不知道他这辈子重活了一次，人是新的，灵魂却是旧的。

    程雨不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而没道理温旭尧对他这么好，还得在他身上吃亏。

    程雨不想继续做这个烂人，在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还让温旭尧空想，有些事情拖得太久造成的伤害就会越深。

    他敲下键盘又删删减减，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尧哥可以带着它去见更好的人。】

    程雨的明确拒绝，却没有很快收到温旭尧的回覆，对方或许只是被他的消息吵醒，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没有纠结于温旭尧到底会给出怎样的回覆，闻着熟悉的花香味，程雨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耳边的一切都很平静，抽油烟机响起，程雨不由地睁开眼，往厨房的方向瞥去。

    黄昏的光落在林予安身上，让那个焦躁幼稚的男人也变得温暖了。

    这些程雨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一一实现，原本以为可以笑出声来的，却是酸苦辣咸，全都尝了遍，心里也不全是甜的。

    早上在林予安接起赵临清的电话而控制不住的情绪，也终于平静下来。

    晚上吃饭时，奶奶挽留林予安，程雨也没再阻拦。

    饭桌上，林予安和奶奶侃侃而谈，也时不时地提到了程雨。

    程雨只是听着，没有接话，男人也不在意，还能体面地保持微笑，接着把话说下去。

    林予安在程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关于程雨的功课。

    结婚那么多年，林予安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了解程雨，那么了解他的爱人。

    从前程雨对他迁就，一迁就就是十多年，林予安从来没有想过关于给程雨的回馈。

    结婚以后他们其实常常吵架，他经常有很多时间都不懂，程雨为什么在爱他的同时，总是要在生活里挑出一些他觉得无足轻重的小毛病来。

    林予安现在才明白，爱一个人付出所有却得不到反馈，是多么无助的一件事。

    程雨夹着盘子里颜色尚可的青菜，碗里又忽然间多了好几只剥好的虾。

    程雨愣了一愣，还以为是奶奶给的，刚要说点什么，又看见林予安的碗边多了一堆虾壳。

    程雨爱吃虾，却不喜欢剥虾壳，所以在家里做虾之前他总是先把壳剥好。

    和林予安在外边儿吃饭，他从来不点虾，最多点一些关于虾仁的料理，却没有对味的。

 第104页

    所以林予安从不觉得他爱吃虾，现在是怎么样？

    程雨看向男人，男人也看过来，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往他的碗里又放了一只虾。

    程雨默默吃完了所有，饭后，林予安也抢着干完了所有的活。

    「……」

    程雨没有阻止，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予安他啊，真是一个好孩子呢。」

    程雨被奶奶拉着走到一旁说话，好不好不知道，殷勤倒是会献，活儿没做多少，已经把奶奶的心笼络走了。

    程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允 。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竟然来他家里当保姆，程雨确实没想到，明明他自己的饭碗都要叫阿姨来洗。

    「奶奶，我先回房了。」

    「诶，好……」

    程雨回到画室接着工作，还没画两笔，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别处去。

    掐了掐时间，他打开门，果然看见林予安正要和奶奶道别，瞧见他，男人的目光怔怔望了过来。

    「进来。」

    程雨没有和他对视上两秒，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

    林予安没想到程雨会叫他过去，怔了怔，还是奶奶提醒，他才赶紧大跨步地朝程雨的画室走去。

    他站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才推开门。

    「老婆，」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语气的上扬，却还假装正经，「你找我。」

    他欢欢喜喜地进来，却在看见程雨望过来的目光时，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又怂了，「对了，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就这点出息。」

    听到程雨的嗤之以鼻，林予安脚步停滞，他的眉眼和语气稍稍落了下来，轻声道，「只是现在没出息，明天还来。」

    程雨愕然，没想到这般没脸没皮的话竟然会从林予安的嘴里说出来。

    他只是犹豫了这一秒，男人又见缝插针地开了口，「程雨，我才知道我以前有多混蛋，我会改的，所有我都会改。」

    「老婆……」他垂下双眸，再没有以那般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我不离婚。」

    林予安站在他面前，续着上辈子未说完的话，还是一样的固执，一样的难以纠缠。

    唯一改变的是，上辈子的林予安说这句话时强硬得不讲理，冷淡淡然，除了一点恼羞成怒以外听不出丝毫没有感情。

    而自己面前的林予安，虽然也依旧不讲道理，但却像条被雨淋湿的小狗，受了委屈也依旧会对着他摇尾巴。

    「谈不上离不离婚。」

    林予安的双眸亮起，程雨点着桌子的手这会儿才停下来，笑容淡淡，「现在我们连朋友都不算，你怎么会想到离婚的？」

    程雨无情，将林予安一把拉回现实，他的声音更低，「就算是上辈子的事，我也想弥补，不管这辈子怎么样，上辈子我们还没离婚。」

    他说得头头是道，程雨却听得牙根发痒，他想咬点什么，于是打开抽屉去拿烟。

    未等他找到火机，咔哒一声，眼前已经燃起了一小簇火焰，男人弯下腰来，替他遮掩着火光。

    程雨的眼睫下被火苗映出一片金色的阴影，白皙的皮肤在这片金色的光芒中也变得脆弱而神圣。

    他们的距离难得这么近，似乎能感触到彼此的唿吸。

    林予安久违的闻到程雨身上淡淡的玫瑰花味，在空气里偷闻了一点香，还得忍着咬紧槽牙。

    程雨没让他带着他的自作主张滚出去，而是接受了他的火，他心思雀跃，此时此刻半分不敢多想。

    林予安鲜少有看见程雨抽菸的时候，老婆双唇微张，吐出的烟雾仿佛也是香的，他受不了地喉结滚动一番，自知自己的心蠢蠢欲动，什么半分不敢多想，也在心里卑鄙了千八百遍了。

    「所以，怎么样？」程雨夹着烟的手撑着下巴，眯着双眸透过烟雾瞧着他，「你打算怎么弥补我浪费在你身上的时间？」

    林予安忍受不了这个场面，那混着程雨味道的菸草味也让他的心痒，理智让他后撤了一步，和程雨保持这个更加安全的距离。

    「早上你问我，抱着什么心态跟你谈恋爱，跟你结婚，我以为你知道的。」林予安移开自己盯着程雨双唇的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口齿清晰地表达着，要不是程雨瞧见他泛红的双耳，还真以为对方有如此淡定。

    第一次听见如此正式的表白，程雨并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

    程雨打量着四周，没有找到菸灰缸，原本不应该在画室里抽菸的，他皱着眉打算起身，又忽然间听见林予安拔高了音量，「因为我爱上了你！」

    他的声音穿透程雨的耳膜，也几乎要穿透画室的墙壁。

    程雨慌乱间心跳加快，又不知是因为怕被奶奶听见，还是因为听见那句林予安明显暗自加油打气才喊出的「我爱你」。

    「叮咚。」

    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醒，他和林予安一同低头，看见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温旭尧发来的消息：

    【你忘了，我说过我喜欢你的人是你。】

    第46章 出国

    林予安没想偷看, 可还是不小心看到了程雨手机上的内容。

    他一眼就瞧见了程雨给温旭尧备註亲密的「尧哥」，以及温旭尧发来的简讯上，那引人注目且刺目的「我喜欢你」。

 第105页

    他不知道程雨对温旭尧的想法是什么, 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发生了什么事，程雨是不是也已经爱上了温旭尧。

    他只知道那个人比他成熟比他稳重, 比他更容易讨到程雨的欢心。

    手心里那道好了不久的伤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林予安方才认真地在程雨面前表露真心，信誓旦旦的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跟程雨接触的机会，这会儿忽然被锐利的矛一击, 全然破碎了。

    他承认温旭尧比他更适合程雨。

    就是因为如此, 他全然没有胜算, 更是陷入无止尽的恐慌，「老婆……我……」

    程雨找菸灰缸的动作顿住, 明明耳边充斥着林予安的声音, 但他的眼睛还是定在了温旭尧发来的消息上。

    等到屏幕一黑，他才回过神来。

    或许是之前那条消息他拒绝得太明显, 所以温旭尧也发来了更加直白的话语。

    程雨也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直接的告白，不管是和林予安过去的那十多年, 还是后来燕楷那极为含蓄的告白, 都没有温旭尧这一句话来得直接。

    他并不是因为看见这一句话有多么多么感动, 只是从来没有在外人那里感受过这样简单直观的爱意, 震惊之余内心反而忽然涌起一些失落。

    程雨忘了掐烟, 下意识地继续吸了口烟，拿起手机时，林予安又出声叫住了他, 「老婆……」

    男人的声音有些紧，比起刚才慷慨激昂的那句「我爱你」, 此时变得说不上的低迷。

    程雨才注意到男人，悸动的心跳也逐渐平稳下来，再没有那种因为林予安一句迟来的告白而感到心慌不已。

    他轻声道，「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程雨现在很乱，急需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不管是眼前的林予安，还是远在大洋彼岸另一端的温旭尧，他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而林予安看在眼里，自当是以为程雨心里的那桿秤已经完全偏向温旭尧。

    他如鲠在喉，紧攥着手心里那条疤痕，捏成的拳头却不自觉颤抖着。

    林予安站在他的画室里没动，程雨还以为他又要耍赖，再三催促，「出去，没听见吗？」

    「你和他，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听见男人的问话，程雨咬着烟的唇微抖，菸灰还是在找到菸灰缸之前断在了地上。

    他拿了张画纸，弯腰去扫地上的灰，「和你没关系。」

    程雨把冷却的菸灰倒进垃圾桶里，正要赶人，林予安率先开口，上前两步习惯性地靠近程雨，「怎么和我没关系？我……」

    程雨挥开他伸过来的手，两人目光相接，对视的那一眼，他们从彼此年轻而青涩的脸上，看透对方的灵魂。

    那一刻，两人缄默不语，程雨屏息吐气，先挪开了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

    林予安也背过手，在努力抑制着本能。

    要是遵循本能，按照林予安现在的性子，已经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为所欲为地发泄了，现在倒是克制。

    程雨轻挑眉梢，没有动作，倒是林予安后退了两步，撇过头去，「老婆，不要选他。」

    他的话语虽然强硬，但却少了以往那胜券在握而显得高高在上的语气，拿不出气势来。

    一句坚定的陈述句，男人也没有徵求程雨的意见，却因为语气忽而变得像是哀求。

    温旭尧的出现，让林予安的危机感拉满，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一个人像怕温旭尧一样。

    那个人比他先认识程雨，比他先参与了程雨的人生，足够得像个大人，站在程雨身边，有着让人不得不承认和程雨的般配。

    比起常被程雨说幼稚的他，温旭尧更像是程雨会喜欢的人。

    林予安语无伦次地说着祈求的话，交叠在后背的指尖陷进手臂肌肉里。

    他从没像此刻这般懊恼，如此痛恨自己当初在这段感情里为什么要把程雨的爱和别人给他的爱混为一谈。

    明明他的老婆看起来乐观又温柔，可实际敏感又缺爱，他都知道的，却混蛋地只知道把对方占为已有，把这些爱都当做天经地义，却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感受，自顾自地任性妄为。

    终于风水轮流转了。

    林予安等待着程雨给自己的审判，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接受。

    虽是这样想着，但在程雨开口说现在不想见到他的那一刻，林予安的心还是碎了。

    「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前，犹豫地询问道，「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程雨默不作答，林予安自我安慰他是答应了才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小心地带上了画室的门，「晚安老婆，早点休息。」

    就在林予安准备关上的瞬间，房间里的程雨才再度开口，「明天我也不想看见你。」

    随着程雨的话音一落，林予安的关门的手一抖。

    在关上门的瞬间，林予安未能从那道门缝里看见程雨的表情。

    他只听到程雨冷冰冰的话语，从那隔绝了两人之间距离的门板后面穿出，闷闷的，不好听。

    如同他现在在程雨面前，仿若从细小的罅隙洞穴里艰难穿行，只能进不能退，毫无活路。

    林予安回到自己的家中，回神过后，手边的菸灰已经落了一地。

    夜晚，窗外灯火缠绵。

    林予安拿上钥匙，戴上骑行装备出了门，他现在满腔痛苦无法排解，恨不得将自己无处安放的力气抽空，最好失去意识。

 第106页

    他下了楼去，坐上电梯前还往对面程雨的屋子看了一眼。

    那道门紧闭着，程雨再也不会兴沖沖地跑过来为他打开门，笑着对他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现在自己对于程雨来说，大约只是个惹人厌烦的臭男人吧，回想起程雨说的不想看见他，林予安的脸色更沉。

    此时的程雨正坐在窗边唿吸着新鲜空气，降了温的夜晚空气带着凉意袭来，让人紧绷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点正事，思绪却总游离在外。

    不光是温旭尧发来的消息也好，还是那个需要直接面对的林予安，程雨都把握不定。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

    温旭尧会给他思考的时间，所以在他回復之前，短时间内不会再发消息来逼他，就算是发消息来也不会是关于情情爱爱的话题。

    程雨知道他的温柔，想明白后稍微轻松了一点，至少没有那么大的负罪感了。

    他往窗台下望去，现在还不算太晚，可小区楼下已经没有人在活动了。

    孤独的夜晚，直到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程雨定睛一瞧，才认清那个人是谁，像无数次的机缘巧合，林予安也抬起了头。

    这么晚，他去哪儿？

    好奇心起，程雨回想起那几个林予安半夜去见赵临清的场景，眼尾上扬，便转身离开窗前，将男人的身影屏幕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算了，反正和他没关系。

    *

    「上次的电话挂得匆忙，我是想和你说一声，我要出国了。」

    赵临清端坐在林予安面前，轻声细语，细细说着自己的计划，「大一的时候爸妈就安排好，想要我出国留学帮未来奠定一些基础，你知道的。正好，我收到了之前一直在争取的导师的回信，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了。」

    这段时间，林予安对程雨的心他看着眼里，男人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护着他，心里只有他的林予安了。

    现在林予安一心扑在程雨身上，赵临清只知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不如消失一段时间。

    如果将来有机会，他会以朋友的身份重新回到林予安身边，到时候，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比现在的情况糟糕。

    林予安听着他的话，心思游移，半晌才接道，「那挺好的，恭喜你。」

    林予安一直知道赵临清的父母给他的安排，大一开学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赵临清会随时离开的准备。

    高中毕业以后遇到程雨以前，林予安曾经想过和赵临清一起出国，也做了出国的准备，但后来心里慢慢惦记上程雨，他就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临清这会儿提出要出国，也是和上辈子差不多的时间点，林予安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

    「还有其他事吗？」林予安心不在焉地划了一下手机，他还要去找程雨呢，还有二十分钟程雨就要下课，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他想着身体前倾，做出一个欲要起身的动作，「没事的话我先……」

    「有事！」

    赵临清想要拉住林予安的手，却被对方及时避开。

    他愣了一愣，空荡的双手在夏季末尾泛着寒意，他阖下双眸，犹豫间还是道，「予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国？」

    赵临清抬起眸子，和林予安一块儿站了起来，「我听我爸妈说伯父伯母也有想让你出国的打算，如果你也有这个意向的话，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出去。」

    出国之后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只要出去了，林予安的父母一定会把他的路铺得好好的。

    一切都只要林予安一个点头，所有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要是换做从前，林予安一定会考虑他的话的。

    可这会儿回问出这样的话来，赵临清根本就没有把握。

    于是他说完，便重新低下了头去不再说话，只等着林予安的回答。

    「没兴趣。」男人果断告诉他，「我有事先走了。」

    「是因为程雨吗？」赵临清问，「是因为程雨，所以你才放弃出国的机会吗？予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

    林予安没有否认，一方面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出国的必要，就算是现在接管家里的产业也好，还是自立门户也罢，他都有这个能力。

    另一方面，他上辈子出国出差过，感受过和老婆相隔千里的日子，光是那几天他都度日如年，更别说什么出国学习，他可不要和老婆异地恋。

    什么狗屁出不出国的，对于他来说只是拿来镶金的，上辈子他也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而且现在，程雨还没原谅他，要是这时候他跑到国外去，还是和赵临清一起，他确信，程雨就再也不会理他了。

    这会儿这么想想，林予安都心如刀绞，他挥了挥手，和赵临清道别，「走了。」

    「予……」

    赵临清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只瞧着林予安离开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里。

    他不知道程雨究竟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那个曾经只属于他的林予安变得对程雨这么死心塌地。

    一直以来，林予安的眼里本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赵临清好不容易想开，这会儿又把自己卷进了被抛弃的漩涡里。

    *

    程雨一从教学楼出来，第一眼看见的竟然不是林予安，而是站在教学楼对面的人行道上的赵临清，真是稀奇。

 第107页

    他们已经又有好久好些时候没见过了。

    青年满脸倦色，清秀的脸蛋也带上几分疲惫，看起来不太精神。

    不过程雨没空理会，他还得回家搞定论文，今天还有一个单子到截稿日了，他得完成最后的上色。

    想着，程雨加快了脚步，分心之余，还是听到了人越走越近的脚步声，「程雨。」

    像是气恼程雨的无视，赵临清的声音添了点恼怒，「程雨，我有话和你说。」

    程雨瞧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拦着的小青年，按下他的手，道，「没空。」

    说完又想走，赵临清却不依不饶，见程雨真的不想和他说话，他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我打算出国了，以后估计没机会再见面了，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出国？

    程雨在心底一算，确实和上辈子是差不多的时候，不过赵临清不好好准备和林予安叙旧告别，抓着他要聊什么？

    程雨瞥了他一眼，还是认真地再次回答道，「没空。」

    说完，程雨绕过赵临清往最近的校门走去，他和赵临清没话可说，小年轻们总是喜欢挑衅，他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自然知道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以赵临清这种性格，更是。

    程雨看了眼时间，以自己现在这个速度走到校门口，刚好能赶上最近的一班车。

    今天不想骑车，有点累，想着，程雨加快了步伐，没见到赵临清跟上来，他刚想松口气，却听到那人在身后拔高了音量。

    「如果予安和我一起出国 ，你也不在乎吗？」

    程雨脚步一顿，才回眸，就看见身后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的林予安。

    男人应该听到赵临清的话了，却没在第一时间否认，只是目光坚定地朝自己看来，满含期待地想听回答。

    程雨眯了眯双眸，嗤笑道，「那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没有，什么出国？我不出国。」

    见程雨真的不在乎，林予安立刻收起心里的一点期待，跳出来解释，但程雨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便跟着程雨后边儿，心里再难过这会儿也先收起来，只低下头来讨好，「老婆，我哪里也不去，你在哪我就在哪，什么百年好合可不能乱说……」

    程雨上辈子也不是没有从赵临清那里听说过林予安要出国的事儿，那时候他和林予安才交往不久，程雨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林予安从来跟他提过。

    以林予安的家庭来说，有出国这层镀金当然更好，出国留学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刚才听见赵临清这么说，程雨表面淡定，心跳却差点可耻地差点漏掉一拍。

    这辈子就算了，可上辈子林予安为什么不选择和赵临清出国，而选择在国内和他在一起呢？

    程雨听着耳旁男人可怜兮兮的解释的话语，他真的可以相信男人口中的「我爱你」吗？

    「林予安。」

    「在的，老婆。」

    男人端正地看向他，停止了解释。

    程雨回眸，「把你们的事解决完前，别来找我。」

    第47章 偷亲

    赵临清会来程雨的事, 林予安根本不知情。

    还以为男人马上就要出国，再也不会在他和程雨之间横插一脚，让两人之间再有因为赵临清而引发嫌隙。

    谁知道赵临清会突然特意跑到艺术学院来, 还找程雨说些意义不明的谎话。

    林予安原本想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止，却在听到赵临清说出那样的话时被内心的欲望主导。

    这段时间程雨还是对他不冷不热的, 他私心希望能借赵临清的口听到程雨一些的温言软语, 不曾想他不仅没能从程雨那儿听到半分温情，还惹程雨生了气。

    弄巧成拙，现在老婆更不理他了。

    「我真的没有……」林予安欲要开口辩驳, 却在看到程雨扫过来的视线时, 闭上了嘴巴, 气势顿时低了下来，虽然闷闷不乐, 但还是应允了, 话到嘴边，变成了, 「我知道了。」

    林予安没有像以前一样说什么自己不知情的话，不管他觉得是对的错的, 一併都应了下来, 即使程雨说的话狠狠伤了他的心。

    但说起来,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好, 本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否认掉的事情, 却没有做到。

    「那我晚上还能去家里吗？」林予安压下心头那一点难过，看着程雨的脸色语带期待，「我跟奶奶说好了, 晚上要去家里学做饭。」

    他倒是机灵，还知道把奶奶搬出来说事儿。

    程雨的步伐没有停止, 目光只是落在他身上一秒，就收了回去，「当然可以过来。」

    林予安听到这儿，沉重的心释然，连脚步都欢快起来，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见程雨淡淡道，「你来，我晚上就不吃饭了。」

    「……」

    程雨明知道自己捨不得他饿肚子的，偏要这么说。

    林予安垂眸，过了好久才撇着嘴不情不愿道，「我想起晚上还有点事，就不去家里了，老婆，你帮我跟奶奶说一声。」

    让他不要叫老婆，这个人也是屡教不改。

    程雨一开始还会说两句，但后来懒得跟他掰扯，听过也就当算了。

    闻言，程雨缄口不语，还以为林予安只是找个藉口来家里，没想到男人真的和奶奶有约定。

    但程雨才被林予安和赵临清戏耍了一番，心里有气，刚才说的也不全然是气话。

 第108页

    赵临清这回跑过来找他说这些，不管林予安知不知情，都说明这两个人还在纠缠不清。

    程雨早就不是那个为了爱情什么都不在乎的冲动青年，没兴趣玩什么虐恋情深你死我活的三角恋。

    他戴上耳机，屏蔽了林予安往后在耳边的喋喋不休。

    「奶奶，我回来了。」

    程雨换好鞋子进屋，奶奶正拿着纸笔在认真写字，见他回来便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镜，笑着给他展示自己下午的成果，「鱼儿回来啦，快来帮奶奶看看，这个字这么写对不对？」

    「好，等等。」

    程雨放下书包去洗了手，才坐到奶奶身边去，拿过她的练字帖仔细看着，「奶奶，要不要给您报个老年兴趣班？」

    自从来了这边之后，奶奶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怎么融入这个对于她来说，算是半新的社会，对于新事物，奶奶的好奇心和好学心也很重。

    程雨的意思是，比起闲暇在家里无聊，不如出去多交些朋友。

    「兴趣班？」

    「是啊，」程雨小心把字帖重新放在奶奶面前，边说，「活到老学到老嘛，您对这些知识不是很好奇吗？就挑您喜欢的，我们报一个班。」

    程雨年后就要去实习了，上班不比读书。

    这之后空闲的时间少，陪伴奶奶的时间就更少了。

    要是奶奶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不用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身上。

    人这一辈子，总是要为自己活几年，做一些自己的事。

    「还有这种东西啊，那好啊，奶奶想想看有什么喜欢的呢……」她笑着道，语气生动，「到时候我打电话，去找你爸要钱。」

    奶奶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了程雨，最近，她真的越来越有朝气了。

    记忆里，奶奶总是孤单的，一个孤零零地坐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目光望着远方，笑意很浅。

    现在身上全是以前不曾有的鲜活劲儿，让程雨觉得她好像年轻了好多。

    「对了，」程雨道，「林予安说，晚上有事，他就不过来了。」

    「这样啊，」奶奶有些可惜，「你们在学校遇到了啊，如果有事那就没办法了……予安他啊，本来说今天要找奶奶我学做红烧肉，说最近又惹你生气了，想学着做道菜先跟鱼儿的胃赔罪呢。」

    「……」

    那个人在自己面前从未流露过什么真情实感，现在竟然也学会说这样的话。

    那段婚姻，就好像是做梦一样，现在也是。

    程雨垂眸，瞧见花瓶里那捧开得正盛的粉玫瑰，想起上辈子林予安抱着鲜花回来的每个瞬间，浪漫一闪而逝，虽然很短暂，但也并不是梦。

    刚才男人一路把他送回小区楼下才走，说要回去找赵临清说点事情，说什么这次一定会解决，说什么再也不会跟别人有这种不明不白的让自己误会的关系。

    程雨想说他完全没必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林予安走得很快，似乎急于在自己面前表现以此来表决他的决心。

    头好疼，心跳也萎靡不振的。

    *

    「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赵临清上一秒还在宿舍里听着舍友围在他身边拍马屁献殷勤，下一秒林予安就找了过来。

    还以为是男人突然开窍了，抛弃程雨来找他，没想到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现在是为了程雨来责怪我吗？」

    赵临清声音轻轻，清秀的双眉微微蹙起，表情也不尽如人意，「我只是试探他一下罢了，你就心疼成这个样子？你没照过镜子吗林予安，现在在程雨面前你变得跟狗没什么两样，你以前说着多喜欢我，可从小到大就算跟我表白的那一天，你也没跟我那样低过头！」

    赵临清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林予安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可是话说得越多，他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

    或许他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再说了，他要出国了，至少有几年不会再回来。

    到时候，或许林予安和程雨已经水到渠成，他就再也没机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除了这一次。

    「让我解释吗？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赵临清后退了一步，「明明你自己也想知道答案吧，天不怕地不怕的林予安竟然也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后面不敢出声，你怕什么？是因为程雨身边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住口！」

    一直没开口任他发泄怒火的林予安，突然发火让他闭嘴，赵临清一愣，自嘲地轻笑一声。

    他知道林予安喜欢上了程雨，但没想到男人对程雨的感情竟然已经到了这种能够患得患失的地步。

    「林予安，」赵临清张口，也像是对自己说，「你真是活该。」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进入深秋，明明前几天温度还算平和，转眼间的功夫都套上大衣了。

    程雨最近忙着准备实习的事情，和钱高峻燕楷约好去校招会看看，要是有合适的公司，就能多投些简歷。

    如果可以最好不要离家太远，不然往返时间太长，奶奶会担心。

    这样的话，可供选择的范围又小了，还是说，带着奶奶一起搬家？

    「程雨，想什么呢？」

    钱高峻肘了肘发呆的他，「我跟燕楷和你说话，你是一句也没听啊。」

 第109页

    「什么？」

    「你还真的一句没听啊？」钱高峻伸手捏住程雨的脸，「和我们一起还走神呢？」

    「疼疼疼！」程雨眼泪汪汪地拍着他的手，说，「我在想实习的事情，不想找离学校太远的公司。」

    开工作室的事情，他还没有准备好启动资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工作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参考一下别人的经营模式，公司结构。

    手头上没有资金支持，不容许他失败太多次。

    「也是，奶奶在这边，你也不好搬家啊。」钱高峻这才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段时间我也帮你留意留意。」

    「嗯。」

    校招会很热闹，程雨三人提早了一点时间去，到的时候人也已经很多了。

    钱高峻和程雨及燕楷的专业不同，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就打算分开看看。

    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即将毕业，更加忙碌，继上次燕楷含蓄地延续了他们间的友情后，程雨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这么独处过了。

    说不上的有一点点尴尬，但两人都装作无事无事，非要说有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程雨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以往亲密无间的距离也稍稍隔开了一人位置。

    「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程雨不想继续沉默，既然选择当朋友，那点小小挫折也不应该放在心上，他主动开口询问燕楷，还是有想着履行之前的承诺，万一他把公司开得风生水起，燕楷也愿意过来，到时候他好顺水推舟把燕楷招进来。

    虽然现在离开公司遥遥无望就对了……

    「我大概回家吧，」燕楷双手抱于胸前，脑袋倒是瞥向了程雨，笑，「先回家一段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安排，再回来找你……和钱高峻。」

    「？」

    「你这是什么表情？」燕楷抬起手才靠近程雨的额头，想到什么又不紧不慢地收回口袋里，「不是你说要创业，让我去支持你的吗？未来的大老闆忘性这么大啊？」

    燕楷还能这样和他开玩笑，看来确实是放下了。

    程雨紧张的心松弛下来，也跟着笑了，「没忘，我要是真成了大老闆怎么都有你们的一份。」

    「是吗？」燕楷终于还是拍了拍程雨的肩膀，「那我就等着了。」

    校招会结束后，程雨找到了两家心仪的公司投了简歷，又接着未完的课业忙碌。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偶尔下点小雨，外头的冷空气更是刺骨的寒凉。

    上个星期分配了导师，程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加之临近期末，又要落实实习公司，程雨脚不沾地，压到手头上的商单画稿也愈发来不及处理。

    程雨在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地跑，也空不出时间来想别的事。

    几乎每天的睡眠不足让程雨睁着眼睛去学校，闭着眼睛回来，偶尔不争气地贴上了床，也是倒头就睡。

    程雨摘下帽子，翘起一堆乱糟糟的呆毛。

    家里暖融融的，奶奶在家不捨得开空调，程雨猜想，一定是她在自己回来前的十多分钟才开上的。

    「回来了鱼儿，冷吧？」

    程雨点头，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今天倒还好呢。」

    她一眼就看出程雨在逞强，便赶紧将人拉进来，「奶奶煮了萝蔔汤，先来喝点汤暖一暖胃。」

    程雨被奶奶拉进厨房，瞧见那瓶粉玫瑰从客厅被搬到了餐桌上。

    那花昨天还差点就败了，今天又变成了半盛开的花骨朵儿，温室里培育出的玫瑰花也变得愈发娇嫩。

    「早上予安来换了。」奶奶见程雨一直盯着花儿看，笑着解释道，「他倒是有心呢。」

    程雨阖眸，也没说什么对不对的话，他猜到是这样了。

    自从上次他让林予安先去解决掉自身的问题，林予安后来就不常出现在他面前。

    程雨忙于毕业之后的事情，也没空多想别的，不过他这个家里的东西倒是一点一点出现了男人的影子。

    可林予安哪里会有这么乖啊，也不知道背地里在打什么算盘。

    程雨吃完饭后又坐回了自己的画室，打开课本复习期末重点，学不下去了就画几笔画稿，想着就眯五分钟也不贪心，就这么劝着自己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林予安来找程雨时，就瞧见程雨双手叠在桌子上酣睡，是林予安好久没见过他的乖巧模样。

    林予安放轻手脚进去，紧关上门，怕屋子里的暖气跑出来，让程雨因此觉得冷。

    程雨不喜欢冬天，林予安是知道的，冬天的玫瑰没那么香，低温带来的寒冷也让程雨一出门就蜷缩成小球。

    冬天的程雨总是喜欢找藉口躲在他的大衣下取暖，骨架纤细的程雨被他一裹，只有小小的一团，很可爱，像是揣在口袋里就能随时带走。

    林予安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程雨的面前。

    原本只是过来偷偷看一眼程雨有没有好好吃饭，问问奶奶他喜不喜欢今天的花儿，没想到程雨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最近他过来，程雨都在忙，林予安没敢过多打扰，只是过来偷偷闻一闻程雨生活过的空气，也算是满足。

    今天难得，能这么仔细地看着老婆。

    林予安想着，弯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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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雨眼下有淡淡的黑青，是第一次见，饱满的脸颊也消瘦了不少，似乎褪去青涩，有了几分印象中成熟的味道……

    程雨双唇放松，显得饱满，他亲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比想像中的还要香甜柔软的。

    林予安的心还在心疼老婆，可想到这里却又眼皮一颤，他红了脸，为自己不分场合的发情感到可耻。

    就亲一下，不会被发现的。

    这么想着，他忐忑地低下头，小心的唇舌还没舔上程雨的唇，男人已然松动了眼皮，「干什么？」

    林予安被吓得后退三尺，谎话没编好，实话已经红着耳尖地蹦了出来，「想偷亲一下，没亲到。」

    「……」

    第48章 讨厌老婆

    程雨揉着太阳穴, 低头抿唇，深吸了口气。

    房间里安静得厉害，听不到任何响动, 只有空调忽然响起一阵嗡嗡声，随后停止。

    要不是知道林予安还站在他面前, 程雨还以为此时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完那样的话竟然静得跟消失在自己眼前一样。

    程雨才抬眸，看见他一脸懊悔，虽然不知道在懊悔什么, 但抬起的眸子勉强还算清澈, 没有被色慾薰心, 也没有以前那种不讲理的霸道。

    程雨无奈，见他能听得进去, 才道, 「找我就是想做这个？」

    林予安差点要应下，又很快否认, 「不是。」

    林予安想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但在程雨面前他撒不了谎, 毕竟自己内心深处, 确实……有想过, 也差点做了。

    年轻人的身体和食髓知味的脑子结合在一起, 不得了。

    「奶奶说你最近很忙, 不知道休息。」他开口，想往程雨那边走上一步，又怕自己离得太近会昏了头, 于是又后退了一步。

    「我就想来看看，在看到你之前, 没想过其他的东西，」林予安一脸正直，「完全不是带着邪念来的。」

    「……」

    程雨没表现出信不信，也没怎么看他，完全从浅眠中醒来的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看时间。

    林予安之前就看见了程雨眼下泛着的疲倦，这会儿静下心来一瞧，只觉得更加显眼。

    「就算毕业，也要把身体放在第一位。」林予安斟酌着道，「你不是最看重身体健康的吗？」

    说到这里，程雨才拿正眼瞧他，哂笑道，「那是我的事，大少爷不懂我的疾苦就少来教育我。」

    林予安被程雨的呛声哽住话语，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和他划清界限，说不上的打击人。

    程雨最近没休息好，林予安也是。

    这会儿面对程雨的态度，又不免让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程雨叫他先解决掉自身和赵临清的关系，再出现在程雨面前等等。

    上次和赵临清的谈话很不愉快地结束后，林予安觉得赵临清也该讨厌他了，甚至两人应该连朋友都做不了才对。

    这应该算是理清了吧，至少他已经跟赵临清说得很清楚了。

    林予安欲言又止，怕程雨会因此更不待见他，还是吞下被填了满腹的幽怨和要发的牢骚，「我已经和赵临清说得很清楚了，老婆。」

    「之后没有必要我绝对不会再去单独见他，也不会做让你误会的事情，但是你知道的，我们爸妈跟他爸妈认识，以后可能还是会让你见到他，」他紧接着保证，「但我绝对会跟他保持距离。」

    以前林予安总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也是记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想着赵临清刚回国时孤立无援，也是皱着眉头能帮一把是一把。

    现在才发觉那些事情确实很有歧义，也没有非做不可的必要。

    他被家里人和周围所有人宠着捧着长大，总是随心所欲惯了，差点以为被爱是理所当然的，还忽略了程雨的感受。

    以后他再也不会了。

    被程雨抛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还不如让他死了。

    程雨按着太阳穴的动作顿住，听着男人十分诚恳的保证，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程雨略一思考，问，「绝交了？」

    「嗯，」林予安应声，见程雨理他了，笑容浮现在嘴角，又马上被压了下去，「……也不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程雨也没想让林予安跟赵临清绝交，就像他说得那样，林予安父母毕竟和赵临清的父母深交，两家人以后还要常常见面，生意上也有往来，让林予安和赵临清绝交这种事情绝对不现实。

    况且程雨现在还没想过要跟林予安重归于好，不说别的，至少目前做不到跟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掏心掏肺。

    他那时候说让林予安理清关系只是一个大前提，拖延时间的战术，戏耍林予安的手段罢了，之后的事情他其实也还没打算好。

    没想到林予安这么快就来跟他报告进度，他还以为林予安会犹豫会纠结会捨不得，结果一样也没有。

    程雨本想着这件事能让林予安老实一段时间，先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没想到林予安还真是说断交就断交，一点也不留恋。

    眼前有好多事情都需要率先解决，而林予安和他毕业以及需要赚钱的事情比起来，不值一提。

    男人想和他好的时候跑过来低低头，心里装着别人的时候就把他当空气，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程雨瞪了他一眼，又觉得没必要，怒视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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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到绝交的地步，」林予安见程雨脸色不好，赶紧补充着说道，「但是也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

    不会像以前那样？啊，看来做的时候也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嘛，现在是来噁心人的吗？

    有关赵临清，男人的话在程雨这里的可信度并没有多少。

    毕竟是白月光来着，能说忘就忘了？

    程雨抿唇，没就这件事继续深入话题，只是理了理桌上的资料，刚要送客，手机又亮了起来。

    看见程雨的手机无端亮起，完全不知道程雨想歪的林予安，视线再次被程雨亮起的手机吸引。

    恍然想起上次温旭尧发给程雨的告白简讯。

    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程雨的心有没有因此为别的男人动摇。

    这次程雨很快收起了手机，虽然是这样，但林予安还是看到了程雨手机的内容，好像是天气预报，提醒明天要大降温，记得多添衣物的消息。

    即使知道不是温旭尧发来的，但林予安的心还是那瞬间咯噔了一下，由内而外地打了个寒颤。

    想起了不久前，他去找赵临清时，赵临清说的那句「程雨身边有比你更好的人了吗」。

    一想到这句话，林予安顿然心悸。

    这么多巧合堆叠在一起，他当然知道了温旭尧在程雨心里的分量。

    那个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里，从来没有听程雨提过一次的男人，一开始见的那一面，林予安以为那个人只是程雨众多追求者之一。

    这辈子再见到，才察觉不对劲。

    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程雨的过去，原来一直被那个男人占据。

    更可怕的是，那个男人真的好像比他更适合程雨。

    赵临清说得没错，他是怕了。

    怕到只是程雨的手机亮了一下，他都紧张得忘了唿吸。

    「不用跟我保证，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没事的话，你就回吧。」

    程雨忙得很，没有空招待林予安，再花时间去扯些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他得下功夫学习，也得抓紧时间赚钱。

    每一件事情，都比眼前的林予安要紧许多。

    程雨想要送客，林予安却半天没有动作，垂眸站在那儿，像是僵住了，脸色沉下来，有些凶。

    男人看起来和这段时间追着他跑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和上辈子的林予安倒挺像的。

    程雨心下冷哼，这才多久就装不下去了，还自诩什么知错能改，深情不悔，结果马上就露馅了。

    程雨拉住他袖子，想将他往门口带，可男人的体型实在比他大太多，程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把男人往外带了一步。

    「出去。」

    程雨扯着他又指着门口，「我不想看见你。」

    「又是这样的话……」

    林予安心如死灰般的轻声细语，程雨没听清，还在反应时，他的肩膀随之勐然被男人那双大手箍住。

    「……什么？」

    程雨几乎被贴到男人面前，惊慌之中还能看清男人双眼中泛着的细小血丝。

    程雨半懵地被提到林予安面前，男人像是条疯狗，呲着牙，双目通红。

    这副样子是程雨从未见过的悲痛后绝地的大发雷霆，明明在低吼，可瞧着又委屈得不行，「你要吊我到什么地步呢老婆，明明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改了！」

    「不管是什么我都听你的，我不会臭脾气惹你了，也很快地和赵临清划清了界限，可是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说不想看见我呢？你可以对着任何人笑，唯独对我冷冰冰的，我真的很难受！每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你说不想看见我的时候，我都快疯了，我的心被老婆撕成了碎片，我讨厌老婆……」

    「……」

    林予安的声音到后来越变越小，程雨从左耳进又右耳出。

    仗着年纪小就是好，撒泼打滚也不稀奇。

    林予安说着，抱着程雨的手倒是一点也没松开。

    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般，他张了张口，在程雨开口前，他说，「要是真的这么不喜欢我，不如一脚把我踢开，也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别说那种让我先处理好别的再来找你的，模稜两可的话了。」

    林予安的目光牢牢定在了自己身上，程雨被动地和他对视，瞧见男人的赤红的双眸颜色延伸到了眼尾，视死如归。

    程雨见他这样，忽然来了兴致，于是略一挑眉，无所谓地笑道，「讨厌我？啊，那就这样吧，以后就当陌生人，你也别来找我了，现在就滚出去吧。」

    林予安没料想到程雨竟然真的对他那么绝情，还有再无理取闹的话没说出来，他惊慌抬眸，瞧见程雨指着门口的方向，神情也跟着呆滞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

    程雨的视线才从门口扫回来，面前的林予安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男人方才就红着双眸，此刻已然憋不住，还是努力地兜住了眼睛里的两包泪。

    「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上一刻还在那掷地有声乱发着脾气的男人，这一秒手足无措地蹙着眉，「我说的都是气话，别信我的气话……」

    婚后的他们吵架也不光只有冷战，偶尔也有林予安生气，程雨特别生气，然后他们大吵一架的时候。

    只不过每次到这种时候，林予安都不太能张得开嘴，每次都咬牙被气得发抖，不管是不是他的错，都只是闷着。

 第112页

    他从不在程雨面前低头，程雨也偶有冷置他几天的时候，那毫无交集的空白的几天里，林予安会置气地说要打地铺，一直等到程雨来主动求和。

    那个时候，程雨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光一开口，男人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尾也跟着红，然后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下次不许冷落他这么久了。

    程雨每次都觉得这样的林予安很可爱，就算男人幼稚了一点，也没关系。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了，「你说的是气话，我说的可不是，放开我。」

    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程雨想和他讲道理男人肯定也听不进去，干脆脸也不要，直接踹他一脚。

    或许是他们的争执声太大，程雨还在想怎么把人赶出去，房门外已经响起了一阵奶奶的脚步声。

    不好，奶奶过来了。

    程雨心想着这下糟糕了，奶奶要是过来，他十张嘴也解释不了眼前这个状况。

    「鱼儿啊，怎么了？我听见你们好大的声音，是在吵架吗？」

    画室的门紧接着被奶奶推门而入，程雨还在挣脱林予安的过程中，抬起的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往林予安身上踹而停滞在半空中。

    场面僵持着，林予安反而乖乖地站在那里，这会儿控制不住地一眨眼，眼泪就兜不住地落了下来。

    那样一张年轻的脸委屈地强忍着不敢流泪的样子，还真的让人有几分心疼。

    程雨也是第一次见嚣张的年轻气盛的林予安流泪，一时间也有点慌了神，莫名其妙觉得好像有点可爱。

    「予安怎么哭了？」奶奶果然见不得小孩哭，想起刚进来时程雨满面不耐烦地要踹林予安，她赶忙上前走到两人中间阻止，「鱼儿，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欺负予安呢？」

    程雨无声地指指自己，又指指块头大得不像话一看就不像会被欺负却还挂着眼泪的林予安，哑口无言。

    行，可爱个屁。

    「我欺负你了？」

    程雨气极，几乎踮起脚来指着林予安的鼻子问，男人连连摇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程雨的手被奶奶轻拍了一下，有些嗔怪地笑道，「好了，还要当着奶奶的面骂人家啊，鱼儿啊，不可以这样对朋友。」

    「您就帮着他吧。」

    程雨从没把他当成是朋友。

    不想再争执，正好奶奶来了，林予安不会再拦他，他走出画室回了自己房间，将门反锁。

    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程雨没动，只是竖起耳朵，听见门外的人道，「我和奶奶解释清楚了，老婆，你放心，奶奶不会误会你的，就算你真的打我，我也高兴。」

    「只要不要不理我，打死我也行……老婆，对不起，又惹你生气了。」

    第49章 选一个

    程雨没想过要在林予安那得到过任何东西。

    从他们相识开始, 到后来奇蹟般的恋爱结婚，从来都是他跟在林予安后面跑。

    希望对方能做什么这种东西，在他看来是有些奢侈的。

    不过林予安虽然不浪漫, 但是出手阔绰，从谈恋爱开始到后来的一年又一年, 在他提出离婚之前, 男人给他买的礼物都能装满一个房间了。

    只是连这个，也不是他都专属。

    林予安并不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对他大方。

    林予安只是天生性格就是那样，就连那些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只要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就能跟着沾点或大或小的好处。

    程雨没感觉过自己在他心里有什么特殊的位置, 但是现在，男人在干什么呢？

    程雨听着门外男人的忏悔, 一次又一次地感到新鲜和不可思议。

    正如林予安所说, 这段时间下来，他确实做了很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与其说是这样, 不如说这段时间的林予安仿佛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即使保持着桀骜不驯的秉性，但确实有了几分端正的态度。

    可这样还不够, 现在主动权和选择权都在自己手里, 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像以前一样迁就对方。

    程雨知道这种想法是极其错误的, 这样的自己好像和当初的林予安没有什么区别。

    但感到愧疚的人不应该是自己才对。

    世界上没有早知道怎样就不怎样的这种事。

    现在是林予安想要弥补, 而不是他在请求。

    他现在只是作壁上观, 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善良了。

    这么安慰自己的程雨，用沉默回应了门外那个怀着极度不安心情的男人。

    「予安, 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早点休息。」

    程雨才起身，正准备靠近房门，门外就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她在安慰林予安，就像安慰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安慰那个看起来年纪尚小的林予安。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鱼儿那边奶奶会替你说的，别太难过了，好吗？」

    程雨顿住脚步，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他原本想偷偷开门去看看，但听见奶奶的声音，就觉得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程雨站在门后，听着奶奶和林予安相继离去的脚步声，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挺直的嵴背微微弯了下去。

    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呢。

    程雨重新回到画室，其实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做任何工作，但必要完成的事情还是得在规定时间之内完成。

 第113页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

    正在构思毕设手稿的程雨，听见奶奶敲开了画室的门。

    「鱼儿，还在忙呢？」

    她的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水，远远的就能闻到甜丝丝的蜂蜜味。

    「先喝杯水，舒缓一下精神。」

    「奶奶。」

    程雨放下手中的纸笔，习惯性地揉着太阳穴，「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鱼儿不休息，奶奶也睡不着。」她把蜂蜜水递给程雨，「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好了，这样鱼儿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谢谢奶奶。」

    程雨没有辜负她的好意，接过奶奶手中的蜂蜜水一饮而尽，终于是畅快了许多，也有些困了。

    「还要忙多久？」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了。」程雨盯着自己的手稿，温吞吞道，「奶奶先去休息吧。」

    「嗯……」

    奶奶这样应下，但脚步还是犹疑的，似乎是有话要说。

    他最了解奶奶，知道她是个柔软又心善的人，尤其对小孩子最好。

    虽然林予安无论是从年龄还是身高体重上早就超出了作为小孩的范畴，但在奶奶眼里，他们都是只是些长不大的孩子罢了。

    程雨轻嘆了口气，「您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就说吧，我这里也不打算继续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鱼儿和予安，你们两个人有什么矛盾，奶奶也不清楚，你们也不说。」

    她像是为自己无法解决程雨和林予安之间产生的矛盾而感到苦恼，「鱼儿啊，一辈子这么长，也不能一直不把问题解决吧？」

    是啊，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解决呢。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而已，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

    「哈哈，奶奶，我和他之间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您也别太担心我啦。」

    程雨用轻松的口吻回答了她的问题，「就算是小孩，做错事也要受到惩罚，何况是一个成年人呢。」

    「你们好好相处就是，我不会干涉。」程雨弯腰抱住了她，「他如果不过来，想放弃，那也随他去，反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管是坚持还是放弃，程雨都由他去。

    就这样吧。

    「看来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你们确实长大了，」奶奶无奈地笑了笑，「也是到了可以自己处理好问题的年纪了呢。」

    「是啊是啊，所以您就安心地去睡吧。」

    瞧着奶奶终于松懈了的表情，程雨也能够安心，又工作了一会儿，程雨也回了房间洗漱。

    躺下时，他拿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通知栏里还有温旭尧发来的未读消息。

    【看天气预报说今天大降温，如果出门记得多添件衣服。】

    远在大洋彼岸那一端的男人竟然也会看国内的天气预报啊。

    为了他吗？

    【知道。】

    程雨才发完消息，手机忽然想起一阵震动声，那边温旭尧打来的视频通话，吓得程雨差点从床上弹射起来。

    他抓着手机翻了个身，莫名其妙地关掉了床头的灯，才接起电话。

    可能是网络有延迟，视频被卡了一下才接通。

    温旭尧那边是白天，背景好像是在办公室的茶水间，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外国人当移动背景，应该是他的同事吧。

    「鱼儿，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男人穿着浅灰色正装，额前的刘海也多数被打理到头顶上，露出一双明亮又温柔的眼睛，隔着手机屏幕也像是藏着星星。

    「没，还没睡，只是刚好躺下，刚好关了灯。」

    程雨缩进被子里，大冬天的，说着说着，手心却热得出了一层薄汗。

    大晚上的竟然这么刺激，他怎么也没想到温旭尧会突然袭击，那次表白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电话联繫。

    听得见声音又看得见画面，对于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程雨来说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太好了，还以为鱼儿是在躲我或者是在生我的气呢。」温旭尧歪头一笑，「比如说不让我看见你的脸之类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

    程雨更加羞愧，温旭尧这么大方在跟他说话，他却扭捏成这样，到底谁才是三十岁啊。

    一种被小孩支配了的无措感，让程雨的心涌上更大的躁意。

    虽然被温旭尧猜中了心思，但程雨怎么也不可能承认的，万幸男人没打算要多调侃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不逗你了，今年过年，鱼儿要回昱市吗？还是和奶奶回老家去？」

    「嗯？还没说起过呢，毕竟还有两个月。」程雨问，「怎么了？」

    「我在看怎么安排我的年假，正好我的父母也打算今年回国一趟，我在想，如果能和鱼儿一起过年的话就太好了，就是因为这个。」

    男人实诚不找藉口，程雨最受不了这样的人。

    因为太过真诚反而让人苦恼。

    「我问了奶奶以后，再告诉尧哥你吧。」程雨低声道，「我现在也还不知道。」

    「好啊，那就先问问奶奶，对了，上次给奶奶用的膏药怎么样？有效果的话这两天我再寄过去。」

    「奶奶说，挺好的，缓解了很多。」

    「那太好了，等下班之后我马上寄。」

    程雨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趴在床上，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第114页

    「不用，能帮上忙我就很开心了。

    「那怎么行……」

    「鱼儿，」温旭尧这会儿打断了程雨想要继续客套的话，「有件事想提前分享给你。」

    「嗯？」

    「明年有个机会，公司有意向派人回国内的分公司，你觉得我要不要争取？」

    温旭尧没有直接问，但这种另类的询问答案的方法，还是一下就让程雨的脑门抽疼。

    「我觉得，还是看实际情况最重要，如果……」

    「好，这件事等我们见面再讨论，」温旭尧笑着截断他的话，不想让程雨继续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我倒是希望鱼儿能在那时候坚定地挽留我呢。」

    程雨抓了抓头髮，撑着脑袋的手盖住了自己发烫的耳尖。

    程雨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想着温旭尧这么好，要不然就一口气答应他吧。

    但人生又完全不是这样非黑即白的，他不选择林予安，也不是必须在两人之间要做出一个选择。

    只是每次他想要坚定地拒绝掉温旭尧，男人每次都在逃避，说会给他时间继续考虑，这样一天推一天，能得出答案吗？

    「唉。」

    挂断电话后，独自一人时，程雨才会这样舒舒服服的嘆口气，表达一下不满，「睡觉吧。」

    连续几天的温度都非常的低，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已经连续好几天出现了低温预警，好像说要下雪来着。

    程雨拨开窗帘，窗户已经结了一层雾气。

    他随手在玻璃上划拉了几下，水珠便沿着窗户往下渗，不太美妙的场景。

    「鱼儿啊，听说要下雪了呢。」

    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程雨给奶奶拉开椅子，「好像是说要下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记得上一次下雪还是你读小学六年级，积雪堆得满山顶都是，我和你爷爷带着你在院子里堆雪人，真开心啊……」

    奶奶手里捧着热汤，感慨地说起美好往事来。

    明明去年连回忆都不敢回忆，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并轻松地说出口了。

    真好啊。

    那年下雪是程雨刚要离开爷爷奶奶的村庄，是被父母接到市里上初中那年。

    程雨记得很清楚，那年的冬天好冷，冻得人双手发麻。

    他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交的第一个朋友是温旭尧，然后是钱高峻。

    程雨想起了点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抿唇，犹豫间最后还是在奶奶慈爱的注视下开了口，「今年过年，奶奶要去爸妈那吗？」

    「鱼儿想回吗？怎么突然问这个？」奶奶看向他，嘴角向下一弯，「该不会是程德水那两个傢伙打电话来威胁你了吧？他们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不成？」

    「不是，没有，他们没有给我打电话。」

    「那就是发消息了？拿给奶奶看看。」

    「不是不是，那个也没有。」程雨尴尬地摆手，「不是他们，是我自己想问的。」

    奶奶真是多虑了，自从上次要房租钱被程德水大骂了一通以后，除了每个月按时打了六千块钱，别说电话，他们连一个字也给给他发过。

    家庭群里也是悄无声息，程雨想大概率是他们和弟弟三个人另外新建了一个群吧，不然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动静。

    以前就算他们住在一起，也是一天一小发，三天一大发，跟公司团建似的。

    想想还真有点心酸，怎么说都自己也是他们的儿子，就算没有感情，待遇也差得太多了。

    「那就按照鱼儿的意思来办吧，」听见程雨的话，奶奶才重新恢復笑颜，「想回哪个家都好，奶奶都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的父母有任何怨言，让他们来联繫我，奶奶给我们鱼儿出头就好了。」

    程雨心底一阵发烫，笑，「好。」

    大雪还是在第二天来临了。

    程雨在那个雪天，是被小区楼下的笑闹声吵醒的。

    小朋友和大人都在尖叫欢唿，喊着「下雪了下雪了」之类的话，激动的声音都穿透了程雨房间的窗户，闹醒了已经进入浅眠的程雨。

    好累啊，今天下午还有一个公司的面试来着。

    程雨在挣扎了五分钟之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起了床，一拉开窗帘，窗外的皑皑白雪马上就映入眼帘。

    银装素裹的大地，和冬天的寒冷十分搭配。

    奶奶记忆里最近的一次雪天是他小学六年级，但程雨并不是。

    那之后，大学毕业以后得第二年，他和林予安正式同居的第一年，下过一场他记忆里有史以来最大的雪。

    那天一起床，就看见林予安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还画了一个愚蠢的爱心。

    愚蠢的年轻的程雨，跌入热恋中，因为一个毛头小子连一句话都没有，随手摆弄的东西，而愚蠢得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就是他不值钱的爱情。

    「妈妈，这个哥哥的雪人堆得好大啊！」

    程雨闻言，低头去看，还有好大一个爱心。

    林予安就站在那边上，抬头朝他望了过来。

    第50章 想开

    是回忆里那张年轻帅气的脸, 热恋的时候总喜欢粘着他，虽然从不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但或许就是因为年轻, 所以也会这样做一些幼稚的事情。

    不过，也不多。

    像是看见了他, 林予安朝他使劲挥了挥手。

 第115页

    程雨眯起眼睛, 望向男人的目光也变得些许模煳，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林予安的脸。

    但对方显然很兴奋, 穿着一身黑, 在雪地里尤为显眼, 幼稚地将双手举过头顶，旁若无人地跟他比心。

    有人顺着他突兀的动作朝窗口看来, 程雨赶紧后退了一步离开窗台, 回到了房间里。

    这个人以前就这么不要脸吗？

    说讨厌自己的人是他，这么缠着不放, 企图用回忆绑架自己的也是他。

    程雨时常搞不懂这人的想法，总是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随心所欲的好像没有烦恼, 不用考虑后果如何。

    自己什么时候要是也有这样的信心就好了。

    也不至于现在畏畏缩缩的, 总是在权衡利弊中度过。

    「奶奶。」

    程雨打开房门, 房子里很安静, 没有人应声。

    奶奶放在桌子上的钥匙也不见了，应该是去买菜了吧。

    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 路肯定不好走。

    程雨又回房间去拿外套，穿戴整齐后拿上钥匙正要打电话给她, 门外电梯到达的声音已经响起。

    「哎呀，这个天真冷啊，不过雪真漂亮。」

    「是很漂亮。」

    熟悉的声音响起，程雨很容易就能分辨的声音。

    是奶奶和林予安。

    怎么这么凑巧，程雨还站在玄关穿鞋，没来得及把鞋子脱下来，奶奶的钥匙已经插进了锁眼里。

    「阿嚏——」

    大门被打开，楼道的风涌进室内，让程雨弯腰的动作僵住，一下打了个喷嚏。

    外面的温度比他想像得还要冷，确实是真正的冬天啊。

    「鱼儿？你醒了，这是要去哪儿？赶紧进去别冻着了。」

    奶奶先和他说了这样的话，紧接着转身，将林予安迎了进来，「予安也赶紧进来暖和一下吧，今天外面很凉爽呢。」

    凉爽？也只有奶奶会用这种词形容冬天了吧。

    程雨觉得可爱，笑意浮上脸颊，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和林予安对视上了。

    男人也是冻得鼻尖微红，经歷过上次之后的事情，这还是林予安第一次来家里做客。

    男人流眼泪的画面还歷歷在目，这么快就把状态调整好了吗？

    「我刚好想出去找您的，今天的风雪很大，实在不宜出门，路上很滑的。」

    程雨接过林予安手中的菜篮子，没有接着对视。

    男人顺从地把篮子给他，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不过两人指尖相碰，程雨还是摸到了他冰冷的皮肤，触得人精神一震。

    方才予安在楼下做的好事在程雨脑海里一闪而过，偏偏想起这些来。

    程雨把菜拿到厨房去，正思考着要不要立马出去，奶奶已经走了进来，在他身边感嘆的道，「真好啊，刚才回来看到楼下有好多人在玩雪，虽然不多，但等会鱼儿也去吧。」

    「好啊，等我面试回来。」程雨笑了笑，调好厨房的水龙头水温，「今天的行程还挺满的，可能回来不知道要几点。」

    下午的面试和燕楷一块儿去，他们一起投了同一个公司的简歷，也算是有个伴。

    只不过……程雨望着窗外还有继续往大了飘的风雪，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来回呢。

    「让予安中午在我们这儿吃饭吧？」奶奶试探性地询问着程雨的意见，「天这么冷，他没买菜，也不知道吃什么。」

    「他是这么跟您说的？」

    程雨说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厨房外边儿像小媳妇儿模样等待他回答的林予安，一挑眉，故意道，「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饿死吧，留下来等会儿又被我气哭了。」

    被程雨这么一调侃，他英俊的脸上泛出一丝窘迫。

    奶奶知道两人还在闹别扭，闻言顿时笑了，连忙出声，有些无奈，有些宠溺，「你这张嘴呀。」

    程雨就是这么一说，他之前跟奶奶说过，不会干涉她和林予安的事情，现在自然不会真的去违背奶奶的意愿。

    程雨多在厨房待了一会儿，就回房了。

    经过林予安身边时，听见男人小声道了一句，「我说过不会再惹你不开心了。」

    一句话从耳边飘过，程雨脚步顿了顿，却也没停留。

    午饭时林予安还是留了下来，那段时间一直叫着说要过来给他做饭的，直到今天才完成。

    男人的手艺确实进步了很多，从一开始连择菜都不会，现在炒个家常小菜根本难不倒他。

    程雨上辈子哪敢想这事啊，连粥都能给他熬煳的人现在做了一桌子的菜竟然也没有朝自己邀功。

    想着，程雨抬眸，一不小心对上了林予安的视线，男人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程雨收回先前的想法，偏不如他的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奶奶，我吃饱了，先回房整理一下资料。」

    「好。」

    果然和程雨想的一样，早上刚起来时地上的积雪还很薄，到了下午大雪反而有变大的趋势，落在地上也变得更加有厚度。

    避免万一大雪堵了路，程雨和燕楷在手机上联繫过后，两人决定提前出发去面试公司。

    程雨带上简歷资料出了房门，瞧见林予安还坐在客厅和奶奶唠嗑，要不是知道林予安不差那三瓜俩枣的钱，程雨真怀疑他是不是带着来接近自己的藉口到家里来蹭吃蹭喝蹭空调的了。

 第116页

    「奶奶，我先走了，晚上高峻和燕楷他们可能会来家里，我到时候买点菜回来，我们吃火锅吧，我会提前打电话回来的，您要是又想吃的菜跟我说，我们另外再煮。」

    「这么早就去啊，」奶奶站起来，「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这会儿雪下大了，我和燕楷商量了一下决定早点去，不然车子都不好打。」程雨边穿上外套边往外走去，「我争取早点回来。」

    奶奶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嘱咐，「路上要小心啊。」

    「好，我知道了。」

    「等一下，程雨，我送你吧。」

    默默站在一旁的林予安忽然出声，程雨和奶奶一併看向了他，他才接着道，「我前天刚提了车子，你想去哪我都能送。」

    「是吗，那太好了！」

    程雨还没出声，奶奶已经替他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予安送送鱼儿了，晚上和高峻他们一起来家里吃饭。」

    林予安明显有意的示好，奶奶不会看不出来。

    况且她又不是一个爱麻烦别人的人，林予安比他小，麻烦林予安来送自己，换做往常，奶奶坚决不会做的。

    程雨疑惑地看向她，奶奶却只是温柔地朝自己看过来，「你们两个快去吧，奶奶先在家里把菜洗好，等你们回来就能直接吃了。」

    程雨被奶奶的三言两语哄出了门，等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林予安拿出车钥匙时，他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你跟奶奶说了什么？」

    「嗯？」

    林予安挑眉，对程雨的话表示不知情，他会错意，以为程雨问的是刚才他和奶奶的谈话内容，才颇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樑，「不是快放寒假了吗？你又要毕业了，我就想问问奶奶，知不知道你假期是怎么安排的。」

    林予安说完后，程雨并没有回应，只是抿着唇，也没有坐进他早已打开车门的副驾。

    「我不是有意要探听你的隐私，」还以为程雨是生气了，林予安舔了舔唇，「我只是有点不安才问的，你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留在这座城市，甚至怎么看待我们之间……」

    程雨没听他说完，错开了他往后车门走去，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要是真心送我，就别说没用的。」

    程雨不想在现在回忆起他们的往昔，这些东西放在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了意义。

    上辈子他毕业以后，确实留了下来，他不想回家看他们一家人亲密和睦，而且那时他和林予安正在热恋，他是毕业了可林予安还要读书，程雨怎么可能选择异地。

    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他确实在这边找了一份还算是不错的工作，虽然工作过程中不太愉快，但确实为后面铺就了很多经验。

    程雨这辈子不想走老路，也不会按照上辈子的计划走。

    之后留不留在这里，程雨其实还没有完全确定。

    只是走了，他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车子还没发动，程雨看向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他们的目光短暂地在后视镜中相碰，林予安就迫不及待地转过了身来，「怎么了老婆？冷吗？我把暖气打开了。」

    这辆车子，程雨曾经坐过好多次，并且很熟悉。

    林予安上辈子的第一辆车，他这辈子还是买了一样的。

    自己在避免走回老路，而林予安还在试图重复以前的每一个步骤。

    男人有时候确实挺执着的，上辈子是对赵临清，这辈子是对自己，是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意思吗？

    程雨嘲讽地勾起嘴角，也同样忽略了男人脸上做低的小心。

    程雨没迎合男人的问题，目光瞥向窗外，淡淡道，「先去学校。」

    这会儿路面还没有这么滑，车辆行驶在道上的时候还算顺畅。

    林予安的目光不时朝车内后视镜看去，而程雨坐在他正后方靠着车窗，正入了他的视角盲区，「老婆。」

    车厢里太过安静，林予安试图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冷冰，但每每话题到嘴边，林予安又觉得不太合适，最后只敢把在地下车库没得到回答的问题再问了一遍，「有打算留下来吗？」

    程雨并非完全不想回答，只是他自己也说不出个确切的答案，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决定好，毕竟还有半年才毕业。

    当然，如果过完年他还没在这边找到心仪工作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那我该关心什么，老婆什么都不告诉我，」林予安的口吻因此有些咄咄逼人，「我除了你的事，其他事也不想关心。」

    「……」

    林予安说完以后就后悔了，他不该那样说的，程雨本来就没完全原谅他，更不会相信他现在说的这些对程雨来说好似天方夜谭的话。

    听起来不够诚恳，反而更显得油腔滑调。

    车厢里再度沉默下来，本来小区和学校就离得不是太远，加上车子行驶的速度也不慢，很快就到了学校附近的停车场。

    林予安在找地方停车，程雨没有下车，正当林予安找到停车位准备驶过去时，后排程雨的声音缓慢响起，「虽然那么说，但你以前好像从来不关心我的事，刚结婚的时候还记着我们的纪念日，后来也慢慢忘了。」

    他一字一句，从口中吐出的字眼像刀刻般清晰，语气却是平淡的，像在讲旁人的故事，「我的喜好你好像从没没认真了解过，也不知道每天晚上我都不会间断地做噩梦，一醒来我就会紧紧抱着你，后来赵临清回国，你有几个晚上不回家了，那几天我总是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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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予安急急地踩了一脚剎车，慌张地解开安全带转过了身去，却没能完全看见程雨脸上的表情。

    他从未听过程雨这般冷静地和他说话，提起那些让人情绪激动的过去，却像是陌生人一样，没有高昂，没有起伏。

    那些被程雨提起的字句，却犹如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程雨说得对，这些，他从来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得到了就不在乎我，还是原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但是我们就在这辈子彼此放过对方吧。」

    「嘀嘀——！」

    程雨话音刚落，车后方就传来了喇叭声响，程雨才把视线从窗外挪到林予安的身上。

    程雨看不见林予安，只瞧见男人沉默地坐回驾驶座，手忙脚乱地繫上安全带。

    明明是冬天，他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青筋却狰狞地突起，说话声音轻微颤抖着，无措地笑着道，「先不说这些了吧，老婆，面试重要。」

    他声音嘶哑地变了调，连那一点掩饰的笑意也消失了，「……求求你了，好吗？」

    第51章 我不想

    「提前打车了？」

    燕楷从接到程雨的电话后就从寝室出来, 还以为要再等上一点时间，没曾想程雨到的速度比他想的快多了。

    他打开车门跟着上车，吐出一口寒气, 「你比我想得周到，冷不冷？」

    「车上不冷……」

    程雨讪讪一笑, 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不是打车过来的, 前头的司机已经咳了两声，「咳咳。」

    燕楷这才往前扫了一眼，看见了驾驶座上的林予安。

    他带着打趣又探究般的眼神看向程雨, 见程雨笑得有些不自然, 便撇了撇嘴, 只当自己没有看见林予安，「师傅, 现在可以走了。」

    林予安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又紧了紧, 本和程雨才闹过，心情已然跌落谷底, 现在又被燕楷故意无视，情绪并不十分美妙。

    他从驾驶座上转过身来, 目光落在两人中间, 要往程雨和燕楷中间噼开, 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 「看清楚了, 我可不是什么司机。」

    「啧，」燕楷像是恍然大悟，身体往前倾了一倾, 「这不是林学弟吗，这么有钱还出来兼职啊？」

    又是什么学弟又是什么兼职的, 之前林予安私底下和他针锋相对过，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是故意的。

    林予安胸口闷着一股气，可看向一旁不理睬他的程雨，却顿时有气没处撒，只好先将车子发动，免得程雨生气更不理睬他。

    车子启动，燕楷和程雨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相处得轻松自在。

    反观驾驶位上沉默的林予安，在两人中间实在像个局外人。

    「到了。」

    程雨正准备下车，看见燕楷解开安全带，笑着问林予安，「学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啊，多少钱？」

    他把那句学弟重点提出来说，好像还是对之前林予安说的那句「程雨对小屁孩不感兴趣」耿耿于怀感到可笑。

    所以这会儿总是用年龄来嘲笑他。

    「我是来送程雨的，你只是顺带。」

    燕楷没有生气，或者过多纠结于调侃他车费的事情，只是勾了勾嘴角，「追不到人，心急了？」

    「……」

    「燕楷？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程雨那张被冻红的巴掌大的脸，从车窗外探了进来，「有东西落了？怎么不下车？」

    「没有，」燕楷跟着他下车，也没再搭理林予安，「怎么风这么大，围巾拿着。」

    「不用，我也穿得够多了。」

    程雨脖子漏了一截在外头，鼻子都红了，看着实在没有说服力。

    燕楷还是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略有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拿着吧，你不是最怕冷吗？这是和我避嫌？」

    「不是，说什么避嫌……」

    只是不想麻烦小孩。

    程雨还想要说点朋友之间的客气话，结果真的被燕楷说中，下一秒就打了一个喷嚏，终于老实了。

    他戴上燕楷递过来的围巾，说话间余光不自觉地往后瞟了瞟。

    林予安和燕楷刚刚一在车上说了些什么呢？

    林予安的车子停在原地没有动，等程雨收回目光时，他才从车上下来，瞧见程雨和燕楷并肩走进雪地，慢慢的，距离更远了。

    眼前的场景和方才两人在车厢里争执的话语融合在一起，他的身体变得比这雪天还要冷。

    他虽然不喜欢燕楷，但冷静下来想想对方并没有说错。

    程雨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程雨了。

    他太心急了，忘记了这场关系里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等待或者追逐。

    只是他常常觉得，自己本来就已经错过了，如果只是这样下去，那就更会失去一切。

    而他，不想失去程雨，所以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横冲直撞。

    ＊

    「你觉得怎么样？」

    面试很快就结束了，虽然面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但面试结束后公司里的人已经带他们在公司转了一圈。

    今天来参加的，几乎都是他们学校里的同学，大家都十分友好，面试过程中也没有那么紧张和激烈，和以往有些不同。

    程雨在路边买了一份烤红薯，递给身旁的燕楷，「这家公司你有意向吗？」

 第118页

    「再看看吧，公司氛围倒还可以。」

    男人接过他手里的红薯，瞧见他又买了两份，好奇问道，「我记得你不爱吃这个吧？」

    「嗯，」程雨应道，把钱付给老闆，「给高峻和奶奶买的，高峻喜欢，奶奶前两天也跟我念叨过，这回刚好碰上多买两个。」

    程雨说着，听见身旁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他回眸瞧，疑惑问道，「你笑了？」

    「没有，」燕楷收起唇边的笑意，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那你觉得怎么样？就业方向明确了吗？」

    程雨随意的点了点头，将手机收回口袋里，说着一本正经又漫不经心的话，「我可能还是回老家，那边的渠道多些，或许会对我以后的创业路有帮助。」

    决定回去不留在这边的事情，程雨也是刚刚在林予安的车上才决定好的。

    他打算放下林予安了，在留下和离开之间，他选择先以自己为主。

    留在这边天天面对着男人，他无法完全看透自己的内心，也无法安静下来去做一个更加正确的选择。

    这种日子真的来得太不真实了。

    林予安越是如此表现出爱他的样子，程雨就越发的弄不懂，自己是在为这种曾经幻想过的梦境里摇摆。

    是为了林予安这个人？

    还是单纯的，只是享受，觉得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气的虚荣？

    但这辈子，他会越过越好的，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就这么顺其自然的下去，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你要……回老家？」

    燕楷从没往这方面想，他还以为程雨会留在这里。

    于是一开口的错愕，也惊到了程雨，他笑了笑，「我做这个决定让你觉得很难相信吗？」

    「不是，」燕楷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太过了，他很快恢復了平静，用着和往常一样的语气，「只是前两天和钱高峻说起，他也觉得你会留在这边。」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雨对于他们提起自己的事情倒不意外，只是有些好奇，「因为林予安？」

    燕楷有些被说中而露出的尴尬，他抬眉，脸上的表情稍稍松弛却又有些侷促。

    他并没有撒谎，或者表现出别扭的表情，实话实说道，「之前还真以为是这样的，那人不死心……」

    你也好像有些心软了。

    后面这半句话，燕楷没有说出来，难得的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那你今天还来面试？」

    「来都来了，总不好放人家鸽子，」程雨笑了笑，「走吧，你去找高峻，我去买点菜，晚上都来家里吃饭，我们不是好久都没聚了吗？」

    他们原路折回，在马路那边等车的时候，林予安的车再度停在了他们面前。

    男人下车给他开车门，这回不是随心所欲地打开副驾驶的门，而是车后座。

    程雨惊讶于他忽然的转变，还没来得及找点什么恰当的理由拒绝，燕楷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进了车子里。

    「快进来啊程雨。」

    程雨愣神间，燕楷已经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朝他招手，「外头多冷啊，免费司机，免费暖气，你不要啊？」

    这话说的怪好听的，听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上车吧，我送你。」

    林予安这会儿开口，他肩上已经落了几片雪花，一点一点的雪白，带着料峭的寒意。

    程雨只是这么扫了他一眼，便弯腰进了车里。

    林予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先前瞧见程雨的佯装柔和，在看见他脖颈上的围巾时，眸色压了一压。

    程雨一进车里，顿时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被冻红的手指随着体温的升高，被暖融融的麻意包裹。

    听到身旁的燕楷吐槽了一句，「暖气不要钱啊，这么热。」

    是挺热的，才上车没两分钟，程雨就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

    他不由地往左前方的驾驶座方向瞧，林予安正认真开着车，要不然，他一定会觉得男人是故意的。

    不过毕竟是人家的车子，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如果是真的，故意调高暖气是什么操作？

    程雨想着，边从脖子上取下围巾，递还给了燕楷，「谢谢。」

    「拿着吧，」燕楷没接，说，「一会儿下车离到家门口不还有段距离吗？」

    「咳嗯！」

    从程雨上车开始就一直很安静的林予安，这会儿清了清嗓，让人不得不去注意他。

    程雨看向他，才听他道，「刚才我买了新的，就在后座。」

    程雨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顺着他的话语往右手边瞧了一瞧，发现那还真有一个袋子。

    程雨没伸手拿，透过微微敞开的袋子就能看到里头，应该有一条围巾还有一双手套。

    他终于知道暖气的作用是什么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燕楷也像是明白了，于是轻笑了一声，略待带着一些讽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燕楷还真是一个爱笑的人。

    程雨没把两人的行为举止当回事，有些无奈地揉着自己的手心，「不用了，谢谢。」

    林予安这会儿也颇为上道，没再继续说些让程雨为难或者厌烦的话， 「有需要的话就拿去用。」

    他表明自己的立场，「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第119页

    男人突如其来的保持着距离的贴心，让程雨觉得莫名其妙，但这样总比来时的路上，林予安不断想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展现出的急切的压抑要好上许多。

    程雨稍稍放松了一些。

    将燕楷送回学校，林予安载着程雨去了附近的超市。

    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併提着后座上那新的手套和围巾走向程雨。

    「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怕程雨拒绝，林予安率先开口，「但是别为难自己。」

    「我没有为难。」

    「可怎么你就接受他的帮助……」

    「我和燕楷是朋友，和你可不是。」程雨用余光看他，「不是你说的吗，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事情。」

    闻言，林予安就算再怎么不是滋味，也只好偃旗息鼓。

    这些话是他自己说的没错。

    如今被这些话反覆扎伤，也是他活该。

    林予安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跟着程雨上了电梯。

    久违的两人一起出门逛超市，他得好好珍惜。

    进入蔬菜区，擦肩而过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小孩正坐在购物车里，悠闲地晃着双腿。

    「你要坐吗？」

    程雨的肩膀被男人碰了碰，他低头看向男人手里的购物车，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后，便拧紧温柔而漂亮的眉眼，「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他没有表现出记忆里那种羞涩的惊喜，让短暂沉浸在幸福里的林予安一下回了神，「我就是想起以前我们……」

    话说到这里，林予安没再敢说，能和程雨独处，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你觉得太闲的话就先回去吧。」

    程雨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这么说，却又让林予安感到不安。

    「我不说了。」林予安抿紧了唇，垂眸不语。

    结婚以后，因为住在一起，程雨开始负责照顾起林予安的饮食起居，两人偶尔会像这样一起出来逛逛。

    有一次，林予安就突发奇想，趁程雨不注意偷偷将他抱起放进了购物车里推着他跑。

    程雨惊慌失措后羞恼得不行，说着这样不好但心里确是泛出蜜糖，那时候光是靠着这些回忆就足够开心了。

    所以才能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着那些聊胜于无的日子，一直到后来。

    程雨将购物车放回位置，这之后两人顺利地买完了东西回到家里。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到家时，钱高峻和燕楷已经在家里和奶奶相谈甚欢。

    不过钱高峻一见着他就立刻站起跑过来找他，「程雨，你终于回来了！有没有买我最想吃的的毛肚鸡排牛肉丸子？」

    「买了买了。」

    程雨几乎是被钱高峻拖进屋子里的，「你们俩动作还挺快。」

    「那是，我们这不是想奶奶了吗？」钱高峻嘴上说着好听的话，眼睛已经在购物袋里伸直了。

    程雨笑看着也没拆穿他，「我进厨房，谁来帮忙。」

    燕楷正要起身，林予安已经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

    他瞧着一前一后走进厨房的俩人，又默默坐了下来。

    客厅热闹，厨房里倒显得安静。

    天色暗下来，暗夜里还飘着风雪，在窗户外的倒影里不断落下。

    程雨打开水龙头，将林予安摘好的菜拿去清洗。

    他用余光撇了一眼身边人，「下午我说的事，你好好想想，毕竟也不是小孩了。」

    林予安虽然没说话，但闻言全身紧绷着。

    程雨知道他听见了，没再说更多。

    有机会重来一次，浪费时间在彼此纠缠上实在没有意义。

    放下过去，就是最好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林予安。

    没有必要因为亏欠或者后悔，又再次浪费一辈子的时间，这太不划算了。

    程雨端着调好的锅底和食材出去，转而换上笑脸，喊着道，「孩子们，可以吃饭了。」

    「程雨，我不想。」

    林予安的声音一同响起，掺杂在他的话语里。

    程雨睫毛轻颤与他擦肩而过，选择无视。

    什么想不想，程雨早就不在意了。

    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连心里都舒坦不少。

    怕奶奶吃不惯，程雨还炒了饭，结果每个人又吃了一小碗，将将分完。

    酒足饭饱，道路湿滑，折回学校不太好走，钱高峻犯了懒，怂恿着燕楷留在程雨家这住一晚。

    「那我等会儿把画室收拾出来，你们俩睡我房间吧。」程雨拿着湿巾擦手，跟着一起劝说燕楷，「这个天确实不适合出门。」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嘛，还是我们家程雨贴心，」钱高峻一把搂住程雨的脖子蹭了蹭，伸出一只手比了半个爱心，「我的好兄弟，心连心。」

    「行了。」

    程雨笑着轻推他的头，「快点吃你的吧。」

    「奶奶，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林予安这顿饭没有说什么话，心情不好的样子。

    说着，他便起身，要把碗拿到厨房。

    钱高峻瞄了他一眼，见他起身要走，不紧不慢地开口，「程雨，我刚刚听燕楷说，你毕业以后不留在这儿工作？」

    林予安起身的动作顿住，勐地看向身边的人，骤然收缩的眼神也稍稍呆滞了。

    第52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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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些人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钱高峻出言讽刺, 只是还未来得及真正嘲笑他，就被站在那儿的林予安拔高的音量唬了一唬。

    「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径直看向程雨，愤怒的双眸里掺杂着更多的是委屈, 「你不留在这里的决定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什么成熟什么不能心急, 通通被他抛到了一边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 林予安赤红了双眸。

    「你这个人！」钱高峻当下站起来要，跟他比个高低，「你叫什么叫？凶谁呢！」

    「程雨, 你跟我过来。」

    林予安要去牵他的手, 钱高峻和燕楷纷纷站了起来, 作势要干一架。

    怕吓着奶奶，程雨连忙阻止, 「没事, 我跟他说几句，你们先吃。」

    程雨见奶奶一脸愁容, 弯腰轻声安抚她，「没事的奶奶, 我跟林予安聊聊。」

    「那你们好好说, 别打架了。」奶奶轻拍着他的手背, 「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要告诉奶奶, 别自己吞着。」

    「知道。」

    程雨给钱高峻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安抚奶奶和燕楷，便带着林予安去了画室。

    男人一言不发的跟着他走, 进了画室就反锁上门。

    听到门锁上锁的声音，程雨眼皮跳了一下, 但想到屋外还有那么多人林予安应该不敢乱来，也就没有说什么。

    「你不留下来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一关上门便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单刀直入，「如果不是钱高峻故意那么说给我听，你是不是不打算把你这个决定告诉我？」

    程雨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男人朝他靠近，直到在他眼皮底下停止，他嘆了口气，「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没必要把这种事情告诉你。」

    「我……！」林予安哑口无言，放在身侧紧捏着的拳头用力到轻微颤抖，「我……」

    「上辈子我是为了你留下来，所以你也理所当然觉得这辈子我也该留下来吗？」

    程雨摇头，「我不想重蹈覆辙地走老路，你……算了，反正你也从来不听我的。」

    他本来还想让对方别再执着，说到这里也只是语气平静地对男人道，「你刚才太激动，吓着奶奶了，一会儿出去好好解释一下。」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放下了。

    站在林予安面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看透了一切的成熟大人。

    没有情没有爱，对他好像也没有恨了。

    想到这一点的林予安，手指发凉，等他再转身回去看程雨时，程雨已经打开了门，从这个原本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出了去。

    「诶诶！」

    一打开门，躲在外面偷听的钱高峻一个踉跄差点摔进他的怀里。

    男人带着几分尴尬的讨好笑意，赶紧从他的怀里出来挠了挠头，「嘿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个什么，怎么样？」

    说着，钱高峻挺直腰杆，势要给程雨出头，「他没在里边儿欺负你吧？！」

    「没有，」程雨推他出去，「他不敢的。」

    「他不敢？！」钱高峻气唿唿的转身看着画室的方向，「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钱高峻不喜欢林予安，但碍于奶奶还在跟前，不方便说从前那些有的没的，几人很有分寸地停止了争吵。

    大雪在三天后开始融化。

    道路上结了一层很厚的冰，那几天周围并不热闹，温度降得太快了，大家都不爱出门。

    只有在新闻里，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着道路湿滑拥堵，提醒出行人小心慢行。

    不打算留在这边实习的程雨，把之前准备去面试的公司推掉后，就专心准备期末考试和论文毕设。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空去想别的，应付完学校里的东西，很快就迎来了期末考，和最后一次寒假。

    程雨和钱高峻早早的就买好了回家的车票，他们的父母一直住在同一个小区没有搬家。

    今年过年，程雨和奶奶决定，先留在程德水那边待几天，再回老家去走一走村里的亲戚。

    在校门口钱高峻拉着程雨和燕楷道别。

    他们即将毕业，实习的地方也不同，以后能见面的日子大概少之又少。

    「你小子，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你的好兄弟。」钱高峻锤了他两拳，「要线上常和我们联繫，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这些旧爱。」

    直男说话张口就来，也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燕楷捂着被他锤得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道，「不敢。」

    「晚上来我家吧，」程雨适时开口，打断了这半尴不尬的气氛，「我们再聚一次？」

    「不了，」燕楷将手揣回口袋里，「明天我还有一门考试，今天晚上就不去家里了，给我跟奶奶问声好。」

    「毕业前最后一次聚餐你都不来啊？」钱高峻开玩笑似的又锤了他一拳，「你什么意思？」

    「又还没真的分开，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我就不掺和了。」燕楷没生气，也没再继续和钱高峻胡闹，「我先回宿舍了，你们路上小心。」

    男人转身，背影潇洒。

    钱高峻指着燕楷的背影，哼哼了一声，「你瞧瞧，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程雨拉下他的手，笑着推他往前走了几步，「好了，燕楷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嘛，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第121页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燕楷大约不会和上辈子一样躲着自己不和自己联繫了。

    那些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无踪，应该不用担心联繫不上的问题。

    又在这边待了几天，程雨把家里收拾收拾，能寄回家的全寄回去了，不能寄回去的，还是完好的东西，程雨让奶奶拿去给了小周阿姨，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剩下的其他东西，要能当废品卖了，要么就扔进了小区的垃圾桶里。

    程雨在收拾的时候，翻到了自己以前做给林予安的一些手工小礼物，突然觉得可惜，但留着实在没有用处。

    连从客厅花瓶里，那几支早就枯萎得不能再枯萎的粉玫瑰，一併塞进了小区垃圾桶。

    枯黄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一地。

    程雨仔细捡起，这个寒冷的冬天，好像所有东西都变得残破不堪。

    他嘆了口气，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了往自己家走的林予安。

    男人早前几天就考完了，但还没回去，这几天一直很安静，也没来打扰他，似乎是想通了。

    程雨没和他搭话，男人也只是站在那瞧着他，半晌终于开口，「你打算走了？」

    程雨点头，「嗯。」

    房子正好快到期，已经和房东联繫了退租，不过这个月程德水已经把租房的钱打到了他的卡上。

    程雨没想把钱还给他，也没有告诉他以后不用再继续给自己打钱了。

    那夫妻俩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弟弟身上，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毕业，还以为他是回家想过个和和美美的新年。

    程雨回神，才认真看了他一眼，最近林予安有些瘦了，下颌线比以前更加明晰，眼眶也深邃了许多，少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看来心里是吃了不少苦。

    不过只要他想明白，别再追自己就好了。

    程雨阖下双眸略有深思，却没和他多说，家里还有些剩下的东西要理一理，再睡一个晚上，明天他就带着奶奶回家去。

    暂时，不会再回来。

    「程雨。」

    林予安叫住了他，程雨脚步一顿，还是大步往前走了去，关上门，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在跟予安说话？」奶奶见他进来，才笑着问道，「刚才听见你在外边儿跟谁说话。」

    「嗯，随便聊聊。」

    程雨心不在焉地应答着，自上次两人在奶奶面前仿佛撕破脸皮的争执，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程雨也无意隐瞒。

    好在奶奶没有深挖的心思，程雨也就顺其自然地过着日子。

    「那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好。」程雨点头，「您也早点休息。」

    久违地回到了自己以前在的地方。

    程雨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读大学以后，程雨几乎没有回过家，就连过年过节都是直接奔奶奶那儿。

    回去也仿佛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站在父母面前也像是见到了陌生的人。

    程雨和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甚至连视频电话普通电话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打过。

    印象里父母的早已是十年后略带苍老的容颜，此时此刻又恢復了年轻时的模样。

    这辈子程雨还没有和他们见过面，所有的记忆里他们的样子都是上辈子的样子。

    不管是这会儿，还是十年以后，程雨对他们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所以当奶奶提醒他对父母稍微热情一些，有个态度，但他还是笑不出来。

    「程雨回来了……怎么妈……您跟着程雨一起算怎么回事？」

    程雨的母亲李知听到门铃声响，才打开门，笑容还没完全展现，就瞧见了程雨以及他身后的奶奶徐湘英。

    家里人还不知道奶奶和程雨住在一起，现在他们一起回来也没有个通知，李知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奶奶闻言，不由地瞪了她一眼，「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怎么回事？我跟我的孙儿难得一起过来一趟，难道还打扰了你们不成？」

    「妈，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您看您……」李知赶忙侧了侧身，让人先进屋子里去，「赶路累了吧？快进来休息休息。」

    「德水！」她朝屋子里叫唤，「妈跟儿子回来了，在屋子里干什么呢？还不快出来。」

    这会儿刚到家，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程雨刚才带着奶奶在外头吃过晚餐，所以现在也不饿，也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谈心。

    程雨进了屋子带上门，程德水脚步匆匆地从房间出来。

    他先是瞥了程雨，才看向徐湘英，「妈，你怎么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晚上吃了吗？老婆，赶紧给妈煮碗面。」

    「你们夫妻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

    奶奶不顾程德水的质疑，和还处于茫然状态的李知，拉着程雨直接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面就不吃了，赶紧端杯热的来，鱼儿的手都冻冰了。」

    李知闻言，赶紧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随后在程雨边上坐下，她拉起程雨的手，将他的手拢进掌心，「是冰，怎么回来不早点打电话回来，妈妈连饭都没准备。」

    她满心满眼的心疼，让程雨一下恍惚了几秒。

    「妈，我没事。」

    程雨含下眼皮，指尖还没被李知捂热，程初就从房间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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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初，哥哥和奶奶回来了，快过来叫人。」

    李知说着话，顺势松开了程雨的手，起身去招唿程初过来，之后就一直站在程初身边没离开过。

    「奶奶。」程初不情不愿地叫了她一声，却直接忽略了程雨。

    奶奶见状，索性也没理他，只一直盯着他身旁的李知看。

    这对夫妻偏心没了边，程雨这么久没回家，也没能得到什么像样的关注，倒是不懂事的小儿子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关注围着他转了。

    见奶奶没理，几人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尤其是程初，之前奶奶对他和程雨一视同仁，对他跟对程雨一样好，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也就在当下没大没小起来，「奶奶，你没听见我叫你吗？」

    奶奶容光焕发的样子，和以前疲惫苍老的典型的留在农村老人的样子大不相同。

    一年没见，去年过年见面，老太太明明是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她笑起来慈祥和蔼，但严肃下来，完全就是长辈该有的模样，他可是见识过她收拾人的样子。

    程初心里搁楞着，果然就听见她骂起人来。

    「你们两个都在家里教了他些什么？」徐湘英指着程德水，「我看他都要被你们两个养废了！」

    「妈，您别生气，」程德水赶忙上前给她顺气，「孩子之前确实是被李知宠坏了，这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光说不做和推卸责任是程德水的拿手好戏，这话徐湘英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可没见哪一次程德水有动过真。

    说李知宠坏程初，他自己对程初更是说不了一句重话。

    「我之后要在你们这住到过年为止，这段时间你倒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她中气十足，落地的字铿锵有力。

    他们大概率都没想到徐湘英会说这样的话，她一直都不肯麻烦小辈，在老头死了以后更是不愿离开那个小山村。

    这会儿却突然主动说要过来住，程德水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妈，您能来我们当然欢迎……」

    奶奶这一招敲山震虎，可把一家子全都敲打了一番。

    程雨一开始还真怕奶奶气着，谁知道她又偷偷跟自己比了手势使了几个眼色。

    他这才放心。

    「我和鱼儿都累了，还不快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好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程雨许久没回来，猜想自己的房间肯定早就变成了程初的仓库。

    他们嘴上说着觉得亏欠自己如何如何，实际上也只是说得好听。

    他这没提前一个星期打电话回来，要是以往，程雨只能自己收拾了，幸亏也没有放重要的东西在家里。

    「谁把鱼儿的房间占了去，谁就去自己收拾。」

    奶奶发了话，程雨错愕间，离了沙发的屁股又坐了下来，也没有再上前的动作。

    被人护着的感觉可真好，他抿唇轻笑，转而抬眼瞧见程初朝他怒目而视。

    程雨笑得更厉害了，朝他抬了抬眉，「去吧，还在等什么？」

    第53章 反抗

    在家里的日子过得比程雨想像中的要安宁。

    除了每天要应付程初偶尔发疯的坏脾气, 其他的都还好。

    程德水和李知的心思几乎都扑在了程初身上，也没有人来烦他。

    程德水说，自己已经这么大了, 应该不需要爸爸妈妈操心才对，说完这话之后就几乎没有再怎么跟自己有过对话。

    倒也挺好的, 总比一些虚情假意的关心要来的好, 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用跟着一起演一些父母慈子孝的情景剧。

    同父母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和住在宾馆没什么两样。

    倒是奶奶得知他从前一直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后还愤愤不平地要为他找公道, 可程雨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父母对他没有感情, 而在他眼里, 他们也只是一个代号，仅此而已。

    程雨不敢奢求太多, 如今奶奶还在身边陪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日子过得无聊, 不过趁着年前的空闲程雨能找找自己的实习工作，另外之前接好的单子也能继续画。

    他接了一单很大的商稿, 完成以后能得到一笔不错的报酬。

    而且钱高峻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有时间的话他们每天还能聊聊天, 见见面。

    钱高峻打算和程雨一样留在家这边发展, 不回学校了。

    如果在最后关头还是没有找到心仪的地方, 他就打算在之前暑期实习过的那家遇到温旭尧的公司入职。

    那家公司对他很满意, 可以适当的对他放宽要求。

    程雨表示支持, 反正无论在哪里，以钱高峻的那张嘴，都能过得风生水起。

    「尧哥是明天回来吗？」

    「后天, 」正说着话，钱高峻突然提起温旭尧, 程雨没反应过来，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后天下午，你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接他吧。」

    「好啊，正在家里无聊，后天还有亲戚要来，我可不想跟那些小屁孩打交道。」

    钱高峻说着，轻哼了一声，伸长了脖子眼神里都带着八卦，「不过你们怎么联繫得这么频繁，尧哥跟我说他要回来过年，可没有对我说具体的时间。」

    钱高峻瞄着程雨的表情，故意往他身上蹭，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贱兮兮道，「果然三个人的友谊还是太拥挤了吗？」

 第123页

    被提到这份上，即使知道钱高峻是故意跟他开玩笑的，程雨还是略有些心虚，怕钱高峻知道温旭尧跟他表白过的事，到时候不好收场。

    他假装镇定，反着说道，「哪能啊，肯定是你忘了，你总是漏看人家的消息。」

    程雨说得头头是道，要不是钱高峻聊天记录都没删，回去翻翻还能找到记录，差点就信了。

    他也没过多的逼程雨跟他吐露什么，他家程雨对感情看得太重，才从林予安那儿脱身没多久，估计暂时也对别人不感兴趣。

    只是每次提到有关温旭尧的事，程雨都遮遮掩掩的，不太自然，好像已经发生了什么一样。

    他跟程雨那么多年的朋友，程雨抬个屁股放的屁是闷的还是响的，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钱高峻觉得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小秘密，比如暧昧期不能言说的地下恋情什么的。

    「哼哼。」

    钱高峻撇了撇嘴，「不告诉我算了，等尧哥回来，我、亲、自、问、他。」

    他一字一顿这么道，倒把程雨逗笑了。

    「那你就自己去问他吧。」程雨不吃他这套，温旭尧肯定比自己的嘴还严，「我回去了，还要赶稿子。」

    「诶，不多待一会儿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以后上班了可没这么好聚了。」

    程雨想了想也是，等过完除夕，往后大家就没有空闲了，「你想去哪玩儿？」

    钱高峻指了指，「新区开了一家新的电玩城，我们去逛逛。」

    ……

    程雨和钱高峻商量好后天下午去机场接温旭尧，回了小区后便各回各家。

    回到家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程雨刚打开门就看见一家子人挤在客厅里，桌上倒是已经摆好了碗筷，连饭都打上了，就是没人去吃。

    一见着程雨回来，程初就气鼓鼓地瞪着他。

    程雨疑惑，自己这一下午都在外面也没招惹到他吧，怎么这小孩又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我回来了奶奶。」

    程雨进屋，奶奶就从沙发上起，出来接他，「鱼儿回来了，饿了吧？快洗洗手吃饭。」

    程雨被奶奶拉着手进去，路过客厅时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对，李知微微弯起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德水就呵斥道，「都几点了才回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吗？！」

    程雨一愣，原来还算融洽的场面立刻就僵冷起来。

    李知去拉程德水，有些不高兴，「你吼什么？轻点声，孩子和妈都还在这儿呢，你要吓唬谁？」

    程德水这才看了一眼徐湘英，似乎是听进去了些，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还不去洗手来吃饭。」

    男人这么立了一番威严后，原本瞧着程雨碍眼的程初也竟露出笑颜来，得意地躲在程德水背后沖他做起鬼脸。

    程雨才明白为什么饭桌上饭菜都齐了，这些人还不吃饭，原是奶奶叫他们等着自己回来一块儿吃。

    现在自己回来了，程德水不满这么等自己一会儿，这才拿自己撒气。

    程雨以前偶尔也挨过这样的骂，只是后来太久没和他们在一起生活过了，现在差点就忘了，自己以前是这个家的出气包来着。

    李知先说了那样的话，徐湘英眉头一拧，压着心中的怒火，也没再说什么。

    程雨全程一言不发，冷静地听着，像是习以为常，却看得徐湘英的心狠狠一痛。

    她从前不太愿意离开老家，只在程雨读初高中那会儿来这边和他们住过几天，在她的眼中，李知和程德水还是有些把程雨放在心上，不曾这么苛待他。

    虽然两兄弟还是有些不一样，但程初有的程雨也有。

    她才一直以为，夫妻俩对程雨的感情就算没有对程雨初般深，至少对两个孩子也是一视同仁的。

    接走程雨的时候，夫妻俩说他们没有参与过程雨的童年，心里对孩子有愧疚，以后肯定会加倍偿。

    程雨回到父母身边，进了城里读上书绝对是一件好事，没想到，背地里程雨竟然吃了这么多苦。

    这哪是补偿，哪是对待亲生儿子，分明比对待陌生人还要严苛。

    程雨哪里知道奶奶想了什么，自己去洗了手，坐上餐桌。

    给奶奶夹完菜，程雨望着桌上所有偏向程初的菜。

    以前没发觉，原来是一直这样的。

    他拿筷子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点，奶奶见了，于是站起来，把偏了心的盘子摆正，「人心偏了，这菜也不长眼吗？」

    她一下骂了一家子人，程雨紧抿着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有人爱他护他的感觉真好。

    上辈子奶奶走得早，程雨在这个家里没有立足之地，尤其和林予安结婚以后，他更不愿意回来和他们虚与委蛇。

    这世道，男人和男人虽然能结婚，但在父母眼中总是不太光彩的，他和林予安的婚姻一开始并没有得到程德水和李知的祝福。

    只是后来程德水的生意出了一点变故，林予安拿钱摆平了，看在钱的面子上，程德水才勉为其难的认下了林予安这个儿婿。

    看起来程德水像是被打动了，实则不然，只是因为他从一个不受宠爱的儿子，变成了一个交换敛财的工具人。

    和林予安结婚一直到程雨把自己的公司做大以后，从不会想起他的程德水倒是三不五时地过来给予他父爱。

 第124页

    程雨从来没有怨怼过，他以前总在爷爷奶奶口中听说，在成为留守儿童之前，父母有了程初之前，他也曾经被父母疼爱过。

    一直到现在，他也不曾缺过吃穿用度，只是缺了点他们的关爱罢了。

    「妈，您别把孩子宠坏了，」程德水不满，但面对自己的母亲，他总是退让，于是这会儿压低声音道，「吃个饭还要迁就孩子，成何体统？」

    徐湘英最看不惯他有一点钱以后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的样子，还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破事儿。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程雨扯了扯袖子，「奶奶，先吃饭吧，别饿着肚子。」

    她向来是最疼程雨的，也从来不会在别人的面前驳了程雨的面子。

    话都说到这里了，她自然也不再跟程德水计较。

    奶奶坐了下来，大家也都拿起了筷子。

    程雨放在桌上的手轻敲着碗边，琢磨着事，他正在思考，如果他给自己出一出气，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正考量着，程德水已然要把菜夹到他自己的碗中。

    程雨的脑子跟不上手的速度，他还没考虑好，手中的筷子就敲向了程德水的。

    事已至此，他的脑子开始放飞自我，「既然大家是等我回来吃，我都还没动筷，你吃什么？」

    可能是程雨的话太过叛逆，很难让人相信这种话是从安分守己的他的口中说出来的，一时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只等到程德水怒髮冲冠，站起来要冲过去打他，被李知眼疾手快地搂住了腰，「德水！别吓着妈跟孩子！有话好好说！」

    程德水实在太过生气了，李知身材瘦小，实际上不能完全控制住一个成年男人。

    所以程德水下一秒还是往程雨的方向沖了过来，「逆子！你说什么？！」

    「心是偏的，耳朵也是聋的吗？」程雨彻底失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谁也别想好过，「逆子？说得好听，你倒是有把我当成儿子对待吗？」

    程雨这次带着奶奶回来，原本想着程德水和李知还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他还能利用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亲情，换取一些事业上的支持，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完全是自己的异想天开。

    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顾着所谓家人的脸面，在这里陪着笑脸。

    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吃一口饭读几本书而委曲求全的小孩，他完全有自保的能力，饿不死，就算带着奶奶也不需要风餐露宿，再看别人的脸色。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现在敢骑到我的头上来了！」

    程德水气急败坏，自知理亏也说不过程雨，当下怒火中烧，随手就抄起了身旁的椅子，「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翅膀硬还是我手里的傢伙硬！」

    程雨没兴趣跟他打架，也怕幅度太大伤着奶奶，当下就报了警。

    可能是他们都没有把程雨的话当真，以为他在演呢，直等到警察真的找上门来的那一刻，程德水被气红的脸瞬间煞白，说话都有礼貌了许多。

    程雨没想瞒着家丑，所以同一时间，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钱高峻，也几乎是立马知道了这件事。

    程雨抽空接了电话，听到钱高峻咋咋唿唿的声音传来，「没事吧程雨？听说你爸要打死你，没受伤吧？我马上过来，晚上你和奶奶先到我家住。」

    钱高峻到程雨家时，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程初和奶奶被李知带回了房间，警察调解完毕离开，程德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此时客厅里只有程雨一个人。

    「程雨！」钱高峻赶忙跑进去，见程雨脸上没有伤，身上也是完好无损的，他顿时放下心来，「你爸呢？」

    「没事，」程雨让他放宽心，「他现在可打不过我。」

    再说了，就算打不过他可以躲嘛。

    「那你今天晚上先来我家。」

    钱高峻说着，便拉起他的手，「奶奶呢？要不要一起？」

    「真不用，」程雨笑，「我这又不是无家可归，你赶紧回去吧，饭吃完了吗？你就过来找我。」

    钱高峻这是饭吃到一半，听说警察来小区了，在业主群里翻了翻，马上就猜到肯定是程雨出了事，这就马上赶了过来。

    程雨一猜就是那样，于是将人推出门去，「好了，你先回去吃饭，免得叔叔阿姨担心。」

    「那你……」

    「有人不想看见我，那我还就非留在这儿了。」

    那是钱高峻久违的在程雨脸上看到的笑容，狡黠中带着一股你死我活的劲，像极了叛逆期时的他们，让钱高峻感到安心。

    这样的程雨倒有了几分他们初见时那种肆意张扬的感觉了。

    「那有消息一定打电话给我。」

    「嗯。」

    晚上大家都没吃成，桌上的饭菜也撒了一地。

    程雨送走了钱高峻后，掏出手机点了自己和奶奶的外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几人像躲瘟神似的在躲着他。

    程德水早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刚才在他身上没讨到好，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来找他麻烦。

    而李知早前拉着程初和奶奶在外头的客房「避难」，现在还不打算出来。

    程雨这才站了起来，朝那道紧闭的房门走去。

 第125页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房间里并不完全安静，里头传来几道争执声，是奶奶在和李知程初说话。

    奶奶想开门出来找他，但程初不让，说是门外的他可怕得很。

    程雨还不知道自己这位弟弟胆子居然这么小，他勾起嘴角，在敲门的那一瞬间，客房里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程雨觉得好笑，「妈，爸要打死我，你都不管吗？」

    第54章 凑巧

    程雨想推门进去, 结果房门落了锁，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程雨怔愣一瞬，脸上的笑变得更不好看。

    等他松开手的那一刻, 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李知站在那，明明是程雨儿时记忆里的那个人, 此时看起来却有些陌生。

    「小chu……」她看着程雨却下意识地叫出了程初的名字, 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以后，又赶忙改了口，「儿子, 妈妈只是想先保护好你奶奶和弟弟……不是不管你。」

    就连谎话也不好听。

    保护？程雨根本没有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一直受到伤害的人, 难道不是他吗？

    「随便你。」

    程雨终于放弃和她沟通的打算，原以为妈妈的心里或许还有他的存在, 可他早该想到的, 大学四年里，母亲那寥寥无几的关怀早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

    「鱼儿, 没伤着吧？」

    奶奶刚才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知道程雨有话想对李知说, 她才没开口。

    这会儿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她的心更疼了, 她一手带大的宝贝孙子, 怎么会在自己的亲生父母身上受到这么多委屈, 「鱼儿，我们走，这个破地方我们再也不来了。」

    她恼怒不已, 刚拉起程雨的手就准备走。

    李知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徐湘英的手就被程雨反手轻轻按住, 「没事的奶奶，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用去。」

    「是啊妈，」李知闻言赶忙接话，讨好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程雨说得对，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而且大晚上的您要带着孩子去哪儿啊？」

    「去哪都比留在你们这里受气好！」徐湘英勐一甩开她的手，「你们夫妻俩今天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

    奶奶训话没有人敢顶嘴，程雨和李知垂眸一言不发，倒是李知身后的程初，蠢蠢欲动的眼神显露无遗。

    程初被家里人宠坏了，根本不知道要尊老爱幼，怕他会跟奶奶动手，程雨还是及时把奶奶带出了这个房间。

    「鱼儿，有奶奶在，别怕。」

    程雨被她瘦小的身躯紧紧抱住，心里像是被熨帖过一样温暖，「嗯。」

    只要有奶奶在，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把奶奶接到身边，这是他重生以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让奶奶活下来，也让自己活了下来。

    经过刚才的一番吵闹，夜里好像变得更加安静。

    重新吃过晚饭以后，程雨便让奶奶回房休息，晚上他和程德水打成那样，奶奶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客厅里不再有人，烂摊子倒是一地，程雨没心情整理，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年热闹，这几天都有人在夜晚放烟花，程雨躺在床上就能看见窗外远处燃放的焰火，稍纵即逝却蓬勃而美丽。

    他随便划着名手机，又从床上爬起来继续画着自己没画完的商稿。

    只要拿到这笔钱，他的精神就可以不用这么紧绷着一段时间了。

    还是得要有钱才能有底气，晚上和程德水翻了脸，往后自己要想开工作室，大概率也没法从他身上得到资金支持……

    上辈子他有自己的积蓄能挥霍，这辈子真真的是从零开始，他没有别的办法，要想过好日子现在只能拼一把。

    程雨忙了一个通宵，等天蒙蒙亮起他实在熬不住，保存后另外备份才放心去睡，等到中午他才被奶奶叫醒吃午饭。

    程雨睡得头疼，出了房间，奶奶还在厨房帮他热菜。

    好像没有人在家，外面只有客厅的电视播放的声音。

    「鱼儿起来了，饿了没有？昨天晚上又熬夜工作了吧？」

    「嗯，」程雨没有否认，肩胛还有些酸痛，他松了松筋骨，道，「奶奶，他们人呢？」

    徐湘英动作一顿，捨不得在程雨面前露出冷脸，她压下心底的愤怒笑着道，「他们三个一大早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别管他们了，快过来吃饭。」

    客厅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昨晚的一丝痕迹。

    程雨没想关心他们的去向，奶奶既然递了一个台阶，他也就接了，没再说多余的话。

    吃完饭，程雨收拾了一下，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准备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继续做完。

    明天还要准备去接温旭尧，之后大概率没有这么多时间。

    他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还没等和奶奶说上两句话，门口就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还挺热闹的，三个人有说有笑，你一言我一语，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程雨瞥了一眼没有吱声，正打算回房去，哪知李知看见了他，于是朝他走来，收敛了方才的笑容，脸上只挂着淡淡的笑意，「儿子，起来了。」

    李知这会儿上前来和他搭话，程雨这才分了一些眼神给他们，那程德水没有瞧他，紧绷着一张脸，脸色不比昨天晚上发怒的时候好看。

 第126页

    程雨哂笑不语，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李知牵住了手，「爸爸和妈妈今天上街给你挑了一套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李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满脸的希冀和有意的讨好，「本来是想叫你一块儿去的，但是看你还没醒，就没捨得叫你。」

    程雨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反正这段时间还要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既然他们有意和好，程雨也能装得下去。

    他接过李知的袋子，道，「谢谢。」

    直等到他关上房门，还能听得到程德水咬牙切齿的愤怒，「你看看他什么态度？你就是会惯着他！」

    惯着？谁？谁惯着谁？

    原来人生气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真的会笑。

    程雨嗤笑一声，便把手里的袋子扔到了一边去。

    这些小恩小惠早就对他不起作用，也哄不了他的心。

    程雨在房间里画了一下午，中间起来伸了许多懒腰，屁股才没麻木。

    不过肩膀还是沉重得像压了一块铅般疼痛。

    程雨转了转脑袋，才让自己缓过劲来，他趴在桌子上放空，得空了拿起手机，看见温旭尧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来了消息。

    他男人说明天就能见面，现在高兴得睡不着。

    程雨面上一热，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虽然自己之前已经拒绝了他，但自己和温旭尧的关系，现在依旧不清不楚，好像用什么语气回都不太合适。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雨才回他一句晚安。

    那边估计终于是睡了，没再马上回復。

    程雨松了口气，左想右想还是出了一趟门去。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程雨掐着时间提前出发去机场，却在刚打开房门时，被李知拦了下来。

    「程雨，」她笑得温柔又亲切，过分明显的讨好让程雨觉得不自在，她问，「这是要出门吗？」

    「嗯。」

    程雨不想和她过多的报备自己的行程，没打算多说。

    他拿起围巾往脖子上套，见李知站在他旁边有些犹豫。

    程雨还是没忍住问了她一句，「什么事？」

    「是这样的，」程雨主动和她搭话，还是让她欣喜了一瞬，「之前你和爸爸吵架，他想和你好好谈谈。」

    「现在？」

    「可以吗？」

    距离温旭尧的飞机落地还有好一会儿，他想着不过说两句话而已，他和程德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便问，「他人呢？」

    许是知道了自己不跟从前一样好惹，父子俩打了一架之后，对方明显安分多了。

    昨天一天程德水都将自己视若无睹，今天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给自己递了台阶。

    「你今年要毕业了吧？」

    程雨拉开椅子坐下，闻言眸下一思量，大约掐准了对方想说什么了。

    程德水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总是挂念着安排着他以后的人生。

    男人虽然靠时代红利做生意发了一笔横财，但程雨知道，男人从来没有想过把他的事业交给自己。

    如今男人开的那些店面工厂，往后应该也没有一家落到自己的手里。

    比起自己，程初更得他的心，自己当然没有胜算和程初争些什么，但也不会因此妥协。

    「毕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雨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骨节，笑，「反正不会和你的打算走。」

    程德水转身一拍桌子，努力在压抑着怒火， 「我让你考公进单位，难道还是害了你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这么好的事你们为什么不让程初去做？就非要把这个好处让给我？」

    「他不是读书的料，根本没有希望，」秉着今天是和程雨好好谈的动机来的，程德水的语气轻了不少，「你们兄弟俩，爸爸更看好你。」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要不是程雨早就不是如今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现在还真的会被眼前的男人用所谓的父爱欺骗。

    「如果真的更看好我，那就把家里产业交由我来做，而不是让我用后半辈子去帮衬他给您长脸。」

    程雨也站起来，和他平视，「程初蠢，既然不是读书的料子，那更不会是做生意的料子，爸您还年轻，怎么就老煳涂了呢？」

    「你……！」

    程德水气得指着他鼻子的指尖颤抖，程雨好脾气地按下了他的手，和他叙述，「再来一次，爸先见的就不是警察而是医生了。」

    离开程德水的书房，李知还站在门口等。

    「儿子……」

    程雨没兴趣去掺和他们夫妻俩的事，就在李知要上前时，程雨这回先甩开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他倒也不是有多生气，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们拿出来反覆踩了一遍又一遍，程雨觉得累了。

    他知道父母对他没有特别的坏心，但是肯定也没有多少感情。

    他就是在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的家庭里这样长大的，再糟糕的事他都经歷过，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是仅此而已，不算什么。

    *

    「哇，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不会出事吧？这车租来的，多少钱一天？」

    程雨才叫钱高峻上车来，就听见他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

    他开车上路，又引得钱高峻一阵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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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吧，」程雨故意笑他，「就算死也有我陪你。」

    「呸呸呸，」钱高峻握紧自己的安全带，紧闭着眼睛，「我可不想死，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钱高峻说完以后，安静了好一会儿，车子也平稳地运行着，确定没有那种自己想像中的慌乱后，才小心睁开眼睛。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会开车的？我们一起拿的驾照，之后车证不都压箱底积灰了吗？」

    说起这个来，昨天程雨只想着年关将近，自己开车去往返更方便，倒忘了这回事。

    他和钱高峻学完车后，就没开过，一直等到开了公司以后他才开上车。

    不过钱高峻还算好煳弄，程雨开始淡定地跟他扯皮，「我天资聪颖，什么不是一学就会？开车这种雕虫小技，还能难得倒我？」

    钱高峻虽然不信，但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现在程雨如老司机般的车技游走在车水马龙之间到底是什么原因。

    很快，他就接受了程雨天才人设的设定。

    两人平安到达机场，不消一会儿，就接到了刚下机的温旭尧。

    「尧哥，这儿！」

    钱高峻先发现的温旭尧，连忙拉起程雨的手一起挥舞，「这儿这儿！」

    他的声音太大，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程雨不想如此招摇，但被钱高峻架着，还是硬着头皮在周围旅客的目光下被迫和钱高峻摇摆着身体，欢迎温旭尧平安落地。

    幸亏温旭尧看到他们后很快就走了过来，没让这场丢脸的欢迎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几个月没见，男人眉眼间更是沉稳，无奈笑道，「你们俩倒是招眼。」

    「还不是怕你看不到我们。」钱高峻顺手就拉过了他的行李箱，「哥在飞机上睡了吗？」

    「嗯，睡了一会儿。」

    昨天还说马上就要见面睡不着呢，这会儿倒是改了说词睡得挺香，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

    果然男人的嘴还是骗人的鬼。

    程雨想着，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目光便不由得往他身上去。

    这回见面程雨其实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温旭尧，来的路上还想着万一很尴尬怎么办，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温旭尧根本就没有看自己的意思。

    从刚才见面的那一刻起到现在，男人一直在跟钱高峻说话，连一点余光都没分过来。

    程雨松了一口气，这总比一上来就含情脉脉地跟自己表白的好。

    「尧哥回国以后住哪儿？要不要先来我家住段时间？」钱高峻问，「正好我和程雨还住在同一个小区，这样我们三个还能像以前一样……」

    程雨刚繫上安全带准备开车，闻言看向副驾驶正撺掇起闹的钱高峻，后者朝他挤眉弄眼，一副打算看好戏的样子。

    程雨知道自己这会儿要淡定，但心里还是不免暗暗祈祷，希望温旭尧不要答应。

    「不用这么麻烦，改天我再去拜访叔叔阿姨，其实这次，我爸妈也打算回来，只不过我比他们先到两天。」

    程雨抬眸，就看见后视镜里的温旭尧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正娓娓道来，「他们之前在国内买了一套房子，前两天就有人打扫过了，我回来就住在那边。」

    那太好了。

    程雨将心放下一半，声音都愉悦了不少，「那哥把地址告诉我吧，我直接开过去。」

    「麻烦鱼儿送我去玫渝首府。」

    「好……」等等。

    玫渝首府？

    那不是林予安爸妈住的地方吗？温旭尧在那里也买了一套房？

    「怎么了程雨？」钱高峻疑惑他半天不开车，问，「没事吧？」

    冷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就算是同一个小区也不一定能碰到，「没事，我找一下定位，那我发车了。」

    车子启动后，坐在副驾驶后面的温旭尧好一会儿才收敛了看向程雨的目光。

    他抿唇将鼻樑上的眼镜拿下，将脑袋贴靠在车窗边上的他没一会儿復又把目光投向程雨。

    他们的视线在镜子里碰撞，瞧见程雨微红起的耳廓，温旭尧露出笑意，再没把目光移开。

    还是先不要吓到他吧，看来还是慢慢来更好。

    第55章 修罗场

    「尧哥, 你这里还真是一应俱全吶，」钱高峻左看看右看看，「看来是不用我们俩担心了。」

    温旭尧笑, 「你们今天晚上要不要留在这吃饭，就当是陪我热闹热闹。」

    「那当然了, 就算尧哥你不说我和程雨也打算留下来！」

    我还没答应呢！你们俩一唱一和真默契啊！

    程雨在心里怒嚎, 默默拿下钱高峻强行搂住自己肩膀的手，还没能发言，便听见温旭尧问, 「是吗？」

    程雨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见温旭尧怔怔朝自己看来, 那双清澈的眼神完全是在跟自己讨要答案的模样。

    程雨觉得自己要是在这会儿避开他的眼神，一定会显得自己很心虚, 于是硬着头皮笑, 「是啊，就是这样。」

    男人这会儿才露出笑容, 真情实意的宛如那次直接明了的告白，「我好高兴。」

    程雨被那笑容一击, 愧疚感瞬间浮上心头, 怎么搞的自己好像一个渣男似的。

    不行不行,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钱高峻还在这里, 自己可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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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都不太想煮饭，便一致选择了点外卖。

    饭吃到一半，钱高峻喝了太多酒, 中途便去了个厕所，暖场大师一走, 气氛瞬间就变了味。

    程雨一和温旭尧对视，就尴尬地把脸埋进了饭碗里，筷子在碗里搅了半天也就吃了两颗，「一会儿吃完饭，我和高峻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鱼儿，你在躲我吗？」

    「咳咳……！咳！」

    知道温旭尧直白，没想到他这么直白。

    程雨被他吓得一呛，更是无地自容。

    「不是，」程雨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你不要倒时差吗？倒时差很辛苦吧，我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肯定会打扰你休息。」

    「没关系，」温旭尧笑，「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一想到能见面，我就高兴得睡不着。」

    「……」

    离开温旭尧的小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男人下来送他们到小区停车场，他喝了点酒，看人的时候，镜片后的双眸微微眯起，「你们路上小心些，明天我去找你们。」

    「行，尧哥你回去吧。」钱高峻也有些醉了，说话有点大舌头，「明天见，一定明天见。」

    强行把两个醺了酒的人分开，出发前，程雨瞄到还站在原地的温旭尧，还是心软降下了车窗，「回去吧，外面冷。」

    男人点头垂眸轻笑，「嗯。」

    车子离开玫渝，程雨紧悬在头上的两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一是幸好没遇到林予安，二是终于不用面对温旭尧。

    程雨很不喜欢这样提心弔胆的生活……

    「等等等等！高峻你别吐啊！要吐下车吐啊！」

    「程雨……呕……我没yue吐……yue……」

    「钱！高！峻！你给我下去！」

    同样也是鸡飞狗跳的生活。

    回去的那天晚上，温旭尧没再发消息来，倒是第二天准时准点如约而至。

    温旭尧拿了给奶奶的药膏，和另外的礼物给程雨和钱高峻，额外还带了给一份给他们的父母。

    李知收到礼物的时候受宠若惊，原想留他下来吃饭，但还是被温旭尧礼貌拒绝了。

    「阿姨，我今天来就是打扰了，怎么再好意思吃饭。」温旭尧说着话，末了看向在这个家里如坐针毡的程雨，他神色微动，「鱼儿，昨天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事……？」

    昨天好像没有答应他什么吧？程雨还以为温旭尧又想要向他讨答案，等温旭尧再问了一遍以后，他才反应过来男人是想帮他暂时离开这里，「啊，是。」

    说完话后，程雨忙自己的房间收拾好电脑包，出了房门还在听温旭尧给他找说词，「我和鱼儿约好今天要出去走走……」

    明天就是除夕，今天早上家里已经来了三波亲戚，把程雨吵得没法工作也没法休息。

    他正愁找不到藉口出去，幸亏温旭尧来了。

    刚刚自己还小人之心……程雨反锁上自己的房门，免得有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

    「那我们走吧。」

    程雨点头，和奶奶说了一下，就挎着包和温旭尧出了门。

    「不好意思啊尧哥，我这边还有工作……」程雨提了提自己的包，「还有稿子呢，还差一点点。」

    「没事，你忙。」

    「那要不然你去找高峻？我在外面随便找个自习室就行。」

    「还是去我家吧，我爸妈明天才回来。」温旭尧知道他会拒绝，于是又添了一句，「同意的话我把高峻也叫上，昨天晚上我下载了几个新游戏，你忙完还能一起玩，我们绝对老实，不打扰你。」

    他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程雨觉得自己不答应才显得奇怪。

    至于需要好好说清楚的感情问题，程雨也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没有结果的感情，他宁愿早点摆脱也不想痛苦一辈子。

    温旭尧还年轻，还有更好的选择，不能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自己。

    与其因为尴尬而逃避，还不如直接面对。

    反正都是要说清楚的，多一点碰面的机会，也能找到多一点合适的时机让自己准备。

    程雨想通后，于是点点头，「好。」

    ＊

    程雨一个人在书房里，听见钱高峻和温旭尧在外面的声音。

    书房很大，整整齐齐的两排书架塞满了古今中外的经典名着。

    别人的东西他也不敢乱动，用眼睛瞧着打量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坐下，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他打眼一瞧，是温旭尧端着一盘水果和一杯咖啡进来了。

    「好好忙，不用着急，有什么需要的出来叫我就行。」

    「好。」

    程雨应下，还以为他找来是有话单独和自己说，没想到他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程雨心里牵挂着事情，见人要走，他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口，「尧……」

    「嗯？」

    男人十分默契的在他开口的瞬间转过了身来，「还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没有，」程雨摆手，「谢谢。」

    「好，」他笑，「那你先忙，我去找高峻。」

    门被带上，书房里安静下来，程雨看着紧闭的房门，瞬间有些懊恼。

    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自己不该这么失态，平白让温旭尧跟着他分心。

 第129页

    程雨打起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数位屏上。

    事情还得一件一件解决，不然要乱成一锅粥。

    程雨忙完，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了。

    才出了书房，就看见钱高峻鬼鬼祟祟站在门口，不知道准备干些什么。

    一见着自己，钱高峻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忙完啦鱼儿～」

    听见男人突然这么叫自己，程雨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嘴角抽了抽，「干嘛叫得这么噁心？」

    「噫，我叫就噁心？怎么换个人叫就不噁心了？」

    知道他又在调侃自己和温旭尧，程雨从一开始的惊慌，到现在已经是免疫的程度了，「尧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尧哥去做饭了，嘿嘿。」

    「做饭？……那我去帮帮他。」

    「去吧去吧。」

    钱高峻撇了撇嘴，下一关游戏还等着他去攻破呢，他就不去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了。

    厨房里，温旭尧手里的刀剁在案板上有规律地响着。

    似乎是余光瞥见了程雨，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见到程雨时，他笑了一下，「忙完了？我这也快了，再做个肉圆汤就好，你先出去和高峻打会儿游戏，他刚才还嚷着要叫你来着。」

    「嗯。」

    看来是没有他能帮忙的地方了。

    程雨踌躇不决，想了想又退了出去，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了。

    「尧哥万岁！」

    三人上了桌，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钱高峻和程雨忍不住欢唿，「你也太厉害了吧哥哥，下次再做吧。」

    二人性格不同，不过行为倒是一致，温旭尧从小就拿他们没办法，对此很是包容「好，快吃，等会儿就凉了。」

    吃完饭后三个人一起打了一会儿游戏，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钟左右。

    冬天夜晚的路很是不好走，温旭尧说晚上天太黑又冷，如果不在这里住下的话就让他们早点回去。

    明天除夕，而且温旭尧的父母明天就回来了，今天晚上怕是不好待在这里。

    程雨和钱高峻一盘算，打算打车回去。

    「那我们走啦尧哥，晚上多谢款待。」

    两人说了一声便要离开，温旭尧还是上前拦了他一下，程雨的心跟着紧张起来，还以为是他想和自己单独谈谈。

    程雨心里默念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还没安慰完自己，就听见男人道，「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温旭尧送他们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司机早就接到了温旭尧的电话，已经在那里等了几分钟。

    三人又在那里说了一会儿话，便要匆匆告别。

    今天到底是没有把话讲明白，程雨以为男人今天叫自己过来是为了跟他再要回答，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那件事。

    是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那过两天再见，」程雨打开车门，他心有犹豫，上车前又回身道，「我……」

    程雨的语气稍稍迟疑，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钱高峻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嘀咕道，「啧，真是冤家路窄。」

    程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跟温旭尧说一声晚安，这会儿被钱高峻打断顿时觉有些脸红。

    他假装自己很忙地朝钱高峻看去，问，「怎么了？」

    「你看。」

    程雨的心思还在温旭尧那没回来，就算钱高峻这么说，他还是先下意识地往温旭尧那望了一眼，才顺着钱高峻的视线看去。

    许多天没见的熟悉的面孔。

    这几天程雨不是忙着手头的活儿，就是担心温旭尧什么时候再跟他提起告白的事，他几乎都忘了林予安的存在。

    他家也在这儿，遇到也不奇怪。

    程雨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样子，直到男人也看见了他，并且大步朝他走开，眼里的兴奋掩盖不住，「程雨。」

    林予安的眼里此时只有程雨一个人。

    良久的思念在重新遇到程雨之后瞬间爆开无法思考，他笑得几分肆意张扬，明亮耀眼，「你是来找我的吗？」

    放假回家后，在制定一个完美的遇见程雨的计划前，他强忍着自己去找程雨的冲动，没想到两人竟然会在这里碰面。

    程雨的家离这里并不近，如果不是来找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予安一时紧张，有许多想说的话却又理不好思绪。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走近多少，钱高峻就跳了出来。

    林予安这才发现，眼前人不止是程雨，还有钱高峻以及那个对程雨意图不轨让人抓狂的温旭尧。

    「找你？你还真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谁认识你了？」

    钱高峻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反倒是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是跟踪我们程雨来的吧？」

    很久没见了，瞧见林予安的脸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生气了。

    程雨对他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想在温旭尧面前争执吵架。

    他拉了一把钱高峻轻轻摇了摇头，「高峻。」

    这会儿话音一落，林予安刚才停的车上又下来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是林予安的母亲杨蝶梦。

    女人虽然四十有余，但保养得当，心态又好情绪稳定，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漂亮至极，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

    和林予安结婚以后，杨蝶梦对他也跟对林予安没有分别，什么好的都往家里送来，平日里生活上也是帮他们俩打点得当。

 第130页

    就连当初他卯足了劲要创办公司，背后也有杨蝶梦的支持。

    虽然更多的可能是为了林予安，但也足够了。

    回到现在，许久没见她，程雨眼前一亮，连对着林予安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予安，这些是你的朋友？」

    林予安不敢乱说，于是看向程雨，见程雨没理会自己，他垂头丧气地哼了一声，「妈，别说了。」

    林予安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杨蝶梦的目光也落在程雨身上两秒。

    她笑容明媚，颇有家长的姿态，却又亲和近人，「你们好，我是予安的妈妈。」

    她说完，又调侃起林予安，「你小子除了临清竟然还有其他朋友啊。」

    赵临清可是他们之间的禁忌，林予安听见这个名字心里顿时就涌上一阵惊慌，「妈，别乱说，我早就跟他没联繫了。」

    杨蝶梦对自己儿子表现出如此在意的态度感到稀奇，林予安以前总是跟赵临清形影不离，现在却退避三舍，是因为眼前的孩子吗？

    「你们也住这吗？」她笑着拉起程雨的手，「要不要上阿姨家坐坐，这放假这么久你们和予安很久没见了吧？阿姨今晚买了好多吃的，你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玩。」

    女人的手心干燥温暖，程雨曾在她身上得到过母亲般的爱意，原是打算再也不理睬和林予安有关的人和事，此时此刻他的心却还是动容了。

    程雨抿唇，礼貌地抽出自己的手，「不用了妈，我……」

    「妈？」钱高峻震惊到大吼，「妈？！」

    钱高峻接得太快，程雨连含混过关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向林予安，这本来就是他和林予安之间藏住的秘密。

    可是那傻狗好像没有接受到他的暗示，听到他的话反而眼前一亮一亮又一亮，跟车灯远近光交替闪烁似的。

    程雨指望不了他，刚想说你听错了然后转身钻进车里就此离开，温旭尧却箍住了他的手臂，「程雨他平时就爱撒娇，说的是『不用了嘛』，对吧？」

    第56章 我保证

    「那是你交的朋友？什么时候交的？还挺可爱的。」

    「谈恋爱不告诉妈妈是吧？」

    回家的路上, 杨蝶梦在耳边絮絮着，林予安还在为方才温旭尧和程雨间那难耐的暧昧心烦，霎时心情跌到谷底。

    「妈, 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怎么了？」她笑, 「你做错事了？我看吶, 他虽然对我亲切，但都没怎么理你。」

    林予安没有再否认她的这个观点，突然而来的沉默, 让杨蝶梦哑然。

    林予安从小被家里的人宠到大, 完完全全就是个坏脾气的小霸王, 现在竟然也会承认自己有错误了？

    「予安，你是认真的？」

    杨蝶梦刚才说的那些多的是调侃, 她还没有完全确定林予安和程雨真的有什么。

    现在看来, 她的儿子完全是陷进去了嘛，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做错事就去道歉, 我看他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妈不会反对你和男人结婚, 虽然想抱孙子,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

    闻言, 林予安轻声喃喃, 「我知道。」

    「你知道？」

    上辈子杨蝶梦就很喜欢程雨，说她对程雨是一见如故也不夸张。

    刚坦白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时，还以为父母会反对, 没想到他们好像完全不介意。

    「算了，」杨蝶梦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 只给儿子支招，「你看你，明明住在同一个地方，放假这么久了也没见你给他打个电话，人家不生气才怪呢，谈恋爱不能光享受不付出啊。」

    「他把我拉黑了。」

    「……」

    和林予安分开后，程雨和钱高峻以及温旭尧，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幸亏温旭尧只是帮他解了围，也没再说什么。

    程雨刚才真是慌了，其他都还好，只是面对温旭尧和他说话时的神情，还是不得不去在意。

    钱高峻瞧着也虽是万般不信，但好在也被他煳弄了过去。

    什么悲惨的事情，瞧着杨蝶梦就想起得不到的李知的爱之类的，钱高峻就心疼得不行，也就不再追问打趣自己了。

    对此，程雨感到愧疚万分，他骗了他最好的朋友。

    除夕那天热闹非常，白天帮着家里打扫干净贴好对联，晚上跟着一起做年夜饭，今年在程雨明里暗里的逼迫下，程德水和程初也进了厨房一起帮忙，家里没有人闲着坐享其成。

    小区提早挂上了彩灯，一到晚上就宛如霓虹闪烁。

    吃完年夜饭，电视里是一如既往的播放着大家近些年来都不爱看的春晚，只是图个热闹。

    程雨收到了压岁钱后，就回了屋子里去，这里没有他什么事了，还不如去打一会儿游戏。

    昨天晚上他把稿子交了，通过率很高基本上没有需要特别改动的地方，今天白天，他就收到了尾款。

    也算是给自己的钱包增加了一点点厚度。

    公司简歷他也依旧在投，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适合自己学习的公司，可以给他一点开同类型公司的经验。

    程雨打完几局游戏，被奶奶敲了房门，问他要不要起来吃点夜宵。

    程雨还不算太饿，不过吃点也好，便跟着出去拿了点吃的又回房间去了。

 第131页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新年的大门，程雨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他难得有着这么颓靡的时间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望着窗外的烟花，忍不住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点困了。

    才拿上手机准备看看时间，比时间先看到的，却先是那条零点准时发来的陌生人的简讯。

    【新年快乐。】

    虽然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提示，但这条简讯就是让程雨鬼使神差地想起林予安。

    刚交往的那年冬天，回家后两人几乎每天都在偷偷见面。

    林予安有车，来往方便，程雨就撒娇，求他多来找找自己，男人嘴上说着麻烦，但是每天都跑来和他见面风雨无阻，只是临近过年几天大家都忙，只能电话联繫，虽然也多的是程雨主动，但依然开心。

    那几天没正经见面，程雨说自己十分想他，跨年的那一刻，男人就发来了这么一条消息。

    随后男人的电话进来叫他下楼，程雨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懵懂无知的自己，一推开窗就看见心爱的人站在楼下朝自己挥手的场景。

    就好像从那一刻起浪漫至死不渝，自己对林予安的爱也是。

    烟火在夜空中转瞬即逝，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一同响彻云霄，程雨从不由自主陷入的回忆中回神，霎时间他站起，跑到了窗边。

    黑暗中的烟火下，男人站在那里，被斑斓的光缠绕宛如一颗璀璨的星，也福至心灵地抬起了头来。

    他真的来了。

    程雨哑然，对视的瞬间原本早已放下一切的自己被复杂的心情缠绕，细细密密的难过包裹住唿吸，让人喘不上气。

    那年今日，自己以为能和林予安就那样幸福地过一辈子的。

    ＊

    「听高峻说，他已经在家附近找了一个实习单位，明天就去上班了。」

    温旭尧提上茶壶，给程雨倒了杯茶，口吻轻松，「他倒是积极。」

    「嗯，」程雨点头，「高峻的职业规划做得很好。」

    两人话到这里，短暂的暂停了一下。

    今天温旭尧单独约自己出来，程雨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之间的话题应该要往那方面引了。

    程雨自然是不想失去温旭尧的，他们好不容易再遇到。

    温旭尧曾经是他的动力和榜样，万万没想到男人竟然会说喜欢他。

    只是眼下，这个话题不得不被挑拨。

    程雨觉得喉咙有些干，端起他给自己倒的茶水抿了一口，喝得不是滋味。

    「鱼儿。」

    程雨还在放空自己，那口茶水刚下肚，末了便听到男人叫他的名字，差点被那口水呛着。

    程雨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唇边的水渍，正襟危坐，「嗯？怎么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温旭尧瞥向他紧攥着的纸巾的手，眸光微动，「还有创业的打算吗？」

    「是还有这个想法，还在筹备中，但进度不太如人意。」

    程雨握紧的手又松开，想来还是自己太紧张了，面对温旭尧他总是想东想西，于是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你要是想去上班，我可以给你指一个方向，」温旭尧帮他续上茶水，将半满的茶杯往他的方向轻轻推去，「你要是想自己铺条路，我来帮你。」

    杯子里的茶水在程雨眼前晃呀晃，冒出腾腾的热气，白雾在眼前散开，程雨的心也开始不坚定。

    他看向眼前的男人，琢磨不透对方此时此刻的想法。

    男人见他眼神中的迷茫，便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吗？今年公司有回国的名额。」

    程雨心想，他这是真的准备回来了，并且是打算继续回来工作的，便悄然放心了一点。

    至少温旭尧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为了别人放弃前程什么的，也让人太有压力了。

    「要不要来家里坐坐？前两天我爸妈还提起了你和高峻。」

    温旭尧的母亲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出身，人温婉又不失大气，程雨小时和温旭尧走得近，在她那里得到了许多照拂，就连成绩，也因为她提高了不少。

    程雨前两天已经和钱高峻看过他们一趟，今天再去一次也无妨，只是不好空手拜访，于是买了一些新鲜水果，带了两本之前读大学时淘到的好书，一併当做礼物送去。

    没有在温旭尧家里停留多久，程雨还有稿子要赶，在温家坐了一个小时就打算起身回去。

    温旭尧的母亲没有为难他留下，听见程雨藉口要走，就让温旭尧送送程雨。

    两人从楼上下来，说着话也没有往感情上扯。

    说不定温旭尧已经想明白，自己不是他对的人，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也说不定。

    程雨虽然不知道男人的想法，但也没主动提起，如果男人的想法和自己猜想的一样，那就太好了。

    他们分明这么久没见，要说什么爱不爱的，也太快了，让人没有准备。

    温旭尧或许只是突然见到昔日多加照顾的弟弟，心里有了动容的感触，才会一时冲动对自己说了喜欢，要是他想明白了，那也算回头是岸。

    程雨把自己想高兴了，和温旭尧说着话，脸上的笑意也泛开。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程雨的笑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温旭尧抓了个正着，他支吾了一声想找个藉口，迎面走来的几个年轻人倒叫他当下就脱离了窘境。

 第132页

    林予安就站在那中间，被几个人簇拥着，那些人程雨觉得眼熟，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林予安的亲戚。

    一些堂姐表弟。

    见到自己，他便停下了脚步，惹的那几个年轻人纷纷朝自己看了过来。

    跨年时，两人在黑暗中遥遥相望的场景歷歷在目，程雨收回目光，和温旭尧点了点头，「那尧哥，你就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温旭尧不知在想些什么，也答应下来，「那你到家就给我报个平安。」

    「好。」

    他和温旭尧分开往前走，而那堆年轻人还因林予安没有动作而继续停留在原地。

    可能是停顿的太久，有人忍不住提醒道，「予安哥，怎么了？这是你认识的人？」

    林予安却没有反应，只等到程雨经过他的身旁，他才欲言又止的，想叫老婆却又不敢。

    跨年那会儿，老婆依旧无动于衷，又想到方才他和温旭尧说笑话的画面。

    林予安只觉得他对自己再没有情意了。

    再想下去好像连眼泪都能掉下来。

    「过来。」

    正在林予安垂头丧气之际，他耳尖一动，听到了程雨唤他的声音。

    他勐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温旭尧早就不见了，而现场，能和程雨说的得上话的人只有自己。

    真反应过来，程雨已经走出两米，他赶忙跨步向前，支棱起不存在的犬耳摇摇摆摆，把一众亲戚甩到脑后。

    同事也忘了分寸，笑嘻嘻地凑上前，「老婆，你找我，今天有空吗？我带你出去兜风。」

    男人在耳边吵吵闹闹的，久违的，程雨发现自己能静下心来听他说话了。

    刚才叫他过来，原本就是有话要跟他说。

    于是这会儿没有反驳，便应下，「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啊？」

    一直观察着程雨的表情而自说自话的林予安，突然被程雨的应答弄得一愣。

    他无措地听着程雨的温声细语，眼前老婆这张年轻而漂亮的脸与从前爱着自己的模样重叠。

    「去……」林予安高兴过了头，却从中总是感到不安，他安静下来，「爸今年不是新开了一家酒店吗？那我们先去那里吃饭，好不好？」

    林爸爸新开的酒店，这是第二家，往后还会有更多，他们家的产业，酒店也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这里程雨也不算是第一次过来。

    「吃什么？还是和以前点一样的？」林予安示意服务员把菜单给程雨，随后更加讨好道，「你要是还喜欢这里 ，我们以后可以经常来。」

    程雨和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吃饭，还是把菜单还给了林予安，「我说几句话。」

    林予安闻言，放下手中的本子，端坐起身子来，他的眉眼里全是笑意，望着程雨，他道，「嗯，领导指示。」

    「我不打算回学校那边了，毕业以后我准备在这边发展，我们之后见面的机会会变得很少很少。」

    程雨仔细地说给他听，是重生以来面对林予安时难得的平静。

    这几天，程雨想了很多。

    回顾他们的感情史，从当初的相遇到后来的分离，就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说不上好，但过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只是……

    「周末我都回来，」林予安立马保证，「周末，还有节假日，我还有寒暑假，只要有空我就回来找你，我保证。」

    程雨瞧着看不出任何情绪，对于林予安来说，却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程雨没有反驳他话，只是抿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做这些事，你以前不会这样做，现在也不需要改变。」

    「我以前非常非常爱你……」程雨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也许只是羡慕在爱里成长的你。」

    「那个单纯的，无忧无虑的，不用顾及任何人的感受的林予安，是我从小到大都嚮往的。」

    程雨抬眸，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男人的眼神还是那样纯澈，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丝毫没有被玷污。

    程雨勾唇，看着这样的他，忽然放松了很多，「遇到你的时候年少无知，总觉得得不到的东西就是一种奢望，奢想着如果我也能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那就好了，好奇着有时温暖有时臭脾气的那样的你，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如果换做是我，如果我是你，我会不会也变得像你一样呢。」

    「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带着这样的想法靠近你的，但是再次遇到你的妈妈、跨年那天，你出门来找我，就那样站在我家楼下，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林予安，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那段时间里陪伴在我身边，谢谢你，跟我分享了你的爸爸妈妈，让我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我……」

    坐在对面的林予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勐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碰倒了手边装着温水的玻璃杯。

    水流顺着桌角快速流下，滴在铺着的暗红色地毯上。

    玻璃杯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震响。

    程雨并未起身，乖巧地坐在那里，没有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影响自己的话语。

 第133页

    他在这此刻诡异的沉默里，缓缓开口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在这段长达十多年的感情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凌驾于林予安之上。

    「我可能，从来没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爱你。」

    第57章 机会

    「我说这位程总, 下班时间先别工作了，公司楼下开了一家新的甜品店，我们快去尝尝。」

    程雨还在审批下午企划部刚交上来的企划案, 才打开没多久，手里的文件夹啪一下就被眼前的人打掉。

    他扶额揉着太阳穴, 问, 「干嘛这么急？」

    「还不是那里生意太好，我让燕楷先去排队了吗？快点快点。」

    程雨匆忙关上电脑，无奈地被钱高峻拖出写字楼。

    最近太忙, 他几乎就住在了公司里, 太久没有出过门, 外面的阳光此时也显得稍加刺眼。

    距离毕业，从刚开始创办的小小工作室, 到现在已经初具规模的公司, 已经整整过去五年。

    这五年里，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 他都受到朋友们许多照顾，这才好不容易在奚城站稳脚跟。

    五年前, 温旭尧回国工作, 在他四处跑去拉投资的时候, 男人给他的小作坊投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男人说到做到, 真的给他铺了一条又直又稳的路。

    如果这样他还失败了, 还不认真工作，那就太对不起温旭尧了。

    「燕楷，我们来了！你都买了什么啊？」

    程雨被钱高峻拉着坐到了燕楷先前号好的位置上坐下, 忙问燕楷，「给我看看, 我叫你买的你都买到了吗？」

    「嗯。」

    比起钱高峻的激动，燕楷只是点了点头，把手里打包好的巴斯克递给他，「你的。」

    又额外把手里的咖啡递给程雨，「诺。」

    「谢谢，」程雨笑，「正好提提神。」

    那年公司逐步稳定之后，程雨就招揽了燕楷进了公司。

    燕楷二话不说，极其信任地就来跟着他干，也不怕他会突然破产。

    那些年放下的豪言壮语，竟然也都一一实现了。

    「你看起来精神不好。」程雨忧心，「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说起这个，燕楷眉头啧了一声，靠回椅背里，「最近制作组的单子总是被打回来，我们已经熬夜送了几个方案都没通过。」

    钱高峻吃着蛋糕，抽空问道，「哪家公司这么刁钻？」

    「英彦，前两年才成立的公司，我们也是第一次跟他们合作。」

    程雨放下手中咖啡，总觉得这家公司的名字有些耳熟，最近公司太忙，他对这种小单子也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可能都没从他眼前过目过，「你们辛苦了，明天我给同事们买点下午茶送去。」

    「那就先谢谢老闆了。」燕楷抬了抬下巴，惯是那副离经叛道的样子，「那我晚上就不加班了，等你明天的下午茶到了我再努力工作吧。」

    「哇，你真会偷懒啊！」钱高峻靠过去，锁住燕楷的喉，「你可得好好完成任务，别给程雨添麻烦。」

    转眼，他支在燕楷肩膀上，对程雨笑得谄媚，「好嘛，领导这么好说话，我也要来鱼儿～这里工作～」

    不待程雨嫌弃他，燕楷先拍了拍钱高峻的手臂，笑他，「松开，别来噁心我们了你。」

    「怎么噁心了怎么噁心了？程雨你看你的员工这么说我，开除他。」

    程雨瞧着眼前打闹的两人笑而不语。

    和上辈子一样，钱高峻在这几年里，已经升职加薪，不过销售难免应酬多，升职以后好了许多，酒会之类的少了不少，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以后钱高峻的发展会更好，就算钱高峻这会儿是认真的，程雨也不会真的答应。

    他去哪里都能做得好，来自己这儿反而是埋没了他。

    程雨把玩着手上的杯子，瞧着眼前嬉闹的两人笑得几分无奈，他这两个朋友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

    桌上的手机忽然亮屏，程雨瞥了一眼就拿了起来。

    是温旭尧发来的消息，程雨正要回復，忽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嘘声。

    才抬眸看见钱高峻不正经地挑着眉眼，「啧，啧啧，空气中怎么瀰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啊，谁传出来的？」

    程雨已经对他这副样子免疫了，虽然没理他，但钱高峻依旧能继续凑过来自顾自地说道，「我猜猜是谁能让我们家鱼儿这么高兴，我猜呀，不会是尧哥～吧？」

    程雨笑着推开他贴着自己脸颊的脑袋，没有在意他言语里的打趣，「他说他出差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

    「真的？」钱高峻一下就把方才的打趣抛之脑后，极其正经地夸赞了温旭尧一番，「哥哥可真好啊，每次出差都给我们带礼物，爱死他了！」

    「呵。」

    钱高峻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温旭尧如何如何好，就听见身旁的燕楷一声冷哼。

    他立刻就注意到了，两个冤家又掐起架来。

    「你哼什么哼？」

    燕楷冷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说什么，欠揍吗？」

    程雨见惯了此情此景，也没有掺和进去，倒不如说，自己要是开口，氛围肯定就没有那么好了。

    他重新打开手机，给温旭尧回了消息。

    「那我先回去了，」程雨站起来，跟还在拌嘴的两人说道，「燕楷一会儿把帐单发我，我给你报销。」

 第134页

    「程总多给我涨点工资就行。」

    程雨闻言，笑着道，「那就得看你表现了，我回去了，你们俩慢慢吃。」

    「走得这么急，我猜我们家程雨是留不住了。」

    程雨还没走多远，听见钱高峻在背后传来喜滋滋的说话声，「不过要是真能和尧哥成了也好，至少比其他那些追程雨的牛鬼蛇神好多了。」

    「……」

    这两年程雨一直忙于工作，实在没有心情去谈情说爱，追求他的人倒是有几个，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至于钱高峻说他和温旭尧能成这件事，更是无稽之谈。

    其实从温旭尧回国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五年里，温旭尧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关于感情的事。

    程雨一开始还提心弔胆的，怕温旭尧会什么时候突然跟自己再次告白，结果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温旭尧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就好像，之前告白的事情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

    虽然这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温旭尧不打算再提，程雨也就当做毫不知情，就那样翻篇过去也挺好的。

    情侣会吵架会分开，可是朋友不会，比起什么谈恋爱的，程雨更喜欢现在的关系，轻松自在，没有烦恼。

    「来了。」

    温旭尧出门给他开门，瞧见他，便勾起唇角，「好快。」

    程雨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晚高峰，我能更快。」

    程雨跟着温旭尧进了屋子，男人的行李箱还放在门边上，看样子对方也是刚到家不久。

    程雨帮他拿进屋子，折身带上门时，温旭尧正从厨房出来给他拿了杯水，随之把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给他，「这两天公司怎么样了？忙不忙？」

    「忙过头了，」程雨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摆弄着礼物的袋子，又将好奇心收回，笑，「温总来帮帮忙？」

    「什么温总，」温旭尧笑着摇了摇头，「明天我公司那边处理好，就回我们这儿来。」

    温旭尧在程雨的小公司里当大股东，虽然没来上班，但好歹公司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年底的分红可少不了，可温旭尧依旧在原公司里兢兢业业地上班。

    对此，程雨很是佩服，不过话说回来，要换做自己，也是捨不得那份工资的。

    「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程雨马上将话接了下来，「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一起吃饭吧，」温旭尧抬眸，叫住了要走的他，「我给你做排骨。」

    程雨和他对视，末了想了两秒，还是拒绝，「不了，下次吧，要是把你累坏了可不行。」

    「谢谢你的礼物。」

    程雨出了门，温旭尧还坐在那里，带着几分失落的笑，兀自喃喃道，「太客气了。」

    程雨回到车上，回想起方才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触即发，自己好像有些落荒而逃，心脏就跳个不停。

    他们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仿佛不清不楚，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去捋清这些复杂的东西。

    程雨不敢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扔到男人面前，那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温旭尧原本是有话直说的性格，估计也是对自己早就没了心思了，不然早就在五年前，他就会向自己讨个清清楚楚的答案。

    而和自己表白时，他早已是一个成年人，也许是许久未见一时冲动上脑，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年少时一种出于同情而产生的怜悯之心。

    程雨回到车上，没有立马开动，发了一会儿呆后，他拿起来温旭尧送的礼物。

    一共是两份，有一份是给钱高峻的。

    每次的礼物男人都用心挑选过，给他和给钱高峻的不一样。

    礼物外面标了名字，程雨拆了自己的那一份。

    白色丝绒盒子包装的，应该是什么饰品。

    程雨打开盒子，一条坠着白色珍珠的银手鍊赫然出现在眼前，精緻而素净，不会太打眼，和他平日里穿的衣服倒还挺搭。

    上班时间为了让树立自己的形象，他的手腕上只戴手錶，这条链子这两天估计是没法带出去了。

    ＊

    「一会儿我要去市里开会，下午面试的事……由你去跟人事跟进。」

    「好的，」助理记下，「您的咖啡。」

    「嗯，辛苦了。」

    等人出了办公室，程雨才在坐在办公椅上松了松筋骨，这两天实在过度劳累，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叫来了司机。

    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已经安全到达了办公大楼下。

    让司机在门口等自己一会儿，程雨便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进了会议大厅。

    来的人大部分都是眼熟的各企业的领导层。

    程雨是奔着能和他们打交道来的。

    按着安排好的座位入座后，会议开始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程雨手机调成震动，放在了身前的桌子上，桌子上另有一份企业名单。

    他瞥了一眼，拿起来瞧了瞧，看到单子上的公司名字，有几家都跟他有过合作，一会儿会议结束去打个招唿好了。

    程雨想着，身旁就有人坐下，他刚才看见了桌子上的名牌，是星辉制造的王总。

    「是程总啊，近来可好啊。」

    男人一坐下就跟他搭话，「上次你们给我做的这个gg啊，效果还真挺好的，现在这年轻人流行的东西还是得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判断呀。」

 第135页

    「星辉公司也是在您的领导下与时俱进，」程雨笑，「还是您的眼光独到长远，选中我们合作，我们当然也是不遗余力，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跟王总合作。」

    「哈哈，程总还是一样能说会道。」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听得人有些乏味。

    程雨几度走神，又被台上话筒的尖锐嘈杂声唤回神来，看见手机上有人传来的简讯，又处理了一些公事。

    等到会议结束，周围的人缓缓动起身来，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程雨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正准备站起，余光瞥见那张被王总翻了页的名单，最中间的位置上落着前几天燕楷嘴里那个难搞的英彦公司的名字。

    脑海里有东西一闪而过，程雨眉头轻皱，听见身旁的王总说，「程雨啊，哈哈，我这样叫你行吧。」

    程雨收敛眉间的思绪，客套笑道，「当然可以。」

    「那行，明天晚上我和瑞讯的李总刚好有约，你帮我订个吃饭的地方？到时候一块儿坐下聊聊。」

    程雨最近正有心思把公司的业务扩展到游戏制作上去，还差一块跳板，之前约了那位李总好几次都没回音，显然是看不上他这小作坊 ，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程雨一口应下，「那可真是太好了，能和您跟李总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是晚辈的荣幸。」

    「哈哈哈，我就是你喜欢你这张嘴，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爽朗大笑，「你小子有前途，可别让我失望，这样，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小朋友，你们一定谈得来。」

    小朋友？

    程雨但笑不语，心想不会是真的小孩吧？要让自己带吗？他的孙女还是孙子？这是自己收了点还没实现的好处，就要先付出代价吗？

    程雨几天没休息好，思想也越来越偏离轨道。

    他今天亲自来参加这个会议，本意也是能多个途径多个人脉，他打起精神来，让自己不要看着那么疲惫。

    正陪着笑脸思绪游移间，他听到王总道，「程雨啊，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小友，英彦的林总。」

    程雨勐然听到男人将英彦公司和「林」这个字结合在一起时，脑子里的记忆终于跟着浮现。

    他微阖的眸子还未完全抬起，只看见眼前的男人被合身的黑色正装包裹着的劲瘦窄腰，视线一直上移，终于定格在男人那张张扬而略带上一点成熟的英俊面庞。

    「程总。」

    男人笑得几分冷淡，却像是怕他会逃走，率先在他面前弯下腰来，「好久不见。」

    第58章 失落

    「好久不见。」

    程雨眼底没有波澜, 面对男人那看似谦恭的俯身却强势的逼近，依旧露出那套最好用的公式化笑容。

    他早有预感两人会再碰面，这次见面也说不上突然, 只是没想到林予安会主动上前来搭话，仿若俯首称臣, 没有脾气的模样。

    毕竟当年他在说完那种话以后, 男人是放下了狠话，红着眼睛走的。

    「你们认识？」

    王总见两人如此熟稔，好奇问道。

    程雨笑着退到他身边, 话语和情绪依旧平稳, 「我和林总是大学同学, 我比林总早毕业两年出来闯荡，也是很久没见了。」

    「哈哈, 既然你们都认识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程雨啊，明天晚上就拜託你了, 我先回去了。」

    王总走之前，还亲昵地拍了拍林予安的肩膀, 说, 「予安, 你们俩聊。」

    予安？程雨暗自挑眉, 看来两人还挺熟。

    程雨送了他两步, 还没松口气，身后的男人又紧咬了过来。

    那脚步声越逼越近，几乎就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

    程雨一顿却没有转身, 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便往大楼外走去。

    他早在五年前说出那样的话时就下定决心要过自己的生活。

    在林予安盲目的不理智的幼稚追求下, 他时常让自己陷入无端的苦恼中，好像思想也要跟着他一起沉沦。

    可是他做不到放下芥蒂，去重新接受。

    那种迷茫的，对于上辈子和未来的无尽的妥协，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老闆，还要回公司吗？」

    司机望向程雨，见他神情有些放空，还是提醒了一句，「您可要好好休息啊。」

    「谢谢李叔，先回公司吧，还有点事情没处理。」

    程雨关上手机，望向窗外。

    司机在前面调了个头，路过大楼门口，他的余光还是瞥到了站在原地的林予安。

    男人正微微垂眸听着一旁助理样的女人说话，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胃病犯了。

    虽然林予安有家里帮衬，但他强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还是得花心思。

    现在公司刚起步正是拼命的时候，时常顾不上吃饭，上辈子也是这样，男人拼起来还真是不要命。

    即使不想承认，但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想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记忆犹新。

    程雨收回视线，闭上了酸痛的眼睛。

    「林总……林总？」

    耳边传来女声，林予安才瞬间抬眸往程雨掠过的车子望去。

    男人的车早已驶离，他微颤着眼睫，扯松了束缚着脖颈的领带，「走吧。」

    那一点和「前夫」偶遇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程雨抛之脑后。

    提前一天定好了第二天晚上的行程，关乎公司未来新项目的起步，程雨不敢怠慢。

 第136页

    和温旭尧提了一嘴，男人也觉得需要稍安勿躁，饭桌上还是不要提太多生意的好，等到最后提上几句有个响，往后有的是机会。

    「定在哪里？等饭局结束，我去接你。」

    「闻茗庄园，」程雨莞尔一笑，拒绝了温旭尧的提议，「不过算了，到时候我打车回去也一样。」

    「太晚了，哪里有什么车，我去接你。」

    估计是太过操心，男人在这些事情上反倒严苛，不容人拒绝。

    程雨想了想，这公司也有温旭尧的份，都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前途，当自己一回司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不再拒绝了，「好，那就听你的。」

    程雨提前到场，确保饭菜酒水没有错才放心。

    他做事向来恰到好处，谨慎小心到完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王总一过来看见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和李总打过招唿以后，就拉着他坐了下来。

    程雨一直在暖场，在那位李总的怂恿下喝了不少酒，程雨也哄得对方喝了不少。

    那人的酒量不好，但受不了人戴高帽，一说上两句好听的，就难掩下心思，一开始见着他绷着的臭脸也缓和下来。

    上辈子程雨在林予安的公司成立初期，帮林予安跑过几次商务，其中一次接触过这位李总，算是勉强摸清过他的底细和脾性。

    即使这样，之前程雨自己去找他，结果还是次次都吃了闭门羹，这回有人帮他出面，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开始承了自己的情。

    而这位王总，他实际上接触得不多，这次突然给自己抛了橄榄枝，也不知道他想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但这回之后确实是又欠了一份人情，得找个机会还了才好，免得利息越滚越大。

    「小程啊，你酒量……嗝……你酒量可真……好啊，下次有机会，再……」

    「咚！」

    话还没说完，李总举着酒杯就砸在了桌子上。

    程雨和男人拼了一晚上的酒，男人越喝越兴奋，完全没提起任何关于公司的事儿。

    不过最后还是从他口中得了个「下次」的机会，今天就算没白喝。

    王总喝得少，这会儿有点大舌头，意识却还是清醒的，「程雨啊，你可真厉害啊，后生真是能喝，你这张嘴加这个酒量，什么生意谈不下来啊，怪不得年轻有为。」

    他嘴里的年轻有为，大概率讲的是自己没有背景吧。

    话说到这里，程雨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看来今晚他们是互相利用而已。

    自己忙前忙后了一天，人情倒是被他做去了，不过自己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程雨笑笑，「王总，时间不早，我叫人送您和李总回去。」

    「行，行，我再不回去，我老婆该给我打电话了。」

    程雨早前就叫了两辆车在外头等，这会儿正把烂醉如泥的李总塞进车子里，等车开走，他才接着去跟留下来的王总谈话。

    「可惜今天时间不早，改天我再单独请王总吃饭。」

    「一定一定。」

    男人招着手，瞧着有些客气。

    程雨替他打开车门，临了，还没等人进去，忽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伯伯，好巧。」

    程雨的眸光往右后方扫去，男人的影子被路边的灯光压在地上，和他的重叠。

    程雨往旁边挪了一点，扯开了地上自己和他交叠的阴影。

    「予安，你怎么在这儿。」

    「谈生意。」

    两人说了几句话，程雨插不上嘴，也不好就此离开，于是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听到王总说，「程雨啊，我先走了，你晚上喝了那么多，也早点回去，予安肯定带了司机来，你就跟着他走好了。」

    程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笑着将人送走，才准备打电话叫温旭尧过来接他。

    对方肯定已经在附近等着了，他也想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车在左边。」

    林予安低沉的声音响起，和之前不径相同，压得有些低，一瞬间回忆涌上心头，让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程雨拿出手机，还没拨出号码，站在那儿，只觉得如芒在背。

    「不用麻烦林总，」程雨没有忽视他的存在，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拒绝道，「我有人接。」

    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瞬间拉扯平整，真的仿佛如同才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不冷不淡。

    程雨划着名通讯录，找到温旭尧的号码，电话被拨通，男人说自己很快就到，程雨在原地等了一分钟，便瞧见前方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车子的车灯闪了闪。

    还未踏出脚步，温旭尧已然从车上下来，往他的方向走来。

    夜晚还是有些凉，男人手里挂着一件薄外套。

    「尧哥。」

    程雨出声叫他，也往他的方向走去。

    本想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没想让温旭尧和林予安见面，不过程雨没达成目的，温旭尧走近的时候，目光还是往他的身后望去。

    见到林予安，温旭尧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吃惊，很快这种复杂的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只是和平地朝林予安点了点头，便转身和程雨一道走了。

    「喝点蜂蜜水，晚上喝得很多吧？」

    「还好，」程雨笑眯眯地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我可是千杯不醉，就是有点伤胃……」

 第137页

    两人步调一致地向前走去，程雨垂着的眼眸也带着笑意。

    他不经意在月光下泄露的温柔，让林予安的心跳狂动不止，熟悉到极致。

    那是曾经只属于他的程雨，这次并没有站在他的身边。

    回忆从心间涌起，程雨和温旭尧的身影却越贴越近，亲密得不像是普通朋友。

    他最担心的事情，好像终于发生了。

    林予安张口，没能喊出话来，一瞬间胃疼得让人喘不上气，他微微垂下头颅蜷缩在地，疼得恍惚之间，头顶压过一片阴影。

    程雨的鞋出现在模煳的视野里，林予安轻颤着唇，伸手箍住了眼前人的皮鞋，攀上了他的脚尖，「老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林予安。」

    「老婆，别这样叫我，别对我这么狠心……」

    男人冰冷的语气传来，林予安不得不抬起双眸，只看见他动了动唇，笑得几分轻蔑。

    那一剎那的冰冷，却犹如烈火焚烧，玉石俱焚。

    「林予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不要！」

    林予安骤然从床上坐起，手臂牵扯到手背上打着点滴的针头，让杨蝶梦大惊失色，「予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胃还疼吗？等一下，妈妈马上叫医生过来。」

    杨蝶梦按响了床头的唿叫按钮，一边注意观察着他的动态，「妈妈在，别怕了，又做噩梦了是吗？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

    相反吗？

    五年前的那一天，他和程雨彻底分开，也再不敢联繫。

    那天不欢而散，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疯了一般地问着程雨为什么要撒那种谎，将他们的过往全部推翻。

    可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同样的。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程雨下定决心不要他了。

    程雨那样体面的人，会为了他发脾气翻脸不认人，最后居然只是平静地跟他说谢谢。

    好厉害，他从没觉得程雨竟然会有这么伤人的方法，这个方法有一天在自己头上噼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他做了数不清的噩梦。

    这五年里，一千八百多个夜晚，好像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无数次。

    就连在梦里，程雨也推开了他无数次，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他鼓起勇气装模作样地表现出满不在乎，重新去找程雨，而男人早已将他淡忘了。

    或许，他也已经有了新的爱人，那个男人……

    林予安想到什么，一把抓住了杨蝶梦的手，「妈，我是怎么到医院的？」

    「啊，司机见你半天不过去，来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晕倒了，妈妈接到电话时候真的要吓死了，医生说了，你不好好吃饭……」

    不是程雨送他来的。

    估计程雨都没回头看他，怎么可能会回身到他面前，送他到医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晕倒前的幻觉。

    最后的希望如泡沫般悄然破碎，一如他的心，和窗外阴沉着随时要落雨的天，在响雷之前，闪电划破的天，四分五裂。

    「妈，我想出院。」

    第59章 去见他

    「期待下次合作。」

    程雨同合作方出了会议室, 止步在门口，让助理送人出公司。

    见人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掩嘴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困得不行，一杯咖啡下肚也止不住困意。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 今天眼睛一睁开就是九点, 根本没时间缓过神就爬起来，头到现在还是晕的。

    还是得找个时间去做个体检，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 他得更加爱惜身体才行。

    程雨想着, 推开办公室的门, 想避开人睡十分钟补充体力，才拉上窗帘靠在办公椅上, 还没进入正式睡眠, 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助理在门外等待里边回应，叫了声, 「程总。」

    程雨缓慢睁开眼睛，头比没睡之前更疼了。

    「进。」

    程雨盯着天花板上灯瞧, 助理进来时他还躺在椅子上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边。

    助理在等他缓过劲来, 也有眼力劲的没说话。

    「什么事？」

    等程雨开口这样问, 他才小心措词, 「刚刚我回来时, 遇到英彦的负责人说想见您，没有预约，问您有没有时间。」

    本来没有预约的客户, 一般是不给报的，但对方说是程雨的老同学, 他就过来提一句，没想到打扰了程雨休息。

    以后这种事，还是别让他遇到的好，如果这次程雨说不见，那下次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多管闲事了。

    程雨抿唇，眉间紧蹙，「这个公司的产品负责人之前是谁接洽的？」

    「他们之前过来的人原本也只是企业的项目部员工，直接对接我们的动画师。」助理道，「不过今天来预约见面的，好像是他们的总经理。」

    程雨听到一半，心里有数。

    不过前几天才见了面，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程雨着实没有要跟林予安迂迴的准备，实在是太累了。

    「那位林总说想和您预约一个时间，谈一下之后合作的事情。」

    「让他现在就过来吧。」

    助理也没想到程雨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据他所知，那家公司之前不在这儿，是前两个月才搬过来的。

    他们公司和英彦也没有过多的重叠和交集，不知道有什么合作能让领导层出动。

 第138页

    许是念在老同学之间的旧情？今天只是叙旧？助理没敢多猜，也幸亏自己没自作主张把人赶走。

    助理嘆了口气，他们老闆真是个好说话的人，希望这家公司能长久，他还想靠这份工作养老呢。

    得了程雨的指令，他紧出了程雨的办公室。

    期间，程雨已经拉开窗帘，重新坐回办公椅上。

    窗外的光线并不柔和，刺得他的眼睛发疼。

    程雨从抽屉里拿出防蓝光的眼镜戴上，思索之间才听见助理重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程总。」

    门打开，那人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和那天晚上阴暗的光线不同，男人此刻的面庞更加清晰，也似乎消瘦了些，本就不平易近人，此时看起来更加难以相处。

    程雨站起来，像迎接每个客户一样迎他进来。

    「随便坐吧。」

    程雨将人带到会客的沙发上，「林总喝点什么？」

    「茶。」

    程雨听见他这么说，只是抬眸朝助理示意。

    后者出去端茶水来，于是办公室只剩下程雨和林予安两个人。

    「听说，贵公司对我们做的动画效果不太满意，这回是您过来亲自对接吗？」

    程雨主动开口，没让气氛变得诡异，客套话的对白给同样想开口回忆从前的林予安一记重击。

    那明了直白的私人情感一下被程雨按回深不见底的泥潭，林予安摩挲着指尖，重新组织了语言，「我这次过来，是准备定稿的。」

    「那真是太好了。」

    程雨这才微笑，像是遇见了什么大好事，表面功夫做得很足，见助理拿着茶水进来，他继续把那套老话说完，「希望有机会再跟贵公司合作，正好茶来了，今年的新茶，林总品一品。」

    「好喝，回味甘甜。」

    助理还没离开，程雨便叫他，「鸣益，一会儿捎一罐茶给林总带走。」

    「好的，程总。」

    助理说着，便下去准备「伴手礼」的事情。

    来程雨这办公室谈生意的，没有一个不爱喝茶的，这一罐新茶让人捎回也成了鸣益必做的流程之一，这回这位年轻的林总当然也不例外。

    秘书办的小仓库里藏的茶跟不要钱似的，他早就准备好了，来一个人就送一罐，现在只是走个形式。

    门被带上，程雨的视线落回到男人身上，这一秒，对方没有再躲开他的视线，「听说你想找李忠酩合作。」

    「哦？林总是如何得知的？」

    程雨闻言，没在第一时间正面回答，故意这么问。

    这件事其实也不是秘密。

    再者他上次和李忠酩之间由王总牵线搭桥的事，林予安也看在眼里。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林予安只要张口问问，就能知道。

    毕竟他管那位王总叫「王伯伯」，是程雨没有印象却能跟李忠酩牵桥的人。

    只是听见男人用肯定的口吻说出这种话，还是会让人不爽。

    「我有我的办法，」他说，「我可以帮你。」

    林予安如此说道，让程雨阖下的眸子抬起。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对方好像也不是正经来找他谈公事的，程雨挺直的腰板往沙发后靠去，整个人松弛下来，笑，「条件？」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之后，在沉默的两秒间竟然侷促起来。

    程雨瞧见他的喉结随着茶水的下咽滚动，凌厉的外表下说出的话却有一丝磕绊，「和我吃顿晚饭，就我们两个人。」

    程雨眉头轻拧，镜片后的视野黯淡，连着眼前的男人也没有真实感，「就这么简单？」

    「简单？……嗯。」林予安垂眸，又抬起，「就这么简单。」

    「你是觉得以我的能力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全都要倚靠林总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雨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明显是在赶客了，林予安放下茶杯，激动地站起又在程雨注释他的眼神中缓缓坐了下来，「我只是想找个藉口……和你吃饭。」

    「……」

    林予安知道自己太幼稚了，这么多年在程雨那儿一点长进也没有，决定实话实话不敢隐瞒自己的心思。

    结果没有得到程雨的回应，反而被人请出办公室，「林总，这边请。」

    他握紧的拳头轻微颤抖，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和程雨说。

    可惜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他多久没有出现在程雨的面前，男人依旧还是很讨厌他。

    「时间，地点。」

    林予安的脚步停滞在踏出办公室门口的前一秒，身后传来程雨没有起伏的声音。

    他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心里重复了很多遍才开口，面上依旧佯装淡定，仿佛真的只是来谈公事，「我跟你的助理对一下时间。」

    程雨彻底没了困意，办公椅旋了半圈再半圈，才重新投入工作。

    下午下班，程雨去找燕楷。

    对方也正好打算离开工位。

    见他来，燕楷才笑，「你猜我下午看见了谁。」

    「我也看见了，」程雨无奈地接受了他带着恶趣味的笑容，一起出公司，「英彦那单定下了？」

    「是啊，谁能想到那公司跟他有关系，那臭小子还跟我摆架子，我懒得理，让主管去对付了，」燕楷瞥了程雨一眼，疑惑间面露难色，「……他果然又去找你了？」

 第139页

    「聊了点工作上的事。」

    程雨说得很短，没透露出为难的地方。

    燕楷摸不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怕程雨再次对林予安动摇……

    这五年时间，燕楷没有怎么参与到他的私生活里，往后也不会过多打扰。

    对于程雨的恋情或者说即将产生的恋情，他根本不知道程雨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程雨点头，「一会儿去哪？」

    「和钱高峻约了晚饭，你去吗？他让我叫上你一块儿。」

    程雨摇头，「我答应奶奶晚上要回家吃饭。」

    燕楷随意地比了个ok的手势，「改天方便的话我们去看看奶奶。」

    「好。」

    徐湘英这几年身体一直很好，程雨每年都会带她去做体检，吃一些适当补身体的药。

    她也会和同龄爱锻鍊的老人一起去做运动，身体说不上越来越硬朗，但比之前总是下地干农活时的瘦小相比，要好上许多，慢慢养回来，脸色也好看了。

    像是要把年轻时的缺憾都补回来。

    徐湘英反倒是越活越年轻，从来不亏待自己，这两年甚至开始学习了外语，让程雨有空带她出国玩玩。

    奶奶有这样的心态，程雨就不愁了。

    她没有回老家去，还是住在程德水那里，程德水虽然对他没有感情，但对奶奶极好，住在一起奶奶也不会受欺负，程雨很放心。

    重生后，改变了很多事，不过也有一些事情还是和原来一样，比如每况愈下的，程德水的生意。

    其实前两年就有了苗头，竞品增加，目标客户流失，程德水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当初能稳赚一把是正好碰上了站在那，连猪都能飞的风口。

    上辈子能补救回来也是因为林予安为了能够和自己结婚得到他们的认可，所以给了钱才暂时帮了一把。

    现在没有了林予安拿钱，可想而知，程德水手下的那些店面并不好过，不关店歇业也只是硬撑着罢了，一进一出也赚不到什么钱。

    程雨没打算拿钱出来帮程德水，自己赚的都是自己的，拿出去可就再回不来了。

    现在公司才起步不久，他也有一大批员工要养，没道理给自己增加负担。

    只是不给，今晚回去，不一定又有好戏看。

    「鱼儿，来啦，奶奶今天做了好多你喜欢的菜，快进来。」

    徐湘英来开的门，一见着他，她就有说不完的话，「奶奶今天又学了一个新的锻鍊身体的办法，一会儿鱼儿帮奶奶参考参考可不可行。」

    程雨笑，柔声道，「又跟谁学的？」

    「公园里一身体倍棒的老太太。」

    「哈哈。」

    程雨笑得欢心，进去没看见其他人，于是去洗手间里洗了手，和奶奶说话间，出来就看见程德水一家，整齐的，应该是刚从书房出来。

    是商量着想在自己这里敲上一笔？

    程雨收敛笑容，朝走在前面的李知点了点头。

    被忽略的程德水不太高兴，他刻意清了清嗓，让程雨注意到他，「来了先吃饭吧，程初，给你哥哥拿碗筷来。」

    程初别别扭扭的哼了一声没有动作，程雨笑得客套，见状就跟着奶奶去了厨房，「不想做不用勉强。」

    待他转身，身后便传来程德水对程初恨铁不成钢的低骂，「还不赶快在你哥面前表现表现，废物，非得我骂你？」

    程初今年毕业，没出去实习，据说程德水给他在公司里安排了主管位置，不知道适应得如何。

    如今看来，应该是不怎样，不然也不会来求自己了。

    饭桌上没提起事情，这顿饭程雨吃得还算愉快。

    好久没有吃过奶奶做的饭，最近生意忙，程雨有时候也是吃了上顿，忘了下顿。

    奶奶提出要给他做饭，送到公司去，可这两头跑实在太辛苦了，公司离这边并不算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就为了送餐饭，程雨觉得不值得。

    今天他难得回家来，如果没有闹得太过不愉快，程雨晚上是准备在这里住一晚的。

    李知早就把房间收拾好，吃完饭休息了会儿，程雨就回房间洗漱了。

    等他再出来，客厅里俨然是家人欢聚一堂的模样。

    看起来很温馨，让程雨有些不想出去了。

    「儿子，快来坐。」

    李知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了一个中间位置。

    程雨愣神，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最近公司怎么样？很忙吧？累不累？」

    「嗯。」程雨没话说，也不想将谈生意的那套公式套到家庭对话上，只是点了点头，再没接话。

    坐在这里有些尴尬，程雨没怎么被他们包围着坐过，总觉得不太舒服，当然此时的气氛也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想做虚伪的寒暄。

    「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正待程雨起身要走，程德水一动，李知便慌张接道，「诶，儿子，等等。」

    「其实，妈妈有事想求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程德水拉不下面子不自己来说，反而让李知出面，真的很像他的行事作风，还是一样的大男子主义，目中无人。

    「你弟弟今年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在公司里上班也是一头雾水，我和你爸商量着，看能不能去你那里实习一段时间，你教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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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知道我很忙的，」程雨看向她，表现出为难，「弟弟可怜，我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程雨突然觉得很困，不想过多在这种事情上周旋。

    程初上学时只顾着玩，大学花钱买了一个二本，出来直接就在家里头的公司过闲散日子，一路顺风顺水哪里有什么本事。

    仅仅是一头雾水？程雨看，最近那生意不景气，估计也有程初的一部分功劳吧。

    「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这点小忙也不帮？」

    程雨没能顺利回房，还是在走出两步之后被俨然把自己当做上帝的程德水叫住了。

    男人断然没有那个脸直接要他的钱，倒可以叫个小鬼来捣他的乱来挫他的锐气。

    「家里的事我从来没插过手，以后也不会插手，」程雨笑，「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你们也早点休息。」

    「儿子……」

    「……」

    程雨有时候很纠结，想不出面对父母时应该表现出什么态度才是对的。

    只是每当他这么想，现实却往往只给他一个选择。

    因为彼此之间的感情太少，于是他始终处于一个悬空的状态。

    他触碰不到的父母，父母也不会就此想去拯救他。

    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

    「这边坐，想吃什么？」

    对面的男人很克制，但手指却忍不住在兴奋地颤抖。

    距离上次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是五年前，时过境迁，他们现在的关系和立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都行，你安排吧。」

    那天下意识地答应了他。

    今天见了面，又发觉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李忠酩那边他自己再做几次东，应该也能谈成。

    当时想的是，有免费的钱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上辈子自己为了给林予安的公司拉投资，在酒桌上可没少喝，贪这次便宜他问心无愧。

    程雨见他安排完，才要开口问他关于李忠酩的事。

    男人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抢先道，「答应你的，李忠酩那边我去谈，今天能不能不提公事？」

    「嗯？你确定？」程雨立刻放下脸色，「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程雨的不计前嫌也将他们的回忆看作过眼云烟，他早就该知道的。

    可当此时沉默下来，林予安发觉这顿只有他们两人的饭，也再也吃不到从前那种滋味了。

    苦涩还未曾蔓延出来，他赶紧掐断了自己颓丧的念头，「那天是你送我去医院的吗？」

    「那天？」程雨仔细想了一下他口中的那天，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程雨很快就想到了，「应该是你的司机吧。」

    程雨知道？所以那天晚上，程雨还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是吗？或许是两眼？

    所以程雨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对不对？

    这个极其不堪的念头撑着爱意冒出心尖时，林予安豁然开朗，「……谢谢你。」

    程雨哪里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只见他一会儿哭脸一会儿笑脸的，看着不太不正常，「谢我？」

    「啊，」林予安收敛笑容，诚意满满，「我在想如果我下次有机会晕倒，你能亲手把我送进医院，那我就满足了。」

    进医院？

    「……」

    程雨嘴角抽了抽，几年不见，这个人已经疯到这种地步了？

    嗯，程雨笑了笑，幸好分得早。

    第60章 我好想你

    程雨心情平稳, 该发泄的东西前几年就已经全部发泄完了。

    结果这顿饭比在家里吃得愉快。

    全程都在林予安在讲，以前没有发觉对方是个话痨来着，竟然比钱高峻还能说。

    男人眉梢带着笑意, 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说话狂放又不好听，现在用词都文雅了不少。

    好像有点刻意在模仿温旭尧。

    程雨疑思, 打量了他一会儿, 没说什么。

    不过这都不关自己的事，只捎左耳进右耳出，一顿饭下来, 就算没提取到什么信息, 也没有损失。

    「时间差不多了。」

    已经快十点了, 现在不是加班，没有东西支撑着程雨的思绪, 总会觉得累。

    程雨提了一嘴, 林予安便停下话语。

    他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时间，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现在已经不早, 强行压着惋惜的神情，笑, 「你还有想吃的吗？这家店的甜品做得不错。」

    程雨总觉得他笑得不够漂亮, 一种强装镇定的感觉。

    程雨放置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敲了敲, 不假思索道, 「这么晚就不吃了。」

    「……好吧。」

    尽管佯装得再好, 林予安的眉眼还是耷拉了下来。

    程雨当做没看见，说，「走吧。」

    两人坐电梯下来, 各自的车停在不同的方向，在门口就要分开。

    林予安说, 「我送你吧。」

    程雨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他看，「我开车来的。」

    他手心里的车钥匙在灯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银光，一下扎进了林予安的心。

    有车真是太方便了，连多待一会儿的机会也没有。

    「你的车在那边吧？司机好像过来了。」程雨望向自己的右前方正缓缓驶来的车辆，对他礼貌点了点头，说着一些平淡无奇，早已经说厌倦的话，「那我也走了，林总，今晚很高兴，合作愉快。」

 第141页

    程雨转身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的夜色里，就好像会随时消失一般，林予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三两步上前，抓住了程雨的手。

    声音嘶哑间，他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挽留的话语，「那你能送送我吗？」

    程雨挑眉，望向男人抓着自己手腕越来越紧的手，才想说没必要吧，就看见刚才那辆还正常行驶而来的车，此刻突然停了下来。

    他还没看仔细，男人便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卡顿，但还挺理直气壮的，「我的车抛锚了。」

    林予安背在身后的手极速挥动，希望司机能明白他的暗示，不要再过来了

    一边说着好听的话，「李忠酩那边，我一定安排好。」

    程雨没听他说话，往左边歪了歪头，车子还真的彻底停下来了。

    「我去看看。」

    程雨说着就要往那边去，顿时把林予安吓得够呛，「不用，一会儿我找人来拉走，咳嗯，我们其实也顺路的。」

    ＊

    林予安还是如愿以偿的坐上了程雨的车子。

    密闭的空间里，很容易让人紧张。

    程雨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对方挺直着嵴背看着就累，明明前两天再会的时候，还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他应该还记恨着自己吧。

    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耍过。

    自己曾经说过的那番话，无疑甩了他几个兜头而下的巴掌。

    现在这样，是打算报復吗？

    程雨放下车窗，打开了电台，制造出一些动静。

    林予安的目光不时飘来，他一开始没理，但只有两个人，对方的小动作实在太过明显了。

    程雨轻哼了一声，「有话想说？」

    男人这才找着了藉口光明正大的望了过来，瞧着像是随口提起，却在打量他的神情，「妈一直跟我说起你，要不要找个时间来家里看看她。」

    男人好像从来不会遮掩，脑子里想什么，就会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

    本想提醒他藏着一点，但林予安提起的是他的母亲，程雨说不出刻薄的话来。

    杨蝶梦对他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说句不好听的，原本他理应要给她养老送终，可现实是他根本没有立场去看她。

    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才见过一面，有什么想不想的。」

    程雨口吻淡淡的，似乎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林予安没有过多的去争辩，只是道，「妈她本来就喜欢你，和见过几次面没有关系。」

    「……」

    程雨没再说话，车厢里也一併安静。

    风从半降下的车窗里直灌进来，林予安被风吹得有些头疼，手伸到窗户按键时，又停了下来，「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男人学会在生活中道歉，程雨对此表示不理解，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去低头的。

    那个只会昂着头颅表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的林予安，还在他的记忆里鲜活地跳动着，身旁的男人却低着头跟他示好。

    真让人不适应。

    「林总的道歉真是折煞了我。」

    「你……」闻言林予安顿然失语，垂下那双秉蹙欲语的眸子。

    像是有气发不出来，林予安憋得耳朵通红，最后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倚靠在车座上，「别这样，就算是我……也会难过的。」

    他自嘲般的话语，听起来有几分滑稽，也有些可怜。

    程雨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把戏，忍住没有看他，于是当起了哑巴来。

    「生意我帮你会好好谈的，之后有情况，我就联繫你。」林予安下车前开口，「要不要上楼坐坐。」

    「不用。」

    程雨一秒都没犹豫地将他赶走，男人失落下车，一步三回头。

    林予安还是那个林予安，就算当年咬牙说再也不要见到自己，如今回来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真想不到，原来得不到的真的才是最好的，是因为这样林予安才对他念念不忘吗？

    ＊

    「最近公司不忙吧？」

    「稍微好了一点。」

    程雨难得给自己放了一个周末的假，接近中午才起床，时间正好被温旭尧卡了个正着。

    男人带了新鲜的食材，自然而然地在厨房忙碌起来，他打开水龙头洗菜，一边说着闲聊的话，「那位李总答应了？」

    该怎么说呢，李忠酩那边暂时不归他管，也不知道林予安进度如何。

    程雨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喝着刚冷却下来的温水，声音有些闷，「到时候再说吧。」

    温旭尧将注意力从手中的菜上移开，看向准备要发呆的程雨。

    说起来他们有两天没见了，之前程雨为了见李忠酩跑前跑后地忙碌，一心扎进了这个项目里，这才短短几天，就突然不再执着，是打击得太大了吗？

    他之前提出要帮忙，结果程雨拒绝了他。

    「鱼儿来，帮我系个围裙。」

    「哦，好。」

    程雨好久没在家里做饭了，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温旭尧来家里像这样给他做，现在他连自己的围裙放哪儿了都不知道。

    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温旭尧提醒了才找到。

    男人在他面前张开手臂，程雨垂眸给他繫上，不敢太乱看。

    面对温旭尧的脸还是容易小鹿乱跳，就算只是单纯看脸，男人也依旧很有魅力，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第142页

    有时候程雨偶尔会想，这么完美的人竟然喜欢过自己，自己还真是挺优秀的嘛。

    想着，程雨没忍住笑了起来，又很快闭上了嘴，手脚麻利地系出一个蝴蝶结，他拍了拍温旭尧的背，「好了。」

    程雨继续回去喝水，坐在岛台前等温旭尧的午饭。

    「下午有没有安排？」温旭尧问，「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看电影？有部新片子据说还不错。」

    「好啊。」程雨舔了舔唇，拿出手机来，「那我问下高峻要不要一起去。」

    「早上约过他，他说下午有事。」

    偏有些强势的话堵了程雨的嘴，之前公司忙拒绝过温旭尧两次，这次连藉口都没了。

    他这才点了点头，「行。」

    温旭尧闻言，手上的动作也轻松起来，「那我等会儿订票。」

    程雨阖眸，心思不定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男人一直知道他的喜好，平日里相处也让人觉得舒心，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程雨不是傻子，就是温旭尧什么都不说，他也隐约能察觉到对方的意思。

    这么多年男人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相亲也总是推拒，照高峻的话来说，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么是木头脑袋要么就是痴情种。

    而温旭尧显然不是前者。

    高峻总调侃说，温旭尧和他是不是背着人搞地下情，说他们实在亲密过头了。

    朝夕相处的这几年里，程雨不可否认自己对温旭尧心动过。

    那么优秀的人就站在面前不求回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怎么可能一点别的感情都没有，他不是捂不热的石头。

    只是连踏不出去那一步，更别提别的，他们的关系亲密，却没有亲密到能直接接吻上床。

    程雨没下定决心，温旭尧也不说，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都是揣着明白装煳涂的哑巴。

    吃完饭修整了会儿，两人定了下午三点的电影票，在家打俩小时游戏，出门刚刚好。

    电影是一部喜剧片，程雨还以为温旭尧会带他看文艺片来着，猝不及防来的笑点，让程雨差点笑倒在电影院的椅子上。

    「没想到这么有意思，」程雨从电影院出来，被工作摧残的身躯此时都轻盈了几分，「下次要还有这么有趣的电影一定要再叫我。」

    温旭尧帮他拿外套，笑，「你以为我会带你看什么？」

    「嗯……纪录片？」

    两人正说着话，从门口出来，程雨忽觉有个熟悉的人影从余光中走过。

    他不确定地往回一瞄，发现说着下午没空出来的钱高峻，此时正往电影院那边走。

    程雨张口，叫住了他，「高峻。」

    那人的背影果然一顿，慢吞吞转过来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惊讶的神情，「雨啊，尧哥，你们也在这里看电影啊。」

    「你一个人吗？」程雨问，「那怎么拒绝尧哥啊。」

    钱高峻站在那，和温旭尧一对视，便做出一个努力眼神，「不是，我……我约了燕楷，他这会儿上厕所去了。」

    程雨看见了钱高峻偷偷摸摸的眼神，原以为是他想撮合自己同温旭尧才找了藉口推拒，没曾想说着话，燕楷真的从卫生间出来了。

    「哟。」燕楷一出来，就自然搭上了钱高峻的肩膀，有些轻佻的不正经，「好巧啊。」

    程雨点了点头，暗自估量着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产生了质的飞跃，「你们俩这是……约会呢？」

    「呸呸呸！」钱高峻顿时跳了起来，拍掉燕楷的手，「什么约会？我是看他可怜，周末待家里也没个朋友人都要发霉了。」

    燕楷努了努嘴，没反驳钱高峻的话，反问程雨，「你俩约会呢？」

    话一出口，钱高峻也来了精神。

    程雨哑然，约会这个词放在现在的他和温旭尧身上也太沉重了，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普通的，兄弟之间的关系。

    「晚上一起吃饭，我们也好久没聚了。」

    温旭尧出言解围，大家也是知道分寸的人，玩笑归玩笑，说完便不再调侃对方，答应晚上一起吃饭。

    饭后回到家里，钱高峻就打了电话来问他和温旭尧的进展如何。

    程雨对钱高峻的好奇心感到无奈，更觉得他是有意在撮合自己和温旭尧了。

    「我现在想好好睡一觉，」程雨敷衍了两句，随口道，「我挂了，你也和燕楷早点休息吧。」

    「什么……？！什么我和燕楷休息！」

    电话里传来钱高峻尖锐的爆鸣，程雨把手机从耳边拿远，按掉了电话。

    才挂掉，电话铃再度响起，还以为是钱高峻又打来想跟他解释，程雨瞧也没瞧，就接了起来放在一边等着钱高峻扯着嗓门跟他说话。

    过了大约十秒，电话里只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程雨觉得不太对劲，凑近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程雨疑惑，这才出声，「餵？」

    一听到他这边说话，电话那头才有了响动。

    男人一定是喝醉了，咬字不清的声音带着痛苦的轻喘，仿佛在跟他求饶，「老婆，唔……我胃疼，我好想你……」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唿，程雨平静的心跳在黑夜里缓慢地滋生出一种别样的心痒。

    许多年以前，那时候男人的心里或许还没有他，但男人总是这样叫他。

 第143页

    好像爱极了，爱惨了，以至于后来程雨提出离婚的那一刻都在想，开口的话自己这辈子应该再也找不到这么在乎的人了。

    或许他们就该早点分开的，现如今他们就算这样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也能过得很好，没必要牵扯着过去不放。

    当年，他和林予安早就说清楚了。

    「胃疼找医生，找我做什么？」

    第61章 吃醋

    休息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又到了周一。

    程雨开完晨会从会议室出来，让助理把上周压着的文件拿到办公室去，处理好累积着的工作, 一个上午又过去了。

    中午程雨就在公司休息，来来回回地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太不值了, 所以他一般不回家。

    办公室里有个很小的能够休息的隔间, 程雨总在那睡午觉。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闹钟没响，程雨是被助理的敲门声叫醒的。

    「程总，在吗？」

    已经两点多, 是上班时间了。

    鸣益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却没听见里头的响动。

    程雨上班总是准时准点打卡, 从不会那样，怕出事, 再想敲门时, 里头恰好出了声。

    程雨刚醒来，瞧着恹恹的, 鸣益给他的保温杯加了水喝，提醒他道, 「两点半英彦的林总有约。」

    程雨把这件事忘记了, 点了点头说好, 拿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 温水下肚人也清醒了几分。

    工作到一半时人来了。

    办公室的门没让关, 程雨听见脚步声，才抬眸，男人一脸笑意, 脸色却有些白，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才好。

    程雨不由得想起周末林予安打来的那通电话, 心想男人定然又是出去犯浑了，没人管着到处花天酒地，这辈子怕不会是个短命鬼。

    程雨暗自撇了撇唇，又想搬出那客套来，男人已经自顾自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温柔体贴的样子装不出一会儿，「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林予安等了一会儿，原本想端腔来着，见程雨没理会，他也没生气，又巴巴地凑了过去，给程雨递了张私人名片。

    「李忠酩那边空出了时间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打这个电话过去，跟他约时间。」

    那张名片上标的确实是李忠酩的私人号码，程雨不熟但也不眼生，但还是对林予安的话将信将疑。

    「是真的，」林予安对他道，「你现在打，我要是骗你天打雷噼。」

    程雨皱了皱眉，才将电话打过去。

    李忠酩的声音响起，程雨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李忠酩还记得他，和醉酒状态的平易近人不同，清醒状态下的李忠酩，可是最爱摆架子的。

    不过此刻虽还是那副态度，但果真很爽快地定了再见面洽谈的时间。

    挂断电话以后，程雨没有当即开口，而是先看向了林予安。

    男人脸色真的不好看。

    程雨额角一抽，忽然想起周末晚上林予安打来的电话，那天不会是因为要应酬李忠酩，才喝成那样的吧……

    这算什么？存心想让自己欠他的吗？

    林予安不知道程雨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对方直勾勾盯着他瞧，后又抿唇嘆了口气。

    就算他没做亏心事，此时也不安地摸了摸鼻子，或许他刚刚又惹程雨生气了吗？

    本来还想邀功来着。

    他问，「约好时间了吗？」

    程雨只轻微颔首，「嗯。」

    冷冷淡淡的一个字，林予安没有把握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忽然想起周末时，自己借着酒醉的劲没有经过程雨同意，就打了电话给他，那时候程雨就不高兴，让他滚远一些，肯定是现在还气着呢。

    林予安想着，越发的不安，还没等程雨再说话，他便没头没尾地发起誓来，「我以后再也不敢耍酒疯了。」

    「嗯？」程雨疑惑地眯起双眸，没想过他会这么说。

    不过如果确实是因为搞定李忠酩才喝成那样，也算是情有可原，他收回刚才腹诽他的那些难听话，「总之，辛苦林总了，往后林总不必要抽出时间来往我这里跑了。」

    又要被人请出去，林予安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留下来的办法。

    现在是上班时间，再强行留下来肯定会打乱程雨的工作计划，反而得不偿失。

    林予安只好起身，让程雨不要送了。

    事情办完，也算是都不啃下了一块难啃的骨头，程雨的心情好极了，抬眸笑眯眯的，「请吧。」

    林予安垂眸，见程雨这么高兴，想嘆口气也憋住了，他往外走着又一步三回头。

    过后走到门口，想起什么来，又折到程雨面前去，「既然你都说我辛苦了，那我能不能要个奖励？」

    「奖励？」程雨摆手，「我们的口头合同里并没有这项规定，林总也算是大老闆了，怎么还不知道做生意的应该讲诚信吗？」

    程雨是铁了心的将自己用完就扔没有丝毫留情，林予安强行压下失落，「我只是想去看看奶奶，她这几年身体怎么样？有空的话，我想去看看她吗？」

    当年一别两宽，在奶奶的印象里，林予安和他的关系还算是亲密，钱高峻燕楷还活跃在他身边，只有林予安不见了。

    所以后来，奶奶也经常问起有关林予安的事情。

    程雨不敢说他们已经绝交，只要奶奶说起，他就胡乱搪塞过去。

 第144页

    这回林予安主动这样说，也听得程雨一怔，「那是你的事，和我商量什么？」

    「毕业后我出国进修了，一直没回来，」林予安瞧着程雨的表情，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我不知道奶奶现在住在哪，所以才想问问你。」

    出国？倒是和上辈子的计划不一样了。

    出的什么国？又进的什么修？难不成是去找老相好了。

    程雨有些好奇，但更多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奶奶现在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还在原来的地方。」

    自他毕业以后，家里的生意开始不好做，之前买的房子在别处，也没有更多购房的闲钱能支出。

    一年到头赚多少用多少，所以一直没有搬家，正好也方便了奶奶生活。

    程雨赚了点钱，就在这边买了房，从家里彻底搬了出来，一年下来也回不了家几次，和奶奶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林予安问，「好久没和奶奶见面，我一个人突然过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你准备去的时候告诉我，我和奶奶说一声就行。」

    程雨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御，林予安根本找不到下次能和他见面的藉口。

    虽然想探望奶奶是真心的，但程雨的拒绝还是让他感到十分难过，胃不由自主地绞痛起来。

    前天晚上跟李忠酩喝得太多，到现在还没有恢復好，林予安有时候生怕自己等不到程雨就先被这胃病折磨死了，还是得去趟医院。

    上辈子林予安没有感受过这种痛苦。

    和程雨交往以后，他的一切都是程雨在照顾。

    男人对他体贴入微，温柔的唠叨，让人发不起脾气。

    程雨从头到尾只爱着他，但当只从一个人那里接收到爱意时，时间久了，那份爱就好像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上辈子是他太混帐了，小气得连心意都没有在程雨面前毫无保留地摊开来，害那么好的程雨误会伤心。

    这辈子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就算程雨不爱他了，他也不要就这么放弃。

    「好。」林予安点头答应，「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还以为林予安会再纠缠一会儿的，这会儿倒走得干净。

    程雨没多想，他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

    ＊

    说是约好时间见面，可惜合作没那么好拿，程雨又陪了好些酒和笑脸，才得以把企划拿出来在李忠酩面前露脸。

    跟李忠酩把方案定下来的那天，温旭尧得知消息后，早早就到公司接程雨下班去庆祝。

    走到人少的地方，一大束鲜花率先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才是温旭尧的脸，「恭喜程总贺喜程总。」

    男人既大方又浪漫，也从来不会给他添麻烦。

    就连这种时候也是。

    程雨闭着眼睛笑了一声，才接过他手里的花，「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以为我这是当官儿了呢。」

    「这不是比当官儿还能让你高兴的事吗？」温旭尧替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叫了高峻，也订了餐厅，说要庆祝一下来着。」

    「你怎么动作这么快？」程雨坐进车里，趁着温旭尧还未上车的间隙，闻了下花香，想着这花正好能插在他前些日子新买的花瓶里，「比我想得还周到。」

    「你为这事也烦了半年多，好不容易落下一块大石头，我们能不高兴吗？」温旭尧倾身，帮他繫上安全带，「坐好我们出发了。」

    距离太近，程雨胸前的鲜花被挤压了一下。

    他抿唇屏住了唿吸，在温旭尧离开的时候偷偷松了口气。

    「高峻到哪儿了？」程雨自顾自说着，「我打个电话问问他。」

    温旭尧瞧着他突然多出来的小动作，会心一笑，「好，你联繫。」

    程雨总是不习惯在外和他独处的，吃饭、看电影这些太像约会的事情，程雨总是避讳。

    他没有想要逼程雨的意思，反而是想着慢慢来，五年时间，程雨已经稍微对他改变了一点，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如果再给他一些待在程雨身边的时间，或许这辈子余下的时间里，程雨会选择和他一起度过。

    原本是这样想着的。

    「这次来得这么快。」程雨见着钱高峻已经在位上等着了，笑着说起上次他和燕楷偷偷去电影院的事，「还以为你又会突然被别的事绊住脚，不来了。」

    「你这傢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钱高峻哼着抱起双臂，上次他还不是为了给他俩一个独处的机会，程雨总是逃避，这恋爱这辈子都谈不成，「我是那种见友忘友的人吗！」

    「嗯？」程雨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程雨！」

    和钱高峻见面，程雨和温旭尧的之间拉扯的气氛陡然变得明晰，界限分明。

    程雨喝了点红酒，吃完饭后准备走时，突然想去个洗手间。

    解手的时候，有人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停下，一阵拉裤链的窸窣声传来。

    程雨眉头一皱，心想这人变态吧，这么多位置非站他旁边吗？

    他余光一瞥，只觉得有些眼熟，再看脸才发现是冤家来着。

    最近他和林予安总是碰到。

    「嗨～」

    程雨看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更是惊慌 ，「上厕所看好自己的东西，别乱打招唿！」

 第145页

    「……哦。」

    「怎么在这儿？」

    林予安追上洗手台，见程雨仔细搓着手，巴巴追过去问，「谈生意来的吗？怎么会来这儿谈？」

    「这是我的私事。」

    「你和谁吃饭？记在我帐上吧，」林予安洗好手，拿怀里的帕子给他擦，「这是妈开的餐厅，不收你钱。」

    程雨不要他的帕子，从口袋里拿纸巾擦手，闻言更气了，「吃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不牢林总费心，也别打探别人的生活。」

    「我不打探，什么都不打探。」林予安一想，转了话题，「和李忠酩那块儿定下来了吗？」

    谈起生意上的事，程雨才温和了许多，点了点头，「签合同了。」

    「那就好。」

    两人说话间，就出了洗手间的门。

    程雨望了林予安一眼，想着钱高峻和温旭尧还在等他，就想和林予安原地分别。

    话还没说出口，温旭尧已经找了过来。

    男人扫了一眼林予安，眼里波澜不惊，没有情绪。

    三个人面对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估计也闹不出什么动静。

    程雨多往前走了一步，问温旭尧，「怎么找来了？」

    男人听见程雨的话，脸上才露出笑意来，「看你半天不回，就过来看看。」

    「怕我掉厕所里了？」程雨走到他身边，笑着问，「钱结了吗？」

    「结完才来的。」

    两人离开的背影着实刺痛了林予安的眼睛。

    又是温旭尧。

    原来今天晚上，程雨是和温旭尧来吃饭的，着急得连身上的西服都没换，看起来是一下班就见面，正经得像是约会。

    上次男人又是午夜出来接应酬完的程雨回家。

    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亲密，好像是自己无法想像到的。

    林予安再也不敢想下去，只怕会被自己有如洪水野兽般的猜想吓得心惊肉跳。

    没再犹豫，他这会儿追了上去，硬生生的横插进两人中间。

    在程雨皱眉开口前，林予安先道，「我想这周就去看奶奶，你帮我问问这个时间合不合适。」

    程雨审视了他一会儿，早前自己答应了他，这下也不好拒绝，勉强应了下来，「好吧，到时候我再回你。」

    「鱼儿。」

    被撞到一边的温旭尧出声，揉着肩膀走到了程雨的另一边，这会儿轻皱着眉半是开玩笑，「你这同学的劲还挺大的。」

    程雨方才没被林予安撞到，还以为温旭尧也没事。

    林予安的块头确实大，撞人肯定也疼，程雨拉起温旭尧的胳膊帮着揉了揉，「一会儿给看看。」

    林予安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可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给温旭尧制造了和程雨亲近的机会，于是咬牙切齿地为自己的鲁莽低头，「没看到你，使错了劲。」

    「没关系，」温旭尧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年轻人有时候爱玩没有分寸是正常的。」

    两人对上视线，终于在暗里碰撞出电闪雷鸣。

    第62章 傻子

    「疼不疼？」

    和钱高峻在停车场分开后, 程雨拉住温旭尧的手，仔细检查着。

    林予安别的没有，个子高, 力气也是大得很，要不是因为成绩好, 估计会往体育方面发展。

    自己以前拼尽全力也不太能挣脱不开认真的林予安, 更别说温旭尧突然毫无防备的被这么撞开了。

    「不疼，」温旭尧见他担心，便摸了摸他的头, 「我是吓他的。」

    男人的胳膊红了一小片, 不知道会不会淤青, 还说不疼。

    就算现在缓过来了，但当时一定是疼的。

    明明是哄自己的话, 程雨听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 他拿下男人放在自己头上的手，「这会儿也要照顾我的情绪？」

    程雨说着就往车那边走, 也没再看温旭尧。

    「鱼儿，」温旭尧快步追上, 地下停车场宽阔, 说句话都有迴响, 他压着声音轻声道, 「哥哥错了, 下次再也不装了。」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程雨拿过他的车钥匙坐上驾驶座, 「我来开。」

    「好，」温旭尧本来还往驾驶座那边走, 见程雨气唿唿上了车，他又绕了半个圈走到副驾驶去，「我没事，真的，别担心。」

    程雨用力回眸，和他柔情的目光对视，才忽然发觉，自己有点过激了。

    在温旭尧面前突然发脾气，他不是故意的。

    第一次这样，程雨有点愧疚，却压不下心底的那层被温旭尧偏爱的，想要起逆反的心。

    刚才有一瞬间，他差点就想要问温旭尧，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那五年前无疾而终的表白有延续到五年后的此时此刻吗？

    他是从小到大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那时候的表白是不是仅仅看自己可怜，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

    所有所有的话，在和温旭尧对视的那一刻，程雨跌进那双眼睛里，全部的话，却都死了。

    自己没有立场那样问，一直保持着距离的五年，也在旁人眼里暧昧了五年。

    程雨虽想和温旭尧维持这种生活，但也时常在想，如果他还喜欢自己却只能仅仅保持着这种关系，那自己也太坏了。

    其实，温旭尧很适合自己。

    可什么样的感情，能沉默五年呢。

 第146页

    说起来，温旭尧好像也没有直接明了地对自己说过「喜欢」。

    程雨想，自己和温旭尧应该是没有可能的了。

    当年分别，温旭尧离开，走得很急，急得连句话都没留下，自己对于他来说好像和别人都一样，重要或者不重要。

    可后来又因为自己重生，提前见了面，不过几天，也许是再次出于对离别的愧疚，温旭尧说喜欢自己。

    而自己，当真了。

    「哪有人只会报喜的。」程雨发动了车子，将车开出了停车位，「我也不是小孩了，你也可以依靠我。」

    「那是当然，以后还是要请鱼儿多多关照。」

    程雨刚才的那一眼，差点让温旭尧慌了神，直到回到家里，也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即使有争执，可气氛实在太好了。

    好到让温旭尧有一瞬间觉得，他如果就此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可以顺着话题再跟程雨表白。

    只是他早已没有了五年之前的把握和久别重逢的冲动，更是在和林予安对峙完之后，如果又说出那样的话，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起初他贸然表白就已经让程雨退却了，那样直白拿不到程雨的心，程雨不喜欢他，而喜欢，需要时间。

    当初他不愿让程雨为难，现在也不会。

    ——「到家了。」

    温旭尧发来了报平安的消息，程雨瞧见了，很快回了一句晚安。

    带回来的花还在沙发上，程雨顺手把花拿起插进了花瓶，摆在了房间里。

    今晚的心事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时间不早，该休息了。

    「唉。」

    程雨扑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程雨打电话告诉奶奶，林予安想去看她，问奶奶这周周末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如果没有或者不想见他就算了。

    奶奶比想像中的要激动得多，很久没有和熟悉的小辈见面，便十分期待地答应了见面时间，「当然有空了，是半个孙子想见奶奶哪会没有空。」

    她想了想，又说，「那鱼儿也一块儿回来，虽然奶奶这么说了，但予安毕竟是客人嘛，他一个人到你爸妈这边看奶奶，肯定会不自在的。」

    「我就不回去了吧。」程雨可不想一路上都和林予安大眼瞪小眼，「这边有事情要忙，不太方便。」

    「周末还有事啊，鱼儿别太辛苦了……那要不然等你们俩都忙完了再过来？奶奶会长命百岁的地活着，什么时候来看奶奶都不晚。」

    奶奶提出意见，听起来是非要他和林予安一起过来不可了，「鱼儿不会还是在和他闹别扭吧，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把好久没来家里做客的客人，一个人丢在家里的行为确实不是程雨会干的事。

    程雨知道奶奶只是在随口一猜，只不过普通朋友肯定不会像他们这样都过了好几年了，瞧着还像是在置气。

    之前他为了让奶奶放心，并没有把他和林予安之间那些复杂的事情讲出来。

    果然，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

    「到时候再看吧。」程雨妥协了一些，「您先去休息吧，我这边马上要开会了。」

    「别太累了，到时候过来，奶奶给你炖鸡汤喝，是老家住在我们隔壁的婆婆寄来的老母鸡……」

    挂了电话，没来得及多愁善感些什么，鸣益就过来敲门，说马上要去会议室了。

    程雨是向来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

    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到了就结束了。

    所以周末那天，程雨还是回了一趟家。

    他和林予安前后脚到的家，在家门口相遇，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

    好久没有在这个地方碰面，以前两人一起回来，还是以结婚那种亲密的身份。

    「啊！」

    林予安见到程雨，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上次在餐厅，他撞了一下温旭尧后，程雨直接带着温旭尧走了，头也不回，看起来很是生气。

    后来除了通知他奶奶已经答应周末见他之外，再也没有了消息，找了藉口去公司见他，也被那个小助理找藉口推脱了。

    还以为这辈子都要完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看见程雨。

    林予安的心霎时间在胸腔里乱跳不停，自顾自的嘟囔道，「现在我的幻觉也这么逼真了？」

    程雨听见了，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拿着钥匙开门就进去了。

    林予安这才醒了神，发现眼前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想。

    程雨不理他的这几天，他又开始做噩梦了，害得白天精神也不好，一走神就幻觉，哪想到遇见真的了。

    程雨也没说他也会过来。

    林予安脸色涨红，赶紧跟了进去，什么都没说，却笑得一脸灿烂。

    「我买了一点礼物，也有你的，刚好带来了，早知道你今天也过来，我今早上就去接你了。」

    两人在玄关换鞋，程雨给他拿了一双拖鞋，听见他咕咕叨叨的碎碎念着，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

    「别吵。」

    「……哦。」

    程雨换了鞋，先进了屋子里，听见他乖乖答应下来。

    以前林予安的话没那么多，程雨都不知道他这么啰嗦，真是人越老越爱念叨。

    后面半晌没了声，程雨奇怪，才转身回眸看他，男人原本耷拉着的眉眼便立刻又亮了起来。

 第147页

    程雨警告了他一眼，让他安分些。

    家里安静，没有人在家，只有程初的房间时不时地传出难听的咒骂。

    程雨皱眉，让林予安先坐，自己去程初房间敲响了他的门。

    「程初，轻点。」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又传来毫不在意的叫骂，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好像是在特意说给程雨听。

    程雨拧开了他房间的门把，青年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个不停，见他进来也没反应。

    程雨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家里有客人来，轻一点。」

    青年仿若将他当做透明人，瞟了他一眼，笑得十分不屑，对耳机里的人骂得更难听了，「艹他踏马的，旁边来个贱种叽叽歪歪，也不知道在狗叫什么东西。」

    程雨上辈子加这辈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噁心的话。

    程德水和李知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程初养成这样的。

    都是家里的宠儿，外头坐在那儿的那个，脾气虽然脾气差了点，但至少知道尊老爱幼，也不会说脏话，怎么轮到他的弟弟，就变成社会败类了呢？

    程雨咬着舌尖，被气得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程雨。」

    程初的声音不算小，房门又没关，林予安坐在客厅也能听到刚才的骂声。

    他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现在身份不合适，换做上辈子，程初现在已经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一见程雨出来，林予安便挽起衬衫袖子，「那个臭小子我去收拾他。」

    林予安早就见识过程初那蠢货令人髮指的厌恶，以前他来过这个家两次，一次是婚前见家长，一次是结婚以后被程德水邀请过来吃饭。

    程初每次都是一副样子，欠揍的样子。

    本事没有，脾气倒比他还大，光是这一点，林予安就对他没有好印象，更别说他还总是对程雨出言不逊。

    为此，林予安曾经就对程初放下过狠话，说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当时还是程雨拦下来的。

    现在也是。

    林予安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程雨以前没少给他解决麻烦，便提醒了他一句，「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林予安闻言，身形一滞。

    他忘了，他今天是来做客的，怎么也不好动手，给程雨惹麻烦。

    可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人家都骑到老婆的头上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林予安转身，还没有开口，就见程雨往门口的柜子走去，疑惑心起。

    他跟了过去，「要出去？」

    程雨没说话，只是打开最上层的柜门，「啪」一声，把电闸全打了下来。

    下一秒，程初的房间就传出愤怒的哀嚎，「搞什么？！」

    「程雨你疯了吗？！你不知道我差一点就……」青年手里还捏着耳机，怒气沖沖地从房间跑了出来，看见被打下来的电闸，他原是撕扯着狰狞的一张脸，却在瞥见林予安时收敛了一些，「你是谁？」

    林予安满不在乎地朝他竖起中指，「我是你爹。」

    说完，林予安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他用余光看向程雨，后者果然在瞪着自己。

    他立刻收起中指，抿紧了嘴，不再发出声音。

    程初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一个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对着他竖中指的男人，却对程雨表现出讨好的样子，任是谁都能明白这俩人是一伙的。

    「程雨，真没发现原来你是同性恋啊，噁心死了，竟然还敢把小白脸往家里带，真是给爸妈长脸啊，要是奶奶知道了得气死吧？」

    程雨又把电闸打开，客厅里的灯也随之亮起，他听了那些话，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道，「你还在家里待着，不去找份工作？听说公司的事被你搞砸了，爸为了这个很生气。」

    提起这个，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程初，立马就变了脸色，「要你管。」

    「那是你们的事，我肯定是不会管的。」程雨笑，「所以我的事你最好也少插嘴。」

    两人的争吵没有持续多久，奶奶便和李知从外头回来了。

    而林予安在那之后，全程沉浸在程雨没有否认自己是他的小白脸中，自行快活着。

    「呀，」徐湘英一打开门，三个小孩全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吓了她一跳，「鱼儿，予安，予安来了，快去坐着休息，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听鱼儿说你要来看奶奶，奶奶高兴得昨晚都没睡着。」

    徐湘英赶紧把菜放下，拉着林予安就进了屋去，「快让奶奶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繫了。」

    「奶奶，我之前出国了，所以才没来看您……」

    「没事没事，你有这份心就好，对了，」徐湘英拉过李知介绍，「这是程雨的妈妈，程雨他爸出去处理事情了，要一会儿才回来。」

    林予安接道，「伯母您好。」

    「你好你好，快请坐吧，喝茶了没有？」

    程雨见林予安说话间自然地放下袖子，偷偷整理着仪表，便神奇地联想到他方才朝人竖中指的模样，要是说出来，肯定没人信。

    听着几人谈话顺利，程雨便接过李知手上的菜往厨房走去。

    懂事的程雨，和撒泼似的往房间走的程初相对比，让李知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气，都是她的孩子，差距却越来越明显了。

 第148页

    「我去做饭，你们聊着，」李知笑着对林予安道，「晚上和程雨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林予安求之不得，下意识朝厨房里程雨的背影看去。

    程雨本来就在气头上，要是他留下来，程雨肯定会更对他置之不理的。

    「不了伯母，」林予安拒绝，「下次我再来。」

    程雨洗了果盘端出来，放在茶几上，闻言也只是暗自撇嘴。

    他也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多在这里待一分钟，他都觉得自己的脾气要爆了。

    这个家和他的气场不合，不能多待，今天要不是奶奶叫他回来，他是一定不回的。

    「我们吃完饭就走了，下个星期要是有空我来接奶奶去我那边住两天。」

    程雨说着，给徐湘英叉了一块桃子，「奶奶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只要不耽误你工作，就都好。」她笑，「我也想我们家鱼儿了，这半个月也见不了两次面的，我当然好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程雨和她拉钩，「我会把时间空出来的。」

    「予安现在和鱼儿住得近不近，到时候奶奶也方便过去看你吗？」

    被徐湘英一点，林予安就算住的不近此时也会改口的，「还算近，您想见我的话我开着车不过五分钟就来了。」

    「那就太好了！」徐湘英又拉着他说话，「你跟奶奶说说，这国外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

    程雨去厨房和李知一起准备午饭，正蹲下来准备择菜时，忽闻李知开口，「刚才你们站在门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雨把黄的菜叶扔进垃圾桶去，道，「没什么。」

    程雨不说，李知也能察觉出一些，肯定又是程初惹祸了。

    她帮忙择菜，语气里是陌生的讨好，「你弟弟有时候是调皮了点，他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

    李知希望他能在这段可有可无的兄弟情谊之间多担待点。

    程雨何曾不想呢，「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哥哥。」

    李知哑口无言，却又想为他的儿子辩驳几分，于是上下唇一碰，才发出了一个声音，又听见程雨问，「您呢？」

    「什么？」

    「您有了程初以后，把我当做儿子看过吗？」

    话题一下往沉重的方向发展，这是程雨从来不会问的，也是李知从前就逃避的问题，她心里知道，她们夫妻俩对程雨的亏欠。

    她回答不出，硬生生被程雨轻飘飘的语气敲了当头一棒。

    「您不该和我说这些的，」程雨笑，「因为我也没有这样要求过你们。」

    「……」

    林予安的视线一直往厨房那一排紧闭的透明玻璃门驻足。

    他听不见程雨和李知都在说什么，但能从程雨的表情看出，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

    在林予安的认知里，程雨和父母的关系几乎淡漠得如同陌生人，有时也紧张得箭弩拔张。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和程德水交涉过，早就得知那个男人作为父亲，却不爱程雨。

    李知，也是爱程初多过程雨。

    程雨蹲在那里，就算迎着光也黯淡下来的目光，苍白得让人心疼。

    他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可此时蹲在那里笑着，看起来却如此悲伤。

    有好几次，林予安都想过去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可程雨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脆弱。

    而曾经，自己也无意识地让他流过泪。

    林予安垂下通红的双眸，忽然难过得要唿吸不上来。

    「嗯？家里来客人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稍显低沉。

    林予安往后望去，看见了记忆中熟悉的面孔。

    徐湘英接着他的话道，「不是说了吗？我今天有客人来，你一大早就出去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没有，」程德水头疼得很，「先不管了。」

    徐湘英也不管这个，只管给林予安介绍，「这是程雨的爸爸。」

    林予安点头，还是站起身来，散漫地打量着他后，才开口，「林伯父。」

    林予安的态度稍显傲慢，让程德水回眸多注意了两秒。

    年轻人打扮简洁，可穿戴的都是奢侈品，尤其腕上的那块表，要是真的，没有百万拿不下来。

    程德水欲沉下来的脸色，在思索之后变得微妙，「妈，没听说你结交了这么年轻的小友啊。」

    「你说予安啊，」奶奶颇得意地长了脸，「予安是鱼儿的朋友。」

    「程雨也回来了？」程德水这才往里走了两步，看见程雨在厨房忙碌，皱起眉来，「他不在外面陪客人，在厨房里干嘛？」

    「不然你去？」徐湘英点他，「鱼儿那是孝顺体谅妈妈，哪像程初。」

    「……」

    说起程初，以前程德水还会解释两句，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头就疼，「妈，他人呢？」

    「我回来他还站在这儿呢，应该是在房间里吧。」

    碍于林予安在场，程德水不好即刻发作，他放下公文包，往程初的房间走去。

    他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收拾烂摊子，程初倒好，天天躲在家里不知道干些什么。

    要不是因为程初，他现在也不必这么辛苦。

    程初打游戏的声音小了很多，但走得近了，还是能听到他对游戏那头的队友发出的催促声。

 第149页

    程德水眉间的皱纹越夹越紧，利索地开了他的房门，只见程初头也不回地骂道，「又来捣乱，你要死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

    男人震怒不已，吓得程初霎时间一抖，意识到自己刚才骂的是谁后，程初手里的游戏手柄都掉落在地。

    「爸……爸，我不是说你。」

    换做小时候，程初都敢骑到程德水头上，但大学毕业以后，他做不出成绩，程德水对他的耐心越来越少，之前甚至想动手打他，他就再也不敢了。

    「那你骂的是谁？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你是在咒谁死？！」

    程德水气急攻心，但有外人在，他要脸，还是压低了声音。

    程初的房间乱作一团，衣服纸巾混杂在一起都扔在地上。

    程德水扫了一眼后更气了，什么都不做就算了连房间也这么脏。

    想起外头事业有成的程雨，再看眼前这个没用的东西，他甚至想把程初赶出去眼不见为净。

    从小到大他什么不是给程初最好，结果现在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现在有客人在，我不骂你，赶紧给我收拾收拾滚出去坐着，别跟个窝囊废一样让别人看到笑话，你哥今天也来了，别和上次一样，顺着他一点，想办法去你哥公司跟他学学怎么做人做生意。」

    程德水再看不上程初，可心底还是在为程初着想，想让他多少从程雨那里得到一些什么。

    可这些话，在程初耳朵里听来却十分刺耳。

    程雨算什么东西，不仅是爸爸，连妈妈也在他耳边念叨个不停，说程雨有多好多好，让他跟程雨学习是假，分明就是拿程雨来比他。

    不就是赚了几个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以前在家里程雨连头都没怎么抬起过，连个钱吃饭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要，这才过了几年，就要被人捧到天上去了！

    程初梗着脖子，大唿小叫，「跟程雨学？跟程雨学什么？！学怎么做同性恋，怎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那小白脸带到家里来吗！」

    程初歇斯底里地喊着，就算外边儿的人不想听也不行。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房门外就响起了杂乱脚步声。

    「你说什么？」

    程德水看见着急赶来的徐湘英和李知，还有走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的程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程初的话。

    「你再给我满嘴谎言……！」

    「爸爸现在连我说的话都不信了是吗？到底是为什么爸妈要这么偏心？！」程初拨开徐湘英和李知，指着她们身后的程雨和林予安，「刚才你们都不在，他俩卿卿我我的样子你们一点都没看见！」

    就算程雨和林予安之间没什么，他也会一口咬定两人关系不纯的，不然在他们眼里，他不仅是个没用的废物，还会被冠上撒谎精的名号。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有假，李知惊愕得看向程雨，捂着嘴满脸不敢相信，「儿子……你弟弟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上辈子，他们知道自己跟一个男人谈恋爱时，也是大差不差的表情，活像他是个叛徒，遭了他们家的福气。

    程雨知道程初是乱猜的，可事实就是这样，他喜欢男人，他不否认。

    只是，奶奶……

    程雨轻瞥向徐湘英，而后者只是温柔地看着他，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怨言与不适。

    他的心脏顿时被掏空，仿若空荡的胸腔也有拳拳止不住的钝痛相交，上辈子奶奶没有机会知道他的秘密，这辈子借了别人的口没有准备的被告知。

    可是她没有怪自己……

    程雨的沉默，让本就积攒了一肚子怒火的程德水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程初他没找到机会打，这会儿却有着「新仇旧恨」般的怨念，可以全都落在了程雨身上，「是真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只是说话声噼头盖脸地落下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把男人带到家里来，是怕我活得太久吗？你恶不噁心程雨？」

    程德水瞧见站在那儿的林予安，看见他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表，原是看他有钱不愿得罪，但男人却跟自己的儿子扯上了那种关系。

    顾不上别的，骂道，「我说之前让你拿点钱出来都不肯！原来你那公司的钱也是靠见不得人的关系来的吗？！」

    「您说什么？」程雨听了，不仅没生气，反而当着大家的面笑出声来，「爸，您嫉妒得太明显了，如果这么说会让您觉得舒服一点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你……！你个不孝子！」

    仿佛积压在心中的阴暗面被程雨直接拨开。

    程德水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扬起了手，朝他的脸上扇去。

    「啪——！」

    男人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程雨没感觉到疼，眼前却被一个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予安！」

    徐湘英的惊唿声传来，程雨抬眸，才见男人宽阔的背影，覆盖住阴暗的自己。

    他说，「程雨很好，是你不配当程雨的父亲。」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家里的。

    程雨缓过劲来时，已经在广场上吹着风了。

    男人拿着水从对面小跑着过来，程雨见他脸上有明显的指痕，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刺眼。

    「给，」林予安在他身边坐下来，「喝点水吧。」

 第150页

    男人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话说，低垂的睫毛遮着黧黑的眼珠，看着有点可怜。

    程雨把冰水轻轻按在了他脸上。

    林予安一颤，嘶了一声，有点狼狈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程雨好笑，「谁让你挡的？活该疼了，我当时都要躲开了，就你冲上来。」

    他咕哝了一句，「……我看他要打你，没想那么多。」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林予安掀了掀眼皮，原是要反驳，在看见程雨脸上的笑意时，又重重点了点头，「是，我是。」

    程雨手指摆弄着冷却后沁出瓶子的水珠，眼眶却热了起来。

    为什么呢？总觉得伤心。

    「……笨蛋。」

    程雨骂他，也骂自己。

    第63章 结局

    「还在忙吗？我带了夜宵来。」

    晚上七点, 林予安打来了电话。

    程雨还在办公室批文件，是之前和李忠酩谈下来的企划，虽然还在初步阶段, 但对方公司的反响很好，工程师那边对洽得也还算不错。

    程雨专心工作时分出了神, 接起电话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被迫在家人面前出柜以后, 林予安有两天没出现在他面前晃荡。

    还以为男人打算消失在他的世界，没想到又突然冒了出来。

    「我不要，谢谢。」

    程雨挂了电话, 想起那天的事, 心情还是不太好。

    那天以后, 他还没主动和奶奶联繫，倒是奶奶打过一个电话给他, 也是问他有没有平安到家, 其余的一个字也没提。

    程雨知道，奶奶不会怪罪他, 也不会嫌弃他，可他就是怯场了。

    「这么晚还有事？」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温旭尧见他放下手机, 如此问道。

    程雨摇头, 「推销的。」

    估计林予安一会儿就走了, 程雨不打算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温旭尧, 要解释的话太多, 没必要让他跟着自己担心，从小温旭尧就见惯了他的丑事，几乎都是一样的, 翻出来反反覆覆地说，好像也没有必要。

    「最近的推销电话是挺多的, 」温旭尧似乎没有怀疑，接着他的话道，「我也接了不少。」

    男人坐在那儿等自己下班，翻看着手里的杂志，随性认真。

    原本是约好一起吃晚饭，温旭尧才来的，结果他临近下班又接到一个电话，时间一拖再拖，也取消了吃饭的行程。

    温旭尧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他的工作结束。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工作和生活之间总是有特别多的交集和意外，不能准时准点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程雨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视线移到窗外，只能看见远处皎白的灯光点点，在远处汇成一条白色的长河。

    林予安应该已经走了吧……

    十点过后，写字楼的灯光彻底熄灭。

    程雨关了办公室的灯，和温旭尧坐上电梯下了楼。

    最近天气转凉，一踏出办公楼冷空气就直往脸上扑。

    温旭尧的外套没穿上，此时正好递给了程雨，「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

    男人的车子停在旁边的露天停车场，程雨这两天都不想开车，要是温旭尧晚上没来找他，他本来是准备打车的。

    臂弯上的外套还有温度，程雨站在原地等着，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程雨。」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快步走来。

    黑暗中，男人逆着光，程雨看不清他的脸，倒能从他的身形和轮廓分辨。

    是林予安，他还没走？

    程雨疑惑，看了眼时间，距离男人打来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三个小时，竟然还没走，「你是在这扮演落单的路灯吗？」

    林予安顺从地点头，话倒是不一样，「我在等你。」

    「哦，」程雨不太习惯自己说什么他都应下来的听话样，故意刁难他，「不是给我送夜宵来的吗？夜宵呢？」

    「在车上，你还吃吗？」林予安说着要去拿，「我怕冷了，就先放到车上去了，我这就去拿。」

    「诶！」程雨见他是认真的，赶忙叫住了他，「不用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以后不用这么等我。」

    林予安脚步停顿，「你以前也是这么等我的，我就算多等一会儿也没事，万一你想吃，我就算没白等。」

    这么说起来，程雨还真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蠢事，轻轻一笑，「点个外卖又能花多少钱呢，可时间确实是浪费了。」

    「不浪费，怎么会浪费呢，我去学了做饭。」林予安说，「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做，再也不会对生活一窍不通了。」

    男人的脸上还有指印的浮痕，逆着光印在脸颊的轮廓上，很淡的，要不是程雨知道他伤在哪儿，几乎认不出来。

    过去好几天了竟然还没消吗？

    要是那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好。

    程雨的指尖摩挲着臂弯上的外套，犹豫间温旭尧开了车出来。

    程雨知道自己该走了，本不想再说，可转身前还是问了林予安一句，「你没擦药吗？」

    「药？」

    林予安有一瞬间的不明白，随后想到什么，碰了一下自己的脸，「还有吗？我以为已经没有了。」

    轿车的灯光在暗夜中闪烁了两下，是温旭尧疑惑的催促。

 第151页

    程雨往车子的方向走了两步，最终还是过意不去，回身对林予安道，「去买点药吧。」

    不知道前两天男人是怎么出去见人的……但是这么久才消去，估计也不好出去露脸吧，怪不得没来找他。

    程雨心底缠着细细密密的尖刺感，又疼又麻。

    「这么晚是有人问路？」

    程雨上了车，繫上安全带时，闻温旭尧的问话，摇了摇头，「是林予安。」

    程雨实话实说，车厢里却安静了一瞬。

    这一瞬间的微妙感，撕扯着程雨心底的理智，也许是夜太深了，人也开始矫情起来，他忽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温旭尧问，「是麻烦吗？」

    程雨倚靠在车窗上，沉吟不语，思考了许久，才道，「不知道。」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看向窗外。

    早上认真打理过的头髮，此时有些乱了，落在眼前，柔和了眉眼。

    车窗外的灯光时不时闪烁进车里，笼着他的身体，画重了他眼尾的愁绪。

    温旭尧的余光断断续续的在他身上停留，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再说话，专心下来继续开车。

    温旭尧从没在程雨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仿若有一颗石头一下撞进自己的胸腔里，沉重的，好像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

    程雨按照约定在周末联繫了奶奶，并且回了一趟家，去接她。

    幸好家里除了奶奶和李知，并没有其他人在。

    李知瞧见他时，神情压抑。

    以前的寒暄变成欲言又止，满眼的痛心疾首。

    李知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会甘愿守在家里相夫教子，会忍受程德水无理取闹的大男子主义的坏脾气。

    对于有悖于常理的事，她不会容忍，即使这个社会已经打破了这条不被认可的世俗观念。

    程雨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跟她没有感情的孩子，现在还加了一条同性恋的骂名。

    程雨从没怪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这段岌岌可危的亲情，于是也选择逃避。

    「奶奶，我来接你了。」

    程雨带着奶奶离开李知那里，拿着奶奶的行李出门前，还是对客厅里的李知道了再见，「妈，先走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发声，随后关上了门。

    把奶奶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去，上车时，奶奶担忧地望了过来，「鱼儿。」

    她只是这么叫了他的名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雨立刻笑了，「奶奶，没事。」

    是的，没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早就不在乎，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年纪摆在这里，也没有了多愁善感爱而不得的痛恨。

    车厢里播放着奶奶喜欢的音乐，喜庆得令人精神振奋。

    程雨跟着她轻哼，一抛之前的垂头丧气，他还听到奶奶问，「鱼儿，奶奶还有件事情想问你。」

    「嗯。」

    程雨应声，正好是红绿灯时间，他踩下剎车，看向了徐湘英。

    「别的奶奶都不在乎，但是鱼儿和予安真的在交往吗？」

    程雨就算是想破了脑袋，哪里能想得到她想问的是这个。

    幸好绿灯亮起，又开始出发了。

    程雨否认，「那都是程初胡说的，我和林予安五年都没联繫，怎么可能就和他交往了呢。」

    「奶奶还以为五年前你们就在一起了呢，你们俩吵吵闹闹的，跟高峻和小楷在一起块儿的时候不一样，」徐湘英笑眯眯的，「没关系，鱼儿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好，只要鱼儿喜欢，奶奶都支持。」

    有这么明显吗？他和林予安的不对付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样的。

    程雨尴尬地笑了笑，「奶奶，我跟他之前是有点误会，现在都说开了，不会再吵了。」

    「那真是太好了，有误会就是要沟通，」徐湘英庆喜，「那晚上叫予安来家里吃饭吧，上次饭还没吃你们俩就走了，奶奶得和予安赔个不是，让第一次上门的客人闹得这么不愉快。」

    程雨帮林予安拒绝了奶奶的邀请。

    「他大约没空，公司很忙，上次也是难得抽空。」

    「是这样啊……」

    程雨点头，「是的。」

    说得好好的，晚上林予安没来，第二天却来了。

    一併来的，还有只要有空，每个周末都会来给他做饭的温旭尧。

    程雨忘了告诉他，自己把奶奶接到家里住，这周可以不用过来，自己会早起煮饭，不用麻烦他了。

    改天得好好请他吃饭，感谢他总这么照顾自己。

    「尧哥，快进来，正好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正准备下厨。」

    「好，我来帮忙，」温旭尧进屋，看见奶徐湘英，笑着道，「奶奶，好久没见了。」

    「是阿尧来了，最近怎么样，不过你们这几个小孩子里啊奶奶最放心你了，我瞧瞧，你这孩子看着瘦了……」

    两人说着话，林予安趁机跑到厨房去帮程雨打下手。

    他进来，没有说话，只是自然而然地挽起袖子，程雨从没见过他这么熟练地在厨房忙碌过，忘了阻止，对方已经接过他的碗来了。

    「这里不用你，」程雨说，「去陪奶奶吧。」

    「奶奶有人陪，用不到我，」林予安快速把碗洗出来，「上次的夜宵你没吃，这次我重新做，你给我个机会，保证不是和以前一样的黑暗料理。」

 第152页

    程雨没想到上次的饭是林予安亲手做的，他这才仔细瞧着男人的脸，比起上次在夜晚还能看出轻微的痕迹，这回已经完全褪了。

    「还有，」林予安说，「也不会再像第一次一样，把厨房烧了。」

    程雨靠在大理石台盆边，盯着他手上的动作，想到林予安上辈子第一次做饭差点变成灾难现场，就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算了，还是我来，哪有让客人下厨的。」

    「你不信我，」林予安一语道破，有点委屈，「哼，你是不信我吧。」

    他耷拉着眉眼，那双看似有些凶的眼睛却垂下了眼尾，让程雨莫名觉得好笑，「我可没说。」

    那边温旭尧陪着奶奶说话，心思却飞到了厨房。

    程雨和林予安并没有像之前一般不和，恰恰相反的是，温旭尧从程雨的眼神里，看见了和自己在一起时不一样的情绪。

    程雨对他总是带着客气，这些客气却没有展现在面对林予安的时候。

    温旭尧第一次面对长辈心不在焉，他摘下眼镜又重新戴上，模煳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清晰明了。

    程雨还站在那里，和那个人一起。

    餐桌上，大家各怀心思，却依旧愉快地吃完午餐。

    程雨收拾着桌子，温旭尧自然而然地跟着他把碗放进水槽里。

    「我来洗吧。」

    温旭尧说着要挽袖子，被程雨阻止了，「这么多碗哪能让你洗，你出去和奶奶她们一块儿看电视吧。」

    这是不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所以不能像以往一样做。

    可方才，林予安却可以……

    温旭尧微微笑着，放下了袖子，「那我不洗，但也不太想看电视。」

    「嗯？那你在这陪我聊天。」

    「嗯。」

    他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一边，看着程雨找着话题努力说话不让冷场的样子，有点可爱有点艰难。

    如果他们在一起，也会这样吗？以前他就发现了，程雨面对他时，总是有些不自在的小表情，看起来还是太勉强。

    温旭尧擦着檯面上的水渍，「有一件事情来的时候就想跟你说了。」

    「什么？」

    「本部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要到国外出差几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程雨笑，「我吗？可能抽不开身。」

    「你不是好久没有出去唿吸新鲜空气了吗，工作告一段落后，你也该休息休息了，新项目还在有条不紊的计划中应该不需要你操太多的心，下个星期可以把工作安排好，如果有时间的话就算是散散心也好。」

    温旭尧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刚伸出的指尖在他的发尾停留，草草收手，「最近你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

    前两天，程德水还打电话来了，说以后要还再这样丢他的脸，就再也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了。

    程雨没什么所谓，大不了一刀两断就是最好的。

    程德水说的那些话他只是听着，却也偶尔跑出来扰乱他的情绪。

    程雨总是想着得想个办法，让程德水不要再烦自己了。

    法治社会下，暂时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所以正苦恼着。

    可能什么时候在温旭尧面前没注意，垮了脸，让他发现了。

    自己的精神确实紧绷了好长一段时间，从大学毕业以后，好像从来还没有放松过。

    要是能在国外散一圈，估计心情真的会好很多。

    程雨从来乐观，散不掉的郁结，他向来会努力找办法，首先不让自己内耗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时候？」

    「下下周一就走。」温旭尧笑，「你是决定和我一起走了？」

    「去外面看看也好，和你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的问题。」

    「说真的，」温旭尧转身，靠近了他，「我订机票。」

    「真的。」

    「……」

    什么要一起走？什么意思？

    林予安走到厨房门口，听见程雨和温旭尧的对话，被霎时间的恍惚沖昏了头脑。

    完了。

    像极了私定终身的戏码，是这样吗？他们什么时候交往的？

    林予安一直念着这件事，魂不守舍地离开程雨的家，连程雨和他打招唿也没能好好听见。

    「予安那孩子是怎么了？」奶奶发现异常，问程雨，「好像刚刚从厨房回来就这样了。」

    「不知道。」程雨看着男人走着走着差点跑进绿化带里，皱起了眉。

    「奶奶，回去吧，外头起风了。」

    为了出国做准备，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程雨几乎要忙疯了。

    好凑歹凑出几天来搞得身心俱疲，好处是什么负面情绪都进不到他的脑子里，而且接下来他要毫无负担地休上几天假，实在让人高兴。

    毕业以后就开始工作，他根本没有假期，这回能轻松几天了。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那天以后，林予安又消失了。

    等程雨忙完，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出发去机场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是个很适合出行的日子。

    程雨早早收拾好行李，等着合适的时间出发。

    家里很安静，奶奶周末回了程德水那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等着约好的车子过来。

    门铃叮咚一响，唤回了出神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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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以为是人提前来了，程雨起身去开门，「这么早就来了啊。」

    他说着话，边抬起眸子，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林予安的那张欲哭又强装镇定，越掩饰就越显得委屈的脸。

    「怎么是你，」程雨好奇地盯着他有些发肿的眼皮，看起来像哭了，「不好意思，今天不能招待你，我有事要出门。」

    「不要，你不要跟他走……」

    男人抱过来时，程雨完全没有准备，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还是被男人紧紧地塞进了怀里。

    林予安对他保持了很久的社交性距离，程雨哪想得到会有这一出，眼前暗下来，耳边响起的全是如擂鼓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交织着乱作一团，他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滚烫。

    「你干什么？」

    程雨动弹不得，踩了他一脚，结果男人哼都没哼，只是唿吸急促起来，「我不放，只要我放了你就跑了，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我不放！」

    「你又发什么疯？在我生气之前快点放手。」

    「我宁愿你生我的气，我也不要你把我当透明人，」林予安伸手，试图将自己的手指挤进程雨的指间紧扣，「你什么时候跟他交往的，再也不回来了吗？那公司怎么办，奶奶怎么办？我，我……对不起，能不能不要走……」

    程雨忽然明白，林予安是把那时的话听了一半，所以会错意了。

    他那么焦急地赶过来，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一想到或许那几天男人都是这么过来，程雨忽然觉得有趣。

    他抽出自己的手，示意男人放开，「你现在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私人问题？」

    林予安被抽开了手，只有指尖划过程雨的手背，留下的湿热的触感，和香味。

    日思夜想的程雨的味道，今天才碰到，来不及伤感，他含泪把碰到程雨指尖的手放在鼻尖偷偷嗅了一下。

    好难过，好好闻。

    「你是变态吗？」程雨被他的动作臊得脸上一热，「赶紧出去。」

    程雨推着他出去，心想不对，自己也该走了，检查好门窗用电后便提着行李箱，一块儿出了去。

    在家里只有两个人站着，未免会让自己陷入摇摆不定，不如在楼下等着，反正司机师傅很快就要来了。

    程雨走，林予安也跟着他走。

    天气渐冷，程雨加上外套也有风钻进衣领里，身后的男人不过离他半米的距离，程雨能听到他的唿吸在颤抖。

    程雨受不了，一回眸，原本还好好的，对视上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眼皮却立刻红了。

    有这么伤心吗？

    以前就算吵架吵不过自己气得跳脚也只是潮湿眼睛而已，现在竟然还真哭啊。

    「我可没打你也没骂你。」程雨掏了帕子给他，「行了，很丑，本来就只有脸能看。」

    林予安立刻接过了手帕，攥进手心，问个不停，「我会好好保养的，那我到哪里能找到你呢，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不要这样……」

    林予安的声音越来越低，程雨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脑补什么，终于烦了，打住了他，「我只是去旅游，高峻也去。」

    说话间，车子来了，钱高峻落下车窗和程雨招手，「程雨，上车了，尧哥已经在机场等我们喽～」

    「这就来。」

    程雨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车门时他的手同时被人拉住。

    程雨回望他，阳光下男人的眼神瞬间清澈了不少，眼角还没消去的红一如印象里当年那般青涩，「你没有谈恋爱的话，那我可以追你吗？」

    男人的手心有点烫，不似以往那样干燥。

    程雨看着他紧张得仿若等待着宣判的神情，忽然发觉一切都好神奇。

    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和林予安和好，但这辈子他们之间的爱情，可以由自己来决定。

    程雨笑了，「我考虑考虑，你等着吧，如果你能等得起的话。」

    「我可以！多久我都等。」

    「……」

    无论过去多久，好与不好，笨蛋依旧是笨蛋。

    笨蛋的爱情，是陈述不完，也不会结束的。

    「回见。」

    程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