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美人重生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废物美人重生后》作者:青提茉莉【完结】 文案 冬婵是个傻白甜大小姐。 家族的财富和地位将她托举起来。 在这个由血缘关系构成的残酷社会里,充斥在她生活里的都是人群的簇拥、赞美、鲜花、坠着宝石的帽子和人造的脂粉香气。 陆氏兄弟则截然相反,他们是买来的孩子,是管理局四处分配调用的低微人等,是随时会被歷史淹没的耗材。 当冬婵第一次见到陆吾和陆予时,就惊嘆于两人漂亮的眼睛,澄澈而深邃,像蛰伏驯顺的兽。 她留任了两人,没发现自己早已被野兽窥视。 玻璃花园变成了禁区,温柔恋人成为了凶兽。 等她察觉不对想要逃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切都已经被潜移默化地占据。 冬蝉终于感到剧烈的恐惧,意识到终此一生也无法逃脱时,她想到了解脱的好方法。 死亡。 再醒来时,是世界末日。 好消息,人生重开了,不是同一个世界。 坏消息,前夫哥……哥俩,对她念念不忘。 「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你就值得所有……你是这一切的意义,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 可这句话来得太迟,又太假了。 「是吗?」冬婵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那我永远,也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 全文已完结~你们的收藏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拜託拜託~! 排雷:开局重生,直接进入火葬场,雄竞,微万人迷情节 内容标籤: 未来架空万人迷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冬婵陆吾陆予 一句话简介:喜报:他超爱 立意:事业是女人的唯一出路 第1章 冬蝉是在晨曦温暖的光线下醒来的。 闹钟没有响,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那光线并非真正的太阳光线——「巴别塔」建立在地下,接收不到地面上的自然光线,只有一些人造的、适合人类接受范畴、完美而又一成不变的光芒。 这样的场景常常让她感到虚伪和割裂。 桌面上留着一张纸条,提示她六点整的会议,记得穿衣柜最左边挂着的第一件套装,那是已经熨过了的,最后用温和而又不失笔锋的笔迹写着,「闹钟的声音容易让指挥官心悸,所以我拜託打扫宿舍的工作人员调整了光照时间,在阳光下醒来更有利于身心。指挥官,早上好。」 早上好。她在心里默默应了一声。 床头柜上的机械时钟显示在五点半。 察觉到床上人类的甦醒,智慧机器人操作室内,窗帘缓缓升起,露出窗外的人造花园。 巴别塔自有一套仿照自然逻辑运算的天气系统,可以调控亮度、温度、湿度,还能人工颳风降雨降雪,最大程度模拟地面。 但此刻窗外天色昏暗——凌晨五点半,太阳还未升起。 屋内太阳光明亮如白昼,屋外天色却昏暗。 这不自然的反差令她沉默。 冬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等精神从那种茫然的空虚中脱离出来,才起身洗漱。地上铺着柔软的恆温地毯,光着脚也不会觉得冷,虽然是宿舍,但毕竟是供给给执政官指挥官的宿舍,条件不仅不差,甚至还称得上豪华。 把睡衣丢入衣篓,光着身子踩进浴室冰冷的瓷砖地板。 略高于体温的热水温柔轻缓地从头顶落下。 二十四小时热水不限量供应,这也是奢侈又平淡的、独属于『『巴比伦塔指挥官的特权』』。 一边想着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慢慢闭上眼睛。 冬蝉忘记这是联合部队成立作战的第几年了——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总之她已经基本适应这样的生活,虽然繁忙疲惫,但充实友好,身边的人也往往对她报以憧憬和善意。 起码比......比那时候好多了。 打住。 别再想了。 冬蝉关掉水阀,就着一身雾气从浴室走出来。 多想无益。 现在的状态就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关于自己的最好结局。 冬蝉发现每到早上的这个时间她就容易思维发散,总是想得很多。 大概是因为白天工作很忙,一整天都在连轴转,自然没功夫思考那么。而晚上回到宿舍又只感觉疲惫,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过度使用总让她没精力思考那么多人就陷入深眠。 她笑了笑,不太在意地在门口换了作战靴出门。 今天有一个地面的任务,六点的会议就是整理作战情报和分析任务目标的。 联合政府大楼离宿舍不算远,冬蝉过去时,长廊满是来往人群,精神奕奕的维修部人员,眼下满是憔悴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还有整齐列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在巡逻。 总之整体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又十分悲惨的社畜景观。 人们或在行走间隙里低头翻看文件,时不时急忙修改几句,或者小声交谈,内容从研究课题到职场八卦到世界格局,或小或大,无所不有。冬蝉嘴里只是象徵性地叼着面包,没怎么吃,虽然孤身一人,但也不算突兀,能很好地融入人群。 『『呦~!』』肩膀上一重,冬蝉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地看到那张熟悉脸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怎么样,昨天休息的好吗?本来应该昨晚就开会的,但是我这边实在是忙不过来,还要你们早起,真的是辛苦啦。」 来了。冬蝉想。这位更是重量级。 莉娜塔,巴别塔顶级社畜之一。 联合部队已经算是任务又多又累的部门了,自己这个前线指挥官也是一贯承担着最繁复危险的工作。但如果是和莉娜塔比起来,那她自觉自己还算。 昨天队伍是直到晚上十点才从地面回来的,本来应该开会衔接一下今天的任务,但莉娜塔还没整理好情报——有些保密级别过高的综合文件只和她对接,昨天她又忙着整合地面的情报做战斗小队的收尾工作。 莉娜塔干脆就先让小队回去休息,自己倒是忙了个通宵才把今天早上的资料整理好。 冬蝉一直知道她有多忙,就也不太计较早起一两个小时投入工作。 『『没什么。』』她轻轻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询问,「执政官阁下呢?」 莉娜塔倒完全没有加班后的疲惫,反而比她这个睡足六小时的人更精神。她笑着说:「今天的会议先由我对接,阁下晚些时候才到。」 「唔。」冬蝉不置可否。 默默地吃完最后几口干面包,冬蝉拍拍手跟着莉娜塔走进会议室。 室内零落地坐着几个人,都是熟面孔,看见两人进来一迭声地问好。 「莉娜塔小姐。」 「指挥官。」 「指挥官早上好。」 「早。」 「早上好。」冬蝉微微点头示意。 执政官未到场,按理说她是战斗部门职位和身份权限最高的人,应该主动整合情报主持会议,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桌前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件事。 「指挥官?」 冬蝉被这声称唿勐然拉回神,下意识地翻开手中的文件夹。 那是好几份材料合在一起的,前段是昨天的地面任务收集回来的资源,中间是一份外交策划,最末尾是几分巴别塔最近急缺的资源,一些维护设备和材料,还有一些需要地面种植的药物。 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了一会,前面和后面的不过都是些常规项目,只有中间的情报引起了她的主意。 「......圣诺之城?」 「是。」莉娜塔向众人解释,「这次我们的先锋小队发现的,这是一座建立于地表的城市,一些流浪者形容它是「神的许诺之地」。是富足而安全的地上城市。」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有没有可能和之前一样,是邪教传销的陷阱?」冬蝉询问。 毕竟这样带有暗示的名称和宗教化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类似这样的事件巴别塔处理过很多次了,毕竟现在是,一些心理脆弱者急需某种强大的依靠和幻觉,才能坚持下去。而越是这样,濒临崩溃的倖存者就越容易被心怀不轨者矇骗。 莉娜塔轻轻摇头。 「只有一些流浪者这么形容,据说那是他们之间对那座城市的暱称,并非城市管理者的官方称唿。」 猜测排除了,冬蝉的神色却不见得有多轻松。 要知道发展管理一座地面城市可比地下城市难得多,巴别塔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好,短短几年就成为人类阵营的第一势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早期就把物资和设备都转移到了地下,再把资源都投入建设发展中。 当地面城市还使用战时管理法,忙着清理污染体对抗天灾时,巴别塔就已经能有余力供给起末日前的生活水平了。 她并起两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莉娜塔说下去。 「在不久前,圣诺城向我们提交了考察、外交和交易申请,虽然目前消息并不明确,但执政官阁下已经批准这次行动,并且指定了指挥官的小队。以我们最快的交通工具,过去也需要十个小时,所以这回是一次以周为单位的短期考察外交活动。」 「此次任务的目标是尽可能考察当地面貌、人员组成、政治成分,避免武装冲突,如果可能,就完成附件上的资源交易。」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少见地提出疑问:「稍等,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的小队?」 如果是外交任务的话,那应该由专门的部门去谈判。 「是我安排的。小蝉,这是属于你的任务。」 一道宽厚温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冬蝉知道是谁,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执政官阁下。」 「阁下。」 冬蝉也站起来,和着众人一起颔首行礼。 走进来的女性一身挺拔军装,肩章上的流苏穗跟着她的步伐轻微晃动,长发披下来一半,温柔地落在肩上。 黑髮黑瞳,是典型的、在巴别塔里少见的东方人。 执政官,巴比伦塔的管理者,最初创建巴比伦塔的人类,救下冬蝉并且给了她容身之所的人。 虽然两人是名义上的上下级,但执政官在感情上却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虽然还有疑问,但冬蝉不愿意再在别人面前反驳执政官的安排,于是默默点头。 「是。墨菲阁下。」 执政官——应该说是墨菲阁下,回以她一个一如既往的微笑,接着便在上首落座,安静倾听会议进程。 「那么,如无异议,此次任务派遣指挥官的小队和第一先锋小队。」莉娜塔宣读任务内容。「首要任务是确认此城的实际情况,其次才是贸易往来。执政官全面授予您总指挥权限,如有武装冲突,则更正第一目标:保全指挥官返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我现在向大家的通讯任务终端上传「圣诺城」的资料。指挥官,除了资料之外,这里是本次谈判文书和需求资源附件,您查收一下。」 众人手上的终端随之亮起,冬婵也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种类似于手机的设备,不过是巴别塔的技术特供版,功能性更强,兼具了工作、日常、以及即时的轻便医疗需求。 很小巧的一块晶片,使用时会自动投射光幕,可以自由选择固定位置,手臂、腰部、大腿,甚至可以固定在胸口。 冬婵的这块就固定在腰间,她手臂纤细,外配武器时手臂常常容易负担过重,固定在腰间反而更顺手。 众人快速交接完资料和协议内容,莉娜塔将运输电梯和车辆武装安排好,让大家先去战备室做最后准备,半个小时后出发。 「那么大家就先解散吧,我将通行证发送至指挥官和托索尔队长的终端上,战备室开放至任务时间,如还有其他需求,请队长们联繫后勤战备人员。」 「是。」托索尔颔首应声。 「好的。」冬蝉也轻轻点头。 「小蝉。」墨菲叫住她,「稍等,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第2章 冬蝉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于是乖乖站住了。 「不问我为什么吗?」墨菲问她。「你知道的,如果你问,我就全部告诉你。」 冬蝉摇摇头。 没必要,也懒得问。 这么多年,她早就过了什么都要问个究竟的年纪了,知道的越多,牵扯越深,就越容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特别是巴别塔这种大型城市的组织架构,人员关系因果牵扯已经复杂到光是看着就让她觉得疲惫的地步。 墨菲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她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来:「听说你最近已经在了解退职流程了?」 「嗯。」 前线的作战人员在积累一定年限或功勋后可以进入「退休」流程——说是这么说,但在末世的生存威胁下,除非死亡,很难真的不事生产。所以所谓的退休也只是能转入轻松一些的岗位罢了。 冬婵年龄不够,但功勋累计够多,最近在考虑转入文职或者外交类部门了。 但是想也能想到…… 「……」冬婵无声地嘆了口气,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但我并没有什么旧疾或病痛,年纪也正是当打之年,大概很难批准。」 「嗯……我想也是呢。所以议会请我来做你的工作。」 冬婵毕竟是议会目前从政治上来说可信任的第一人,无论是战场指挥还是污染防护都是顶尖水平,议会自然不会轻易放人。 「……」冬婵目光发直地盯着地面,忽然地感到焦虑。 她少有地感觉为难。 假如墨菲真要开这个口,她想自己不该拒绝——这是对执政官以及巴别塔的报答,报答这个城市对自己的容纳和肯定——可她也真的感觉疲惫了。 仿佛看穿了这份焦虑,墨菲顿了顿,然后开口:「在这之前,我想你需要先做一些心理干预。我帮你约好了心理医生,你也认识的,是以前给你做过心理辅导的那个,别拒绝,好吗?」 执政官阁下是最温和宽容的性格,即使是不容拒绝的安排也总是说得体贴入微。 「……好。」冬婵勉强松了口气。 「那么再聊聊这次任务内容吧。这才是目前的重点。」 「是。」 …… 带着文件走出会议室时,冬婵才注意到那个站在门口等待的人。 「托索尔。」 金髮蓝瞳的青年礼貌地颔首,声音温和,「指挥官阁下。」 与一般人想像中不同,巴别塔在建造之初就是仰仗淘金时代的那些「大人物」资助,自然而然地,末世的船票也仅限金字塔顶层拥有。 托索尔·雷沃特——大议员雷沃特家的继承人。冬婵其实并不太清楚这个家族在巴别塔到底具体处在什么样的地位,但雷沃特这个姓氏即使是在联合部队里也十分有名,似乎是世代从政的贵族家庭。 具体表现为不管是军商政的哪个方面,冬婵都能从托索尔这边得到隐晦消息或昂贵物资。 「指挥官,可以先借一步吗?我想和你商讨一下这次任务和作战计划。」 冬蝉低头看了看时间。 和执政官商讨外交贸易的事情花了点时间,现在离出战还有半个小时,还要做出发前的装备整理,以及和队伍成员安排战备内容。 「时间有点紧,一边走一边说吧。先锋队也在战备室,正好一起出发。」 「好。我也想问下指挥官昨日的任务情况。」托索尔率先迈开步伐,作战服宽大的风衣被风带起一角,又翻飞着落下,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腿边。 两人距离有点近,冬蝉抬头时正好能看见他修长漂亮的蓝色瞳孔,人造阳光下像是浸在湖水里的宝石。 比起战士,在这种时刻,他更像是温柔高贵的爵位继承人。 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政治世家出身的贵公子会在前线的作战联合部队就职,甚至于托索尔带领的先锋队是比她这样的作战部队更加危险的兵种,大多数时候都要分散任务,孤身一人深入危险的无人区探查情报。 但实际上也没那么难以理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当天灾和病毒席捲全球时,没人能置身事外。 「怎么了吗?」冬蝉问。 托索尔:「昨天先锋队也在那片安全区,本来是想去和指挥官打个招唿的,但是一直没脱得开身,抱歉。」 冬蝉看了他一眼,实际上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想特意赶过来打招唿,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为这种小事道歉。 两人同在联合部队就职,虽然一个是作战部队的指挥官,一个是先锋部队的队长,但两个队伍经常联合出战,两人也一直关系不错。 于同事关系上,托索尔能力出众,沉稳可靠,于朋友关系上,托索尔博学多识,温和礼貌,即使不是工作时间,冬蝉也很乐意和他相处。 「没事。没有要紧事的话托索尔队长也没必要过来。」她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先把重点放在这次任务吧。说起来......圣诺城的资料应该也是先锋队收集到的吧?除了已经有的资料,更多细节部分就麻烦托索尔队长在战备室向大家说明了。」 「好的,指挥官刚才看过我提交的资料了吗?」 舰桥离战备室不远,但是这一路上都不停有人向交谈中的两人投来目光,指挥官阁下加上先锋部队第一队队长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冬蝉不得不停下好几次对话,等到那些聚集目光过去后再和托索尔讨论。 一直走到战备室门口,冬蝉才算是松了口气。 两个小队的人零散地坐在室内,或整理枪械,或闭目养神。 看见两人并肩而行,冬蝉还没说什么,先锋队的人就已经跳起来了。 「啊!队长好狡猾!怎么和指挥官一起走回来的啊!」 「......因为有些事情要和指挥官商量。」托索尔无奈解释。 「指挥官,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萨尔维亚格外关注地握上她的手。「昨天任务回来都还没好好帮指挥官检查一下污染度。」 冬蝉环顾了一圈众人。 巴别塔的前线部队大多数是同一调配的,但联合部队不在军部的管辖里,更加像是一种独属于议会的特别编制,以小队为主,人数在二至五人,小队成员听从指挥官调配,而指挥官则只听从议会的调配。 萨尔维亚是她的小队成员,在最开始的适配阶段,冬蝉和许多联合部队的人一起出过任务,但最后磨合确定下来的只有萨尔维亚,以及正靠在桌边确认任务附件的安泽。 先锋队因为编制问题,都是固定的四人队,除去队长托索尔,还有负责远程支援的莱尔、拿着重武器的前锋德里克,还有一个不常露面,在印象里没和她说过几句话的中坚手纪戎。 见她望过去,德里克兴奋得像只小狗,摇摇晃晃地和她打招唿,莱尔也娴熟地朝她挥挥手,只有纪戎,一往既如地,只撇了她一眼就算作打招唿了。 冬蝉微笑着道:「没事的,我有注意过污染度,今天早上起床又看了一遍。」 这次任务的情报本身就是先锋部队提供的,托索尔率先拿起资料,将图片投射在白墙上,向大家讲解。 冬蝉也低头看起了传输图片。 第一先锋队的资料向来很详细,有条有理,歷史资料,地理位置,随身摄像头录下的城内风貌,全都总结起来,罗列详细。 冬蝉感觉很满意。 托索尔在文书工作上大概是先锋队里做得最好的,反正是她合作过那么多队伍后觉得最好最满意的一个。 从小受精英教育薰陶的大少爷很是保留了一些严谨又文雅的用词,写出来的报告和文件资料都会让人感到稳定,而现在冬蝉最需要的就是稳定感。 手臂被人戳了戳,冬蝉回头,看见安泽正盯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她一扭头,对方就递上来一份纸质材料,内容和她手里的资料是一样的,只不过被他勾画了重点,看起来更加一目了然了。 可能是为了严谨,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赶时间,先锋队提供的关于城内地形图的推测是几张半遮半掩的实地图配着文字说明,但手里的这一份资料在旁边已经被安泽画好了俯瞰图,让人完全不用动思考,甚至都帮她画好了几条路线图。 冬蝉乐得少动点脑子,愉快地接过来。 「他的资料很详细,」即使是议会里最挑剔的长官也无法从托索尔的报告中挑出错处,于是安泽换了一种说法,不动声色地上眼药,「但不是适合指挥官,和你的思考习惯不一样。」 「唔。」冬蝉不置可否。 不适合,但议会都已经把巴别塔先锋队最好的第一小队调来配合自己的队伍了,还不满意就显得太过苛求了。 人和人之间总要互相配合的,又不是过日子,是工作嘛。 台上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顿下来。 好半晌,冬蝉才莫名其妙地抬头。 托索尔没说话,一只手还摁在墙上的投射屏,看着自己。冬蝉又莫名其妙地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即使是最严苛沉默的纪戎也只是装作低头看东西,实际上还是在拿余光看着自己。 冬蝉:「嗯?」 哦,她很快后知后觉过来,作为大家理论权限上的上司,水还是要端平的。 「谢谢。」她公事公办,礼貌地说,「资料很详细,先锋队的工作做得出乎预料的好。安泽的注释也很万全,两份一起才能组成最好的行动计划。我将这份投出来,大家共享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托索尔:「......」 安泽:「......」 冬蝉慢吞吞起站来,拿起手里被人刻意关照过的资料,她环顾了一圈周围不知为何神色各异的众人,自然地开口道: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分配这次的行程计划。」 「......是。」 第3章 开完会,两个小队结伴往外走去。 和名字不同,巴别塔建立在地下,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地下城市,其实这样的构造算得上投机取巧了——在地下五千米的深处,这个世界人类所能抵达的,科技的最后保留部分,自然没有污染生物和大范围天灾作乱。 但同样的,到达地表的运输梯也很忙,需要一刻不停地往地面上运送物资的作战考察人员,再将回收的物品和返回人员送回。 有时候甚至会出现把物资和出战人员安排在一起,导致小队不得不在到达地表的途中干站半个小时的情况。 上午的这个时间正好是联合部队和地面常驻人员运输物资的高峰期。 即使如此,墨菲也特意在这个时间段给两个小队单独留出一架运输梯,让他们不必去和其他人以及那那些杂乱的物资挤在一起,而可以在到达地表的这段时间里暂且好好放松修整。 直到进电梯前,冬蝉还在整理自己的装备。 和小队的普通队员不一样,指挥官往往不负担实际作战任务,更多时候只需要负责压制队员的污染程度和实地作战指挥,所以比起武器,冬蝉要准备的纸质文件和通讯设备更多一些。 和队员们以及先锋队花样百出、饱含巴别塔科技的武器系统相比较,她的武器简直称得上朴素,一柄薄而长的新式金属的长剑,腰上别着仅有三发弹夹的单手持手枪。 托索尔出示了高权限通行证,带着众人直接跨越运输线路门口那长长的、十分热闹的队伍,免去了检查,直通的那架等候着的运输梯。 人群刚开始有一些不满的喧闹,但看见队伍末尾站着的那十分显眼,正低头专心整理装备的冬蝉时候又集体噤声了。 墨菲给她大开绿灯,特许待遇不是第一天了,从在荒漠的污染源里捡到她的那一天,就是坐着执政官阁下那非紧急情况不动用的设备直达巴别塔医疗部的,就连联合部队的指挥官职位也是墨菲特别交代的决定。 在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里,当然也有过许多非议。 但很快,冬蝉用自己那超乎常人的坚定意志力和抗污染能力让所有人都闭了嘴,也让所有人都见识了一把执政官阁下的看人眼光。 在几场人类阵线和污染源战役中,冬蝉都坚持到了最后,靠一己之力稳住士气和阵线的污染度,才让人类获得和污染博弈喘息的机会。 毫不夸张地讲,现在巴别塔的联合部队里的士兵,起码有三分之二都领受过她的抵抗能力,才没被污染堕化成尸体。 直到现在,冬蝉这个名字、这个身份,甚至已经不像个普通人,反而像是一种道标,变成了巴别塔部队的英雄,甚至附近的人类据点也非常仰慕,甚至到了信仰的地步。 「指挥官」这个职位都仿佛变成了独属于她的尊称,往往跟在后面的还有「阁下」这两个字,把好好的一个军衔称唿变成了仿佛贵族的爵位头衔的感觉。 最开始冬蝉也不太懂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后来听说是议会的主意,显然是把她当做巴别塔对外宣传的标杆,以及鼓舞士气的曙光了。 「那是指挥官阁下?」 「...是什么任务才......」 「指挥官的小队......还有第一先锋队?......」 一行人就这么在众人的目光和小声低语中进入运输梯,直到大门关闭的那一秒,莱尔才做了个放松的姿态,撇撇嘴,状态闲适地道:「每次跟着指挥官出任务都是这样......被人这么看着还是让我挺有压力的。」 「不会啊!我倒是觉得很酷哈哈哈,看他们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我们替下来去和指挥官出任务,我才不会退让呢!指挥官是我们的!」 冬蝉单手提着那柄长剑,没出声。 对于这种宣传手段,虽然不至于让她厌烦,但也肯定称不上太喜欢。 曾经在管理局,她就是被众人目光注视着的那个,后来,这种注视果然就引来了灾难。 在这里也一样,冬蝉之所以拒绝了进入联合指挥部和议会的邀请转而加入一线部队,就是因为想要避免那种事情再次发生。 但那份血脉带来的无与伦比的能力、曾经被她愧疚和厌烦的能力终于还是在巴别塔前线里发出光芒,吸引了议会的目光。 甚至让她不能退居二线,也不能进入普通部队,只能组成一个单独的、只受议会和执政官命令的队伍。 巴别塔…… 她将目光投向一旁。 假如巴别塔真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人类倾尽资源,合作建成的通天巨塔,那么他们能在这种时刻看见多么壮阔的景色? 眼前飞速而过的大气云层、脚下逐渐清晰的地标建筑,可能还会有飞鸟而过。 然而实际上,没有。 什么也没有。 巴别塔只是一些人类金字塔顶端的人物裹挟走了本应该由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共享的技术和资源,独占了安全的地底城市,营造出的美丽的诺亚方舟。仅限有价值的人通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所以眼前也什么都没有,只有地底建筑的框架,在稳定行驶中闪过视线。 由钢铁构成的世界里透着荒诞感。 她的眼中闪过茫然。 萨尔维亚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他微微一笑,接着弯腰半跪下来,接过她手里的长剑,熟练地帮她绕到腰间的武装带上。 「让我来吧,指挥官,这个佩带从你的视角里看不到扣子在哪里。」他一边扣着那根在冬蝉手里总也难以理清的带子,仰头对她笑了笑:「本来这种小事也是应当让队员来做的。」 「嗯...谢谢。」 终于慢吞吞地将系带扣好了,萨尔维亚站起来,但还维持着那个过近的距离。 等冬蝉发完呆,运输梯直达地表时,一抬头便能看见他专注的目光。 「怎么了吗?」她问。 「没什么,」萨尔维亚答:「看着指挥官会觉得很心安。」 冬蝉有些失笑,摇摇头,将那种迷茫感抛之脑后,率先走出运输梯。 走出运输梯和巴别塔运输通道的巨大的机械架构,外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 运输梯很快又往下,人类工业品运作时的轻微轰鸣震颤扬起黄沙,又纷纷扬扬地落在荒芜的大地上。 经过污染源的常年侵蚀,现在这个星球上早已经不剩下什么植被了。 在漫长轰动的淘金时代里,贪婪的人类挖掘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资源,最终,他们挖出了潘多拉的魔盒——比那更甚,魔盒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希望」,而地底之下,是病毒和污染。 从污染源中流出的污染物质会腐化接触到的一切植被,而对于动物,它是另一种感染策略,受到污染的生物会被侵蚀大脑,在极短的时间里失去行动力,接着这些黑泥一样大物质就会腐化身体,让原本鲜红的血肉变质。 接着,糜烂的血肉就会从这个活人、或者是动物身上往下掉,就像是腐烂了多日的身体一样——在这个阶段,生物大部分还是活着的。 如果被感染了的人类在巨痛下还保有理智的话,那么他很快就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脱落得只剩下骨架,以及被骨架包裹在内里的脏器。 它们就像是被包裹在粘腻的红色塑胶袋里一样,依然跳动着。 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痛苦和可怖场面里冷静下来,而剧烈的心神震颤又会引起污染的趁虚而入,然后场面逐渐扩大,整个战场的感染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无可挽回。 只要见过一次,就永远也无法忘却。 冬蝉在联合部队里扬名的第一次就是在这样的战场里。 那是巴别塔沉入地下不知道多少年来的第一次试图向着地表迈进,但可悲的是,地底长久的安稳让议会错估了地表的危险性,也太高估了人类的科技水平。 地底指挥部里地面过远,当时巴别塔的通讯技术非常落后,情报传递延迟性很高,人们普遍又没那么在意小队里的指挥官的意见,哪怕小队指挥指挥官已经发觉不对,但在等待命令和支援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战机。 别说指挥部预定的地表占领面积,大部分的小队根本走不到支援地点。 许多人都拥挤在一起,滞留现场又有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污染。 那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场景,人们甚至能用肉眼看见感染传递得有多快,看见那溃烂形成的黑色血雾的瀰漫,闻到那股如影随形的活人散发出来的腐烂恶臭。 指挥官的权限没有那么高,最后还是冬蝉果断地分隔了战场,强制要求受污染程度轻的人隔离,污染程度中等的人则由她自己的分控器连结——那是巴别塔研究出来的一种控制器,可以将污染传递到指挥官身上,指挥官本身的抗污染程度会比普通战士高一些,所以一般能分担二到五人不等的量。 但她取下了那些阵亡指挥官的分控器,精细地控制了分担程度,让战士们都处于边缘而又不至于被彻底污染。 然后冬蝉杀了很多人。 污染程度太重的、处于濒死边缘的、甚至没有被污染但是固执留在队友和亲人身边不愿意离去的。 有些人可能恳求过她给自己一个痛快,也有些人可能恳求过她不要动手。 各种人类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组成一种奇怪的、令人绝望的声响。 但冬蝉一个字也没说。 她不能留下这些人,被污染过的血肉会变成新的感染源,那处战场起码有上千人,留下的隐患是非常可怕的,这样大范围的感染源足以摧毁这个星球上的一切可能性。 直到她的长剑卷刃,直到她再也站不住,倒在腐烂的尸堆里。 这是巴别塔第一次尝试迈入地表的惨痛歷史。 是她扬名立万的起源,是无数人的鲜血和哀嚎。 但冬蝉别无办法。 就如同她从另一个世界坠落至此一样。 第4章 「指挥官?指挥官!」 冬蝉从回忆中勐然回神,就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越野车。 后勤部队给他们准备的一辆车,经过改装后的车辆性能很好,在连绵的沙漠里奔腾也不会卡住外露散热的连轴,并且容量也比普通车辆大了一倍,足够两个小队的人一起使用,还能空出位置来放那些庞大的武器设备。 德里克兴高采烈地将车从集装篷里开出来,招唿大家上车:「指挥官,别干站着啦!快上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众人挨个上车,惯例还是由两个小队里唯一的指挥官坐在副驾驶,前面一排就是她的队员,萨尔维亚和安泽。德里克驾车,托索尔和以及莱尔,纪戎三个人坐在后排,刚坐下没多久,萨尔维亚就翻起了背包。 很快,一个保温杯就被塞到了她手中。 拧开盖子,食物香气顿时传遍了不算狭小的车内。 速沖的紫菜虾皮汤,在巴别塔的战场人员都能领到这种汤包,没什么油脂,但有一种浓厚的海鲜味道,在地面执勤时来一包填填胃的东西。 冬蝉:「?」 这种几个世纪前廉价的速沖汤包,到现在已经变成昂贵物资。 但冬蝉疑惑的不是这个,她眼睛往下,目光困惑地看了眼保温杯。没什么问题,是每个联合部队的士兵都能领到的最普通的不锈钢杯子,再往下,杯身上贴着一只白色的兔子贴纸,是有一次她在草稿纸上随手画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被萨尔维亚裁下来贴在自己的杯子上了。 但她真正震惊的是——「这不是你装冰咖啡的杯子吗?怎么开始装汤了?」 「没什么关系吧?」萨尔维亚从后面将脑袋探过来,「指挥官的杯子里肯定装得是咖啡吧,我们俩换着喝就行。」 「嗯......」毕竟是一个小队的战友,她是不介意谁用谁的杯子,真正战况恶劣补给不够的时候,别说喝同一个杯子里的水,就连床都是一个小队挤在一起睡的,但唯一的问题是,「我带的是红茶......」 这红茶还是执政官阁下特供的,被冬蝉顺了半包,让喝不惯的咖啡又经常起的早的她灌进保温杯里带到地面上。 听到是红茶,萨尔维亚表情顿时皱了起来,他是很想和指挥官换着杯子用的,但红茶的味道...... 不像是其他联合聚落或者人类聚集地一般都是些附近的居民,巴别塔的高待遇和安全程度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慕名前来,只要有本事,甚至不是战时强需求的,哪怕只是一些艺术技能,绘画、歌剧等也能在这里求得一席之地——毕竟那些淘金时代的大人物和他们的孩子也很是自以为飘飘然地留存了艺术鑑赏的重要性。 这样的海纳百川自然也造成了地底城市生活的多样化,有西式的简便快捷,也有东式的繁复闲适。 比如冬蝉就比起咖啡更加喜欢红茶,而萨尔维亚他们往往对这种味道喝不惯。 「那算了...吧......」萨尔维亚像是丧气的大型犬一样将头埋下来。 倒是纪戎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没一会儿忽然凑过来,拿着自己的保温杯询问:「能匀一点吗?」 他也是东方人,黑髮黑眼,虽然平常都不太爱吭声,但在生活习惯上和冬蝉很相恰合,她也就以这么莫名其妙的方式得到了这位高冷中坚手的认可。 冬蝉倒了半杯给他。 车辆向外匀速行驶,前方是初升的朝阳,往后则是巨大的巴别塔入口,在行驶过一段被维护后的残存公路之后,正式驶上了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 空气里是一股被晒过的沙地特有的气味。 这条路冬蝉已经走过许多遍,但不同的是这次他们要开十个小时,就连中午吃饭都要在车上解决,这样才能赶着太阳落下的傍晚抵达圣诺城。 还得祈祷一路上都不要遇到污染物和污染生物。 喝过了杯子里还温温热的紫菜虾皮汤,冬蝉最后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今天的任务和紧急情况下的快速反应顺序,确认一切安排都已经妥当,才将保温杯盖上捧在手里,闭着眼睛打算放松一会儿。 似乎是注意到她闭上了眼睛,车内气氛轻微的安静了一些,只剩下托索尔和莱尔的低声交谈的声音,以及轮胎压过沙地时发出的规律又细微的沙沙声。 她原本没觉得有困意的,但声音止不住地往脑子里灌,两人谈论的是前段时间联合部队组织的大型单兵技能交流指导,她也受邀前去了,所以也能听得懂两人谈论的内容。 一种熟悉和安定感涌了上来,夹杂着车辆行驶时的轻微摇晃,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思绪被温柔拉扯着,坠入浅眠之中。 再次醒来时,是被陌生的说话声音吵醒的。 冬蝉睁开眼时就发现车辆已经停下,靠在一个半掩埋在沙地中的城墙下的阴影里,车门没有打开,但声音还是从缝隙里钻进了她耳朵。 「您看看,您看看我们这边的......算我们求您的了,哪怕不管我们这些人,可还有孩子呢......」 「抱歉,」满含歉意的声音是托索尔,可惜他一贯磁性低哑的声线也没能安抚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浪者们,「车辆已经没法再加人了...我们过来的地方和准备去的目的地都太远,只能留些食物和水给你们。」 陌生的声音大声嘆息着,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无力感,转而又哀求起来,询问托索尔和莱尔能不能给几人一个容身之地的推荐。 现在的人类聚集地都要有推荐或者联繫人才能被收容。 巴别塔是不会收容流浪者的,但另外的聚集地,托索尔也没和他们熟悉的那种程度——归根结底,他也只是先锋队的队长,出入任务都在人迹稀少之地,雷沃特家的手也伸不到其他的权利圈子里去。 三人一时被纠缠得无处脱身。 离得远一些的车辆上倒还勉强清净,安泽在低头看着通讯器,萨尔维亚盯着窗外出神,纪戎正捧着他手里那本巴掌大小的火炮介绍书在仔细阅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外面苦苦哀求声音愈大,但三人完全不为所动。 冬蝉开始觉得头痛了。 「我出去看看。」她简短的交代了一句,转身推门下车。 现在将近中午,太阳勐烈地照在沙漠里,一下车就感觉到那股滚烫贴在脚底,外面极热,风裹挟着粗糙的沙砾擦过她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臂,和有制冷配件的车内环境简直是天差地别。 坐在前面的两人终于回过神来,「指挥官,等等!」 萨尔维亚直接沖了过来,跟在后面的安泽留了个神,赶紧将防护服拿起来,也跟着走过去。 冬蝉走在最前面,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几人身边。 「怎么了?」她问。 「指挥官,您怎么下车了?」托索尔也面露不贊同,指挥官是一个队伍的核心所在,更别说这是巴别塔联合部队核心中的核心,首席指挥官冬蝉。 这种接触流浪者的事情,大家都会默认不用指挥官的介入,因为流浪者身上往往会携带一些污染程度,而指挥官的精力强度在面对污染度的直接接触时往往会有非战斗性的,无意义损耗。 「太危险了,您不该下车的。」托索尔说。 冬蝉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他们是不慎迷路进来的流浪者,现在走不出去了......」托索尔依然皱着眉,又放轻了声音向她解释:「他们也没什么食物和水了,没地方落脚。」 还有个小孩子。 不用过多解释,冬蝉也看得出来这群人的困苦和窘迫处境。 「咱们的物资还能匀出来多少?」冬蝉也低声询问。 肩膀上忽然一沉,是安泽拎了防护服来为她披在肩头。他细心地扣着系带,被冬蝉阻止了,「不用。」这群人身上的污染度不高。 「物资是还够的,但问题是......」几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漆黑色的、印着巴别塔标志的防护服上。 问题是没有防护措施,这些流浪者很难走到聚集地去。 匀一些物资这种小事他和莱尔当然能做主,从这里开车到圣诺城的距离,他们本也不需要太多的食物和饮用水,但防护服是只有指挥官才有的配给,也是只有指挥官才需要的东西。 冬蝉一共带了三套全新的防护服,这是算上如果交流不成,甚至如果有武装冲突,两个小队得在没有补给过的情况下护送她回巴别塔的预算。 冬蝉沉思了一会儿,手指摩挲着身前防护服细腻光滑的面料。 流浪者们满目哀求,神情麻木,莱尔欲言又止,德里克低着头踢着沙地,托索尔以及萨尔维亚和安泽满脸的不贊同。 很快,她就下定了决心。 「分一些食水给他们。托索尔队长,借纸笔一用,」她从托索尔手里拿过他随身携带的便籤条和钢笔,一边写一边对着几人道,「拿我的委託信去,你们先走到这个聚集地,守望城的首领会认得我的字,将你们安顿一段时间。如果你们能在聚集地找到工作,就可以留下。」 冬蝉在纸条上简短地写明了情况,沉思片刻后又在最末尾签名,留下「冬蝉」二字。 拿起这张纸时,她动作顿了顿,几乎想嘆息了,她能做到的那么少,只有寥寥数语,但好在这些就已经足够让这群形容枯藁的流浪者们燃起一线希望。 「拿一套防护服来。」冬蝉道。 「指挥官......」 「指挥官?」 冬蝉将便籤条折成的信纸递给流浪者们,回头对还在纠结的安泽道:「没事,快去拿吧。萨尔维亚也跟着去,将我们的物资分一部分出来。」 两人只好没什么表情地依言去拿东西了。 「莱尔再给他们看看身体情况,」她说着,看了看表,「再有十分钟我们就出发,不能再耽搁了。」 「是,指挥官。」 时间本来就紧张,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赶到圣诺城。 物资被打包成半个手臂大小的小箱子,里面装着食物和水,一个便携的指南针,一条求生用绳索,莱尔又添了半盒常用药品,最后在上面放着那套密封包装的防护服。 「防护服虽然看起来宽大结实,但是不能裁开使用,破坏了结构后就失效了。你们自己商量着用吧,给孩子或者是给你们的老人都行......抱歉,我们也有任务在身,不能把东西都给你们。」 冬蝉给自己留了两份防护服,一来一回,只要别发生什么意外,是不会有问题的。 她自觉也不是圣母,在保证陌生人的安全前得先保证自己这两个队伍六个人的安全。 告别了感恩戴德的流浪者,冬蝉重新坐上车前座。 漫天的黄沙向后飞速蔓延,重新在眼前车前流动起来。 「他们能走到指挥官说的那个聚集地吧。」德里克有些沮丧,然而又强打精神,「地面上还活着的流浪者不多了,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吧。」 「也许吧。」托索尔安慰他,其实他自己都是一副不太精神的样子,没什么说服力。 这次众人气氛都有些沉重,半晌没人说话。 这个世界如此,谁还能顾得上别人呢? 只是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黄沙,漫无边角的苍蓝天空,就算是身在末世方舟上的人,也总归还是有些唇亡齿寒之感。 「他们身上几乎没有污染度。」坐在前座的冬蝉忽然发声,她将目光投向德里克,微笑了一下,「比你,德里克,他们只比你身上的污染度高一些而已,他们只是缺少食物和饮用水,拿到补给,他们能走出去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冬蝉说完这句话,转过头望着窗。 「?!真的吗指挥官?」德里克眼巴巴望着她。 冬蝉含笑不说话。 但这句话比任何徒劳的猜测和安慰都好用,这可是冬蝉指挥官阁下,整个巴别塔、不,应该说是整个地面上的武装人员都没有谁会比她更有说这句话的权威,她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她的存在就像是道标,永远不会倒下的旗帜。 车内的气氛默默轻松起来了。 第5章 这天的傍晚,夜色温柔的降落而下,太阳还勉强扒在地平线上露出一角,天色仍旧留存着一丝光亮,圣诺城的边缘终于显现在众人眼中。 那是一个高高的雪白穹顶,像一束光,横亘在天边昏暗的夜色与土地之间,冬蝉看到它的第一反应便是:圣诺之名名不虚传。 只要看见那雪白穹顶,走投无路的流浪者们便会相信神迹的可能性。 第二反应是:它简直不像是应该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的城市。 受匮乏物质和污染源的死亡威胁的影响,人们的城市和营地都普遍朴素实用,建立在旧城市遗蹟上的往往伤痕累累,保留着污染时候留下的惨烈景象,新的凭空建立的往往格外注重隐秘和使用,灰扑扑的挂满草绳钉刺。 而它却不同,它像个异类,像......神迹。 随着车辆行驶近,城市的边缘轮廓也逐渐显现出来,它比几人曾见过的人类城市都要大,围墙的边缘逐渐亮起灯光,和先锋队在报告中的描述一样。 「托索尔?」冬蝉突然开口。 「是,指挥官。」托索尔身体前倾,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上次来也是这样吗?我感觉污染度上升了。」 车辆越是往前,冬蝉越觉得不舒服起来,空气里瀰漫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腥味,生活在这里的人绝对不会对这种腥味视若无睹——那是污染的味道。 托索尔愣了一下。 「稍等,我现在查看污染探测仪。」 挂在几人腰间的探测仪都没有发出警报,但仔细看去,污染度却确实在逐渐往上跳,只不过幅度太小,又还没有到达临界值,所以才没有警告众人注意。 「没有,我和纪戎都分别来过一次圣诺城,虽然没有靠近内城区,但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事后调取污染度也没有波动过!」 小队的人都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熟练地检查装备。 萨尔维亚拎起防护服,三下两除二地撕开外包装,探过身来笼到她肩膀上:「指挥官,防护服!」 冬蝉单手举着终端记录感染变化的波动,没自己动,萨尔维亚就已经双手穿过腋下,帮她将防护服的外扣搭好,又将长剑别在腰上。 「指挥官,有察觉到感染源吗?」 冬蝉摇摇头:「不像污染源,我们现在离圣诺城很近了。」 如果真的有污染的源头在这里,圣诺城根本无法建立起来。 「是污染潮吗?」安泽问。 「有可能。」 「莱尔,能联络上城内吗?我们出发前告知过抵达时间。」 莱尔低着头,修长手指在通讯器上来回敲动,键盘的嗒嗒声在安静的车内迴荡。 「停车吗?」驾驶座上的德里克焦急询问。 「别停,往前,还不确认是什么情况,贸然停下来可能会被困住。」托索尔道。 往后退也是不现实的,众人身后只有茫茫沙漠,在夜晚没有庇护所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往前开反而还有一个城市可以停靠。 半晌,通讯器的联络声才停止了,莱尔拍了拍仪器,宣告失败:「没有回应,不排除是污染导致的通讯暂时中断。」 「给我看看!」安泽接过通讯器,摆弄了一会儿,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圣诺城的边缘。「还有一种可能,」他突然冷声说:「故意的。」 故意在圣诺城的必经之路上带来污染潮,故意关闭通讯道路。 安泽的这句话一出,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冬蝉抿唇,在车辆上下的起伏摇晃中抓紧了车顶把手。 事实上,她对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了解得不算多。 从严格意义上来看,她就不是本地人,比不上车里的几个从巴别塔里自小生活磨练出来的人,进入联合部队以来也一直处理的是污染问题,对这些东西实在是不敏锐。 托索尔沉默片刻,道:「指挥官,我提议现在立刻评估风险,将任务目标首要改为......」 冬蝉望着前方,纠结这些已经全无意义了。她打断他的话:「恐怕来不及了。各位,污染潮来了。」 就在车辆前方几百米的位置,大群污染生物几乎看不见尽头,正拖着那腐烂恶臭的身躯,蹒跚往前,马上就要和车辆打个照面了。 在近距离下,几乎可以看见污染生物那流着红水的身体,因为身体破损而踉踉跄跄的脚步,还有不停掉落地面的那些碎肉。 有一些已经失去了四肢的,运气好的就会被大部队裹挟着前行,运气差的则会直接被踩踏到脚下,变成一摊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烂肉,而这些烂肉又会不停地传播污染。 这种程度的污染潮,就算是冬蝉心里也略微觉得有些不妙:队伍里没有多少重武器,天色和开阔地形又天然地对他们不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但众人毕竟身经百战,即使心里大感不妙,也没有太多惊慌。 冬蝉快速吩咐:「德里克,按你的步调往前开,萨尔维亚和托索尔队长,你们准备下车接敌,清理出一条道路来。安泽接着联繫圣诺城,莱尔,拜託你上车顶狙击援护!」 「是。」 萨尔维亚拉开车门,和托索尔站在门边准备往下跳,夜晚沙漠的风猎猎刮过,扬起两人作战服的衣摆。 在即将迎面撞上污染体的一瞬间,托索尔率先跳下车门,战靴压着沙地,往后拖出一道深痕。他站定身体,慢条斯理地抽出长剑,又飞快迎身而上。 萨尔维亚将两人的连结分控器抛到冬蝉怀里,跳下车的瞬间就地一滚,身体还没站稳,就已经先将匕首握紧,借着滚动的力道撞出一条血路来。 「纪戎,你看好那边,随时准备接替受伤的人!」 纪戎没吭声,早已经弓身站在车门前,一手把着车顶的把手,一手紧握住镰锯。 空气里血腥味愈发浓重起来,车身周围因为萨尔维亚和托索尔的清理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两人都默契地尽量将战场拉远好减少指挥官受到的污染程度,也希望能让车开得顺利一点,然而仍旧是无济于事。 莱尔趴在车顶上,他几乎很少开枪,但每一次子弹的破空声飞过时都能完美地为前方两人制造时机。 而在众人入目所及之处,几乎都是一片红色。污染太多了,像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样层层叠叠地拍来,多得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没有尽头。 车辆就在这种氛围里缓慢前行着,越往前,轮胎每一次滚动都会碾压到污染生物的尸体,车辆的每一次摇晃都从底部传来不妙的触感,或者软如烂泥的,或者整块整块硌得慌的。 冬蝉只能一边稳住污染度,一边暗自握紧腰间长剑。 这种作战甚至不需要指挥官的战术思路,只是单纯的厮杀而已,作为此刻队伍里体能最弱的指挥官,她甚至连帮忙的程度都有限。 约半个小时后,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天色归于一片黑暗。 这无疑更让众人的处境雪上加霜起来。 因为怕吸引更多污染体而来,他们不敢开车灯,但陷入狂潮中的众人几乎都没有办法确认方向了,原本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的路程此刻变得仿佛天堑,刀刃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声音几乎预告了一个绝望的事实——他们要被包围了。 「纪戎,安泽,去替他们,轮流休息。莱尔下来,半小时后德里克和我去替换。」冬蝉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声音紧绷,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但两人已经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从变得缓慢的车边跃下,身形淹没在血色里。 莱尔单手勾住车门边框,利落地翻身而下。 狙击枪的枪管早已经发热,连抱都要抱不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有闲心安慰冬蝉:「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冬蝉只能勉强笑笑。 很快,满身污染和鲜血的萨尔维亚回来了,他在黑暗中近乎暴力地顶开车门,又在进车门的一瞬间犹豫了。 「指挥官......」萨尔维亚唿吸粗重,长时间的作战消耗了他太多体力,鼻息间挤满了感染的腐臭味道,每一次低头都能感到浸透了汗水和污染液的发尖湿漉漉黏在额头上。「前面已经要看不见路了。托索尔让你们只管往前开,冲出去,别顾忌我们了。」 「别说胡话!」冬蝉唿吸都停顿了一下:「莱尔,把他给我拽上来!」 如果此刻是德里克坐在后座,他肯定想也不想就遵从命令将萨尔维亚拉上来,但此刻坐在后座的却是莱尔、那个在车顶居高临下,目睹过这片污染潮到底有多庞大有多让人绝望的那个人。 他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将萨尔维亚拉了上来,但自己却转身跳下了车。 「指挥官,队长说得对,你们先去圣诺城,只有圣诺城赶来救援,我们才有可能突破。」 「你!」 冬蝉还来不及阻止,那披着白色作战服的背影也在夜色中一闪而过了。 冬蝉真的是要疯了,她知道先锋队的成员往往没有作战部队的成员服从性那么高,这本身就和他们的部队特性有关,但还真的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故事里的指挥官——那种部队陷入绝境后队员违背命令冒死将指挥官送出,最后只剩下指挥官一人活下来的故事。 万一冲不出去怎么办?万一圣诺城里不肯救援怎么办?更甚至于,这场污染潮就是圣诺城安排的,到时要怎么办? 他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别胡闹了!」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等待也变成了一种煎熬,冬蝉如坐针毡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手里的分控器污染度一直居高不下,哪怕她用尽全部精力去压制,但感染潮本身携带的污染度也是不容小觑的。 约二十几分钟后托索尔才赶回来,他单手提着长剑,半身都掩在夜色里,唯有那双湛蓝的瞳孔十分明亮。他看起来倒是没有萨尔维亚那么狼狈,唿吸声还算平稳,但作战服上也满是污血。 「指挥官,」他单手顶着车门,挡住她想要开门下车的动作。「我就不上车了,污染度......」他罕见地唿出一口热气,将额边的湿发往脑后薅,苦笑了一声,「有点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你先上来,稳定一下污染度,等下我们几个轮替,总能突破的!」 托索尔摇摇头,将一个沾着污血的装置塞进她手里。 圆形的坚硬钢铁抵着她的手心,湿润,又冰冷。 他望着冬蝉。 他们都想过这个问题了。 「让德里克跟着你吧,总不能把大家都耗到精疲力尽,万一圣诺城里真的有埋伏,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指挥官的。」 指挥官是地面收復计划的第一防线,假如没有指挥官,战士们根本没有办法在地表的污染里行走战斗,面对毫无思想的污染体还好,但对人类不同,同类之间的争斗比种族间的争斗更加可怕,不见血却触目惊心。 「这是我家族的传讯装置,有它就能联络上雷沃特家。指挥官,这个东西出了感染潮才能使用,如果,如果圣诺城真的......起码你还有机会向巴别塔求援。」 巴别塔里的大家族就是这么奇怪的存在,连求援通讯的首要考虑都不是感染体,而是面对人与人之间的政治斗争。 托索尔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在片刻沉默后,他再提起长剑,回身而去。 冬蝉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参加过许多战斗,知道巴别塔的铁律就是这样的,指挥官是第一保护对象,任何不将指挥官置于首要安全目标的战斗人员都会受到严酷的军事法庭审判。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丢下自己的队员。 车辆在一片沉默中向前进着。 「德里克。」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感染体的嘶嚎中,她很想说些什么,但莫名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只能转过脸对着神情严肃的德里克笑了笑,笑得十分难看。 接着她拉开车门,在颠簸里一跃而下。 车速已经逐渐提上去了,冬蝉几乎是已一种很狼狈的姿势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滚热的黄沙和夜晚的冰凉空气直往口鼻里灌。 「指挥官?!」 她抽出腰间的长剑,笔直地朝着那条由众人开扩的血路奔去。 第6章 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很明显从身后传来,德里克很快就追了上来。 他单手负着重剑,那剑的重量差不多抵得上一个冬蝉的重量,但他一手拎剑,另一只手直接就从后面把冬蝉半搂起来。 「德里克??!」 德里克贴着她,剧烈的心跳声隔着作战服传递而来,他咧嘴笑了一下,声音里是他贯有的阳光气息:「道理我都懂,但指挥官你也不想让我上军事法庭,让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名号蒙尘吧?」 剑风扫过,聚集在两人面前的污染体断断续续地倒下。 德里克举起重剑,竖挡在两人面前,他是从来不挽什么剑花的,也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几乎本能般地横噼竖砍,每一下都在沙地上留下深重痕迹。 冬蝉的剑术只能算是半吊子水平。 在时空管理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算得上是文职人员,她是有意无意被养废的,这其中既又自己的身体原因,当然也有管理局里那些野心勃勃的下属们的推动。 她的剑术是在到达巴别塔之后才从其他队员们那里学来,时间不长,当然也没有战士们那么精通。 在一片黑暗中挥剑本来应该是很难的,但冬蝉下车后才发现实际上没有那么艰难——到处都是感染体,单纯挥剑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动作。 「托索尔!」 「安泽!——安泽!」 她努力唿唤着,最开始还有精力去躲避,用手臂抵挡那些脏污的血脸,但很快,她就没有精力去顾忌那些小事了。 她甚至不知道德里克还有没有在自己身边,感染潮裹挟着两人,使他们再也看不见彼此的方向。 唯一可以让冬蝉稍微感到安心的是腰间小队的分控器,它一直震动着发出污染度超值的警报的鸣声。 情况很不好,每个人的污染度都濒临极限,但情况也还没有那么糟糕,起码每个人都还活着,还没有被彻底感染,也没有被潮水压倒变成它们中的一员。 挥剑、挥剑、挥剑。 右手没有力气了就换成左手,左手发酸了就换成配枪。 退膛,上膛。 火器的声音比起长剑来说简直算得上震耳欲聋,但冬蝉只感受到手腕一片发麻,没力气去关注这声音会不会在黑夜中暴露位置。 很快她就在再一次换弹夹时手酸痛得实在拿不住,差点把枪匣脱手,这么一分心,一瞬间顾忌不到那么多,直到一条腐烂的手臂横亘过来,有些迟钝的大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里已经完全深入污染潮了。 污染体太多,几乎要把她围困了。 就只是这换弹的一瞬间,就已经有一个污染体靠近,已经折断手臂处露出断裂出那一节锋利的臂骨,在夜色里,它的尖端甚至让人感觉反着令人绝望的寒光。 就像是慢动作一样,冬蝉缩紧了瞳孔。 人类遇到危险的本能是惊惧,胆怯,下意识地闭眼。 但冬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利刃的下落,长年的战斗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习惯,她不想闭眼,不想逃避,再也不想了。 她要睁着眼睛目睹这一切,包括死亡。 结束了吗?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一道破空声。 刀刃最先划破的是天光,在深沉夜色里留下一道无可磨灭的雪白光芒。 接着是空气,冷风裹挟着薄荷的气味,那味道并不勐烈,而像是雪下被拨开的薄荷丛,使被血腥气味填满的鼻腔骤然恢復了嗅觉。 过重的力道直接把污染体拦腰斩断,有光从来人的身后照过来,笼着那黑色的发尖和沉沉金瞳,他举高而下地望着冬蝉,鲜血从他寒光闪烁的刃尖滴落,一如既往,锋利无匹。 风颳过他的肩膀,吹向她。 他还和以前一样。 "......" 没来由地,她感到轻微窒息,和一阵不合时宜的安心,快要卷刃的长剑「啪嗒」一声从手中脱落,接着是她酸软的嵴背和双腿,脑袋里那根紧绷过头的线骤然放松,冬蝉就这么直接跪倒在地。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 陆予唿吸不稳,就这么拄着长刀单跪而下,沉重的热气落在她肩颈上,半晌,他才像是急于确认什么的兽类一样,笨拙地将脸埋下来,抵靠在她脖颈。 「春天又来了。」他喃喃地说,「我来接你了。」 冬蝉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在因为精神过度紧绷和疲惫脱力而一头栽过去时,她脑子里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托索尔他们...没事吧...... 「指挥官!」 「指挥...官......」 奄奄一息的人倒在血泊里,还记着自己生死不明的指挥官的安危。 几辆武装车辆前方的大灯将战场照得雪白,原本金色的沙地已经变得暗红,大片大片地被血液浸透,黏结成一种不妙的颜色。 陆予将人打横抱起来,软趴趴的人就伏趴在他的怀里,比以往消瘦得多,柔顺的发落在臂弯间,让陆予手指僵硬了几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陆吾一手勾着越野车的车门,和他对上视线。 已经很久没说过话的两兄弟难得神色和缓。 「把她的队员也带上车。」陆吾回头,简短地对随行人员吩咐。 陆予走过来,一边将怀里的人小心地放进车里,在脑后垫上自己的外套,一边补上后半句:「别让人死路上,不然没法给她交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都是伤口和鲜血的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男人原本厚实的作战服已经变得残破脏污,露出其下健硕紧实的肌肉,一只眼睛已经被鲜血浸泡得几乎睁不开了。 「......指挥官!」 随行的武装人员将他拦下时,他几乎已经完全站立不住了。 「局长,是巴别塔的先锋队队长,他应该与这位...」负责汇报的随行秘书撇了一眼车内,又快速收回目光,他慎重地选择了词彙:「这位指挥官,是同事关系。」 只是他是慎之又慎,但在另外一边的托索尔却完全没意识到这古怪氛围,直接急得大声说了出来:「那是我们的指挥官!请您遵循共同公约,指挥官是人类阵线的最宝贵财富,其不得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或拘禁......把她还给我!」 陆吾皮笑肉不笑,从另一边坐进了后座查看冬蝉的情况。 陆予还弯着腰,握着她掌心的手紧了紧,随行秘书分明看见他眉头紧皱,但很快又在站直后恢復到那惯常的面无表情的状态,「是吗?」 他环视一圈,除了托索尔,其他人要么勉强撑坐着,要么就是努力想要站起身来往这边走。 真是忠心,但也......太碍眼了。 陆予冷笑一声,「我们当然遵循公约,不会对『你们的指挥官』做什么。」他还特意把这几个字咬地很重,嫉妒般在喉咙里过了一遍,「在这之前,各位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耐心已经用尽了,转身就进了驾驶座。 冬蝉还无意识地闭着眼睛,唿吸不急不缓,显然已经陷入了深眠。 她确实瘦了很多,但相比以前却更加健康了一些,以前因为不见天日而雪白得可怕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胳膊上也有些肌肉,显然这样的形象才更加贴合他们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巴别塔和人类阵线第一指挥官」的名号。 ......就好像离开两人后,她才真正开心起来,投身入她喜欢的、有用的事业里。 真让他们嫉妒啊,但也真让他们开心啊。 路吾把她的脑袋挪到了自己腿上,正专注地低着头用指尖隔空描摹着她安静的眉眼。 她身上的污痕难以避免地沾湿陆吾雪白的军裤,血渍在他腿上晕开,然而向来洁癖的陆吾只是垂着眼睛,神情竟然是少有的平静。 没有人说话,车内一时间十分安静,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温和的、宁静又普通的氛围。 这正是两人追求的,曾经被他们弄丢过一次,终于又得到的平静。 半晌,陆吾突然出声,「别僵硬个脸了,笑一笑吧,陆予。」他轻声说:「现在,我们的愿望达到了,苦涩之后,终于变得甘甜起来了。」 陆予一抬头,才从车辆的后视镜里看见自己脸色竟然僵硬得不像话,就连扯动唇角的表情也显得生涩。 自从管理局事变后,他已经太久没有笑过了。 权柄的滋味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妙,相比之下,失去的痛苦更甚,这种苦涩之味足以压过一切。 陆吾想挑起气氛,便笑着抬起怀中沉睡之人的手,将她的掌心往前递过去,想让陆予握住:「来,握握手吧?一切都会变好的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然而陆予只是冷静地回头凝视他。 两人如出一撤的眉眼相对,眼睛里却并没有笑意。 一切都会变好吗? 陆予听见自己的声音残忍地挑开事实:「苦涩之后也不会有甘甜的。我们都一样,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第7章 就像是做梦一样。 曾经,刚刚毕业就被分配到管理局工作的她简直天真到可怜可爱,年轻的小姑娘站在权利顶端,因为只需要靠真心就能收穫爱戴。 真心当然能收穫爱戴,但前提是,这份工作的人事关系的正常的。 管理局,局长,这个工作即使是在所谓的「上流社会」中也是令人艷羡的,文书工作清闲又适合历练,最重要的是,它往往意味着一条政治道路的起点,高升的镀金牌,以及数之不尽的人脉消息。 时间、歷史、文物与文化管理局,每个分部的话事人都被统称为「局长」,这个职位由一些出身贵族的孩子担任,他们通常有一些由血脉继承而来的天赋,预言、统魔、诅咒,对时间有高敏感度和高抗性。 冬蝉曾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在人生的前半部分,充斥在她生活里的都是人群的簇拥、赞美、鲜花、坠着宝石的帽子和人造的脂粉香气。 即使拥有了一份工作,生活也没什么不同。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一定会空降到管理局做局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家族里的许多人都是从这个职位里歷练起来的。 即使她再不成器,这份血脉牵绊,就会把她推向高点。 她依然是簇拥的焦点,是众人都关心爱戴的局长,很少去关心是否有人受到什么不公平,也没有去了解过这所谓的上下属概念的由来和其中带来的压迫。 人人都忽略了这个庞大的暴力机构早已经在漫长斗争中失却了本应该有的人文情怀,甚至是伦理道德。 对局长的尊敬和服从都是建立在对手底下人的压迫和榨取之上的温和表象,在管理局,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价值,人人都被化成一串可被估量和交换的数字。 和她不同,陆氏兄弟只是买来的孩子。 【他们可能拥有一些低等的能力,但并不稳定可靠,也毫无价值】 这就是管理局在档案中对两人轻描淡写的评价。 但见过两人在时空乱象中的冬蝉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们的能力是从残酷现实里成长的,远比在玻璃罩和纸面考试中成长的贵族们更有力,只是因为两人都并非出身在贵族家庭,就仅以这样轻蔑地字句来描述。 贵族们在这种足以动摇他们权利的事情上失却了引以为傲的「风度」和「人权」。 管理局自有一套针对他们的管理条约,大到违反命令命令,小到一个不恰当的眼神或者话语,对于这些把命栓在局里的亡命之徒们,人们是从来不吝啬侮辱和惩罚的。 即使出点小差错,死在哪里了又如何呢?这种廉价材料,无论想要多少都会再有的。 在这里,最值钱的就是人,是有钱人。在这里最不值钱的也是人,是陆氏兄弟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颠沛流离,在兄弟俩被迫在绝境和一个个泥潭里沉沦、被轻蔑、被当做物品差遣,就在这样绝望的,被当做耗材一般消耗的困境里。 就是在这时,总局派来了一个新任局长。 她是多么年轻,多么天真,从骨子里透出的浪漫主义,还不懂得那些人情世故,不懂得训练野兽时鞭子的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她确实也有意于他们。 当人站在权利和利益汇聚的那头时,就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什么压迫。 可反抗和野心从来不会因为无视而凭空消失。 在陆氏兄弟几乎全部接手了局长的职能后,她曾经打算离职。 她还有良好的家世和血脉,有能力,有曾经作为局长的履歷,即使离开了管理局也正好能直接踏上家族安排的道路。 在两人挑破残酷的现实后,在感受到自己的天真后,她是觉得愧疚的。 但很快,这种愧疚就演变成了......愤怒和恐惧。 愤怒于两人的贪得无厌,是谁教给他们,既要又要的? 恐惧于两人日渐深重的占有欲,他们不允许她走出花园、不许她无视他们,到最后又发展为古怪癖好,像是要确认她的心思一样,一遍遍地要求她说爱,一遍遍地要求她接受他们,只能看着他们,容忍他们那些过分的突破她这种贵族千金羞耻观念的行为和目光。 就像是做梦一样。 不,她确信自己真的在做梦。 冬蝉原本以为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使再经歷一次也无所谓。 然而实际上,当人被放在那个情景里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大人。」有手摸着她的脸颊,陆吾是十分温柔的,端着体贴的语气,「对,我知道你可以的。」 ......别这样啊。 有吻落在她的嵴背上,气息凛冽,带着无可阻挡的架势,陆予的唇是冰凉的,形状优美,不太柔软,总是不厌其烦地吻去她的汗水。 「我有很温柔了,你没感觉到吗?」又故作严肃地斥责她,「娇气。」 ......别再说了! 「你不高兴吗?有了这个,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们的。」 停下...停下......!我不要,我不想的! ...... 停!!! 冬蝉是在一阵剧烈的心悸中被惊醒的。 身下的被子柔软而洁白,像一团轻飘飘的云朵,暖黄色的小灯照亮了这一片,空气里是清新的香氛气味。 巨大的落地窗半拉起窗帘,在不打扰她睡眠的同时又保证能让人在醒来后一扭头就能看见窗外繁华美丽的景色和熙熙攘攘的街道。 即使是她在巴别塔的房间也没有这种不染纤尘的精緻感。 冬蝉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队伍在距离圣诺城不远处遭到了污染潮袭击,然后......总之,他们被救了。 看来对方还算好心,起码没有将她丢在路边,也没有像安泽揣测的那样想要他们的命。 她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张脸,以及那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心里顿时浮起一点不妙预感。 冬蝉赶紧坐起来,床边放着一双雪白的羊毛拖鞋,原本的鞋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了,也没有看到有别的鞋子,她就直接穿上了。 在脚底塞进拖鞋的一瞬间,感受到那种柔软的毛绒触感,以及正正合适的鞋码,冬蝉顿时从上到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要紧的是找到小队里的大家。 但出乎意料的是,冬蝉才刚刚坐起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往外走,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是一队穿着黑白色长款裙子的女性,那裙子看起来有点像是职业装,但冬蝉实在是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修女服还是女僕装,也许介于两者之间。 「大人,您醒了。」队伍最前方的女性微笑着和她问好,「早安,请问您胃口可好?教会准备了一些食物,还望您能赏光。」 就在她说话时,两边的女性们已经自发地凑了上来,有人扶她起身,做到床边的那个巨大的梳妆檯前,有人拿起软梳为她梳发,人拎起长裙请她挑选,甚至还有人捧来清水为她洗漱。 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瀰漫着一股令人感到荒唐的奢靡骄纵味道。 「等下、停、停停停!」冬蝉一脸无措地叫停了这一切,「什么情况?!」 注意到她的抵抗,女性很快就叫停了其他人,向她解释道:「失礼了,我们应当先向您自我介绍的。您叫我蕾西切就好,我是圣诺城教会一厅的负责人,局...大人让我们照顾好您,您和您的队员们都受了伤,和巴别塔的外交事务会暂缓一些时间,大人请您安心养病。」 虽然冬蝉既没觉得自己需要养病,也不觉得看见了救自己的人的那张脸后,巴别塔和圣诺城的外交事物还能顺利进行,但她还是听到了那句最关键的话——她说您的队员们。 冬蝉立刻追问了下去:「我的人呢?他们怎么样?我要去哪里找他们?!」 蕾西切道:「他们都很好,教会的医生给他们治疗过了,污染度也压在平均值往下。稍后您就可以见到他们。」 冬蝉敏锐地感觉到,虽然蕾西切的穿着打扮和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也没有佩戴任何能说明她职务身份的东西,但她的言谈举止间都透露出超乎常人的锐利感和条理清晰感。 她应该口中所言的教会一厅,绝对不是什么做洒扫服务的部门。 冬蝉抿了抿唇,刻意固执道:「我要见到我的人,就现在。」 「好的,我为您安排。您想在那里见他们?卧室、餐厅、或者我为您申请一间与会室?」蕾西切利落道。 这么干脆地答应,要么说明面前这个女人职位非同一般,要么说明圣诺城确实没有对他们不利的想法,况且她也急需确认队员们的状态。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冬蝉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吧,麻烦您了。」 顿了顿,她又说,「请您让这些人都去忙别的事吧,我这里不需要人帮忙。」 巴别塔的指挥官地位虽然高,但也还没有到能配备这么多人的地步,她也早不是当初那个骄奢的少女了,现在被这么多人围着帮忙只会感到尴尬。 「好的。」依然是利落地答应了,但片刻后,蕾西切又迟疑道:「要不...还是请您让我随侍片刻吧,医生虽然也为您检查过,但我担心您刚睡醒是否会有不适的地方。等到您的队员来,我就去门口等待。」 「谢谢。不用敬语,叫我冬蝉就好。」 「好的,冬蝉大人。」 「......呃,如果不想直唿名字的话,叫我指挥官也可以。」 「好的,指挥官阁下。」 「......」冬蝉简直要被她这些繁复的敬语搞麻了,总之能让其他人都别在房间里给她扎头髮穿衣服就行,只能无言地点头。 第8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蕾西切殷勤地为她忙上忙下,冬蝉制止了许久也没见成效,干脆就只好放任。 幸好没过多久其他人就赶来救场了。 大家伤得都不算重,只是和她一样体力消耗得厉害,他们身体素质比她好得多,一夜休息后精神尚可,人均起得比她早。 德里克脸颊上被刮伤了好几下,大咧咧地把伤口漏在外面,在蕾西切的安排下走进房间里时还在对她笑。 安泽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萨尔维亚无不担忧地凑上前来对着她左右打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纪戎和莱尔一左一右地站着,出乎意料地,伤得最重的竟然是托索尔。 虽然看不见衣服下哪些地方有绷带,不过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领口留了两颗扣子没扣,黑色军裤扣着腰带,裤脚扎在军靴里,虽然这种穿着也很干练合适,但冬蝉从未见过他穿得如此休闲,在任务途中,精英主义的先锋队队长只会以作战服或者军装示人。 额头上贴着一块白色纱布,以至于托索尔不得不将头髮梳到脑后,露出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睛。 「指挥官没事吗?」 「我没事,你们呢?」冬蝉询问。 「没事。」 「还好,起码不是我们估计的最坏情况。」 等众人都说完,托索尔才说:「我也没事,指挥官不用顾忌我们。只要指挥官需要,我随时能为您完成命令。」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也不能真的贸然行动,污染潮总归还是对队伍造成了影响。 她确实在醒来后就考虑过直接带着人离开圣诺城的计划——如果圣诺城表现出对他们的敌意的话,但目前......没有办法了,物资和武力都不充足,即使圣诺城并不打算拦下他们,他们也可能无法安全回到巴别塔。 「先向巴别塔汇报情况吧。」她说。 蕾西切把他们带到了餐室,早餐是早就准备好的,她劝过几人先吃早饭,但还没见过指挥官确认她安危的几人还是固执地在房间里等待冬蝉醒来。 餐室也很大,但和冬蝉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她的想像里,巴别塔这种宗教氛围浓厚的城市,餐室也应该和教会的圣餐有关联,圣像、长长的木桌、古旧烛台和神圣的人物油画像。 但实际上却和巴别塔的餐室差不多,光洁雪白的墙壁和日照灯,长长的桌子上是已经摆好的几人份的食物,虽然整个室内还是大而精緻,但起码冬蝉在这里看见了目前为止唯一符合「世界末日」设定的东西。 分餐限食。 因为末世资源有限,已经没有多少土地和人手耕种,所以大部分地面城市都是在固定时间分餐的,熬大锅饭,按照贡献分食物。 即使是在巴别塔,食物也是有限额的,虽然不限时间,但领取的额度往往非常固定,吃完就没有。 餐桌上,食物按照人数分好后后分门别类放在碟子里,每个座位面前又有一个托盘装着这些碟子。 冬蝉拉开一个座位直接坐了进去,一边用目光询问安泽。 有监视设备吗? 安泽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冬蝉松了口气。 安泽是巴别塔培养的机械设备专长的人员,也属于指挥官小队的编制之一,他的能力冬蝉是绝对信任的,既然他都说没有了那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众人零零散散地围着她坐下,长长的桌面只被占了一半的位置,冬蝉左手边是安泽和萨尔维亚,右边就是托索尔,再往右是先锋队的成员,这个位置是他们的习惯,左边是她的小队的情报,右边是托索尔整理的自己小队的情报,交给她统一查看后再发布任务、汇报情况。 「你们醒来后有出去看看吗?」冬蝉顺手用银叉捲起餐盘里的义大利面,一边询问。 「......没有。」 「没有。」 「这里守卫比想像中的严,很难出去。」 冬蝉和众人一一对视,最后将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托索尔身上。 托索尔苦笑一声,「我也没有,严格来说我才是今天醒来最晚的。我还是在那位蕾西切负责人说可以去见您时才被莱尔他们叫醒的。」 冬蝉塞了一口面,没说话。 众人就这么一边吃早饭一边有条不紊地整理资料和报告。 圣诺城的资源远比想像中丰富得多,涂着果酱的粗面包、肉质劲道的肉排、摆盘精緻的义大利面,还有一份蔬菜甜汤。 小麦、肉类、蔬菜,甚至冬蝉的那一份义大利面上还放着一朵装饰的小花。 还有小队成员们受到的良好的治疗。 这是在向他们展示圣诺城的实力吗?冬蝉默默考虑着。 但巴别塔不需要食物,甚至不需要技术,巴别塔需要的是地面才有的资源,木材、钢材、稀有金属。 突然,一直沉默寡言的纪戎出声问:「你们有在这里看见宗教相关的东西吗?圣像?《圣约》?还有那些......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总之是那些教徒信仰的神迹的绘画?」 几人一愣。 这简直是思维和视角的盲区,因为蕾西切说过教会、教会一厅之类的词彙,身边来来去去打扫巡逻的人们的穿着也很像是修女神父,以至于让他们忽略了细节部分——为什么没有具体的宗教相关物品? 圣诺城真的是一个宗教城市吗? 冬蝉想起昨夜被救时看见的那张熟悉的脸......陆予,那是他,她绝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还有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了。 陆氏兄弟这样的人,会信仰什么吗?冬蝉很难想像那种画面。 她心里涌起不详预感。 匆匆吃完餐碟里的最后一点面包,冬蝉拿起队员们放在她手边的报告看了起来。 还在任务途中,所以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包括他们现在的物资储备、人员状况,还有一些对于圣诺城城内的描述、倖存者面貌,以及对城市的危险度评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但出乎预料地,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选到「风险度高」这一项。 大部分都是「风险中等」、「可评估」、「需探索」。 「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但实际上救了我们。而且他们的人看起来也很精神有力,秩序井然,食物药物充足,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向巴别塔宣战。」德里克掰着手指,追加补充道:「哦对了!她们的负责人还说等我们修养好就要和巴别塔谈交易物资的事情哦?」 萨尔维亚顿了顿,也迟疑地点头了。「指挥官,我觉得她们...在暗示我们,她们对巴别塔怀有善意,即使发生了冲突也会愿意退让的。」 冬蝉虽然有些怀疑,但在这些发言和证据面前也确实很难反驳。 她只好点点头,「好的,我会和执政官谈的。」 说话间,大家也差不多都吃完饭了。 冬蝉环顾四周,挨个确认了一遍大家的情况,才站起来,「那就这样先吧,我向执政官汇报情况,安泽和莱尔帮我连接一下通话,确认好没有监听监控设备。其他人就回自己房间,今天暂且解散修养身体。」 「是。」 「好的指挥官。」 众人刚走出餐室,就已经有在外等候着的几位女佣低着头进去收拾东西了,冬蝉走在最前面,看见门外等候的女僕旁边是一辆手推车,车上还摆放着一些食物,样式包括但不限于之前他们吃过的那些。 冬蝉:......? 不会是为他们准备的吧? 这种猜想显然打破了她刚才的那种「限食限餐」论,但这辆推车放在这里,就让人很难不往那个方面去想。 有人上来温柔地询问需不需要带路,被冬蝉礼貌拒绝了。 这里离圣诺城为他们安排的房间不太近,但路却并不难记。 一路回去时都能从漂亮的玻璃花窗里往外看,不管是这座建筑还是街道上的其他建筑都漆得洁白无瑕,虽然看得出不算精緻,但也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街道上的人们并没有穿着统一的服装,但生活气息十分浓厚,随时可以看见街边商店里有人在购物,往远处眺望还能看见城墙边缘的一些农田,还有庄稼旁忙忙碌碌的农人们。 此刻还是春天,只能看见作物的青色小芽在深色的土地间若隐若现,以及田边搭着的供给作物攀爬的木架。 「真不愧圣诺之名啊。」德里克小声道:「这种场景在地上城市简直就是神迹......」 信徒们口中永恆丰饶与安详的家园,果然不负传言。 几人的房间都安排在一条走廊里,冬蝉的房间在最里面,安泽和莱尔进了同一间房间去捣鼓通讯去了,其他人也兴致勃勃地凑上去围观,冬蝉也没阻止,这种时候大家都呆在一起是最好的。 唯有托索尔看起来像是想回房间里休息的样子。 直到快走到冬蝉门前,托索尔才轻声开口:「指挥官,能和您聊聊吗?」 「嗯?当然可以。」 蕾西切正站在房间门口,等候着冬蝉回来,她知道巴别塔的人见面时必然要谈任务内容,便知趣地没有跟过来。 「指挥官对我们这次和圣诺城的外交活动是怎么看的呢?」 怎么看的? 该说不愧是托索尔·雷沃特吗?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也问的别有水平。 「我们」是只指队伍里的几个人,还是指巴别塔官方? 「怎么看」是指她对这次外交活动的评价看法,还是指她对完成这次任务的信心? 于公而言,冬蝉没什么看法。军不议政是她们这种直属于议会的指挥官小队的基本素养。 于私而言,她心里觉得隐隐不安。 这些事情和这座城的特殊就像是纷乱的线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像是线团的那一端头绪,只是现在她还没有发现而已。 最重要的是,她醒来后还没有见到陆氏兄弟。 她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採取行动。 冬蝉握紧了手指,却只是摇头。「等执政官阁下做决定。」 「好吧,我知道了。」托索尔示意她先进房间。 冬蝉转身,就在她刚刚走出去几步时,突然听见身后的托索尔低声询问,「您认识那两个男人是吗?」 他的声音没什么波动,一如既往的温和而没有锋刃,却在那一瞬间将冬蝉拉进那个夜晚。 那个差点死去的沙漠夜晚,以及陆予的那个深沉目光。 「……」冬蝉感觉唿吸顿了一瞬,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我很悲观,托索尔队长。」 她用上一个问题的答案遮掩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托索尔无奈失笑。 第9章 冬蝉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这个房间实在是大得不像是普通住房,反而更像是景观房,这栋建筑应该是这里最高的楼层,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墙面的大部分空间,拉开厚实柔软的窗帘,比起街道更先跃入眼帘的是广袤的天空,晨曦在湛蓝天空里撒上金色,远方的沙漠正在太阳的照耀下被晒得熠熠生辉。 好新奇的景色。 这是在巴别塔里绝不可能看见的景色,巴别塔只有人造的草坪、建筑,到处瀰漫着一股刻意的完美感和虚无感受。 在残酷的末日里,人们往往也会下意识忽略这些景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但此刻坐在这里,不用在污染潮里奔波,不用对倖存者们交谈安抚,也暂时不用去考虑任务的事情,只是单纯望着这样美丽的景色发呆,是一种好特别的感受,她并不牴触。 冬蝉一时看得入迷,望着窗外许久都未说话。 直到她从玻璃窗的反光面里看见站立在门边的蕾西切,她正地看着自己,那目光里有一些探究欲,但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总的来说还是尊敬和仰慕更多一些。 这目光她见过多次,从那些倖存者们眼里,从地面上那些战斗人员的眼里,有时仰慕,有时哀求,有时渴望。 她微微笑了一下,请蕾西切坐下:「您认得我吗?」 「我想,没有人不认得您吧?」 巴别塔的指挥官阁下的名号遍播内外,更别提她就是自家上司要寻找的人,在察觉到巴别塔的车耽误在路上时深夜出城迎接,却又在对方醒来时情怯,迟迟不肯露面的人。 「是吗?」冬蝉轻轻将手指搭在腿上敲了敲,「我们没有见过面,您却认得我。圣诺城这座『神迹』矗立在这里,假如曾经有任何一个陆上城市探查过它的位置,我想蕾西切这个名字也不会默默无名?」 「教会一厅」这个称号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假如要冬蝉来设计一套政治体系的话,一厅这个名号只会用来命名最重要、最显眼、最能统合信息、发号施令的部门。 「您太谦虚了,我这种文职的位置也不过开开会议写写文件,远远达不到您的高度。」 就在冬蝉以为没法在这个官腔纯熟的人面前探查到什么消息时,她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知道您想问些什么,为表合作诚意,我也确实应该告诉您一些小事。圣诺城确实从没有被探查过,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到达这个位置,而是圣诺城原本就有一些淘金时代留下的手段,可以避开有心人的探测,使自身在地图上隐身。」 「那为什么现在又......」 「因为我们要和巴别塔合作。」 看着冬蝉愈发疑惑,搞不懂圣诺城到底有什么野心和想法能让他们抛弃一贯的避世政策转而寻求合作的目光,蕾西切略微感到她有一些可怜可爱了。 无辜的姑娘,她还不知道,不是圣诺城寻求巴别塔的合作,而是那对兄弟,寻求着她的存在本身。 可她也不可能真的将内情一一告知,毕竟她不是自己的上司,陆吾和陆予才是。 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指挥官,」托索尔轻声道:「通讯已经连接好了,莉娜塔在等着我们。」 冬蝉只好站起来,她看了一眼蕾西切,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对方就已经微笑着说:「我去为您和您的队员们准备些茶点,没意外的话我们今天一天都会在教政厅里度过,希望您能对我们的招待满意。」 还是希望有意外吧。冬蝉想,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在蕾西切走出房门时,托索尔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她一眼。 冬蝉起身,「怎么了吗?」 「没什么...」托索尔回过神看她,「好像有些熟悉......」 「是吗?是认识的人?」冬蝉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托索尔的社交范围仅限于巴别塔内呢。 「嗯......我觉得我应该在哪里看见过她。」 两人肩并肩地走到隔壁房间,雪白墙壁上投射出巴别塔会议室的画面,莉娜塔和几位议会的成员正端坐在椅子上查看他们向巴别塔传输的资料。 不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墨菲执政官却不在。 她在这次的整个外交安排中都显出明显的积极性,还亲自指派了冬蝉的小队参加任务,然而到了关键的第一次汇报任务时,她却并没有出席? 冬蝉心里疑惑。 很快,几人就看完了书面报告,开始口头询问细节。 这种流程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从他们遇到倖存者,再到污染潮,都详细地说明情况,前面这些事情冬蝉心里都有数,唯独到他们被圣诺城救援的那一段,冬蝉昏过去了不知道情况,而其他几人的回答也十分简短,只说是城里的人见他们没有在预定时间到达,在救了他们之后也为他们稳定了污染度。 简单的述职报告很快就结束了,莉娜塔和议员们的估测也和队员们一样,认为圣诺城确实属于可接触势力,可以建立外交关系并尝试进行交易。 「那么,各位没有需要补充的话,这次述职就结束了。」莉娜塔最后做出总结,「请指挥官代表巴别塔进行考察外交任务,原定指令不做改变。有需要的物资可以向圣诺城购买,要记得留底打帐哦~!」 就在几人要关闭通讯时冬蝉才努力开口道:「等等,我想......我想和执政官通讯可以吗?我有事情想和她申请。」 莉娜塔迟疑了一下才说:「......可是执政官最近在督促供给部门那边,她交代这件事情暂时全权由您行使,只需要定期向议会汇报进度就行。」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是想在这次汇报里和墨菲谈谈这件事的,虽然现在不知道路予在圣诺城到底处在什么职位上,也不知道陆吾是不是也在这里,但她直觉如果他们两个出现,这件事情就绝不会那么简单。 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不利,她本来是想直接和墨菲提议换人来的,但墨菲不在,她那点「直觉」和无法向别人解释的经歷无法说服任何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要说吗? 是选择装作无事发生,去赌陆予不会对她动手的可能性,还是直接说明情况? 这要叫她怎么说? 不好意思啊但是我和圣诺城里的人有一些恩怨,什么恩怨呢?哦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曾经被他们狠狠进行了一番教育?从生理上到心理上的那种? 这要怎么说的出口?! 冬蝉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勉强挣扎了一下:「我觉得...希望不大。圣诺城内部也不是一团平静,一定有人想要搅局。」 莉娜塔和几位议员对视一眼,公事公办地答道:「好的,这个因素我们也会慎重考量的。但目前的目标还是不变,如果议会做出反对决定了,我会第一时间联繫指挥官的。你们先修养好再进行任务吧。」 冬蝉在巴别塔部队和议会打过不少交道,知道这就是回绝了的意思。 冬蝉:「......」 就知道会这样。 她长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门口。 不过巴别塔里的人打起官腔来,和圣诺城的人倒是大差不大。 一样的让人厌倦。 这算是人类的统一陋习吗?冬蝉苦笑了一声。 萨尔维亚走近了一些,询问她:「怎么了吗指挥官?你好像...有点不喜欢这个任务。」 这个形容词堪称委婉,事实上冬蝉何止是不喜欢,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她将已经想要转身就跑了。 她摇摇头,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慰自己地道:「我只是希望能快点结束,我们也能早点回到巴别塔。」 她看了看大家皱在一起的眉头和严肃表情,强打精神,还是挑了个轻松点的语气和话题:「毕竟我的退休流程还在审批呢,我可得天天督促他们干活啊,不然以他们的效率都不知道要拖到哪年哪月去了。」 谈起轻松话题,大家的神色才好了一些。 安泽吐槽了一句:「指挥官还是别想退休了吧,议会怎么可能放你清闲?不得狠狠地压榨完?」 「不要啊......」冬蝉拖长了声音,很不甘心地呜咽。 今天没有定下什么行程,最主要的还是休养生息,特别是让受伤最严重的托索尔好好养伤,蕾西切在下午时又请来了医生,她居然真的准备了茶点,放在精緻的瓷碟里,泛着热香的红茶沏在欧式茶杯里,上面还放着桂花碎。 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搭配。 但冬蝉现在一口也不想动了。 直至夜色降临,她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是默默盯着蕾西切,她今天为自己殷勤地忙上忙下,冬蝉实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他?」她在蕾西切转身出门时冷不丁地询问。 这一天里都表现得波澜不惊的女性终于惊讶地转过头,似乎完全没想到最后是她先主动询问。 但很快,她又扶了扶耳边的通讯连接器。 「呵。」陆吾含着笑的声音低沉地在耳边响起,他一点也不意外。 「任何时候。」他说,「只要她愿意。」 于是蕾西切尊敬地向冬蝉点点头,「任何时候,只要您愿意。大人是这么说的。」 第10章 夜晚,在今天一天的日程结束后,蕾西切才勉强放松了一些,揉着肩膀往休息室走去。 接待巴别塔的队伍实在不是个轻松的活,无论是那位指挥官还是那位男性队长,就连看起来最大咧咧的德里克也没那么好煳弄。 她本身就不是适合接待人的性格——圣诺城原本也根本没有这种需求。 没想到第一个接待的就是上司看中的人,还直接指定了她来做这件事。 「我记得,蕾西切在你们所谓的淘金时代里,是位贵族小姐吧?」陆吾这么笑眯眯地说着,蕾西切当时就大感不妙,果然,他的下一句就是:「那请你帮我们招待小蝉吧。要有礼貌,温柔一些。」 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工作,也不会来麻烦好不容易才升任第一厅负责人的她了,但蕾西切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在圣诺城,任何稍微熟悉的一点陆吾的人,都清楚不能触他的霉头,他实在是个没什么道德感可言的疯子。 他那笑容里也没什么真情实感的善意,只是他惯常的面具罢了。 「小蝉是个温柔又娇惯的贵族小姐,如果没礼貌的话,可是会逃走的。」 蕾西切忍不住在他这种诡异的,满足又有些病态的笑容里打了个抖,「......是。」 但现在来看,那位指挥官阁下比起上司口中的形容,还是更符合她从各种传言里听到的性格。 温柔虽有,英气更多。不像娇生惯养的小小姐,而是果断凛冽的小队指挥官。 正想着,蕾西切一走到休息室,就已经看见那两个人在休息室等她来。 陆吾坐在首位低头翻着文件,看他那心不在焉的速度,恐怕一个小时也看不了几页。 陆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擦着长刀上的血污。 蕾西切分明记得,今天他带的队伍要出城清理污染隔离带,本不应该这么快回来的。 果然还是看重那个人。 「局长、副局。」 「回来了,怎么样?」 你们不是都从耳机里听见了吗。蕾西切腹诽着,嘴上还是得说:「指挥官阁下约的是正常时间,她希望和我们的外交流程明天就开始,她只在议会厅见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陆吾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坐姿,双手交叉起来。 「无情的姑娘,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了吗?」他有一种无奈又包容的语气含笑道。 「如她所愿,将流程准备下去。」 「是......还有,那位叫托索尔的队长向我提出购买物资的请求,我答应了他们大部分需求,但他们还想要两套防护服。」 防护服这种东西即使在圣诺城也属于珍惜物资,更何况他们只有一个人需要用防护服,那位指挥官。他们想要送指挥官离开,或者说他们在考虑这种可能。 陆吾低下眼,摩挲着手中的纸页。 气氛骤然凝固下来。 「是她开口要的,还是别人开的口?」陆予突然停下动作,出口询问。 「是...是别人。」 陆予站起身来,将长刀收好,雪白刀身「噌」地发出轻响,仿佛在替主人发出满意的微鸣,紧接着划入刀鞘,干脆利落,独具美感。 「那就告诉他们,圣诺城没有这种东西。」陆予漫不经心地道,他迈开步子走出去,黑色军装仿若无影般融入门外的暗色里,了无踪迹。 「哎呀,看了一天文件,我也得出门逛逛去了。」陆吾升了个懒腰,夹起文件夹,礼貌地对她点点头,也往外走去。 但看两人出门的方向,正是巴别塔队伍休息的房间。 恐怕不是什么单纯地「出门逛逛」吧? 蕾西切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冬蝉感觉自己失眠了。 躺在柔软又宽大的床上,竟然没有躺在战场那又硬又冷的沙地上入睡快。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上那雪白的屋顶,遮光窗帘拉得不太严实,透出窗外的明亮月光,屋内燃着味道恬静的薰香,是她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了。 但在此刻,她想的却是,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在污染潮里挣扎求生呢? 在死过一次之后,曾经缺失的那些同情和忧愁似乎加倍地被赋予她,使她难以安心享受这种轻飘飘的昂贵享乐。 冬蝉坐起来,披起衣服想要出门走走,但等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的一瞬间,她才想起这里不是巴别塔,更不是那些她熟悉的倖存者城市。 黑暗中不知会潜藏什么危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监视。 在犹豫了一瞬后,冬蝉摁在门上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 她这么想着,颓然地一头倒回床上。 然而在她不知道的一墙之隔的门外,陆予修长笔直的身影正在门外,他抱着手臂闭眼倚在墙边,寂静月光照着他的眉眼愈发晦涩,明暗不清。 时光太久了,又流逝得太慢,以至于他产生了错觉,总觉得仿佛还在管理局,总觉得他可以随意推门进去,而冬蝉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她只懒洋洋地让他帮忙递这递那儿,又或者娇气地躺在床边,任由他无奈地拿起梳子,那她那长长的黑髮一梳到尾。 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既要权利,又要爱情? 冬蝉曾经愤恨地质问过他这个问题。谁教你的?! 谁教他的呢? 他也不清楚,也许是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教会了他贪心,教会了他欲求,在两人的野心和怒火中种下微妙种子。 「呵。」陆予自嘲地笑了一声,仰头望着窗外。 起码现在,他们在同一轮月光的照耀下了。 「啪嗒、啪嗒」皮鞋鞋底踩过瓷砖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予没回头,陆吾也没在意,他只是望着那实木的门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沉默下来。 在长久的时空流浪中,他有时后悔,有时怨恨,更多时候只感觉缺失,胸口空空荡荡。 在这种沉默里,两人都感到诡异的宁静和安心感。 这就够了,这样的安静就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陆予闭上眼睛,低头靠在门边。 第二天冬蝉睡到了自然醒。 圣诺城为他们安排的作息实在是太清闲,以至于大家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十点钟还有时间吃一顿早饭。 这时间安排对于高强度在巴别塔工作的人来说简直就离谱。 就连纪戎都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喝着桂花红茶,少有地慢吞吞发表了意见:「感觉这里也挺好的,队长,我们买点这种茶回去喝吧。」 托索尔不为所动:「没有报销额度了,搞到防护服才是重中之重。」 冬蝉喝着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于是等托索尔抬起头来看见她的表情时,顿了顿。 「...刷我的卡吧。」 纪戎和冬蝉悄悄在桌子下击掌。 吃过早饭,又和托索尔整理了今天的要求和谈话稿,几人一起走到教政厅顶楼的会议室,时间都还绰绰有余。 但等他们到会议室时才发现,原本约定好的时间,早已经有人提前到达了。 会议室不算很大,但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连头顶的监控都有。 会议室上首的位置居然是空着的,陆氏兄弟坐在左手边顺延往下的位置,右边的位置显然就是留给她的小队成员的。 「冬蝉指挥官,」陆吾轻微地咬着她的名字的发音,「请。」 猝不及防地,站在最前面的冬蝉和他对上了视线。 春日的早晨还有些潮冷,不知道是谁知道她怕冷,在这样狭小的室内也开了暖气,陆吾将外套搭着椅背上,他没带那惯常贴身的长刀,只是姿势闲适地坐着,比起谈判官或者城主,他更像是哪家的公子哥,教养良好,风度翩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陆吾说完这句话,似乎才想起来要微笑一样,挽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是他。他们果然在圣诺城地位斐然。 冬蝉唿吸一窒,指甲深陷入紧握的手心里。 什么意思?即使在这里,在另外一个世界,也不允许她安生吗?可是这次她没有靠任何人,没有再忽视、役使过任何人,她是靠自己走到现在的,这也不可以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要转身逃跑。 很快,察觉到不对的托索尔在身后摁了摁她的肩膀。 「指挥官?」托索尔轻声询问。 「.......没什么。」 冬蝉深吸一口气,主动走上去,尽量自然地坐上最上方的那个位置。 比起她,陆吾和陆予就自然太多了。 巴别塔本身也没有打算一次性就说出自己的条件和想法,所以第一次会议比起正规的谈判会议,更加像是普通的交流会议。 托索尔首先向两人对上次救援的事情表示感谢,「上次的事情,还未当面感谢,实在是愧疚。」 陆吾也假笑着客气,「没事的,不必放在心上。即使是别人,圣诺城也一定会排出救援的,更何况巴别塔的队伍里还有冬蝉指挥官。」 「是,指挥官是人类阵线共同公约里的受保护者,在倖存者城市有余力的情况下,我们都要首先保存指挥官,也是保存人类反击的火种。」 冬蝉默默听了一会儿,只感觉真不愧是雷沃特家的公子,在先锋队那么多年,说漂亮话打太极还是巴别塔里的一把好手。 会议开始半天,主题还在来往客套中,看来今天大概是不能切入正题了。 他们还得在这里呆一段日子。 但冬蝉也乐得在这些不重要的话题里隐身,反正大家都有志一同地没把她牵扯进来,她就没必要发言浪费精力和人客套,特别是对着陆氏兄弟客套。 那感觉就太古怪了,她可受不了。 直到整场会议结束,走进来时是冬蝉站在最前面,出门时她自然就是最后,托索尔在和蕾西切确认下次会议的时间和主题,她略微落在了后面一些。 陆予忽然在她身后开口道:「听蕾西切说你想见我是吗?冬蝉,」他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嘶哑,在这一整场议会,他和冬蝉一样都没怎么开口,以至于这句话像是他思考过许多遍,在喉咙里来回碾压,最后才说出口的。他想了想,加上了形容词,「冬蝉,指挥官。」 他真正想说的是,我想见你。 但冬蝉似乎没听见这嘶哑的声音,也没听见他的心声。 她没回头。 但当托索尔察觉到她落后半步,回头看她时,冬蝉又加快脚步,走到对方身边去了。 陆予站在原地,忽然迈不出一步,眼神晦暗阴郁,背在身后的右手有一种不自然的颤抖。 是他自作自受,早该知道的。 第11章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蕾西切安排了参观行程,他们参观了教政厅、看了淘金时代遗留的大剧院,圣诺城最高的钟楼塔顶,还听了教会礼唱班的祷告诗。 就像是不经意地,每次行程都把招待礼仪做到了极致,但真正重要的事情却闭口不谈。 不论是他们需要的物资补给,车辆和防护服,还是真正的政治交往层面的会谈,都被刻意抛之脑后了。 冬蝉和托索尔跟巴别塔议会商量了几次,议会都建议他们暂且按耐住性子等待时机,但冬蝉总觉得,那个时机恐怕不会真的到来。 除非巴别塔能给出足够陆吾满意的筹码。 但他们真的能给出吗? 在又一个早晨醒来后,冬蝉沉默地在书桌前坐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拿起了那银质托盘上的信封。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朵浅粉色的玫瑰花,它被放置在托盘上,从未被拿起也从未枯萎过,每天早上都会更换,跟着鲜花一起更换的还有那信纸的模样,有时候是手叠的封皮,有时候是印着火漆的封皮,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信纸和内容是否也是每日一换。 冬蝉无视了那朵花,直接展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交易会的私人邀请。 底下还有一张交易会的物品名单,冬蝉挨个翻下去,看见底下有一套防护服。 巴别塔制造,防护级别:a,是指挥官的配给等级。 这种能长时间在高污染区里使用的防护服在地面上一直属于珍贵的流通品,少有城市生产,但她没想到竟然还能有防护服流通到这里的拍卖会上。 无论如何,即使只是为了这套防护服,她也要赴约。 稍作思考后,冬蝉在通讯器上给托索尔说明情况,又给自己的两个队员发了个消息,只是这次她就没有直接明说,而是藉口参观的内容不感兴趣,今天要在房间里和执政官开通讯会议,就不和他们出门了。 发完消息,她又在房间的衣柜里找了一套便于行动的黑衣,将重新填满子弹的配枪别在腰间,用一件宽大的中性风格的风衣裹住大半个身体,将黑髮随便扎起。 她少有穿这种风格,如果低着头的话乍一看也认不出来。 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后冬蝉就顺着信上的地址出门了。 冬蝉前脚刚出门,通讯器上就收到了托索尔的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指挥官,可以和我确认一下消息来源和可信度吗?】 【没有怀疑指挥官的意思,只是,我希望能和您一起前去。】 冬蝉能理解他的怀疑,但也不想说出那个最容易猜测到的答案:这封邀请函的来源只可能是陆吾。 她只是回復道:【我确定消息可信。但恐怕不行,这是单人邀请。】 在短暂停顿后,消息再次跳闪。 【那可以让我代替指挥官去吗?】 【我会拿到指挥官需要的东西的。】 语气一如既往的关切,即使是说这种话时都带着询问和保证的语气,即使没有见到他,也能让人很容易想到他此刻的神情,那一定是温和而尊重的,湛蓝瞳孔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让人沉溺。 但冬蝉只能无奈抱歉。 信封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消息也不会免费送来,除了防护服,更重要的是她要搞清楚陆吾手里到底有什么筹码,以及他又希望他们能给出什么筹码。 不搞清楚这一点,他们就只能徒劳地浪费时间在礼节与参观上,永远也推进不了谈判事宜。 交易会地点离教政厅很远,但冬蝉刚刚走出教政厅的外围门岗,接待的车就已经堪堪停在了面前。 就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样, 冬蝉抿唇,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 在到达交易会之前,她预想过一些情况,像是这样类似地下黑市的场所,在以前的地下任务中她也有接触过,场内往往混乱、喧嚣,规则二字在这里往往显得浅薄,更能说得上话的是口袋里的钱,和足够威慑所有人的武力——这两样东西最好全都拥有。 但圣诺城的情况不一样。 交易会设立在一座巨大教堂里,人们排队依次进入,如果不是这些人东张西望的神情,以及那种掉一根针在地上也能听见的寂静,这样的场景简直就像是什么商业舞会或者慈善拍卖场。 在进入场馆内后,冬蝉终于见到了抵达圣诺城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带有具体指代的宗教物品。 一个闭着眼,面目平和的女性塑像。 这东西和她之前在其他书籍上看到的雕像一样,雪白的石膏,栩栩如生的衣角,以及女性手中捧着的金色果实。 在这个世界的宗教里,唯有一位圣女,祂是崇高力量的旨意,传闻祂正是从手中的金色果实里孕育了世界,然而这个果实里孕育出来的却不是想像中的世界,而是黑暗、苦难、疾病、贫穷和仇恨的集合。 女神不忍这一切,于是用自己的眼睛替代了黑暗,用身体包裹了苦难和疾病,又用心中的温和善良替代了贫穷和仇恨。 在大部分宗教里,祂是世界的创造者和拯救者,祂化身的雕塑也成为力量的源泉。 在见到这座雕像前,冬蝉曾经还有一些其他猜想,比如圣诺城是否信奉着什么少见的奇怪宗教,但现在来看,起码在宗教的方面,他们还是比较主流,也比较正常的。 邀请函上安排的座位在第一排的贵宾席。 冬蝉刚刚坐下去,萨尔维亚和安泽的消息就已经发了过来。 两人没怀疑她的说辞,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 【指挥官不来也好,天天出门看那些东西,我都觉得有点无聊了。】这是萨尔维亚的抱怨。【真是的,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敷衍我们也该有个度吧。】 【记得整理好报告,太多的话就留着等我回来帮你。】这是安泽那永远也操不完的心。 冬蝉低着头,挨个给他们回復了消息。 就在这时,身边的两个座位有人落座了。 对方一左一右,正好把她身边的位置坐满,就像是两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周围的其他人的窃窃私语、或打量或者猜忌的目光抵挡,圈出一片狭小空间,原本宽敞的位置顿时有一种逼仄的错觉。 冬蝉开始讨厌自己这种过于敏锐的察觉力和想像力了。 交易会很快开始,大厅灯光暗淡下来,只剩下台上的灯光。 最前面的商品都只是一些淘金时代的书籍或工具,这种原本在以前不值一提的东西,放在现在已经算得上是难能可贵的生产资料,特别是那种记载种植和生产方法的书,如果能掌握一门技能,即使以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去到在普通的小型城市里会变得也炙手可热。 但冬蝉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 巴别塔的技术远超地面城市,甚至比淘金时代更加发达。 只是受限于地底,即使拥有技术,也难以大规模应用,巴别塔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快地在地面成立自己的据点,然后逐步扩大范围。 所以和圣诺城建立关系的这一步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可偏偏这唯一的变故就出现在这里...... 「你看见那座雕像了吗?」陆吾温柔含笑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知道我们为什么还把它留在那里吗?」 「......」 冬蝉不想接这个话,但陆吾也不介意,他一向都是很有一些自娱自乐的精神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于是他就这么直接说了下去。 「它可是见证了一些关于这个城市的有趣歷史,比如......一些交易。血腥的,残忍的,或者充满哀嚎和求救。可悲啊,」他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着,「女神太过心软,慈悲,便将双目双耳紧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冬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他:「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慈悲心,陆吾,你以前可是在执行任务时从不犹豫的。」 管理局有时也处理一些过于悽惨的事情,有时候是人类,有时甚至不是人类,比如一些因为时空污染而扭曲的生物,尖声嚎叫着,身体扭曲得看不出原样。 但陆吾和陆予从来没有犹豫过,他们是最精准的处理机器,只看对错,不论情由。 她声音里含着轻蔑,语气嘲讽:「你的刀也一样钝了吗?以至于坐不稳我的位置,才再来找我的吗?」 陆吾似乎无言以对,长久地凝视着台上。 在雪白灯光的映照下,一本《世界政府通行污染防治措施》以高价被人拍下了。 伴随着主持人兴高采烈的敲锤声和恭喜声,买主弯腰遮着脸,奔到台前交付货款。 这种在其他地方不足为道的示范书籍,在圣诺城这个看似繁荣熙攘的城市里也能引人抢破了头。 这里的居民本就缺失常识和教导,在长久的宗教压迫下,甚至连苦难都要感恩戴德。 半晌,他声音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是的。」陆吾轻声说,「教政厅,不,应该说你在这座城市里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从这里被买卖来,他们有人被买来从事危险的探查任务,有人被买到教会里供那些主教发泄施虐,而更多人,甚至没资格被留下来。」 ......这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是另一个管理局的復现。 冬蝉沉默了。 他们都想到了那个从前,不堪的,从谎言和懵懂天真里诞生,却也真实存在的时光。 「我已经付出我的代价了。」她只能这么说。 陆予在另外一边轻轻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手背,一触即离,像只渴望而又胆怯的兽类在讨好她。 「对不起,」他又碰了一下,冬蝉立刻将手收了回来,陆予顿了顿,忍住那种失落的语气,他只是说,「我们只是想,做这些事情,会让你对我们改观一点吗?」 「让你不满的事情,我都有在改了,可以.......」 可以原谅我们吗? 这种话陆予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然而他又确实祈求着它,就像溺亡者渴求救援一样。 第12章 台上的人来了又去,商品一件件被拍下,冬蝉始终没有说话。 书籍、工具、武器、衣物、药品,甚至还有一些农作物的种子,交易会上展示的商品总量多得超乎她的想像,种类虽然多而复杂,但大多是民生相关。 巴别塔的交易会往往拍卖的都是些艺术品,绘画、珠宝,甚至是一些事业上的消息和推荐,人来人往,衣香鬓影,每一句话都是别有含义的,充满令人作呕的金钱气息。 但圣诺城确实不一样,他们这些天也见过了城里居民的生活面貌,即使只看居民的外表和神情也与别的城市里的倖存者或者城市外的流浪者不同,总体是一种平和朴实的气氛。 即使她对陆吾再不满意,也得承认这座城市确实是巴别塔应该交好的对象。 在这种大事上,这兄弟俩是绝不会掉链子的,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在等待中,那套防护服终于被推到了台前。 「接下里的这件商品,是一件全新的防护服。大家都知道的,不论在哪里,这东西都是个稀罕物,我们商会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从秘密渠道入手的!」拎着小锤的主持人兴奋地念着稿子,将托着商品的银盘放在灯光下。 「巴别塔制造!对,就是那个淘金时代后人类最后的安宁城市,科技发展的顶端城市!而且它还是指挥官配给,防护等级......」 还没等主持人说完那漫长的介绍词,台下就已经有人纷纷举起价牌了。 「十金!」 「十七金!」 「......二十金,还有价高者吗?!」 冬蝉默默举了二十五金的牌子。 原本淘金时代的纸币已经变为废纸,各个城市下发的积分点数也只能在本城市里使用,所以现在现在除了软流通物,即食物药物,唯一能在城市之间流通的就是巴别塔发行的金块了。 但这东西发行量不大,他们手里也没准备多少。 「三十金!」 「三十五金!」 「还有吗?三十五金!三十五金还有吗?这可是防护服,朋友们,物品珍贵,可遇不可求啊!」 防护服本来就是珍惜品,这套还是全新,所以价格转瞬之间就飙升许多。 冬蝉咬了咬牙,举起四十五的牌子。 四十五金,差不多抵得上一个三人编制的小队一年的花销了。 她知道防护服会贵,出门前托索尔还把他们从巴别塔里带出来的备用金都交给她了,但没想到价格会涨的这么快。 「四十五!这位大人出价四十五,还有吗?」 千万别再有,千万别再有了。 冬蝉在心里默默许愿,再往下去,她就得把自己压住等托索尔他们来赎了。 然而她却註定要失望了。 因为在短暂的沉寂后,场内又开始了飙价。 「五十!」 「五十二!还会有吗?」 「还有!这位大人出价六十!」 「八十!!八十还有吗!!!」 再往下就要上百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这个价格抵得上巴别塔生产二十件防护服的成本价,不说以百金买下后要受到财务部门的何等狂轰滥炸,就算是她举了百金,大概率也还会再往上抬价格。 都说指挥官的命最宝贵,但冬蝉也确实怀疑自己的命到底是不是能值这么多钱。 就在她犹豫之间,身旁的人动了。 「一百五十。」陆予直接举牌子。 这个价格确实一下把在场众人震住了,即使这件防护服最后有可能能到达百金,那也只是话赶话拍下来的虚高价格而已,事实上能到八十已经是超过商会的预期了,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一举牌就是一百五十。 「你终于疯了?」冬蝉忍不住开口道。 陆予收回手,看着主持人敲锤,轻描淡写地回:「为你,还不算疯。」 「我的命还不值这么多钱!」 「你怎么知道你的命不值这么多钱?」陆予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 这好像是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次认真对视,陆予垂着眼,舞台上略微透过来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拉长,逐渐晕染模煳,但那神情却还是坚定认真的。 「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你就值得所有......是这一切的意义,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 在这片刻的寂静对视下,她忽然感到一阵荒唐。 那是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感觉,夹杂着怨恨,但更多的是悲哀感。 这句话来得太迟,又太假了。 他们本可以维护那个玻璃花园的安宁表象,也可以在得到权利后放她离开,那她还是会记他们的情的,她会愧疚,然后惋惜,最后依然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在他们打破了她的认知和人生,打破了她误以为的美好的一切。 在这一切都发生后,这句话才姗姗来迟,在这样一个场合,它甚至都不像是一句真话,反而显得轻浮,像在调情。 在陆予的注视下,冬蝉突然道:「我来这里,本来是想来问问你们的条件的。」 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她已经知道他们想要注视,想要原谅。 ......甚至还想要爱。 「但我要说的是,你们不会得偿所愿的。」 冬蝉站起来,在黑暗中转身离开。 「防护服,我不需要了。巴别塔会安排别人来代替我执行这次外交任务——如果圣诺城依然有这个意向的话。」她疏离礼貌地颔首说,「再见。」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教政厅的人只知道,局长和副局明明是神采飞扬地出了门,但等到回来时却冷着一张脸。 即使是看起来最和善,总是笑脸迎人的陆吾局长,也毫不留情地把今天交上去的会议和报告全部打回来重做。 蕾西切走进楼顶议事厅时,还被同事们拦了一下,「先别急着去了!现在进去不正是撞枪口上的吗?」 站在她前面排队等候的实习生手里抱着一沓文件,怕得连额头上的汗都要出来了,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 在这片刻,未关紧的办公室里就响起了陆吾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部门的完成报告吗?」声音很淡,也没有丢什么东西的声音,但光是只有压迫感就实打实的足够了。「我看起来很像是对这些数据一窍不通的人吗?」 「不,不,只是、只是......」 「一塌煳涂。回去重改,格式、数据、测估,再错一样你就不用再来报到了。」 门开了又关,蕾西切看见那擦着冷汗出来的人正是教会三厅的负责人——这个部门在圣诺城是管理财务资源的,在之前那任教会里,这个位置完全被教皇和其亲信把持着,钱财都流到那些『大人物』的口袋里去了。 陆吾后来清洗了整个部门,将现在的人提拔上来,不过都还是些新手,所以时常容易出现错漏。 往常陆吾都是持包容态度,还让人觉得他不免过于宽容。 现在好了,现在倒是严格得过了头,只是这种情况再要是来两次负责人就得一脖子吊上去了。 蕾西切也只能苦笑了。 「没办法啊,」她耸耸肩,无奈地说,「我更惨,是那位指挥官的事情。不得不去。」 说到『指挥官』三个字,她没敢直接出口,而是做了个口型,但其他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最指谁。 还能是谁?那位最声名远扬的指挥官,那位自家上司牵肠挂肚,恨不得倒贴整座城市去换得一眼青睐的指挥官。 但她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甚至只有隐隐感激,因为那两兄弟最初推翻教会的初衷就是如此,他们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们要这座城市,拯救这座城市,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罢了。 这位指挥官,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拯救了她们。 三厅的负责人长长地一嘆气。 她本想说何必呢,但又想到要不是有这个「必」,圣诺城大概还是那个人间地狱,便只能住嘴了。千言万语都汇做一句嘟囔抱怨,「那他们倒是给点劲儿啊——」 现在人要跑了是怎么个事儿啊,问题是要跑了还不敢a上去,只敢无能狂怒的男人最窝囊! 蕾西切也只能长长、长长地嘆气,认命般走进办公室。 「局长......那个,巴别塔的队伍问我,能提供一辆车给他们吗。」蕾西切硬着头皮说,「他们准备离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陆吾骤然抬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另一边。 冬蝉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和议会产生了重大分歧。 很多时候她对工作都保持着能将就就将就的态度,所以几乎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更别说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议会成员了,但唯独这一次冬蝉不愿意妥协。 「......综上所述,我已经不能再胜任这次的外交任务,请议会再挑选专业的外交和谈判人员到此。」 莉娜塔流着冷汗,一边飞快地翻阅议会指定的目标纲要,一边说:「可是,经过我们商议后认为,你还是此次任务最合适的人选,巴别塔首次和地上城市结交,首席指挥官阁下,即您本人,在地面上的影响是任何外交人员都无法比拟的......圣诺城也表现出确切的愿意谈判和让步的意愿......」 「我受了伤,我的团队被圣诺城一拖再拖,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诚意。至于我本人,我也和圣诺城的话事人有矛盾,我不适合这次任务了。」 「可是......等等...」从视频通讯的界面上能看见莉娜塔突然抬头望向了门口,大概是有人推门进来了,随即她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变得不再紧张了,「执政官阁下。」她站起来,又对着冬蝉点点头。 很快,墨菲执政官就代替了莉娜塔,坐在桌前。 「墨菲阁下。」冬蝉心里还有气,脸色也不太好,但依然缓和下语气向多日未见的执政官问好。「阁下,我......」 「等等,小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的声音被打断了,墨菲说:「圣诺城委託巴别塔,向城外一处天灾移动污染源探查。」 「......」冬蝉神色骤然严肃起来。 天灾形移动污染源,它们并不是人类已经探查到的污染源,往往是因为暴风、地震等因素从原本的污染源里分离出来,形成了新的感染源头,假如不净化或者隔离起来,它们就会变得越来越大,随机移动,感染沿途的动植物,逐渐威胁人类领地安全。 冬蝉在联合部队扬名的第一次、巴别塔在地表最惨烈的一战,就是,移动污染源。 「现在,我需要你,也只有你能解决这件事。不惜一切代价,冬蝉。」 冬蝉知道这个『不惜一切代价』是什么意思。 如有必要,就牺牲地表的城市、居民、巴别塔小队,甚至包括她自己本身。 第13章 巴别塔能提供的资料不多,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场,具体情况还得圣诺城提供。 在短暂的和执政官通话结束后,冬蝉的房门立刻就被敲响了。 「指挥官阁下。」站在门口的蕾西切道:「大人在会议室等您。」 走出门口,另外几个房间也是一团整肃,萨尔维亚匆匆赶来,他看起来欲言又止,千万话语都压抑在喉咙里,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萨尔维亚,你怎么还没穿好装备?」冬蝉冷静地问他。 「我......」萨尔维亚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神色难掩怒气和质疑,「指挥官,执政官怎么会给你下这样的命令...明明这次的移动污染源并不在巴别塔的范围内......」 「大家都收到这次的任务目标报告了吗?」冬蝉转身,看向其他人。 安泽脸色也显然不太好,但他起码比萨尔维亚有理智。 这不是冬蝉的小队第一次接到这种不惜一切、不论指挥官安危的级别的任务,但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因为巴别塔境内的污染源。 实在让人很难接受——毕竟圣诺城离巴别塔并不算近,即使这座城市全军覆没,对巴别塔议会内部的人来说也只是限于嘆惋的小事,但为了这个城市,就可能要赔上一个冬蝉,这样的损失显然才是难于接受的。 但指挥官小队的第一条条令就是,服从议会。 只要是于人类有益的事情,冬蝉就不会去探究执政官以及议会的内部打算,她只会完成任务。 「议会自有打算。」冬蝉不轻不重地淡淡说着,往前走,「托索尔带着莱尔去找后勤人员,补充好我们的装备,纪戎你守着其他人,收拾好自己,等我回来带队。」 陆吾没把会议室选得很远,冬蝉在蕾西切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 出乎意料的,陆予并不在里面,反而多出许多她没见过的新面孔,应该也是圣诺城的教厅负责人。 陆吾坐在人群之中,比起其他人的兵荒马乱,他只是安静听着众人的汇报。 黑髮下的那双金色的瞳孔略微眯着,在漫不经心中又多了几分思量。 冬蝉觉得这个场景迷惑性实在太强,不像是汇报战况,反而更像是汇报股票。 「冬蝉指挥官来了。」蕾西切轻敲门框,提醒了众人。 陆吾立刻收起那轻飘飘的态度,正色后站起来。「你来了。」 「指挥官。」 「指挥官大人。」 众人跟着向她问好,陆吾后退几步,将上首的位置让出来。 在坐上去之前,冬蝉礼貌地问他:「我做决定,可以吗?」 陆吾说:「当然。」 冬蝉笑了一声,这次礼貌的声音里多出一点嘲讽:「坐在实力不如自己的人的下面,不是很不甘心吗。」 陆吾张了张口,他想说不是这样的,那只是......只是他们的一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血缘社会淹没,不甘心做管理局的工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更不甘心,只被她当做下属,当做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可要怎么说呢? 他的醒悟总来得太晚,没人教过他怎样「给予」,在成长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向他索取,等到他长大,自然也只学会了索取和占有。 陆吾艰涩地说:「我从来没有......」没有看不起你,也没否认过你。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冬蝉就直接打断了这句话,将视线转向了别人,「污染源的具体方位我这边已经得知了,麻烦城内派出人手建立隔离带,隔离距离在五十米,清除一切人员。后勤部门和我带来的那位队长对接,三个小时之内装备要到位......」 她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能以在巴别塔安排任务的状态安排这里的人,于是顿了顿,询问到:「能做到吗?」 移动污染源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它会快速扩大,假如没有建立隔离带,加紧清除污染,等它感染了足够的动植物,吸收够了能量,那么就很容易变成固定污染源,到那个时候就再也清除不掉了。 那就相当于地表又多了一个顽固的、不停散发污染的窟窿,这无疑会再一次挤压生活在地表的人们的生存空间和生存资源。 被问到的负责人紧张地看了一眼陆吾。 陆吾抿唇:「可以。你们要的东西随时能到位。」 「好。我的人等着补给,等隔离带清理出来,带上你信得过的人,不要太多。巴别塔的探测技术会为你们探明天灾程度,我的小队会充当前锋。」 陆吾从未有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除却公事,竟无一语可言了。 陆予说得对,这确实是自作自受,他早该知道的。 在冬蝉查看消息的间隙,见她没有主动询问,陆吾试探性地提起不在场的陆予:「陆予带人去清理隔离带了。这件事一直是他在办,之前这个移动污染源的规模不大,隔离有效的话,原本不应该扩大到这个程度的。」 他原本不想提起陆予,两人虽然是兄弟,但也微妙地保持竞争关系。 如果不是必要,陆吾其实也不太想帮他刷一下存在感和苦肉计。 但冬蝉果真问也不问,他又难免多心。 因为竞争的前提是真的能得到。曾经就是这样的,他们只有合力筹谋才能得到,所以关系成立时也难免会扯上另外一人。 冬蝉「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陆予人在污染潮里,还是在隔离带里,她都不在乎。 不在乎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过问了。 半晌,她才在陆吾专注的注视下抬起头,只问了一个无关私情的问题:「这次是什么类型的天灾,圣诺城有结果了吗?」 大多数移动污染源只要建立起隔离带就成不了气候,吸收不了能量,等过段时间就会自己消失。 但如果再加上天灾,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威胁性污染源。 天灾往往会给污染源提供能量,帮助污染转移。 「......还不知道。」陆吾说,「带队的是陆予,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只收到一份由他发来的警报信息。」 地质坍塌、飓风、沙尘暴......诸如此类,大自然有太多种方式让一个小队无声无息地消失。 冬蝉没说话,没太动容,手指翻过一页文件。 洁白的纸张在她手里摩挲,带起轻响。 「你觉得呢?」陆吾问她,「我们接触这种东西的时间很短,才到这里不过半年而已。你才是专家。」 冬蝉心知肚明,他说的半年不是说来到这个城市,而是说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你会为他流泪吗?」陆吾问。 会为他流泪吗? 冬蝉嗤笑一声。 「你知道我在移动性污染源和天灾里死里逃生过多少次吗?」她平静而优雅地扣上文件,转头看着陆吾,「别让我看不起他。」 因为出事时已经下午,再加上战备时间,今天再出发等到达现场可能就快要天黑了,即使再担心,冬蝉和陆吾都不可能让自己的队伍夜间作战,那样风险太大了。 所以两人约定好,明天一早再出发。 说是这么说,但刚结束会议没多久,冬蝉就听到了陆吾要一个人先行出发过去看看情况的消息。 那毕竟是他亲弟弟,是和他血脉相连互相扶持的人,陆吾不可能安然坐等消息。 巴别塔的会议室里气氛各异。 托索尔正在和莱尔清点物资,教会三厅的人还是将那套拍卖会里陆予买下的防护服交给了他们,此刻两人正在检查防护服的密封性和隔离力。 安泽在模拟战况和路线推算,终端滴滴答答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萨尔维亚难得一言不发,沉默地抱臂看着窗外。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冬蝉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见了陆吾。 他佩着那把熟悉的长刀,雪白的军服外套懒散地披着,孤身一人。 在上车前,似乎若有所觉地,陆吾抬起头望向了这边。 日光勐烈照射着教会的彩窗玻璃,投射出的光芒令人目眩。 冬蝉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但陆吾却固执地望向了窗户里那个模煳的人影。 他忽然一笑。 那笑容不似以往,不是礼节性的、有一种难以逾越的疏离感,他只是柔和而又苦涩地扬起唇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冬蝉原本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如果他开口,以圣诺城话事人的身份来请求,那她这个指挥官不会坐视不理,于情于理都要搭把手陪他跑一趟的。 但陆吾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招招手,示意她后退一些,窗口的阳光太烈。 陆吾转身上了车。 萨尔维亚走过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望向窗外。 冬蝉忽然感觉手心里被放了个轻飘飘的东西,低头一看,那张翻到最后的演算结果的背页,用熟悉的笔迹写了几行小字。 【巴别塔想向地表铺设势力,圣诺城就是议会挑中的第一个城市】 【污染源有地质塌陷,那个叫做陆予的男人回不来了】 【指挥官,如果留在这里,您也要被当做弃子了】 【今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离开这里】 第14章 「......希望不用我来提醒你们,这是叛逃。」 冬蝉对着自己的两位队员,开始感到头疼了。 「地质塌陷,连巴别塔和圣诺城都还不知道污染潮里面是什么情况,你们又怎么能笃定天灾种类?」 短会结束后冬蝉把先锋队的人解散,然后把自己的两个队员留下来谈话。 她勒令两人解除武装,站在自己桌前反省。 「指挥官,您真的以为议会不知道天灾种类吗?难道巴别塔接管掌控的那些淘金时代的近地轨道监控卫星都是摆设吗?」 萨尔维亚被冬蝉勒令解除武装,站在她桌前。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安泽,「安泽已经解算了圣诺城的通讯渠道,议会早就将污染源的图像传给了他们,如果不是打算用你来当和他们交易的棋子,如果不是背地里还有算计,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瞒着指挥官?!」 安泽耸耸肩,还是将自己拿到的图片递给冬蝉。 「我只是试着侵入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的防备这么薄弱啊...所以就,自然而然地进去看了一眼。我把这件事跟萨尔维亚一说,他就激动了。」 「这就是事实!指挥官!」 「所以呢?」冬蝉反问两人,「我确实不知道议会在打算些什么,但只是因为这样,就要让我放任这个随时会扩大的移动污染源,自己逃走吗?圣诺城里有人能处理这个污染源吗?我们逃走之后,巴别塔还会再派人来处理污染源吗?没有人处理的话,这里的居民,甚至扩散之后,这附近的城市和流浪者们,这些手无寸铁,也没有抗污染能力的人要怎么办?」 「可是指挥官,巴别塔的斗争何等残酷,我不想你也像我一样......」萨尔维亚说着,黯然片刻,「......我所在乎的,只有指挥官一个人而已啊。」 「萨尔维亚。」冬蝉看着他。 她知道他的家族曾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他原本应该是联合部队指挥部的高级指挥员,而在那之后,萨尔维亚家族落败,原本掌握在他们手里的技术和资源都併入议会,失去了指挥部的预备名额后,他被派往最危险的污染一线。 在多次死里逃生后回到巴别塔,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父母在战场上牺牲的消息。 萨尔维亚的父母被人故意派去坚守一座淘金时代的艺术馆。艺术馆,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巴别塔需要的资源,没有对议会而言重要的技术,小队在坚守中耗尽了一切资源,最后甚至发展到吃画展里的画纸来充飢。 最可笑的是,那些所谓「艺术品」在巴别塔也没能得到保留。 它们不符合议会里那些大议员的审美,最后通过私人渠道流入了地下市场。而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在地下市场里还抵不上几包污染吸附剂的价格。 她知道自从她从战场的废墟里把他捡出来后,萨尔维亚便一直游离在世俗的价值观之外,除了她,他什么也不在意。 可冬蝉还是说,「你真的令我失望了。今晚不许回房间,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安泽打着哈哈也跟着往外后走,被冬蝉残酷无情地叫住:「你跟他一起反省。」 「为什么?!」 「谁叫你入侵城里通讯渠道的?你这是犯法!」 安泽耷拉下肩膀,怏怏地和萨尔维亚站到一起。 萨尔维亚固执地抿唇,拼命忍耐。 窗外的月光流淌下来,沉默地落在他肩上,冬蝉回过头去看时,只看见一个十分委屈又落寞的修长身影。走廊微弱的灯光把他照得高大,但身前投射出的阴影却空寂冷寥,他低垂着眼睛,细狭的长睫在眼下流出一点黑影,像固执又顽劣,怎么也不肯认错的大型犬。 「......」冬蝉无声地嘆了口气,还是转身关上门。 站在走廊上时,冬蝉望着窗外。 她的目光越过花窗,越过那片重重屋顶,注视着那片污染源的方向。 地质塌陷。 怪不得陆吾神色凝重,匆匆而去。 圣诺城这附近的一片都是沙漠,但沙漠也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因为淘金时代的人类将地表物资都挖空了,环境退化,后来又被污染,无人区就扬起沙尘,沙尘藉助天灾的势能逐渐覆盖在原本的城市表面,在地底形成了脆弱的,不为人知的空腔区。 如果空腔区因为污染源动摇,顶部黄沙就会瞬间塌陷下去,而附近又会变成流沙状,黄沙会携带着站在其上的人和物不停地向中间滑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萨尔维亚说得对,陆予确实凶多吉少了。 「如果真的...我会为他流泪吗?」 她苦笑了一声,背过身去。 半夜,冬蝉整理完这段时间的任务报告书,起身披了件外套出门。 这几天都在这座大教堂里呆着,但除了平常去的餐厅会会议室,其他地方她都并不熟悉。 向楼梯的守卫询问了厨房的位置,冬蝉走到一楼时才发现厨房居然是亮着灯的。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宽阔的老式厨房不算很明亮,但隔着墙能隐约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好睏...今天工作又好多。」 「局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还有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长长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抱怨:「得了,你们也没我忙啊,白天照顾人,晚上得忙工作,都这个点了,还得出来照看......怎么?我们还能下毒不成啊?」 听墙角毕竟不太好,冬蝉迟疑片刻,还是敲了敲门。 「打扰了,可以借一下厨房吗?」 门没关紧,这一下就被敲开了,里面声音戛然而止。 冬蝉一一望去,果然,那道熟悉的声音就是蕾西切,蕾西切原本正东倒西歪地靠着墙壁,看见她,有些尴尬地站直了身体。另外还有两个比较面生的女孩子,三人的穿着都没有白天见到的那么规整,明显是相熟的,气氛也很轻快。 「指挥官?」蕾西切惊讶地向她打招唿,「您怎么来这里了?」 炉子上火正热着,锅里煮着粥,旁边的餐板上摆着几碟小菜,一个木制的长形托盘里摆好了餐具、手帕,斜上方还放着一朵小花。 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站在旁边的三厅负责人热情地向她搭话:「指挥官饿得还挺是时候的呀,和局...和大人估计得差不多!大人走之前嘱咐我们,说您晚饭没有吃太多,晚上大概会饿,让我们提前准备点宵夜,送到您房间里去,没想到您自己先来了!」 蕾西切则显然想到了别的方向,她皱了皱眉,「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也没人和我通报一声,守夜的肯定在躲懒,我回头一定罚他们!」 她可能也在担心如果冬蝉在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走了之,圣诺城里就没有有能力处理污染源的人了。 对于这种担心冬蝉也不置可否,只再次询问道:「方便借一下厨房吗?」 「啊?当然、当然方便!」 十几分钟后,一锅素食面条热腾腾地开锅了。 冬蝉要了三个碗来,分别往碗里夹上面条,又将提前煎好的鸡蛋和蔬菜放进去,最后倒入面汤,油盐和便携的调味品,一碗最简单最容易的清汤面条就煮好了。 热气氤氲着,面条和蔬菜特有的香味混合着香油气味,将空气沾湿,蒸腾向上,整个厨房都仿佛被蒙住,显得起来。 做完这些,锅里还剩下许多面条。 圣诺城的面似乎和巴别塔的面条用的不是同一种材料,煮出来会泡发许多,一把素面看起来很少,但煮出来却好大一锅。 「......」冬蝉看看锅,又看看旁边望眼欲穿盯着锅中剩下的面条的另外三个人,「呃,要不......你们吃吗?」 其实她们的关系远远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冬蝉说完这句,又有些后悔,「算了,还是......」 但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三厅的负责人就已经把碗拿好,期盼地站到锅前了。 「谢谢指挥官大人!」她甚至还没夹到面条,就已经开始甜甜道谢了。 有人帮忙分担,不浪费粮食自然是好的。冬蝉点点头,也帮她装了一满碗。 蕾西切也拿了个碗来,她站在旁边,一边看着冬蝉分面条,一边颇有些不是滋味地说:「我没想到指挥官您还会...做饭。巴别塔环境不是很好吗?指挥官应该也是一直被人捧着,什么也不用干就好了吧?」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奇怪,以至于冬蝉又看了她一眼。 「像是你这样有能力,又有出身的人,生活对你而言就像是在云端的河流,轻快,温柔。」她并没有看冬蝉,只是出神地望着碗边氤氲起来的蒸汽,脸上的表情既苦涩,又有些怀念和憧憬。 「这样的轻飘飘的生活,过起来是什么滋味的呢?」 「你不也是吗?」冬蝉冷不丁地说。 「......」 蕾西切的言谈举,她的说话方式,特别是她在自己身边的那些神情,冬蝉都很熟悉。 那是一种端着的、虚伪又自恃身份的感觉。在人生的前半部分,这种感觉就是冬蝉最熟悉的神情,哪怕是现在,也经常能在巴别塔议会里看到这种神情和说话方式。 但她又注意到蕾西切在别人面前并不这样,在工作时也是正经认真,权威又冷静的模样。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是谁搞出来的「好事」。 「既然你也说了命运是河流,那你就也清楚,没有人一直在上游吧?」冬蝉往她的碗里倒上面汤,对她点点头,又接过了另一位小姑娘的碗,漫不经心地夹了夹筷子,说,「巧了,我们现在是在一条河里。」 蕾西切愣愣的。 剩下的面条她们三个分完刚刚好,冬蝉倒完锅里的东西,将锅放到水槽里简单擦了擦,等着等下吃完了一起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晚安。」她转身对着端着碗还站在旁边发呆的三个人微笑着点头告别,端起托盘上还冒着热气的三碗面,用肩膀顶开厨房的门出去了。 第15章 三碗面加在一起的重量不算轻,冬蝉吃力地双手端着托盘,十分勉强地上楼回到之前开会的房间里。 安泽和萨尔维亚还在原地站着。 冬蝉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就干看着?快过来搭把手啊,我都要端不住了。」 「指挥官......」 「行了,我都知道的。」冬蝉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挨个给两人分筷子。「你们就当做没说过那种话,我也没听过。」 面是最寡淡的味道,但是是冬蝉最常做的,她也只会做这个。 有时小队的任务要在外面短暂地过夜,安泽燃起篝火,萨尔维亚搭建帐篷,她就坐在锅前慢吞吞地搅动汤底。冰冷的露珠凝结在石头上和帐篷边角,他们三个人分一碗锅里面,喝一个水杯的水,夜间也枕着彼此的唿吸声入眠。 冬天分享过第一口热食,夏天互相喝对方杯子里的冰咖啡,安泽白天举起手来帮她遮阳,萨尔维亚晚上将自己的衬衫折起来给她垫脑袋。 他们能理解她的理想,却又总是万般忧心。 她也能理解他们的担心,但也不会任由两人帮她做选择。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我也知道你心里还是对巴别塔有道梗,但是我们真的不能走。萨尔维亚,别逃避。」 碗边蒸腾而起的雾气给她的眉眼披了一层朦胧的光,比教堂的圣母像更加柔软而慈悲。 两人有时候觉得指挥官简直就像是注视着命运的神女,她的目光曾踩过人心里最隐秘的欲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祈求那目光能稍微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的底色就是悲惨,所以才更不能逃,好吗?」冬蝉温和地对他说:「我们有能力让事情变得不那么糟糕的。」 萨尔维亚眼眶发红,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别扭地点点头。 固执鬼。冬蝉忍不住微笑。 前路未明,冬蝉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晚肯定会辗转难眠,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填饱了肚子的缘故,这天夜里她几乎是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早晨五点,比闹钟更先响起的是房间里联络器的声音。 昨天临走之前,陆吾曾经向她保证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在第二天早上赶回来,虽然她并没有在意这件事,但当联络器响起通讯请求时候冬蝉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如果他真的死在污染源里的话,就相当于这次行动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行动力。 消息里没发具体的消息,只是简单报了平安,并且请她去商量今天的作战任务。 冬蝉没再犹豫,快速地收整好东西,给安泽和萨尔维亚发了条消息,就过去了。 等敲开房门,冬蝉才后知后觉,这不是会议室或者什么议政室,这件房间显然是一间私人卧室。 房间在三楼,但居然还没有她住的那间房间的陈设好,一张书桌、一张看起来并不柔软的硬床就构成了整个房间,凳子上挂着一件染着血污和灰尘的外套,长刀收在鞘内,随意地立在凳子边。 旁边的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哗哗声,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甚至能隐约看见宽阔的肩背轮廓。 「......」冬蝉将视线挪开。 很快,水声停止了。 陆吾推门出来,整个空间里都瀰漫着纯白的水雾。倒也没出现什么坦诚相见的荒唐场景,大概他也知道赶时间,所以就直接在浴室里换好了长裤和衬衫,只是头髮乱糟糟地搭在脑袋上,水珠顺着脖颈,一滴滴地往下沾湿了白衬衫的衣领。 不错,好一副美男出浴图。冬蝉在心里平静地点评。 陆吾原本还在低头胡乱地用浴巾擦着头髮,差距到室内有人,敏锐地抬头,发现是冬蝉,眉目松懈下来,愣了愣。 「你......」 「我?」冬蝉随意接口,「不是你要给我看实地图?」 「可我以为......"陆吾既惊讶,又有些不是滋味地低头苦笑,「......你以前从不起这么早。」 他原本以为她来得不会那么早,她以前从不起这么早,有什么紧急事态两人都会为她处理,所以不管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冬蝉都心安理得地睡懒觉,即使起床了,也得在床上好好消磨一会儿时间才肯爬起来干活。 冬蝉「哦」了一声,还是很随意地说:「今时不同往日了。」 今时不同往日。 陆吾把这几个字咬在唇齿间,再一次尝到了失去的苦涩味道。 的确,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不再是那个娇气的小姑娘,再也不会依赖他们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陆吾几次在她面前表示出「他是外行」这种想法,但从他拍下的现场情况来看,他们显然还是对污染源有一些了解的。 虽然因为距离问题依然看不见天灾的中心点,但仅仅从外围的影像就已经能看出天灾种类和灾害程度了。 果然是地质塌陷。 而且范围也比预估得大很多。原本冬蝉以为虽然这一片是沙漠,但毕竟靠近圣诺城,地质应该没有那么松软,但从影像来看,污染源扩散得比想像中快很多,流沙将污染传播起来,而污染物质之间的摩擦也让沙地流动更快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冬蝉,在那之后,你有再......有再预言过吗?」 冬蝉斜斜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在驻扎地看到他们的车,也没有人员踪迹,在我到达的范围以内,只看到了污染生物。」 他将手搭在桌上,一只手压着另外一只,又在她的注视下左右互换。 虽然他面上还是那副温文尔雅、镇定自若的表情,但冬蝉知道这是他思考和不安时的动作。 「你还能再预言吗?」他问。 「这是你泄露给我们圣诺城和巴别塔通讯记录的报酬吗?」冬蝉好整以暇地问他。 圣诺城既然有能在卫星地图上隐藏自己位置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的消息上给安泽可乘之机。如果不是陆吾安排的这件事,这种任务分明是指挥官小队里最常见的任务,蕾西切又怎么会担心她逃走? 「我并不是......并不是想向你索取汇报才这样做的,我只是想给你选择的机会。」陆吾顿了顿,「只是因为……因为你才是最重要的,我想让你来做选择。」 「那我的选择也很简单,我不会帮他预言的。」 清晨,天光微亮。 巴别塔和圣诺城的小队都已经准备好,他们要在太阳还未升起时就出城,尽量延长白天的探查时间,以避免一些危险。 越野车的车顶上都加了支架,除了必要的物资以外还带上了帐篷,如果队伍深入污染源,那就可能要就地扎营。 陆吾那边的人看起来不多,只有两个熟面孔,在联合会议时冬蝉见过他们,是圣诺城二厅的人员——听说这个部门是专门负责作战保卫的部门。 因为两个小队的人要分开行动,所以冬蝉他们这次分了两辆车。先锋队要负责携带仪器,在边缘位置记录数据和清理出一条完整的隔离带。冬蝉的指挥官小队则负责深入污染源清除污染。 污染源几乎就处于圣诺城的边缘地带,车队只花了几个小时就抵达了原本的隔离带和观测站的位置。 阳光照着沙地,送来了一点极其微淡但又不容忽视的腐朽气味。 是污染的气味。 再往里深入,沙地变得斑驳起来,混合了浓稠粘腻的血肉,路边随处可见污染体的残肢,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行驶过大片场面可怖的尸场时,通讯器里传来德里克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些都是...那个陆吾的手笔?昨天一下午?哪怕再加上一整晚,这也太夸张了吧?!」 因为污染度缘故,通讯频道不太稳定,时不时就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托索尔沉重的声音很快传来:「指挥官,您有注意污染度吗?有些太高了,这片污染源不对劲。」 「嗯。」冬蝉一直记录着污染数值,但其实不用仪器读数,光是自己身体对污染度的感受就已经反应了这过高的污染度,「比正常数值高出一倍。先把数据抄送给陆吾的队伍。」 「是。」 车俩就这样仪器读数的嘀嗒声里前进着。一路走来之所以还没遇到什么麻烦,是因为这条路昨晚已经被陆吾清理过一遍,起码保证了今天他们不用在路上清理污染体耽搁时间。 最后一座观测站在离污染中心点两千米的位置,众人陆续下车。 「指挥官,防护服。」萨尔维亚在下车前再一次帮她整理防护服和武器,明明出门前他就已经检查过一边了,但还是这样不厌其烦地确认保险。 「我确认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们下车吧。」 车窗被人从外面轻轻叩了两下,陆吾站在门外,看着她下来了,目光慎重地上下扫过,仔细确认。不论是养成的习惯还是其他什么因素,他比众人都更加关心冬蝉的安危。 「因为地质塌陷的缘故,尚且不能确认里面的情况,接下来这段路要徒步进去了。」 冬蝉目光扫视过全副武装的众人,微微颔首。 「走吧,陆吾,」她声音疏离而平静,「局长。」 第16章 这个称唿好像戳中了陆吾的什么痛处,让他的神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冬婵倒是完全无所谓的。 只是个称唿而已,她在巴别塔获得的职位与尊敬,远在管理局时得到得更好。 她早已不在意这样的表面功夫了,可陆吾却好像很在意,还特意让其他人都改口,只称唿他为「大人」。 但这一幕却忽然让她意识到,比起忍气吞声担惊受怕,还有一种「趁着两人有求于自己时膈应他们一把」的选择。 看着陆吾一贯伪装完美的笑脸被打破,冬蝉忽然放松下来,轻松地笑了一声。「走吧,局长大人,时间有限。」 越往里走,气温就愈发变得潮湿寒冷起来,太阳依然悬挂在头顶,但身处于污染源的的几人却完全感受不到温度,连周围也变得雾蒙蒙的,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黑色雾气瀰漫在空气里。 这是污染浓度到达顶峰时的具象化表现。 小队几人的污染分控器都被冬蝉掌握着,得益于她的掌控和分担,暂时还没有危险提示。 中心点没有污染体的踪迹,这么高的浓度,如果没有防护,血肉在这里只会快速腐烂,这倒是给了他们方便,小队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污染源附近。 再往里走了几百米,一个被黄沙半掩在下的建筑显现于众人眼前。很明显的淘金时代的建筑风格,华美奢侈的屋顶已经被黄沙腐蚀,只剩下断壁残垣,倾斜的大理石柱像位沉默的巨人般注视着这一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果然,底下是一个废弃的大型城市。 「局长,看那里。」 陆吾小队的人环顾四周,忽然指向一个暗处。 众人立刻看过去,只见建筑后面几根倒塌的大型横樑柱下,出现了一条黝黑的缝隙。樑柱倒塌时一头触及了旁边的一栋矮房,巧合地形成了一条类似隧道的缝隙。 安泽用仪器扫描,很快得出了结论:「指挥官,里面有空间...虽然里面空间倾斜得厉害,但是可以通过这里抵达地下空腔。」 「空腔区大吗?」 「很大......比我们预估的大的多,里面的城市应该还没有被完全掩埋。」安泽盯着仪器的屏幕:「通道平稳...检测到了一些空气转换装置,这条通道可能是城市撤离时留下的,侥倖没有被黄沙完全埋没。」 这是个好消息,如果陆予的队伍倖存的话他们就有可能在这里避难。 冬蝉四下打量了一下通道的宽度,是差不多刚好可以容两人并肩而过的宽度,虽然被黄沙遮盖侵蚀了许多,但还依稀能看见水泥浇筑的甬道,比起寻找其他的缝隙,这条通道可以直达地下,起码在抗震能力上还是能相信的。 「那就从这里下去吧。陆吾,和上次会议时候讨论的一样,我来全权指挥大家,没问题的吧?」 陆吾轻轻点头:「当然,你才是指挥官,我听你的。」 巴别塔处理污染度设备有些笨重,冬蝉安排安泽和圣诺城的那两个人带着设备走在中间,陆吾第一个,自己在他身后,萨尔维亚在后面殿后。 这么些年过去,通道的灯光没有人维护,早已经不亮了,但幸好照明设备是每个人都配有的。 偶尔有风穿堂而过,在身边迴响着沉闷低哑的唿啸声。 十几分钟后,这个被埋没了的城市的一角出现在众人眼前。 流沙已经快要堆积到房顶了,踩上去时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不同的触感。 软趴趴的是流沙,坚硬不平的是一些低矮房屋的屋顶,还露在外面的只剩下高楼顶端的最上面的一二层楼而已。 走在前面的陆吾拿出一盏大功率提灯,代替了众人手里的电筒照亮这一方空间。 幸好这老旧通道还算坚固,没出什么事。 冬蝉松了口气,上前几步环顾四周。 到这里就已经能很明显地看到地面上那黑色的雾气的瀰漫痕迹,像是什么软体动物在沙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迹——但实际上不是。 巴别塔的指挥官小队都很熟悉这种痕迹,看起来像是什么生物的活动痕迹,但实际上只是污染源散发的污染向外蔓延时留下的痕迹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转过身,对陆吾道:「我带着安泽和萨尔维亚去铺设设备,你先带人去找陆予,找到人就回来,超过六个小时的话没找到人也——」 话还没说完,冬蝉忽然感觉脚下一软,但那并非是她自己身体的缘故,而是一种踏空一样的感觉,视线在这一瞬间也偏移起来,失重感在瞬间就笼罩了她。 视线里最后的影像,是世界骤然倾斜,以及陆吾惊慌的神色和他紧缩的瞳孔。 他下意识地扑了过来。 多漂亮的一双眼睛啊,她从前就这么觉得,澄澈又深邃,会在阳光下散发熠熠微光,矜持、沉静,像水流,像匍匐驯顺的兽。 「指挥官!」 「冬蝉!!!」 头很痛。 「冬……冬蝉…醒醒……醒…」 好睏,好累。 冬蝉在松软的被子里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小蝉,醒醒。」 可是好睏,身体累得几乎没法动弹了,腰累,手酸,就连脸颊上都仿佛还留着湿漉漉的触感,分不清是泪水唾液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她没有睁开眼,疲惫不堪的身体首先感受到脖颈一沉,触感坚硬却并不冰凉。 陆吾实在是很贴心,又或者他也犹豫许久,直到手掌的温度融化了锁链的寒冷。 「快解开啊……」冬婵用手触碰了一下,声音因为困顿而模煳,透着厌倦意味:「我好累…没精力搞乱七八糟的……」 片刻的沉默后,只有他慢慢圈紧她腰肢,他像是哄幼兽一样,把她圈进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背。 昏黄的夕阳隐约透过床帘照进来,冬婵后知后觉,现在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作息完全被颠倒了,她不像是陆吾陆予那样的好体力,还能两个人轮换,她经常失眠,天亮才勉强睡着,醒来往往已经是黄昏,周而復始,精神也没有以前好了。 陆吾坐在床边,俯身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吻她的鬓髮。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笔挺的款式愈发衬得他温柔高贵,比管理局里那些真正出身贵族的公子更有韵味。 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酒气,不知道又从哪场会议,从哪个应酬里脱身。 替代了她的位置后,他们摇身一变,已成为政治场上的新贵,管理局的高层也终于开始肯定他们的能力,开始推进议法改革。 「行了吗?」冬蝉没阻止,甚至没躲避,她早已经知道那是无用功,只是催促,「快点取下来。」 陆吾抚摸着那铁圈,先是脖颈,接着亲吻她的手腕,然后温柔的唇落到大腿,小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他是从来不避讳自己炽热的感情和渴望的,亲吻着她不耐烦的脸颊,偶尔讨好,常常迷恋。 但这一次,跟在他的吻后的是一截沉重又冰冷的东西。 「……」冬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疯了?!别开玩笑,快点,取下来!」 「我是疯了。」陆吾坐在床铺中间,西服开始因为她剧烈地踢腿而被踩得褶皱起来。他先是微微笑,神色平静得几乎疯狂。 「你……离我远点!」 冬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后悔自己引来了这个疯子,这个野兽,没有任何正常价值观和思考逻辑的男人。 「别怕。」他的语气突然温柔下来。「我会帮你的。」 陆吾向来很擅长讨好和安抚她,用各种方法。 「等一下……」 雪白的脸颊又被生理泪沾湿,陆吾柔软的黑髮垂在她小腹间,偶尔抬起,又落下。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澄澈的瞳孔却变得晦涩,压抑,狂暴,像风雨欲来。 在这种剧烈的恐惧和不安中,在他的注视下,她感到几乎无处容身。 陆吾将胸膛贴着她时,她甚至能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响彻不绝。 在这种荒诞的情况下,他的心跳竟有一种稳定之感,给她一种自己在他的心跳声中安身的错觉。 「这样你就……就不会离开了吧。」他喃喃地说着,「你看,都是你的错……」 你看,我变成现在这样,变得疯狂,患得患失,不择手段,变得慾壑难填……都是因为你啊。 「……不要,别这样,不要……」 冬蝉哭泣着,先开始是因为身体感受而流泪,然后逐渐变得无法控制,她感受到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我不要,变成任何人的工具和玩意儿啊。 「冬蝉,醒醒!醒醒!」 头好痛,浑身没力气。 「醒醒!」 「兄长,防护服破裂了……这……太高了,……昏迷……」 好剧烈的心跳声,腐朽气味裹挟着清淡的薄荷味,她感觉身体发烫,又像被裹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分不清现在是现世还是前生。 「陆……」冬蝉迷迷煳煳,神志不清地说:「拿开……我…不要……」 第17章 即使在昏迷中,冬蝉也能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快速流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她忍不住打颤发抖。 很快,就有一点温热包裹了自己半边身体,冬蝉努力缩起来想要汲取热量,然而还是无济于事,这点热量只能保证她不被冷死而已。 就在这种痛苦煎熬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她在黑暗中感受到了一点光亮,是暖融融的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热量。 「......」冬蝉勉强睁开了眼睛。 真的有火光。 温暖的篝火照亮了这片不算宽敞的洞顶,流沙偶尔会从上方脆弱的房屋结构中落下来,而她正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陆吾的外套包裹着身体,陆予的体温和心跳又从另一边贴着她。从身体各处向大脑传达着柔软,稳定,安全的信号,几乎想让人沉溺下去。 「再停留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虽然没有刮擦,但没有防护服还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冬蝉从陆予怀里坐起来,吞咽着发涩的喉咙,忍不住咳嗽了两下:「咳...咳咳......」 察觉到她醒来,两人立刻止住了话题。 「你醒了吗?」陆予下意识地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有一点点发热...有哪里不舒服吗?」 冬蝉扭头默默地躲开他的手。 身上酸痛,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点发热,但又从骨头缝里漫出的寒意,有点难受,但不算什么大问题,这是轻微污染的症状。 防护服早已经被脱下来丢到一边了,侧边破了个大口,肩膀上一截的料子都被拽掉了。 她在防护服底下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怪不得会觉得冷。 「抱歉,我太着急了。」陆吾轻声道:「扯坏了你的防护服。」 「没关系。」冬蝉摇头。 他们起码掉到了十几米深的城市内部,如果不是陆吾扑过来抱住她,她恐怕得直接摔死。 陆吾一直用自己的佩刀卡在流沙中减慢速度,两个人在洞壁间撞来撞去,即使不被扯坏,防护服的料子也早就在坑坑洼洼的石壁间磨损坏了,虽然他紧紧护住她的身体,但冬蝉还是在一阵颠簸碰撞间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感觉身体像要散架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就要开始娇气抱怨了,但现在冬蝉只是默默忍住了这种念头,手臂抱住双膝,竭力忍着难受感。 「只有我们三个吗?其他人呢?你的队伍呢?」她问陆予。 陆予说,「你掉下来应该不是巧合,地底城市里有大型的污染生物的活动痕迹......我的队伍也掉下来了,在这几天里损失了五位队员。现在就剩下我了。」 「......」冬蝉沉默片刻,还是安慰他,「节哀。」 他摇摇头示意没事,接着说:「估计地质坍塌就是因为那种生物在这个底下活动,挖到了关键支撑柱。」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上去。上去和其他人汇合,至于污染生物,再做打算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冬蝉拍拍身上的灰,刚准备站起来,就看见两人迟疑的目光。 冬蝉:「?怎么了?」 这件事似乎对于两人来说有点难以启齿,但陆吾只是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她的注视下开口了:「...... 这里的道路很复杂,而且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有一种可能,只是可能,但我们应该是在这里迷路了。」 冬蝉:「......」 冬蝉也被这话干沉默了。 这实在是难以想像,因为即使发生再多事情,无论冬蝉怎么样在心里否决了他们,但有一件事是无可反驳的,那就是陆吾陆予兄弟的战斗能力和业务水平是毋庸置疑的厉害。如果不是两人在文书、战斗、生存能力上的突出,他们不会被直派到她面前,也根本不可能活着站到她面前了。 在以前还在管理局时,冬蝉出任务完全不用费心,甚至发展到了后期,她都不需要出门,只用等着两人将战果带回来就可以了——这种行为也导致两人后来将她囚禁起来时都完全没被外界发现,等到管理局总部发现这件事时,两人已经全权接手了她的职能。 木已成舟,总部最后默认了这件事。 冬蝉:「哈?」 看着陆吾无辜的神情,她甚至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但等她站起来,借着那并不明亮的光线四处张望时,她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这个地底世界已经被流沙淹没大半,外面的景色都长得差不多,并且岔路极多,这里没有太阳月亮,甚至都没有多少自然光线,确实很有可能走迷路。 向外求救也不太可能,连防护服都在滚落时磨损破裂了,可想而知,她的终端也肯定早已经不能用了。 冬蝉只往外看了看就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喃喃地道:「那我的队员怎么办......」 安泽和萨尔维亚没有指挥官来分担管理污染度,他们不会有事吧...... 到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关心那两个碍眼的男人。陆予不悦地压下眉眼,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回到原位上。 冬蝉一时间出神,陆予做这件事又太自然了,直到她回到原位坐下才反应过来。 「先别管别人了,担心担心自己吧。」陆予说。 「哦。」冬蝉闷闷不乐,并且态度不怎么好地回復他。 陆予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狂跳。 过了一会儿,冬蝉坐着坐着就开始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垂着脑袋打瞌睡。 这样睡不太舒服,她向来又是最两人面前没有什么矜持态度可言的,于是很快,她就直接躺了下去,蜷缩着身子卧在篝火边睡着了。 「睡着了还这么别扭。」陆吾无奈地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陆予也坐近了一些,单手挡在她前面,免得一会儿看不住她,直接滚到火堆里去了。 篝火的光线照亮了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 陆吾低着头,神情温柔地用一只手垫在她脑袋下,他的黑髮垂在脸边,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暖柔软。 他注视着冬蝉,一如往常那般。 三个人的影子错落地投射在石壁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第四个影子出现在三人影子那块凹下去的中央。 影子先开始是模煳的,仿佛老旧屏幕卡屏时那样抖动摇晃,但很快又变得清晰,遮盖了冬蝉的影子。 「哦。」 「哦。」 「那我的队员怎么办。」 「那我的队员怎么办。」 身影毫无感情地重复着,从它喉咙里发出的完完全全就是冬婵的声音,但却死气沉沉,像是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 「!」陆予抄起冬蝉,半是拥抱半是夹在手臂下,警惕地看向身后。陆吾也立刻站起来,拔刀而出。钢铁划过刀鞘,碰撞出清脆的细微声响。 声音先是在耳边徘徊,又逐渐凝聚,与此同时,那生物——他们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算是生物的范畴——但总之它开始凝聚起实体。 「呵。还挺会看人啊。」陆吾笑了一声。 在冬婵醒来前,陆予就跟他说过他们遇到的这种生物的事情了。 队伍里的人曾经给它起名叫「伪神」。 伪神会跟随人类,记录下人类交谈的声音,然后再一遍又一遍地復播。它復播时一般选择祈使句,或者唿救的句子。 它在人群中挑一个它觉得最弱小的人类,来模仿那个人的声音。 毫无疑问,现在它认为冬蝉是这里最弱势的人类。 诡异身影在两人的注视下凝聚成形状,苍白色皮肤、背生双翼,脸上先开始只是一片相连在一起、没有五官的皮肤,逐渐地,它凝聚起一个有些像冬婵的脸的雏形。 这一幕实在是诡异得可怕。 陆予换了个姿势,将冬婵的脸压到自己肩膀上,以免她看见这种画面。 实际上,就陆予这几天都观察来看,它没有出现过什么实际上都行为,它只是不断地跟随,重复。 但被它挑中的人往往会陷入一种难以言明,难以被他人理解的恐惧和癫狂,最终一个人默默地走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唔……呃唔……」 趴在陆予肩膀上的冬婵仿佛被惊动,不安地挣扎起来。 陆吾沉下目光,不再犹豫,直接上前一刀穿透那张未成型的脸,再用力往下一砍,锋利雪白的刀刃在把那段诡异的身体划出一片大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没有流血,它就如同来时那样消散在空气里。 「不好意思啊。但这张脸,在别人身上时果然很碍眼。」陆吾挽了个花,利落地甩去刀尖沾染的黑色物质,收刀入鞘。 「——!」冬蝉也在这个瞬间勐然惊醒。 伪神的声音、形状都已经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冬蝉自然也无从察觉刚才都发生了室内。 两人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平白增加她的心里负担。 「走吧,我们试试看找找出口。」陆吾恢復笑容,语气愉快而期待,像是在哄她开心。 「哦……」冬婵揉揉眼睛挣脱陆予的怀抱站起来。 她有些迟疑,人也不太清醒,但是刚才在的脑袋深处………………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有些像自己,但更像是卡顿的播放器,无端让人觉得恐惧。 ……算了,是睡迷煳了吧,别想太多了。 冬婵迈开步伐,和两人一起走入另一个通道里。 第18章 他们几乎在通道里迷路了一整天。 冬婵有很明显的路痴,对空间方位的构建能力很弱,但她对时间的感知很敏锐。 即使没有外力计时,也她能察觉到他们在这里面迷路了多久。 陆予在通道里尽量辨别道路,带着她往前走,做记号之类的方法完全没用,因为不管给多少条通道做上记号,他们都在没有见过那个记号。 他们走走停停,却没有再回到过之前的道路,每一条路都是全新的。 通道随处可见一些动物的尸骸,猫狗宠物,甚至还有几只牛羊,但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的尸骸。 这反而增加了诡异感,仿佛在这个永远也走不到头城市里,人类都凭空消失了一半——也或者有什么东西食用了他们的尸骨。 直到下午,三人才找到一条比较狭窄的通道,虽然有些昏暗,但这种通道比主要通道要更加适合露宿一些,没那么透风,也不用担心头顶的黄沙会突然坍塌。 冬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随后再也坚持不住,向后栽倒下去。 「唿...唿......」 她唿吸声急促,体温滚烫,脸颊染着不自然的艷红。 这太不正常了,污染度明明并没有突破她的临界值,但却产生了严重的污染排异反应。 ......而且她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似乎总有声音在唿唤着自己,这个声音最开始是像机器一样毫无感情,甚至经常卡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她和其他人语言交流变多后,这声音就逐渐清晰,变得像是她的声音。 这种幻听和一模一样但又全然不同的道路一起增加了她的茫然和模煳感,甚至让她感觉分不清那到底是幻听的声音还是自己真的在开口说话。 「冬蝉。」陆吾单膝蹲下来,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冬蝉摇摇头,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陆予拧开水瓶,抵到她唇边,她才小口小口地喝了一点。 「还是让我们背着你走吧,别勉强自己。」 「......」冬蝉小声地吐槽:「让你背才勉强我吧。」 一点细微的疼痛感在胸口蔓延开来,让他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她宁可勉强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再依靠两人了吗? 因为他们曾经刻意操纵过她,刻意把她娇惯得不问世事,才得以接替了她的权柄和职位,所以她有了防备心。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陆予也清楚地知道这样做的卑劣和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可她吃了很多苦吧。 陆予不在乎她对自己的态度,只是为了这件事而痛心。 在来到这个陌生的、危险的世界后,她吃了多少苦呢?又有多少次,因为不能信任别人,因为担心别人也像他们一样别有用心,而勉强自己,苦苦支撑? 他一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多么荒谬而无可迴转,一边又期望能在这个荒谬世界里得到她的片刻垂首。 然而冬蝉却完全没在意这点小事,靠墙坐了起来。 到了夜间,温度骤然下降。 沙漠的夜晚格外的冷,更何况这里是地下,是污染源汇聚的地方,如果没有篝火,人在这里根本活不过一个晚上。 陆吾一边将一份加热过的军粮递过来,一边担忧地询问她:「真的没事么?你的脸色有点难看。」 这种军粮的包装袋很薄,只需要在火边热一下就能食用,味道当然是不能强求的,但在这种境遇下能有一口吃的就已经很好了。 手里捧着的热度让冬蝉觉得好一些了,她喝了口汤,才回答:「没事,我只是有点头晕。」 「没事。」 「没事。」 耳边的声音又开始作怪了,冬蝉不确定这是不是污染照成的幻听,这段时间她承担的污染量一直居高不下,幻听、幻视,也算是高度污染里的常见症状,她干脆没说出来,反正这两人对污染的了解肯定比不上她自己。 她能处理好的。冬蝉想。 「别太逞强了,今晚盖着外套睡吧。」他说的当然是指自己的外套,冬蝉现在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别拒绝,要是你出什么事,巴别塔和你的队员就要活剥了我们俩了。」陆吾尽量用轻松地语气调侃,诱哄她接受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冬蝉本来想拒绝,但这里的晚上实在是太冷了,而她又太过于难受,如果再失温的话也只会加重病况拖累队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嗯,好吧。」她说。 脑子里的声音也说:「好吧。」 陆吾抖开外套给她披上,那外套上还有一些他的体温,有一种温柔的甜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温度和甜味确实帮她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冬蝉放松下来,篝火的光映着她漫不经心的脸,因为石壁很冷的缘故,冬蝉从最开始靠着石壁的姿势换成了抱膝而坐,陆吾原本雪白的外套沾上了灰尘,此刻披在她肩膀上,蜷缩着姿势,像一只正在巢穴中发呆的可怜小兽。 陆予看着她,忽然感觉心里很柔软,像是有什么空缺的地方再次被填满,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满足快感。 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凝视,陆予低下头,挑起了一个话题:「物资倒还剩得多,能再坚持几天,但再这么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也不太行。」 陆吾接话:「别再考虑绕出去了,明天我们可以城市内部走,虽然也有风险,但可以搜寻一下物资,可能还会有一些医疗物资或者看过污染针剂之类的东西。」 「......嗯。」冬蝉迟钝地发着呆,应了一声,表示贊同这个提议。 风险是有的,但应该还没有什么污染生物是陆吾和陆予联手还处理不了的。而且城市内大概率会有地图。 只是抗污染针剂什么的...怎么可能还会有那种东西留下来。 这种抗染针剂即使在地面上也很抢手,比防护服还难得。 防护服是外在的防护措施,抗染针就是事后的补救措施,因为太过于难得,大多数地面的倖存者城市都会把针剂稀释后使用。 但是,算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是向城市内部前进的事实。 而且冬蝉也觉得真的很想、很想睡一会儿正常的床。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她感觉自己精神恍惚,意志力薄弱得可怕。 陆予随手抽出长刀,用刀尖在沙地上比划着名路线。 冬蝉盯着看了半晌,才发现他居然记住了他们今天走的路线,在哪个地方左拐还是右拐,又在哪一条通道里走了几百米,他居然全部记住了。 冬蝉从那光是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的沙画上抬起头来,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无语。 但陆吾就没什么表示,神色平平,仿佛做到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 ......好吧,冬蝉花了几秒钟用自己一团混乱的大脑想了想曾经,确实很稀松平常。 两人互相交谈着,讨论明天从哪里出发、到达城市后先去哪个方向,应该怎么处理城内可能的污染生物。 冬蝉时不时接嘴几句。 「嗯,我也贊同。」 在恍惚间,耳边和脑子里的声音又响起了:「我也贊同。」 「......」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先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 这应该是她自己说的话,因为她确实感到很累,身体和精神都坚持不住了,甚至不能分辨到底是自己还是脑子里的声音在说话,只能通过两人的回答来确定。 「嗯。你先睡吧。」陆予坐下来在她旁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又摸摸她的头顶。「晚上好。」 他的神情很温柔,这种温柔出现在他那张硬朗俊美的脸上本应该有些奇怪,然而实际上却并没有违和感。 最锋利的刀刃也会在这片刻温馨里软化了刀尖。 冬蝉本来应该拒绝,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但这种安抚对于一个生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舒服了,她又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变得软弱起来。一次而已...只是一下下......我生病了啊,病人就是应该任性的。她这样想着。 最后冬蝉也只是轻轻地没什么力气地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 ...... 篝火在夜里噼啪燃烧着,孜孜不倦地向外散发热量。 就在这种安静里,一道身影悄悄汇聚在影子里,这一次它学乖了,没有再直接出现在几人面前,而是慢慢地投入影子的罅隙里。 怀里的身体不自然地动了动,似乎要挣脱怀抱,陆予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怎么了?」他询问,声音里还有些嘶哑。 冬蝉只是摇摇头,挣脱了他往外走,身形有点摇晃地踩在沙地上,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睡醒。 「你生气了吗?抱歉,只是晚上实在是太冷了,你有点发热......」 冬蝉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做出的事情表现在两人眼中,就是她依然不回头,只是往外走。 她想转头,然而脑袋沉重,有声音一刻不停地唿唤着她的名字。 「冬蝉?」两人警觉起来。 身体走出几步,才想起来回头似的。冬蝉听见有一道声音说:「我没事,只是要出去。休息吧。」那道声音温柔,喑哑,和她往常刚睡醒时没有两样。 那是自己的声音,也是那种在脑袋里说话的声音,但这次她才有些惊恐从两人风反应里地意识到,那可能是她自己在说话。 可她并没有说这句话。 是脑袋里的声音,它在代替她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中和她互换了说话的方式。 见两人没有想要追上来,「冬蝉」点点头,转过身体走了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不、......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就在她即将消逝在黑暗中的一瞬间,陆吾突然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等等。」他声音冷然,语气不善地直视着「冬蝉」呆板的眼睛,道:「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第19章 「冬婵」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因为词库里的词彙量没有应对的语言,所以只能讷讷不语。 ——冬蝉今天说了很多话,但没有一句是应对这种情况的,陆吾也根本不可能对冬蝉说这种话。 它想要挣扎,把手抽出来,但陆吾握得很紧,根本不可能给它这个机会。 陆吾十分温柔,但又满含残酷意味地微笑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利落地单手抽出长刀,并未举起,只是斜斜半垂着,甚至都没有将刃尖对准「冬蝉」。 「离她远点。我只说一遍。」 「冬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对于这种对人类了解甚少的生物个体来说,分辨人类话语中的隐藏含义实在是太难了,但感知一个人的恶意也实在是太简单了。 它跟踪陆予很久了,但直到那个雌性来到这里,它才选定目标。 如果敢招惹两人的话,它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不敢让控制的这具身体出现异常。 片刻后,被陆吾拉着的身体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 「冬蝉。」 冬蝉急促地唿吸着,立刻扭头去看哪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黑暗的映衬下,「伪神」显现出一个和她有五分相似的身形,但又没有完全相似,它背部鼓起一截诡异的骨头,像是肩胛骨往外支出,苍白皮肤像是在水里泡了三天一样,贴着骨架。 未成型的脸上已经有眼眶的轮廓,眼眶内的眼珠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上下左右转动。 冬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但她却不是震惊于这怪物的外貌,而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 「我就直接说了吧。」冬蝉疲惫地坐在篝火边,低声说:「我在巴别塔见过这东西。」 「你在发烧,别再想这些费心的事情了。」陆吾蹲下来,温柔的说。 但冬蝉却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你不是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它为什么会选中我,巴别塔的手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在和议会里的谁合谋算计我?!我现在没有任何职位,政治部的提名我早已经拒绝了,你们得不到任何东西——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 她的话语突然止住了,因为看见陆吾含痛的目光。 「......」冬蝉大口唿吸着,胸膛起伏,扭过头去不看他。 但一扭过头,陆予正在另外一边坐着。 冬蝉:「......」 她勉强平静了下来,说,:「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 「巴别塔里的家族势力远比外人可见的盘根错节,政治斗争也残酷之极。伪神不是完全的自然产物,而是巴别塔内部斗争的结果,我还是劝你们解决完这次的事情就别和巴别塔有太多来往了,巴别塔用意不纯。」 冬蝉接着说:「我不清楚原理,但见过一次,这东西的跟踪和模仿能力会让人疯掉。甚至到最后,伪神学习了宿主的大部分习惯和词彙动作后,它甚至可以直接替代宿主出现在人前,不是很熟悉的人很难发现。」她没什么感情地评价道:「这不和你们的手段很像吗?」 陆吾低着头,苦涩地挽唇一笑。 「对了,你刚才对伪神说的那句话,如果它不走,你有什么办法?」 陆吾说:「我没有什么办法,刚才不过是...吓唬它罢了。」 冬蝉这次彻底无语了。「那你还敢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有什么关系?」陆予拨弄着篝火,轻描淡写地接话:「想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篝火静静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细声响。 冬蝉在这段声音里迷迷煳煳地合上眼,她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烧得愈发严重了,浑身上下温度滚热,连抬抬手也觉得费劲。 这昏昏欲睡中,她隐约听见陆吾苦涩的声音,轻声说:「我并非目的不纯......我只是为你而来。」 这才是最大的「不纯」吧。冬蝉心想。 等到天色微明时,冬蝉感觉自己被託了起来,有人温柔地将她托举起来,背在背上,平稳地前行着。 她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但等到疲惫不堪、濒临崩溃的身体被托举起来时,冬蝉也在这种氛围里感到了稳定和安心。 往城市内部走到路比往外走要简单得多,也要快很多。 三人走了一个上午就成功绕出了边缘错综复杂的通道,见到了整个城市的内部景观。 和外面的城市比起来,这座城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各种墙壁上和地上的痕迹。 那些漆黑的痕迹散发着腥味,在地上划拉出一条条长而宽的黑痕,像是什么大型软体生物爬过留下的痕迹,而且不仅仅是地上,就连建筑物上也全都是,墙壁、屋顶、街道,这里显然已经被污染生物占据,成为一个大型的地下巢穴了。 怪不得会引发地质塌陷,污染也扩散得极快。 三人刚刚走到边缘的街道准备向里进发,就看见道路的路灯地下,横坐着一具尸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那具尸体穿着眼熟的黑白色战斗服,长发松下来披散着,整个脑袋看起来凌乱不堪,手掌、手臂、脸颊,连同地面上都染着鲜红血迹。 血液还是红色的,她没有被污染,而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这是陆予因为被伪神跟踪而走失的那个队员。 陆予沉默地蹲下去,用手撩开她披在面前的长髮。 眼睛已经丢失了,脸上只剩下血煳煳的两个窟窿,面部被尖锐的东西多次划破,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耳朵也是一片血迹,应该也是被她自己戳聋了。 「节哀。」冬蝉说。 被伪神跟踪的人多数就是这个下场,因为接受不了耳边总有自己的声音不断诱惑自己、代替自己说话,而戳破了双耳,因为不能容忍伪神逐渐变得和自己越来越像,而自行毁容,因为不想再被操纵、诱惑,而戳瞎了双眼。 陆予紧紧地握拳,一语不发。 半晌,他才站起来,用队员丢失在旁边的外套裹住她。 他转过头看着冬蝉,低声问:「你也会......」做出这种设想对他而言显然很困难,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去想像那个最坏的结局,因为才能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解决的方法。「你也会这样吗?」 冬蝉转头不语。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这种失去已经足够刻骨铭心,让他永不能忘怀。 冬蝉没说什么,虽然她也觉得这种事情是无可阻止、一定会发生的。 现实不是理想主义,不是不想的事情就不会发生。现实就是她已经被伪神盯上,而那只伪神还已经笨拙地学会了她的部分词彙。 但起码在这一刻就不要去刺激他了。 空荡荡的城市里三人的脚步声交错可闻,除去黄沙细细流动的声音,这里安静得像一座死城。 城市里都已经被搬空得差不多了,三人随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开着房门的住宅,房间很大,但除了一些实在是搬不走的大型家电家具,屋内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空空荡荡的床板、沾着灰尘的沙发,以及冰冷的瓷砖地板共同构成了这片空间仅有的色调。 陆吾在门外警戒,陆予在屋内一间间地破开房门查找房内是否有缺漏和污染生物的痕迹,两人甚至都不需要商量一下,就已经默契地分配好动身了。 冬蝉困顿地站在原地,「抱歉……我想躺一会儿,咱们轮流警戒吧,三个小时之后喊我就行。」 床板还沾着灰尘,冬婵简单拍了拍就直接倒了上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唿吸都是滚烫的,但没有药,没有防护设备,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身体素质够好,一觉起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没一会儿,走过来的陆吾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帮她将散乱地,沾在脸颊边的长髮梳起来。 她侧躺着,目光虚无地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毕竟他们也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只不过那时候她废物又娇气,总在心里嫌弃野外的环境这儿不好那儿不好。 在草地上休息时她总担心会不会有虫子爬进自己头髮里,在湖边又嫌弃水汽重。 但那时候她又不肯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憋着气,宁可坐一整夜也不吭声——她也不希望被人诟病太娇气,但又实在是不能接受环境太差。 总是两人,默默地发现了她的一切,为她忙前忙后,心疼地嘆气,摸摸她的脸,用那种温柔又纵容的目光看着她。 「……我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冬婵喃喃地说。 「嗯。」陆吾坐在她枕边,轻轻地应声。 「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你们把一切都毁了……」冬婵说完,想起什么似地,自嘲地笑了一声。「也对,对你们来说也不算好事吧。」 毕竟她那么娇纵,总要两人哄着伺候着,也算是压迫了他们的一份子吧。 陆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说什么呢? 安慰还是辩解?可这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仅仅是现在这样平静安稳地相处就已经是他的苦苦不可求。 比起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他只是更怕这个梦一样的画面破裂。 最后他只是说,「你是好事,与你相遇,是好事。」 冬婵翻了个身,转过头去。 第20章 但很快,冬婵又翻了回来。 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在窗边,这次它的眼睛不再是被眼皮遮盖,而是完全睁开了,露出其下漆黑色的无神瞳孔,那无神的瞳孔又诡异地注视着她,就像是一个沉默的偷窥者。 ——当然,这份沉默是对陆吾陆予而言。 在两人听不见的地方,冬蝉一直能听到它在说话。 「快逃...冬蝉。」 「这里好危险,你没发现吗?」 「快跑、快跑、快跑。」 「他们好危险。」 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诡异注视和近乎啼哭的声音里平静得下来,冬蝉也不例外。 她开始感觉到自己唿吸急促,像是被那双眼睛摄住心魄一样,明明不想盯着看,但却一直移不开眼睛。 「冬蝉!冬蝉!」 陆吾唿唤她的声音被抛之脑后,在这一刻,她无法听清楚那和自己相似的诱惑声之外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陆吾死死压着她的肩膀,他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然而无济于事,即使中间被他阻挡,冬蝉也能看见那个目光——那诡异的凝视目光已经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即使不能直接看见,也会復现在脑海中。 但就在她挣扎着,理智差点压不住几欲起身的欲望时,那身影又忽然消失了。 它一边远去,还一边盯着冬蝉看,像是吧被迫离去,又不甘心放弃。 半晌,冬蝉才喘息着回过神来:「什、什么?」 那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它看清了三人之间并非毫无罅隙,于她而言,无论何处都没有安全地一言。 陆予抿着唇,快速地收拾东西:「不行,我们别呆在这里了,兄长带她去城外等我,我快速查看一边大型超市和市政厅,一定能找到当年撤离的资料,那里面一定有方位和地图。」 冬蝉还在低着头大口唿吸着,从被那样的目光的诱惑、捕获中挣脱出来,她的脑子需要缓一下才能极速地思考起这种方案是否有可行性。 「......不行,我们一起走,一个人带我,另一个人警戒......」 「等等」陆予忽然打断她的话语:「有东西来了。」他一手抽出长刀,凝神贯注地看着窗外。 一个庞大身影在窗外滑过,速度极快,圆形,长而无毛。乍一看似乎和巨蟒的尺寸比较相似,但它也并没有鳞片,而是一种通身类似于皮肤的色泽,在行动时身体外一圈圈鼓起的肉环便轻轻蠕动,为它提供了行走的动能。 沙漠城市的内部无时无刻都显得昏暗,哪怕此刻地面上还是下午正热的时分,但地底世界就早已经变得昏暗,如同逢魔之时天色,窗外的身影蠕动着,观察着,在沙地上起伏起一条条横槓。 「蠕虫。」冬蝉半坐在床上,低声道:「沙漠蠕虫。」 「哎呀,这可真是热闹起来了。」 冬蝉快速地说:「应该不止一只,它们被热量和气味吸引的,有火吗?用火烧,烧怕它们最好。」 火是肯定来不及烧了,但好消息是,对两人来讲,用刀更快。 陆予一甩刀尖,「必然...不叫你失望。」 话音未落,人已经沖了出去,本就脆弱的木窗被一下重力破开,「砰——」,几乎是瞬间,沙地上就已经见了血。 雾黑色的血迹从蠕虫身上喷溅出来,滚热地落在沙地上,冒起白烟。 巨大的身体挣扎着竖起脑袋,似乎是吃痛了,圆滚滚地扭动着。 「来吧,我抱着你,还是背你呢?」陆吾对她伸出手。 「不必。」冬蝉自己翻身下了床,武器什么的早已经丢失了,但好在她还有别的武器,轻便、不易丢失、主观能动性极强的,武器——他们。 大概也知道这一点,陆吾笑得愈深。「我再次成为您的了吗?」 「别让我失望,你做得到,对吧?」冬蝉反问他。 「当然。」陆吾温柔地一躬身,在她催促的目光下奔出去。 即便时隔多年,再一次看到两人战斗的冬蝉还是会失神,修长锋利的刀刃所及之处带起飞溅起的血光,怪物的痛唿和尖叫不绝于耳,硕大身体砸落在地上时几乎振动大地。 两人却不以为意,眉目间是一层寒如雪霜的淡漠和凛冽。 他甩掉刀尖的鲜血,利落地飞了个花哨而漂亮的刀花,身形所过之处就像是砍白菜一样干脆利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张扬与凌厉。 冬蝉默默盯着他们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的战斗和游走,以一种锋芒毕露的姿态,卸去了面对她的那种自责的沉默和温和表象,尖锐而夺目。 就像是......就像是那雪白的刀刃一样。 他们本就是属于她的刀剑,属于她的武器啊。 一种勐烈的紧绷感侵袭上来,冬蝉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起来,即使再被伪神跟踪、被控制时也没有这种感觉,以至于身体几乎无法负荷这样的重担,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 「......」打住!不许这样了,冬蝉对自己说,你已经赔上了一次人生,甚至还赔上了一次命,难道还不够教训吗?! 在这样的疼痛和恍惚中,冬蝉茫然地看到两人转身,那焦急和错愕的目光就像是慢动作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地,冬蝉转过身去。 那个雪白的伪神又出现了,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冬蝉身后的,就像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盯上冬蝉的一样。 它伸出惨白而皮包骨的手指,像死不瞑目的水鬼一样,执着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冬蝉的肩膀。 离得最近也赶来得最快的陆吾挥下长刀,刀刃裹挟着寒风,以及一点点冬蝉最熟悉的甜味,骤然噼下——在这个千钧一髮之际,冬蝉忽然伸手,下意识地也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就在伪神的手刚刚覆上她的肩膀时,她也刚刚好伸手,一前一后,她能感到它冰冷而水汽的手心覆盖在自己一件衬衫之隔的肩膀上,而她的手心也刚刚好覆盖在它的手背上。 那是一双几乎支离破碎的手,隔着薄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被包裹着的骨架,一节节断裂,被人为砸碎,只剩下裹着断肢的被浸透的薄纸般的□□,脆弱得被人一摸就仿佛要碎掉了,并且完全冰冷,没有温度,伪神确实是一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生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巴别塔的使用要点是,别把它当做生物来看,也别和它对视。 ——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伪神本就是从死亡里炼制而成的伥鬼,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是巴别塔权利膨胀的表达,是......是她的能力被窃取的成果。 她的......能力,从血缘里获取的能力。 冬蝉的家族传承着一种与时间有关的特异能力,「预言」。 那种能力和一般的预言不同,她们不藉助任何手段,不靠猜测和计算天机,她们是直接去「看」的。透过时间的流逝,透过文明的遮掩,她们看的是时间里最本质的东西。然而当这种手段落到别有用心、又能力不足的人类手上,就被刻意酿成灾难了。 冬蝉也是过来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些指挥官的例行检查里取走的血液和记忆是做什么用的,只是她尚且还有执政官的庇佑,其它被挑选中的女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她们本身就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在一次次痛苦中、在一次次蜕变中,议会里的那些个大家族没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没关系,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不遗漏任何一点价值。 「伪神」有了别的用途。 「你流泪了吗?」冬蝉喃喃着,却是她自己先流下眼泪,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漂亮的眼瞳里滑落。 伪神像是被骤然烫伤一样,惊叫着缩回手,然而冬蝉却死死握住了她的手,任由那断裂的手指穿破她的肩膀,在白衬衫上流下点点猩红色。 从他们的角度看,冬蝉和伪神睁着双眼,那双眼里一个饱含的痛苦和惊惧,一个则满是呆滞和沉默。 两人这才骤然发现......她们长得如此相似,并非那张刻意模仿的脸,而是那消瘦的身形。 冬蝉反手拉住伪神的手,它的身体轻飘飘的,起码比她想像中的轻很多,简直就像是一片羽毛。 「......」陆吾勒住刀尖,没有再向前一步。 他有把握能斩断那双手而不伤害到她分毫,只是她已经不能再相信他了。 「冬蝉。」 冬蝉抓住刀刃,用力地将它送进伪神的身体里。这一次伪神有了血液,是从她手心的伤口里顺着刀刃流到它身体里。 半晌,伪神像是虚影一样,慢慢飘散了。 「啪嗒——」刀刃随着她的松手落到地上。 「冬蝉!!!」陆吾痛唿。 房子微微摇晃起来,闻到了血腥味的沙漠蠕虫更加暴动起来,在四周以及沙漠地下勐烈撞击着房屋。 待不了多久了,房子要倒塌了。 第21章 房屋四周摇晃着,黄沙从四处的缝隙里不断地往内涌来,不断挤压着这栋摇摇欲坠的房屋。 陆予被外面的蠕虫缠得不得脱身,出刀快到目光难以捕捉的速度,然而还是被几只体型硕大的缠住了。 沙漠蠕虫正如其名,在沙漠里格外灵活,即使正面难以占到什么优势也能在地下以一种格外灵活的姿势左右横撞。 虽然一时间不见下风,但也显然很难突破防线,即使她相信两人的实力能突破出去,也会在这里消耗过多体力。 「冬蝉!」 冬蝉当机立断,避开陆吾伸过来的手,径直抓住了身边的柱子。 粗糙的实木质感混合着粗粒抵进她的伤口里,带来一阵阵刺痛感。 冬蝉白了白脸色,还是用力抓住了木柱,狠下心来对着自己的伤口用力一划——木制的柱子浸湿了血液,像是一股清流,拨散空气中的腐臭味道,顿时吸引了许多异动。 血腥味对沙漠蠕虫的诱惑相当于即将渴死的人看见绿洲,特别是冬蝉这样对污染抵抗力高的指挥官的血液。 一些纠缠在外围的蠕虫开始钻入地下,想方设法也要突破重围。 冬蝉忍住疼痛,也不管伤口里还扎着木刺和沙砾,直接用衣物胡乱包扎了一下,虽然不能实际上止血,但可以把伤口的血腥味减弱一些。 渐渐的,地面开始不住摇晃,沙地松动,甚至有一些地方鼓起一个个小包,那是蠕虫快要顶破地板的表现,也是地底逐渐松动,整栋房子都即将陷落进流沙的证明。 砰砰砰—— 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勐烈,地面松软得几乎让人站不住。 就在冬蝉正准备跃出房间的瞬间,地面骤然一松,一股熟悉的失重感笼罩上来——木制地面支撑不住撞击,开始塌陷了。 「冬蝉!快跳!」 「......」下意识地,冬蝉犹豫了一瞬。 跳吗?下落的那一瞬间的势能,会把陆吾也拽下去吧? 就只是这犹豫的时间,黄沙骤然倾覆,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接塌陷下来,压在她身上了,那是黄沙的重量,它们会把她也带到地底,也许是一瞬间的痛苦,也许她要在黄沙里痛苦、窒息、忍受仿佛无尽的疼痛和身体上逐渐沉重的负担,直到失去意识。 人生会有走马灯吗? 冬蝉不知道,她只是什么也没想。 「唔——!」 一只温暖的手骤然抓住她的手腕,像是用力抓住一只即将远行的风筝。 冬蝉就是那只风筝,挂在他的手上,摇摇晃晃。 她低头看向地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在转瞬之间就吞噬了那根沾着她鲜血的柱子,几条长得离谱的大蠕虫裹着柱子,紧随着的还有许多小虫,地板、家具,一起落入了地底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这附近的地面也无法倖免,逐渐往下滑去。 陆吾半个身体都扑倒在地面,一只手抓住她,另一只手紧扣着旁边可支撑的东西,然而也是无济于事,他也在不停地向下滑去。 「抓紧我......」陆吾脸色难看,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勉强笑了笑:「这次再掉下去,可没法保证还能护住你了......」 冬蝉在摇晃间仰头看他。 其实根本不需要她自己抓紧,陆吾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即使她想要挣脱也是完全做不到的。 地面上的一切都在一刻不停地往下,坠入深渊,而陆吾逆着光,半个身体都探在陷落的世界中,漆黑的发垂着,唯有他的瞳孔,在暗色里显出美丽的辉光来,像是在深渊里也依然会发光的宝石,坚定,温和。 她最开始喜欢的,就是这副模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陆吾,」现在说这些话,实在不是时机,但她还是轻声说:「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唔——!」陆吾刚张口,身下的地面也开始塌陷,他的声音被迫中断,整个人都往前栽倒了一大截。 就在陆吾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时,另一只手也突然从洞边伸过来,用力握住了冬蝉的手。 是陆予。 他拄着长刀,刀刃深深陷入沙地里,几乎以一种整个身体都要栽倒的姿势抓住了冬蝉的手。 「别说...废话了!给我上来!」 陆予咬着牙,和陆吾一起合力将她拽了上来。 冬蝉几乎是一被拉上去就和旁边蓄势待发的沙漠蠕虫撞了个照面,定睛一看,大体型的蠕虫和一部分小的都已经跟着跌到地下去了,但上面还有一些一开始就被阻拦在外的。 还来不及思考,那软趴趴的身体就已经被陆予反手斩断,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手一挥,刀刃斩断血肉的破空声、腐臭的腥味,滚热地溅落在地面。 「往哪撤?」他直白地问。 「左、不……右边!先出去!」 冬蝉直接被他反手抗了起来,腰腹抵在他肩膀上,陆予干脆一手持刀,一手扶着她的腰,在尽力保持上半身不晃的程度上,踏着作战靴的脚步一转,直接将一只蠕虫踹开。 「呃……」 坚硬的军装肩章抵着柔软的肚腹,不能说很难受吧,但起码也不太好受。 虽然陆予已经尽量保持平稳,单冬蝉还是在他多次的起跳和辗转间感觉颠得难受,脑袋一晃一晃得头晕。 在无数次抬头努力观察四周失败后,冬蝉还是颓然地垂下脑袋,干脆当个挂件了。 头好晕,伤口也又开始痛了。 在迷迷煳煳的忍痛中,冬婵终于感觉到陆予停了下来,自己被放下了。 骤一下地,她差点脚软得没站住,反胃感后知后觉得涌上来,但因为今天吃得也不多,所以即使吐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不停地干呕而已。 「咳咳……咳…呃唔…!」 还没站稳,就又被两个人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摁着她的肩膀摸索了一下可能受伤的地方。 三人停在一片风化的老旧大厦门口,靠着外面挂着的宣传海报,能看出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型商场。 大型商场的建筑强度要比普通民宅好得多,起码在这里不用担心地基塌陷。 墙壁和地板上也只有一些较少的蠕虫活动留下的痕迹,它们估计也不怎么喜欢这里,比起钢筋水泥,它们更喜欢可以随意钻洞来去的地方。 商场里面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搬走,三人往里走了走,果然就在最近的地方发现了几张散落在地上的传单。 传单上有最重要的信息,地图。 虽然只是简易的缩略图,但已经能看出大概方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个位置,又应该往哪走了。 冬蝉坐在前台的台上,摊着手,让陆吾帮自己查看伤口,陆予站在一旁,仔细地琢磨着那份地图。 伤口很深,并且里面扎满木刺,鲜血裹挟着沙粒,一刻不停地向大脑传递痛感。 但冬婵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陆吾用清水为她沖洗伤口。 两人都看着她。 她以前从来不……从来不敢看这种画面的。 即使只是普通的打针,她也会转过眼去,似乎只要看不见,就不会痛了,更别说这样严重的伤口,鲜血淋漓。 两人一度为此奇怪过,难道看不见,就没有发生了吗?即使看不见,疼痛也并不会因此减弱多少,反而只是多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别再看啦。」陆吾说着,伸手去遮她的眼睛。 「没关系。」 陆吾捧起她的手,颇为心疼地吹了吹,他做起这种事来还是很自然,轻车熟路,像是一贯如此,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疼吗?」他心疼地问。 冬婵点点头。 疼就是疼,这么深的伤口不可能没有感觉,她既不会抱怨,也不会故作遮掩。 「好好包扎好,应该不会影响你弹琴的,别担心。」 冬婵只是笑笑:「我早不做那样的事了,也早不弹琴了。」 曾经的冬蝉是名门中的名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 她会好几种乐器,虽不至于到大师级的水准,当平常用来取乐散心,她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技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在夕阳的窗边,一边听落叶的声音,炉火烹饪着新茶,棋子轻轻落在昂贵的棋盘上。 在海边的沙滩上,略咸的海风裹挟着清新感,裸着脚站在松软沙滩上,面对无边无际的海面,缓缓升起的月亮,小提琴的琴弦和被风吹气的长髮一起拂动。 她是很乐意,也很会享乐的人。 不是全然的空皮囊,也不至于被沉重的东西压垮。 但现在的她早就不是那个附庸风雅的大小姐了。 在现实和梦境中一次次往返沉沦,在理想和权术里被人雕琢,被打破了玻璃花园的她,再也不能当天真的大小姐了。 纱布一层层地裹住了她的手掌,纯白遮盖了血腥颜色。 陆吾心疼地轻拂着纱布,「不想和不能是两码事,曾经你很在意你的手的。」 毕竟手是一位千金小姐的门面,搅动汤匙,弹奏乐音,签改文件,无一不需要露出优美纤细的手。 冬蝉只是说:「我有更在意的东西了。」 比起那些华而无实的东西,她现在更想,俯下身去救助那些囿于困境苦难,污染病痛中的人群。 「……是吗?那就很好。」 没关系,她在意任何事都很好。我来在意她。陆吾想。 第22章 整个商场大厅昏暗阴冷,宽敞而四通八达的通道中时不时就有穿堂风吹过,留下仿佛呜咽一样的风声。 地面和墙壁落满灰尘,一些家具和传单丢在地上,乱糟糟的,显然他们的撤离并不算秩序井然。 冬蝉低头去看那些传单上的字:房产折扣、旺铺出租、安保人手招募......以及最显眼的那个,污染抗结剂。 从各方各面透出的荒诞感让她感觉哭笑不得,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这种没来由的消息了。 很快,眼尖的陆吾就看见了,精神立刻为之一振:「污染抗结剂?」 他弯腰捡起传单,上面用大版页头条写着一大段宣传话术,廉价便易,传统不伤身,内服效果佳,只差写上救世之主病毒克星全世界都要靠抗结剂来拯救了。 陆予也走过来低头和陆吾一起看着这份宣传单。 「可靠吗?」他有点迟疑,「这上面写得也太夸张了吧?」 冬蝉:「当然不可能啊!别太异想天开了好吗?」 「那就是药品诈骗?政府不管吗?」 「维生素片,反正又吃不死人,世界政府忙着转移呢,没人管。」 「唔......」陆吾深思着,把传单翻过一页,「也不是完全没用。」 他把背页翻过来给两人看,在商品详情的最下,写着一行黑色小字:本药由【亚伦】制药生产研究室出品。并且附上了地址,就在这个商场附近。 冬蝉忽然凝住了目光。 「这个起名,是这个世界的「救世方舟」的意思吧?那么我所知的最有可能起这个名字的组织只有......」 「巴别塔。」她低声说,「巴别塔的前身,就叫做亚伦塔。」 这个名字是取自宗教典籍里的故事,相当于冬蝉世界里的「诺亚方舟」,讲述的是一个灭世的瘟疫的故事,只是当时已经没有女神了,因为女神在创造了世界后就陷入沉眠。 一些聪明的人类「找到了出路」,他们躲避在一个巨型塔里,避世不出,也拒绝一切外来人和动物,终于在百年后成功活了下来,保留了人类的火种。 这样的故事显然很对巴别塔里把那些大家族的胃口,他们自诩为聪明人,以为闭门不出就能成功躲过灾难,显然忘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 再之后,就是地面部队灾难性的覆灭,保守党下台,主张夺回地面阵线的墨菲执政官上台,她一上台就修改了地下城市的名字,从原本寓意保守和独善其身的「亚伦塔」,该为了具有警示意味的「巴别塔」——如果他们再这样各自为战下去,人类的最终也只会辜负女神的牺牲,自取灭亡。 「这个机构,一定和巴别塔有关系。」 陆吾站起来,绅士地向她伸手:「那就,不得不走一趟了吧?」 「嗯......」冬蝉迟疑着,将手放进他手心里,借力跳下了前台。 温柔地触觉在手心里一蹭而过,这不是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次接触,却好像是她自愿伸手的第一次。 如迷雾般的信息在面前交缠,使她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无论情愿不情愿,她总会被捲入纷争中。 并且无论情愿不情愿,冬蝉也总是发现,在这种时候,陪着她的只有他们。 去往研究室的小路格外阴冷,空气里附着着一股别样的,夹杂着灰尘的消毒水味道。 「我不知道巴别塔都做了些什么。」 哪怕时至今日,冬蝉说着这些事时还是会觉得仿佛和自己无关,没有多少实感。 「我的能力,很虚无,并且我还是个半吊子,连自己都不清楚它除了预言之外还能干什么。等我知道巴别塔的体检项目里包含的血检内容被人拿去研究时,伪神早已经诞生了很多只了。最开始是几个我认识的指挥官变得不对劲了,我想方设法,利用了很多人脉和关系,最后才从托索尔那里得到提示,等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木已成舟,我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还会让所有人都猜到我的能力,甚至可能暴露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陆吾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会啊,预言可是公认的很厉害的能力,即使你已经不再预言了,可这个能力本身就代你对时间和空间的抵抗和掌握。」 冬蝉撇撇嘴:「你安慰小孩子吧。」 「没事的。」陆予正色道:「无论会不会预言,你都是你。你的能力只是存在,而存在不是错。」 其实他们对冬蝉的能力了解也不多,因为她用得很少,印象中只有寥寥几次,两人在管理局的门口把疲惫的她接回来,后来才知道冬蝉是去预言了。这种事情本也是机密,所以预言的内容和结果都没有透露。 只有冬蝉接到书信,神色淡淡地盘腿在廊下,一手撑着膝盖。没过一会儿,她撇开信纸,说:「我说了不会错,管理局还不敢相信……现在好了吧。」 管理局不敢相信什么?现在又怎么样了? 除去当时会议里的人员,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冬蝉后来就预言得少了。 后来想起来,这明显是有蹊跷的。这么重要的能力,能被两人轻易替代吗? 他们防备过,也警惕过,担心是否是管理局设下的陷阱,但等陆吾亲身接触到管理局总部时,他才发现总部对这件事的微妙态度,以冬蝉那相当高的保密权限,甚至用她那场会议的参与人的身份去调取当时的会议记录都不行。 她,她的家族,连同她们的预言本身,在管理局内部的地位都是极其微妙的。 陆吾想搞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但等他越来越接近真相,他就愈发觉得恐惧——一种囿于迷局中的恐惧,以及失去的恐惧。 在这种恐惧下,他做出了选择。做出了那个永远也无法挽回的错事,并且在做下这个决定的瞬间,他将清楚,他会为此后悔的。 陆吾脸色沉沉地走在冬蝉身后,陆予撞了一下他的手臂,用眼神询问,陆吾才反应过来似地,深唿吸一口气,再次变得正常。 三人走了一段路,远远就能看见研究所的建筑入口了。 它看起来显然比其他建筑的损坏程度都要严重得多,门口几乎被什么东西撞击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碎石残渣堆在外面,标识的牌子也被模煳了,一半砸在地上,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就算是路过门口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吱嘎作响,让冬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来吧。我在前面,兄长殿后。有什么问题也好快速应对。」陆予说。 冬蝉点点头,走在两人之间擦着手臂,大跨步走了进去。 建筑内部的墙壁贴着白色瓷砖,转角处的监控摄像头早已经被打坏了,电线垂落在外面,内里设施已经陈旧。 三人直直往里,根据指示牌直达研究室的内部。 刚走过第一个拐角,冬蝉就隐约地看见拐角处有什么东西在动——那是一个体型较小的沙漠蠕虫,像是幼生的蛇一样盘踞在角落里。 「!」冬蝉一惊,还以为这里也有外面的那种东西,但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活物,而是一层皮,类似于蛇蜕一样的东西。 陆予又刀尖挑起一截,仔细看了看:「这东西还有蛇的习性......?这是蜕皮还是什么?」 软趴趴的东西挂在刀尖摇摇晃晃,像是蜕,又像是没有了内里血肉的皮制品。 冬蝉拒绝去看那种噁心的画面,「但是更奇怪的是它为什么在这里。沙漠蠕虫没有这种习性,它们天然不喜欢这种四周坚硬的场所,无法觅食,也无法躲避,并且这里和地下比起来也太过明亮。」 陆吾倒是不奇怪,他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这里可是研究所,出现什么,都不奇怪吧。」 「也是。」陆予丢开那块皮,重新收刀入鞘。「接着前进吧,前面会有答案的。」 「......嗯。」 越往前,空气就愈发阴冷了。 通道最深处是一间过于巨大研究室,走进去之后能看见里面那些完全说不清楚也认不出来有什么用途的仪器,周围的不知名液体缸里泡着一些标本,因为年岁过长,里面的液体早已经泛黄,很难看清楚都泡了些什么。 冬蝉凑进去细看,才发现里面是一些......条状生物。 黑色、绿色、红色、黄色,你几乎能在这里找到大自然生物身体上的一切颜色。有些生物的皮肤上能看见鳞片被泡得翘起来,有些生物的身上没有鳞片,只是正常的皮肤。......但最奇怪的还是一些没有皮肤的生物,它们的血管和肌肉暴露在混浊的黄水里,就像是被剥了皮尸体,并且也很像是......污染生物。 冬蝉看着看着,逐渐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做出什么表情了,一种可怕的猜想在她脑袋里逐渐成型。 蠕虫为什么会出现,城市里的居民为什么慌忙撤离,巴别塔的前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墨菲为什么要求她不惜一切代价也隔离这个污染源。 ......因为巴别塔实验室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甚至有可能,污染源和大撤离都是因为他们贪心,用携带污染的个体实验,又并没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去隔离污染,最后污染泄露,才导致了这个城市的悲剧。 第23章 「冬蝉,冬蝉?」陆吾的声音及时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好。」 冬蝉一边走过去,一边将目光望去。 那个一个巨大的圆形机械,机械的下方悬空,由顶端的几根粗大的光缆电线固定,圆形的外围由一层透明外壳包裹,远远看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诡异的机械蛋壳,虽然此刻这个机械没有转动,但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能想像出它运转时的样子会是多么壮观。 「嗯......」冬蝉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应该是巨脑。」 「巨脑?」 「一种大型的信息运算装置,能存储一切信息、整合资源和战况,有很多科学家都认为只要得到的数据够多,运算逻辑足够精细,就能通过大量计算去「预言」未来。这台应该只是一个初始机器,我在巴别塔见过的比这个还壮观一些,应该是经过了后期的研究和优化。」 「预言未来?赛博算命?」陆吾有点失笑,「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一些,时间不是这样轻巧的东西。如果人人都能预言未来,修改歷史走向,那还需要时间管理局做什么。这里的人类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可他们的技术手段还不及理想的万分之一呢。」 研究所的撤离显然也十分匆忙,桌面上直接就散落着许多纸页,冬蝉也上去大概翻找了一下,大多都只是一些写着不明公式和数□□算的草稿纸,看起来有条有理的列印报告内容很少。 「这些你全都要吗?我帮你收起来。」 「不用,」冬蝉拿起一份草稿纸,又丢开,「只要最直观的部分,其他的都不要。」 这些草稿纸,巴别塔的研究室肯定看得懂,然而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打算把这些东西交到研究室去。 看到这台巨脑,冬蝉才懂了为什么墨菲一定要她跑一趟。 这台巨脑的早期资料里面一定会有这间研究所的实验内容和人员调用文件。 原来真正的意图不在污染,而在这里。只有借着外交任务的名义,才能指派她过来又不受其他人怀疑,又正好在这个卫星观测到天灾污染源的节点,那么清除任务也就变得那么顺理成章了。 陆予走到巨脑旁边,开始利落地收拾可能有用的东西。 冬蝉直接走到巨脑面前,凭藉着以前的记忆,摸索着应该是属于它的「主机」的部分。 半晌,她在本应该严丝合缝的透明外壳下方的位置摸到了一个缺口,往外用力一掰,咔哒一声,一截半个手臂长的黑色方块就应声脱落下来。 「拿出来了!」 手摸过去还有许多缺口,大概因为巨脑的存储装置多不胜数,所以遗落下一些也很难发现。 即使后面发现了遗落,这一片已经被污染源覆盖,还有沙漠蠕虫和伪神在研究所里盘踞,要么他们根本没有派出过小队回收,要么负责回收的小队根本还没有走到这个地方就已经覆灭了。 冬蝉再次将手伸进去,四下摸索,却已经没有刚才的好运气了。 「让我看一下,这是什么……」 她站在房间里仰头借着昏暗光线,眯起眼睛去看那写在存储装置上面的纸页内容,勉强连猜带蒙地看了看。 「时间:****年—**月—**日……实验报告,观察报告……撤离报告……其他的就看不清了。」 陆予接过她手里的装置,对着光略看了看,「嗯,就这些。其他的……被人用笔划掉了。」他没有冬婵看得那么费劲,但也肯定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我来拿着。」他自然地收起东西。 冬蝉先是点头,用忽然意识到气氛居然诡异得和谐,他刚才是直接把东西揣进口袋里了。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不是要拿走吧?」 「什么?」陆予显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这是巴别塔的东西。」并且对巴别塔来说很重要,在政治意味上的重要。她说,「圣诺城不会要拿走它吧。」 陆予:「……」 陆予少有地被她的怀疑弄沉默了。 冬婵又坦然地道歉:「抱歉,它很重要,你们也懂得这种东西的意味吧。」 陆予只得无奈地把装置拿出来,交给她。 「别怀疑我啊。」他低低地,失落得像只没有从主人那里得到信任的大型犬,声音几不可闻,「我很伤心的。」 冬蝉只当做没听见。 三人走出研究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三个人全靠着陆予的那只手电筒才能前行。 手电筒范围不大,三个人被动地走得很近,几乎挨在一起。 冬婵拎着那个巨大的存储装置,因为它有点重的缘故,只能双手轮流换着拿。 夜已经深了。 脚下的沙地向上蒸腾着冷气,就像是踩在冰块上一样,哪怕是严实的军靴也挡不住寒冷。 凛冽的穿堂风在这一片空间里肆虐唿啸,像刮在脸上的刀片一样。 冬蝉忍着寒意,一脚深一脚浅地就这么走着,没出几百米,就感觉脚下一空,被人直接抱了起来。 「嗯?!」 陆吾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他嘆了口气,敞开军服的外套将她裹进去,另一只手压着她滚热艷红的后颈。 「等等……你干嘛,我们现在还得出去……」 陆吾没应声,只是压着她松懈的后颈和肩背,其实他强迫的意味很少,更多的是一种平静和安抚意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庇护感,像是湍急河流中的一叶轻舟,稳定、沉默,裹挟着人往下坠。 「你强迫我的。」冬蝉闷闷地说。 「嗯,我强迫的。」陆吾说,「睡觉吧,等下起来还要强迫别的事儿呢。」 冬婵抱着那根存储装置,它先是冰凉的,横亘在他们之间,又逐渐被陆吾的体温所软化,变得好像是他们整体的一部分。 这天夜里,冬蝉一直感觉到有人在帮自己翻身,带着冰凉湿意的衣料一遍遍地擦过她的脸颊、手臂、脖颈,温柔地像是抚摸,又像是亲吻。 第24章 滚热灼烧的体温逐渐下降,冬蝉在这种稳定感中缓慢下落,沉入更深的梦境里。 「……」 冬蝉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次提前醒来过。 在那个庞大精緻的玻璃花园中,日夜都显得不分明,只剩下幽深的花丛和掺杂清香和泥土的特殊气味。 冬蝉过得昏昏沉沉,却还是有一次在黑夜降临前醒来过,醒来时只感觉浑身涩痛,连手指尖都在发麻。 她努力掀开眼帘,看见一缕夕阳的余光从扣住的窗台的缝隙里流落下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后人沉稳的唿吸落在她肩颈上,散乱的发尖有点扎人,冬蝉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想到轻易就把搂着自己的手臂推开了。 ……没醒? 她下意识地去看对方的脸,在察觉到他确实没醒时,既感到松了一口气,又顿时紧张起来。 冬蝉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往往她醒来时他们就已经醒来了,即使偶尔因为工作太累睡得沉一些,床边也总会有另外一人等候着。 唯独今天,不知为何,陆吾并没有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爬起来,一点点后退,她捂着自己的口鼻,慢慢坐到床角,生怕自己的唿吸和心跳声太重而吵醒两人。 也许今天真的是运气好,直到她站起来,床上的人也没有任何惊醒的样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 幸好柔软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噪音,冬蝉在桌前的抽屉里翻来翻去,试图找到自己的东西。 身份证件和局长的公章,这两个是最重要的东西。 管理局有时候组织交流时,她的同事们都偶尔会谈论起一个都市传说一样的言论——不要把身份证件和公章交给自己的属下。 因为这两样东西,前者是分部局长的人身证明,一个是分部局长的工作权限证明。 假如有人能同时拿到这两样东西,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原本的局长的位置,她的社会关系和她的工作关系。 彼时的冬蝉都是把那种言论当做笑话来听,替代自己?怎么可能呢?她可是千娇万宠、能力无可替代的局长,而陆氏兄弟只是下属而已啊。 他们对她既温柔又尊重,既严格又纵容,她实在是很难怀疑两人的。 但就是因为自己太过放松,毫无防备地把证件放在哪儿都告诉了两人,又因为偷懒,把公章交给了他们来处理工作,所以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没有……没有…… 桌子上没有,抽屉里也没有,甚至冬蝉把这个抽屉都拉出来,连桌子顶端都摸索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视线的余光能看到陆予似乎收了收手臂,下意识想要抱回她,但手臂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眉心紧蹙着发出将醒未醒的呢喃声。 冬蝉心里一跳,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找了,只要人能逃出去,证件总是可以后补的。 忍着剧烈的心跳声,她甚至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一件就快步往外走。 花园的房间连通外面的小路,可以走后门出去,陆吾回来时必定从正门进来,所以大概率不会撞见他……只要小心一点……只要小心一点…… 穿过开得正盛的玫瑰花丛,后门那扇玻璃小道近在眼前,冬蝉加快了脚步,她轻轻喘着气,只是这点路程就让长期缺少运动的身体起了一层薄汗。 阳光穿过透明的穹顶,将道路尽头照得模煳不清。 冬蝉能听到有断续的脚步声朝这里而来,但是没关系,她的手已经搭在主室的门框上,用尽全力按在门把手上一压—— 「冬蝉。」是陆吾温柔调笑的声音。 冬蝉睁大了眼睛。 他摇了摇手里的那份证件和公章,像是掐着她的脖颈一样,轻飘飘询问:「你在找什么呢?」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玻璃花园的玫瑰,是没有刺的品种。 「那是我的…我的东西吧……!」 冬蝉本想据理力争,但从过分紧张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语带颤抖,满含哭腔。 手臂、小腿和膝盖间都遍布了花枝深深压下时留下的条条红痕,虽然没有刺,但坚硬的感觉硌着皮肤也很不好受。 柔软的花瓣掉落后又被陆予捡起来,放在她胡乱抓扯的手心里。 陆吾恶劣地逗她:「可是怎么办呢?现在是我们的东西了。」 冬蝉一边摇头,一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愚蠢。 他们就是野兽,野兽怎么可能被驯养呢?况且他们窥视已久,主人还又这样天真得可笑。 「你不可能…替代我的……现在放我走,我还能……我们还能…好聚好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好聚好散?」陆吾说,「我不会要那种可笑的结局。」 「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为什么即使是以你本人的权限,冬蝉,我看不到你的工作记录呢?」 冬蝉睁着朦胧的眼睛,一半被泪水氤湿,模煳地望见他的瞳孔里,质问的意味很少,更多的是探究和阴沉。 以及心疼。 这太可笑了,荒唐且没有任何逻辑。 「因为我……的眼睛……」冬蝉喃喃地说。 这是因为她的目光,她眼睛注视的着落,只得看见悲惨的预言。 …… 「我的…我的眼睛……呜…」 「冬蝉。」 「冬蝉,醒醒?怎么了?」陆吾将她摇醒,「怎么了?你的眼睛痛吗?」 冬蝉半梦半醒地从梦中脱离出来,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趴在陆予的背上,前方正是一条熟悉的道路,是他们进来的那截通道。 见她没反应,陆吾凑进了些,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一丝一毫可能的伤口。「怎么了?我帮你看看,要吹吹吗?」 「没什么……你们找到出口了?」 「嗯。」陆吾应了一声,又熟练地用手背探着她额头的热度,「再趴一会儿吧,还是有点烧。」 「昨天你发烧得厉害,伤口也化脓了,连夜出发比较好一些。」 「嗯……巴别塔……」 「放心吧,外面信号比里头要好,已经联繫上你的队员了。」 陆吾话音未落,就已经能听见通道出口里嘈杂的声音,萨尔维亚在吵着要下来,安泽拉着他不许他冲动,还有先锋队的人交谈封声音,混合着其他不熟悉的走路声,谈话声。 「指挥官!」 萨尔维亚看见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跳下来大步往这边走。 就在这时,陆吾顶着众人的注视,忽然轻轻地伸手拨了拨她的额发,偏过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一个不带任何欲望和目的,温柔的吻。 「留下来吧。」他说,「别再回到那个残酷的城市里去了,我们会为你申请长期驻扎。圣诺城风景优美,气温舒适,等你待腻了,我们就去旅行,我带你去每一个春天。这里,或者哪里都可以。」 「留下来吧。」他低声请求,「你知道前路的艰辛的,何不换一条轻松的道路呢。」 第25章 你知道前路的艰辛的,何不换一条轻松的道路呢。 为什么呢? 「也许因为,」冬蝉说:「我已经见过了其他人的苦涩,不想再故作天真了。」 陆吾轻轻闭上了眼睛。 萨尔维亚气沖沖地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还没来得及瞪他一眼就先被安泽拉住了胳膊。 「指挥官,你们没事吧?」 冬蝉摇摇头,「没事,你们呢?」 「没什么大问题,先锋队也和我们汇合了,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就是有点......」搭在背上的外套随着她的直起身的动作滑落,冷空气勐然灌进脖子里,冬蝉打了个抖。 「就是烧到额头热军粮,半夜说胡话,」陆予替她补充了后半句。「好悬没给你烧傻。」 冬蝉白了他一眼。「好好好,真是谢谢两位救我一命。」 「闲话时间就先结束吧,我要去看看先锋队的阻隔工作的情况,两位也去关照自己的人吧。」 冬蝉在自己队员的搀扶下重新站好,安泽拆开一袋防护服给她披好,萨尔维亚将陆吾的外套还了回去。 「真的感谢您的搭救。」这次萨尔维亚的感谢里多了些真情实意,如果不是陆吾动作够快,今天他们还能不能见到自己的指挥官还得两说。「我们两队的队员以及巴别塔,铭记在心,必当报答。」 陆吾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走吧。」冬蝉招招手,示意两人快点跟上自己。 病去如抽丝,冬蝉昨晚睡了一觉,虽然还有些疲惫,但人已经好了很多,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一边走一边询问两人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 萨尔维亚和安泽站在她身边,时不时低头向她汇报,有来有回,显得亲近非常。 徒留被站在原地的兄弟俩望着她的背影。 两人看了许久,直到她掀开帘子和其他人一起走进搭好的帐篷组成的临时房间里才转开视线。 陆吾先是低下头,又摇着头笑了笑:「就这样吧我们丢下了。小没良心的。」 圣诺城的队伍也在另一头招唿两人,陆予最后看了一眼那边,没对这句纵容的抱怨发表意见,直接转身过去了。 先锋队的任务完成得很圆满,一条简易的隔离带已经架设完成,记录仪器也完美地记载了这几天的污染波动。 波动对应了他们在地下空腔区的行动轨迹,先是稳步上升,再逐渐跌落,然后在下午时骤然下降至污染爆发点以下——应该就是对应了冬蝉用血吸引那些巨大的沙漠蠕虫落入地底深坑的时间。 没有那些作乱的虫子,污染就能稳定下来,不往外扩散了。 虽然这次萨尔维亚和安泽因为阴差阳错没有参与任务,但好在最后还是完美完成了目标。 ——还那拿到了一些额外收穫。 汇报结束后,冬蝉让其他人解散,唯独将托索尔和安泽留下来。 「看看这个,我从下面拿到的,从一个叫做「亚伦制药生产研究所」里拿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安泽原本还奇怪她有什么事情要单独说的,但骤然一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我看看。」他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我在下面见到了一些......和巴别塔有关的东西。这东西至关重要,安泽,我需要你把这里面的信息提出来,单独开一条加密讯道从我的设备里直接传到墨菲执政官的设备里。这次任务走正常流程结束,任务报告里不要提及这东西,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安泽干脆利落地点头。 「嗯,我相信你的技术。」冬蝉弯起唇对他笑笑,「去吧,我和托索尔队长商量一下后面的任务报告怎么写。」 这种事常有发生,大型任务里的队长们往往会一起商量汇报,互相帮忙修改内容措辞,安泽没想太多,点点头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掀开帘子的声音响起又平息,徒留室内一阵安静。 两人相对无话了片刻,又同时开了口。 「指挥官,你......」 「托索尔,我......」 冬蝉顿住:「你先说。」 她以为托索尔会询问她在地底的经歷,会询问她在研究室看到了什么内容,和巴别塔有关吗,是好是坏? 但托索尔只是温和地开口询问:「指挥官,你的脸色有点糟糕,需要先休息一会儿吗?」 冬蝉愣住了,她没想到托索尔一开口会询问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她有些着急地开口:「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吧。不只是我看到了那个名字,圣诺的那两位话事人也看到了,还有我......我在下面,看到了伪神。」 冬蝉目不转睛地直视他,「我看到了那个东西......它盯上了我,议会里有人盯上我了。」 托索尔的脸色终于剧烈变化,他紧张得直接握住冬蝉的肩膀,上下扫视她身上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怎么?!指挥官你没事吧?可是我事先没有从任何渠道里察觉到问题?议会分明......」 在冬蝉拒绝执政官的提名后,议会分明已经放松了对她的管控。 但两人也都清楚,放松管控并不代表已经完全放弃了觊觎,不管是她强抗污染能力还是她本身,就足够让人垂涎。 「我没事,但议会里的某些人知道我没事的话,估计就要发疯了。」 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解决过伪神,被跟踪的人只有一种结局。 托索尔抿唇。 冬蝉凝视着他的神色,看他的唇瓣一张一合。 「......」 没人知道两人都商量了些什么,直到临近中午,冬蝉才掀开帐帘走出来。 营地里的人员差不多都准备好出发了,这里的污染解决了,可以回退到隔离带上的观察站,那里污染小些,风险也没那么大。 接下来再观察个把月,污染数值没有波动就可以撤除隔离带,等待几年过后污染自行消散。 冬蝉四下望望,见陆予还在收管点数最后一点物资,嘱咐处理营地留下的东西。 陆吾半倚着车门,见她看过来便笑着和她打招唿:「冬蝉,指挥官。过来坐坐吗?不需要和我们讨论一下任务报告嘛?」 他就是越搭理越来劲的那种人,冬蝉果断无视他,走进自己的队伍里。 托索尔跟着她身后走出来,和他对上了目光。 片刻后,他礼貌地微笑:「还未来得及感谢您援手相助。」 「不过我们的指挥官还是要和我们一起走的。」 换来陆吾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必,冬蝉指挥官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第26章 冬蝉将手搭在车门框边,围观了几分钟这两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一样的人物打嘴炮。 托索尔自不必说,陆吾也是在管理局里狠狠歷练出来的功夫,这种场面话对他来说也算是信手拈来了。 两人客套又不失礼貌、较量又暗含贬低地打了几分钟的嘴炮,最后约定了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招待彼此。 冬蝉:「……」 总之就是希望永远没有这个时间吧。 另一边整理完剩余事物的陆予朝她走过来,刚刚走到跟前,打完嘴炮的托索尔也正好转身回来,一看见他,就立刻挂起礼貌的营业笑容。 冬蝉心情不错,难得晒笑着对陆予道:「你自己回吧,等下再和他客套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她知道陆予和她一样,对这种外交式聊天深恶痛绝。 「……」陆予无奈:「那还是等回到城内在聊吧。」 冬蝉「嗯」了一声,坐进车里。 还没等坐稳去摸安全带,坐在驾驾驶座的萨尔维亚就越过身来,弯腰帮她繫上了安全带,他垂着脑袋,默不作声,手上的动作却磨磨蹭蹭。 冬蝉看着面前的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手感软软的,和他倔强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 萨尔维亚不做声。 车队很快出发,按顺序有序驶出了这片危险的无人区,向隔离带退去。 这次没有任何阻挡,车队很快就回到了隔离带。 先锋队建立了简易的隔离装置,原本的观察站也被他们收拾一空,老旧设备都已经取下,现在都换上了巴别塔提供的检测装置。 托索尔下车再次检查了一遍污染度,确认没有攀升的迹象,陆吾好安排留下和轮换的技术人员,他们就直接转回圣诺城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广袤无垠的沙海从众人眼前向后退去,污染还没有完全消散,空气并不滚烫炎热,但已有阳光穿透了污染照射进来。 这片失去了人类踪迹的沙地,等到污染消散,或许有朝一日也能重新长出绿色来吧。 直到回到城内,站在床边换下作战服的冬蝉望着落地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沙漠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 「指挥官,您在想什么呢?」坚持要帮她把衣物拿去洗衣房的蕾西切看见她的发呆表情,奇怪地问她。她探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冬蝉摇摇头,又想起什么,询问她:「这里原本是一片绿洲吗?」 「绿洲?可能也算吧,对比起现在来说。但原本这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沙漠绿洲」,这里原本是一大片贸易交流区,世界各地的商品都在这里交流和转运。指挥官居然不知道吗?我们这儿很有名的,据说鼎盛时期,从这里走进走出的帐目抵得上联合政府国经济的三分之一,世界各地都知道这里!」 冬蝉摇摇头。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污染就已经遍布全球,地表的沙漠化已经严重蔓延,别说蕾西切描述的那种场面,她甚至几乎没在地表的倖存者城市以外见到什么大面积的植被和森林了。 「我只是在想,也许有朝一日,可以恢復原貌呢。」 蕾西切也陷入深思中,「恢復原貌......吗?」 「嗯,总会恢復的吧。」冬蝉淡淡地注视着前方的沙漠,她的眼睛深邃,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里面,但就是会让人无端相信她的话,仿佛那双眼睛已经在命运中注视过这一切的结局,而她也会让那个结局来到的。「只是我希望,我也能看到那一天吧。」 蕾西切睁大了眼睛,似乎她之前从来没发觉过这位名声显赫的指挥官的这一面。 并不意气风发,也没有颓然和落魄,她只是平静。 平静地等待一切的发生,平静地预想过一切结局,甚至有一种平静掩盖下的自轻和自毁。 「您......」蕾西切踟蹰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询问。 「滴——滴——」通讯器轻微的振动打断了她的话,是冬蝉的终端,巴别塔的会议通知。 冬蝉低头看了一眼,之前的那个存储装置里的信息已经由安泽用她的讯道传给墨菲了,墨菲不置可否,暂且还没有和她透露别的事情,这次的会议消息则是莉娜塔发的,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表示已经收到了任务简报,以及需要安排后续的工作内容。 门被轻轻敲响了,安泽在外面提醒她托索尔向圣诺城借了哪个会议室,去哪里开会。 「嗯。我马上就来。」她应了一声。 ...... 「这次任务的报告议会已经通读过了。」视频里的莉娜塔抱着文件,站在议员们的身边,「指挥官阁下完美完成了任务,相信圣诺城也会看到我们的诚意,关于贸易的谈判也能顺利进行了。」 冬蝉环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墨菲的身影。 「墨菲执政官最近忙于其他事情,这个任务的对接还是由议会直接处理,可能有一段时间都没法再过问了。」 「嗯。」冬蝉颔首,「既然污染源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我还是申请后续派更加专业的人员来和圣诺城谈判,我和我的队员希望能回到巴别塔修整一段时间。」 莉娜塔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坐在另一头会议室上首的一位议员就已经先开了口:「可是,你们最开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吧。冬蝉指挥官。」 冬蝉:「......」 最开始的任务,和圣诺城建立外交以及贸易方面的关系。 说穿了,不论是污染潮,还是突然急发的污染源扩张,都只是任务里的突发事件,最开始的、最重要的,那个任务目标,还是这件事,而这件事上他们几乎没有官方层面的任何进展。 议员接着说:「如果要申请调令,先别说巴别塔的小队里是否还有其他人能和圣诺城对接——议会听说,冬蝉指挥官和圣诺城里的官员、首领都相处得很好,得到了他们的认可是吗?——就算还有其他人,这样耽搁的时间和物资损耗,在你们的小队本可以完成任务却没有完成的情况下,想来你和雷沃特队长那原本漂亮的履歷上都会有些瑕疵吧?」 会议室里的几人都沉下脸色。 只有冬蝉面不改色地挑挑眉:「是吗?那您的意见呢?」 「不是我的意见,也不是议会的集体意见——我是很乐意听听冬蝉阁下的陈述的,但这是墨菲执政官的指令——冬蝉,恭喜,你升职了,并且是你一直希望的地面驻扎的闲职。」 「留任巴别塔驻外首席外交官,在圣诺城里长期驻扎。」 「我们很期待,你能带来一些优厚条款给议会。」 第27章 会议结束,冬蝉走出会议室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跟着她身后的人倒是神色各异,有惊讶、错愕,也有愤怒和不甘。 蕾西切只能从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几人脸色的神色去判断今天巴别塔本部开会的进展怎么样。 很显然,他们这场会议不太愉快。 「指挥官,城里安排的医生在等候了。」 圣诺城早就安排了医生,本来应该在一回来就先去做检查的,但巴别塔的通讯来的比预计的快得多,估计议会也急切地想知道她在地面上的情况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冬蝉颔首:「嗯,我即刻就去。」 回房间稍微坐了一下,刚打开门准备过去时冬蝉就看见原本她让他们先去不用等自己的萨尔维亚站在门口,等着她出门。 「嗯?」冬蝉有些懵,「不是让你先去吗?又不在一个医生那边检查,不用等我的。」 她张望了一下四周,「安泽呢?没和你一起吗?」 和她的轻松悠闲相反,萨尔维亚脸色堪称阴沉,像是笼着一团永远不会散去的乌云。 冬蝉几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她歪歪头,踮起脚尖用食指勾起他的唇角,做完孩子气的动作,她也有点被自己逗笑了,赶紧站好收手。「怎么了嘛?怎么这样的表情?」 萨尔维亚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显然也被她的动作逗得轻松了一点,他偏过头想了想,才轻声说:「指挥官不需要我吗?为什么......每次都是安泽或者那个雷沃特呢?甚至就连那对兄弟也......可我已经好久没和指挥官独处过了。」 原来是在意这个。 冬蝉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的?大家各司其职呀。」冬蝉看看他明显又转阴的脸色,还是赶快补救,「下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一定找你,行不行?」 「真的吗?」 「真的真的!」冬蝉连连点头。 萨尔维亚才勉强扬起一点笑容,但还显得心事重重。 「指挥官快来这边,快点做完检查,我们一起去吃饭啦。」先锋队的人在走廊外招唿她赶快过去,冬蝉果不其然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诶好!我们马上就来!」 她拉了拉还站在原地的萨尔维亚的手:「走呀,快点快点。」 轻微的拉扯一触即分,萨尔维亚手臂被她带起一点,就在他准备抬手让她拉着自己时她又放手了,徒留那一点温度还贴着他的手臂皮肤。 萨尔维亚低头凝视,眼睛闭上復又睁开。 他知道最后冬蝉也不会兑现她说的话。 总是有那么多意外情况,总有别的原因介于两人之间,就如同她所言,队伍里是各司其职的。 他不像是安泽那样精通信息传递和设备方面,也不像托索尔那样和冬蝉一样是队长,他甚至不像是纪戎或者莱尔,专攻中坚支援或者医疗方面。 只有一个队的时,他总是队里更加全能的那个角色,冬蝉什么任务都能交给自己,但等到两个队伍一起,他就将变得模煳起来。这种感觉在短期任务里不明显,但像现在这样,就明显起来了。 而且比起边缘,他更害怕失去。 他不想再容忍议会无止境地对冬蝉的盘剥,也不能容忍巴别塔这样明显的把她卖给这座城市的主人来换取利益的行为。 这是冬蝉,是数次拯救巴别塔地面部队的指挥官,是让他获得了拯救的指挥官,是......他的指挥官。 「指挥官......」 「别发呆了呀,快过来!」冬蝉站在走廊门口向他招手。 「嗯。」萨尔维亚收拾好心情,大步走过去,「我陪指挥官一起过去。」 教政厅的医务室和别的医务室没什么区别,走到流程也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先查污染度,然后查一下身体情况,最后还要填一份心理情况的评估表。 其他人都已经查完了,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流程很快。 唯一的例外就是医生拿到污染度证明时愣了愣,上下打量她。 「怎么了吗?」 「没......检测仪是出问题了......吗?」 冬蝉探头去看了一眼。她的表格上,污染度那一排几乎顶格,再往上一点就要直接乱码了,长时间高污染还是留下来数据上的异常。 这样的数据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估计都死了十几次了,现在都得变成一摊血了,可冬蝉虽然不能说是活蹦乱跳吧,起码也是精神和身体看着都正常,没有出现明显的异变。 「哦,没什么。」她轻描淡写,「我就是这样的。巴别塔的指挥官都对污染有一定抵抗能力。」 虽然其他的指挥官就是比正常人强一点的水平,还远没到她这样的程度罢了。 医生目瞪口呆。 冬蝉耸耸肩,「没其他问题吧?」 「没什么......就是最近注意休息,别再长时间出任务了...身体数据显示你最近很劳累,精神也一直紧绷。但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再看吧。」 「好的。」冬蝉乖乖点头。最近应该也不会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了,还得在这边呆一段时间,正好可以修养了。 由于队伍回来时就已经是下午了,再加上中间开会的时间、身体检查的时间,弄完这一切就已经差不多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圣诺城准备的晚饭还在原本那个餐厅,但冬蝉带着萨尔维亚过去时就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不止是巴别塔的人,陆吾和陆予也在,蕾西切坐在靠下一点的位置,还有之前见过的三厅负责人和一些面生的人。 这次的分位很明显,长桌一边是圣诺城的人,另一边是巴别塔的人。比起简单的用餐,这更加像是两方势力的晚会。 「......怎么了吗?」她问。 怎么这个气氛搞得像是鸿门宴一样。 看见她进来,原本场内一半暗自较劲——这一半是陆吾和托索尔,德里克和几个负责人,一半沉默压抑——这一半是沉默寡言的纪戎和其他人,总之这种怪异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陆吾笑着开口:「当然是庆祝你升职了呀。」 冬蝉转头看着自己的人。 「因为后面还有很多细节要对接,所以我就询问了一下城内的负责人。」托索尔和她解释,「既然以后也要长时间共事了,现在提前相处一下也好。」 也行吧。冬蝉没什么异议。 外交任务毕竟不比普通的处理污染源的任务,是一件需要长期交流沟通的工作,更何况这两边都是刚刚起步,后面的工作量光是想想就足够叫人头疼了。 两人依次坐下没多久,萨尔维亚突然开口询问蕾西切:「既然是长期的外交任务,我们还是住在这里吗?还是说像以前淘金时代那样专门分一块地方给巴别塔呢?」 显然没人想到一直对这件事持排斥意见的萨尔维亚会突然关心外交议程,蕾西切虽然惊讶,但还是立刻回答:「关于这个问题,最后还是要看两方协商......」她用视线余光瞟了瞟陆吾陆予的神色,试图努力挽救:「但巴别塔和冬蝉指挥官对我们来说地位不同,是极重要的人物...圣诺城教政厅会一直保留您的房间的。希望......指挥官也能赏光留下。」 冬蝉其实也没那么想要所谓的「赏光留下」,但不得不说这种外交言辞本身就是无法让人直接拒绝的。 冬蝉只好礼貌又好脾气地点点头。 剩下的晚饭时间里,萨尔维亚突然变成了饭局上最活跃的人,时不时就询问一下后续的合作事项,俨然成了冬蝉的代理人一样的角色,就差和圣诺城互相敲定外交的细节问题了。 吃完饭回房间前冬蝉的疑惑几乎都要漫出来了。 「你怎么了今天?」她疑惑地问他。「我还以为你不太开心呢。」 「......没什么,」萨尔维亚低头看着她,「我只是,忽然觉得这样也不算太坏?没有之前那么危险,也算是变相满足了指挥官的愿望吧。而且......我是指挥官的队员,或早或晚都要习惯这些的。」 是这样吗? 冬蝉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想太多,和他互道晚安后便回房间洗漱睡觉了。 她没注意到萨尔维亚别有深意的目光,自然也没看见安泽拦住转身回房的他:「真决定好了?」 萨尔维亚看着他。 安泽不太在意地一笑:「算了吧,你那些动作还能瞒得过我?......留着你的设备,等我。」 他拍拍萨尔维亚的肩膀,故作潇洒挥挥手地率先进门了。 冬蝉一无所觉,只是感觉今天的自己格外疲惫,大概是出任务回来的原因,洗了个澡,甚至连换下来的衣服都没那出门,就已经疲惫地倒在床上了。 就睡一会儿......一会儿...... 冬蝉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深眠之中。 半夜,她的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开了一条小缝。 来人动作很轻,没有携带太多的东西,他轻轻地给她裹上一件宽大的披风外套,将她抱起来。 在出门时对方还特意停下来,温柔地将她的脸颊转向自己一侧。 然而却还有一个人站在走廊另一边,注视着这一切。 「萨尔维亚。」 男人停下了,转头冷冷地看着他。 托索尔自嘲地笑笑,他是想做什么呢?阻止还是帮助? 他可悲的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即使他真正想做的是走过去掀起那披风的一角,看一看她的脸。 但他也同时意识到,碍于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去吧。」最后他说。 第28章 第二天,一直没等到巴别塔回復消息的蕾西切前来确认情况,属于看见指挥官的那间房房门大开,而其他人都围在门口时,她还奇怪这是在干什么。 但等到蕾西切的目光四下环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本应该在队伍里最显眼的人时,突然在这种凝重气氛里心里一沉。 「冬蝉指挥官呢?」 巴别塔的几人将目光看过来,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她的心立刻沉入谷底。 「人呢?」 没人能回答陆予的这个问题。 楼层内的监控显示,曾经有人进入了冬蝉的房间,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穿着全套作战服,携带了武器装备,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长包。在进入房间后不久便抱着个被严实裹住的东西出来,那明显是个人形,宽大的黑色披风遮得严严实实,让人没法看清冬蝉的状态,但却露出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腿,无意识地垂落在男人臂弯里。 陆予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监控的画面。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冬蝉,像抱住一个仅属于自己的宝物,转身时宽阔的肩背裹住了她的声音,让人无法再窥视到她的一分一毫。 亲密、碍眼。 陆予无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 陆吾则气极反笑:「在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给丢了,你们可真是好本事啊。」 好消息,冬蝉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 坏消息,冬蝉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 「那个......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带走冬蝉指挥官的是她的队员,这个人。」政教楼二厅的负责人,专门负责圣诺城保卫战斗部分的厅长战战兢兢地在桌上递上来一沓相片,各种角度的,还有监控里的截图,金髮蓝瞳的男人没有特意避开监控,甚至就像是故意把自己的身形露出来给监控拍下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我想在短时间内,冬蝉指挥官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我们已经在全力排查他的去向了。只有楼道里的这个监控拍到了清晰画面,其他监控要么就是太过模煳,要么就是没有任何异常。政教楼大门也没有拍到有人出入。」 巴别塔的人也在会议室内,托索尔配合地传给了众人资料。 「萨尔维亚,巴别塔内部成员,虽然如此,但联合部队的人都知道此人有异心。他的家族曾被巴别塔驱逐清算过,之后虽然还在任职,但此人不服管理,性格孤僻,我相信他掳走指挥官是蓄意为之的个人行为。」 托索尔十分真诚地注视众人:「巴别塔既然任命了冬蝉阁下来与圣诺城的外交职务,就表明了我们的意愿。请相信巴别塔的诚意。」 站在他旁边的几人神色各异,但都没什么焦急感,仿佛早预料到、或者是根本就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圣诺城的几位负责人都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我们怀疑冬蝉指挥官可能被人...迷晕,才没有反抗。请城里验查这一点,巴别塔一定会倾尽全力寻找的。」 陆吾难得烦躁的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这些客套话了。「找不到人说这些都没用。」 「抱歉。」托索尔立刻说:「这件事情由指挥官队伍内部而起,我们也一定调查清楚,会给个交代给各位的。在找到冬蝉指挥官之前,可否由我代行外交职责?我的资歷虽然比之指挥官阁下要薄一些,但也曾参与过许多外交上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能代替她把外交议程继续下去,冬蝉本人就可以直接回巴别塔,调派回原本的工作,不必在这里和陆氏兄弟耗时间了。 过一段时间巴别塔再派一队专业的外交人员过来,他们也没理由不放这几个人走。 这简直是最完美的金蝉脱壳的办法,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太快被找到,不然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陆吾嗤笑一声,冷漠地戳破这个想法,「我不在乎是什么原因,不在乎什么外交手段。」 他直视着托索尔,那张总是漫不经心的温柔脸锐利起来,深色的竖瞳注视着他,像一种无声的威胁。他寒声道:「我现在只要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托索尔只能用沉默以对。 「蕾西切,知会巴别塔,他们的人丢了。见不到人,那位执政官知道我会怎么做的。」 「......是。」 陆吾火大地将相片甩到桌上,「找。」 「人要是丢了,谁也别想好过。」陆吾环视一圈,不屑地函颔首:「别以为巴别塔在地下就能独善其身。」 没人敢轻视他的话语,哪怕陆吾的语气还能算得上平静,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种平静下掩藏的风暴。 从这个早上开始,圣诺城直接封了城门,开始严密的搜查行动。 哪怕是站在政教厅的二楼,也能看看见城内熙熙攘攘,全副武装的战士们组成卫队,挨家挨户,地毯式拉网搜查,街道上时不时就能看见一队队人员走过。 虽然没有发戒严令,但除了少数必须出门工作的,其余人也大概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全都闭门不出。 冬蝉原本住的那间房被锁上了,蕾西切亲自带人在楼层里找。 安泽出门时就刚好遇见蕾西切站在房间门口,抱着手臂,整个人就是一副心烦意乱的神情。 见到他出来,蕾西切抬了抬眼睛,长长地嘆气:「唉——」 「你说昨天不还好好的么?事情也马上要步入正轨了,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怎么就是非要不配合?」 安泽:「......」 安泽:「借过一下。」 「等等,」蕾西切反而挡在他面前,毫不示弱地直视他:「监控画面就是你干扰的吧?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个长期任职吗?难道我们还能亏待了指挥官?」 「亏不亏待,谁说了算?」安泽冷笑,「是你,还是你的那两位上司?这种「靠别人的判断处事」的工作本就不适合我的指挥官。」 「可是——」 蕾西切的声音忽然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厅长!」来人声音响亮,几乎一层人都听到他的汇报,「发现了!二厅长带人发现了那边的踪迹,现在已经调队过去了!」 话音未落,陆予急切的身影就从楼梯拐角一闪而过,显然,他也听见了。 陆吾走得慢一些,落在陆予身后。 他看了看这边听见声音出门的巴别塔队伍的几人,忽然恶劣地笑了笑。 「要怎么办呢?」他慢条斯理地欣赏众人的神色,「现在我可得好好想想,要向她讨些什么东西……」 「才好保住她的队员的命?」 第29章 冬蝉花了很久才搞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毕竟任谁好好的一觉起来,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而是身处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里,都会摸不着头脑的吧......! 「萨尔维亚你疯了吗?!」 「指挥官,」萨尔维亚半蹲在旁边,整个地下室十分狭窄,容纳了一个单人床后空间就寥寥无几,他只能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眼睛还固执地盯着外面:「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不然呢?指挥官在担心什么,担心把你出卖的巴别塔,担心那对莫名其妙的、对你纠缠不休的两兄弟,还是担心这个原本与你无关的城市?!」 萨尔维亚转过头来,初生的太阳的光芒勉强从缝隙里照进来,逆着光描摹了他的轮廓。他的眼睛里是痛恨,是愤怒,是无能为力的狂躁。 「你做了那么多了,没有你,巴别塔早就沉沦在这场灾难里,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说来算计别人了。冬蝉,求你了,想想自己吧。我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我早就应该是个叛逃份子了......跟我逃走吧。不,应该说,我一定要带着你逃走。」 回巴别塔什么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上,从最开始他准备的就是彻底的叛逃,劫持指挥官,他们可以四处漫游。 以他的能力,无论在哪里都会很受欢迎,他们还可以直接去投奔巴别塔的敌对势力。 无论是去哪里,他只要和指挥官在一起就可以了。 冬蝉骤然沉默下来。 逃走...... 这个选项,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思考方式之内。 最开始是想向联合部队证明自己,后来是要报答墨菲执政官,再然后,被捲入一切她无法挣脱的事件里,年岁日久,她已经忘却了一切意气和张狂不羁的想法。 假如这个世界是深谭,为了活下去,她就得一步步深入,在错误和更加错误里做选择。 而现在萨尔维亚直接强势地把她带了出来,告诉她:「逃走吧。」 冬蝉是真的有一瞬间的心动和不顾一切的。 「我......」 「哐哐哐——」 然而敲门声暴力地打破了这一室平静和冬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开门!冬蝉指挥官,不管现在您是什么立场,都请您配合我们,我们确保不会误伤您!」 「萨尔维亚,离你的指挥官远一点!」 萨尔维亚咬咬牙,一把将她抱起来。 地下室的另一个出口在顶上,隔着一层暗淡朦胧的毛玻璃,阳光从这里透出来。 他直接打破了玻璃,零零碎碎的哗啦声让外面的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既而又加重起来。 「哐哐哐哐」,生锈严重的铁门被顶起一个缝隙,锁头半掉不掉。 萨尔维亚举起手将她托举起来,率先将她送了上去,接着又用力一撑,手掌抵在碎玻璃两边,血液瞬时就沾染了两边的窗框。 「萨尔维亚!」 冬蝉一被送出来就被明亮的阳光晃了下眼,刚刚回过神来,萨尔维亚就将那件黑色的披风兜头盖下来,打横抱起她就跑。 冬蝉困难地挣扎着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圣诺城的道路四通八达,十分复杂,一条条小道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边,有人,萨尔维亚快避开!」 「指挥官先别说话。」萨尔维亚直径盖住她的眼睛,强迫地把她的脸往自己怀里压,「不能让人看见。」 如果让人发现冬蝉不但醒着,还在帮他观察情况的话,劫持就变成合谋了。 这是他留的最后一道保险,即使被抓住,冬蝉也可以以不知情为由脱身。 「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冬蝉又急又气,「合谋又怎么样,难道还能要了我的命吗?你被抓到才是真的要命了!」 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死,但他被送上巴别塔的军事法庭的话就肯定只有枪毙这一条路了。 萨尔维亚不说话,固执地压着她的后脑,不让她抬头。 冬蝉只能感觉他们一直在转弯,晃来晃去晃得她都要晕了,以及萨尔维亚逐渐变得沉重吃力的唿吸声。 时间在这种黑暗和茫然里仿佛被无限拉长,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追过来。 就在这种煎熬里,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冬蝉忽然感觉一下失重,自己滑了下来,而抱着她的人也扑倒在地上。 「萨尔维亚!」冬蝉挣扎着,想要扯开披风站起来。 然而她的手却被人牢牢地按住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唿吸声。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抽刀出鞘的轻微响动,破空声,和血肉破开的声音。 压着披风的手忽然松开了,冬蝉心跳得飞快,声若雷鼓,甚至感到了恐惧感。她再也忍不住,掀开披风。 空气里有一种难以忽略的血腥味,几滴温热的鲜血溅道了她的脸颊上。 冬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半晌,萨尔维亚冷漠的声音响起:「阁下满意了?」 长剑的利刃贯穿了他的肩膀,力度重得什至把他钉在墙上,红色染湿了一整片肩膀的衣料,甚至还有一些滴落在地上。 陆予居高临下,不屑地冷嗤一声。 「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就这种水平,也敢带她走?废物。」 冬蝉跪坐在原地,视线聚焦又涣散,心跳声不可阻挡地加快起来,甚至到了身体难以负荷大地步,只觉得一阵抽搐的疼痛。 陆予弯腰下来,裹着披风抱起她,脸颊抵在她脸边,神色晦暗。 「陆予!!!」冬蝉挣扎着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捂萨尔维亚的伤口,「你疯了?!!这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动手!!!」 「什么你的人?」陆予固执地去牵她的手,想将她拉回来,让她看着自己,「看着我,只有我才是你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冬蝉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的手,却又被他固执地扯回去。 「你看着我,只有我才是属于你的......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陆予固执地拉着她,近乎偏执地望着她,在意识到自己得不到回应后甚至直接用手扣住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 然而他看见的只有不可置信和愤怒。 被钉在旁边的萨尔维亚忽然嗤笑了一声。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才像是那个胜利者,嘲讽地看着陆予偏执而恐惧的患得患失。 陆予瞳孔剧烈地紧缩起来。 「这就是你要的吗?」冬蝉问他。 「不顾我的意愿和处境,无数次地强加于我,不允许逃走。」 「现在你满意了吗?」 第30章 冬蝉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沉默的气氛维持到二厅带队过来,几个小队围住了这个小巷子,队里的人面面相觑,大概因为看着陆予在这儿,暂时还不敢真的冲上来,也就没吭声。 圣诺城的二厅厅长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实人,长期不在政教厅呆着,自然也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凑上就问:「副局,怎么处置?」 陆予神色不明,半晌,才开口:「拿药箱来。」 他接过满噹噹的药箱,拎过去放到冬蝉脚边,又退后一些。 沉重的铁箱在被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冬蝉掀开箱盖,闷闷地说:「你已经是副局长了。」 「这只是因为我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城内教会的一个特勤局......」 冬蝉打断他的解释:「你已经得到了吧!你们想要的一切,公平、尊重、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已经满足了吧?!......那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呢?!」 「放过你......?」陆予发呆似地喃喃自语,「可你要去哪里呢?」 长刀砰地一声坠在地面上,冬蝉抽出纱布,简单地给萨尔维亚包扎了一下,将他扶起来。 不算宽敞的道路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冬蝉看见陆吾正在外围拨开人群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一片狼藉,血液混合着灰尘,显得被围堵在内侧的他们如此渺小得可笑,像妄图抵抗命运车轮的人。 一边是虚假的,仿佛触手可及的自由,一边是两个城市利益的天平。 冬蝉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屈服的,和往常的任何一次没什么两样,她总是这样,屈服于家族血统、屈服于强权囚禁、屈服于整体和利益。 冬蝉闭上眼,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我......」 我会回去的,但要保证我的人的安全。她本是想这么说的。 萨尔维亚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将头靠在她耳边,柔软的金髮蹭着她的脸颊,轻声说:「指挥官,我们都知道。」 「......」 「我们都知道,你很不耐烦了。大家都知道我要做什么,安泽帮我屏蔽了监控画面,德里克也知道,他什么也没说,把城里的地图给我了,还标註了路线,莱尔准备了指挥官的东西......就连我最讨厌的托索尔,他也,他也配合我了。因为我们都知道,指挥官的想法。」 「指挥官,为自己想想吧。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巴别塔,没有那么讨厌我的命运,因为从我出生起,从我知道我的家族背地里的手段时,我就接受了这一天。但你本该自由的,你不欠谁,而是我们欠你的。」 这番话像是最激烈的活性剂,骤然叫冬蝉颤抖起来。 她本来以为这只是萨尔维亚的一时激动,而其他人包括自己都被蒙蔽在鼓里,无知而被迫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但现在萨尔维亚告诉她,这是大家共同选择的结果,是大家都想为她而努力,即使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 「冬蝉,走吧。」萨尔维亚说,「落脚地和物资都传到你的设备备份上了,圣诺城肯定要将我送回巴别塔的军事法庭,你是我的指挥官,也要共同出庭。这段时间才是真正的、我为你准备的机会。」 要逃吗?逃离这一切,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 冬蝉深唿吸一口气,将目光直直锁定在陆予身上:「我去哪里,和你没有关系吧?给我一辆车。」 陆吾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盯着她:「冬蝉,别冲动。」 「我没冲动,给我一辆车,现在,立刻!」 「即使你回到那个地下城市,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他们还是会把你送回来的。你只有在这里才是安全的,你知道的,我们还可以维持原本的状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同类。从最初和最开始,你就是我们的主人。」 冬蝉讽刺的牵了牵唇角:「那我就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准备一辆车。现在,立刻,送到我们面前来。」 她用嘲讽的目光盯着两人,主人又怎么样?这样的话语她听得多了,称唿得越尊敬,随心所欲的时候才越是兴奋。 她笃定了这两人绝对不会听从这样轻飘飘而没有威胁力的话语,但总有别的办法,她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威胁,比如自己的影响力,比如彻底和两个城市都撕破脸。 但她没想到的是,陆吾还没说什么,陆予就先同意了。 「宋城,」他盯着她,头也不地对二厅厅长说:「开一辆车,要满油的,食物、药品、防护服,都准备好。」 「陆予。」陆吾皱起眉头,不贊成地轻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拿给她。」陆予只是这么说。 车辆很快就开来了,并且因为被叮嘱过的原因,是性能最好的类型,通身漆黑的越野车被宋城小心翼翼地开到面前,他举起手,慢慢地后退。 冬蝉瞟了一眼,看起来他们没做什么手脚,车后座上摆着两个大号的纸箱,里面有食物,有矿泉水,副座上还放着两套防护服,可以说是准备万全。 「本来是给使馆准备的。」陆予轻松声说:「教政厅附近的另一块地,连小别墅都是新新建的,给你...们留做别馆的。」 只从和巴别塔执政官商议好后就选定了地址,一栋带花园的二层洋房,还有政教厅里最好的房间和楼层,都是给她准备的。他本来想,平常她要是嫌弃政教厅气氛沉重的话就可以住在那里,偶尔有任务和合作时就可以在那个房间里暂住。他们甚至把楼层都清空了,就为了接待她。 只是她身边总是这么多人,就像从前一样。 即使只是一眼,也不是身份低微的两人可以窥视的。 冬蝉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后退,不许追出来。这件事和巴别塔无关,即使你们要上报,也不会找到我的。告诉墨菲阁下,如果我和萨尔维亚上了通缉令,明天他们最不想看见的倖存者城市里就会有我的任职。」 「何必呢......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他们不会做这种事,反而会帮她遮掩下去的。 「我怎么知道?」冬蝉认真地直视他,「我只知道,不能再相信你们。」 陆吾心里一痛。 「指挥官,你走吧......」 冬蝉却想也不想,直接把他推上车,用身体挡着车门,把他推上副驾驶,自己再利落地上车,关上门。 「别说废话了,赶紧给我上车!」 安全带还没繫上,她就直接一踩油门飙了出去。 这辆车显然还很新个,动力系统充足,几乎是几个拐弯间就把众人丢在了身后。 「冬蝉......」陆予站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然而车窗上贴着防偷窥膜,从外面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影。半晌,他才捡起自己的长刀,凝视片刻。 锋利的刃间上还挂着血珠,雪白的利刃反射着绮丽辉光,一如往昔。 这刀是他幼时从管理局里厮杀得到的武器,两人还未学会交谈便已经学会使用它,使用它去斩除一切阻碍。 冬蝉曾经盛情夸赞过它的美丽与锋利,认为它——认为他们,无所不能。她常常先是夸赞这把刀,然后又在他别扭的目光中话锋一转,亲昵地夸赞他,和他亲密,说许多情话。 然而刚才这把长刀就在冬蝉手边,随手就能拿到带走,她却看也不看。 这把曾被她用那样温柔爱慕的目光望过无数次的长刀,终于也被她弃如敝履,不再回望一眼。 就像他一样。 「呵。」陆予自嘲地一笑,随手挥去刃间的鲜血,收刀入鞘。 「她会回来的。」 陆予摇摇头,「也许吧。」 旁边的蕾西切焦急地挤进来,正和宋城问东问西。 「怎么了、怎么了,人呢?指挥官人呢?」 宋城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去触两个人的霉头了。 「这不出大事了嘛......别馆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啊?!」 大概听见她在旁边嘀咕,陆吾骤然转身,看着她。 虽然他神色还算是很平静,但蕾西切还是在他的目光下打了个冷颤。 「继续准备。」陆吾说,「她会回来的......我一定会让她回来。」 心甘情愿的那种。 「叫巴别塔的那个队长处理她的工作,所有文件和手续都不许署名。」 陆吾四下环视一圈,人群都在他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冬蝉指挥官没有出城,就住在城内,和她有关的项目和工作正常进行,都正常通过。如果有谁走漏了风声,」陆吾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视线锁定在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两人身上,他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善意——「蕾西切,你提头来见好了。」 蕾西切:!!! 陆吾脚下带风,直径走了出去。 蕾西切小小声地:「噫——!」 谢邀,如果您面对冬蝉指挥官也有如此魄力,哪怕您敢对她说话声音大一点呢?! 那也就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吧! 第31章 但陆吾显然是不会听见她的嘀咕的——也不敢让他听见。 蕾西切回城时看见安泽正站在二楼的阳台边望着下方,看见她回来,也没有询问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转身就走了。 蕾西切扯了扯嘴角。 巴别塔的人就这种样子,要说他们不知情,没有帮助那个萨尔维亚带着指挥官逃走,鬼都不信好吗! 指挥官不回来,他们会不会倒霉是不好说的,但跟他们交接的自己肯定是要第一个倒霉。 冬蝉人不在,原本准备好的使馆又被封起来了,巴别塔的队伍还是和以前一样住政教厅二楼。 托索尔算是半接手了这份工作,但两人给冬蝉准备的工作印章还是一直封在抽屉里没有转交给他。 所有工作都提上议程,文件和合约都正常签署、发放、公示了下去,但末尾本应该署着那位首席指挥官的名字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一式三份的文档、事无巨细的工作流程处理表,日復一日地收在冬蝉的房间,力求让她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毫无阻碍和困惑地进入工作,但陆吾和陆予却再也没有参加过这些和巴别塔有关的会议和工作。 他们像是终于失去了兴趣那样,不再过问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直到月底的一天,巴别塔的重要消息传来。 为庆贺圣诺城的「神辰日」,城里举行三年一度的欢庆祭典,城内所有人公假三日,许愿祷告。这是这个信仰的人们的最盛大的节日,巴别塔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为示诚意,也为探望指挥官小队和先锋队,执政官本人要亲身赴约。 墨菲要亲自来一趟。 冬蝉从和安泽的通讯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得手里的饼干都掉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居然都都没人提前和我打个招唿啊?」 「怎么和你打招唿啊。」通讯画面那一边的安泽无奈地说:「你都跑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莉娜塔想联繫你也联繫不上,只能走官方通告的路子,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在,城里也得装成一副你还在的样子,托索尔又只是代理,你的很多事情城里是不让他过手的。消息压来压去,最后还是我从蕾西切的办公桌上看见才知道的。」 冬蝉:「......」 冬蝉:「也是哦。」 彼时她正和萨尔维亚到处闲逛呢,自然是想联繫也联繫不上了。 两人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在附近的城市里四处闲逛逗留。 这种小型的城市里往往都会有一些清理污染体或者外出寻找物资和人员的任务,因为内部资源紧凑无法建立长期稳定的防线,所以只有在需要时才发布任务,带上一些报酬,来吸引有能力的人参与任务。 这几天他们就靠偶尔接接任务,帮助城市传递物资消息之类的,也住够宽裕地生活下去。 而且也不得不说圣诺城起码在给东西这件事上还是很实在的,里面的物资足够他们在没找到任务时过渡了,而且原本车里的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用完,给他们省下了一大堆麻烦。 萨尔维亚听见她的夸奖,冷哼一声:「指挥官你别夸了,反正我们自己也准备了油的......好像谁稀罕他们的东西一样。」 「是、是。」 「说正事吧指挥官,」安泽拉回话题:「在做下一步决定之前,是不是得先告诉我们,你和那两兄弟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啊......」冬蝉眼神左右乱飘,「可能,就是......我们之前认识来着...」 「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吧?指挥官,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我隐约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安泽严肃起神情,「在入队之前,在我们第一次合作之前,我就查过你。」 冬蝉先是「啊」了一声,又震惊地:「你居然调查我?」 安泽耸耸肩,「抱歉,但我对所有人都这样。没摸清楚的人,我不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他。」 「那然后呢?」冬蝉问。 她知道他肯定没有调查到什么,这不是说明安泽的人脉关系少,也不是因为他的技术不好,而是因为她就是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因为她甚至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又谈何过去呢? 「你应该也知道,那段时间关于你的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你是议会培养的秘密武器,有人说你是巴别塔的间谍,甚至还有人说你是墨菲执政官的私生女。」 「......」冬蝉无语,「这我还真不知道。」 「总之,我查了一下你,如你所料,没有任何信息,甚至巴别塔最关键的巨脑里都没有留下你的记录。唯一能确定的是你在一个污染源中被墨菲执政官发现,以及她对你的医疗安排,你在那之后看了几次医生,医生是谁,用了什么药每种多少克都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但没有任何关于你来源和身世的记录。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冬蝉:「......」 安泽接着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觉得你......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你会凭空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所以你知道当我得知你和陆吾的聊天内容时我有多......」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斟酌字句,「震惊、疑惑、以及,高兴。」 但他后来又想尽办法去调查了陆吾和陆予的身世,查圣诺城内的记录,查附近的城镇,拜託托索尔的关系去寻找,甚至还向蕾西切以及政教厅内的人套话。 本来他以为套话会很难,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坦然地告诉了他,就想着他们根本就不疑惑,也不觉得这件事需要隐藏一样。 然而他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 没有,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没有人清楚。 那对兄弟就和她一样,像是凭空出现。 「指挥官,」安泽的声音低下来,透着绝望和哀嘆。 「可以告诉我吗,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你会像你突然出现那样消失吗?这个世界和你,你和他们,谁是风筝,谁又是牵着风筝的线?还是说......你本没有任何拉扯,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第32章 冬蝉沉默了下来。 她不想欺骗安泽和萨尔维亚,但且不说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有多荒诞,即使他们愿意相信,要怎么解释自己是为何来到这里,自己与陆吾陆予又是什么关系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前者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而后者—— 要怎么说呢? 我是个笨蛋,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又懒又蠢,一事无成,被自己原本不甚上心的属下诱骗,逐渐把自己的权利和地位都交出去。 并且坦白地讲,她也并非纯然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身份带来的目中无人,冬蝉也不会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人带给她的好处与欢愉——因为并不上心,甚至从心底里没觉得他们和自己是对等的身份,不然如果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怎么会是和两兄弟一起呢? 「我、我......」冬蝉踟蹰不言。 「指挥官不说,是因为我们不配知道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冬蝉说:「是因为我曾经是个很坏的人。」 「指挥官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出来了。」安泽说。 「?!」冬蝉震惊地瞪大眼睛。 「在知道你们的聊天内容后,我想办法查了一下陆吾,他很警惕,但也留下了蛛丝马迹,特别是他们兄弟最近关系闹得很僵硬。指挥官,这个人是你吧。」安泽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明显是偷拍的屏幕,虽然在在画面中占据一个边角,但也很明显能看出那是冬蝉。 冬蝉,和陆吾陆予。 画面中的她明显比现在看起来更加慵懒散漫一点,被陆吾抱起来,偏着头搭在他肩膀上,长发散乱地顺着两人的手臂落下,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三人份的餐食,一边搭着陆予的手臂,虽然没出镜,但也很容易就看出来照片里缺失的半边就是陆予。 直到现在,冬蝉都能清楚得记得那天的场景。 「我不是让他删掉了吗......」冬蝉喃喃。 「冬蝉,这个人就是你吧?」 「......」 「冬蝉,你怎么不吃青菜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被拉扯回从前。 「你让兄长看看,不只是青菜、洋葱、胡萝蔔、黄瓜,你怎么什么菜都不吃?......怎么连肉也丢出来了?」 冬蝉在床上懒洋洋地翻过一个身,钻进被子里,又被陆予像是剥茧子一样剥,被他拎出来。 陆吾凑上来,笑眯眯地和她脸对脸:「怎么啦?今天怎么没有胃口?」 「她不只是今天没有胃口吧,兄长又替她吃了几天的剩饭剩菜了?再这样什么事都惯着她,就要无法无天了。」 冬蝉说:「可是我真的吃不完......你知道吗,我们家有一个传说,就是每个人吃多少饭量都是已经註定了的,等到吃完自己该吃的饭,就会死掉。而且被浪费掉的饭也包括在这个里面!」 陆予斜眼瞥她:「你就是用这个当藉口让兄长帮你解决残羹剩饭的?很有创意但唯一的问题是我是唯物主义者。」 冬蝉吐吐舌头,又转而撒娇起来:「可是真的不行...再吃就要吐了......你放在那边吧,晚上我饿了自己会吃的!」 陆予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同意。 反而是陆吾无视了他谴责的目光,一把将她抱起来,像是抱小孩子那样的,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和稀泥似地笑着贴了贴她的脸颊,「好啦好啦~我们要出去一趟,陆予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去哪?」 冬蝉眼疾嘴快地说:「去拿一份文件的快递。」 「嗯嗯。」 陆予吐槽:「他带你出门吃零食还差不多吧。」 「哈哈哈,没区别吧,陆予要吃什么?我们俩一定会记得给你带的!」 陆予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自己哥哥的话,只是心累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去吧,然后开始收拾起了满桌乱放的东西。 陆吾抱起她,忽然发现这个视角最好可以把她和陆予的囊括进去,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这样留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冬婵慵懒又敷衍,而陆予忙着收拾东西,只抽空撇了一眼过来。 昏暗的灯光模煳了这片时空,让它显得格外暧昧,温柔又漫长,连轮廓都显得那么美好。 最后他们给陆予带了什么吃的回来,冬蝉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她就记得,那天剩下的半盒零食,最后进了陆予的肚子里。 冬蝉在好笑之余,又忽然有点心软。他嘴上说这不信这些,但看见她吃剩下了东西,还是会默默地帮她解决完。 也许他真的那样喜欢她,也从潜意识里希望她能平安顺遂,可这一切又都比不过他自己的野心。 比不过他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和其他人的命运的渴望。 在更大的、更重要而高尚的目标前面,他们的生活是必须被牺牲的。 「……」冬蝉失魂落魄地垂下了视线。 「指挥官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安泽接着说,「我猜测陆吾和陆予之前也和我们一样,是你的下属的关系吧?但他们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指挥官现在才会这样。」 「不是的,」冬蝉摇摇头,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才是那个坏人,我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 因为占据着河流的上游而没发现不公平的存在,因为贪恋自己的美好生活而不能原谅打破了这段关系的两人。 「呵。」冬婵自嘲地笑了一下,「过去太久了,甚至都不是同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了,我早就不想争辩这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了……我已经把巴别塔当做我的另一个家了,但我没想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但你没想到,陆吾和陆予又出现了,是吗?」 冬蝉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指挥官,你回来吧。」 冬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而安泽却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想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指挥官既无法认可他们的做法说错误的,也不能原谅他们的行为,不如干脆报復回去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墨菲执政官要来圣诺城,我相信她不是简单地来视察,议会将它当做向地面进发的首站。」安泽说:「那么指挥官,你为何不来当这个掌舵的人呢?」 第33章 ……把圣诺城夺下来吗……? 「我……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况且这也和当初完全不同,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不论她如何纠结,都先要考虑的一件事是:他们要不要回去。 如果赶在墨菲执政官前先回去,也许还可以假装若无其事——毕竟陆吾都已经帮她掩盖好了一切。 但如果回去的话………… 冬蝉嘆了口气,扭过头去:「我再想想吧,你们……别再自作主张了。」 她的这个回答显然还是有一些逃避现实的想法在里面的,但很快,冬蝉就知道什么叫不该逃的东西就是逃不掉的了。 因为第二天,墨菲就直接找到了她。 没人能想到执政官阁下离开巴别塔,居然并没有直接前往圣诺城,而是先来到隔壁的城市来找她。 冬蝉看到墨菲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了一瞬。 彼时她正刚起床,洗漱完下楼询问萨尔维亚今天有没有什么日程安排,乍然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沙发上,呆滞地「啊?」了一声。 萨尔维亚坐在旁边,低着头,明显被训斥过一番,虽然不大情愿,但总体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墨菲和他说了些什么。 冬婵侷促地请她上座,像个做了坏事被父母抓包的孩子,握着手在旁边,和萨尔维亚挤在一边。 无他,实在是……墨菲的气场太足了,即使一言不发,也会让对方先一步低头示弱。 墨菲最近一段时间都非常忙,忙到一直没回復她的消息,忙到只和她短暂地通过视频见了一面,甚至没说别的话,只是下达了命令。 冬蝉完全没想到她回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墨菲颔首:「坐吧。」 冬蝉乖乖坐下。 见她讪讪不言,墨菲微笑了一下,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气氛:「这段时间托索尔一人做两份工作,可算是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你这边还这么清闲。」 「嗯……」 冬蝉低头,飞快地吐了吐舌。 从这个方面来说她是真的……很不负责。 但既然这也是托索尔默认了的,她也就没有太大负担地接受了。 「您怎么知道的?」 「外交官的位置几乎都要被圣诺城架空了,我能不知道吗?况且这件事,陆吾也没真的想要瞒过我。」 「陆吾?」冬蝉惊讶地问,「我以为您和他……?您怎么会和他认识?」 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相遇的契机吧?墨菲作为执政官远在巴别塔内部,平常出个舰桥身边都跟着三四个人,而陆吾和陆予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怎么会认识墨菲呢? 「很奇怪吗?」墨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如果我说,从一开始这就在我的计划之中呢?——当然,萨尔维亚会带走你这件事我确实没有预料到。如果当年不是你的执意,我不会让这样不确定性的人进入你的队伍的。」 可惜百密一疏,虽然她没有让萨尔维亚去和初当指挥官的冬蝉磨合,但冬蝉却在任务中无意间救下了废墟里濒死的他。 「......所以您是来?」 「我是来告诉你,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冬蝉一直想要知道的,就是最初和最开始的那件事,她为什么能来到这里,以及她出现在哪里。 「指挥官,」萨尔维亚站起来,虽然很想知道关于冬蝉的身世来由,但教养还是让他礼貌地迴避:「我先告辞。」 「没关系的。」冬蝉摇摇头。 墨菲语淡漠地询问:「你确定吗?我和莉娜塔把这件事列为最高保密条例,没有允许留下任何的书面和数据记录,你要知道,这件事足够颠覆你的一切,你的生活和亲朋好友,一切最亲密的关系。」 冬蝉停顿了一下,才说:「我确定。」 假如连萨尔维亚和安泽都不能相信,她就再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好。」 墨菲默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那种神情十分奇怪,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而像是看着一段沉默地过往。有些复杂,有些无奈和不是滋味。 「萨尔维亚可能知道,在巴别塔还没成立,甚至连亚伦研究所都还未成立时......那时我还很年轻,只是联合政府里的一位观察员。」 五年前。 墨菲还只是在联合政府里担任普通的联合调查员的身份,她甚至还没有接触到任何关于污染源的事情,或者说,在那个人类最疯狂的,还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的时代正笼罩在一层恐怖的乌云之中。 墨菲担任的只是「环境污染」部门的调查员,负责跟队调查一些非法开採和过度开採的事情,以及过度损耗资源带来的灾难的后续治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这份工作听起来非常繁忙而有地位,但实际上,在那个人人都为淘金而疯狂的年代,所有人都只在乎落进口袋里的钱和淘金带来的资源发展,没有人愿意真的去管控那些不合规的开採井,一个地方发生了灾难,还有下一个地方等着开採。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墨菲的部门几乎被挤压得无法生存,人数一减再减。 「然后呢?」冬蝉听得入迷。 墨菲含笑不语。 萨尔维亚看了她一眼,主动接话:「众所周知,第一个污染源正是联合政府的环境污染部门发现的。我想那之后,关于淘金开採带来的污染问题逐渐被重视起来,环境污染的议题又重新回到了联合政府的议案桌上。」 墨菲颔首:「是,第一个污染源正是我的队伍发现的,因为接触到了第一手的资料,我们部门的声音逐渐开始被倾听和採纳,我也因为对污染源的了解,逐渐坐上了部长的位置。」 接下来的事情很容易想到,巴别塔的前身作为想要独善其身的地下城市,必然会邀请联合政府里对污染源最了解、最权威的墨菲入阁。 「我不懂,这件事和指挥官有什么关系?五年前她还查无此人,是三年前才因为受伤和应激进入巴别塔的。」萨尔维亚眉头紧皱,「您把话题扯得太远了。」 「不,这正是我要说的。」墨菲再次看向一头雾水的冬蝉。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既怜悯又温和。 冬蝉忽然有一种剧烈的、不详的预感,心口飞快地跳动。 「五年前。在世界上的第一个污染源,我就见过你了,冬蝉。」 「当时还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被困在底下的工人早就没了声息,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高浓度的污染会让人融化得连身体都不剩下。只看见了你,沉睡在其中。」 「我的三个同事,因为贸然深入想要将你带回来而永远地留在了那滩污染里。」 「污染源源不断地从你躺着的地方涌出,而你完好地保留了身体和心跳,就是在这个时,我看见了那两个人。」 陆予蹲在她身边,无视了污染的侵蚀,眷恋地抚摸着地底睡美人在沉眠中宁静的脸颊。 而陆吾站起身来,向墨菲打了第一个招唿。 「你好,他这样对我说,我想和你的世界做一笔交易。」 第34章 「什么交易?!」 「作为交换,我带走冬蝉,而他们会为这个污染源收尾。」 「可是......」 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污染正是从一号污染源中扩散到全世界的。 「对。他们做到了,但也没有做到,因为那个污染源的污染早已经四溢,紧随其后的天灾带走了污染物质。从此以后,漫长而残酷的污染时代,到来了。」 ...... 冬蝉恍恍惚惚地坐上了墨菲的车。 她从来都没想过,污染的源头可能就和她有关。 在她有意识时,污染早已经变成了这个世界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所接受的也都是这样的说辞。 这个一个满目疮痍、为人类自我的贪心付出了代价的世界,是疾病于污染横行,死亡与怨恨肆意的世界。 冬蝉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个万众瞩目的「指挥官」、仿若天赐的「英雄」。 她没有想过,为什么?为什么是自己? 万一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是她逃避和任性带来的代价,是她导致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残忍灾难,在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后,却还在心安理得、自觉高尚地坐着那个审判他人的人呢? 车辆在她熟悉又陌生的别墅前停下了。 那是一栋漂亮的小楼,被围栏和花园阻隔,雪白的墙壁,反季节的花圃,离政教楼一街之隔,毫无疑问的好地段,不远处的繁华巍峨的城市大街,这里却被圈出一大块祥和安静的氛围,显然无论是工作还是休憩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墨菲阁下,托索尔队长已经在等候您了。」副驾驶上的莉娜塔提醒。 坐在后座的墨菲转过头来,执起冬蝉的手,她微微地嘆了一口气,那是那般温和地看着冬蝉,她的目光三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只是希望你回归到正轨来,好吗?你要记得你的身份,即使不是为了当初那个交易的誓言,也不能丢弃你应负的责任和义务。」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她声音嘶哑地问:「您有没有恨过我?」 也许对她来说,无论那种回答都太过于虚假了。 墨菲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下了车。 车门打开又封闭,刺目的阳光在一瞬间蜂拥而来,又随着车门的封闭而被阻隔。 托索尔带着人站在门口迎接,原本他们一直住在政教厅的二楼,因为这次墨菲要来,这件原本早就竣工却迟迟没有发挥它本应该完成的任务的外驻馆终于被启用了,但即使如此,也只是开放了几个一楼的大厅和公用房间充充表面而已。 从车内看去,他确实瘦了一些,眼下坠着模煳而不显眼的青黑,显然一直在熬夜处理工作。 「执政官阁下,莉娜塔小姐。」托索尔简单行礼后环视左右,还是忍不住看向车辆,问:「阁下,指挥官她......」 在刚才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分明也看见了指挥官的身影,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衣角而已,他还是能确定那就是冬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剩余的话语还未出口,墨菲就已经向前走了,莉娜塔笑眯眯地围上来:「哪里有指挥官?我们怎么没看见呀?」 这就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托索尔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带着众人进门参观起外驻馆来。 这栋小别墅比起纯粹的工作场所来说布置得显然要更温馨一点,光亮的墙纸和地毯,墙上随处可见的名贵挂画,转角处的欧式壁灯,以及大厅中央的巨大暖炉和沙发,处处体现了布置者的用心。 上午参观完外驻馆,中午蕾西切安排了所有人一起在教政厅用餐。 莉娜塔提前和厅内打过招唿不需要车辆接送,众人便各自开车过去。 墨菲重新坐回车上时,冬蝉依然还在望着窗外发呆。 她微微一笑:「不下去看看吗?陆吾的布置很用心。」 「哪种布置?」冬蝉轻声问她:「房间,还是这个世界?还是说对我的人生?」 墨菲便不说话了。 到教政厅时墨菲依然没有强求她下车,只是不管是托索尔还是望眼欲穿的蕾西切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蕾西切左右张望,没见到她,最终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为首的那辆车上。 她目光疑惑又询问地对上托索尔,又和安泽对视片刻,只得到他们几不可察地摇头。 蕾西切心里奇怪,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个提问的好时机,只能将疑惑压回心底,先把其他人迎进来再说。 执政官到来,圣诺城却没有准备太过于隆重的欢迎仪式,显然两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或者陆吾和陆予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都不是她们底下人能询问的,虽然心里觉得以那两位局长的脾气大概率是后者的原因,但蕾西切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按着流程再带着墨菲参观了一遍教政厅。 直到天色擦黑,两位局长才姗姗来迟。 今天明明是接待墨菲执政官的重要日子,两位没有安排别的行程,却一直在别的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耗费时间,仿佛实在是忙得不可脱身一样——蕾西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得了呗,要是那位指挥官出现,就是天塌下来,两位也是得顶着来见她的。 但可惜,最重要的那个人迟迟不肯露面。 一整场的饭局众人也是心不在焉。 初春的夜晚虽然没有冬天那般寒冷,但沙漠的夜晚总是会颳起刺骨的寒风。 隔间里面暖意融融,陆吾却几次出神,望着窗外的夜色中的点点灯火。 「多年不见了,陆先生还是和当年初见那样,分毫都未改变。」 陆吾回过神过来,「您倒是变了很多,墨菲阁下。」 变得和蔼了,眉目慈善,却也没有当年初见的那样天真和冲动了。 「是啊......」墨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嘆了口气,「人就是这样,总会有更高的理想和需求,也总会在道路中磋磨经歷和阅歷。」 陆吾正欲回答,陆予忽然直接站起来,椅子划拉过厚实的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他顿了顿,还是收敛住了那种不耐烦的神色,略一颔首:「失陪。」 陆吾失笑了片刻,最后饮尽杯中的薄酒,也礼貌示意:「我出去看看。」 陆予轻而易举就在停车场里找到了冬蝉。 车里没开暖气,车窗只被打开半边缝隙,露出半边隐藏在阴影中的小脸,沉默,雪白。 陆予大跨步的走上去,临到将手搭在车窗上时又犹豫了,有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感受。 他弯下腰来,温柔地问:「倒春寒的时候,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你心里不高兴了吗?」 冬蝉抬起头来,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好恨你,但比起你们,我还是更恨我自己。」 第35章 陆予像是被这话扎了一下,扣住车窗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偏过头来仔细地看冬蝉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蛋很冷淡,雪白到几乎没什么颜色。 他的意志几乎在这种冬蝉的这种表现下光速崩溃了。 陆吾晚了一步下来时就看见车门半开着,陆予堵在门边,正弯腰下去握着冬蝉的肩膀,几乎把人摁在怀里。 黑色西装将她单薄的身体全都遮掩住,只露出半个头,目光失神地望着他。 陆吾赶紧询问:「怎么了?」 陆予将她掩着,摇摇头,指尖拨了拨她脸颊边的碎发。 「我知道了。」冬蝉说,「我全都知道了,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死而復生,我都知道了。」 陆吾一愣,冬蝉知道了? 可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至于这么一副......苦大仇深、接受不了的神色吧? 他弯下腰去,和她靠近了一些,她的瞳孔是漆黑的,没有任何杂质,反而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光彩熠熠。 片刻后,陆吾失笑道:「那也不至于这样吧?」他轻轻地哄,「没关系,受伤的也不是你啊,只要为你,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心甘情愿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关系?」冬蝉目光一冷,冷漠地看他,「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做出选择,而没有问过我,没有问过任何人的意愿?」 冬蝉固执地推开陆予,摇着头,痛恨地望着两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我再也不想要你们,不想要你们所谓的付出和选择了,这简直是......你们让我觉得可怕。」 ...... 这件事情并非毫无预兆。 在事情的最开始,他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冬蝉开始变得沉默安静,说话很少,有一次陆予在半夜突然醒来,发现她居然还是醒着的。 陆予轻声问她怎么了,冬蝉只是摇摇头,指着窗边的月亮落下的银辉,那轮硕大明亮的月在窗边露出半个影子。 「你看月亮,很漂亮啊。」她这么说。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这样做的,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陆予将她拥抱在怀里,迟缓的、后知后觉地出了半背的冷汗。 然后是进食方面。 这件事其实对于两人来说不算敏感,冬蝉肠胃娇贵,从前就习惯了少食多餐,一时不顺意或者心情不好就吃得更少了,所以偶尔少吃两口、吃得慢了些,剩得多了些都不算什么大事。 但等到有一天她突然吃到一半开始反胃,吞咽困难,然后就是一顿顿地厌食,吃每一口都像是在硬塞,而不管吃下去多少,最后又会尽数吐出来时两人才发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两人开始严格地监督她的作息和心理方面,陆予像是哄孩子一样,每天都哄着她多吃一点——他其实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习惯了严肃内敛的人即使鼓足了耐心也总会被她厌倦地不配合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在最后,他又总是妥协,心甘情愿地对她低头。 陆吾对她的家族的调查正处在关键阶段,约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因为见不到她本人都是无济于事,最后他只能认命地开始努力自己钻研那些深奥的心理书籍和着作。 即使如此,冬蝉依然仿佛冬日里见不到阳光的蝶,一日日地沉寂下去。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陆吾的思绪。 他点起一支烟,夹在指尖,红光在黑夜中微微闪烁着。 「进来。」 蕾西切一进门就被满室的菸灰味呛了一下,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吾。 他往常是从不抽菸的,最多也就是夹在指缝里不点燃那样,除了现在菸草绝产,更多的是因为那位指挥官闻不得烟味。 然而现在,被文件堆满的半边桌子旁是塞满了残只的菸灰缸,甚至溢出了许多,把半边桌面搞得乱七八糟。 陆吾倚靠在落地窗前,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菸灰,桌子的另一半正襟危坐地坐着处理文件的陆予。 一半混乱,一半有序,构成了奇妙又和谐的一幕。 「什么事?」陆予开口询问。 「是这样的,关于明天的行程,我来和您确认具体......」 望着交谈中的两人,陆吾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自己被一尘不染的落地窗照出来的身影。 刚刚洗完澡,头髮还湿濡地瀰漫着水汽,宽松的浴袍遮不住他的脖颈,露出半边圆形的伤口痕迹来。 这样的痕迹遍布两人背后,如果上次冬蝉来他房间时仔细一点也许就能发现——也或者她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完全不在意而已,所以等墨菲告诉她当时发生的事情,她就能立刻联想到他们做了什么。 穿越时空,游走在歷史之间并非易事,往往需要自身的特殊天赋,再搭配管理局的特殊手段。 然而百年来,却没有人探寻过这种手段的由来以及成因。 原因很简单,管理局里多的是能人异士,预知未来、掌控灵魂等事情都绷做到,所有人都自然将管理局看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机构,没人会去探究和思考。 在这种氛围之下,陆吾得到了冬蝉的权限,作为大家族这一代的唯一后代,作为继承了预言未来这种血脉的唯一的传承人,她的权限和对管理局事务的参与度无疑是很高的,但这也还不够为他解答疑惑。 直到后来,陆吾得到了比她更高的地位和权限。 他得到了更多的东西,数不清的秘密。管理局的成因,穿梭时空的手段,以及......那根捆绑灵魂的锁链。 他们恐惧于冬蝉愈发严重的心理疾病,沉浸于这种失去的恐惧之中。 并且真的迈出了那一步。 后面的事情就如同雪崩,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块,产生了无可阻止的连锁反应。 在这所有之中,他们唯一保留了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她的灵魂。 第36章 锁链带来的链式反应令人恐惧,但它却也实实在在地保留了自己原本应为的作用。 它留下了她的灵魂,捆绑在身体中,使她成为一具永不腐化的尸体。 代价和寻找也由此开始了。 要寻找一个完美地、能容纳她的世界。 最开始两人在「完美」的世界里执着起来,然而在时间线里,称得上完美的世界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世界能容纳下两人的寻找,有些世界却对意外来的灵魂非常排斥,而每失败一次,对他们的身体和心理而言就如同死过一次一般——这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每一次,即使在别的世界里死过一次,回归管理局时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烙印。 星星点点,就如同斑驳的罪人的烙印一般,滚热地烫在皮肤上,疼进灵魂里,并且这种疼痛永远不会消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在一遍遍一次次永无止境地寻找中,这个世界出现在两人眼前。 它实在算不上美好,满目疮痍、贫富差异巨大,资源几乎被消耗殆净,属于是那种即使主动出现也不会得到两人多看一眼的世界。 但很快,他们发现在自己思想中的谬误。 不是完美的世界才能容纳她,而是能容纳她的世界才算是「完美」。 因为资源过度开採而诞生的污染源反而成为了修復她崩溃的身体和灵魂的最好的能量和资源。 将身体放置在污染源之中,引渡她的灵魂。 即使代价是两人的一切。 职务、荣誉、地位,一切两人曾经想尽手段谋划东西,他人的目光、争夺、议论,都在永不停歇的寻找中轰然崩塌。 随便吧。陆吾这么想。 他只要那个最重要的人。 ...... 冬蝉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她刚刚来到巴别塔时的场景,那时她刚受过创伤,不喜欢说话,对谁都冷冰冰的敌视态度。 患有精神方面障碍的人是不能对什么东西上瘾的,但在陆吾带来锁链后,她生活愈发沉寂,走投无路的男人发疯了般用一切方式来讨好她,心理的、生理性的,一切方式,只要能感觉到她还活着,还能给他们反应,就什么都愿意。 在这种情况下,冬蝉难免有一些轻微的戒断反应。 冷漠、暴躁、厌恶肢体接触和眼神交流。 但即使在这样恶劣的态度下,大家也愿意对她善意相待,有墨菲的关系、有她自身能力的关系,但无论是什么,冬蝉依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好转起来。 后来她遇到了安泽,遇到了萨尔维亚,遇到了总是活泼地拉着她出门的莉娜塔,还有不经意间照顾她的托索尔。 遇到了地面上的人们,总是苦涩又仰慕地看着她的普通人。 污染源是那么残酷,夺取了人们的家园和亲友,使倖存者颠沛流离,使已亡者不得安息。 但好在还有冬蝉。 倖存者的城市间口耳相传着她的名字,「好在还有冬蝉」。这位巴别塔的指挥官,能抵抗一切污染,能拯救一切她目视之处。 冬蝉梦见那场让自己扬名的惨烈的战斗。 满天的鲜血映红了天色,空气中瀰漫着几乎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她支撑着长剑,走在遍布血污尸体的壕沟里。 道路很坎坷,残肢断臂时不时就把她绊倒,但每一次冬蝉都勉强地站了起来,她不是为了救人而站起来的,她是为了杀人,为了杀更多的人,为了阻止污染度扩散而站起来的。 「求你了,救救她。」「指挥官,指挥官,这是我的队友!」「不要!别动手......求你了,我们会一起死的......」 冬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提起长剑,在短暂地注视了对方的眼睛后,挥剑。 巴别塔的人口来源非常复杂,蓝色的,清澈得像是河流的眼睛。黄色的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绿色的,地面上再也见不到的森林般的眼睛。还有她最熟悉的黑色眼睛。 那么多的目光,有些麻木,有些迟疑,有些痛苦,甚至还有些是感激的。 血液飞溅到她身上,刚开始是温热的,但很快又变得冰冷,像是一片薄膜,凝结在她的手上和脸上。 在那场战役之后,巴别塔为她紧急安排了心理辅导,几乎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会经歷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心理困难时期,她一定会应激,会创伤应激障碍。 但是没有。 「可能因为,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没错吧。」冬蝉这么说。 她隐约清楚自己的做法没错,自己没有任何错。 这种想法帮她避免了心理上的痛苦,避免了钻牛角尖和自我惩罚。 但在她从墨菲那里得知真相,得知是自己带来了这一切后,这道自我保护的防火墙便轰然倒塌了。 冬蝉又梦见沙漠里的那群倖存者,绝望的倖存者们在得到她的推荐信后感恩戴德,一双双清澈又饱含风霜的眼睛望着她。 望着她。 冬蝉听见嘆气声,哀求声,还有感谢的声音。 ......她忍不住去想,假如他们知道实情呢?假如他们知道了就是自己带来的污染...... 他们还是会这么做,冬蝉意识到这一点。不是因为感激,也并非是不痛恨,而是因为他们要活下去 因为要活下去,就要委曲求全,这个世界多苦啊,造成灾难和污染的不是这些普通的人们,利益没有落到他们的口袋里,苦难却总是会降临在他们的头顶。 而他们还要感恩戴德,为自己被恩赐了活下去的希望而感恩戴德。 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冬蝉才愈发觉得痛苦和噁心。 她昏昏沉沉,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反覆沉沦,胸口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几次睁开眼睛,又吃力地合上。 在半梦半醒之间,那种压抑感忽然憋到了极致,冬蝉只觉得胸口仿佛受了一下重击,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唿吸。 冬蝉撑起手臂蹭到床边,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先勐然地垂下了脑袋。 先是剧烈的咳嗽和呕吐,但因为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什么东西,根本就吐不出来,呕吐变成了干呕。 在胃里的一阵排山倒海中,冬蝉只觉得要把整个胃连着喉咙都吐出来了一样,但最后也只是勉强吐出了一点酸水和胃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指挥官?」有人在敲门。 「冬蝉?冬蝉你怎么了?」 「咳……咳咳…呃……」 冬蝉伏在床边,终于支撑不住,呕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来,视线逐渐变得模煳。 第37章 「指挥官!!」 ......别再...别再这样称唿我了。 冬蝉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胸口憋闷的疼痛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狼狈地蜷缩在床边,指尖抓住胸口的衣物,勉强地唿吸。 「指挥官,你怎么样?!」安泽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焦急神色,在她的视线里晃来晃去。「莱尔人呢?快叫他过来!」 莱尔大步冲进房间里,将她扶着她的后脑,先是探了探心跳声,又掀开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 心跳声音杂乱到让人发慌,瞳孔也有些微散光。 「怎么回事?」安泽慌张询问。 在这种时刻,莱尔保留了医生必须的冷静,虽然也很惊疑不定,但他还是稳住了闻讯赶来的众人的心神。 「心跳声很乱...应该是受了什么惊吓的缘故。好在唿吸还算顺畅。队长,快去联繫教政厅,先把指挥官送到那边的医疗室急救检查。」 站在旁边的托索尔立刻出门找人去了。 「安泽,抱她起来,这点路程咱们直接跑着过去。我用探测器检测她的唿吸和心跳......」 他还没说完,安泽的双臂就穿过她的膝弯,另外一只手搭在她肩背部位,用力地将她抱起来了。 「路上别慌!」莱尔赶紧提醒他,「稳一点!」 经过这么一闹腾,整栋别墅的灯光都骤然亮起来,照得附近这一片恍如白昼。 头顶还漫着昏沉星光,只在天际边缘露出一点晨光的影子。 萨尔维亚面色复杂地踏入这一片区域,还未走近别馆的范围内,就看见安泽抱着人从大门口沖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同样神色慌张的几人,莱尔手里捧着几台仪器,透明的软管连接在安泽怀中那个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 是他的指挥官。 面色惨白,唯独那唇边是艷红湿润的,血迹残留在边缘,为她本就不安稳的神色增加苦痛。被汗水沾湿的长髮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在这种夜色和灯光的交相辉映上竟然显得有些脆弱的可怜。 「......指挥官?!」 萨尔维亚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却被焦急的安泽匆匆略过。 「别挡路。」在这种情况下他来不及询问萨尔维亚,也来不及斥责他,只能尽快带着指挥官就医。 刚刚联繫完人,跟在后面走出来的托索尔嘆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和指挥官分道扬镳,导致你甚至不愿意跟着她一起回来......」托索尔嘆气,「总之,先跟上来吧。你是这段时间和指挥官接触最多的人,也许会对情况有所了解。」 他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指挥官从城外回来后就突然变得寡言少语,对大家的提问也只是轻轻避开。 虽然她说是因为萨尔维亚想去附近週游才没有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但估计这个理由也没人会相信就是了。 先不说她当时不自在的别扭神情,不敢和其他人对视的模样。就说萨尔维亚吧,他可是愿意为了指挥官而叛逃,愿意为了指挥官背弃一切,上军事法庭的萨尔维亚啊。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大事,才会让原本亲密的两人分道扬镳。 不过现在众人也没有去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的精神了。 「我......托索尔,发生了什么?」 托索尔只能摇摇头,「我们知道的估计还没有你多。」 他环视了一下萨尔维亚,忽然开始怀疑,将指挥官交给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萨尔维亚没有亲人、没有家族的羁绊,原本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那个最能信任的人,会永远将指挥官放在第一位,但现在看来,这个结论恐怕是要存疑了。 萨尔维亚也显然也注意到他的打量,他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不打算,也不能说是什么原因。 因为无论如何,那个原因都会将指挥官推向众叛亲离、万劫不復的境地里去。 教政厅在被陆吾陆予接手后第一次这样乱作一团。 医疗室本就有值夜的医生,又临时叫了几个医生来看诊,蕾西切匆忙下来披着衣服下来时陆吾和陆予已经站在医疗室里等待了。 两人都穿着衬衫,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身长玉立地一靠一坐,即使是在巴别塔的众多战士们之中也显得格外显眼,有一种鹤立鸡群的被拱卫感。 不过两人看起来显然没有那么有耐心。 陆吾是比较沉得住气,但陆予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蕾西切一看他这样,就立刻感觉不妙,能让他焦虑到动作外现,很难不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耐不住性子掀桌子了。 「局长。」她走过去,陆吾对她略一颔首。 这声音影响了站在旁边的托索尔,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瞟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的动作顿住了。 这个动作...... 他记得,这个叩桌的小动作,是冬蝉的习惯。 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也算不上很特别,但在托索尔见过的人里只有冬蝉会在思考或者焦虑时不自觉地用指尖轻叩桌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托索尔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察觉触及到了什么水面之下的东西。 但就在这片刻,陆予却敏锐地将目光看向他。 那是一个冷冰冰的目光,带着警告和压迫的意味。 托索尔少有地窒了一窒,感到自己仿佛被某种兇勐而残酷的野兽盯上。 医疗室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率先走的是莱尔。 他一边拉下雪白的医用口罩,一边对着托索尔点了点头,示意没什么大问题。 后面跟着圣诺城的医生,对陆吾说:「急性胃炎,不是什么大问题,先打了两针,挂着点滴观察一下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过几个小时就会醒了。」 几人都松了口气,门口的气氛骤然松懈下来。 医生等待片刻,又恭敬地喊了一声:「局长。」 陆吾心领神会,站起身来和他一起走到隔壁去了,陆予站在门口隔着医疗室的玻璃窗观望片刻,确认了冬蝉还好好地躺在里面,眉眼紧闭,暂时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也走过去。 托索尔看着这一幕,面不改色地对几人道:「莱尔,你和蕾西切小姐进去看看指挥官吧,我先去和墨菲阁下汇报。」 托索尔确实一直很忙,而且巴别塔那边也需要第一时间知道指挥官的情况,蕾西切没起疑心,和几人一起直接走进病房里。 托索尔在原地站了片刻,对于冬蝉的担心还是压过了自己那文邹邹的教养。 他一声不吭地起身,站到了隔壁病房的门前。 隔着一个门板,医生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闷,但还是被他敏锐地听力捕捉到。 「记录我已经都整理完毕了,根据您提供的指挥官这五年的就诊记录......我认为还是需要考虑心理因素。」 指挥官的就诊记录?托索尔捕捉到这个关键的字眼。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冬蝉曾经在刚到巴别塔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但这种事情怎么会被告知给圣诺城?况且具体的就诊记录,除去医生本人,估计也只有议会——不,准确来说,这种东西只有墨菲和莉娜塔才能接触得到。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陆吾手里? 除非是墨菲给他们的...... 医生接着说,「虽然说她今天没吃东西是诱发急性胃炎的主要因素,但归根结底还是心理原因造成,不解决心理问题的话也是治标不治本。我看过记录,指挥官在巴别塔被确认为中型抑郁和...成瘾戒断......」 说到这里,倚靠在墙边的陆吾指尖微颤。 这种难以根除的心理疾病,无疑是他们带来的。 有一种短暂而尖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指尖发抖,但很快,这种疼痛又变成持续不断的钝痛。 医生停顿片刻。 「接着说。」陆吾嘶哑地发声。 「从就诊记录来看,她已经有很大程度地好转了。虽然没有写是什么原因,但应该是因为当时环境的正向刺激,再加上巴别塔的医生的药物辅助,她好得很快。后续的战斗......虽然心理情况有些波动,但是依然还算是稳定,没有跌破那道危险的防线,这说明她意志力很顽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那道防线被打破了,经受了过大的刺激。」 医生最后合上材料,做了个总结,「等她醒来,我会和她谈谈的。也请两位注意一下,只有找出原因,才有痊癒的可能。」 「......嗯。」陆吾应答的声音显得迟钝起来。 「书面的报告会直接递交到您手上,局长,没问题的话我先去查房了。」 陆吾扬了扬手,直接示意他出去。 医生出门后第一个就拐去了旁边冬蝉的房间,里面有莱尔在,倒是不需要查房,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蕾西切,莱尔,指挥官的两个队员......还有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队长,听说是巴别塔的贵族出身。 真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一辈子也够不到的高度啊,那位指挥官还真的是重量级病人。医生忍不住在心里感嘆了一句,很快又走到下一个病房。 但站在病房里的托索尔内心却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他只知道指挥官曾经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但却完全不清楚细节。 这种事情在巴别塔实在是太常见了,很多指挥官都不是战士出身,从战场下来后就难免会有一些后遗症,这种时候巴别塔就会直接安排医生介入治疗,更何况冬蝉还是孤身一人,在污染源附近被执政官救回来的。 人们理所当然地就会想像,这是一位被同伴抛弃在污染里等死的女孩,她会有一些创伤应激和心理问题实在是太过正常,不但不会用异样目光看待,还会天然地对她感到怜悯。 更何况冬蝉还在后续在战场上表现出她无与伦比的实力和天赋。 托索尔实在难以想像,这样的指挥官,也会对什么东西成瘾吗? 他更加难以想像的是......是谁造成的这种情况? 即使托索尔再不愿相信,但一切他所知道和他猜测到的事实,都指向一个人。 ......不,是......两个人。 陆吾,和陆予。 第38章 抑郁症是一种很特别的疾病。 有很多心理疾病发作时病人并不会有太大的知觉,或者说他们不太能意识到「自己生病了」这个事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但抑郁症不会,冬蝉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病了。 但这种病带来的痛苦却区别于身体上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让人沉溺的痛苦。 「就这样吧。」她会这么想。 即使能明显感到自己生病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逐渐变得严重,但那种让人懈怠的疲惫感却如影随形,有一种「这样也挺好的,就这样,死去或者活得像是树上飘零的、无知无觉的落叶,也很好。」 被囚禁的环境也加剧了这种情况和懈怠思想,反正也无事可做,何不多睡一会儿,从天黑到天亮,纵容这种昏昏沉沉,轻松而又消极,反正现在又没有需要思考的人和事务。 很快,两人就发现了这种异常。 但更快的是他们意识到自己无计可施,他们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对这些事情毫无涉猎,曾经嗤笑过那些娇生惯养的局长,觉得这不过是大小姐大少爷们的故作姿态——毕竟如果像他们一样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发愁,游走在生死的边缘的话,是绝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虚幻事务的。 但等到冬蝉的敏感开始显现恶化时,两人却和她一起缓慢地融化崩溃了。 在最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寂颓靡,像人偶一般无知无觉的时候,止渴的毒药却骤然出现了。 想尽一切方法地取悦她,用各自能想到的手段给她反应。 而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使刀一般技巧熟练。 冬蝉会在这些事情上感到很快乐。 欢愉、餍足、短暂地拥有活力,精力消磨后疲惫感能让她很快入睡。 她不是单纯的喜欢这件事,只是喜欢它带来的副作用。 譬如此刻。 她一天中少有的快乐时刻,满足和疲惫瀰漫上脸颊,为她添上酒醉般的酡红,冬蝉枕着手臂,像一只饱餐后的名贵猫咪,蜷缩在毯子上。 半阖着眼睛,在清晰又朦胧的视线里,能看见陆予坐在床边,他上半身裸着,正在用浴巾擦头髮,神情镇定自然,让她怀疑自己刚才的记忆有没有混乱。 长年在战场上的奔走让他们的身材都很好,宽肩窄腰,不至于太壮硕,也不清瘦,肌肉线条流畅,柔韧有力——这一点她刚才就已经切身体验过了。 陆吾从另外一边坐过来,笼着柔软的薄毯,温柔地亲吻她的鬓角。 冬蝉没做反应,厌倦地收手,但男人宽阔的身形就已经严丝合缝地压了下来。 不论从哪个方面上来评价,冬蝉都觉得两人业务纯熟。 因为贴得太近,冬蝉甚至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皮肤和肌肉传递到她的胸口,仿佛也带动了她的那颗倦怠的心脏一般。 冬蝉只觉得一阵晕眩感,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混着着夜风带来的花香清甜味道,有一种熟悉的安定感,就这样将她拽入深渊中。 陆吾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他很温柔,也很喜欢这样面对面将她拥抱,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和语气。 这种态度无疑在安抚她紧绷的精神。 冬蝉也很喜欢这样,会像只猫咪一样蜷缩,慢慢地打哈欠,她不再感受一些深刻的东西,而是沉浸在这种放纵和快乐之中。 直到夜至深沉,冬蝉撑着脸,眼角含泪,在疲惫感之中餍足地睡下。 铁块互相撞击的声音叮噹作响,在昏暗室内,陆吾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冰凉之物。 房门被短暂地打开又关闭,抱着冬蝉进来的陆予微不可查地皱眉。 这个反对的神情反而逗笑了陆吾,他勾起唇角,真的笑了出来。 反对又怎么样呢?无论如何,到了现在,他们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陆吾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同意的,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自私与恐惧,一样的不择手段,为了拥有,为了不失去,而甘愿牺牲一切、负罪的人。 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自然从骨子里就是一样恶劣的人。 「......」 痛苦和反噬比欢愉更加持久,沉重、压抑、缓缓来迟而又永不停歇。 来到巴别塔后,冬蝉持久地感到焦虑和暴躁。 她会对每一个人冷语相向,拒绝一切肢体接触,但在背地里的无人时,她又极度地渴望别人的温柔和安慰。 理智上知道这只是后遗症,身体却总是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心灰意冷。 但很快,局势让她无法再考虑那么多,要救助和帮忙的人数不胜数,得到的善意和温柔也愈发累计堆积,如果可以量化,她一定得到了之前更多、更真心的对待。 配合药物和辅导,她感到自己正在日渐变好。 冬蝉清楚地记得,在第一年的冬天,一个初雪的日子里,她收到了很多礼物。 巴别塔的冬天本不会这么早降雪,那天也并不冷,不知道为何,冬蝉早上起床时看到了窗外细细的小雪,雪白的,甚至带了些雾气,冬蝉正准备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得到了指挥部的紧急通知,初雪的第一天,给她放假。 室内燃着暖洋洋的火炉,冬蝉思索片刻,卷着被子倒头就睡。 直到晚间懒洋洋地提着晚饭踱步去战备室,才发现室内的装饰。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巴别塔为她降雪,托索尔为她完成了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安泽和萨尔维亚布置了庆祝装饰,成堆的礼物放在她的桌上,因为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连凳子上和旁边的地上也都堆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冬蝉错愕地走上前去,拿起最边缘的一样。 那礼物简直称得上简朴,一个皱皱的塑料彩纸,包着里面黄色的方糖。 信上写着:「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真的非常感谢冬蝉指挥官,如果不是您,也许我妹妹就会死在污染潮之中。所以我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托巴别塔部队的人将礼物和信封带给您。虽然只是廉价的方糖,但是是淘金时代的小秘方,听说您最近有些咳嗽,希望它能让您好受一些。生日快乐,素未谋面的指挥官。」 冬蝉捧着信,从未想到自己的随手之举,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成为了别人的。 她忽然眼睛湿润。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指挥官!」 「指挥官有觉得惊喜吗?——哇啊啊,怎么哭了?!」 「指挥官,今天是很特殊的一天,因为您......因为您的降生,拯救了我们和这个世界。有您在,真的是太好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病魔侵袭时,冬蝉都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了,抑郁已经剥夺了她哭泣的权利。 但在这一天,她又开始感到酸涩,并且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 为什么,她得到的快乐好像都由虚假而生,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那么绚烂而刺眼,温暖又虚幻。 越飞越高,然后又怦然破裂,一瞬间就足以毁去一切。 那种被压制后的痛苦仿佛又捲土重来,一瞬间就侵袭了她的一切。 「指挥官?」 「指挥官醒来了!莱尔你来看看!」 视线里是病房雪白的门窗,一尘不染的头顶和挂在她手边缓慢流动的吊针。 安泽和萨尔维亚急切又欣喜地围上来,莱尔拉开两人,「好了好了,给我看看......指挥官你现在听得见我们说话吗?视线清晰吗?」 听得见,视线也很清晰,但冬蝉还是摇摇头,声音嘶哑地说:「别再...叫我指挥官了......」 莱尔一愣。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可以吗?」 这句询问简直是恳求的语气,尾音很轻,和往常的她截然不同,黑色瞳孔映着头顶光线,深沉又空洞,显示出几分易碎感。 莱尔本来要说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指挥官,我在这里陪着你。」萨尔维亚说。 但冬蝉只是翻了个身,将脸面向墙壁。完完全全就是逃避的姿态。 几人也没有办法,只好挨个走出房门。 很快,听到消息的陆吾和陆予就来了。 两人都显得非常急切,大跨步地走来,不眠不休了一天一夜,但看起来还是神态如常,没有任何疲累之感。 冬蝉终于转过身来,她看着陆吾,两人神色都算不上很好。 但她却感到一阵轻松。 「可以带我去你房间吗?」冬蝉问他。 瞳孔空空,失神着,没有注视任何人。 她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为什么自己的生活总是这么易碎,她只想要再次沉入梦中,那种虚幻的,久违的快乐。 「我想要你抱我。」 第39章 陆吾显然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愣了愣,下意识地俯身。 冬蝉张开双臂,沉默又依恋,像一只经受了过量伤害的小兽,将自己依偎进他怀中。 很温暖,这是她的第一感受。 熟悉而又陌生,冬蝉分明记得,陆吾的怀中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味,不腻,更像是她每次吃完药后清口的水果糖的味道。可现在这个气味变得浅淡到近乎消失,只剩下凛冽的风的气味。 她呆呆地,喃喃地说:「带我走吧。」 带我回到梦境之中,回到那个避世的地方,那个轻松而倦怠的氛围之中。 陆吾环抱着她的双手逐渐握紧,他像是在忍耐什么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半晌,他轻轻地问:「就这样,可以吗?」 「如果你不想,还有别人。」 她转过头,视线在陆予身上停顿,又转向病房外,他们都知道,外面还有萨尔维亚,还有安泽和莱尔,再远一些,托索尔想必也不能拒绝她的请求。 陆吾闭了闭眼,手臂收紧,衣料窸窸窣窣地摩擦,发出轻微声音。 「之前你的房间可以吗?」他轻声询问。 冬蝉摇头,那间房间虽然住了一段时间,但她从来没有当自己的房间来看待。她现在只想要熟悉的气温和稳定感。 「那......」 「你的房间。」冬蝉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只想去你的,或者陆予的房间。」 陆吾弯下腰,手臂穿过腿根,轻扶着她的后背,用一种抱小孩子的姿势将她抱起来,将她的脸颊埋在自己肩膀上。 明明在她不耐烦、想要逃避时候,他总能想方设法,毫无顾忌地贴上来,但等到她真的主动接近时,陆吾又变得慎重起来,仿佛在对待一尊破损后又被小心粘贴的瓷器。 脆弱、易碎、举世无价。 他将她抱起来,转头时看见陆予凝重的眼神。 怀中的人愈发勒紧了他,像是感到不安。 陆吾对他几不可察地摇头示意。 这一次不会了,这一次一定....... 陆予嘆了口气,单手拎起床边的薄摊,将冬蝉兜头盖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起码别让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不然不知道教政厅里那些整天忙来忙去还有闲心讨论八卦的人要将她传成什么样了。 虽然对于「巴别塔指挥官」来说,可能不在乎这种小事,也无法影响到她的工作,但还是不能让她在其他人面前失态。 陆吾怀中的毛毯抖了抖,她像是小动物一样钻出半个脑袋,依然一声不吭。 「走吧。」但陆吾说这话时,却没有一点欣喜意味,有的只是无尽的无奈和沉重,以及忧心忡忡。 十几分钟后,冬蝉还是躺上了他的床。 床铺很硬,残存的气息淡到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睡过这张床,并且这也和他的习惯不一样。 冬蝉分明记得,从前他们睡的床都很软,一躺就能陷下去,仿佛躺在云朵,或者是两片松软的吐司面包之间。 冬蝉十分不情愿,但又依恋他的熟悉气味,最后还是勉强委屈地躺了下去。 陆吾放下她,自己却只是坐在床边。 冬蝉不顾矜持,目光直白又贪恋地看着他,默不作声地催促。 陆吾抚摸着她的脸颊,指腹间穿过她散落的黑色髮丝,竟然有一种「时光停留在这里就好了」的不切实际的渴望。 这太荒唐,他自己分明就游走在时空之间,清楚地知道它的残酷和不可阻挡,但在她面前时,却有这种几乎算得上卑微的渴望。 他最终也只能苦涩一笑。 浴室的水声哗啦作响,温暖雾气遮挡了本就模煳的浴室,却还泄露出一些水汽和清香。 这声音有一种特殊的规律,像是雨声一般,平静而令人安心。 陆吾擦着头髮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冬蝉睡着的样子。 她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被子里,露出半张安宁的脸,不太红润,透着一些病态神色。 散乱的长髮铺在枕头上,柔软又温顺。 她会睡着这件事其实也在陆吾的估算之内,刚刚病过一场的人格外需要睡眠,不可能支撑太久。 陆吾看着她,深深地吸气后又缓慢吐出,发出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忧愁嘆息的声音。 「......唉。」 他就这样专注又贪恋地注视着她的容颜,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桌上的联络通讯忽然响起,对方算好时间,铃声只响了一声就立刻停止,短暂得像是错觉。 陆吾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拎起传声筒放在耳边。 对方一开始没说话,只有几声或轻或浅的唿吸,但陆吾知道这是谁的通讯,干脆也没说话。 片刻后,对方开口了:「怎么样?」 是陆予。 「唔......睡着了。」陆吾漫不经心地卷着电话线,果然听见对面也放松地松了口气。他笑了笑,有些恶劣地接着说:「这么看,小蝉果然很可爱啊...就和以前一样。」 「是吗?」陆予也短暂地轻松地笑了笑,「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和以前一样吧。」 他说到时候是完全无心的,但等到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也只有这种无意识时,崩溃时,才和以前一样。 他们都永无可能回到从前了。 半晌,陆予那边的房门似乎被敲响了,隐约声音传过听筒这边,他也仿佛反应过来了,短促地说:「有点事,挂了。」 陆吾倚在桌前,室内昏暗,除了他,还有一道悠长而有节奏的唿吸声。 他想了想,拿起听筒,拨出另一个号码,「查一下萨尔维亚这段时间的行踪,对,跟着指挥官的时候也要查。......不行就让蕾西切去找那个谁套话,她不是一向拿手吗?......嗯,那其他人也查查看吧。」 电话拨出又很快挂断,室内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陆吾的目光短暂地越过床上蜷缩的那个人形,望向窗外。 繁华的街道在他眼中一览无余,然而他的脸色却愈发深沉,目光晦涩。 墨菲......你可最好别耍花招。 第40章 冬蝉这次没睡多久,也没做梦,只是安静平和地睡过了这个上午。 就像是电脑被关闭了电源一样,宕机般失去了意识,沉入黑暗里。 连她自己都惊异于这一点,没人知道她经常会做梦,这是由血脉的能力而来的影响,有时候即使不主动地去预知,她也会在梦中看见未来。 但相对地来说,她的梦由回忆组成更多,虽然没什么特别好的回忆,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多梦一些回忆的部分——至于完全无梦,那简直是奢望——再怎么样,比起预知到悲惨的未来,总是回忆更讨人喜欢一些。 冬蝉只睡了一个上午,出乎预料地,陆吾并不在房间里,只有满满一托盘的食物放在桌上。 加热的小炉里放着清淡的肉粥,小碟里是各种能一口吃下的东西,虽然都只有一口的量,但加在一起也绝对能把她吃撑。 冬蝉能明显感觉到饿,太久没进食的胃部绞来绞去,干涩得生疼。 但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躺着,自虐般感受着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感,发呆地望着窗外。 从天黑到天亮,人潮来来往往,因为临近节日的原因,到处张灯结彩,繁华依旧。 夜晚的街道在彩灯映照下看起来像是流动的银河,冬蝉将额头抵在窗边,慢慢地呵出一口气。 玻璃上浮起一层暧昧的白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陆吾是拿着几封文件袋回来的。 他一进来就把灯打开,刺目灯光照得她不得不转身。 「你没吃东西?」他无视了冬蝉控诉的目光,走到桌子边用手试探了一下碗边的温度,还是热的。「不想吃这个吗?」 「不是。」只是单纯不想吃而已。 但陆吾刻意曲解了她的意思:「嗯,那就起床吃东西吧。」 他不容拒绝地走过来抱起她,用一种哄小孩子一样的宠溺态度,硬是让她坐上了饭桌。 粥还是温热的,陆吾拿起托盘边放着的勺子,哄她吃了两口。 酸软的胃部逐渐接受了食物香气,热乎乎地摊开,冬蝉也从最开始的不情不愿变得能一口口吃下东西了。 陆吾专心地餵了一会儿,又拿起桌面上的文件袋,一只手舀粥餵食,一只手拿起来厚厚的文件看起来。 主要是给冬蝉的工作上的内容,这是陆吾第一次检查给她准备的这些东西,流程都写得很详细,陆吾翻阅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逐渐漫不经心起来。 冬蝉看了一眼,隐约觉得那材料上的字体很熟悉。 就这么片刻的分神,却很快引来了陆吾的催促。 「唔。」他晃了晃勺子,示意她不要停。 吃过饭,陆吾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什么?」她问的声音有些呆滞。 陆吾没说话,她接过来翻了几页,上面都是一些关于巴别塔和圣诺城交易的记录,附着详细的说明,甚至把交易款的算法和草稿都用铅笔轻轻写在上面。 冬蝉手指摩挲着纸页,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就闪过许多利害交易,各自措辞打算,这完全是条件反射,但她最后也只是将纸页放下。 「如果你想接手的话,别馆那边会立刻安排好......」 还没说完,冬蝉就打断了他的话,「不,够了。」 「什么?」 「我说…够了。」她注视着陆吾,黑色的瞳孔里几乎没有光,显得迟钝又厌倦。 自己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这个世界里还有人类生存的每个角落里,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她,而她愧于去和任何人相处,恐惧每个人的眼睛。 冬蝉愈是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就愈发感到绝望。 假如死亡是最后的得以安宁的手段,而她竟然连这唯一的庇护所都已经失去了。 「你现在如愿了,我也如愿了,那就这样吧。」 「......」 陆吾心中一紧。 ...... 房间的门大开又关闭,陆吾从房间里走出来,衣衫不整,衬衫皱得不成样子,只是稍微扣住两颗扣子。黑髮被他随意地拨弄来,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一贯温和优雅的男人倚靠在门上,烦躁地拨了敞开的领口,在此刻显得有几分狂野的性感。 消磨了体力后,冬蝉睡得很快,但他却越来越感到不安。 派下去调查的人没什么进展,比起她的另一个队员,萨尔维亚明显口风紧得多,就连其他人也仿佛完全不知情——只是不知道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了。 「啧。」陆吾不爽又烦躁地咋舌。 他靠了一会儿,忍住内心的那种烦躁感,拨通了内线通讯。 「帮我转接蕾西切。」 蕾西切回復得一如既往的快:「局长。」 「给巴别塔的那批货,找个理由拖一拖......」刚说完,他又想起冬蝉现在的样子,心里一窒,又转口:「......药品和防护品的材料还是照常,其他的东西都延后。」 巴别塔的医疗储备从大部队登上地面以来就一直消耗得飞快,短短三年就因为几次大规模的行动而把储备消耗殆尽了。 之前都一直是和别的倖存者城市用食物和武器器械交换,但量也只是维持在堪堪够用的程度。 如果巴别塔还想继续向地面扩张,那么这种东西只会消耗更快。 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上,人类才是最珍贵的稀缺资源,巴别塔比所有人都更早地看穿了这件事,掐断补给无异于掐到了巴别塔议会的大动脉上,会逼得他们更早更快地屈服于自己。 陆吾明白这一点。 但这也意味着假如巴别塔还是一意孤行的话,会有更多人死去。 如果冬蝉的愿望是拯救他人,如果她会因这件事而自责愧疚的话......陆吾愿意做出让步。 「是。」蕾西切利落地应下,又有些迟疑地汇报:「局长,指挥官在......在您哪里吗?」 陆吾拨着发尖,漫不经心又暗含不耐地简短回答:「是。」 「呃...是这样的,指挥官的队员和托索尔队长以及他的人一直在问这件事,非要我们给个交代......」蕾西切的声音里少有地显得为难,「我看如果拿不出合理的解释的话,他们不会罢休的。不如让指挥官去......」 陆吾冷嗤一声,打断她:「压住这件事,别让他们闹到我和冬蝉面前来。」 他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犹豫和为难,完全就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另外,帮我联繫墨菲,告诉她我会和她谈谈的。如果她不能给我一份能让我信服的说辞,就别回巴别塔了。」 蕾西切在通讯那头震惊地睁大眼睛,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威胁......? 「是......是什么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陆吾冷笑一声,十足嘲讽和不爽。 「她自己心里清楚。」 屋内忽然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声音十分轻微,但却被一直靠在门上的陆吾敏锐察觉到。 也许是冬蝉醒了。 他出门时,冬蝉还蜷缩在被子里,沾着汗的小脸睡得酡红,柔软而细腻。 陆吾心里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说话声也变得温和。 「嗯,就这样吧。」他挂断通讯,转身。 然而等他大开房门,第一个和他对上视线的却不是冬蝉,而是一双雪白的眼睛。 那眼睛中瞳孔很淡,几乎看不见瞳仁,但又在黑暗中散发诡异光芒。 支离的骨架支愣起一层薄薄的皮,双手双脚都像是蜘蛛一样紧抓着落地窗,攀爬在上面。 它刚才就这么一直盯着冬蝉,皮肤摩擦玻璃窗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陆吾瞳孔剧震。 是伪神。 第41章 政教厅一向守卫严密,谁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会出现在城内,又来到这里的。 它没有盯上任何人,在此之前陆吾都没想到它能这样无声地攀着墙面,爬上了三楼。 陆吾立刻冲上去,将蜷缩在被子里的冬蝉翻过来,搂进怀中。 伪神和陆吾对视了一瞬间,下一秒就像诡异的黑影一般,飞快地沿着墙壁爬开,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如果不是那一眼的对视,简直就像是错觉一般。 ...... 陆吾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时,刚刚从冬蝉身边急急赶来的陆予看着他。 陆吾摇摇头,烦躁地扯了扯衬衫被扣到最上的两颗扣子。 还是不行。 墨菲只承认自己将五年前初遇时她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冬蝉,但对于别的事情,还有伪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概表示不知情。 陆予也深深皱眉了,「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陆吾说,「我倒是觉得......她的话未必完全不可信。嗯,还有一件事,她告诉了我「伪神」的来源。」 在沙漠城市时,伪神将手搭在冬蝉肩膀上的那一瞬间,他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像是,并蒂双生般的画面关系。 但陆吾又在瞬间驳回了这个想法。 他查过冬蝉的绝对可靠的资料,他们家只有她一个孩子,没有其他的什么兄弟姐妹,更何况这里是别的世界,在十几亿个世界中的一个最不起眼、行将就木的世界,管理局根本不会有人关注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况且伪神的身体极度扭曲,只剩下雪白又纤瘦的脸颊,甚至连五官都不清楚,就像是个谁都能融合进去的骨头框架,在那一瞬间,两张脸离得这么近的距离下,产生一些相似的错觉也很正常。 直到这次他才感到伪神的背后一定和冬蝉有关,不然为什么在这里,它还是能那么准确无误,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找到她。 墨菲的回答给了他答案。 因为伪神的实验体挑选标准之一,就是和冬蝉相似。 性别、年龄、甚至是长相,都要优先挑取和她类似的。 这些人甚至没有发现她真正的天赋,那在时空里最值得珍贵的,如同暗河中熠熠生辉的宝石的能力,仅仅是因为她天然地对污染度抗干扰度高,就做出了这种事。 这都是他的问题,不该将她交给墨菲,谁能想到当时一腔热忱的不得志的小小调查员,也变成今天老谋深算将所有人都算进去了的执政官大人呢? 可当时冬蝉的身体修復出了岔子,两人也因为频繁地在时空间来回停留身体支撑不住,再加上将冬蝉引渡到别的世界的事情爆发,被管理局强招回去讯问。 陆吾沉默着望向走廊的尽头。 注意到他的视线,陆予「唔」了一声:「我暂时让蕾西切去陪陪她。」 「医生呢?」 「虽然也来了......」陆予说着,面露无奈,「但是完全没用。」 刚刚医生又找他谈了病因相关的事,并且告知他这样不配合的状态是很危险的。 陷入抑郁情绪的人更容易放弃,放弃自己,放弃现实,放弃一切。 「庆典要开始了。」 还有一天时间。 「没关系。」陆吾轻描淡写地拍拍衣角,「一天时间就够了。」 看着听到冬蝉消息而急忙赶来这里的萨尔维亚和安泽,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饱含冷漠,「我今天就能问出来。」 陆予冷淡地颔首。 他身上还佩着长刀,显然刚刚从二厅的防卫部里下来,在快速地过问情况后又得再次出门。 二厅正在紧急寻找那只伪神,但因为临近庆典的缘故,再加上这件事不能声张出去,声音就连搜查也只能小范围地地毯式寻找。 宋城显然又得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了。 「那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陆吾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先去看看她吧。」 「嗯。」 其实不用他特意说,陆予之所以走这个方向下来,也是为了在出门前再去看看冬蝉怎么样了。 下午,陆吾终于走出会议室,和医生再次谈话过后回到了房间。 他也没太避讳她的病情,随手将诊断书放在桌子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冬蝉卧在沙发上,也没和他打声招唿,还是那副恹恹没劲的样子。 抑郁症的躯体化的症状之一就是失去活力,总是感到疲惫,不能动弹。 陆吾主动地倚靠上去,问她:「今天陆予来了?」 冬蝉没回答,有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他。 「只是觉得......你能多说两句话就好了。」陆吾对着她笑,「后天是城里的祭典,很热闹,你会喜欢的,我们去观礼吧?」 「难道我在这里,不更符合你的想法吗?」冬蝉反问他。 「不哦。起码我希望你出去玩玩。」陆吾挑起另一个话题,「你的队员今天来找我了,他们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见面呢?」他轻松地笑了笑,「再见不到你,我都怕他们闹起来把教政厅给拆了。」 他当然是在说谎话,虽然萨尔维亚和安泽很着急,但无论如何也有墨菲管着他们,原本陆吾觉得最难缠的那位托索尔队长,也在冬蝉生病后转变了态度,忽然开始沉默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动作。 「......」 冬蝉一阵沉默。 但好在陆吾亳无障碍地适应了这种沉默,他坐起来,拿过桌子上的那份医生开具的声明。 「今天来的医生有说什么吗?你第一次接触城里的心理医生,有没有......」 他试图通过劝解和诱哄的方式来让她看医生,但冬蝉直接打断了他。 「没有用的。」冬蝉直接拽上了他的衣领,她没有直视他的眼睛,而是低着头,一颗颗地解开扣子。「你今天很久都不在......」她用一种几乎是喃喃自语的气声说,「我那么恨你...那么恨你......你剥夺了我最后的平静......」 她忽然抬起头。「补偿我,用让我快乐的方法。」 …… 第42章 ...... 伪神的行动基本不会留下什么踪迹。 这代表了想要找到它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一只怪异的、身体扭曲,能无声地攀爬到任何地方、仿佛来无影去无踪的怪物,还不能在寻找过程中惊动其他人,如陆吾所想,宋城一听到这个命令脑子就宕机了。 一半是因为难度,一半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生物。 这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幻想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内容,还是剧本很烂的那种。 但他又一直是无条件相信陆予的。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宋城也只是大脑宕机了片刻,很快就开始组织人手。要最信得过的、不会多嘴的小队才能胜任这份任务,因为相信那只伪神还回再来寻找冬蝉,所以范围只划定了教政厅的附近。 普通职员和路过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件事,就连蕾西切也只是隐隐感觉,城内的守卫和巡查比往常要严格一些。 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还得安排宋城去巡逻啊...... 蕾西切拉住二厅的前台接待员:「你们厅长呢?」 接待员面露难色:「副局来找他,怕是等下得出任务......厅长早先说了您和他有约,但他有急事不得不去一趟,只能是......」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蕾西切就敏锐地看见厅长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人。 黑髮黑眼、肌肉健壮,身后背着一架半人宽的黑色长枪,不是宋城还能是谁? 蕾西切立刻快步走过去,「宋城,我拜託你调查的事情......」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里都安静了一瞬,两人回头,是陆予来了。他站在门口,双手抱臂,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默默催促。 「副局,抱歉,我的事情......」蕾西切弱弱地求情,「给我五分钟,不,三分钟!」 陆予不置可否,扬扬手,示意两人跟上来一边走一边说。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宋城,你有查到我家的人在哪吗?」 因为宋城是教政厅里极少的会经常在外面出差,天南海北哪儿都去的厅长,所以她一直有拜託他帮自己找消息。 在污染瀰漫扩散后,蕾西切就和家里人失联了,她甚至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被迫和家人分开,她被卖到了圣诺城,而其他的家人呢?他们是被卖到了别的地方,还是安然逃过一劫,在其他的城市里安稳生活着? 她从未放弃过寻找,即使在以前的这个魔窟里,这种想法只是天方夜谈,连自己都只是囚徒和奴隶的时候,寻找家人这种事情也只会被别人反唇相讥。 但她一直记得,记得自己的家,记得自己的家人。 也许有朝一日父母兄长会来拯救她,抱着这样卑微的愿望,不愿和别人一样堕落沉沦。 家人没有等来,反而是等来了陆吾陆予接管了圣诺城。 蕾西切就更不愿意放弃了,她干脆开始自己主动去寻找。 宋城显得很是迟疑,他先是点点头,又摇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蕾西切走在他身边,小声地询问:「哎呀你真的是急死我了!」 「有看到寻人启事吗?关于我的,又或者是和以前我家有点关系的,什么消息都可以......」 「蕾西切......你是姓奥利维亚吗?」 说到这个姓氏,就连走在前面的陆予也意外地稍微侧目。 车辆已经提前被人停好,放在教政厅门前。 蕾西切跟着两人走过去,陆予径直坐进了后座,宋城也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她跟着站在驾驶座门前,疑惑地看着两人:「是呀!怎么了,我是我们家的小女儿来着...怎么看着我?」 「蕾西切......」宋城面露不忍。「可是你......」 就在蕾西切一头雾水时,二厅的巡查人员忽然敲了敲三人的车门。 宋城一眼认出,对方正是他派出去巡查伪神踪迹的队伍里的队员。 陆予摁下车窗,一个屏幕被点亮的通讯器从窗外被递给了他。 一个雪白虚浮的扭曲人影攀爬在图上房间的柜子上,影影绰绰,不甚清晰。 但陆予只看了一眼,便能确认那就是伪神。它实在是太有特点,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和特徵,但凡看过一眼便不会忘却。 唯一让他皱眉的一件事是......这个房间和外墙,有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 那位队员显然是符合宋城要求的类型,寡言少语,波澜不惊,他只是低下头,汇报导,「发现伪神行踪了,副局,就在......」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的蕾西切下意识瞄了一眼图片,这段时间高强度地和巴别塔的对接工作让她下意识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是......巴别塔外交别馆?!这是托索尔队长的房间......?!」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小事,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喊出来,犯了大忌。 可是图片上的又是什么东西?!蕾西切心下疑问,也没敢问出来,只是立刻低下头。 陆予波澜不惊地「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等将视线转向蕾西切时,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蕾西切,你也上来吧。」 「我?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不是这件事,而是你的事情。」陆予好整以暇地说,「你没问过那位托索尔队长吗?他的全名是,托索尔——雷沃特。父亲在巴别塔议会任职。」 蕾西切还是不懂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段时间她确实很忙,以至于忽略了这件事,只给来到圣诺城的人做了调查,而没去调查他们的家族背景和其他的人际关系。 宋城忽然嘆了口气,不忍地说,「奥利维亚这个姓氏,也是他们家的姻亲关系之一......不过我核查了消息,奥利维亚家除了家主和夫人之外,确实还有一个长子和小女儿......但这个小女儿才三岁......一直在巴别塔的教育学校就读。」 「.......」 蕾西切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颠倒和荒谬。 第43章 几人在巴别塔别馆外面下了车,从外面来看,小别墅还维持着那漂亮的小白墙,花圃郁郁葱葱,打理得极好。 临近庆典,家家户户门口都或多或少地摆放了一些装饰用品,但别馆却还是素静地不染纤尘,和旁边的建筑形成明显对比。 「......」宋城看着走向馆内和工作人员打招唿的蕾西切,嘆了口气,第一次发表了反对的意见:「您何必要告诉她呢?就不怕她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吗?」 「难道像你一样一直隐瞒就能解决问题吗?」陆予目不斜视地向前,「你太小看她了。」 蕾西切不是那种会被打击到手足无措、一蹶不振的人,相反,她只会怀揣着强烈的感情迎难而上。 宋城想了想,不置可否。 但他也许是被蕾西切之前的吐槽感染了,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情况发生在那位指挥官身上,局长和副局也会这样做吗? 然后他就立刻得出了答案——不会。 ......这实在是一个悲惨的答案,宋城决定还是不询问为什么了。 几人都是带着武器来的,明晃晃的大型杀伤力武器就这么带在身上,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看得别馆接待的前台工作人员看愣了半天。 现在的外交还在沿用淘金时代的那一套规则,划定的外交区域属于别的城市的领土,拥有主权的那种。 这样明晃晃地找茬般的行为显然惊呆了工作人员,但最后也实在是没勇气询问,只能低着头飞快地做好登记。 ——无他,他们也是隶属于圣诺城的编制啊。 巴别塔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一些基础的文书工作、前台和保洁护理工作都只能从圣诺城的系统里抽调人手来帮忙。 蕾西切问前台拿了钥匙,几个人直接往图片里的房间走去。 「二层一...二层四......是这间。副局,从外面的视角来看,是这间房没错。」 宋城一边将她拉到身后,一边拿过钥匙上前。 老式的门锁开门动静不小,宋城看准位置,一次就顺利地将钥匙捅进锁眼里。 陆予将指尖搭在长刀上,微微点着指尖。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和他们想像中伪神会趁机逃跑的情形不一样,它就站在哪里。 这一幕更像是一种诡异的风景画,伪神就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只是望着窗外,那个隐约能看见的教政厅的一角。 但又实在是太诡异了,它苍白又细瘦,无声无息,实在不像是人间应该存在的活物。 宋城心里一悚,枪口立刻对准了它。 然而陆予却突然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那伪神的附近横铺着一只小尺寸的行李箱,平摊在地上。 屋内的托索尔仿佛并不奇怪,他横着躺在红木的办公桌上,身体下压着乱七八糟的各自雪白文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室内瀰漫着一股颓靡气味。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蕾西切的心情了,应该说她现在是麻木,在知道了那件事情,后再亲眼目睹了伪神,这样贵公子憔悴颓靡的的姿态已经完全不足以让她的心情波动了。 「伪神果然是你带来的吧?」 托索尔没搭理陆予抽刀的动作,只是将目光转向蕾西切。 他睁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般地自嘲地笑了一声。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奥利维亚家早亡的小姑娘,你哥哥跟我提过你。......你居然没死。太可笑了。」 ...... 「身份核查......财报核对...这个季度的资源消耗和补充占比......」 在一整天要处理的文件都递交后,蕾西切才遣散几位厅长,宋城被陆予领走干活去了,并不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今天频频出神,实在不是平常应有的表现。 在和众人一一告别后,蕾西切才重新坐下来。 作为城内的三把手,她的办公室的位置也算是极好,得以眺望整座沉眠在夜色中的城市。 她无言地枯坐了几分钟。 走回房间的方向并不会路过陆吾的休息室,但她还是感到不受控制,就像一个游魂一样,脚步虚浮地飘了过去。 整层楼静悄悄的,她本来只是想路过,她知道那位指挥官也在那里,不知为何,仿佛这条路能让自己平静一些一样。 但等到了房间门口,蕾西切又停下脚步,浑浑噩噩地低头。 她走到墙边,靠着墙慢慢滑了下来。 「既然你也说了命运是河流,那你也就清楚,没有人会一直在上游吧?......巧了,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河里。」 冬蝉曾经这么和她说过。 她还记得,父母情切又温馨的笑脸,牵着她的手,一家人在堂皇靓丽的暖炉边下棋煮奶茶,她也记得,哥哥英俊又生涩的脸,说过要护着她一辈子,让她快快乐乐、顺心遂意。 在那么多的日子里,供人取乐,或者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以为自己将要恶臭腐烂地死在床上时,她无数次绝望到想要一死了之的时候,都想到他们的脸。 然而实际上,她的父母亲人却早已经放弃了她,他们绞尽脑汁地拿到通天塔的船票,又绞尽脑汁地在内部和人争名夺利,没想过分出哪怕一点资源来寻找她。 甚至在几个月后,他们又生育了一个女儿,这个三岁大的小姑娘,一出生就拥有了永远安全美丽的末日船票,成为了奥利维亚家唯一的、仅有的女儿。 而她的那个不知名的、被人遗忘的姐姐,随便烂在哪里都好,没有人在意。 蕾西切忽然崩溃起来,捂住脸,就连哭泣也是憋闷地、小声地。 她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这样不完美、软弱无能的一面的。 蕾西切背靠着门,狼狈地擦着眼泪,可她越想将哭泣声咽回喉咙里,就愈发藏不住这声音。 不知道哭了多久,蕾西切忽然感觉背靠着的门被从内向外地顶了一下,像是有人准备打开门的样子。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狼狈地顶开,让了让身子。 一点暖黄色的灯光逆着来人的身影照来,为她披上一层朦胧暖光,像是壁画里圣洁的女神。 柔软、温柔,黑髮沿着脸颊和肩线蔓下,纤细单薄的肩膀看起来一折就断,裸露在外的锁骨和手臂沾着暧昧而引人遐想的红痕,甚至连腿上也有,但这个画面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的神圣感,反而更显出她本身的雪白和易折。 蕾西切一时间被这画面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她。 「我......」她讷讷无言,想不起改说些什么。 「你什么?」神女的回话却如此冷淡,蕴含淡淡的不耐烦,「陆吾和陆予给了你多大的气受,以至于你半夜都得来痛哭一场?」她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会骂他们的。」 「没、没有......」蕾西切呆呆地说。 「那就别哭了,回去睡觉吧。」冬蝉丢下这句,转身就要走,蕾西切忽然叫住了她。 「指挥官...冬蝉小姐......你曾说过,我们在同一条河流里,是吗?」她声音细微,却含着痛苦和哀求,想要一个答案,「你也像我这么痛苦,寻求过,想到到达彼岸吗?」 冬蝉回过头,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 片刻后,她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痛苦是不可以衡量的,是最不能分担的。你比我苦,还是我比你苦,这样的对比有意义吗?......但蕾西切,我还是觉得,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勇气走出这条河,而我已经消磨了太多精力。」 等到她想往上走时,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力不从心。 蕾西切还是呆呆地,时似乎没有领悟到这句话里的含义。 冬蝉嘆了口气,难得温柔地说:「现在,回去睡吧,我让陆吾给你放半天假。」 她转过身去,正准备关上门,忽然听见蕾西切说,「是因为伪神吗?」 冬蝉站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她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 蕾西切爬起来,在她身后吸了吸鼻子,尽量声音清晰明确地说:「是因为那个所谓的见了鬼的托索尔队长,他带来了那个见了鬼的怪东西,想让它取代你?」 「......什么?」 蕾西切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的茫然来自于一无所知,而是继续恨恨地说着:「我算是看透那些人了,自私,虚伪!只知道内斗!呵!那个看起来什么光鲜亮丽的队长,看着对你的一片忠心,实际上还是家族的走狗,他根本就没有真心对你!冬蝉,你还是留在我们这里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局长副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起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冬蝉只感觉她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只剩下一些吵杂的噪音,像是卡带的录像机一直在倒碟復播一样。 忽然,陆吾走了出来,揽住她的腰。 他神色清明,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了一眼蕾西切。 蕾西切:「呃...啊......」 蕾西切瞬间就像是被人抓了脖子一样,声音逐渐缩小不见。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也是陆吾的门口! 她居然半夜跑到陆吾的门开来打扰了他,重点是打扰了和他同眠的指挥官! ......呃啊啊啊啊啊啊完蛋了!!! 第44章 但陆吾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走了。 「那...那我先回去了?」 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在冬蝉面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陆吾「唔」了一声后开口,「去吧,放你半天假。」 蕾西切小鸡琢米般的点头,赶紧起身开熘。 其实毕竟现在陆吾陆予都要忙指挥官的事情没空搭理别人,就算自己给自己放几天也是无所谓的,但她不会这样做。 放假岂不等于让自己地位空虚?蕾西切在其他地方也许好说话,但在工作上是从不允许敷衍的。 冬蝉一言不发,关门,转身。 「说什么呢?」陆吾上来搂住她的腰,亲昵地靠近她。 「你不是听到了吗?」 陆吾趁机卖乖:「可我没听到你说呀。」 冬蝉默默地走回去,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一倒头躺下去。 陆吾也不急,一併躺下靠在旁边,他用手慢慢摸着冬蝉冰凉又柔软的发顶,因为这几天都住在这里,难以避免地,她身上也沾染了和他一样的气味。 一夜无话。 直到天光大亮时,冬蝉才重新坐起来,她说:「我想见一下他。」 这个「他」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很快,冬蝉就见到了托索尔。 无论如何,不管是看在冬蝉的面子上还是巴别塔的面子上,托索尔起码并没有被关进监狱里,但现实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冬蝉见到他时,他显得憔悴极了。 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金髮也散落在耳边,原本漂亮澄澈的蓝色眼睛里只剩下满盈的痛苦。 简直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但冬蝉真的曾经见过他在战场上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的样子,仍旧显得意气风发,在血光和火光满天的战场上,潇洒地将散落髮尖往后薅,那双眼睛仍然是铮亮的,和他的长剑一样锋利。 「指挥官......」他的声音也很嘶哑,托索尔低下头,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对不起,我原本并不知道......」 冬蝉在他面前坐下,只是问他:「有多少只?」 屋内的空地上摆放着那个小行李箱,已经被关上了,只是这么看的话,它就像是一只普通的皮箱而已。 托索尔讽刺地笑了笑,反问她:「你是在问巴别塔生产了几只吗?」 「怎么带进来的?」 「你能想像到的各种渠道,巴别塔这段时间和圣诺城来往过密,这不是什么难事。」 「是墨菲授意的吗?」 托索尔注意到她已不再使用尊称,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好事。 「她没授意,也没阻止。」 「你要怎么处理那些伪神?」冬蝉问他。 「不用处理了,它们已经都盯上你了。」托索尔颓然地向后一倒,仰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打开箱子的时,我也吓了一跳,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都直接盯上了你。」 冬蝉不再多言,站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手指刚刚搭在门上,身后的托索尔忽然闷闷地说:「指挥官,你对我失望吗?」 冬蝉转过头去看他。 对于托索尔这种从小「被要求优秀」的人来说,这个评价不亚于给他判了死刑——比那更甚,他甚至愿意接受死亡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冬蝉还是保留了理智,「怎么会?」她说,「我早不会对任何人失望了。」 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而生活在一个社会体系中的人又是各有各的理由和苦衷的。 不想原谅的话,就要从一开始就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 「虽然箱子都要扣下,但你本人已经可以回去了。至于你的东西......我跟特蕾西打过招唿,等检查完还是会如数送还回去给你的。」 托索尔垂下头,不再说话。 冬蝉转身关门时最后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就在一周前,他还是那个谦谦有礼,意气风发的巴别塔公子哥,既熟悉巴别塔的别样规则和运作方式,又从未向它们低头,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部队和议会之间。 而现在......他却已经被自己的家族击垮。冬蝉难以想像,托索尔在发现装有伪神的皮箱是从自己的渠道中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就在不就之前,托索尔还和她出谋划策,让她假借伪神之名,先接触其他城市里的倖存者,再带着证据突袭议会里的大家族。 就连证据和宣传手册托索尔都构思了几种,等他发现,这个罪大恶极的家族就是雷沃特家,而伪神就是由他之手来到地面的时候,他的信仰有崩塌吗?冬蝉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冬蝉嘆嘆气,最后说道:「起码我从未怪过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托索尔,也许你不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羡慕你。」她回过头,柔顺的黑髮拢在她脸边,下颌纤瘦,声音十分柔软,却不容置疑。她仿佛没意识到这段话的残忍之处,一顿不顿地说了下去。「理性又冷静的审视一切,却又在一切行为上可见你的温柔和理想主义,你远比我更适合当指挥官。」 「回去吧,你以后可以继任我的位置了。」 「......」 冬蝉关上门,在门口站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肩膀一重,陆予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虽然也没说什么,但他本身的体温和重量一併传递过来,就胜过了一切言语安慰。 冬蝉自嘲地笑笑:「我还能管什么呢?」 陆予「嗯」了一声,有一种轻松的语气说:「也不尽然,比如,还可以看看医生。」 冬蝉:「......」 在房间里呆了好久天,来到外面时总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冬蝉坐在医疗室的凳子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她不想进去,陆予也没有真的勉强,就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拿报告。 等他拿了报告出来,又向冬蝉提议,说自己约了圣诺城一家特别漂亮的特供餐厅,只在庆典前的几日招待客人。 冬蝉并非真的对餐厅或城内的建筑街道感兴趣,只是也没那个精力去拒绝罢了。 按理来说,这段路并不在巴别塔别馆的必经之路上,甚至离别馆的距离算得上很远,但等到两人一进店,就在前台看见了正在点餐的墨菲。 她靠在柜檯上,正饶有兴致地翻阅菜单,看起来就和一位普通的游客没两样。 「冬蝉。」她笑着和两人打了个招唿。 「连着好好几天不见人,你可该扣工资了吧?这几天和谁在一起呢?我猜猜,是你身后那位,还是......另外一位呢?」 第45章 她说这句话时显然有一些埋怨和不满——那不是玩笑般的轻松的抱怨,而是有一些尖锐的情绪在里面。 但很快,墨菲又收敛好情绪,低头,指尖翻过了一页菜谱。 她闲闲地抬头,又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说:「很奇怪吗?那是什么表情?这家特色餐厅的宣传已经到处都是了。」 冬蝉看了一眼餐厅的环境,确实如她所说。 也许是为了照顾她,陆予没按照以前的方式选那种私密的小包厢,这里的餐厅没太多隔板,因为位置很好,可以直接从左右两边的玻璃窗直接看到外面别有特色的街道和风景。 墨菲看起来像是只打算调侃一下的样子,但也谁不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抱歉,」陆予伸手在她面前虚挡了一下,「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吧?还是不要在病人面前讨论影响食慾的问题了。」 墨菲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 「当然。」她笑了笑:「请便。」 陆予果真没和她客气,带着冬蝉就走了。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带她吃饭、出门走走,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后稍稍。 冬蝉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餐厅是很好的,风景好,食材好,烹饪好,不辜负陆予特意约的这番心思,但她就是有些心不在焉。 城里牧场的小羊排煮得极其鲜嫩,餐刀一划过去便流出香油,那股食物的香气便飘散出来。 「别出神了。」陆予递给她自己已经切好的碟子,将她那一碟因为心烦意乱而切得有些惨不忍睹的羊排拉到自己面前来。他的语气有些轻蔑,「早知道就不让她进来,平白影响你吃饭。」 冬蝉听着,感觉有几分新奇感。 墨菲是前联合政府的污染部部长,是后污染时代最大的倖存者城市里的执政官,有些人爱她,有些人恨她。但才没有人有这样轻飘飘而又自然的语气提起她,像提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冬蝉略微抬起叉子,「你们很熟悉?......也对,五年之交。」 陆予嗤笑了一声,「什么五年之交......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大部分时候我们不在这个世界,要么在管理局,要么在、」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在守着你......你的身体和灵魂。」 他后知后觉,这个话题可能又会惹她生气。 冬蝉将叉子拿起又放下,轻轻搁在碗沿边,和陶瓷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陆予窒了一下,心立刻提起来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冬蝉却开口:「你觉得这样对吗?」 「什么?」 「我这样。......我最近发现,我总在犹豫,瞻前顾后,左右张望。既没有勇气却面对这由我造成的困境,也没有勇气真的放弃自己的义务。」 冬蝉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颤抖,叉子在瓷盘上撞出细微又不容忽视的声响。 她吃惊地张开手,想要用右手抱住左手,制止那种颤抖,但几乎是下一秒,陆吾的手就覆了下来。 他的手是宽大的,并不柔软,因为长年用刀而留下薄茧......但却那么温暖和有力,覆盖住她的颤抖。 「我记得你说,你有了别的想追求的事物。」陆予微微一笑,「我很高兴,虽然很难过,但也很为你高兴。因为你,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是那么高尚的人,但也因为你,我想试着克制自己,成为高尚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我不会评判哪个选择更好,因为你选的,我相信就是最好的。」 冬蝉低着头,片刻后,有两滴晶莹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上,温热,滚烫,苦涩,又甘甜。 ...... 冬蝉最终也没拒绝他的邀请,两人一起漫步回了教政厅。 一路上都能看见街边忙碌的人群,准备庆典、环挂装饰。 果然是个盛大的节日,冬蝉能感觉到人群的兴奋,大家都期待着明天的庆典,仿佛被这气氛带动,就连她也觉得多了一些兴趣,想着要不要也在政教厅里隔着玻璃窗观赏一下。 「这是庆祝什么的节日?」冬蝉随口问道。 「是庆祝......失而復得的节日。」 冬蝉:「......?」 路予轻笑了一下:「女神曾经为这个世界奉献自己,神晨日是她在夕阳中沐浴重生的日子。女神于世界,世界于女神,失而復得怎么不值得庆祝呢?」 「哦.....是这样。」 两人就这么如同饭后散步一样走了回去,和街道上的悠闲气氛不同,教政厅是一直有人轮班的,一进门便能感觉到那种有条不紊的忙碌气息。 陆吾今天似乎一直很忙,除了早上时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陆予让她在下面等一下,自己要上去和宋城对接一下托索尔的事情,结果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也没见人影。 没过多久,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姑娘过来了。 她先是向冬蝉行了个怯生生的礼,「指挥官阁下,我是......我是二厅的副官......」 冬蝉还记得,二厅是圣诺城里专门管理防卫和部队事务的,没想到这样的部门里还有这种性格的姑娘。 「是这样的,副局和厅长有一些事情还没处理好,是关于那个什么......伪神的事情。他说这么说您就懂了,他会晚一些回来,请您不用等他了。」 「哦......」冬蝉说,「我知道了,那你现在忙吗?」 「啊?」对方显然没没想到她会这样询问,年轻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圆滑的心思,磕磕绊绊地跟她数自己的安排:「要先...还有一份文件......然后查大家的装备损耗.......然后,然后大概就有时间了。」 她还生涩地笑了笑,「如果您不急,请等等我,不然我帮您联繫蕾西切厅长吧。」 冬蝉看了看她,又看看外面已经明显热闹起来的街道。虽然不是庆典当天,但也已经有一些小贩摆摊,和游玩的人们了。 显然刚才她是脑袋没转过弯来,才会问还是上班的人这种问题。 「没什么,我也没有急事。」 小姑娘信以为真,又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就这么回房间休息,又行了个礼,转身告辞了。 冬蝉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往外走。 这么个显眼的指挥官突然走了,还是很引人注目,毕竟她也曾数次来往于这里,但身边都环绕着许多人,更多时候还是局长和副局长相陪,根本不需要对其他人打招唿。 现在她忽然一个人坐在这里,蠢蠢欲动的人实在是太多,但迫于陆吾陆予平日里积威甚重,也实在是没人敢动。 冬蝉都快要走出去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转身走回来,向前台的工作人员问好。 「你好,可以给我一张便签吗?」 「什、什么?」 「便签,或者随便给我一张纸和笔。」 对方将工作便签撕下来,又递上一支笔,就这么呆呆地看起她的侧脸。 这么一看......真的很好看啊... 冬蝉在便签上随手留了一行字:「外面很热闹,出去逛逛了。」甚至都懒得属名,反正那兄弟俩随便一个都认得她的字迹就行。 这张纸条是留给谁的不言而喻,对方还没从她近距离的侧脸上回过神,就又被这种轻飘飘的熟稔言辞惊呆了。 冬蝉轻飘飘地流言,轻飘飘地放下便签,轻飘飘地向她告辞:「谢谢。」 「啊......不客、不客气......」 冬蝉到达圣诺城都有一个多月了,但总觉得并没有真正了解过这座城市,城市里的人们也没有了解过她。 这就产生了两个好处,一个是冬蝉不管怎么逛都会有新鲜感,另一个就是就算她不遮脸,不穿宽松的衣服,也不会被人一直盯着看。 圣诺城虽然是一座宗教城市,但却并没有那种刻板和压抑的氛围,城市里也有相当多的人是并不信仰宗教的,但大家都会相互尊重彼此,这种尊重产生了一股特殊的人情风味。 教堂雪白的墙壁下既有虔诚地前来礼拜的人,也有并不信教,只是单纯来观赏古蹟的人们。 饭馆的门口会弹奏圣歌,吟诵女神的仁慈和善良,也弹奏一些黄金时代的流行歌曲,演唱人们的荒芜暴动。 冬蝉没带钱,也没刻意地去看地图,就这样沿着街道,走走停停。 直到广场的巨大钟声敲响,宣告今天的晚饭时间到了之后,冬蝉才在一家餐馆面前停下脚步。 她思考了两秒钟,如果写一份支票或者欠条来付款的话,会被店家赶出去吗...... 很快,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晚饭问题了。 因为一个熟悉的人从餐厅里走出来,是莉娜塔。 她脸上带着一些抱歉的微笑,伸手示意她往里走:「指挥官,墨菲阁下在里面等您。」 冬蝉走了几步,忽然想到,好吧,晚饭有着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而另一边,她不清楚的是,圣诺城的工作人员到了晚饭时间去送饭,却完全没找到人,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赶紧先把这件事通知给了蕾西切。 而半城之隔的蕾西切一头雾水地被人从办公室里拉出来,看见那张便签的下一秒钟,蕾西切瞳孔地震。 搞什么啊?!你们难道没一个人跟着吗?!这不是要完蛋了吗?! 第46章 和中午的餐厅不同,这是一家相对比较私密的餐厅,一个个的小包厢完美隔绝了人们的目光和声音,用来谈话是最好不过。 墨菲显然有备而来,莉娜塔只能露出一个有些愧疚、有些抱歉的表情来,请她往里走。 冬蝉耸耸肩,没什么表示。 墨菲果然就在里面等她。 桌上菜品丰盛,但却都让人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冬蝉落座之后,两人都没说话,微妙地维持着平静。 墨菲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汤匙,先给自己舀了一碗,再给她也舀了一碗。 不知道是什么原材料熬出来的,香气浓郁、乳白色的汤蒸蒸散发着热气,看得出确实是下了功夫,现在这个时代很难再喝到的特色口味。 但冬蝉却莫名失了胃口,只是将指尖靠在碗边。 墨菲看了她一眼:「尝尝看吧,如果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怀疑我的话,未免太令人伤心了。」 冬蝉摇摇头。还没有到这个程度——起码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怀疑未免有点太不体面。 「说正事吧。」冬蝉主动提起:「我想向巴别塔申请外任。」 「嗯......」墨菲慢吞吞地喝了口汤,这本应该是个毫无防备与隔阂的姿势与场面,但两人间的气氛却像是谈生意的一样,在微妙地流动的气氛里斟酌自己的得失。「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想再考虑这些了......总之,场面话就先放在一边吧。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我们培养了你三年,耗费了数之不尽的资源,却要一朝拱手让人?」 「那也比失去一整个我要好吧?无论是叛逃还是退役,对巴别塔来说都是严重的士气打击。」 她已经不想去和墨菲争辩,自己的价值到底是否值得这份投入了,只是向她平静地陈述利弊。「就算是我死了,你们也无法从我的死亡里再获得什么了——你也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冬蝉身边已经有了强有力的介入人,即使她死去,陆吾和陆予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从她身上获取利益。 「好吧,那你想要外任什么职位呢?提前声明,这件事不是我们在这里说说就行的,你要提交一份报告,包括任何相关和说明外任必要性的文件,以及定期回省。」 「......就现在这个位置。」 「就现在这个位置?」 「我会跟着城里的队伍一起出任务,圣诺城附近的倖存者城市不多,往后的时间里,我都会跟队伍清理污染。在地面上能更好更方便地帮助倖存者们,也能加快污染的清理速度。」 墨菲想了想,忽然笑了:「你不会是在......赎罪吧?」 「......」 她确实小瞧了他们的关系,原本告诉冬蝉这件事,是希望她能在天平的两端中无限地倾向于巴别塔,但没想到事与愿违,她不但没有深刻记住,是谁造成了现在的情况,反而生出了留在这里的想法。 「我从多方看到了两个城市的差别。墨菲阁下,巴别塔是很好,但它有时却虚伪到不真实,圣诺城很不好,没有完备的管理系统,是当权者的一言堂......但我起码愿意在这样于自身无关的事情上相信他们。」 况且冬蝉也看到了这里的区别,虽然生涩,但他们手底管理出来的城市,不是一个有人被压迫的城市。 「这可真的有点伤我的心。」墨菲微微勾了勾唇角:「可以,我会帮你推动议会的选着,但作为回报,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冬蝉说:「如果只是在两方往来中为巴别塔奔走,拿到一些合理合规的方便,或者是督促他们的话......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办的。」 「不。」然而墨菲说:「我要你保证,在污染源有异动时,会去到一号污染源。」 冬蝉愣住了。 一号污染源......虽然这个名号如雷贯耳,在每一本和歷史或者污染有关的书里都能见到这个据说将污染带到了全世界的污染点,甚至根据墨菲的描述,她应该也是在那里醒来的,但实际上冬蝉对它并没有任何印象。 她从没有亲眼见过一号污染源,只是别人口耳相传。 「......为什么?」她感到困惑。一件是因为一号污染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另一件是因为,墨菲为什么会觉得她不会去? 然而墨菲却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又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原来陆吾没跟你说过,也对,他们怎么会告诉你这件事。一号污染源的异动和整个世界里的污染源息息相关,我们都怀疑,那里的矿井里,可能还有不为人知的通道,将污染传递向其他地方,从而生成了其他的污染源——也就是说,只要切断一号污染源,就很有可能能从源头上截断污染的扩散传播。」 剩下的话即使不要多说冬蝉也知道了——只要能遏制截断源头,其他的污染源也就会像是被截断的水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蒸发干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冬蝉抿了抿唇:「为什么要我做保证?你知道我是不会退缩的,我......」 墨菲截断她的话:「我知道,但是你要怎么保证陆吾和陆予不阻止你呢?也许为了你本人的安全着想,也许他们不想暴露污染点成因。总之,外任后我们对你掌控力就会减弱,相对应地,圣诺城对你的掌控加强了的话,谁能保证这一点?」 「掌控」。 冬蝉很讨厌这个用词,就仿佛她本身的意志是微不足道的一般。 她闭了闭眼:「我保证。包括一号污染源,无论是哪个污染源,只要有需要,我都会赶去。不记成本和代价,不被私事阻挡干扰,不言苦累和放弃,直到长夜将明。」就如同她进入联合部队时的宣言誓词一样,冬蝉一直记得这段话。 冬蝉站起身来,对她稍一颔首,转身走出去。 「等等。」墨菲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半晌,她才嘆气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柔软,掺杂了些怜悯意味。 「你知道的,只要你问我,我就会回答你一切真相的。」 这句话,在冬蝉离开把巴别塔时她就说过,但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外务活动,现在再听这话,显然别有深意。墨菲从那个时候就计算好了一切,要将她送到圣诺城的手上,送到那两个人面前来。 冬蝉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真相、真相。 也许真相本身的重量就太过沉重,不然为什么它总被隐瞒? 冬蝉没有再回头,直径走了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看见走廊另一头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匆匆忙忙,连工作时的正装都未换下,神色里盛满不满和焦急。 「冬蝉。」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有出什么事情吗?」陆予担忧地问她,伸出手来,指节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一个人出门也就算了,怎么还什么都不带。」 「吃晚饭了吗?有在附近看到什么感兴趣的?明天才是正日子,会比今天更热闹的。」 冬蝉摇摇头。 「你刚刚是一个人吗?和谁在一起?」陆吾忽然警觉地问。 「......没什么。」 不知道为何,冬蝉不合时宜地想到墨菲的话,你怎么保证不被陆吾和陆予阻止呢?圣诺城对你的影响和掌控力会增强。 她忍不住有些恍惚,「只是,和墨菲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我想下放外任了。」 第47章 「你怎么保证,你不会被别人掌控?」 冬蝉在第二天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墨菲的这段话。 今天是圣诺城的神辰日,是城内建立、被陆吾陆予掌控以来的第一个盛大的节日。 除去一些必要的维护和安保守卫人员,就连政教厅的工作人员也大多数都放了假,没放假的也上半天下半天地轮休,整栋大楼都笼罩在静悄悄之中。 冬蝉站在政教厅的二楼,隔着几个街区,看着地面上的人群。 和室内的静悄悄不同,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团热闹欣喜之中。 「在看什么?」陆予走过来,随手拿起床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遮挡了两人昨晚过于兴奋时留下的痕迹。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向下:「想下去看看吗?今天会很热闹的。」 「唔......」冬蝉忽然没头没尾地反问他:「你很高兴吗?」 陆予一怔,才发现自己一直忍不住微笑。 这是当然的,从昨天她主动说要和巴别塔商量留任事宜后就这样了,更别说她的志愿是跟着队伍出城,这份工作明显和他的工作内容高度重叠,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更久了。 「当然。」他难免的状态放松地多,轻松地问:「不允许我的小私心吗?」 冬蝉可有可无地随意点点头。 陆予还想说些什么,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 哪怕是这样重大的节日,只要有工作,两人还是要去处理工作的。 陆予无言,只好赶紧收拾了一下两人,他拿了张餐厅的预约单来,「午饭虽然迟了点,但这家味道还不错,去尝尝?......要不要我叫蕾西切来陪你?」又从书桌抽屉里拿过钱包,从钱夹里抽出一沓现金来。 他像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外面有很多摆摊还有游玩项目...但是不要乱吃东西......」 冬蝉问他:「我给你打个欠条?」 陆予:「......」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从你工资里先扣了。」 来找他的是三厅的负责人,大概是一些关于物资调度的事情,隔着房门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冬蝉拿着一沓钱,淡定地打开房门,也没说话,从两人旁边走过。 三厅负责人好好地说这话,本来还有点纳闷为什么这个点了副局还在卧室里,虽然紧急收拾过,但还是难免有一些松懈感,领口不太规整,头髮也有点凌乱,看见冬蝉施施然地出门,赶快低头看着文件,眼睛骤然瞪大了。 陆予无奈地敲敲门提醒她。「接着说。」 「哦...哦!是这样的......」 两人还说了什么,冬蝉就没听清了,她径直下了楼,走出教政厅。 这份迟到了三个小时的午餐最后也没在陆予预约的餐厅里吃,冬蝉实在是懒得到处去找那家餐厅在什么位置了,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小摊位,买了几份零食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虽然是路边店,但是这种加工过的食物价格还算是比较贵的。 这种简单加工后的食物在巴别塔非常少见,是属于地面的倖存者城市才会流通的一种加工方法。 食物的香味并没有很浓郁,更多的是佐料和添加剂的味道。 冬蝉随手买了两个卷饼,一边吃一边随着人流往前走。在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没人认得她,不管是买路边摊还是边走边吃东西,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意这么做。 不会被人拍下来,也不用思考这样做是否符合形象。 冬末春初的夜晚,天黑得很快,等陆予结束工作又过了三个小时,天气已经有点冷下了来了。 本来还是能早点下班的,结果陆吾非给他塞了一堆文件,然而等到他处理完那些文件空出手来找人时候才发现陆吾人早就熘号了。 很显然,他早有预谋,先用文件拖住陆予,然后自己出门去找冬蝉。 看了看手里的通讯,陆续给冬蝉发的几条消息都完全没有回应,只在他焦急询问时拍了一张街道的图片,就勉强算是做了回应了。 虽然知道不能要求太多,现在就已经是能想像到的最好情况了,但陆予还是难免感到苦涩。 他打起精神,再次询问了她的位置,这次没再强求回復,直接拎起椅后挂着的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天还没有完全黑,但城内就已经点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 层层叠叠的彩色灯光横亘在城市的街道之间,仿佛架起一座连接天地之间的桥樑。 寒风吹过这片迷离的空间,在沙漠和广阔无垠的天空之中,它显得那么渺小,却出奇热闹,有一点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暖色。 陆予横跨过人群,意外地先见到了陆吾。 两人隔着人群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去找对方身边是否又那个熟悉的人影。 没有。 冬蝉不在他们之中的任何人身边。 又低头看了看通讯,也没有,没有回答,也没有告诉他们她在哪里。 也许她今天更想一个人呆着,但是...... 两人默契地迈开步伐,各自扭头去找人。 圣诺城并不算小城市,更何况是要在这种人流往復的地方找人,找一个不愿意露面的人。 街边随处涌动着雾气和食物香气,到处都能听到人们的交谈声,恋爱中的情侣、温馨的一家几口、带着小孩子的年轻哥哥姐姐,陆予拨开人群,大步地寻找着。 从路口一直走到街尾,来回往返在各种分叉的小道之间。 天色愈发地黑下来,风也大了起来,温度开始骤降。 在一次次的往復里,陆予逐渐从走变成了小跑,他甚至在心里开始祈祷,别人也可以,陆吾,或者是巴别塔的那几个队员,谁都可以,只要先找到冬蝉就好。 不然这么冷的天气,谁来为她披一件外套呢? 一路上的人逐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焦急的男人,很快,就有人似乎是认出了他。 「欸...这不是......」 「......在干嘛......」 但陆予完全没在意这点事情,只是埋头找人。 直到时近半夜,陆予才隔着半条街,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一个半破了的石头壁,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挪来的门板,写着「许愿」两个字。 栏杆上拴着用来许愿的红色布条随风飞舞,而更多人只是站在墙边,用掌心轻轻触摸着石壁,仿佛在触摸着歷经千年风霜而未被消磨的歷史,人类文明残存的余温。 冬蝉只是坐在石壁边上的一个长椅上,没有靠背,她就曲起腿,稍微蜷缩着。 夜色勾起她的长髮,猎猎飞舞。 风略过她的脸颊,将冷风送到他面前。 陆予忽然停住了脚步。 「砰——」地一声,有烟花在空中炸开。 今年的第一丛烟花,部队辗转许多城市用物资换来的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两人没有选择在新年燃放,而是选择了这个冬末春初的日子里。 冬蝉下意识地抬头向上望去,而陆予只是看着她。 他忽然想起,以前冬蝉是最怕冷的。 应该说是什么都怕,冬怕冷夏怕热,活得娇惯极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还理直气壮地说要冬眠。 和两人比起来,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不能运动、不能劳累,就好像一天之中唯一能让她感兴趣的事,就是做在长满繁花的廊前煮茶下棋,闲时就折一枝花把玩,就地躺在长长的木制长廊上,望着天空发呆。 两人曾经调侃过她:「你是夏天的蝉,要怎么过冬呢?」 冬蝉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那等到冬天,我就去死。」 她的态度轻飘飘,不像是在讨论自己,反而真的像是在评价一只树边的蝉。 活不过冬天,自然就死亡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两人惊觉说错了话,连忙跪下道歉。 这也是管理局一贯的做法,只要说错了话,别说跪下,不罚掉一层皮都算是局长仁慈,特别是这样敏感的话题。 他们做好了被严厉惩罚的准备,然而冬蝉却只是坐起来,拉着两人的手,让他们重新坐下。 「这有什么?」她笑得灿烂,「那你们对我照顾点不就行啦!反正也是你们的义务,你们总是会保护我的,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两人面面相觑,竟然谁也没说出那个「好」来。 然而冬蝉也不在意,径直躺下去,手里勾着一朵花伸到池塘里逗鱼玩。 这简直是命运的预言,一种不详的预告。 等她果然死在冬天,浴缸里的血水满溢在地上,陆予拥着她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低着头,目光空洞涣散。 他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她平静又消瘦的脸颊,只觉得荒唐。 他突然想起那句玩笑,那句太过残酷的戏言和没有说出口的回答,托起这段荒唐的命运。 他从未这么痛苦,后悔没有回答,后悔做出来不可原谅的事,后悔没有看好她。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严酷的冬天无可阻挡地降临在命运之中。 「......」 烟花声很快就停下来了,城里的库存也并不多。 当最后一朵烟花拖着尾巴落下时,陆吾也赶到了,他在人群中望着他们,神色不定,落落沉寂。 陆予忽然大跨步地走过去,在冬蝉惊疑的目光中,双手捧起她冰冷的手,他的语气莫名生涩,像是拖着千斤重担,热切又无措地亲吻她的手背,有一滴眼泪顺着手背滑下去。 「春天来了。」他说。 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48章 圣诺城的宗教信仰无疑是很浓的。 这和冬蝉曾经见过的那些因为「世界末日」了,就走投无路地去狂热地信仰一些什么的人不一样,这种感觉更像是默默地融入了日常生活一样——这种感觉更让冬蝉觉得有趣。 这样一个城市,毫无信仰的陆吾和陆予是怎么治理它的呢? 再往深处想想,她见过的比较熟悉的人,比如蕾西切,还有那个宋城,看起来也更像是无信仰者。 随着夜色渐渐浓了,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许愿,红绸上写着一个个朴素的许愿。 希望家人平安、希望事业顺利、希望日子安稳...... 许愿的布很快就用完了,又有人自发地拿出来分发给大家。 也许看她孤身一人,对方也温和地递给了她。 「许个愿吧小姑娘?不收钱,不管信不信,总是个好兆头。」 冬蝉愣了愣,片刻后,她笑着拒绝了。 她没什么愿望,如果非要说的话,也更希望这个愿望能由自己来实现。 「抱歉,我就......不用了,谢谢您。」 对方也没强求,将布条递给了旁边望眼欲穿的几个小姑娘,女孩子们簇拥在一起,欢唿着讨论要在上面写点什么。 冬蝉站起来,在人群中仰头望向天空。 在一切人类的悲欢之中,只有亘古的月光,一视同仁地照亮所有人。 有风凛冽地吹过,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应该说是第五年,包括了她沉睡中的那些日子里,冬蝉第一次在这样的人群里孤身一人。 冬蝉一个人看完了一场小型的烟火演出。 直到人群消散得差不多时,冬蝉才感觉手心一重,温暖的感觉重新包围了她。 陆予大步走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他温顺地垂下头,脸颊贴着她的手背。 「春天来了。」他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冬蝉却莫名懂得了他的未竟之意。 她没说话,片刻后陆予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惯常是穿军装的,外套料子有点硬,形制挺拔,其实有点硌人,并不算太舒服......但却带着一点温暖的体温,将她周身的寒气融化。 他先是伸手为她整理衣领,将被外套压住的长髮从后颈下面抽出来,冬蝉眉眼淡淡的,也没说话,但那张白皙的脸颊在昏黄的路灯下又被映衬得如此柔软,连脸颊边缘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陆予看着看着,忽然问:「我可以抱你吗?」 他说这话时正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两人维持着一个极近的距离,即使他不提出这个问题,也可以随时将她拥入怀中。 「你想做什么还用问我吗?」冬蝉反问他。「随便你。」 「......」陆予苦笑了一声。「不了...不用。」 两人披着夜色,就这样肩并肩地走回去。 在走到政教厅楼下时,冬蝉看见在政教厅外围徘徊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一身战斗服,颓废地坐在外围,怀中放着一枝漂亮的红玫瑰,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是萨尔维亚。 陆予显然也看见了他,立时就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怀里的花。 他不送花是因为知道冬蝉必然会拒绝,即使收下也一定心不在焉,可这不代表他会容忍其他男人带着花来献殷勤。 「指挥官......」萨尔维亚失魂落魄地迎上来,他想要向冬蝉解释,自己只是因为一时间失神才没有回应她当时的询问,因为一时间的错愕和无法接受,没有和冬蝉以前回到城内,然而只是这半天的分别,就已经是天差地别的处境了。 「萨尔维亚。」冬蝉停下脚步,对他点点头,「你有收到墨菲的通知吗?我原本的指挥官小队已经解散了。」 「指挥官?!」萨尔维亚急切地拦住她,不相信她真的会放弃自己的小队:「可是......」 「冬蝉已经申请了巴别塔的战斗部队外任了吧?现在她还是不是你的指挥官,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陆予拨开他的手,轻蔑地冷声道:「况且现在是私人时间,请回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陆予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 冬蝉一边往前走,一边不自觉地回头望向他,萨尔维亚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枝玫瑰花,身形陷落在黑暗中。 曾经的无数个节日,他们都一起度过,而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冬蝉终归还是不忍心,低声说,「回去吧,萨尔维亚。墨菲答应我了,不会追究之前的劫持事件......找个好队伍吧。节日快乐,帮我向安泽问好。」 「指挥官!」萨尔维亚既无措,又痛苦地问她,「你把我们抛弃了吗?」 冬蝉眼睫颤抖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不出话来了。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就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和他们相处了,再也无法带着强烈的负罪感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相处了。 那她的归宿就变得显而易见,又毫无选择了。 陆予忍无可忍地转头,「你——」 他正要质问回去,冬蝉却嘆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袖口。 「走吧。」她盯着地板,声音脆弱欲折,「我不想......」 不想什么呢? 不想让两人起争执,不想闹得那么难看,还是不想把话说太死? 她没说,只是拉着陆予走进大厅里。 陆予能感觉到她的态度的变化,对于原本亲近的人,墨菲、她的队员,还有那个温温和和的队长,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大,陆予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但他唯一能确切感觉到的就是,冬蝉回来了。 不是之前那种只能看着和被她疏远的态度,是现在这样,能确切触摸到,能和她心平气和地对话的态度。 这让他感觉到满足,只要这样就好。 所以当冬蝉在深夜里睡下时,陆吾带着收集到的消息来时,陆予向他轻轻摇头。 「不用再追查了......」他看着冬蝉酡红的脸,半掩在被子里,睡得很沉,「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至于为什么,他不感兴趣,也不想再问了。 陆吾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床边坐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冬蝉的脸颊,因为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缘故,冰冷的掌心温度让冬蝉皱起眉,迷迷煳煳地发出几声呢喃。 「......那就这样吧。」终于,他也屈服了,但却弯起唇角,「你说得对。」 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最好了,他们别无所求。 ...... 三个月后。 冬蝉坐在回城的车上,满天的黄沙捲起越野车顶棚的帐篷兜布,在车里的飞速前进中像是被扬起的旗帜,猎猎作响。 冬蝉关上车窗,将风声隔离在外面,低下头专心地填写着这次出任务的申请。 是的,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任务回城了,而冬蝉还在填写出城申请。 坐在驾驶位上的宋城无奈地看着她:「明明副局之前就说过不允许你再私自出城的......这下好了,又得挨训了。」 二厅出任务有一套严格的流程,需要斥候小队预先评估任务危险程度,上报给陆予,准许后才能出城,这样探查审批后再调度的方式能最大程度让队伍安全高速地完成任务,也能让陆予时刻清楚城内的布防情况。 但冬蝉来了以后嘛......虽然有了她以后甚至比以前都要高速很多,但碍于指挥官的脆皮程度,一般只有陆予亲自出的任务才带上她,其他的任务,陆予是从来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的。 但架不住她自己会先斩后奏,一有紧急情况就直接带人先出城了,等任务完成后在填写申请。 冬蝉有独属于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没人敢拦着她出门,只是上次宋城才被陆予训过。 那是一个很危险的任务,偏偏陆予和陆吾都在别的任务里抽不开身,冬蝉直接拿了权限就带着宋城和小队出了门。 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就是冬蝉难免受了点伤——脸上和手臂擦伤了一大块。 其实这真的算是小伤,平常在队伍里大家都不屑于拿出来说的那种,可是这点小伤到了冬蝉身上,两人就紧张得仿佛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连着几天都为这件事着急上火,教政厅一连低气压了一周。 冬蝉是不在意的,施施然地做自己的事情,但其他人就没她那么大的定力了。 宋城嘆了口气,又忍不住嘆气:「还好这次没伤到......」不然他感觉陆予会直接把他的皮拔下来。 冬蝉耸耸肩,转着手里的笔。 那次庆典过后,她的外任也正式下来了,不出所料,即使不需要墨菲推动,议会也全票通过了她的申请,这样一个名望高重的指挥官,还被提名过执政官,虽然她后来态度坚定地拒绝了,但谁不想干脆彻底地剷除这个威胁呢? 现在好了,她主动申请,即使不在巴别塔,也还能持续为巴别塔产生利益。 再加上墨菲稍作暗示,即使她死了,事情也不会让所有人都如愿,大家自然是会选择那个完美的、现成就摆在面前的那个选择。 这段日子里,冬蝉也没有再回过巴别塔的外事馆。 即使偶尔会有文件递交到她这里处理,也只是一些简单地、只需要签字的文件,冬蝉只需要在教政厅里再看一遍,然后签字就好。 她一直住在教政厅,很少在原本自己住的那个房间里,更多时候随意地在两人里选择着想住的房间。 总之,一切就那么井然有序,有仿佛悬空着一样,往下发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车辆进了城,逐渐放慢速度,在教政厅面前停下。 冬蝉收起自己刚刚填好的申请,想也没想地开门下车,视线却突然被那个熟悉的标志吸引了目光。 宋城显然也认出了那个标志,困惑地「咦?」了一声。 那是一个半圆的标志,利刃组成了通天的塔尖,是冬蝉最熟悉的标志。 宋城道:「巴别塔的战斗部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冬蝉没说话,为首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她。 「冬蝉指挥官......您终于回来了!巴别塔的部队负责人正在找您......」 第49章 然而冬蝉视若无睹地越过几人,直接走了进去。 来访者和她并不相熟——起码冬蝉是这么觉得的。 但冬蝉还是认得她,两人曾经在联合部队里有过一面之缘,是联合作战会议里经常出场的指挥官。 她拿着申请表,将它放在大厅前台上,递交给文书,才转过头来。「有什么事吗?」 「冬蝉阁下,参谋部急令。」 然而和她预料中的反应不一样的是,冬蝉只是无所谓地「哦」了一声,转身看向另一边政教厅的前台,「陆予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翻着通讯设备,「原定时间是六点回城......大概半个小时后。」 「陆吾呢?」 哪怕已经多次接触过冬蝉,但工作人员还是会忍不住为她这么随意地直唿其名的作风而冒汗,「呃......局长、局长现在在办公室里,他请您回来了先去休息,让宋城厅长去找他。」 后面跟过来的宋城听到这句话直接目光消失,摆摆手,像个游魂一样飘上楼。 「冬蝉!」巴别塔的人忍不住叫道。 冬蝉看了她一眼,对着前台:「给她联繫和陆吾见面。」 「我们已经联繫过了。」前台无不为难地说,「她非说要等您回来才行。」 冬蝉听完一句话也没说,不厌其烦地扭头就走。 这段时间她已经接受了太多所谓的急电,不是让她促成某项谈判,就是让她催促物资运输。 似乎在战争之外,议会找到了她的别样的用法。 然而想着这件事,刚刚上楼没多久,她就撞见了熟悉的人。 来人换上了一身她熟悉的战斗服,显得比往常威严许多,也变得严肃深刻了许多。 「冬蝉,指挥官......我还能这样称唿你吗?」 「......托索尔。」冬蝉在短暂地沉默后还是说:「不必了,直唿其名就好。」 毕竟她现在不是指挥官了,在巴别塔,她永远是指挥官,永远要满足别人的愿望。 而在圣诺城,她才是冬蝉,是那个什么也不必管,只凭着本心行事的人。 托索尔还是笑了笑。 「参谋本部的急报,这次是真的了,不然也不会派我来。」 冬蝉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就走吧。」 巴别塔带来的情报十分出人意料,在陆吾的办公室里冬蝉拿起文件,一直翻到后面,才确定这是一份关于全地区污染源的分析判定。 而其中最关键的,无疑就是那个一号污染源。 这一切来得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 墨菲刚和她许下约定没过几个月,一号污染源的资料被被勘探完善,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墨菲是早有预料?还是她一直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冬蝉一直将文件翻到底部,才注意到自己的那份和别人有些许不同,后面多了几页关于情报的来源可信度和背景调查证明,在最末尾是她熟悉的字迹,涂涂画画地修正了一些错误。 她忍不住伸手摩挲着那字迹,出神地思考着。 这是安泽的字迹......他和萨尔维亚也到这里来了吗? 墨菲究竟想要做什么? 「资料大概就是这样。因为一号污染源的异动明显,所以巴别塔需要将冬蝉阁下调回接受指挥部统一命令——当然,如果圣诺城愿意支援,巴别塔也会感激不尽的。」 陆吾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哪里哪里,是我们感激墨菲还差不多。」 毕竟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只要冬蝉还在巴别塔的编制里,指挥部就有权利将她调回命令,而只要冬蝉出发了,圣诺城的两位主事人必定也会尽心竭力。 托索尔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转而对冬蝉说:「指挥官的小队已经在外交馆等候了。」 冬蝉转头看向陆吾。 陆吾微不可查地对她摇头。 「墨菲阁下让我告诉指挥官,这是一切的开始和结束。」 「......」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我知道了。」 门板发出「碰——」地一声,被人暴力地从外面推开,来人似乎等不及询问,径直将目光投向冬蝉。 陆予站在门外,他定定地看着冬蝉,冬蝉也看着他。 他知道冬蝉是一定要去的,这段关系就像是被衣物包裹装饰的伤口,看不见并不代表是完美的,伤痕总是存在。 只是作茧自缚的变成了他们。 冬蝉越过他往外走,陆予攥着拳头站在原地,终于在她即将走出门外时,陆予还是忍不住拉了一下她的手臂。 「...别去。」他的声音里少有地沙哑,甚至还有点低落委屈的意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冬蝉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下,又觉得不可能——他可是陆予。 那大概也只是错觉而已。 她没回应,转身离去了。 ...... 巴别塔的给的这段资料非常详细。 一号污染源是最开始的污染源,也是规模最大的污染源。但正因为是最开始的发生地,当时的联合政府仍有余力,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它封了起来,就将是对待核能污染那样,用隔离材料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盖子罩起来,并且也疏散了哪里的居民。 联合政府本以为只要封住它,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然而当时污染物质早已经扩散了,后面形成了越来越多的污染源,但却已经无力再去处理。 所以现在能看到、以及冬蝉接触到的污染源都是露天式的。 但其实谁也不能说哪种处理方式更好,经过了五年多的固封,虽然没有泄露,但一号污染源里的污染肯定也已经浓到一定程度了。 不管对指挥官还是对战士来说都是一场对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的严重考验。 所以巴别塔才会一定要找冬蝉,所以墨菲才要她保证。 冬蝉看着材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说不定墨菲早就计划着这件事。 不是三个月前,也不是三年前,而是五年前。 五年前,当联合政府决定把一号污染源封住时,当她看见同事们在污染中融化,而冬蝉却只是安然无恙地身处其中时。 那个时候的墨菲大概就意识到,这个女孩就是这场灾难唯一的解法,是一号污染源封存时留下的隐患的后路。 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希望。 第50章 冬蝉合上资料,看向托索尔。 他身姿俊俏地坐着冬蝉面前,肩背直挺,搭配着那身有些严肃华丽的军装更显得威严风范。 「你升职了吗?」冬蝉问他,「还没恭喜你。」 托索尔先是点点头又面色复杂地说,「恭喜就不必了。」 冬蝉先开始还有些疑惑他为什么神色如此复杂,但很快,在见到萨尔维亚时候,她就知道了。 跟着安泽和萨尔维亚一起来的,还有她的新任命以及两位的身份通告。 「冯.德.萨尔维亚?天灾紧急小队......一组...队长?」 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萨尔维亚的全名是什么,毕竟以他的家世来说,问这一点未免太没有意义,并且有一种故意往他伤口上戳的失礼了。 明显也换了一身新装备的两人站在她面前,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件事可能......有点说来话长。」 冬蝉挑挑眉。 因为这件事确实算得上一件重大的污染源任务,然而议会却担心冬蝉已经完全倾向了另外一边,所以这次任务只给她部分权限,由萨尔维亚接手队伍的指挥权。 这种事情在联合部队里虽然少见,但也是有一些的,大多数因为指挥官本人的指挥水平不够高、指挥官身体素质太差、或者就是像冬蝉这样的。 但冬蝉这个原因的,确实还是第一次。 怪不得刚才那个指挥官看冬蝉的目光如此复杂,作为近距离接触这个案子的人,恐怕她也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议会的说法、,认为冬蝉没有往常那么安全了。 因为职位上升,甚至把萨尔维亚原本的早已经无人问津的姓氏也再拿了出来,为他加光添彩。 这代表着什么?以巴别塔政治部的角度来说,这代表墨菲很可能要清洗旧的家族势力,要提拔像是萨尔维亚这样,空有贵族的姓氏和名头,其实内里是一点也无法干涉执政官决策的青年们。 几乎是瞬间、条件反射般地,冬蝉就意识到这一点,这是长年在政治下混迹带来的条件反射。 「嗯......」但冬蝉不太有所谓地应了一声,她现在对巴别塔内部不太感兴趣了。「都可以。」 关于一号污染源,巴别塔有用的信息已经都给她看过了,虽然很有参考价值,但她显然更关心一些别的东西。 她走到门口,问等候在外的蕾西切,「陆吾和陆予呢?」 蕾西切面露愁苦。 刚才开完会,也不知道谁触了两人的霉头——其实这个人是谁是一件很显然的事情。 「嗯...呃......」蕾西切说,「两位去排查污染点了......现在大概是,要不我发个消息?」 蕾西切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发,千万别发,因为万一两人不回来,她担心这会惹恼冬蝉——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如果两人原本很生气,但指挥官一发消息,两人就赶回来了——这个可能性倒是比较大——可这不就显得她看了两位上司的笑话一样吗? 「哦。」冬蝉果然无所谓地说,「那算了。」 反正晚上就能见到面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手,这天晚上两人居然真的没回来。 其实不算真的没回来,冬蝉晚上睡着时总能感到有人圈着她的肩膀,让她依偎着对方。 她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若雷鼓,沉稳有力,体温十分温暖。 然而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又往往只剩下勉强带着一点余温的凹陷,显示出昨天晚上确实有人的痕迹。 他们一直没见面。 甚至于直到巴别塔调整好队伍,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冬蝉才见到人。 彼时冬蝉正坐在陆吾办公室的桌子前,一件件地翻找他抽屉里可能和污染源有关的文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看见陆吾回来,她没有避开也没有心虚,反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想了想,说,「......墨菲有点失望。」 声音里甚至带了一点戏嚯的笑意。 毕竟她可是笃定因为冬蝉,圣诺城也一定会给她们援助的,但这几天里两人没现身,显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她的期待。 陆吾镇定地将外套挂好,侧身让陆予进来。 「在看什么?」他走过来望了一眼冬蝉正在低头翻阅的资料,是一份关于一号污染源的材料,当初他们接手圣诺城后没多久派人去调查得出的报告。 「没什么,既然本人来了那就直接问本人吧。」冬蝉随意地指指面前。「坐。」 明明是他的办公室,冬蝉却反而表现得更像是主人一样。 「我就不问巴别塔会不会出人了,就问一下,我的队伍的车上还留了两个位置,你们去不去?」 如果是别的事情,冬蝉肯定是不会询问这一点的,但毕竟这是关于一号污染源的事情。 是这个世界污染的开始,也有很大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穿梭和修復冬蝉的身体导致的污染泛滥。 更何况,如果按照墨菲的说法的话,两人明明答应过要帮忙封闭污染源,但最后还是让污染流泄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也算是有义务出力的。 「当然。」 「那就这样吧。」冬蝉站起来。「多的事情我就不问了。」 本来她是想问具体情况,问一下内部的建筑构造......最重要的,还是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两人既然没有主动提,反而迴避着,她也就失去了兴趣主动询问。 等到了污染源内部,一切都能清楚了。 在晚上躺上床时,冬蝉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人拥抱住了。 这是一个温柔的拥抱,不带有强制的意味,只是环着她,小心又怜惜地。 陆吾嘆了口气,低声说,「睡吧。」 冬蝉在困意中转了个身,睡眼朦胧、迷迷煳煳。 在这种令人意志软弱的氛围里,冬蝉在跌入梦境之中,还是迷迷煳煳地问:「我......我造成了...这一切......吗?」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那个答案。 然而不知道陆吾是没听懂还是没听清,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忽然撑起身来,认真地看着她,「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出生?也不该......不该復生...呢?」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陆吾似乎意识到两人的意识差别,「我不知道墨菲更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从来都......」 「那你就告诉我,我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是怎么死而復生的。」 「......」陆吾沉默片刻。 无论如何,这件事说出来就好像自己在挟恩图报一样——况且冬蝉也不会觉得这是「恩」。 他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掺杂其他任何的东西,不想让她受困于曾经的一切。 长久的停顿后,等陆吾长出来一口气,打算娓娓道来时,他一低头,却发现冬蝉双眼紧闭,已经睡得沉了。 「......」 陆吾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惆怅失望,长长地嘆息一声。 第51章 冬蝉在床前坐了片刻。 等她掀开窗帘时,能看见窗外明媚的天色,圣诺城的地理位置一向得天独厚。 房门被短暂地敲响了两下,来人似乎急切地什么也顾不上了,还没等里面的人开门或者应声,就直接推门而入。 「指挥官...!」蕾西切勐然推门进来,刚唿唤了一声,骤然看见躺着她床上的陆吾,声音顿住了。 真是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个点了,陆吾为什么还会在她的房间里——他们不是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面了吗? 蕾西切震惊地睁大眼睛,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为什么任务不让我们......呃...不好意思我先出去!」 陆吾像只小动物一样,刻意蹭过来,环住她的腰肢,脑袋埋在她怀里磨蹭。 蕾西切进来时他也只是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 房门关上,还能隐约听见蕾西切惊疑不定地询问的声音,还有宋城无奈地说自己提醒过她。 冬蝉简单拢了个外套,没想到出门时候托索尔也来了。 她还不知道这两人的旧怨,只感觉蕾西切和他似乎气氛尴尬,问:「怎么了?」 「没什么!」蕾西切答得又快又大声。 冬蝉点点头,半靠着门,「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托索尔带的是一份关于任务里人员调配安排的文件,虽然这种东西名义上应该给萨尔维亚处理,但两人都会默契地先拿给她过目,如果不是她默认过,估计其他人也不会服气。 冬蝉一边看,一边听着蕾西切的哭诉。 主要还是这次任务安排里没有圣诺城的队伍的事儿。 她只安排了巴别塔带来的队伍,却没有把二厅的人算在里面,明显是没打算带着他们。 「指挥官...为什么啊......为什么?」蕾西切赖着她。 冬蝉快速地翻过文件,确认没问题后签字,交给托索尔,让他和其他人等一下自己过去。 她也没非得要废话去跟蕾西切解释自己和其他人的什么爱恨情仇的往事,而是简单又直接地将房门打开,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陆吾从里面走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蕾西切快速地噤声了。 她用目光控诉冬蝉怎么又用这一招。 陆吾像是个大家长一样,笑眯眯地过来安排工作,让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 蕾西切自然也得跟着他走,冬蝉就跟着托索尔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蕾西切忽然问陆吾,「局长,你有后悔过吗?」 陆吾忽然顿足。 蕾西切转身看向另一边正准备下楼的冬蝉。 她没带什么东西,步伐不急不缓,从容,果断,像一阵风,偶尔温柔,但无法被任何人挽留。 蕾西切问完这话,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不只是冬蝉,其实陆吾在她心里的形象也很高大,高贵,她其实也是很难想像陆吾这种人因为什么事情后悔过的。因为他总显得胜券在握,每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好像是别有深意的。 遗憾、后悔、不圆满,都像是只有凡人的命运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而他简直像是神。 然而等她抬头时,看见陆吾也驻足转身。 他的眼睛里有惆怅,也有遗憾。 「当然。」陆吾轻轻地说。「我后悔过很多事。」 而那每一件事,又都与她有关。 ...... 冬蝉不想让太多人参与到一号污染源的任务里来,于是力排众议,只带了三个小队出发。 虽然巴别塔议会和二厅都很有异议,但人数太多,对指挥官来说也算是负担,冬蝉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也没道理拒绝。 最后人数定在十五人,包括了冬蝉和自己的小队,先锋队、圣诺城只有陆吾陆予,宋城带着二厅的人在外围支援。 出城前一天,蕾西切不知道怎么了,委屈得跟再也见不到她了似地,一路黏着她。 吃过晚饭,陆吾和陆予还要再去处理一些事情,没跟着她。 蕾西切有些迟疑,又断断续续地说:「指挥官......你们走了之后,我要接手圣诺城的职务......」 这也算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蕾西切一直是教政厅内事实上的二把手,陆吾和陆予这段时间不在城内的话,也确实只有她能主持事务了。 冬蝉点点头。「这很好啊。」 她一直知道蕾西切不是那种会推让权利的人,相反,她一直很野心勃勃。 「我是说...唉...我是说......」蕾西切眼巴巴地望着冬蝉,「虽然局长和附副局大概什么也没跟您说过,可是......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真的很努力......而且,也真的...有点可怜。您能原谅他们吗?」 「......」 「或者,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啊?」 发生了什么?冬蝉其实不是一直不愿说,而是一提到那个理由就觉得可笑——可笑的是自己。 冬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手搭在蕾西切的肩膀上,「你喜欢宋城吗?」 这段时间冬蝉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宋城木讷却又小心翼翼,蕾西切则大大咧咧到有点迟钝。 「你们一二厅之间的关系不是也很亲密吗,假如有一天,我说假如......宋城将你架空,接替了你的权利、职位、工作......而他接近你的本意就是为此而来呢?」 蕾西切刚开始还摇头,宋城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人,但忽然她又意识到这段话事实上指的是什么。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那可真是,罪不可赦。」她喃喃自语。「我绝对要杀了他。」 特别是对于她这种将工作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性格来说,这件事就更不可原谅了。 冬蝉虽然没有她事业心这么重,但他们之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两人站了一会儿,虽然这段时间她们相处很多,但实际上都没有了解过对方的曾经和将来。但在这一刻,她们又似乎触及到了彼此心里柔软敏感的部分。 冬蝉怅然地一笑,拍拍她肩膀,「所以,你也小心。」 在她转身进屋的一瞬间,蕾西切又拉住她的手。「冬蝉,」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不含敬称和职务的后缀,「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如果能再见面,我就把自己的故事都讲给你听......还有面,我们再一起吃面条吧。」 冬蝉轻轻摇头。 「对不起......但我真的,冬蝉,我总觉得你太过飘渺,好像没有扎根在这个世界上。但其实,大家都爱着你。」 冬蝉顿住了。 她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被暖光照亮。 「......我怕你们知道了真相,就要开始恨我了。」 第52章 出发时间定在了中午,但冬蝉这天早上起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先是在政教厅的大楼里看见有人对着她窃窃私语,然后是众人忽明忽暗的打量目光。 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在政教厅里一直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但也确实没有像今天这样。 不止是政教厅,外面更是如此。 往常清净的大楼外人群来来往往,时不时向着大楼投来古怪的目光。 倒不如说是因为这栋大楼在这里,那些人才没有一股脑地冲进来。 冬蝉视若无睹地转身下楼。 到下午出发时,才能看见消失了一个早上的蕾西切着急忙慌地上来。 当时众人正在开会,陆吾还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她直接说,结果蕾西切反而面露为难,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看着资料的冬蝉,附耳过去,小声地说:「......是关于指挥官的。......巴别塔的外交别馆都被人围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陆吾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站起来跟着她走到外间。 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传的,巴别塔和一号污染源有关,执政官墨菲是原联合政府的污染调查员,故意让污染外泄以求升官发财,而她最亲密的指挥官冬蝉,就是这场污染的源头。 陆吾刚开始听到这段话还觉得有点好笑,他懒得去替墨菲辩解她没有那种能力,那个年纪的墨菲也不见得有那么深的心思,只是说,「冬蝉不是三年前才到巴别塔的?」 蕾西切:「这就是棘手的地方,指挥官虽然是三年前才到巴别塔的......但一号污染源也确实是三年前才封的...!时间就莫名其妙地对上了。而且确实也有很多人都知道冬蝉指挥官身上的污染度很高,那场巴别塔大战就是证明,只有她一个人,走完了全程,还没有收到污染侵蚀。」 这种事情,如果往正面宣传,就显得如同神一般的事迹,但只要再稍微引导一下,人们也会很容易发现问题所在,从而联想到其他地方去。 「啊?可是......」陆吾忽然注意到蕾西切脸色不对劲,「......你不会也相信吧?」 「我不相信啊...!......我也不想相信的......」蕾西切看着急得快要哭出来,「可是......」 可是这条消息却正是从冬蝉和巴别塔那边传出来的,蕾西切在多次不可置信地查证后,忽然想起昨天冬蝉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这让她也不免迟疑。 「......」陆吾抿唇。 「总之,先把这件事压下去。当务之急还是一号污染源的任务,别泄露消息。」 ...... 等冬蝉走出会议室时,不知道是不是陆吾警告过什么,已经完全见不到上午那样的目光和议论了,冬蝉驻足看了一会儿窗外,陆予从身后出来,半是强制、半是纵容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从另一边走去停车场。 下午小队还是照常出发。 出发时间定在下午的原因是因为从这边到一号污染源虽然比从巴别塔过去要更加近,但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作战用的越野车性能很好,后勤队员轮换着开的话,只需要一天半,也就是第三天的早上,他们就能按时抵达。 车辆越往前,沙漠的景色越往后褪去,露出城市原本的面貌来。 因为污染的原因,这里完全见不到一点绿色,又因为污染腐蚀性,水泥已经被渗透,原本属于人类的灰色的森林只剩下裸露在外的钢筋,透着一股子不和谐的感觉。 冬蝉和四个人在一辆车上,但气氛诡异得沉默,只剩下车辆运行时的沉闷声音。 四个人都像是憋着口气,都不愿意先说话。 冬蝉乐得清净,也不想先说话。 于是等到晚上安泽实在是憋不住想和她聊天时,他转头一看,冬蝉早已经将脑袋抵在窗边,唿吸沉稳,明显是睡着了。 也许是车里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她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安泽:「......」 他刚想要没好气地想把冬蝉晃醒,就被萨尔维亚把手拍下来。 安泽瞪着他,萨尔维亚却只是将手竖在唇边。 就这样一路无话,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抵达了一号污染源附近。 两边城市的后勤人员在城市边缘建立起简易的联络站,小队在联络站简单地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再进去。 第二天,天色还是蒙蒙亮时,冬蝉就醒来了。 她的生物钟不是这个时间,起这么早只能说是一夜未眠。 隔着一段距离能看见不远处那高耸的建筑,明显属于人类痕迹的十字脚手架,宽大的矿坑周围还蔓延着灰色的土壤,绵延向外。 冬蝉披了一件防护服,坐起来。 天色蒙蒙亮时,萨尔维亚穿戴整齐地出来,坐在她身边。 其实只是几个月没见而已,但冬蝉总觉得他看起来变了很多,穿着挺拔的作战服,嵴背笔直,柔软的金髮在晨曦升起的太阳中极为耀眼。 「指挥官,」萨尔维亚反握住她的手,「负担会很大吗?」 在这个距离的污染度已经突破极限了,恐怕再走进去的话,连检测仪都顶格测不出来具体数值了。 冬蝉对他笑笑。 说完这句话,萨尔维亚才想起来之前墨菲说到,她就是从污染源的源头那里来的,怎么可能会受污染侵蚀呢? 萨尔维亚想了想,也笑起来。「好吧,指挥官,我只是觉得在下去之前,无论如何我都得告诉你,其实我没有怪过你,我们都没有的。」 即使没有污染,这个世界的资源也早已经被贪婪的人们挖掘到了极限,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是迟早而已。 冬蝉也只是轻轻地点头,他们到底是三年的战友,出生入死的交情,自然也清楚彼此的性格。 「墨菲说等这次任务回去,她会清洗议会,也会给我的家族洗清旧罪......所以以后我的职位大概也会一直保留吧。」 「嗯,我猜到了。」一看见他的新任职位,冬蝉就下意识这样觉得了,不仅如此,她还觉得托索尔的家族估计也会被拉下马,但墨菲不会让托索尔本人沾染上事情,毕竟托索尔本人在联合部队风评一直很好,墨菲也没必要浪费这么一个人才。 萨尔维亚抿唇,没说其实冬蝉这段时间没回巴别塔也算是好事......毕竟托索尔家的那一摊子烂事,最近不知为何突然闹了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如果指挥官在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被攀咬。 天色渐渐亮了。 冬蝉站起来,背对着他,穿戴整齐的众人正站在检测站门口。 「......走吧。」她说。 第53章 那是一个巨大的矿坑。 因为当时撤离得慌乱的缘故,还能看见地上许多人类留下的痕迹。 开採的工具、生活用品,甚至是一些当初撤离时被遗留下的人们的痕迹——高浓度污染会让尸体的腐烂速度变快,所以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尸骸了,剩下的也只是一点点骨头、血肉,勉强能称作痕迹的东西。 矿坑也分为两层,一层装置靠外,有一点原始的隔离装置,所以污染度没有那么高得离谱。 里面一片黑暗,原本的照明装置已经坏掉了,安泽打着灯攀上去看了一眼。 「好原始的通电路线。」 「还有办法吗?」冬蝉往上看了看,「没有照明的话太麻烦了。」 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正是因为路线和方法都非常原始,所以反而很简单。 伴随着几声捣鼓的声音,灯刚一亮起,站在矿外的几人都骤然睁大眼睛。 密密麻麻的污染生物。 那甚至很难算得上的是生物了,突破了人们原本对于「生物」这个概念的认知,奇形怪状,攀爬在四周的岩洞和地表,仿佛蠕动一样,齐刷刷地抬起那「头部」。 其实仅仅从外表来看,并看不出头尾,因为那不知道是四肢还是触手一样的东西在它们身体四周都有。 「安泽——」冬蝉打断的话语还没说完,光亮就再一次断掉了。 有一点闷响和电流拂过的声音,四周离开转入黑暗,以至于她都没办法弄清楚到底是安泽自己关掉的,还是被什么东西袭击的。 有一点粘腻的、冰冷的东西从脸颊边缘拂过。 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深海被巨形章鱼抚摸过脸颊一样的触感。 冬蝉瞬间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如坠冰窟。 在黑暗中仅仅能听见心跳声,只有这剧烈的博动声音还能证明,这并非什么虚幻的噩梦,而是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拉入黑暗之中。 但很快,右臂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直接将她拉得后退三步,撤离到了黑暗之外。 与此同时,一阵劲风擦过皮肤,又勐然收刀,血液溅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土地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冬蝉站定一看,一截血红色的触手掉落在地上,在阳光下挣扎着,粘腻腻地滴着水。 陆吾伸手来在她的脸颊边缘一擦,指腹都被染红了。 但冬蝉并没有痛感,是刚才被那触手身上的粘液粘上的。 陆予收刀入鞘,「变化得太厉害了,已经完全不能见阳光了。」 仿佛为了映衬他的话,触手很快就在阳光下化成血水。 冬蝉立刻转头看向一边,安泽还在,其他人也还在,莱尔单手提着的狙击枪消音枪口微微冒烟,应该是刚才他直接打爆了灯泡,才立刻阻止了更多的污染物钻出来。 然而即使如此,也能听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蠕动声,叫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大概是太久在矿洞里,完全没有食物的原因,现在那些污染物对任何可能是食物的东西兴趣都很大。 「指挥官?」萨尔维亚转头询问。「直接进去的话危险程度太大了......我记得巴别塔这次调配的物资里面还有炸药。」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把矿洞炸开,污染物接触到阳关自然就会死亡。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要能挡得住。 假如挡不住的话,炸开也只不过是让这些污染物逃窜到其他地方去而已。 先不说这些污染严重、已然变异的污染物会对现有的污染生物体系产生什么影响,就是这些堆积了三年的污染源,直接蔓延出去的话也会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 「有可能只在矿洞顶部炸一个洞,不要影响到内部结构吗?」 托索尔看了一眼纪戎,两人和安泽低头商量着,飞快计算着一些冬蝉根本听不懂的术语和计算公式。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两人飞快得出了答案——对于那样庞大的估算量来说二十分钟真的很快。 「不可能。」纪戎一口回答。 安泽也皱着眉对冬蝉摇摇头。 「矿洞太旧了,一直没有维护又被污染腐蚀了这么久。其实我们拿到的数据也已经是三年前固封时的数据,那个时候的数据就很不好了。」 毕竟过度开採的矿场可不会在意生产安全。 「两种办法,小队进去加固,然后从顶部炸,这种炸法范围最小,流泻的污染和污染物也最少。第二种办法就是直接炸,只能把隔离带拉长,几乎是极限长的长度了,矿洞会整个坍塌,需要外围的人员保证能守住......」 纪戎的声音渐渐减弱,因为他也突然意识到第二种办法会将战线拉长到什么程度。 几乎是一整个城市。 这种矿产城市的地下矿洞四通八达,而且因为过度开採,地下基本都被挖空了。 平常看着是没有任何异样但,但只要发生剧烈的大地震、或者是烈性炸药的爆破——就是纪戎口中说到那种——整个城市都会剧烈下陷,整个坍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他们的部队可能守得住吗? 如果只是小部分的话,不管是怎么样的强度,只要精英小队和指挥官小队轮驻,都是守得住的。 但这种情况不一样,这样长的战线,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的时间跨度,而只要一个位置的陷落就会造成整条战线的失守和无意义。 「......」冬蝉抿唇,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陆予,而陆予也回给她一个肯定的表情。 两人没说话,但自有默契。 冬蝉心中一定。 「托索尔队长,麻烦你和指挥部联络,纪戎、安泽,联繫工程部队准备炸药。」冬蝉环视一圈,看向没事人一样靠着的莱尔,「莱尔你......你去监督隔离线的范围。」 她把几乎所有人都安排好,难免和目光期冀的萨尔维亚对上目光。 「......萨尔维亚,你去......」 其实不管是常规事务还是紧急情况下,萨尔维亚都可以不用在观察站驻守,但冬蝉不想让他介入到这件事来。 墨菲马上要给他的家族洗罪、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在前方等候。 「......你守着观察站。你现在是我们之中职位最高的,观察站联繫着指挥部、工程准备、还有隔离带的安排。萨尔维亚,你来联合这些,保证顺利运行......」冬蝉看见他难掩失望和颓废的神色,终于还是有几分心软。 她低下眼睛来,软声说,「别人我不放心......拜託了,萨尔维亚。」 萨尔维亚打断她:「冬蝉,你也清楚我才是这次的最高决策职位......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做的这些安排?」 「......」 冬蝉转过头,发现所有人好像都对这个发问并不惊讶。她有些犹豫。 「指挥官...」安泽低声,「说吧,你就是我们的指挥官。」他的声音近乎祈求,「没有别人会听见、会知道的,即使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是枷锁......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对这个世界的连结呢?我们只是想听这句话而已。」 「......」冬蝉闭了闭眼睛。「指挥官。我以指挥官的身份来命令。」 「嗯。」萨尔维亚短暂地笑了一下,转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宽大、温暖。和她从陆吾陆予那里得到的感觉都不一样,没什么激情,而是一种稳定、细水长流、家一样大感觉。 「指挥官,下次见吧。」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下次再见面,一定好好向你道歉。指挥官也要向我道歉才是。」 冬蝉点头。「好。」 第54章 等看着几个人都远去了,冬蝉才转身,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更好,她在心里说服自己,如果有别人跟着的话,自己就需要负担多人份的污染,但如果是陆吾和陆予,那就无所谓——他们和自己一样,天然抵抗污染。 只是刚才的一瞬光亮就已经让里面的污染物躁动起来,可能等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其他的动静,洞口已经重新安静了下来,恢復平静。 只是三人都清楚这种平静不会是真正的平静罢了。 手掌握住自己的长剑,细腻冰凉的触感靠着掌心,冬蝉反而感觉自己轻松了一些,没有那么紧张了。 「那就......就进去吧。」 真正往洞进入时,冬蝉才发现内部和她想像到的完全不一样,里面很安静,往里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甚至已经能听见有什么粘腻的东西,蠕动着划过头顶的声音,但依然没有遇到袭击。 「......你的气味不会惊动它们。」陆吾轻轻地说。 两人站在她身边,保持护卫的姿势,离得过近时,冬蝉甚至能看见两人手臂上的紧绷感。、 就这样又走了大概几百米,冬蝉没有计算时间,但能感到污染的浓度渐渐增加了。 在隐约的黑暗中,冬蝉只感觉有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污染度腥臭味,但却并没有朝着她来,反而是直接冲着陆吾扑过去。 陆吾反手拔刀,几乎没怎么用力就将那个看不清的污染物斩杀了。 但这就像是一个宣告,气味激起了其他的污染物的注意力,让空气都变得骚动起来。 很快,按耐不住的污染物们就像是潮水一样扑过来。 伴随着低低的嘶哑的哀鸣,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细节,但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明显了。 冬蝉感觉自己的腰被人揽住,在如同实体一样的潮水中往前进着。 也许真的如陆吾所说,那些污染物根本没有把她当做异类,虽然从她身边过去时能感受到被挤压的疼痛,但那也只是正常的疼痛,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污染物袭击过她。 虽然如此,冬蝉还是尽力地挥剑,勉强减弱了一些前方的负担。 她有点开始庆幸没带其他人了,虽然没有具体数值,但这个浓度的污染不管是对小队里的人来说还叠加到她身上的部分,都是个负担。 「往哪走?」 耳边是陆吾游刃有余的询问,冬蝉在黑暗中勉强分辨了一下方向,最后按照污染的强度,指向左边。 「这里!先去污染源的中心。」 陆吾啧了一声,「去哪里干嘛?」 「我看看污染源的中心是什么情况先......不看一眼,总不能放心。」 冬蝉能感觉到扶在她腰上的手指滑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但又很快放下了手。 陆吾站立,和陆予对了一下目光,他闭了闭眼睛,将长刀横在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瞬息之间,又像是风一样沖了出去。 圣诺城的人都有个共识。 局长虽然平常只处理一些书面和纸案上的工作,那把挂在腰间的长刀看起来就好像只是贵公子的装饰物一样,但实际上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在城内被从原本的教宗里易手时,所有人都见识过了陆吾的那把长刀是如何的锋利雪亮、所向披靡。 在这片黑暗之中,唯有他的那把长刀在翻飞时候带起的微光,照出来一点他的冷冽眉眼。 金色的、锐利的瞳孔,黑红色的污血落在他的长睫上,一滴滴地坠落。 甚至于在这样的潮水之中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污染物围上来又倒下,接下来是更多的污染物,在成片地倒下几乎足矣垒成塔尖的污染物后,潮水便畏惧一般地退散了。 甚至于冬蝉也感到惊讶。 ......几年不见,陆吾又变强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她也惊讶于,陆吾甚至能能让几乎没有理智的污染物都感到惧怕。 冬蝉甚至在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幸好陆吾和陆予在身边」的想法。 如果没有两人,即使不会惊动污染物,她进入污染源的过程恐怕也不会轻松。 片刻后,半个小时后,陆吾才走过来。 他身上已经都被污血染湿,黑髮沉甸甸地滴着水,却奇异地无损那股翩翩风度。 ......他们就是有这样的魔力,魅力,才会在一开始就勾引得冬蝉少女心颠倒。 冬蝉下意识的抬起手,陆吾愣了一下,惊喜地想要将脸贴上来,像是以前那样亲昵地将脸颊贴到她手上时,冬蝉却已经反应过来,自然地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 「......嗯?」 冬蝉若无其事地转过视线。 陆吾愣了一下,也没在意,反而笑笑,绅士地伸手。「走吧。」 前面的路虽然已经没有污染物的阻挡,但道路曲折不平,极为难走。 再往前,矿洞反而亮堂起来了。 原来刚才安泽点亮的是一整个矿洞里的电源,而莱尔只打爆了门口的那一盏灯罢了。 老旧的灯泡发出着一点油黄色的光线,微弱,但也勉强能照亮矿洞了。 冬蝉在拐角的支撑架上随手提起一盏电灯。 每当有污染生物被光亮吸引而来,靠前时,陆吾和陆予就上前。 直到将挡路的污染物都斩杀,三人才接着往前走。 就这样如此往復,走走停停,几乎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走到污染源的深处。 越是往前,冬蝉越能感觉到那种吸引力。 作为巴别塔的指挥官,她接触过无数的污染物和污染源,但都没有这里的感觉让她奇怪。 ......它就像是磁力的一极,吸引着她这个「天生」的「另外一极」。 等真正抵达污染的源头、矿洞最中心,冬蝉甚至忍不住丢下两人,自己快步上前。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像是宇宙间的黑洞,旋转着,流沙像是被挤压过的空间和时间的成分,向内流入,再一刻不停地被转换成漆黑的气体,那正是浓度足矣腐蚀一切的,在这个世界里的所谓的「污染」。 冬蝉心里一窒,意识到为什么这是第一号污染,意识到为什么这里的污染物都那么奇怪,以及它对自己的奇异吸引力从何而来。 ——在管理局里,这个东西被叫做「空洞」。 时空的黑洞,连结着无数的时间和空间的东西。 第55章 「.......为什么......」 为什么?这是冬蝉的第一想法。 这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应该出现在冬蝉的家族封地,那个古老而幽深、破旧又诡异的庭院里。 「空洞」是她们家族的遗物,是她们力量的起源。 这个传承了千年的女性氏族,靠着这样的力量在政治场上站稳脚跟。 而它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变成了这场灾难的根源。 冬蝉简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正在梦中,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这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此刻不是梦境,此刻就是现实。 冬蝉瞳孔剧烈震颤,下意识地按照自己的记忆来使用预言,然而在一次次地失败后,她才意识到,失效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自己的预言能力,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能力只能看见悲惨预言,也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在那件事发生过后,死过一次的她决心接受命运,并且不在窥探它。 但她没想到,原来这个能力早就失效了——怪不得陆吾那个时候还问过她,能不能为陆予预言。 那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委婉的试探,假如她曾经有一次试过话,就会知道这件事。 「......给我解释。」 陆吾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他说:「你不是都看到过吗?」 冬蝉的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 确实,她从自己的预言里看过这一幕。 但预言里那个光景是非常模煳,只能隐约看见变得破败的庭院,「空洞」已然消失,那个百年氏族早已经落魄。 冬蝉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回发生,事实上家族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从很久很久以前,家族里就有人预言到了这件事。 谁也不知道它是真的会发生,还是只是因为她们用自己註定悲剧的目光看了自己的未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她的预言也和所有人都如出一辙,没有转圜的余地。 冬蝉从前看着家族里的那些为此着急、明知道自己的预言无法改变,还是竭尽全力寻找办法的长辈们,只觉得可笑。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样的道理大家不是不懂,只是还在为自己的欲望挣扎而已。 「难道是因为我......」冬蝉喃喃自语。 「有什么区别?你和你们不是都知道,你们根本就保不住这个东西吗?」 「可这根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陆吾问,「我是看了你们的预言记录,我还看了这个东西的来由。」 这个所谓的「空洞」,原本就不是管理局的东西。 它的存在就是一个诅咒,是用来调整时间线里濒临崩溃的世界的,就比如这个世界,看似是迎来了毁灭,但实际上,如果不是有污染源的阻挡,这些人类迟早会把整个星球的资源消耗殆尽,那才是真正的毁灭。 时间不在意渺小生物的悲欢,它是残酷又坚定的,是亘古长存,又最容易消逝和遗忘的。 这样的东西,被创建了管理局的那位前辈带回来,又被封印在那里,但等到那位前辈走时,空洞的力量就被觊觎了。 这样原本称得上诅咒和污染的东西,在冬蝉的家族里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追捧的力量。 只能预言到悲剧就是她们的诅咒,而继承了这样力量的女性,夭折和早亡的概率高得离谱。 可悲的是,她们却只想想方设法地保住这份「诅咒」,只为它带来的利益。 「......我现在成了家族的罪人了。」冬蝉说。 「带来这份诅咒的人才是你们的罪人。」陆吾向着她伸出手,「过来吧,来我这里。」 他们本可以逃离这一切的,就像是她原本就计划的那样。 支开所有人,向倖存者的城市里宣传的所谓「冬蝉是带来污染的罪人」,这些做法不都是为了逃离这个世俗的、眼光的世界吗? 那他们完全可以一起走。 陆吾甚至想不到冬蝉有什么理由不带上他们一起,圣诺城的一切事务他们的已经处理好,况且冬蝉这样娇气的小姑娘,出门在外总要人帮她处理事情,赚钱、打架、洗衣做饭、甚至是任何她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两人都有能力为她处理好。 当然,如果她愿意只要他——那他也只会欣然领命——甚至更好。 「你本来就知道,这才是它最好的命运。」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也是她最好的选择和命运。 冬蝉摇摇头,嘲笑他的笃定。「你还是没学会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对她而言,没有最好的选择,只有她想要的选择。 不管是在管理局时选择他们,还是被囚禁时寻求的解脱,甚至于在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最重要的不是好与坏,而是她想。 只要是她想的,就一定会做。 冬蝉轻蔑的嗤笑一声。 她摇摇头,不在说话,转身后退两步。 陆予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上前两步,想要拉住她的手。 然而在这片空间里、在这个「空洞」面前,只有冬蝉是随心所欲的。 长达上千年的血缘驯养让空洞天然地亲近这一脉血液,五年前它就曾经耗费、分泌过污染源来修復她,来滋养她疲惫的灵魂,五年后的现在,它也在渴求这这位年轻的女性投入它的怀抱。 ——就像是乳燕归林一般,他的手只是徒劳地拉住了她的衣角,随即就被一股强大的力度给排斥开。 「冬蝉?!!!」陆予再次伸手,努力地想要拉住她,但却一次次地被推开手。 她果然还是没有按照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结局走去。 其实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扑过去,被阻挡的空洞的另外一边,只能看着冬蝉往黄沙中坠落。 在风暴旋转的中心,污染渐渐减弱了。 阻止「诅咒」的最好办法,就是有人切实地去承担这份诅咒。 「冬蝉......」 陆予深深地握拳,而陆吾站在原地,像是完全失去了言语和反应的能力。 实在是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们都早有预料罢了。 「空洞」、命运、任何与她无关的无辜人、什么都可以,只要她想,她就是随时会被任何东西吸引而去的乳燕。 而他们却永远只像是光的阴暗面,永远在渴望、在奢求。 光明只是短暂地照耀过他们而已。 ...... 一周后。 巴别塔的一号污染源外围,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一个浑身被黑血包裹,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人。 检测站的守卫人员看见他,立刻就警戒地围了上来,因为这段时间萨尔维亚队长的叮嘱和安排,没人敢接近他,也没人敢掉以轻心,毕竟大家都不清楚,这个到底是个还有理智的活人,还是已经被污染腐蚀了理智的被感染物。 探测污染度的仪器一靠近他,便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警报声音。 很快,得到消息的萨尔维亚几乎是沖了过来,但一看到这个人的身形就失望地低下目光——这不是指挥官。 他自若地安排消毒和医疗人员,将对方带回了营地,但被对方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等到对方一个人从隔离区清洗干净,走出来后,所有人才惊异地发现,他没有受伤。 来人正是圣诺城的第一话事人,局长,陆吾。 那些污染和血迹,都来源于山洞里的污染物。 萨尔维亚来过一次,两人却都没有说话,似乎指挥官不在,他们也没什么可以交流的事情。 很快陆吾就起身告辞了。 巴别塔有心探究一号污染源里发生了什么,但也只是徒劳——不管是政治方面还是单纯的武力方面,他们都没有任何可以询问陆吾的由头,只要他不想主动说,就没有人有资格过问他的事情。 但很快,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污染减弱了。 不是那种波动式的减弱,而是指数级减弱——这代表用不了多久,一号污染源的威胁就会彻底消失。 再多延伸一点,整个世界的污染也有可能真的会消除。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只需要时间和坚守,整个世界和人类文明就能恢復了。 在人们的欢唿就惊诧中,唯一陆吾,他孤身一人,回到圣诺城,沉默地接管了蕾西切负担不下、纠结不定的事务。 他不再任职局长,而是放手,只偶尔处理一些城里处理不了的、棘手的任务,不管是文书谈判,还是武力清剿,他都能完美完成,但更多时候,他却根本不在城内,而是四处不定地奔波。 蕾西切小心翼翼地询问他。 而陆吾只是顿了片刻,忽然扬起一丝笑来,那笑容里说不好都有些什么,怅然、失落、自嘲,或许都有。 但蕾西切发现,他笑得有一些温柔,有一些纵容。 「......谁知道呢?」陆吾低头,重新将目光放回眼前,他低低的,感嘆般忧愁地长嘆一声。 「现在就是我们最好的命运。」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们。 第56章 一年以后。 一辆黑灰色的车辆驶过沙漠,扬起漫天烟尘。 那是一辆十分残破的小轿车,完全称不上有什么越野或者沙漠行驶的性能,全是凭藉着主人的不放弃,才算是勉强上路,黑灰色的外表也只是因为烟尘和伤痕足够多、足够大,才显得像是灰黑色一样,而它原本的颜色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在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车辆十分轻车熟路地行驶进了倖存者营地。 这是一个十分拮据的营地,没有建立起城市都规模,但却比起城市自有一股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风貌。 一位身着长袍,斗篷遮脸的女性从车上下来,只能隐约看见她披散的长髮,从帽沿边缘得以一窥,否则真的是连性别也无法分辨。 但身边的人却熟悉地和她打着招唿。 她也一一应答。 「下午好。」 「嗯...谢谢,我等会会过去的。」 虽然话少,但也不算是太冷淡。 没过多久,一名男性远远看见自己想要等待的人回来,忙不叠地跑过来,「餵——等等——」她还从未留下过姓名,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叫出那个名字,只能祈祷她能意识到自己叫的是她。 但好在,女性很快就停了下来,她有些惊讶,「......谢宇?你怎么回来了?」 谢宇恨铁不成钢地看她,先是警觉地左右张望,又把她快要拉到脸下的披风拉回去,「你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啊!」 「呢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值钱?如果我现在把你交到巴别塔的检测站,营地里小半年的物资都有着落了!还有......把你交到圣诺城,恐怕我们两三年之内都不用担心物资问题了!」 谢宇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地看着她,终于还是无奈地长处一口气,「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真是不够意思。冬蝉、大、指、挥、官。」 女性——不,应该说是冬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还是取下了兜帽,「我听说你的营地最近也挺穷的。」 「放心吧,真穷到这个情况我就不来见你了。」直接就给他们发消息了。 兜帽下是一双细瘦的脸,雪白到几乎透明,便愈发衬得她的瞳孔漆黑如夜,捏着兜帽两边的指节泛着白色,让人担心稍一用力便会将指骨支愣出来。 谢宇还是问她,「你还好吗?」 他原本以为冬蝉还是会只是笑着点头,或者只说自己很好,但破天荒地,她这次居然没有逞强,反而犹豫着点点头。 「我最近是遇到了一点困难,能帮帮我吗?」 说实在的,这句话显然让谢宇震惊了,这可是冬蝉,是那个巴别塔的首席指挥官,从来就只有别人求她,让她帮忙的,还从来没有过让别人来帮她的事情。 震惊很快又变成了意想不到的狂喜,以至于让谢宇立刻满口答应,「当然,你就说是什么事儿吧,不管是要物资还是要人,以咱们这些年的交情,都不是问题!」 「可是...这可能会让你很为难......」 「这有什么的!没事,我不会觉得为难的!」谢宇简直就差拍着胸脯许诺了。 冬蝉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又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露出一个笑容来。 半个小时后,谢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刚才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话赶话都到了这一步了,即使心里觉得不妙,也没有办法再开口拒绝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而站在旁边的冬蝉对着她看了半晌,终于满意,「就这样吧。我走了哦。」 她拍拍手,连车也没开,就这么两手空空、轻飘飘地走了。 车辆虽然快要报废了,但其实还是能从中提取出许多有用的东西,拿出去也是能换上一些东西都,更别说她在车里留下的那些物资,没人知道她今天出门去了哪里,但肯定是深入了无人的遍布污染物的腹地。 但她就这样把东西留下,而自己什么也没带,只是换了一身衣服,就仿佛只是出门散散步而已。 暮色四合时,房门终于被人轻轻敲响了一下。 对方似乎没有强闯的意思,只是礼貌地敲门而已,但冬蝉刚开始出门时就没有关门,而谢宇也没放在心上,在屋里子干坐卡一会儿,困得不行了,干脆就在桌子边趴着咪了一会儿。 敲门声只微微惊动了谢宇,但也没让他太在意,坐起来在黑暗中盯着对方。 如果这是个歹徒,谢宇相信自己一定能第一时间把他捉住——这种事情他处理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门被对方的敲门动作推开一截,发出一声咯吱咯吱的声音,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反而愣住了。 接着夜色,谢俞打量着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挺拔的军装,但也难以遮掩他的疲惫和风尘僕僕,像是刚刚从外面赶来一样,然而等真正进屋时,却又近乡情怯,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不妙,因为这个身影似乎似曾相识。 对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在门口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背后,希望以此减轻身上的寒气与尘土气息,他做起这件事来轻车熟路,仿佛理所应当。 谢宇更觉得不妙了——有哪家的贼会在进门后把外套脱下来挂好的? 这和冬蝉所说的,只是帮她打一顿来家里的小毛贼看起来可不一样啊。 谢宇目光缓慢地下移,直到对方腰间时,又忽然地一顿。 那里挂着一柄漂亮的长刀,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别东西认不出来,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认错的。 谢宇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 然而就在此时,对方也开口了,「......冬蝉,你睡着了吗?」他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 这个声音,谢宇只在巴别塔和圣诺城参加的周边会议中听过几次,清冷、威严,像是毫无个人感情的发言,竟然在这一时刻也能变得如此温柔。 「啪嗒」一声,灯被陆予打开。 两人面面相觑。 谢宇简直欲哭无泪,偏偏他又真的答应了来假装冬蝉,于是也只能一口咬死这段时间的黑衣人影都是自己。 ...... 两个月后,冬蝉再次来到一个新的倖存者营地。 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这种小型营地里行走,比起大型城市,这里的人员流动更加复杂,能快速知道附近的情况,人们往往也没有那么留意附近的人。 况且这种小型营地也是最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往往会在一个营地逗留数周到数月,帮他们解决一些附近的污染地,或者是过于困难的物资,然后再随便地到此走走,走到哪儿是哪儿。 这一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巴别塔的情报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听说萨尔维亚的家族被洗罪后他重新进入议会,安泽现在也已经成为了执政官手下的大红人,至于托索尔,虽然沉寂了一段时间,但等到现在也过得不差,还是先锋队的大队长,而墨菲......冬蝉原本以为一号污染源的事情解决后,她就不会再关心自己,然而现实恰恰相反。 没有了制衡,她本该的最得意的执政官,然而从始至终,冬蝉发现她想要的都只是解决问题而已。 为了解决问题,她能将冬蝉抛出去,但等到问题解决后,她也打算好好地弥补冬蝉。 但说到底,在寻找她这件事上最用心的还是圣诺城。 冬蝉虽然很想要尽力避开,但遇到对方的穷追不捨,难免还是会相遇的. 就比如此刻。 冬蝉回到那个营地里属于自己的小屋前,才发现门是半掩着的,而里面正传来食物烹饪的香味。 她自己一个人时,可从来懒得弄这些麻烦事情。 但冬蝉也没有扭头就走,而是神色如常地走进去,放下手里的东西。 桌上盛着一锅汤,点点油花点缀,香气扑鼻,还有一些家常菜。 「唔......」冬蝉环视一眼,说,「怎么现在像个田螺姑娘。」 当然,「田螺姑娘」本人对此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觉得这一幕奇怪的只有冬蝉而已。 但冬蝉也有点懒得挣扎了,再躲着也只是浪费精力而已,而她现在最懒得的就是做无意义的事情。 「......」陆予看着她,嘆气又嘆气,最后说,「今天就...别走了吧?我等下收拾完东西,还是回圣诺城去,你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休息一下。」 冬蝉反问他,「然后我一起床就看见陆吾坐在我床边?你们俩有什么事情是不互相通气的吗?」 她敬谢不敏地说,「不是为你们,是我原本也打算换地方了。」 在一号污染源中,只有陆予跟着她进入了空洞,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可空洞又在无休止的旋转于汲取力量后,将她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吐」了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至于陆予是怎么出来的,冬蝉就不是太懂了,她甚至有点怀疑,陆予在空洞中的时间比她的久,最后他可能是靠自己出来的。 但总之,他们就这样活下来了。 更加让冬蝉没有办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还要缠着她? 「死」过一次的人,难道不应该就看开了吗? 冬蝉无法理解。 眼见着陆予的目光沉下去又,显得失落,在暮色和灯光的映照下简直显得有点委屈,像一只受了主人训斥的大型犬一样。 冬蝉慢吞吞地说,「那就这样吧。」 但等到放下碗后,她想了想,又突然说,「陆吾会来吗?」 「嗯......也行吧,正好有点事情谈。」 「什么事?」陆予抬头看她。 「就是这个营地,问我能不能联繫到人,他们这边有一大片急需清理的污染地块。」 陆予目光骤然一亮。 「这个委託报酬不算很高,但政治价值还不错,」冬蝉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可以的话,让他自己来和营地交涉吧,玩只当中间人介绍。」 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也代表着冬蝉要在这边稳定居住一段时间了——虽然任务完成后,她肯定还是会到处漫游的。 但作为两边的中间人,最起码这段时间,他们的接触也会变得频繁的。 冬蝉看着陆予精神的眼睛,挑挑眉。 「那就这样吧。」 她用这句话简单结尾,包括他们和自己。那就这样吧,不用再纠结所谓的情感关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前方等待着。 那这样就够了。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