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物理学它又存在了》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物理学它又存在了》作者:兔尾草毛茸茸【完结】 文案 神明创世时,将绝大多数工作外包给了天地创造设计部。 月崎是天地创造设计部的优秀员工,因为过于全才的业务能力被调到了地狱。 帮助魔王别西卜设计构建地狱环境后,他功成身退,准备重回天堂为人界设计动植物,却在路过下界时,一脚踩入了另一个时空。 异能力者、咒灵,还有某位足以令牛顿诈尸的重力使。 月崎恍然:这是个和地狱一样可以无视任何物理法则的地方。 然后他在某次遇到危险时,果断打开笔记本召唤出自己之前的作品——九头蛇海德拉。 结果刚出来就因为身躯过于庞大供氧不足而死于窒息。 月崎:…… 月崎:这合理吗?在这个牛顿掀棺、孟德尔诈尸的世界,凭什么就我一个要遵循物理规律? 他缓缓抬手,于是重力使飞不起来了,咒灵因为奇形怪状的外在无法兼容现有的生理结构,瞬间土崩瓦解。 ** 果戈里和他谈哲学,他和果戈里谈科学。 月崎:鸟类不自由,真的不自由,为了飞翔,拼了命的让身体轻量化,骨骼中空,抛弃牙齿,还缩短肠道,随时排便,就为了减轻体重——你想随地大小便? ** 组合来势汹汹,约翰·斯坦贝克刚发动[愤怒的葡萄]就被他建议去做葡萄育种。 月崎:何苦,有这能力造福世界不好吗? #牛顿安详的盖好了棺材板# #孟德尔伸手比了个贊# 1、cp重力使。 2、因为综了科普番,所以文中会有很多生物科普。 内容标籤: 综漫 强强 异能 文野 主角:月崎,帽子架 ┃ 配角:文豪片场,咒术片场,些微的名柯片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物理异能,科学除灵 立意:要遵守科学规律 第1章 求职第一天 日本,横滨。 这是普通的一天,一家普通的设计公司开门营业,并打算招一个普通的设计师。 然而hr看看桌上的简歷,看看窗外现代化都市的景色,再看看眼前文雅笑着的青年,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病了,几经犹豫后,才问出了如下问题: 「月崎先生,你来自地狱?」 「是的。」 月崎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穿着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中世纪贵族服装,看起来像小说中的绅士、或者魔术师,闻言摘下礼帽置于胸前,朝眼前的hr小姐微微行了一礼,解释道: 「我原先隶属于地狱宰相别西卜先生的麾下,负责地狱的植物、动物、昆虫以及各种环境景别的设计与建造,具有丰富的设计经验,个人认为非常符合贵公司的招聘要求——这是我的作品集,您可以看看。」 hr接过月崎递来的作品集,翻开,沉默了几秒,才有勇气念出上面的名字。 「海德拉,耶梦加得,利维坦——这是您之前的作品?」 「部分作品。」月崎礼貌强调,又谦虚的补充,「其实我还设计了诸如骨、骨马之类的动物,也设计过一些发光植物用来装点地狱。」 「……您的设计经验真的很丰富,」hr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又迅速挂上礼貌的微笑:「但是不好意思,我们招的是室内设计师。」 「我还负责过地域针山火海的设计——一些来地狱玩的游客都非常喜欢。如果贵公司需要的话,我还能包揽工程师的工作,将我的作品制造出来。」 「我了解了。」hr将作品集还给月崎,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始终维持着亲切和善的姿态,「具体情况我会和老闆沟通——您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月崎摇头。 hr立刻相当真诚的起身送客:「那么非常感谢您参与此次面试,关于僱佣人选老闆会在之后进行认真筛选,还请您回去耐心等待结果。」 「好的,麻烦您了。」 月崎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月崎离开后,hr松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往警局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哪个精神病院的病人跑出来。 但是她刚把手放上电话,月崎又开门走了进来。 hr瞬间将电话扔到一旁,专业素养一秒上线。 「月崎先生,是有什么落下了吗?」 月崎摇头,他递给hr一张画着扭曲阵法的羊皮纸,微带歉意道:「忘记说了,我没有手机号,所以如果要联繫我的话,可以用这个——把血滴在阵法正中心,然后把捲轴烧了,你就可以联繫到我了,我会立刻赶过来。」 「好的,到时候我会联繫你。」 月崎走了。 一秒,两秒,三秒。 确认这次人真的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后,hr塌下肩膀,如同任何一个打工人一样,苦大仇深的看着眼前的羊皮纸。 泛黄的纸张,扭曲的阵法。 怎么看怎么像是无聊的恶作剧,或者某些人神志不清下的胡乱涂鸦。 hr不由的感嘆这段经歷的抽象,有些嫌弃的拎起羊皮纸一角,和月崎留下的简歷一起,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 月崎离开公司后,走在街上。 这儿是横滨的商圈,周遭高楼大厦彰显着现代的气息,他一身復古服饰,就像白纸上的一个黑点,极其引人注目。 第2页 然而月崎没有一点不自在,他不急不缓的走着,问道:「艾登,你说这次面试会有结果吗?之前的几家面试都说有结果会通知,但是我等了半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 月崎的披风里忽然飞出一只乌鸦,落到了他的肩上,操着一口非常纯正的英式日语:「月崎,这次要是还没有结果的话,你可以亲自来询问一下。」 「你说的有道理,」月崎嘆了口气,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皮夹,皮夹低调奢华有内涵,然而里面空无一物,「如果再找不到收入来源,我可能连三无旅馆都住不起了——怎么就会回不去天堂呢?」 月崎是天地创造设计部的员工,日常工作就是承接神明创世过程中的外包任务,设计动物、植物、昆虫、岩石等。 当然正常来说,公司员工一般只会专注于一个领域,月崎是因为在入职之初经歷过轮岗实习,所以每个领域都会一点。 也正是因为领域涉猎广泛,月崎被神明调到地狱全权承包地狱的建造,又因为最近在地狱的工作圆满完成,又被神明调回了天堂。 地狱和天堂可以直达。 然而神明作为甲方实在太不做人,要求高、语意模煳还出尔反尔,日常喜欢让设计师自由发挥,设计师自由发挥后又把设计反覆推翻。 月崎本着能晚一步入职就晚一步入职的鸵鸟心态,以想看看自己其他同事的劳动成果为由,绕了个弯来到了下届。 下届出乎意料的繁华,人类的生活水平很高,同事们设计的动植物也在这儿得到了很好的生长。 月崎用一种赴死前最后一餐的悲壮心态逛了几天,打算回天堂时,却发现下届连接天堂和地狱的道路消失了。 他去不了天堂,也回不了地狱——虽然不用被无良甲方折磨是很高兴没错——但糟糕的是他把自己全部的财产直接用魔法阵送到了天堂,现在身无分文,在下届也不能好好生活。 月崎急需一份工作,但他不明白身为一名经验丰富设计师的自己为什么在下届求职屡屡碰壁——明明他连地狱那么大的一个项目都圆满完成了。 「但是今天这位hr小姐说会联繫你。」乌鸦艾登安慰月崎。 月崎点头:「没错。」 艾登:「她没有直接将你的简歷扔进垃圾桶。」 月崎:「是的。」 艾登:「她也没有说你是个神经病。」 月崎:「嗯嗯。」 艾登:「你也给了联繫方式,以你的能力入职绰绰有余。」 月崎重拾自信:「艾登,你真好。」 艾登:「现在我们要首先要找一个更加便宜的旅馆,或者足够安全的桥洞。」 月崎沿着道路的阴影慢吞吞往前走,「我明天还想正常吃一日三餐,所以还是去找个桥洞好了。」 月崎真的找到了一个桥洞。 人迹罕至,景色优美,潺潺的河水像是银色的缎带,倒印着壮美的夕阳,而且看起来清澈干净无污染。 月崎觉得这个位置不错,他甚至能解决第二天的洗漱问题。 月崎将披风解下铺在地上,忍不住有点心疼。 这身衣服是他在入职地狱之初亲自设计的工作服——这是地狱的老传统了,每个地狱员工都有这么一套——是他在地狱那段快乐打工时光的纪念,如非必要,月崎并不想把这套衣服卖了。 在他铺披风的这段时间,桥洞下的河水中忽然幽幽飘过去一个物体。 月崎没注意,铺好抬头才发现那是个人。 「啊……」月崎和艾登目送那个人形物体一路顺流而下,向被夕阳染红的地平线而去,觉得这个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意境,「这个人类是像鲸鱼那样头顶有喷水孔吗?竟然能在水里待这么长时间。」 直至那个人形物体飘着飘着被岸边的一颗歪脖子树卡住,一动不动后,月崎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具尸体。 月崎把尸体拖了上来,急救之后发现对方仍旧没有反应,就把目光放在了尸体的衣袋中。 于是太宰治一醒来就看见一个衣着诡异的俊秀青年正在扒他衣服。 太宰治:「……」 太宰治:「您是要劫色吗?但是我只和漂亮的小姐殉情。」 月崎瞥了他一眼,认真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翻翻你口袋中有没有钱包。」 太宰治:「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的钱包一般都会被水流沖走——所以你能给我提供点吃的顺便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吗?」 月崎停下动作,表示遗憾:「好吧,你跟我来。」 于是五分钟后,太宰治和月崎齐齐坐在了遮风挡雨的桥洞底下。 太宰治转头,目光落在月崎华丽的衣着上:「我以为你起码能带我去一个有墙壁的地方。」 月崎摇头,「衣服是非卖品,如果你能为我提供一份工作,那我应该会有钱带你去一个正经的落脚处。」 太宰治打量他cosy一般的衣服,好奇,「所以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月崎张嘴,然而刚说了两个字,远处就发生了一场小型爆炸。 太宰治循声看去:「估计又是哪里的小团体在火拼吧?这在横滨还算常见。」 火拼的地点正是月崎先前面试的那家公司。 他刚走不久,一伙以异能者为主的恐怖组织就袭击了这里。 第3页 这个恐怖组织已经被军警逼到走投无路,袭击这儿只是想临时抓几个人质当做与政府谈判的筹码。 公司的职员尖叫的尖叫,逃的逃,又在对方威胁性的开枪之后,瑟瑟发抖的蹲在原地。 hr小姐抱头蹲在自己的工位下面,再次怀疑这个世界病了,要么就是自己在做梦,不然一个人的经歷怎么会丰富刺激到这种地步。 然而枪口的火焰不会说谎。 名为福崎树的组织首领对着天花板开了几枪,见仍旧有人质试图反抗,索性往人少的地方扔了个小型的手榴弹,以儆效尤。 爆炸捲起热浪,如死神的镰刀般挥向众人。 hr惊慌失措下撞倒了身旁的垃圾桶,里面的羊皮纸掉了出来,而剧烈的响动吸引了恐怖分子的注意,于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她的脸。 砰的一声! 子弹擦着hr的脸颊而过,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死亡的恐惧仿佛让她的血液就此凝结,她有些僵硬的碰了碰自己的脸,盯着指尖的血液面色煞白。 完蛋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真的要死了! 血液在指尖颤颤巍巍,忽然向下坠去,刚巧落在羊皮纸上的阵法中心。 hr顺着血液的轨迹低头,才发现刚才爆炸的火星落在羊皮纸上,羊皮纸已经开始缓慢燃烧,而正中鲜红的血迹仿佛某把能开启什么的钥匙,给人一种诡异又邪性的感觉。 hr忽然想起了月崎的话。 万一是真的呢? 她脑海中冒出了这个念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燃烧的羊皮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火舌跃动,顷刻将羊皮纸烧成灰烬。 然而直至最后一刻,也没有出现一点异状。 完了。 hr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果然只是个病人的胡言乱语。 身旁喧譁起来,军警的人已经到达,恐怖分子为了谈判,在一堆人中选中hr作为杀鸡儆猴的人质,拖着她就往外走。 hr发出短促的尖叫,死亡的恐惧如毒蛇攀上她的心脏。 然而就在这时,羊皮纸的灰烬忽然化作粗糙的线条蔓延开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就在法阵勾勒完毕的剎那,灰烬凝聚的线条变为鲜血,又缓缓渗入地面。 顷刻,狂风大作,地狱之门洞开! 月崎凭空出现在阵法中心。 灰蓝色的瞳孔,苍白的肤色,微卷的黑髮像是游弋在皮肤上的蛇,身后宽大的披风如翻涌的浪潮,又在他起身的剎那,像是蝠翼般缓缓收拢。 周遭安静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月崎身上。 月崎很高兴,他刚才在和太宰治聊天,虽然没能介绍完自己的职业就被人临时召唤到这里让他有点遗憾,但是这不妨碍他在站定的那一刻,就一把抓住hr小姐的手。 「是我被录用了吗?!太好了!我面试了这么多家公司,您是唯一一家主动通知我的!」 是真的? 不是病人,那就是……异能者! hr睁大眼睛,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挟持她的恐怖分子,反手扣住月崎的手,几乎声嘶力竭道:「异能者!救救我们!」 「异能者?」月崎不解,耐心纠正:「我是设计师。」 「好!设计师!」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hr立刻从善如流,更紧的扣住月崎的手。「救救我们!」 月崎一愣,四下打量,才发现周遭的人有点多。 生怕月崎拒绝,hr的职业精神再次上线了。 她一把扭过月崎的头,盯着他的双眼无比诚恳且真挚道:「月崎先生,你被录用了,现在——」 hr一顿,求生欲喷薄而出。 「救救你的同事们吧!!!」 第2章 求职第二天 录用?同事? 同事?录用!!! 月崎眼睛亮了,但是当他看清楚周遭的情况之后,眼睛又暗了。 好多人。 好多带枪的,一看就很危险的人。 这摆明了是在抢劫吧! 于是hr看着月崎比她还熟练的绕到之前挟持她的恐怖分子身旁。 蹲下,抱头——一气呵成。 简直没有比他更主动的人质了。 只是在蹲下后,月崎非常仔细的捋平了身上因为动作而产生的衣服摺痕,甚至整理了一下披风的位置,确认自己的衣着没有不妥之处后,才重新优雅抱头,看着hr小姐不急不缓道: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我们随便行动极有可能会激怒这些不法分子,还是等警察处理吧。」 hr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但好在或许是因为月崎的出场太过震撼的缘故,哪怕他现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周遭的人也是警惕居多。 hr飞快打量了周围的人一眼,确认那些恐怖分子暂时没有大的动作后,立刻蹲下凑近,提心弔胆的劝:「但是现在警方顾虑人质进不来,我们也要想办法自救对不对?」 月崎赞赏hr的勇气,但是拒绝了hr的提议,理由很简单—— 「他们有枪,你我作为普通人,没有能力对付这些不法分子。」 hr沉默了,她低头看看地上邪恶扭曲的法阵,又看向眼前这个自法阵中出现的人。 第4页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月崎看懂了她的眼神,解释:「这个法阵是别西卜先生送给我的办公用品,用来让我传送造物到对应位置——跟传真机差不多,不是我本身的能力。」 hr:「那你能不能用这个阵法把我们传送走?!」 月崎摇头,微带歉意道:「抱歉,你刚刚用掉的是最后一张。」 至于其他的羊皮纸,都被他面试时递给别的hr了,不是被当成垃圾扔掉,就是被不受重视的塞在某个角落,现在找也来不及。 hr再次绝望了。 月崎沉思片刻,慢吞吞道:「但是我可以把我曾经的造物召唤出来。」 hr精神了。 一瞬间,月崎之前在简介上写的内容如流水般哗哗淌过脑海。 海德拉! 利维坦!! 耶梦加得!!! 随便出来一个都是秒杀所有人的存在! 他们有救了! 这一刻,hr几乎喜极而泣,她立刻站起来,强行压抑住激动,尽量礼貌的问道:「月崎先生,您能把这些召唤出来吗?不不不,不用全部,一个就够了!」 月崎:「不行。」 hr:「……」 一腔热血骤然冷成冰渣。 hr:「为什么。」 「地狱里的各种环境条件可以随意改变,所以诸如耶梦加得之类的怪物可以存在,但是在下界的话,需要顾虑到的条件就更多——」 月崎同样起身。 他从一旁的办公桌上拿了只签字笔,松手,啪的一声,笔掉到了地上。 「比如重力。」 他又翻出一个吸盘式的挂钩,在办公桌上用力一摁,排出吸盘内的空气后,挂钩就牢牢的粘在了桌面上。 「比如气压。」 「总之综合下界的重力、气压、空气中氧含量等环境条件,以及海德拉本身的身体构造,它无法在下界存活。」 hr满脸空白,她看着月崎,就好像看见猫在写微积分,或者一条叫莱布尼茨的蚯蚓发明了莱布尼茨公式一样。 「……你说你来自地狱。」都到魔法侧了还要考虑气压吗!!! 月崎有些无奈:「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实际上,哪怕是神明在下界造物,也是要遵守科学规律的。」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 但是说完后,本就安静的房间更加安静了。 无论是抱头蹲地的人质,还是凶神恶煞的恐怖分子,都神色奇异的看着他。 之前试图将hr拎出去的那个恐怖分子眯起眼睛,目光在月崎一本正经解释原因的脸上顿了顿,忽然扣下扳机,骤然发难! 砰的一声巨响! 一颗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月崎射去,月崎拽着hr躲到一边,但因为晚了一步,还是被削断一缕髮丝,有些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反击都没有。 在场人质的神色变了,绝望再度如潮水蔓延。 而恐怖分子们的脸上则重新绽开笑容,甚至因为之前自以为谨慎的战战兢兢,他们的笑容中还带上了一丝被愚弄的恼意,拿着枪杀意凛凛的朝月崎围拢过来。 果然,虽然出场的时候声势浩大,但眼前这人大概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再加上他之前说的什么地狱、怪物…… 福崎树嗤笑一声。 果然是个疯子吧? 再强大的异能者,也不敢说能把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召唤出来。 月崎被扯了过去,和hr一起,被推搡着往外走,显然是要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福崎树在和门外的军警谈判,不过说是谈判,其实更近似于威胁。 「……撤掉埋伏在港口的人,让我们离开,不然我就杀了这里的人!今天傍晚会下雨对吧?」 在月崎被召唤到写字楼的这段时间,外面的天色其实已经有点阴了,厚厚的云层堆积起来,而随着他话语落下,天空忽然毫无预兆的落下一道响雷。 紧跟着,雨珠噼噼啪啪落下,又越下越大,十几秒内变成了一场倾盆大雨。 写字楼内的其他恐怖分子开始把饮水机上的桶装水往地上倒,又或者干脆弄破水管,总之很快,地上蓄起了浅浅一层水。 月崎的披风下摆被弄湿了,湿哒哒的黏在身体两侧,他有些不悦的抿唇,但hr小姐似乎更惨,被恐怖分子用力拿枪一顶,险些一个趔趄栽到水里去。 月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但自身也被看见他动作的恐怖分子警告性的打了一下。 但是等等! 月崎皱眉,转头看着那个动手的恐怖分子。 这个人是用什么打的? 明明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动,从距离上看也不应该能伸手打到他——难道是手毫无预兆的离开身体,飞过来打了他一下吗? 这怎么可能? 月崎很快在心中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感慨般微微摇头。 果然是地狱里的设计做多了,想像力都开始放飞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喂!小子,你看什么呢!」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恐怖分子冷笑着瞪了他一眼,右手手腕忽然断裂,右手飞过来,隔着两个人掐住了月崎的脖子。 ? ?? ???! 第5页 月崎瞳孔地震,见鬼似的看着眼前的恐怖分子,「这……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hr此刻反倒异常冷静。 虽说政府有意遮掩异能者的存在,但无奈横滨人杰地灵到异能者扎堆,作为生活在这里的土着,见到异能者的机率总比别人大点。 于是她相当认真的科普:「是异能者。」 月崎:「???什么异能者?」 hr:「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些超自然力量。」 月崎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皱眉,「……这不可能。」 那个恐怖分子嗤笑一声,身体骤然分裂成八份,飞到月崎面前带着点自得和炫耀道:「怎么不可能?你没有这种能力不代表别人就没有,总有人是受到命运眷顾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这不合理!」 月崎顾不上恐怖分子了,一把将脖子上的那只手扯开,东看看西摸摸,又倒过来去看手腕的断面,发现那里只有一层平滑的皮肤。 「骨骼呢?血管呢?手腕离体,连接着的神经也被阻断,你又靠什么操纵这只手?!」 hr嘆气:「这就是异能力。」 恐怖分子冷笑:「这就是异能力——还有,把你的手松开,别像个流氓一样摸来摸去。」 月崎松开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认不是在做梦后,视线缓缓的将眼前场景环视了一圈,感觉自己长久建立世界观开始崩塌。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 月崎一惊,勐地转头,发现那道闪电不是来自于下雨的天空,而是噼啪闪烁在福崎树的指尖。 「这也是异能力?」 月崎喃喃,得到了hr沉痛的肯定。 咔嚓,咔嚓。 原本就已经碎裂的世界观被人狠狠踩了几脚,彻底成了一片渣渣。 月崎难得有些失态的踉跄几步,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忽然死死盯着组织首领那只放电的手,忽然又在某一刻陷入了对于自己 、对于世界的怀疑。 「不对啊,发电动物的委託我之前的同事不是没做过,理论上,只有鱼类的身体构造才能放电……」 月崎忍不住咬指尖,又抬头去看放电的那只手,自言自语的喃喃: 「发电细胞属于特殊的肌肉细胞,仅能产生约150mv微弱电压,只有如电池串联般排列在一起,才能叠加形成高压电。」 「鱼类为了方便在水中游泳,身体两侧的肌肉如瓦片般、一瓣一瓣紧密排列,天然就能形成串联电路一般的形式,方便叠加电压;哺乳类的骨骼肌多数为条状且朝向不一致,根本无法叠加电压——让哺乳类能发电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但是这意味着要改变肌肉的排列,而肌肉的排列又和骨骼、内脏等联繫紧密,可以说是牵一髮而动全身。 再看那个异能者的手——很明显还是一只正常人类的手,肌肉排布没有改变,既然肌肉排布没有改变,电又是从哪里来?怎么可能会放电?! 还是说这个异能者其实不是哺乳类,而是条长得像人的电鱼? 「你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 身后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月崎趔趄几步,站稳后,和hr一起,笼罩在了闪电异能之下。 噼噼啪啪,眼前金灿灿一片。 福崎树拿他们当人质,威胁军警的人。 而月崎隔着闪电,视线如x光一般,从上到下将他扫了一遍,直看的对方嵴背发毛,声音变小,最后得出结论——这的确是个人没错。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崎视线看向周遭严阵以待的军警们,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他会不会……换了一个世界? 第3章 入职啦!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笔直的雨丝像是绷紧的弓弦,在场的局势已经危及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hr小姐已经连哭都不敢了,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只嘴里在嘀咕些什么,仔细听,可以发现她在念遗书。 唯有月崎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们不会出事的。」 没错,只有穿越才能解释目前的情况,正是因为他来到了一个和地狱一样可以无视物理法则的地方,所以才会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超能力。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他所设计的那些怪物说不定就有可能被召唤出来。 月崎拿出了自己的作品集,开始翻找。 体型太大的怪物不行,容易压到人,选一个体型中等但是威慑力强的好了。 哗啦啦纸张翻动的声音在雨声中很明显。 无论是hr还是恐怖分子,都注意到了月崎的动作,但是谁都没放在心上。 hr满目死寂,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只当是这个神神叨叨的疯子的突发奇想。 月崎拿作品集的时候恐怖分子还紧张了一下,发现他拿出的只是一本普通的本子后,则立刻放松下来,转而嘲讽的看着他。 雨还在下。 地面的积水倒影出了绝望的人影。 电流噼啪蔓延开来,如一张巨网般将所有人质笼罩。 蓝色的电弧若有似无的靠近地面荡漾的水波,只需轻轻一碰,在流水的导电作用下,在场的所有人质都会在高压电下顷刻死亡。 而这也是这个恐怖团体敢如此行事的最大依仗,流水能将电流异能的力量发挥到最大,而这场天气预报中所说的瓢泼大雨,则是上天赐予他们逃出生天的最佳武器。 第6页 天时地利——都在他们这儿! 福崎树神色沉了下来,一双眼睛阴狠的盯着将他们团团围起的军警。 「我倒数三下,让我们离开,不然我就杀了这些人!」 「三!」 「二!」 月崎翻作品集的动作一顿,从上面撕下一页纸。 找到了。 军警隐隐躁动,但依旧围堵着不让,似乎正在等待外援。 但福崎树并不给他们拖时间的机会,于是最后一个数字也被念了出来—— 「一!!!」 「hydra。」忽然,一个平静的声音如碎冰般插入了暴乱的电流中。 紧跟着,一声怒吼响彻天地,巨蟒凭空出现,将还没来得及动作的福崎树压在身下,庞大的身躯击破天花板,烟尘散去后,怪物的身形清晰的显现在众人眼前。 ——九颗蛇头狰狞盘旋,锋锐的利齿滴下剧毒的涎液,一落地便腐蚀的地板滋滋作响。 周遭一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无论是人质还是恐怖分子还是军警,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月崎高兴的把hr从地上拉了起来,「你看,我们这不是没事了?」 hr瞳孔地震:「阿巴阿巴巴巴……」 好不容易找回语言模块后,她一把合上自己快张到脱臼的下巴,睁大眼睛看着月崎, 「你你你你你……!」 她「你」不出来,最后深吸一口气,语气飘忽的问道:「我们没事了?」 月崎点头:「当然,有海德拉在,不论什么异能力都……」 他话没说完。 因为原本威风凛凛的海德拉身体忽然晃了一晃,轰隆一声倒在地上,九个蛇头齐刷刷吐舌闭眼,月崎几乎能看见从里面飘出的具象化小灵魂。 他立刻上前检查,检查完后,沉默起身。 hr:「怎么了?」 月崎面无表情:「死了。」 「因为体型过于庞大,骨骼无法支撑所以摔倒在地,因为有九个头,所以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但只有一套普通的唿吸和一套普通的消化系统,无论是获得的氧气还是消化所得的能量都不足以支持其正常行动。」 而在海德拉死亡后,其利齿间储存的毒液开始腐蚀自身,现在已经滋啦啦的把大半蛇身腐蚀成了一堆血渍唿啦的烂肉。 但是为什么? 月崎沉默抬头,看向不远处见海德拉死亡、立刻发动异能反击的恐怖分子们。 ——冰锥、裂体、瞬移、分身。 哪一个都很夸张,哪一个都很不科学。 但是为什么!! 当这些攻击无限迫近的时候,月崎发现自己很冷静,其实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悲愤至极的木然。 身旁的hr以一种仿佛他要血溅当场的姿态尖叫起来,事实上月崎也觉得自己可能要血溅当场,但是他不在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为什么这种不科学的玩意儿都能存在了,而他的海德拉—— 就!是!不!能!活! 砰的一声,异能的辉光撞击在一起。 一剎那地动山摇,碎石裹挟着灰尘扑簌簌往下落。 烟尘散去后,众人立刻凝神看去,却发现并没有想像中要打马赛克的血腥场面——月崎凭空消失了。 反倒是那些异能者收势不及撞在一起,现场顿时变得乱糟糟一团。 一旁的军警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分成两队,一队护着人质撤离,一队对付那些恐怖分子。 没了福崎树的放电异能,其他的恐怖分子并不难对付,再加上军警的支援姗姗来迟,总之很快,现场情况就被大致控制住了。 恐怖分子一个接一个的被压上囚车。 军警穿上防腐蚀的护具,搬开了海德拉沉重的身体,想把蛇身下的福崎树弄出来。 鑑于对方先是被海德拉压在身下,之后说不定还沾到了有腐蚀性的毒液,因此对于对方的情况,军警们心里多少有些预料。 但饶是他们见多识广,同时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在看清海德拉身下情形的那一剎,仍旧忍不住惊诧的瞪大双眼。 「等等!这——!」 ** 月崎回到了桥洞下。 此刻夜深,桥洞防风,但是耐不住潮意从沿岸的河水中漫上来。 月崎身上湿哒哒一片,被潮意一激就忍不住抖了一下,看上去像只可怜兮兮的蝙蝠,但是现在他顾不得这些,只皱眉的盯着河面上的一点波光。 确定了,他绝对穿越了。 传送法阵是类似于传真机一样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出现传送过去又突然传送回来的情况,只可能是因为来到了,所以适用于原本世界的传送法阵失效了。 作为原本就在地狱天堂两头跑的人,他对穿越这件事倒是接受良好,但是鑑于他原本是要去天堂办理入职的,那么整件事就变得麻烦起来。 ——如果只是滞留在下界的话,那么他相当于失联;现在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他相当于彻底失踪了! 月崎现在还不想失去天地创造设计部设计师的这份工作,因此如何回去原本的世界,就成了他现在首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艾登不见了。 确切的说,是太宰治和艾登一起不见了。 第7页 月崎环视一圈。 周遭冷冷清清,只有幽暗的桥洞和晃动的水波,间或传来几声渗人的鸟叫。 艾登虽然是乌鸦的外形,但本质上其实是地狱的使魔,因此并不受普通规则的束缚,平日里充当月崎和别西卜之间的沟通桥樑,帮助月崎递设计稿,同时传达别西卜的修改建议——可以说是目前唯一有可能联繫上别西卜的存在。 如果月崎想要回去的话,那么艾登的存在就必不可少。 而作为多年的同事,艾登绝无可能抛下他独自离开,那么只有可能是被太宰治带走了。 可是为什么? 月崎有些迷茫。 明明从外表上看,艾登就是只普通的乌鸦,没有漂亮的可以做点翠的羽毛,也没有任何可以和「壮/阳」「进补」沾得上边的部位,唯一出名些的,还是名为《乌鸦喝水》的寓言故事。 ——那只乌鸦还不是艾登本鸦。 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对他下手的? ** 军警总部,一叠资料被放在了桌上,山头火拿起来翻开,一目十行的浏览下去,眉毛皱了起来。 「福崎树变成了普通人?」 「严格来说,是被迫变成了普通人。」 一旁有下属解释,调出了当时的监控——搬开海德拉后,福崎树的身形显现出来,虽然保持着大致的人形,但是下半身已经开始朝鱼类转变,只是这种变化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就恢復成了人类的样子。 「他并没有死,甚至还有行动能力,一直悄无声息的躲在蛇怪身下,就是为了在我们搬动蛇怪的时候,给我们致命一击,但是……」 下属顿了顿,神色古怪的开口: 「但是那个时候,他的异能力突然出现了问题,据福崎树所说,当时他冥冥之中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一条能放电的鱼,要么成为一个没有任何异能的普通人。」 「他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发现自己真的要变成一条电鱼的时候,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于是最后屈辱的选择了成为普通人,由于没有任何异能力,反击计划自然就此泡汤,束手就擒。 「但是在福崎树被捕半小时后,他的异能回来了。」 种田山头火合上手中的资料,又问:「事故现场的音频解析出来了吗?」 「出来了。」 下属拿出一个优盘,插上打开后,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一开始只是混乱的尖叫和枪声,大概过了几分钟,月崎的声音出现。 种田山头火将音频暂停,又把进度条往回拉,来回听了好几遍。 虽然音质很模煳,还夹杂着电流的杂音,但是对原先的音频经过处理后,月崎那段关于电鱼的自言自语清晰了很多,被种田山头火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种田山头火和自己的下属对视一眼。 「新的异能者?」 「有可能。」 「调查过他的信息吗?」 下属摇头,「调查过,但是没有任何信息,仿佛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后来我们问了一下那个设计公司的hr,她说那个人叫月崎,只有姓没有名,自称来自地狱,到设计公司是为了面试。」 听到这个说辞,即便是种田山头火也忍不住摇头,一脸「最近的异能者性格真是越来越古怪了」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的资料起身,对着下属吩咐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论这位月崎君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应该也不会再去设计公司引人注目了,这段时间你和军警方面的人多多沟通,尽量找到他的踪迹,我想见他一面。」 毕竟这种能力,搞不好又是一个[人间失格]。 而异能特务科虽然最近并没有对外招收成员的计划,但是对于特殊人才,种田山头火併不介意破例多开一份工资。 同一时间,设计公司,hr有些惶恐的站在据说是公司boss的人面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叫到这里来。 「关于那位月崎先生的情况,你再详细的说一遍。」 广津柳浪捻着鬍鬚,态度和善的说道。 港/黑虽然明面上是非法组织,但是要维持这么大一个组织的正常运转,旗下还是有不少产业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暴利的赌场、夜店或者一些灰产,但也有一些正常产业,只是占比很少,像这家设计公司就是其中一家。 ——据说是吞併某个组织时附带的,因为太过边缘,连港/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家企业,异能特务科更是根本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 直到这儿出现了海德拉,惊动了森欧外,才想起港/黑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又派广津柳浪过来了解情况。 hr把不久前刚和异能特务科的人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由于事发时她在距离月崎很近的位置,月崎那段有关电鱼的自言自语也被她听了个大概,于是也说了出来。 异能特务科和港/黑向来是互安卧底以示尊敬的关系。 联繫异能特务科那边的卧底传来的消息,广津柳浪神情微动,很快对月崎的情况猜了个大概——至于来自地狱的说辞?十分里大概信了三分。 「那位月崎先生已经被你们录取了对吧?如果他过来办理入职手续的话,你到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 hr诺诺应是,但实际上她觉得月崎这么做的概率很低——哪有人召唤怪物砸了办公楼还上门入职的? 第8页 广津柳浪没有说,但实际上他也这么觉得,于是回去后又吩咐下属加大对月崎的调查力度。 种田山头火更不必提。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月崎多半会就此销声匿迹,如任何一个里世界犯了事的人一样,死死捂住自己的身份,引得多方势力追查,然后这样那样、惊心动魄、你追我逃之后,成功入职某个势力。 这才是里世界招人的标准流程。 然而事实是,仅仅过了一天,办公楼的装修还没弄完,hr就在一阵电钻轰鸣声中看见了款款而来的月崎。 对方仍旧一身华丽復古的打扮,如同从中世纪的壁画中走出的贵族,垂下的披风带了些水渍,像是刚洗好就穿上,领口处有些细微的褶皱,被他仔细抚平。 微卷的黑髮衬着苍白的肤色,无端显出了几分忧郁的气质,像是塞纳河畔将熄未熄一抹月光。 他就这么含笑看过来,动作优雅的脱帽行礼。 「日安,女士,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我过来办理入职手续。」 第4章 找鸟第一天 港口,火拼现场。 在枪林弹雨的轰鸣声里和飞溅的鲜血中,广津柳浪沉默的挂断了电话,又沉默的拨出了另一个号码,带着三分困惑三分不解的道:「boss,他来了。」 月崎来了,带着一颗虔诚求职的心,走的正常的入职流程,就这么在多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下,堂而皇之的来到了设计公司。 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目的? 一剎那森欧外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但是鑑于人都来到家门口了,首要任务就是先异能特务科一步把人稳住,如果能试探清楚月崎的能力最好。 中原中也的异能力[污浊了的忧伤之中]能操控重力,更进一步的[污浊]形态能使能力加强,但使用的时候自身也会陷入一种无法自控的暴走状态,需要太宰治用异能[人间失格]使其强行停止。 倘若月崎真的相当于平替版的太宰治,那么中原中也的异能就等于多了一个无主的阀门,森欧外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攥在手里的。 于是黑蜥蜴的人下了战场上职场。 一小队人扛着枪拦住了闻讯赶来的异能特务科的人,继续枪林弹雨,广津柳浪则踩着满地的弹壳,只来得及换掉沾血的外套,擦干净鞋底的血迹,梳理好略显凌乱的头髮,然后打开了公司的门。 与月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广津柳浪某一刻忽然领会了森欧外不知是否存在的深意。 ——之所以让他来处理月崎的事,或许不止因为他工作上的能力,还因为两人相似的审美。 广津柳浪带着单片镜向月崎微微颔首——像个绅士。 月崎此刻刚签完合同,一愣,立刻脱帽致礼——像个贵族。 hr眉梢一抖,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日历,确信自己目前处于二十一世纪。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老闆。」hr向月崎介绍道。 简单寒暄后,两人友好握手。 结果一松手,月崎发现自己的手心毫无预兆的多了一片浅淡的血痕。 广津柳浪:「……」 绝对是刚才脱外套的时候粘上的,时间太紧张了没来的及擦。 但是没关系,这种程度能煳弄过去。 他刚想开口,然而下一刻,一把军用匕首咔哒一声从衣袋里掉到了地上,森冷的刀刃上是干涸的血迹。 广津柳浪:「……」 完蛋,应该是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匕首没收好就随手放衣袋里了,结果扎破衣袋掉了出来。 早该预料到的,能在港/黑公车里翻到的衣服,肯定多少都放了点武器。 但是没事。 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眼月崎的神色。 ——应该……还能圆。 然而此刻hr已经忍不住捂住了嘴。 作为横滨土着,对于横滨特产黑//手党多少有些了解,到了这种地步,她立刻就看出了广津柳浪的来歷,一双眼睛睁大到极致,几乎被吓的肝胆俱裂。 黑……黑/手党! 之前就听前辈讲过,据说这家公司原本是属于某个黑//手党的,只是后来黑手党覆灭,公司就换了主人,原本以为公司已经正常了,结果是从虎穴换到狼窝吗?!! 不、不行,月崎先生多少算是救过我的命,虽然自称来自地狱,但本质上还是个本本分分的求职者。 日本的就业率再怎么惨,找工作再怎么难,也不能让他进这么可疑的地方啊!!! hr揪住了月崎衣摆,想让他换个公司,然而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看见了广津柳浪和善的笑容。 hr话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开始颤抖,然而她纠结半晌,正打算一咬牙、一跺脚开口的时候,月崎忽然蹲下身把匕首捡了起来,摺叠好后递给广津柳浪。 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怎么变,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什么可能杀过人的利器,而是一颗棒棒糖。 月崎:「您的东西。」 广津柳浪:「……谢谢。」 hr:「?」 月崎继续说:「血液的颜色很漂亮。」 广津柳浪:「……谢谢?」 鲜血,利刃,死亡与哀嚎——这是地狱中无尽的主旋律。 月崎曾以鲜血为主题设计过地狱某层的景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血池,亡魂在其中痛苦哀嚎,岸边生长着吸血的藤蔓,不远处则是泛着森冷寒芒的刀山。 第9页 当然这一切都有时限的,在血月升起的时候,血池里哀嚎的亡魂就下班了。 但无论如何,作为地狱——这个天界新的风投公司——所新推出的乐园,无论是血池还是刀山,都受到了来地狱游玩的游客的一致好评。 因此月崎对这些元素都不陌生,看着手心的一抹血色,他甚至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连带着对于广津柳浪都亲切了几分。 然而广津柳浪看着月崎的神色变了。 正常人绝不会称赞血液的颜色。 虽然言行像一个普通人,但这绝对是他的伪装! 这个名为月崎的人——或许并非沉溺于黑暗,但也绝非生长在光明之下。 一剎那,广津柳浪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但他脸上始终保持和善的笑容。 顶着hr极度惊恐的目光慢条斯理的将匕首收好后,他像任何一个亲切的上司一样拍了拍月崎的肩。 「我听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设计师,刚好我这里有个室内设计的委託,你明天要不要实地去看一下?」 月崎答应了,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能不能预支一个月的工资——他现在人在异世、身无分文,而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寻找艾登,都需要金钱而人脉。 但是他也知道这个要求对于一个新职员来说太过冒昧,因此几乎已经做好了被拒的准备,但是没想到广津柳浪居然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预支给他三个月的工资。 「您放心,这次的委託我一定努力。」月崎的神色变得无比坚定。 广津柳浪但笑不语,只在心中关于月崎的印象一栏中,除了「善于伪装」外,又加了一条「囊中羞涩」——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拿捏月崎的弱点,这样一想,让他加入港/黑应该并不困难。 两人虽然高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总的来说,第一次会面就这么其乐融融的结束了。 只有hr一脸要碎的绝望神情,在第二天果断递交了辞呈。 ** 设计地点是中原中也友情提供的一套别墅。 虽说是实地考察设计,但这实际上是一场针对于月崎的调查。 到时候港/黑的部分异能力者会乔装成装修工人进入这间别墅,佯装在拆除别墅的现有装修。 广津柳浪会以这些异能力者的异能为话题与月崎进行闲聊,不着痕迹的引出月崎像之前类似于电鱼那样的原理解释,以此来确定月崎的能力形式、范围和启动条件。 第二天早上八九点的光景,细雨濛濛,薄雾如云。 月崎昨天因为艾登的事苦恼了半夜,眼底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丝疲态,却在见到广津柳浪的时候,仍旧露出了一抹礼貌的笑意。 「业主有事会晚点来,具体的设计要求他跟我说了,你有不确定的问我就好。」 广津柳浪将月崎往别墅内引,期间与不少看起来忙忙碌碌的装修工人擦肩而过。 月崎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忽然冷不丁问道:「这些装修工人是业主指定的吗?」 广津柳浪:「……是的,怎么了?」 月崎微笑询问:「能不能换一批?」 刚打算把话题扯到异能上的广津柳浪:「……」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月崎委婉道:「我觉得他们的技术还有提升的,比如这个电工——」 月崎看向正在研究电线的梶井基次郎,「电线接错了,这种接法好像在造炸弹。」 本来就是造炸弹的梶井基次郎一抖,死命往下压头上的鸭舌帽,试图把自己摁到地里。 接下来月崎一路评价过去,他说话始终不急不缓的,像是一曲柔和的钢琴曲,话语中也没有丝毫责怪,甚至连措辞也尽量委婉,但说到后面,言语仍旧不可避免的变得简洁锐利,说的在场的港/黑人员头一个比一个低。 总而言之,非常、相当、特别专业——而且是涉猎很广的那种专业。 眼见着话题真的要往室内设计的方面引,广津柳浪连忙清除掉被月崎强行塞进脑海的各种术语,把话题扯向了异能的方面。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广津柳浪并没有直说异能,只是描述异能表现形式,但也引得月崎滔滔不绝——相较于室内设计,月崎似乎对这种话题更加擅长。 于是渐渐的,整栋别墅里的「阵亡」人数开始不断增多。 拆墙纸的人忽然抽搐着倒下,眼见着要变成不知什么东西,几秒后又恢復正常,然后一咕噜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出别墅。 屋顶的人忽然咕噜噜滚了下去,被在楼下放哨的同事眼疾手快的接住。 拥有遁地异能的成员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在地底唿吸的能力,憋红了脸手脚并用的从地下爬出来,摊在地上如同一条被风干的咸鱼。 只有梶井基次郎倖免于难。 因为柠檬炸弹真的只是个柠檬形状的炸弹而已。 但是他盯着手中的柠檬炸弹看了半天,愣是没敢试自己「能免疫柠檬形炸弹伤害」的异能是不是还可以生效。 于是最后,梶井基次郎也跑了出去。 空荡荡的别墅内只剩下了月崎和广津柳浪两人。 月崎有些抱歉:「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广津柳浪眉心重重一跳,还以为月崎发现了什么,就听到月崎继续说:「应该说的再委婉一些的,技术不好可以练的。」 第10页 哦,说他们的装修技术啊。 那没事了。 广津柳浪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他们的装修技术确实还有很大潜力可供发掘。」他顿了顿,又问:「要把他们叫回来吗?」 月崎秒答:「那倒不用。」 港/黑总部。 森鸥外看着眼前别墅内的监控画面,指尖无意识的轻点桌面。 「生效条件疑似是要月崎本人『说出口』,作用范围是以月崎为球心,半径约五十米的球形空间,离开该空间半小时左右,异能会回来。」 「有点麻烦啊……」 原本以为是像太宰治那样的主动技能,结果是个被动的aoe群体技能。 这样有利有弊,好处是隔着五十米中原中也就可以从[污浊]状态解除,不用肢体接触,坏处是只要待在月崎身边,中原中也就和普通人无异。 森鸥外最终把选择权交给了中原中也。 「中也,你的决定?」 中原中也一时间没有说话,良久,他忽然一按帽檐,果决道:「我去。」 这听起来像是个好坏参半的决定,但是仔细想想,对于港/黑来说,一个可控的重力使会更加稳定,而对于中原中也本人而言,他也不愿从[污浊]状态清醒后,看见自己又无意识的毁坏了多少建筑,伤害了多少人。 于是五分钟后,业主来到了这栋别墅。 中原中也开门的时候,月崎恰好在研究门把手的设计,忽然看见门把手动了动,紧跟着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微凉的风裹着雨丝飘了进来。 月崎抬头。 于是灰蓝的眼睛与宝蓝的眼睛撞在一处。 中原中也站在缥缈的雨丝中,视线落在月崎脸上,礼貌的一颔首。 「你好,我是中原中也。」 第5章 找鸟第二天 月崎有些惊讶于中原中也的年轻,视线环视了眼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别墅一眼,不由的感慨真是年少有为——就是和广津先生一样,不喜欢说正事。 月崎:「这边设计一个矮柜怎么样?」 中原中也:「都可以。」他微微一顿,状似无意道:「我不久前看到了一个能控制重力的异能者……」 月崎眼角一抽,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重力。 设计在下界生活的动物时永远绕不过的一座高山。 重力限制了动物的体型上限,因而当神明下达大体型的动物委託时,设计师们就不得不绞尽脑汁的去想能够支撑庞大体型的骨骼结构以及肌肉分布,为此不知熬了多少日日夜夜。 还有设计鸟类的金森,为了能让鸟飞起来,脑细胞都快烧没了,拼了命的减轻鸟类的体型。 但是控制重力? 月崎闭眼,觉得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在他的世界观上蹦迪。 ——与之相比,放电、飞天、遁地……都不算什么了。 他感觉喉咙口堵着一大堆话,只待开一个口子,就能如洪水般滔滔不绝的流出来。 但是不行。 月崎告诫自己,试图说服自己这就是一个奇怪且不讲道理的世界。 ——而且这样太不得体、太不礼貌,也太不尊重自己的甲方了! 月崎重新挤出营业性的微笑,凭着出色的职业操守,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我觉得这个矮柜可以设计成浅绿色……」 中原中也:「所以是可以控制的对吗?」 月崎话语一顿,转头,斩钉截铁,「不可以。」 说这话时,中原中也一直落后月崎半步,在月崎看不见的角度,一只苹果轻飘飘的悬停在他指尖,而当月崎脱口而出「不可以」三个字时,苹果啪的落下,正好落入他掌心。 他看见月崎拿起那个苹果,无比认真的开始了一长串听得他双眼冒蚊香圈的物理学解释。最后,月崎一抛苹果,看着苹果落入掌心。 「……所以,苹果只会往下落。」 说完月崎感觉自己话好像有点多,不着痕迹的看了中原中也的神色一眼,打算临时找补一点,毕竟他的甲方是这个世界的土着。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感到明显的失重或者超重……」 月崎慢吞吞的说,绞尽脑汁的想。 中原中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超重的话,呃……像洗衣机的滚筒那样高速旋转,产生离心力,那样的话应该就会有被压迫的感觉了。」 中原中也心放下了一半——听起来有点像游乐园的旋转飞椅。 「失重的话……」月崎眼睛一亮,非常自信的说:「浮力!」 「利用水的浮力可以模拟失重状态,如果像你说的那种异能,让任意人都能有失重状态……」月崎一顿,发现自己想不出解释,索性扩大范围,「那世界就干脆变成一片汪洋大——唔!」 就在他话出口的片刻,一道响雷毫无预兆的划过天空! 中原中也一惊,感觉原本缠绵的雨骤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门上,一副天河倒灌、要把整个世界淹了的样子! 他立刻眼疾手快的捂住月崎的嘴。 鑑于月崎比他高将近大半个头,算上帽子眼见着一米八朝上,中原中也垫脚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一手揽住月崎的脖子往下压,一手捂他的嘴,两人瞬间近的唿吸相闻。 「唔?」月崎一剎那像个弯折的细脚圆规,灰蓝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有些不解的歪头。 第11页 中原中也盯着他,片刻后挫败的嘆了口气:「我知道了。」 我知道我的异能是多么不合理了。 所以劳驾免开尊口。 监视器后的森鸥外不由微微挑眉,忍不住凑近看了半晌,才确认两人不是真的亲上。 不过两人很快就分开了,话题重新绕回了设计上。 但是由于中原中也本就不是冲着装修别墅来的,所以无论月崎说什么他都说「好」,主打一个态度随和。 ——实际上他现在更关心要怎么让月崎加入港/黑。 根据广津老爷子的说法,眼前这个人善于伪装且缺钱,恰好港/黑有的是钱,因此应该不难说服他加入,但话虽如此,真正落到实处的时候,还是要讲究一个方式方法。 中原中也开始组织语言,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月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说话了,只垂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中原先生,」月崎慢吞吞开口,「你觉得墙纸换成米色的怎么样?」 中原中也:「都可以。」 说完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太过冷漠,又补充一句:「全部由你决定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月崎:「确定吗?」 这回中原中也头点的无比坚定,「确定,月崎先生是个经验丰富的设计师不是吗?按照你的审美就可以。」 月崎被夸了,但是他没有感到丝毫高兴。 作为一个设计师,他平等的厌恶一切不把要求说清楚的甲方。 「可以」「都行」「随便」,类似的说辞他听了一箩筐,但是真把设计图交上去,又会凭空多出很多修改建议。 中原先生的确年少有为没错,但是他开始觉得对方可能不是一个很理想的甲方。 ——但他毕竟是个甲方。 月崎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有些弱弱的又确定了一遍:「那我就按照我的审美来了?」 中原中也答应的相当爽朗:「可以。」 月崎:完蛋。 中原中也觉得月崎对他的态度莫名生疏了一些,这似乎正应了广津柳浪那句「善于伪装的法外者」——毕竟这类人脾气似乎都有些喜怒无常。 身为武斗派的中原中也向来喜欢在事情变糟前快刀斩乱麻,因此他觉得是时候开口了。 然而就在这时,月崎拿出刚买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恰巧几条新闻被推送过来,月崎扫了一眼,自言自语的小声感慨:「又是火拼,这个城市治安也太差了,即便是地狱也没有这么多寻衅滋事的组织。」 耳聪目明一字不落全听到的中原中也:「……」 「你不喜欢mafia?」 「嗯……谈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大概就是路边看到一颗骷髅头的程度。」 ——地狱确实遍地骷髅,其实与其说是骷髅,倒不如说是结出骷髅形状果实的草本植物。 「……不过话说回来,普通人一般也不会喜欢mafia吧?」 中原中也往下摁了摁帽子:「如果邀请你加入mafia的话……」 月崎笑了,「我现在工作稳定,应该没什么必要这么做吧?」 确实,加入mafia的多少都是些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但是中原中也不死心:「mafia钱应该不少。」 月崎微笑着点点手中用以记录的笔记本,「但是我还是喜欢做设计师。」虽然经常会遇到狗屎甲方。 中原中也半晌无言,只能默默抬头看向别墅内的监控。 监控背后,森鸥外同样抬头,看向一旁的广津柳浪。 广津柳浪轻咳一声,摘下单片镜一言不发擦了五分钟,又沉默的戴上。 时间指向下午两点。 月崎见了解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告辞离开,中原中也将他送到门口,结果一开门,两人齐齐被雨煳了一脸。 「等等?为什么雨还没停?!」 不仅没停还有一种越下越大的趋势。 中原中也忽然心生不详——不会真的因为他这个世界要被水淹了吧。 月崎正在用手帕擦披风上的水渍,像是鸟类在梳理自己长长的尾羽,闻言他有些疑惑的抬眸,又笑了起来,解释:「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会下暴雨。」 中原中也:「……」。 ——想起来了,他的能力范围是半径五十米的球,还没厉害到覆盖到整个世界。 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中原中也轻咳一声,见外面雨下的太大,索性提议开车送月崎回去。 月崎的住处距离这栋别墅并不远,开车的话只需要十分钟。 中原中也将月崎送到公寓楼下,准备掉头离开时,耳机内忽然传出了森鸥外的声音。 「中也,虽然月崎君目前对加入港/黑没有兴趣,但我们也不是全无办法。」 与广津柳浪不同,森鸥外几乎是迅速就看透了月崎大半的性格特质。 「不涉及任何利益关系或者金钱交易,如果是朋友的话,或许他会帮你,即便不会帮你,也绝不会害你。」 只要月崎不站在港/黑对立面,那么港/黑就相当于获益了——当然,能加入港/黑更好。 「所以中也,你可以尝试和他打好关系。」 「另外,」森鸥外微妙的一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目前好像被他讨厌了。」 中也懵了。 第12页 他自认为并非完人,但是回忆之前的举动,好像也没有特别不礼貌的地方。 所以为什么? 但是这次註定连森鸥外都无法回答他了。 天上的雨幽幽的下着。 车内,中原中也陷入沉思。 「港/黑的良心」开始思索如何和人打好关系。 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困难,他本就是公认的好人缘,即便向他人寻求建议,多半也会得到一个「做自己就好的」回答。 但是这个回答对目前的中原中也来说太过宽泛,可真要他细细总结出个一二三,又难免感到茫然。 所以果然只能这样了吗? 中原中也抬头,视线落在公寓楼的某扇窗户上。 这间公寓是设计公司友情提供给月崎的,美其名曰「员工福利」,但是月崎不知道的是,他的前后左右,乃至于周遭几栋楼,住的其实全是港/黑的人。 而中原中也的某个下属,就恰好住在月崎对面。 ——增加接触,然后才能拉进距离。 对于中原中也这样忙起来脚不沾地的人来说,单单一栋别墅维持的工作关系肯定是不够的,两人一个月能不能见一面都难说。 相比之下,邻里关系似乎会更好一点,哪怕他加班再频繁,开门关门的,一周总能见上几次。 中原中也拨通了那个下属的电话,沉默良久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你家密码多少。」 于是傍晚,当月崎提着日用品从超市回来后,恰好看见结束工作的中原中也在摁对门的密码锁。 月崎沉默片刻,「中也先生,你是我的邻居?」 中原中也微一颔首,「好巧。」 月崎:「……确实巧。」 简单寒暄后,两人各自回去。 月崎拿着中原中也友情赠送的乔迁礼物,一关门就砰的一声靠在门上,视线直愣愣的,好半晌才理顺这个等式。 工作上的甲方=生活中的邻居? 那岂不是说—— 工作上的问题连带着会进一步影响到自己的私生活?! 月崎没忍住捂脸呻吟一声,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 ——现在换住处还来得及吗? 第6章 找鸟第三天 换住处是永远来的及的。 但是除了别有用心的港/黑,没有一个公司愿意给新职员提供「免费公寓」这样优越到离谱的待遇。 月崎短暂的翻了几分钟求职网站,就遗憾的歇了这个心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用预支来的三个月工资找了几个私家侦探,帮他寻找太宰治和艾登的下落。 期间他秉持着和甲方划清界限的想法,几乎是躲着中原中也走,偶尔实在躲不过去了,也只是礼貌性的一颔首,态度要多官方有多官方。 如果中原中也找藉口送他一些诸如饼干、夜宵之类的小礼物,他也只是温和笑纳,然后当场回礼——仿佛这人情多欠一秒就能要了他的命。 为了和月崎拉近关系、特地按时下班就为了在楼道口偶遇的中原中也:「……」 此刻即便他再不精于人际关系,也明白月崎是在疏远他了。 更糟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终于某日任务完成后的回程途中,中原中也在车上闭眼假寐,忽然冷不丁问道:「田所,听说你很擅长获取目标信任?」 田所隼斗是中原中也下属中难得擅长刺探情报的人,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凭藉优秀的外貌、文雅的谈吐,他刺探情报的方式往往离不开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简单粗暴一点,可以理解为小白脸。 此刻田所隼斗正在开车,闻言谦虚一笑,「只是对人际关系比较敏感而已。」 然后他听到自家可亲的上司问道—— 「田所,要怎么让一个人接受你的示好?」 田所隼斗手一滑,高速行驶的车辆一个s形漂移,又险而又险的稳住车身。 一剎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而角落的理智告诉他,自家上司说正事的可能性更大,于是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不稳的确认道:「是任务目标吗?」 任务目标? 中原中也眨眨眼,觉得好像也可以算是,于是他轻轻「唔」了一声。 田所隼斗的八卦之火熄了。 他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建议道:「可以尝试投其所好,但类似的举动如果太突兀的话容易让目标心生警惕,所以您可以试一下英雄救……不是、雪中送炭,来拉进一下彼此间的距离——人总会有遇到麻烦的时候吧?」 中原中也沉思,点头,觉得有点道理。 田所隼斗想说点进阶的,比如「如果没有麻烦,那就人为的制造麻烦」,然而他还未开口,中原中也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双目一凝,沉声道:「停车。」 田所隼斗立刻踩下剎车。 车辆还未停稳,中原中也便打开车门大步向不远处的一个咖啡馆走去,漆黑的风衣被风吹起,声势浩大的像是鼓起的风帆。 像抓姦。 田所隼斗心中哧熘冒出这个猜测,又瞬间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为自己六根不净居然敢妄图猜测正经的上司——但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偷偷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种田山头火。 已经只剩火星的八卦之火又被泼了盆凉水,瞬间变成灰烬。 第13页 田所隼斗轻啧一声,转过头,目光无意间一扫,却又看见了另一个更加惹眼的青年。 咦? ** 「……虽然月崎君说目前不太想掺和到异能相关的事情中,但是似乎现实并不是这样。你有没有发觉,你目前所在的公司,给你的薪资水平已经远超市面上的同类职位,不觉得有些异常吗?」 月崎坐在咖啡馆中,面前坐着种田山头火。 他是来见之前僱佣的私人侦探的。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儿治安不好,连带着私人侦探也坑蒙拐骗、良莠不齐的缘故,他接连雇了三个侦探,前两个随便从街上抓了只乌鸦煳弄他。 第三个——也就是他今天见的这一个——态度可以,但是水平不行,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但还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正当他思索要不要再换一个时,种田山头火突然坐到了他面前,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委婉的邀请他加入异能特务科。 月崎现在听到「异能」这两个字就头疼。 种田山头火的邀请就好像让一个科学家信上帝,或者让一个文人去抓贼——月崎怎么听怎么离谱,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被拒后种田山头火也不气馁,笑着说「人各有志」「理解理解」,然而话锋一变,又转到了他目前的公司上。 于是中原中也刚赶到这儿,就听见种田山头火当着月崎的面在给港/黑上眼药。 「没想过为什么吗?」种田山头火不紧不慢的继续问道。 月崎喝了口咖啡,同样不紧不慢的回答:「想过。」 一瞬间,中原中也的心高高提起,他立刻加快了脚步,在出声喊月崎想要打断对话的同时,开始疯狂的头脑风暴思索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圆过去。 然后他看见月崎笑容清浅,文雅有礼的感慨:「因为这世上能够慧眼识珠的公司终究是少数。」 种田山头火、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嘴边的话咽下去了,慢悠悠的走到月崎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又因为月崎话中强烈的自信,忽然对自己的那栋别墅有了些许期待。 「中原先生?」月崎发现了中原中也,双眸睁大了一瞬,又立刻换上营业专用的笑容,「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看到你了,跟你过来打个招唿。」中原中也想到了田所隼斗雪中送炭的建议,微一停顿,又问道:「顺便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如果田所隼斗在这儿,肯定会为中原中也生硬的雪中送炭方式捶胸顿足。 但巧了么不是,月崎现在还真有。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很快被中原中也和种田山头火捕捉到了。 种田山头火微笑:「异能特务科多少算是个政府机构,手段人脉总会广一点,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中原中也同样说道:「我也可以帮你。」 已经深刻认识到凭藉自己的能力、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艾登的月崎纠结了片刻,还是慢吞吞的开口;「……我想找我的一个朋友。」 种田山头火:「这个不难。」 中原中也:「五天就够了。」 月崎惊诧抬头,难得情绪外露的打量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摁了摁帽子,轻咳一声,继续问:「籍贯、年龄、外貌、曾经或者现在的工作……」如果背景信息能提供的更详细一点,以港/黑的情报网络,找个人出来甚至用不了五天。 月崎礼貌的打断他:「抱歉,是我没说清楚,但是我要找的朋友——他不是人。」 中原中也:「???」 月崎:「他是只乌鸦。」 中原中也忽然就想收回五天那句话了,他默默往窗外看了一眼——日本乌鸦多的堪比奈良的鹿,完全可以用泛滥来形容,找起来相当于大海捞针。 「……有没有明显一点的特点。」中原中也带着一丝期冀问。 月崎:「外貌上和普通乌鸦一样。」 中原中也:完了。 「但是他比普通乌鸦更聪明。」月崎微微一顿,其实他不确定这点能不能当特点说出来,毕竟这个世界都有人能操控重力了,与之相比,一只乌鸦拥有成年人的智商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中原中也不抱期望:「他会加减乘除?」要真会好像还更好找一点。 月崎:「不止,一般乌鸦拥有相当于人类五到七岁孩童的智商,但是艾登的智商相当于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 中原中也:? 月崎继续说:「而且他会说话。」 中原中也:?? 月崎:「他还有个爱好,喜欢吞碎宝石。」 中原中也:??? 这是个啥???! 月崎嘆了口气——明明两人好心帮忙,他却只给出了这些不算特点的特点——于是他又浅浅笑了笑,安慰道:「但是你们放心,没那么难找,因为我心中已经有把艾登带走的怀疑对象了。」 他把当时在桥洞下遇到太宰治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因为不知道太宰治的名字,所以着重描述了他的外貌。 正当眼前两人因为这既视感过强的描述眼皮狂跳的时候,月崎从怀中拿出一幅素描,缓缓展开—— 「这是我根据印象画出来的,应该挺像的。」 中原中也一瞬间睁大眼睛,噼手夺过,死死盯着仿佛要将画纸盯出一个窟窿。 第14页 ——就是太宰治那个叛徒!!! 「我一定帮你找到他。」中原中也将画纸捲起,双眸微眯酝酿着隐约的杀意。 月崎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忽然有点拿不准应不应该答应——总觉得一旦答应就会出人命。 一旁的种田山头火用手半遮着脸,好挡住自己绷不住的嘴角。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宰治现在的位置,但加上现场的中原中也,说出来似乎有背叛的嫌疑,但是看着一旁的月崎—— 种田山头火神色微动,忽然开口:「月崎君,你可以找一些私家侦探帮忙。」 「找了,大概是我识人不清,找到的都是业务能力不怎么过关的。」 「那我向你推荐一个机构——武装侦探社。你去那儿一定能解决你的问题。」 中原中也忽然福至心灵。 他一把扣住月崎的肩。 「我知道太宰那个混蛋在哪里了!」 「就在武装侦探社!!!」 ** 太宰治坐在办公桌上逗鸟,试图让艾登开口说话。 但是艾登始终闭口不言,即便出声也只是几声难听的乌鸦叫,努力假装自己是只普普通通的嵴索动物门、鸟纲、雀形目、鸦科、鸦属的动物。 国田木独步搁下笔,无奈道:「乌鸦作为鸟类中智商偏高的物种,的确有可能会模仿人类说话,所以你听到乌鸦说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宰治双眸微眯,一双眼睛灼灼的,宛如手术刀一般,将艾登自上而下剖视而过,直看的艾登羽毛炸起,亮出锋利的爪子。 「不是哦,是那种一长串一长串逻辑通顺的句子,要不是我用了异能发现没效果,我几乎要以为这是异能者变得——嘛,不过或许是乌鸦里面装着个人的灵魂也说不定?」 国田木独步摇头,摆明了不信。 只有江户川乱步直觉太宰治说的是对的,但是受制于世界观差异,他无法想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就好像拼图缺了一块,于是也拿着瓶波子汽水,好奇的凑过来观察艾登。 被武装侦探社智商巅峰的两个人注视着,艾登几乎欲哭无泪。 其实也怪他,在地狱待久了,乍然来到下界,完全没意识到一只乌鸦能和人流畅对答是件多么离谱的事。 那天月崎突然被法阵召唤到设计公司的时候,艾登直接高兴的盘旋了好几圈,然后落到了太宰治的头顶。 「肯定是那个hr慧眼识珠把月崎叫过去了!我就知道,月崎是最优秀的设计师,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 他高兴的和太宰治分享自己的喜悦,完全没意识到太宰治的视线是多么的古怪,也没有发现那只轻抚鸟背的手散发出了淡淡的异能辉光,在发现乌鸦仍旧是乌鸦后,太宰治的神情变为了浓重的兴味盎然。 「哦?月崎是设计师?」 「是的!地狱的总设计师,别西卜大人的得力干将!」 至此三句话的功夫,月崎的老底直接被艾登掀翻在太宰治面前。 太宰治的手悄无声息的扣住了艾登的脖子,「那么月崎会突然回来吗?」 「不能,法阵不能逆向传送——我要去找他!」 就在这时,国木田独步来河边捞人,看见太宰治已经站在河边了,就招唿他一起去做任务。 到目前为止,太宰治可能会把艾登骗走,但是给与一定的自由,或者十分之一的概率把艾登直接放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关在笼子里。 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情况,艾登怀疑主要原因是他不小心往太宰治头上拉了泡鸟屎。 众所周知,鸟是直肠子。 艾登虽然是使魔,但是身体构造和普通乌鸦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别西卜将他们的排泄物改为了更符合地狱环境的鲜血和硫磺。 其实作为一只有着成人智商的鸟,艾登还是能浅浅憋一下的,只是这次太过高兴,忘了控制,一下子正中红心。 ——虽然是鲜血,但也不能改变这是以排泄物的形式落到太宰治头上的事实。 于是太宰治扣着艾登脖子的手勐地收紧了,笑的整个人直冒黑气。 也就是在那时,艾登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大错误。 可惜为时已晚,他被太宰治拎回武侦关了起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闭紧嘴巴假装自己是只弱小无助的普通乌鸦。 但是还好,他还有底牌。 艾登瞥了眼自己的尾羽,里面有一根铁丝——是他瞅准机会,趁太宰治没注意偷偷藏起来的。 「社长说待会有委託人过来,贤治你把乌鸦放到别的房间去。」 国木田独步放下手机,看着宫野贤治说道。 艾登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应景的叫了几声——这几天每当有委託人过来,他就卯足了劲叫,嘎嘎嘎的一度导致谈话无法顺利进行,终于在今天获得了独处的机会。 宫野贤治将艾登放在了隔壁的空办公室中。 在宫野贤治离开的剎那,艾登立刻叼出尾羽间藏着的铁丝,用喙和爪子鼓捣了五分钟,好险把鸟笼上的锁给弄开了,然后扑扇着翅膀落到窗棱上,一点一点的将窗户蹭开一条小缝。 「这么着急是要去找月崎君吗?」 忽然身后传来门扉开启的轻响,紧跟着,太宰治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第15页 !!!! 艾登顿时被吓得鸟毛炸起,一转头发现太宰治正靠在门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硬生生从那条狭窄的窗缝中挤了出去,甚至不慎折断了几根飞羽。 艾登生怕太宰治追上来,一边飞一边频频向后张望,但是因为飞羽折断的缘故,他在飞行中并不能很好的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忽上忽下。 完了完了,这样肯定会被抓住的!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恰巧这时,路边有辆车在装货。 惊慌失措之下,艾登直接飞进了货车车厢,下一刻,最后一箱货物被放到车上,紧跟着,车厢门关上,司机一踩油门,货车扬长而去。 艾登:「……」 离谱,又被关起来了。 不过这次没关系,等卸货开车门的时候离开就行。 艾登松了口气,开开心心梳理弄乱的羽毛,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忽然睁开。 ** 武装侦探社。 中原中也一脚踹开了大门。 「混蛋太宰!把别人的鸟还回来!」 第7章 找鸟第四天 太宰治正在把玩艾登留下的断羽,闻言沉默几秒,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极为流畅的执起了月崎的手。 「这位就是月崎君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把那截断羽放入月崎手中。 「你的乌鸦自己开锁飞走了,接下来你只要找个地方安静的等着,就能收穫乌鸦突然回来的惊喜。」 「什么?」月崎微微一呆。 太宰治带他看了空鸟笼、被捅开的锁还有开启的窗缝,再加上江户川乱步的肯定,月崎才确信了自己这一趟和艾登完美错过,无功而返的事实。 回去的路上,中原中也看起来比他还懊恼。 毕竟雪中送炭的机会来之不易,中原中也这一趟兴沖沖的来,悻悻然的归——严格来讲,无功而返的其实不止月崎一人。 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田所隼斗开车来接,中原中也打开车门,犹豫了一下,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天色晚了,一起去吃饭吗?」 理所当然的,月崎拒绝了他,「抱歉,中原先生,我工作还没做完,打算今晚在公司通宵,而且艾登如果来找我的话,肯定会来公司。」 如此正当的理由,今天工作同样没做完的中原中也甚至生不起继续劝的心思。 「那好吧,再见。」中原中也拨动了一下帽檐,顿了顿,又道:「你可以叫我中也。」 ——拉近关系从名字开始应该没错。 月崎笑容不变,「再见,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行吧。 「总之,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尽管来找我。」 中原中也坐上了副驾驶,朝月崎挥了挥手。 回港/黑的的途中,田所隼斗一腔八卦热情无处发泄,只能时不时的打量自己的上司,忽然中原中也冷不丁叫了他一声,田所隼斗手一抖,差点以为自己那点八卦的心思被发现了,一声「在」叫的比谁都大声。 中原中也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沉默片刻,慢吞吞的问:「田所,还有别的立竿见影的方法吗?雪中送炭效率太低了。」 确切的说,是雪中送炭的机会太难找了,毕竟不是谁那么倒霉天天都能遇到破事的,要是事情走向还像今天这样子,中原中也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把月崎拉拢到港/黑。 田所隼斗觉得那剩下半节课可以接着上下去了,他问清了来龙去脉,高深莫测的回答:「我们可以人为的制造一些机遇,月崎先生不是在找艾登吗?我们可以先把艾登扣下,让月崎先生误以为艾登失踪,在他最着急的时候,再把艾登放出来,告诉他是我们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原中也打断了。 「绝对不行。」 他是在找以后的同事,不是在找以后的仇人。 取经无果的中原中也思来想去,给月崎发了两条苍白的简讯。 叮咚两声铃响,设计公司,月崎打开手机: 【甲方爸爸:期待你的设计作品。】 【甲方爸爸:不要有太大压力。】 月崎:…… 压力更大了。 **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月崎画下了设计稿的最后一笔。 他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窗外熹微的天色。 一整夜,艾登还是没有找过来。 但是艾登毕竟飞羽断了,可能飞的慢了一点,找公司也需要时间,或者艾登贪玩,半路上被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视线,又或者他忍不住去啄狗狗的尾巴毛,被狗追着打——都有可能。 月崎找了一堆可能性,强行压抑下心中的担忧,打算再等几天。 八九点左右,月崎试图联繫中原中也,打算把设计图给他过目,却被告知中原中也出了个短差,与别墅有关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田所隼斗负责。 中原中也对月崎说,田所隼斗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对田所隼斗说,别墅本身不重要,因为类似的别墅他有好几栋,月崎的感受最重要,让他掂量着回答,他相信田所隼斗的情商。 这份莫名的厚爱和信任搞得两人都非常紧张。 月崎主要是担心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下属能不能真的代表中原中也,会不会田所隼斗同意了,中原中也又变卦。 第16页 田所隼斗主要是一种直面任务目标的坐立难安,尤其是中原中也那句「掂量着回答」,更是让他的心脏高高提起,用一种趟地雷的谨慎心态,面对名为月崎的巨大挑战。 因此两人见面的时候,即便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和煦的阳光碎金般洒下,两人间的气氛依旧停滞到了几乎凝固地步。 月崎在笑,他今天依旧优雅的像个绅士,垂眸喝咖啡的样子仿佛身下坐着的是嵌了宝石的皮椅,而不是咖啡厅的单调木椅——但是他手心的汗几乎要洇湿手中的设计稿。 田所隼斗同样在笑,他笑的像是头牌男公关,几乎用尽毕生功力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和蔼可亲,但大脑已经如抽风的离心机一样高速运转起来,开始预判接下来的所有对话走向,并试图准备好最佳的回答。 甜点上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拿起叉子,又同时放下。 忽然月崎把手中的设计稿放到田所隼斗面前,「您过目。」 田所隼斗立刻接过,一边拆一边夸,仿佛月崎不是设计师,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造物主。 「……月崎先生的设计稿必定非常优秀,即便要改也不过是因为个人喜好不同所产生的一些细枝末节,我——」 田所隼斗夸不出来了,他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设计图,虽然仍旧在笑,但是那笑容像是焊上的一般,只有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这是中原先生让你这么设计的?」 「他说相信我的审美,所以设计上以我的喜好为主。」 田所隼斗:「……」 直觉告诉他要真这么装修,这栋别墅绝对不能要了。 但是回想中原中也「掂量着回答」那五个大字,他最终只是挤出了一个假笑,「那您的审美还真别致。」 ——我上司居然相信这个,他的审美也挺别致的。 「可以,就这么装修吧。」田所隼斗把设计图还给了月崎。 像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通过了,月崎微微一愣,又谨慎问道:「没有要改的地方吗?」 田所隼斗递设计图的动作一顿,同样谨慎道:「可以吗?」 「当然,我们事先沟通就是为了确定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田所隼斗心中默念「掂量着回答」,强忍住说话的欲望,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地方:「把卧室里的棺材去掉。」 月崎放心了,这才是甲乙方的正常流程嘛。 「可以,换成钉床吗?」 「……不,普通的席梦思。」 …… 金乌西坠的时候,两人结束了这次会面,设计稿敲定,别墅正式进入装修阶段。 虽然有点忐忑中原中也的想法,但这毕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月崎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田所隼斗。 「田所先生,你知道中原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他其实发觉中原中也的身份不对劲很久了,毕竟对方天天上夜班,有时候回来时衣角还会沾血——那血液的分布也没什么美感,不像是为了装饰自己抹上去的——前不久还说有麻烦可以找他,言下之意似乎不是过分的麻烦他都可以摆平。 而这点不对劲,在田所隼斗要在别墅内预留空间建造密室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田所隼斗瞬间一个激灵,回想起中原中也之前耳提面命不要暴露他真正身份,立刻笃定回答:「中原先生是个保镖。」港/黑的保镖也算保镖。 「但是他似乎很有钱?」 「因为他是保镖的同时还是个富二代。」 这么解释好像能说的通? 月崎眨眨眼,信了。 田所隼斗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的表情,打算为自家上司拉一点印象分。 「如果你有麻烦的话,真的可以找他,」田所隼斗顿了顿,在察言观色这方面,他比中原中也高了不知多少个量级,敏锐察觉到了月崎的心思,又补充一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可看成一个单纯的商业行为。」 月崎当时只是礼貌性的点头,但这段话终究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又过了几天,艾登始终没回来。 月崎发觉大事不妙,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打了中原中也的电话。 此刻中原中也已经回到了横滨,正带着手下执行任务,枪林弹雨中,他闲庭信步,发现是月崎的来电,甚至还朝手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周遭大家的动静真的变轻了——主要是他的手下强行让敌方放轻动作。 「月崎,怎么了?」中原中也接通了电话。 月崎沉默片刻,生意非常严肃:「中原先生,艾登失踪了。」 「什么?!」中原中也神色一变,立刻转头看向田所隼斗,「嗯……好……我知道了,月崎,你放心。」 见月崎主动联繫自家上司,田所隼斗还挺高兴,暗搓搓上前打算不着痕迹的邀个功,结果刚走到中原中也身边,就被挂断电话的中原中也一把揪住衣领。 「赶紧把乌鸦放了!」 「啊?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老大!」田所隼斗一整个大懵逼。 中原中也一愣,缓缓放开衣领。 「你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 第17页 「那这么说——」艾登是真的失踪了。 但是问题来了—— 除了太宰治,谁没事会抓一只乌鸦呢? 第8章 找鸟第五天 干部a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啜了口红酒,微笑的看着面前被红丝绒布料覆盖的半人高物品。 他是港/黑唯一一个拿钱堆出来的干部,实力最差,但是野心最强,向来有推翻森鸥外、自己当首领的野望,为此他一直在暗中收集港/黑成员的异能资料,同时还计划着杀死森鸥外。 不过由于后者的难度系数太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止步不前的阶段。 不是没试过雇杀手,但是有中原中也在,子弹和糖果没什么区别;他也试过找人合作谋反,但是现在这年头,靠谱的队友打着灯笼都难找,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然而兜兜转转之下,命运反倒给了他另一个机会——毕竟这世上的超自然力量除了异能外,还有术式,而拥有术式的,除了诅咒师、咒术师外,还有咒灵。 干部a嘴角笑容加深了,看着眼前物体的样子像是在看自己未曾谋面的情人。 这是他从某场地下拍卖会上弄来的咒灵,虽然咒灵是霉菌一样看到就要祓除的存在,但是人的贪慾是永无止境的,总有胆子大的人试图控制咒灵的力量为己所用。 眼前这只就是如此,体型小,杀伤力低,用几张符咒就可以限制住动作,但是术式却非常有用,因为是诞生自人类对疫病恐惧中的咒灵,所以拥有使人感染疫病,逐渐死亡的能力。 这种疫病只能通过咒术师的反转术式解决,无法被正常医疗手段治癒,因此在外人看来,就是得了无法被现有医学手段治癒的怪病逐渐死亡,可以说是不着痕迹杀人的利器——有了这咒灵,事后哪怕是中原中也也查不到他头上。 「掀开吧。」干部a对下属吩咐道。 重要的东西要有对应的仪式感来映衬。 干部a带上了特制的能看到咒灵的眼睛,看着盖在笼子上的红布被缓缓拉开,就像装满珠宝的宝盒缓缓开启。 其实他对于咒灵之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在看到实物的剎那,仍旧是被丑的皱起了眉。 ——那是一只像虫合蟆一般的咒灵,背上满是腐烂的脓包,一双眼睛绿莹莹的,就像夜晚的鬼火一样渗人。 重点是,这只咒灵还在不断地哐哐哐往地上砸自己的肚子,柔软的肚皮下隐约可以看见一只鸟的轮廓,就好像浮雕一样嵌在肚子上。 干部a沉默几秒,只当这是咒灵自由发展出的狂放不羁的造型。 然后他开始研究封印这只咒灵的诅咒师所给的使用手册。 艾登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他不知道那个车厢里居然有这么一个东西,而他又因为体型相对较小,无意中进入了关押咒灵的笼子,然后被它一口吞下。 索性使魔的身体比较抗造,咒灵无法消化他,但是他也难以从咒灵的肚子里出来,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住了。 大概是身体里有异物比较难受,身上又有好几道封印导致难以动作,咒灵就一直砸肚子想要把他弄死,艾登不甘示弱,咒灵一砸肚子,他就用鸟喙叨它——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诡异的场面。 但干部a显然不是咒灵行为学的专家,而且一切在动物身上显得的奇怪的行为,放在咒灵身上就都会变得合理起来,所以他只是感嘆这只咒灵的行为方式真特殊,然后叫下属往咒灵肚皮下垫了块毯子,好让它砸肚皮砸的舒服一点。 不仅如此,他还试图用自己的属下做实验,来测试咒灵的能力。 「需要对方的头髮才能施加疫病吗? 干部a往咒灵口中扔了一小撮下属的头髮,然后被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咒灵呕了出来。 与此同时,艾登给出了评价—— 「什么东西?扎人!」 粗粝的声音像是恶魔的迴响,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从咒灵肚子里传来。 干部a呆住了,手中的说明手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咒灵——说话了?!」 不是说因为等级不高没有语言能力吗?! 十分钟后,那位据说封印了咒灵的诅咒师被一个电话叫到了干部a的别墅。 虫合蟆样子的咒灵,在视野中时刻散发着残秽,身体内似乎有异物,但是异物也被残秽和咒力包裹。 诅咒师看不出所以然,最后鑑定为咒灵可能又吸纳了一些负面情绪,导致产生了一些变化。 「变得更强了也说不定。」 诅咒师如是说道,帮干部a加固了封印,又朝他索要了一笔酬劳。 干部a的异能力[宝石王的日常],能将下属的寿命变为同等价值的宝石,因此他的衣袋里几乎总是有几块宝石,就随手拿出一块扔了过去。 「这块宝石成色不错,但是太小了,再多给一块吧?」 干部a皱眉,拿出一块宝石但是捏着不放,又多问了一个问题:「我按照手册上的步骤提供头髮,但是咒灵吐出来了,为什么?」 「如果咒灵实力真的变强了的话,说不定索要的东西也要增多,可能头髮不够,还需要血肉之类的。」 送走诅咒师后,干部a盯着咒灵看了半晌。 意识到自己目前处境不对劲、刚才说话好像引起了一些不妙注意的艾登同样沉默了半晌。 第18页 然后他就感觉头上唿啦啦落下了一堆东西,仔细一看全都是头髮,量多到总感觉要把一个人薅秃了。 艾登:本来待在未知生物的肚子里已经够难受了,还有这么多头髮——好扎啊! 于是他用力一啄。 咒灵:呕——! 盯着又被吐出来的头髮,干部a眼角勐的一抽,一把扯过一个下属。 「放血!」 咒灵肚子里的艾登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本来周围环境已经够恶劣了,不要再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啊! 他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出声:「我不要!」 干部a的动作一顿,盯着咒灵肚皮看了半晌,声音无意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您要什么?」 就一定要塞点东西进来吗? 艾登沉默半晌,忽然轻咳一声,「……宝石,我要宝石。」 干部a立刻给咒灵餵了一大块宝石,然后没几秒又被吐了出来。 咒灵肚皮里,地狱恶魔般的粗粝嗓音再度响起,360度在别墅内迴荡。 「这块宝石太大了,我要碎石。」 干部a:「……」 有钱了一辈子,还没听说过这样的请求。 他汲取了下属一个小时的寿命形成了一小块碎石,发现这次餵给咒灵但是没有被吐出来后,沉默了。 这咒灵还挺替他着想??? ** 月崎:「总之就是这样,要麻烦各位帮忙了。」 国木田独步:「没关系,月崎先生,艾登会失踪,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太宰把他关起来、吓到他了,即便你不主动提起,我们知道这件事后也会帮忙的。」 武装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内,中原中也和武装侦探社众人分坐两旁。 在收到月崎的求助电话后,中原中也果断答应,约他见面详谈,之后一想艾登会失踪太宰治也有份,本着多一个队友或许就更容易找到艾登的想法,又叫上月崎去武装侦探社找了福泽谕吉帮忙,善良的社长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港/黑武侦短暂的和谐共处的场景。 「这条街上有不少摄像头,找到艾登的概率很大,你不用担心。」国木田独步合上笔记本,宽慰月崎道。 月崎摇头:「我并不担心,」他顿了顿,又反过来安慰国木田独步,「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艾登其实并不容易死,只是作为目前和别西卜大人联繫的唯一渠道,如果没有他,我就有可能回不去。」 中原中也正在喝咖啡,闻言动作微不可查的一顿。 此刻时值傍晚,见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国木田独步一行人准备告辞离去,忽然又被月崎叫住。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点,不知道能不能帮助你们找到艾登。」 国木田独步再次拿出了笔记本,「你说,再微小的点也可能是有用的。」 「我之前告诉过中原先生,艾登喜欢吞宝石,但是现在想想,我说的其实不够详细,准确点说,艾登喜欢吞细碎的宝石颗粒。」 国木田独步记录的动作微微一顿,一想到艾登是自己用铁丝开锁逃走的,又相当丝滑的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是平时以宝石颗粒为食对吗?那么对宝石的品类有没有要求?」 月崎沉默,又古怪的看着他,「国木田先生,这世界上没有哪一只鸟是可以消化石头的,还是说——」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个世界有什么奇怪的异能可以让生物从石头中获得能量?」 国木田独步罕见的呆滞了一下,笔尖一歪,在纸上划过长长的痕迹。 「但是你说……」 「你误会了,艾登吞宝石不是用来吃的。」 「那是为了什么?」国木田独步迷茫了。总不能是因为好玩吧。 第9章 找鸟第六天 「是为了……」月崎忽然闭上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在此之前,我要先强调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场的人不由的坐正了,就在他们以为月崎要说一些剑与魔法、鲜血和诅咒等和艾登的气质来歷比较搭的事情时,月崎一本正经的开口:「鸟类没有重力异能。」 在场众人:「啊?」 「鸟类也不能克服重力,也不会有人帮他们减轻受到的重力——是不是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啊?是、是吧。」 月崎松了口气,一脸「你们能理解真是太好了」的样子,继续解释:「所以要想让它们飞起来,就必须要尽可能的减轻体重。」 「因此金森——我之前的同事——在设计鸟类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抛弃了沉重的牙齿,改为了更加轻便的喙,但是没有牙齿就无法磨碎食物,不利于消化,为了弥补这一点,他又增添了『鸟类可以通过将细沙或碎石吞到胃里,来代替牙齿的功能对食物进行碾磨』的设定。」 「所以艾登吞碎钻是为了碾磨食物,只是他因为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吞碎石时也喜欢选择漂亮的碎钻和宝石——算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哦~」太宰治意味深长的看向中原中也,「听起来很不容易呢。」 「是吧,」月崎声音微微拔高了,看太宰治的样子像是在看知己,「所以重力异能果然还是……」 「月崎!」生怕太宰治引导月崎想些什么,中原中也打断了月崎的话,轻咳一声,将他拉了起来,「应该没有要补充的了吧?如果没有了的话,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第19页 太宰治举手:「但是我有问题,请问月崎先生,你是不是觉得重力异能是野蛮人的标配呢?」 这傢伙少说一句是会死吗! 中原中也额角没忍住蹦出一个十字,但是月崎长久以来的涵养让他几乎不会无视他人的问题,当下就往太宰治的方向微微侧身,然后又被中原中也捧着脑袋扭回来。 中原中也拿出了转移话题的杀手锏,「月崎,那栋别墅据说已经开始装修了,能让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中原中也装模作样的看了眼时间,拽着月崎往门外走,「我之后有事情,那就现在去看吧,正好还能听你解释一下你的设计理念。」 「诶?好、好的,那么国木田先生、太宰还有——总之各位再见。」 月崎跌跌撞撞的出了门,见中原中也这个从头到尾都是甩手掌柜的甲方难得对他这个乙方的作品感兴趣,月崎紧张之余,又有些激动和自豪的打算介绍自己在设计上的巧思,但是他很快发现中原中也有些心不在焉。 ——具体表现为开车的时候没点火,踩了半天油门还疑惑车子为什么不动。 「中原先生,」月崎慢吞吞的开口,「是在烦恼报酬的事吗?」 鑑于中原中也一身名牌,月崎在找他帮忙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对方要价不低的准备,但是没想到中原中也绝口不提金钱,只是说两人有来有往,以后遇到麻烦的话希望月崎也能帮忙。 月崎自然满口答应,只是现在看来,这个麻烦似乎比想像中来的更快,而且看起来相当棘手的样子, 「不是报酬的事。」中原中也回答。 ——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没入职的未来同事快飞了,而且是自己亲手送对方飞的。 谁能想到月崎找艾登是为了回去呢? 理智上他应该趁机捣乱,但是良心又不允许他这么做。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的磨蹭着方向盘,最后选择谨慎的问道:「你回去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月崎眨眨眼,微笑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 中原中也:很好。 本就荒芜的希望如暴雨下的火星般熄灭了。 但是很快月崎又有些苦恼的说:「不过我都不确定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火星又燃起来了。 中原中也精神了,「细说。咳,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回不去呢?」 月崎打了个比方,「艾登相当于手机,只有用他才能联繫上隔着一个世界的别西卜大人,但是手机要想发挥作用,还需要信号,我不知道信号什么时候才能恢復。」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地狱?」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某个科幻片的场景。 对于月崎的说辞,港/黑和异能特务科的绝大多数人都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他们长久以来的世界观让他们更倾向于月崎是个性格古怪的异能力者,而不是真的是什么地狱设计师。 中原中也同样如此,不过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希望这是真的,哦,月崎点头了,那就是真的。 世界之间的藩篱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信号」恢復的时间多半并不短,无论如何,月崎起码会在这个世界留很长一段时间。 中原中也高兴了,丝滑的一打方向盘,驶入了别墅所在的小区。 「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报酬吗?」 「当然记得,你遇到麻烦的话我会帮你——但是我想不出有什么麻烦是需要我才能解决的。」 中原中也开门下车,咧嘴一笑,「会有的。」 两人来到了别墅前,因为月崎一直自信满满的样子,中原中也此刻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一边摁密码锁一边问道:「装修到什么程度了?」 「田所先生叫了很多装修工人,所以进度很快,再过几天就可以完成了,你现在可以看到大致布局,如果想保留惊喜的话,可以过几天看成品。」 中原中也笑着摇头,「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总觉得如果是月崎你的作品的话,哪怕是半成品应该也是很让人震撼的。」 月崎淡淡一笑,非常自信:「当然。」 嘀的一声,密码锁开了,中原中也摁下门把手,将大门打开一条缝,然而就在这时,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 ——是森鸥外临时下的任务,需要中原中也立刻赶过去。 于是那道门缝又被合上了。 「看来这个惊喜要留到下次了。」挂断电话后,中原中也不无遗憾的说。 「我已经通知田所了,他待会就会开车接你回去。」中原中也重新坐到驾驶位上,点火,拉手剎,轻踩油门,车开出一小段距离后,又突然停了下来。 月崎看见中原中也从车窗里探出头,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直接叫我中也……怎么样?怎么说也已经当了一段时间的邻居了。」 月崎眨眨眼,又眨眨眼。 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 忽然他勾起一个浅笑,「好的,中也。」 中原中也立刻扬起一个笑容,伸出手朝月崎用力挥了挥,「那么明天见,月崎。」 ** 接下来的几天,中原中也一直动用港/黑的渠道帮月崎找艾登的下落。 陆陆续续也得到了一些线索,不过这些线索大都似是而非,最关键的线索反而是出现在港/黑的一个内部八卦里。 第20页 ——财大气粗、且自身本就可以用异能制作宝石的干部a,居然开始对外採购碎钻了。 而且指明了要没有瑕疵的蓝宝石。 这场景不亚于富豪突然开始扫大街,或者太宰治遇到中原中也会正常打招唿了。 因此有不少人猜测干部a是不是破产了,要么是异能出了问题。 这些八卦传到森鸥外耳朵中,连森鸥外都把干部a叫过去一次,委婉的问他目前的异能情况,得到了干部a「异能没出问题,採购碎钻只是出于个人审美」的答案。 然而中原中也听说这件事后,心念一动,立刻想到了月崎不久前说过的那件事。 ——艾登会为了碾磨食物而吞食碎钻。 虽然干部a本就有制造宝石的能力,但是他制造的宝石是随机的,如果艾登出于自身爱好指明了要蓝宝石碎石的话,出于节省精力时间的目的,干部a极有可能会选择直接採购。 这么一想,艾登在干部a手中的可能性很大。 中原中也立刻嘱託下属往这个方向调查。 与此同时,武装侦探社那边也有了一些成果。 太宰治发给他一段监控,虽然监控很模煳,而且镜头正对的是街边的一家便利店,艾登摇摇晃晃的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但是根据飞翔的动线,也依稀能推测出艾登飞进了一辆货车的后车厢中。 「我们查出了那辆货车的车牌号,又顺着车牌号一路往下查——你要不要猜一猜?接下来的消息可有点劲爆。」 中原中也不想猜,他只是默默挂断了太宰治的电话,然后打给了国木田独步。 然后他听到了电话另一头,太宰治「骗骗中也那个小矮子吧」的背景音,但是很快就安静了,国木田独步换了房间——显然他也没理太宰治。 「那辆货车是用来运送某地下拍卖会的货物的,虽然看着装载的货物很多,但其实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那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只咒灵。」 「咒灵?!」 饶是中原中也也不由的一惊。 作为港/黑高层,他多少知道咒灵的存在,也知道咒灵类似于病毒或者害虫,属于危害性很大、见到了就要被祓除的东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买卖咒灵。 「嗯,没错,」国木田独步显然对中原中也的震惊感同身受,「因为涉及到了咒灵,我们本来打算继续查的,想着起码要弄清楚那只咒灵的能力,但是查到一半发现异能特务科的人介入了。」 「横滨因为咒灵数量少,所以咒术界那边没有倾斜很多资源,与咒灵相关的事,统一划分给异能特务科处理,由异能特务科的人出面和咒术师沟通——我看他们也不是很想声张这件事,而且已经打算通知咒术师了,我们也不好妨碍他们,就没有继续往下查。」 「不过我们查到了那辆货车的目的地。」 国木田独步将一个地址发给了中原中也。 很陌生的地址,交给别人不一定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中原中也动用港/黑内部的信息和情报网,很快就发现这是干部a名下的一栋别墅。 干部a,艾登,咒灵。 这三者联繫在一起,足以让中原中也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艾登了,极有可能涉及到一个尚未浮出水面的、针对港/黑的巨大阴谋。 他将这件事告知了森鸥外,因为涉及到港/黑内部的事,不好对目前一无所知的月崎讲,因此得到了森鸥外「不要对外声张,暗地里调查」的指示。 很快,中原中也查到了干部a一直在暗中搜集港/黑异能者的异能情报。 当天晚上,各种详实的证据呈现在了森鸥外的办公桌上,中原中也单膝跪地,做出了「会扫清叛徒」的承诺。 一张针对干部a的无形大网缓缓张开,但是干部a本人毫不知情。 他只是皱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虫合蟆状咒灵,开始怀疑这是只只吃不干活的废物。 就在他打算和咒灵再沟通一下,弄清楚为什么森鸥外到现在都没有生病的迹象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一个下属走进来,将一份资料递到干部a手边,脸上笑容谄媚,隐隐带着些邀功的意味。 「boss,我发现了一个中原中也的新弱点。」 第10章 找鸟第七天 「中原中也——可能有了情人。」 该下属毫无预兆的扔下一个巨雷,炸的干部a餵碎钻的手勐地一颤,碎钻掉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 干部a一把翻开那份资料,于是月崎的照片展现在眼前。 「他是一个室内设计师,虽然任职于港/黑下属的某个设计公司,但是本人和港/黑并无瓜葛,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自从意识到月崎能力的价值后,月崎的个人资料就被港/黑和异能特务科双双加密了,下属完全不知道自己查到的信息是胡编乱造了两次的,兴沖沖的接着往下念。 「不久前,中原中也僱佣他帮自己设计某栋别墅,虽说是僱佣了但是本人对于别墅并不关心,反倒特地搬到他对门,和他做邻居,之后也是想尽办法各种接触,堂堂港/黑干部,最近放着正事不干居然在帮人找丢失的宠物,您说这正常吗?」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 但是干部a嗤笑一声,看下属的样子像是在看某个白痴,强调:「他是个黑//手党。」言下之意,mafia追人怎么可能这么小清新,还这么磨叽。 第21页 下属:「但他是中原中也啊。」 干部a:「……」 无法反驳。 这么说……是真的? 干部a神情变了,他重新拿起那份资料,看着月崎的照片,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势在必得的笑。 一个被中原中也在意的普通人——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可以用来牵制港/黑重力使的利器! 他可以用[宝石王的失常]控制住月崎,就像控制他的那些下属一样,一旦中原中也有异动,就用月崎的生命威胁他。 哪怕中原中也对港/黑再忠心耿耿,当看见自己的情人寿命化作宝石,而容颜变得衰老后,多少也是会有些动容的吧? 战场上可由不得丝毫犹豫,中原中也犹豫的剎那,就是他败北的时刻! 这么一想,港/黑的最强战力重力使也不足为惧了。 干部a放松的靠在沙发上,笑容中带上了些自得意满,仿佛已经把半个港/黑捏在手里。 至于剩下半个—— 干部a将视线转向咒灵,双眸微眯,「为什么森鸥外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 不是没怀疑过是咒灵在欺骗他,但是有这种智商的一般都是特级咒灵,整个咒术界才出了几个特级? 而且这只咒灵之所以能上场拍卖,就是因为本身实力低但是能力好用,干部a不觉得一只懂得隐藏实力的特级咒灵会被自己碰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因为这个咒灵太菜。 艾登轻车熟路的桀桀怪笑几声,这几天他已经大致明白了情况,对于如何忽悠干部a也有了充分的经验,当下就斩钉截铁的说:「森鸥外生病了。」 「什么?」 干部a皱眉,明明森鸥外最近一切正常,他又确认了好几遍,但咒灵一口咬定「他已经施加疫病,森鸥外现在肯定生病了」的说辞。 干部a半信半疑,陷入沉思。 如果是森鸥外的话—— 说不定还真的会在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封锁信息,隐瞒病情,以安定港/黑的人心。 这么说咒灵的诅咒成功了? 只是因为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手下太过没用,被病重的森鸥外煳弄了过去? 干部a难得有些恍惚。 剩下半个港/黑似乎也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明明现在仍旧是个干部,但似乎距离港/黑首领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查!赶紧去查森鸥外目前的情况!」 回过神后,干部a立刻把现有的下属都派了出去。 别墅内顿时空荡荡一片,他则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难得失态的喝完了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等着下属们的好消息。 但是他没能等到好消息,不过出去了几分钟,那些下属就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了,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boss,中原中也带着黑蜥蜴的人把这里包围了!」 「什么?!!!」 干部a勐地站起来。 茶几上的红酒被喷翻在地,飞溅的酒液弄脏了他的裤脚,但是他现在显然顾不上这些,满脑子都是中原中也凶神恶煞的身影。 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不,先别管哪里出了纰漏,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儿。 干部a翻出了一把咒具——这是他不久前购买的,算是应对咒灵的保障措施——现在如果要离开的话,带着咒灵显然不方便,无论如何只能把他先解决了。 艾登听到了某种利刃出鞘的声音,一剎那寒毛直竖,拼命挣扎起来,但是显然收效甚微,只是咒灵在笼子里滚了几圈,哐哐往地上砸。 就在咒具即将触碰到咒灵皮肤的剎那,艾登不妙的预感达到巅峰,急中生智胡乱喊了一声:「会失效的!」 干部a一愣,皱眉:「你死后下的诅咒会失效?」 艾登继续装作一个弱智的咒灵复读机:「会失效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咒灵的确不能杀,不过换句话说,虽然带着咒灵很累赘,但他们也相当于把森鸥外的小命捏在手里,完全可以用森鸥外威胁中原中也! 干部a放下咒具。 「带上咒灵,走!」 ** 车辆飞驰在深夜寂静无人的马路上。 子弹如流星般划过,击碎了干部a身侧的车窗。 干部a一剎那汗出如浆,一脚踹在下属的椅背上。 「开快点!」 然而油门已经踩到底,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快了,可中原中也的身影像是如影随形的幽灵,远远的缀在身后,且有越来越近的架势。 完蛋! 干部a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 只要进入中原中也的异能范围,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活路! 到时候别说用森鸥外威胁中原中也了,估计他们还未开口,咒灵就已经被中原中也用异能夺走。 干部a抱紧了装着咒灵的笼子,忽然开门将身旁的几个下属踹下车。 「告诉中原中也,如果想森鸥外活命,就别跟过来!」 为今之计,只能让这些下属用森鸥外的安危拖住中原中也,而他自己必须离的远远的——不!这样还不够!与几乎全面出动的港/黑武斗派相比,他手上的砝码还是太少,必须再找一个能立竿见影的、牵制中原中也的东西! 干部a忽然灵光一现,一把抓住开车的人——也是之前给他月崎信息的那个下属——声色俱厉:「去那个设计师的家!」 第22页 那个下属也迅速反应过来,一打方向盘,拐入另一条道路。 「他最近几天一直在忙别墅装修的事,即使工人下班了,也会在别墅内待到很晚,检查当天的装修情况,现在大概率在中原中也的那栋别墅里。」 此刻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在几公里之外的街道上,中原中也看着眼前战战兢兢、强调着「再前进一步,森鸥外的病就别想好」的几个人,疑惑的皱起了眉。 首领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在听到森鸥外很明显在梦中被吵醒、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后,又沉默的把电话挂断了。 一挥手,黑蜥蜴的人就自动自觉地把那几个人摁在了地上,前后花了不过几秒。 中原中也继续往前走,重新骑上自己的摩托。 那几人声嘶力竭的「你就不怕森鸥外死吗」的威胁,则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事情并没有如干部a所想的发展,很快,中原中也带人将干部a堵在了别墅门口。 云将月亮遮住了。 眼前昏沉沉一片,中原中也的身影某一刻高大的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虽然已经可以用冷汗涔涔来形容,但干部a依旧尽力保持着应有的体面。 ——然后毫不犹豫的让下属炸开了别墅的大门。 砰的一声巨响。 烟尘散去后,干部a看着眼前黑洞洞的入口,咧出了一个仿佛看到希望的笑容,几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了进去。 中原中也轻轻「啧」了一声。 这种情况也没必要用重力异能了,于是做了个手势,黑蜥蜴的人就立刻把这栋别墅围了起来,他自己则可以称得上从容的走进了别墅内。 别墅内没开灯。 中原中也走了没几步,发现脚下触感不太对,微微低头。 等等。 地上这是……血? 中原中也皱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别墅内忽然传来了干部a极度悽厉、堪称响彻寰宇的惊恐尖叫。 再一抬头,刚进去没多久的干部a竟然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身后有魔鬼在追。 第11章 找鸟第八天 涌出鲜血的地面,天花板上直勾勾注视着他的森白骨骼,桌面上堆积如山的骷髅头,墙壁上无数双睁开的、泛着幽光的眼睛,以及房间正中柔软华丽、如祭坛般等待着猎物的血红色席梦思。 ——当借着月色看清卧室里的场景后,干部a毫不怀疑自己打开了地狱之门。 猝不及防下,他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紧跟着,墙壁上的眼睛忽然动了起来,漆黑的墙壁似乎化为了一片浪潮,铺天盖地的朝他压下来。 离得近了,干部a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黑色的墙壁,而是无数只攀附在墙壁上、嘴角带血的蝙蝠! 而此时,这些蝙蝠如同漆黑的风暴,唿啦啦朝他飞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干部a转身就跑,甚至顾不上身后是同样要杀他的中原中也,在看到港/黑重力使娇小但是可靠的身影后,他的眼中甚至爆发出了仿佛看到救世主的亮光。 但很快他想起了中原中也到底是为什么会过来,顿时一个急剎,又在看见身后快要突脸的吸血蝙蝠时,无助的上前走了几步。 ——前有狼,后有虎,他此刻就像案板上的鱼,无论如何都要被砍几刀。 就在干部a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直接趴在了地上! 于是绝大多数蝙蝠越过他,朝着中原中也直冲而去,又被重力异能定住,漂浮在原处。 此刻在适应室内的昏暗后,中原中也已经能隐约看到别墅的内部装潢,在震惊悚然之余,第一反应是某个不知名异能者创造的地狱幻境。 但问题来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干部a最有可能,毕竟半夜逃到他的别墅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这里有可以制造幻境的精神系异能者埋伏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忽然身旁耸立的骨骼喀拉拉动了动。 ——如果是幻境的话,或许眼前的一切都蕴含着杀机! 中原中也顿时想也不想,对着那具骨骼就是两枪,然后早有预料的扭头,看见了正打算悄悄离去的干部a。 此刻几个留在外面的部下也跟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用中原中也吩咐,立刻掏枪对准了干部a,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能喷出火焰。 「不管你有什么花招,」中原中也视线在周遭绕了一圈,冷冷的钉在干部a身上,「都别妄想逃脱重力的束缚。」 「港/黑的叛徒归宿只有横滨的大海。」 干部a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强撑着干笑几声,「重力使的忠心不过如此,竟然连森鸥外被咒灵诅咒了都不在意。」 中原中也嗤笑,不为所动,毕竟森鸥外一点事没有。 干部a见状咬牙,抛出杀手锏,「你不担心森鸥外,也不担心自己的小情人吗?他也在这栋别墅里!」 …… 哈?????! 此话一出,别墅内一片寂静。 中原中也如同一台宕机的电脑,面色空白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双颊爆红,咬牙切齿。 第23页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呵,看样子还是地下情人,」干部a觉得自己又行了,「也对,港/黑的重力使有了个普通人做软肋,森鸥外恐怕不会同意。」 「不过你也看到了,」干部a环视一圈,语气逐渐变得让人牙痒痒,「这里危机四伏,你自然不用担心,但是你的小情人可是个普通人,晚一步,恐怕就要变成墙角里的白骨了。」 中原中也感觉身后部下们看过来的眼神变了,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对干部a怒目而视,万分生气的喊了一声「卑鄙」。 不是?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想都不想的就接受这个设定了吗??? 中原中也忽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只能瞪着干部a再三强调,「胡说八道!」 干部a笑的嚣张,摆明了不信。 身后部下们的怒火几乎已经可以具象化,看样子大概也不信。 只有理智的中原中也在巨大的荒谬中努力提炼出了有效信息,意识到在这栋别墅中除了那位精神系异能者,还有其他的人质,打算先把干部a控制住,再看看能不能顺带着把人质解救出来。 于是非常严肃的问道:「他叫什么?」 干部a嗤笑一声,「他叫……」 「中也?」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中原中也极度耳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紧跟着啪的一声,别墅的灯被打开,一瞬间视野骤亮,中原中也看见月崎正站在不远处,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也就在月崎看清眼前场景的一瞬间,被不科学的重力异能控制住的蝙蝠重新获得了自由,哗啦啦一片如黑色的旋风,朝着月崎狂飙而去! 「月崎!!!」 中原中也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几步就想把人救出来,然而他终究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蝙蝠将月崎淹没,然后趴在月崎肩上,开开心心的吃月崎怀里的—— 香蕉? 中原中也:? 部下们:?? 干部a:??? 只有月崎莫名的看了他们一眼,「这么害怕干什么?这是狐蝠,吃素的,不咬人。」 干部a一指蝙蝠嘴角的血迹,「那这是什么?」 月崎:「红颜料,为了塑造气氛——不觉得吸血蝙蝠盘旋的别墅更有感觉吗?」忽然他一转视线,看见了角落里裂成两半的骨骼,一声惊叫:「我的摺叠椅!」 中原中也转头,看见了那具挨了自己两枪的骷髅:「……摺叠椅?」 月崎有些心痛的把椅子拎起来:「是大象骨骼做的,是谁把它弄坏的?」 中原中也沉默,看向桌面上堆积的骷髅头。 月崎立刻拿起一个,掀开了头盖骨,「是糖罐。」而里面的糖果红红白白,像是乱七八糟的脑子。 中原中也又看向鲜血粘稠的地面。 月崎:「是调了气味的红色史莱姆泥。」 那所谓在穹顶注视众人的可怖骷髅…… 中原中也抬头,看见了非常明亮的光线。 ——是吊灯。 光线还是从骷髅的眼眶里发射出来的。 中原中也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田所隼斗。 田所隼斗痛苦微笑:「老大,我为您争取到了一张席梦思。」虽然那席梦思的颜色跟在血里泡过一样。 「而且您不是说,别墅不重要,一切以月崎先生的心情为先吗?」 「而且如果是您收到那份设计图的话,难道会全部推翻,让月崎先生重新设计吗?」 那倒也不会,但是…… 中原中也纠结的皱起了眉。 忽然中原中也感受到了月崎幽幽的目光,确切来讲那目光不是投向他,而是投向他手中的——枪。 !他在月崎面前的马甲! 一瞬间中原中也把枪扔远了,但似乎已经于事无补。 月崎视线挪到中原中也脸上,慢吞吞开口:「中原先生,你们说的话我大概听到了一点,港/黑,重力使——所以你其实是……黑//手党?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接近我呢?」 他每说一个字,眉心就皱紧一分,那句「中原先生」更是叫的中原中也眉心直跳。 「很棒。」忽然中原中也上前拍了拍月崎的肩。 月崎一愣:「什么?」 「我说这个别墅装修的很棒,出乎意料但是非常完美。」 月崎有些晕晕乎乎的,他对自己的设计能力一向自信,毕竟那是连别西卜大人都夸赞过的存在,但是对于中原中也这个看似好说话、实际可能很麻烦的甲方,他心中多少还存着一些忐忑,完全没想到会收到这种回答,当下就不可置信的问: 「真的?」 中原中也尽量笑的真诚:「真的。」 「天哪,中也,我……」 月崎捂住嘴。 就在这时,反应过来的干部a忽然绕到月崎身后,迅速往月崎脖子上咔哒扣了个项圈,引诱般问道:「好看吗?」 月崎下意识摸了摸项圈上的宝石,说实话他觉得这个项圈品味堪忧,但是长久以来的礼貌让他下意识回答道:「好看。」 干部a嘴角的笑容加深了。 自愿带上项圈就意味着成为他的部下,他就可以使用异能将其寿命转化为宝石,如提线木偶般操纵着他们。 当然月崎的项圈是他帮忙带上的,但是语言的艺术就在于此,只要稍加引导,就能让对方表露出「自愿」的意思。 第24页 延伸一下。 好看=喜欢。 喜欢=不拒绝=自愿。 现在,他已经彻底掌控住月崎这个中原中也的软肋了! 干部a胜券在握,「中原中也,你的小情人现在在我手上!要想他活命的话就赶紧撤退!」 中原中也:「……」 说实话,他原本想救一下的,意识到干部a控制的是谁后,顿时没了心思,甚至还在茶几上坐下,犹豫一下后,打开了骷髅头糖罐,往嘴里塞了颗糖。 唔,草莓味的。 他含着糖第三次强调:「我单身,月崎也不是我情人。」 月崎同样皱眉附和,「请不要用戏剧性的爱情来玷污和我中也间单纯的甲乙方关系。」 玷污? 甲乙方? 干部a认知中的甲乙方和月崎心中的甲乙方显然不是一个东西,顿时他面色古怪的看向中原中也,又转头看向月崎:「你和中原中也是金钱关系?」 月崎正在整理□□部a弄乱的领口,闻言点头,「对的,明码标价。」 一瞬间,别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中原中也震惊的看向月崎,月崎单纯的回望过来。 中原中也感觉这糖吃不下去了,硬要说的话月崎说的没错,给他的设计费由港/黑出资,走的公帐,前不久还找财务报销了。 但是中原中也对现场包括他下属在内的所有人的脑迴路都不抱期望,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因为无中生有的桃色绯闻堕落到和太宰治一个程度,中原中也打算尽早结束这场闹剧。 首先就是要把港/黑叛徒兼谣言源头给处理掉!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月崎,干部a没有拿刀,也没有动枪,你不好奇他用什么来控制你吗?」 月崎摸摸脖颈上的项圈,忧心忡忡:「因为项圈上有炸弹。」 这也是他目前一动不敢动的原因。 干部a嗤笑一声,几乎是带着点得意的强调:「是异能!你接受了这个项圈,就意味着你的寿命由我掌控。」 月崎当场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等的就是这个!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直接将手中的骷髅头砸了过去,精准的命中干部a的脑门,干部a恼羞成怒,当场想动用异能,将月崎变为耄耋老人,然而却发现自己的异能毫无用处! 「怎、怎么回事!」 「因为异能不合理啊。」中原中也捡起地上的骷髅头,一脚踩在干部a脑袋上,顶着他惊恐至极的目光呲出一脸灿烂的笑。 干部a被拖下去了。 中原中也帮月崎摘下脖子上的项圈,扔在地上一脚碾碎。 「呃……我送你回去吧。」 中原中也看着窗外明亮的月色,轻咳一声,瞥了月崎一眼又收回目光,到底没敢问他要不要当他同事。 月崎应了一声「好」,声音听不出喜怒。 中原中也在前面走,绞尽脑汁找话题,「关于艾登……应该就在干部a手里,我回头帮你问问,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中原中也一惊,迅速将月崎护在身后,转身警惕的看着走廊尽头髮出声音的一个半遮半掩的房间。 他想让月崎先走,但是这时忽然传来了几声听起来很悽厉的鸟叫。 中原中也只当是窗外掠过天空的鸟雀。 月崎则迅速反应过来,勐地转头。 「艾登!」 第12章 鸟找到啦! 艾登觉得自己还挺倒霉的。 咒灵一直由干部a的下属拿着,干部a被吓到的时候,那个下属也被吓得快丢了魂,扔下咒灵就夺路狂奔。 可怜艾登被关在咒灵肚子里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一声折磨耳朵的尖叫,然后就是如同洗衣机滚筒一般的旋转——因为装咒灵的笼子被扔下后翻滚了几圈,连带着他也被晃的七晕八素的。 还在眼冒金星没缓过神呢,就听到外界传来了一丝动静。 ——种田山头火带着庵歌姬摸到了这里。 他们是追踪咒灵过来的,没想到会和港/黑抓叛徒碰上,但是咒灵因为自身的危险性,多拖一天,就多一分的变数,再加上咒术师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让人因为这点原因就白跑一趟的道理。 思来想去,种田山头火打算绕开在正门对峙的港/黑一行人,从窗户悄无声息的进入,除完灵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于是艾登刚从干部a的手下逃离,就直面庵歌姬的术式突脸,一瞬间痛唿出声。 但是谁都没有发现的是,在笼子被扔到地上的一剎那,封印咒灵的符咒被撞松了些许,而随着庵歌姬发出第一击、咒灵剧烈挣扎后,符咒更加松动了。 因此当庵歌姬见第一击没有祓除咒灵,想补刀时,在求生欲的驱动下,咒灵一瞬间挣脱了封印。 剎那攻守逆转。 没了封印的咒灵无需血肉毛髮就能散播疫病,一瞬间在场诸人全部中招,无论是种田山头火还是庵歌姬,都有了轻微的发烧症状。 月崎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艾登?」 「月崎!月崎救我!!!」 他先是盯着着咒灵的肚子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得到艾登激动的反应后,立刻上前。 「等等!这是咒灵!普通人赶紧出去!」庵歌姬见状一惊,跌跌撞撞跑过来想要阻止。 第25页 「什么咒灵?」月崎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茫然,弯腰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咒灵片刻,更加茫然了,「这不是只虫合蟆吗?」 他左右看看,拿过旁边尖锐到可以杀人的烛台,去掉蜡烛后,在庵歌姬声嘶力竭的「不要」的背景音中,相当淡定的划开了咒灵的肚皮。 艾登剎那如同一颗炮弹般窜出来,高兴的在上空盘旋。 庵歌姬瞬间像是卡了壳的扬声器,因为收势不及摔倒在地后,颇为怔愣的看着被开膛破肚、哼哼唧唧的虫合蟆……不对,咒灵。 月崎又仔细的把蜡烛插回,将烛台放好,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仔细端详咒灵片刻,疑惑的嘟囔:「半人高的虫合蟆,虫合蟆应该长不到这么大吧?」 不过他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因为此刻没有一件事比重新找回艾登更让他开心,在艾登一声声快乐的「月崎」中,月崎摸了摸艾登头顶的绒毛,笑着问它这几天的情况,丝毫没有注意到咒灵发生的变化。 只有庵歌姬看着咒灵仿佛重新选择命运道路一般,肉眼可见的缩小,直至体型变得和一个排球差不多大后,带着同样变小、以至于不再有生命威胁的伤口蹦跶着跳到她面前,对着她「哌」了一声,闪电般伸出舌头捲走她脸上的一只蚊子,又踩着她的脑袋蹦跶着跳走了。 那一厢月崎和艾登其乐融融,庵歌姬怔怔起身,开始满房间抓虫合蟆。 种田山头火微笑着走向月崎,又被中原中也亲切的拦住。 就在这时,庵歌姬捧着虫合蟆起身,确认了咒灵真的变成虫合蟆后,勐地扭头看向月崎,像是一辆小火车唿啦啦冲过去,挤开对峙的中原中也和种田山头火,直接凑到了月崎面前。 「你是咒术师?」 「我不是。」月崎有些迷茫,他觉得这个世界没听说过的新兴职业真的好多。 「那你有兴趣当咒术师吗?」 试图拉近乎但被挤开的种田山头火、原本不担心但是现在有些担心的中原中也:「……」 截胡来的真是猝不及防。 眼见着庵歌姬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咒术师的福利待遇,种田山头火同样转头,亲切和蔼的开始安利政府公务员的岗位,中原中也轻咳一声,形势所迫的向月崎发出了加入港/黑的邀约。 除灵现场俨然有变成招聘大会的趋势。 说实话,月崎一个都不想去,但是中原中也说到了点子上:「月崎,怀璧其罪,可能你并不觉得特殊,可是你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会被人争相抢夺的存在,如果没有庇护的话,往后的生活会很麻烦。」 月崎誓死捍卫自己的世界观,小声:「这算什么能力,明明是你们的情况太离谱,我说出的情况才是正常合理的啊。」 中原中也无奈:「但是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了啊,只是想让你以后生活的更好一点而已。」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月崎即便世界观坚硬如铁,也依旧因为中原中也的话产生了一丝犹豫。 庵歌姬立刻快乐的附和:「对啊对啊,当咒术师吧,钱多福利还好,同事实力强,靠山硬邦邦!」 种田山头火微笑反驳:「但是很危险,而且咒术上层们比较保守,未必会接受这样新奇的能力,会给出一些限制也说不定。」 庵歌姬:「呃……」 种田山头火又转头看向月崎:「相对来说,异能特务科的福利不错,政府机关,名正言顺。」 庵歌姬「哈哈」大笑两声,「但是你们穷啊!靠政府拨款能有多少钱?而且你们内部的条条框框也挺多吧?」 种田山头火:「……那倒也没有这么穷。」 中原中也出声:「要么港/黑……」 结果话未说完另外两人就齐齐转头看向他。 庵歌姬:「你那个好像属于非法组织吧?」 种田山头火:「虽然组织实力强,但的确有一定法律风险,论危险程度并不比咒术师低。」 中原中也:「……」针对我? 但是联想到月崎此前对于mafia的排斥,以及对安稳生活的嚮往,中原中也实打实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的胜算真的低到了几近于无的程度。 「总之……月崎,你好好想想吧。」中原中也摁了摁帽檐,不敢抬头去看月崎的眼睛。 月崎问起了咒术上层的事,以及异能特务科的规矩,问的事无巨细,听种田山头火和庵歌姬回答了十分钟,才问起港/黑的事。 这问话的顺序搞得中原中也内心惆怅无比,帽檐摁的更低了:「……港/黑的话,工作的确有些危险,但是你加入也应该是在我手下当文职,不会接触这些,所以……」 「我在你手下工作吗?」月崎难得打断了中原中也的话。 「应该是。」中原中也点头,毕竟森鸥外就是想用月崎限制住他的[污浊]形态,到时候肯定会把月崎安排在他手下。 月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中原中也嘆了口气:「你不用顾忌我……」结果遭到月崎二次打断。 月崎:「你真的对这栋别墅很满意?」 中原中也一愣,还未开口,艾登就张开翅膀盘旋一圈:「怎么会不满意!看看这完美的地狱之景,别西卜大人临世也不会更满意了!」 中原中也:「……满意。」他还能说什么。 第26页 月崎:「没有一点要改的地方?」 中原中也:「……没有。虽然设计出乎意料,但看得出很优秀。」 这话中原中也发自肺腑,抛开差异化的审美,月崎设计的这栋别墅整体动线趋近于完美,方方面面的细节都有考虑到,所有的家居摆设都针对使用者本人的体型和习惯做了微调,真的住进去一定会很舒适。 月崎执起了中原中也的手,顶着中原中也惆怅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我加入港/黑。」 「啊?」中原中也懵了。 另外两人也傻了。 庵歌姬上前几步:「为什么?」 月崎露出营业专用笑容:「因为中也是个好人,而二位势力的工作理念,不太符合我的性格。」 他微笑着和落到肩头的艾登对视一眼。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同为乙方打工人,在听到咒术上层和异能特务科的规矩这两个字眼时,月崎就预感大事不妙。 前者必定叽叽歪歪古板严肃,就像那种企业明明已经走了下坡路,但本身没什么b数、自信爆棚、好高骛远的老头董事长,而且大概率会用前辈的身份拿乔挑刺;后者纯纯牢笼,日报周报月报年报,大概率还有各种花里胡哨的会议和莫名其妙的任务指标。 一言以蔽之—— 麻烦!都是麻烦至极的甲方! 月崎在路上碰见都要绕道走的那种。 只有中原中也是完美的! 对一个设计师来说,有什么比和一个完美的甲方共事更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呢? 与之相比,什么工资、危险程度都要靠边站! 完美甲方给出的精神疗愈已经能完美抵消这些了! 月崎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一下子无比深情,甚至态度变得积极。 「中也,我什么时候办理入职手续?」 中原中也虽懵但反应快,「呃……后天、不,明天?」 中原中也第二天一早带着月崎办了入职手续,入职流程快到约等于没有,且受到了港/黑众高层的热烈欢迎。 森鸥外微笑的看着中原中也,对他成功拱到白菜的行为很满意,又转头和月崎寒暄,整个人没有丝毫港/黑首领的杀伐果决,温文尔雅且略带一丝成年人的颓废,像个普普通通的企业老闆,说的月崎甚至有些迷煳,本就不多的警惕心更是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然而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档口,正在嘎嘎笑的艾登突然卡壳了。 一些细微的电流声从他的口中传出,就像收音机调频道的那种声音,片刻后电流声消失不见,再开口,就是一个极其陌生的男声: 「hello?hello?月崎在吗?」 第13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一)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 只有月崎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刻对着艾登单膝下跪,漆黑的斗篷如花瓣铺在地上,黑夜般将他包裹。 「别西卜先生。」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房间内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已经得知月崎目前情况的港/黑众人互相对视,心中的想法如出一辙。 ——刚到手的白菜不会就这么飞了吧? 一片寂静中,只有别西卜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太好了月崎!我终于找到你了!时空乱流几百年才出现一次,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凑巧踩进去,掉到另一个世界了。」 很快他的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安慰的意味:「不过由于涉及到两个世界,世界间的通道建完之前,你还不能回来,现在我也只能通过艾登和你联繫而已,所以要委屈你在另一个世界再待一段时间了。」 「但是天堂的工作积攒的太多了,人手又不够,神明打算让你从今天开始远程办公,正好他也有一个委託要交给你。」 闻言森鸥外神情微动,原本以为有了月崎做中原中也的安全阀,他们可以不用藉助太宰治的异能,在一些事情上也会方便很多,但是结果月崎这个nb是有时限的,这么看来太宰治这个na还不能轻易放弃。 不过转念一想,起码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原中也会有两个保障,真出事了他们也暂时不用借用太宰治的力量。 森鸥外的心放下了一半,连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当场表示港/黑不会干涉月崎的本职工作,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帮助。 月崎很感动,对森鸥外的好感度更是蹭蹭蹭往上加,但同时他的神情也很严峻,沉默片刻后,才对别西卜如临大敌的说道:「您讲。」 但是别西卜没有立刻说神明的委託,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月崎,其实我这边也有一个委託,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因为要急用,不知能不能先让我插个队呢?」 「当然可以。」 别西卜沉吟片刻,开口:「是这样,地狱的路边太单调了,所以想要些植物点缀,这种植物体积不用太大,大概高十多厘米就行,外形上希望能符合地狱的整体风格,优雅、冷冽、带着一种死亡般的美感。」 「另外,虽然地狱的环境能够自主调节,但是我希望这种植物是低维护的品种,不用费心去打理,所以最好能符合下界的环境,总之是一种可以在下界生长,在地狱也不用费心思特别调整环境参数的植物。」 月崎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任何思索的过程,向森鸥外借了纸笔后,就开始写写画画。 第27页 「地狱没有阳光,植物也无法用光合作用制造养分,所以可以直接抛弃叶绿素,将植株设定成晶莹的白色。根部设定成和真菌的菌丝相连,依靠菌丝从土壤中获得养分供给自身,因此必须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腐叶中——我记得地狱的道路两旁全是这样的环境。」 月崎几下画完稿件后,将设计稿折成方块塞入了艾登口中,艾登咕咚一声咽下提交给别西卜,片刻后忽然振翅盘旋,口中砰砰砰模仿着礼花的声音,又不间断的传来别西卜的赞美。 「矮小的身躯晶莹剔透、苍白孱弱,就像是飘荡于路边的白色幽魂!生长在腐叶中也很棒!对,没错,是从尸体与腐烂中诞生的属于地狱的亡灵!优雅美丽的同时又象徵着凋零和死亡!这简直是当之无愧的幽灵之花!我要在地狱的入口也栽上!」 总之—— [水晶兰],採用! 月崎搁下笔,脱帽行礼,露出一个稍显矜持的笑。 在别西卜对月崎夸了五分钟后,他压下激动的心情,稍微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是神明的委託——」 他顿了顿,报出五个字:「柔弱但强大。」 月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又来了,这种在天堂轮岗时的熟悉憋屈感——与地狱简介明了的要求不同,神明的委託往往带着这种颇为抽象的浪漫主义情怀。 他沉默片刻,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忍不住确认道:「神明有说是植物还是动物吗?」拜託了,缩小一点范围也好啊! 别西卜用三十七度的嘴转述出了神明零下十八度的话,「没有哦,神明说都可以,让月崎你自由发挥,但希望是『柔弱且强大』的生物——啊!因为隔着一个世界通话又不稳定,我这边没信号了!总之月崎你现在可以直接让艾登帮你提交设计稿,天堂地狱的都行,拜拜~」 通话断了,艾登闭上了嘴。 一片寂静中,月崎仍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但是已经有点熟悉他的中原中也看出来,人实际上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要么……呃……百科全书?」中原中也原本想浅浅安慰一下他的,结果灵光一闪,想起来这里不同于月崎的世界,如果要设计动植物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在这个世界找到现成的答案。 月崎眼睛亮了起来,即便不能找到神明满意的设计,也多少可以从这个世界得到些灵感。 就这样,月崎信心满满翻开了森鸥外特意让人买来的百科全书。 ——然后看到了大片的马赛克。 往下拉,哦,水晶兰的资料是清晰的。 月崎:「……」 他问艾登,艾登同样如此。 他又问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看的很清楚,但是一旦向月崎转述,就会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之后他又试了很多方式,但无论是视频、文字、图片、语言转述,都无法将他以及他的同事未曾设计过的生物展现出来。 一言以蔽之—— 尚未点亮的图鑑不对月崎本人开放。 最后月崎沉默的合上书,吸气,唿气,再看向森鸥外时,已经重新挂上了文雅的笑。 「没关系,即便不藉助外物,我也有信心能完成神明的委託。」当然要死多少脑细胞另说。 「只是森先生,可能要麻烦你帮我在这里安排一个办公的地方了。」 「没问题,」森鸥外笑道,顿了顿,提议,「地牢怎么样?」 月崎眨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以!」 「啊,对了,我之前放在中也别墅里的狐蝠他好像不是很喜欢,但是我喜欢,我可以带到地牢里去吗?」 森鸥外同样笑道:「当然可以。」 ** 地牢是森鸥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一则地牢位于大楼地下,除了拷问组平时少有人来,刚好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港/黑的异能者们被月崎的aoe技能波及、丧失异能变成普通人;二则月崎的能力又恰巧可以影响被关押在地牢的异能者,连看押的人手都可以适当减少。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至于拷问时产生的噪音,森鸥外觉得月崎应该不会介意,再不济可以用隔音棉解决。 总之,他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月崎同样很满意。 昏暗潮湿的走廊,生锈的锁链以及墙上干涸的血迹,虽不及地狱庄严肃穆,像是月夜下缠满枯败玫瑰的宏伟管风琴,但是阴暗冷冽,萧瑟肃杀。 他一踏上地牢的石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微带潮意的空气,就有种站在地狱入口的感觉,想到地狱那段快乐的打工时光,连压力都减轻了几分。 总之在某个十分平常的午后。 月崎由尾崎红叶领着,轻快的走入了地牢。 他周身蝙蝠振翅,头顶乌鸦盘旋,翻涌的披风像是在黑暗中伸出的鬼手,苍白的肤色在地牢昏暗的光线下显出冷瓷一般的质感,灰蓝的眼睛无波无澜,只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文雅的笑。 地牢里的人,无论是正在被拷问的,还是躺在地上发呆的,都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甚至连痛唿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惊疑不定的看着月崎被尾崎红叶领到地牢深处,打开牢门上缠绕着的笨重锁链,打开第二道前不久刚装上去的嵌着颗巨大眼球的铁门,走入了门后荆棘缠绕、放有一口棺材的房间。 第28页 蝙蝠像是自地底升起的旋风,和月崎一起,消失在了门后。 铁门合上了。 其他人这才敢发出声音,彼此间不安的对视,窃窃私语。 「是谁?」 「阶下囚?是要直接被关起来让蝙蝠咬死、然后塞到棺材里埋了吗?港/黑真是越来越残忍了。」 「这么大阵仗应该是个大人物。」 「注意到他的笑容了吗?肯定是个心理变态……」 第14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二) 流言开始在地牢发酵。 带着乌鸦和蝙蝠的、犹如从地狱归来的男人。 紧闭的铁门后会传出蝙蝠振翅的声音,偶尔有语速极快的、如同咒语一般的说话声,时不时有重物撞击的砰砰声。 重要的是,连着半个月,那个男人都没从门口出来过,只有尾崎红叶定时定点给他送餐,时不时还有巨量的香蕉送进去。 阶下囚们开始猜测门后是否有极其血腥的事情正在发生,或者港/黑正在密谋什么。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铁门后只有一个憔悴的设计师,一边用香蕉餵蝙蝠,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飞速的念叨着设计思路,卡壳瞭望天发一会呆,然后砰的一声把脑袋敲在桌面上,试图藉此敲出点灵感,发现什么灵感都没有后,就索性搁下笔躺到棺材里打算睡一觉。 然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不着,于是重新起身坐到书桌前。 如此周而復始,月崎终于收穫了满地的废纸团,以及被毙了三次的稿件。 「柔弱又强大……」 月崎咬着羽毛笔喃喃。 「柔弱但不能弱到肉眼无法看见,所以不能是病菌。」这是被毙的第一次稿件。 「也不能个体柔弱但习惯群体行动以增加实力。」这是被毙的第二次稿件。 「也不能体型庞大但是看起来柔弱……果然只要体型大到一定程度,无论如何都跟柔弱不沾边了……」这是他摆烂之下被毙的第三次稿件。 「所以……」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月崎就这么如雕塑般的放空了片刻后,忽然像是崩碎的积木一样砸到桌上。 「艾登,我想不出来。」 「月崎,振作啊!」艾登叼住他一缕头髮,拼了命的往上扯,「实在不行我们换个思路!」 「嘶——!」月崎吃痛,连忙从艾登口中把那缕头髮解救下来,「什么思路?」 「『柔弱』走不通,我们就从『强大』入手,先设定一个具体的『强大』对手,然后针对性的设计出能打败这个对手的生物,这样目标是不是更明确一点?」 嗯? 月崎直挺挺起身,眼睛一亮,「有道理!但是强大的生物……果然在印象中,强大的生物就是狮虎一类的勐兽了,所以要设计一个能打败勐兽的生物!」 月崎开始翻自己的作品集,试图召唤出一个勐兽来辅助研究,在看到满满一本的幻想种后,又默默合上了。 想起来了,目前已知的所有勐兽都不是他设计的,不存在于作品集上,也无法召唤出来。 可他对勐兽的构造又不是很了解,虽然不是不可以查阅这个世界的相关资料,但最好还是能有实物研究一下,这么一想—— 难道只能付钱去动物园了吗? 月崎陷入沉思。 忽然,门被敲响了三声。 咚咚咚的声音如同湖面上落下的石子,轻易打碎了一室寂静,也打断了月崎的沉思。 「是谁?」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时而急促时而轻缓,听起来毫无规律可言,在此情此景下颇有一种鬼片的氛围。 但是月崎觉得这种氛围不错。 见敲门的人既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自报家门的想法,月崎疑惑的歪头,上前去看门上的猫眼。 没有人。 但是敲门声依然不间断的响起,似乎是因为久不开门的缘故,敲门声更急促了,隐隐透出一股子烦躁。 哇哦,看上去更像鬼片了。 月崎颇感兴趣的略一挑眉,对着桌上的镜子理了理因为在棺材里翻滚过而稍显凌乱的头髮和衣服,打开了门。 然后他感觉好像有一颗炮弹直直的冲进自己的怀里,撞的他一个趔趄。 梦野久作从月崎的怀中抬起头,露出一个稍显恶意的笑容。 「吶,大哥哥,来玩吧。」 梦野久作拥有名为[脑髓地狱]的精神系异能,该异能可以标记伤害过他的人,被标记者身上会出现类似手印的抓痕,异能发动后,他们会陷入疯狂的幻觉,无差别攻击附近所有人。 因此梦野久作被称作「活灾难」,当年港/黑为了抓住他死伤无数,之后也一直被关在地牢里的禁闭室中,不见天日。 但是能力再可怖,梦野久作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而港/黑的禁闭室又过分无聊,因此当发现禁闭室附近多了一扇奇怪又神秘的门后,他立刻起了兴趣。 与地牢里的其他人对月崎的畏惧、忌惮不同,梦野久作更多的是好奇,好奇门后住的究竟是谁,倘若真如流言所说,门后住了个魔鬼或者变态,在中了他的异能后又会露出什么样的丑态呢? 因此梦野久作想办法从禁闭室跑了出来,并在手臂上缠满了刀片,刚刚那一撞,刀片已经将他的手臂划的鲜血淋漓,轻易就达到了「伤害他」的前置条件。 第29页 所以大哥哥,陪我玩吧。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有意思的玩具。 梦野久作收紧了搂着月崎腰的手,刀片割破皮肤的痛感让他眉毛跳了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神情变得越加甜蜜,眼中的恶意则越发明显。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让月崎的能力发挥最大化,森鸥外早在之前就将地牢里关押的所有异能者、包括他的异能信息全部告知了月崎,得到月崎发自心底的质疑和否定后,才放心的让他住入地牢。 因此一秒、两秒、三秒—— 在梦野久作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月崎轻轻摇了摇头,又将他微微推开,「抱歉,我现在在忙。」 ——无事发生。 梦野久作:? 他继续扑。 月崎再次将他扶住,朝外探头看了看,继续问:「你是迷路了吗?」 ——依旧无事发生。 梦野久作:?? 他再扑,继续扑,坚定的扑,扑到最后弄得月崎都有点无奈了。 「好吧,你在这里待一会,我让艾登陪你玩,但是你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梦野久作的神情逐渐变得呆滞,又变得肉眼可见的迷茫。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由月崎关上门,又将他拉到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怀中毫无预兆的被塞了只黑乌鸦。 艾登的翅膀碰到了他的手臂,这次他猝不及防下没做好表情管理,眼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一丝痛意。 月崎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绑满了刀片,而此刻鲜血已经若隐若现的从衣服上透出来。 月崎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但是他向来尊重别人的隐私与爱好,于是委婉的问:「你是喜欢疼痛吗?」 梦野久作下意识回答:「……不喜欢。」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月崎闻言利落的帮他拆掉手上的刀片:「那为什么要往手上绑刀片呢?」 梦野久作被问住了。 对啊。 他眨眨眼,开始歪头思索。 为什么呢。 记忆一下子拉到很远以前,梦野久作好半晌,才从绑刀片这种已经成为日常习惯的行为中找到了最深层的缘由。 ——是因为这样可以第一时刻惩罚伤害自己的人。 但是当他彻底掌握这种力量后,用于保护自己的防御手段,则在他人越发激烈的针对厌恶,和少年膨胀的恶意下,化为了一种激进的,用于镇压、取乐的攻击方式。 从,「还好有这种能力,这样伤害自己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 变成了,「看吶,我有这种能力,所以识相的都离我远一点」。 最后则是,「好无聊,不是害怕我吗,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恐惧吧」。 因为人是无法脱离社会存在的群居生物,所以如果厌恶、忌惮、憎恨是他可以从其他人那里获得的唯一情绪,那么他就试着习惯,之后是欣赏,最后则是拿来取乐。 只有眼前这个人…… 「好了。」 月崎的话将他从过往的思绪中拉出来,梦野久作一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看得出来手艺不怎么样,蝴蝶结打的松松垮垮的。 梦野久作拨开蝴蝶结,找准伤口一戳,鲜血顿时漫了出来。 月崎:「……」 月崎:「……你做什么?」 他无奈只能重新包扎。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绑刀片吗?」梦野久作笑嘻嘻的,又戳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会极其痛苦的死去,你刚才也伤害了我,所以很快就会死哦,有什么遗言要说吗?还是要向我求饶呢?」 梦野久作看着他,等着月崎的反应。 是恐惧、厌恶、还是愤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异能不对他起作用,但没人能听到这句话还无动于衷。 第15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三) 然而月崎极其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在遇到危险时拼尽全力反击吗?蜜蜂遇到敌人时会使用自己的毒刺,即便毒刺连接着它的部分内脏,使用毒刺后,蜜蜂也会因为内脏随着毒刺被扯出身体而死亡;海参在遇到生命危险时,也会抛弃内脏逃离。」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居然有如此生存智慧。」 月崎真心实意感慨道,瞥了眼梦野久作手上的伤口,再联想他所说的死亡,又委婉补充:「就是有点激进。」 梦野久作怀疑自己幻听了——不然他怎么会听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赞赏? 「你不怕死?」他面色古怪的问。 「为什么会死?」 月崎抬眸,灰蓝的眼中带着非常真诚的疑惑。 显然,刚才梦野久作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信。 梦野久作哽住了,有那么一刻他怀疑眼前的是不是一个傻子。 他看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恰巧此刻月崎二次包扎完毕起身,他话未出口,头髮就被月崎揉了一把。 「不要再折腾伤口了,下次再出血你就自己包扎。」 梦野久作想拆绷带的动作鬼使神差的停住了。 他看着月崎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了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 「怪人。」 梦野久作轻声嘟囔,却也真的没走,抱着艾登安静的坐在角落,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艾登光滑如绸缎的羽毛。 第30页 房间的风格让人记忆犹新,他百无聊赖的打量着,没多久,目光又落回艾登身上,一撇嘴。 乌鸦? 乌鸦有什么好玩的? 他拨动了一下尾羽,又试图研究艾登的性别。 于是在艾登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把它的身体翻了过来,好奇的去看艾登的菊花,不对—— 泄殖腔。 「啊啊啊啊啊!流氓啊!!!」 艾登顿时爆发出一阵羞愤的尖叫。 月崎被吓的手一歪,笔尖直接在纸上划过长长一道痕迹。 「它、它会说话?!」梦野久作惊讶的睁大双眼。 月崎无奈的放下笔,将他们的来歷大致解释了一遍,直到梦野久作懵懵的点头,才重新开始工作。 房间安静了很久,忽然角落里响起了梦野久作和艾登的窃窃私语声。 他听见梦野久作矜持的问艾登能不能表演一个乌鸦喝水。 艾登沉默几秒:「……你滚,流氓。」 梦野久作:「你是不是根本不会?」 艾登:「谁说我不会?来!我表演给你看!」 ** 港/黑,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将两份文件扔在桌上,示意中原中也和芥川过来看。 其中一份是报纸,上面记载着最近「神秘老虎破坏仓库,毁坏田地」的新闻,文字旁附了一张抓拍,但是因为太过模煳,看上去更像是某个白色的鬼影,连个老虎样子都看不出来。 第二份则是悬赏,北美异能者组织「组合」用70亿悬赏「人虎」。 这笔钱,哪怕是港/黑也会心动。 「人虎的行踪已经引起了社会的恐慌,军方在不久前已经将『解决老虎肆虐』的任务交给了武装侦探社,我们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人虎。」 森鸥外说道,视线梭巡片刻,最后落在了芥川身上。 「芥川君,能胜任这个工作吧?」 芥川单膝下跪,一字一句做出承诺:「boss,我必定在武侦之前把人虎带回来。」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中也帮忙。」 森鸥外最终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芥川,递资料的时候,一个下属突然敲门进来,告知了梦野久作逃离禁闭室的消息。 「什么?!」 中也中也顿时如临大敌。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虽然梦野久作往往没出地牢就会被抓回去,但是每次难免有些死伤。 要说在港/黑内部,谁心肠最好、最有义气、最不乐意看见同事死亡——那大概就是中原中也了。 在得到森鸥外同意后,他立刻带着人进入地牢,打算捉拿梦野久作,临行动的时候,脚步一转,又朝月崎的办公室走去。 平时不干涉月崎正常工作,但是当中原中也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月崎需要陪在他身边当个以防万一的吉祥物——这是在月崎入职港/黑时就说好的事情。 虽然这个任务对中原中也来说算不上危险,但是如果有月崎在的话,梦野久作造成的伤亡或许会少一点。 希望月崎不会介意我打扰他工作。 中原中也有些歉意的想,摁下了铁门上嵌着的那只眼球。 顿时,令人耳朵发痒的蝙蝠振翅声哗啦啦响起。 ——没错,这眼球其实是个门铃,蝙蝠振翅是门铃声。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中原中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月崎,歉意开口:「月崎,我这里遇到点……」 等等! 月崎在工作,那么给他开门的是谁?! 中原中也缓缓低头,看到了比他矮一截的梦野久作。 中原中也:「……」 他打通了副手的电话:「撤退,不用找了。」 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也就用了三分钟的时间。 中原中也带梦野久作回去的时候,梦野久作看起来不太情愿,小脸绷的紧紧的,忍不住回头看月崎。 「中也,我接下来想要外出找灵感,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没问题吗?」 「没问题,只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能及时赶到就行,其他时间boss不会限制你的行动。」 月崎正在和中原中也说话,忽然衣摆被扯了一下,低头,梦野久作抿唇看着他。 「你要离开?」 「暂时会离开一段时间」 梦野久作抱紧艾登:「我要他陪我玩。」 月崎无奈:「不行,他是我的工作伙伴。」 梦野久作不撒手,而且有抱的愈发紧的趋势。 月崎见状有些头疼,但无奈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于是努力回忆自己的那些作品是怎么哄孩子的。 海德拉只会九个头互相打架,利维坦天天泡水里,耶梦加得……耶梦加得没有孩子。 …… 月崎最终说出了天底下所有长辈都会说的、可能没什么用的哄孩子专用话术:「先松手,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礼物。」 但是梦野久作松手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向月崎:「真的?」 「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月崎无法确定自己的委託什么时候结束,于是又揉了揉梦野久作的头髮,说:「当你发觉有乌鸦啄你窗户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因为在这暗无天日、连窗户都是装饰的地牢,只有他的使魔能横行无忌。 第31页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横滨暗流涌动。 因为人虎的关系,无论是港/黑还是武装侦探社,亦或是其他一些眼红七十亿赏金的大小势力,都如同精密的仪器一般高速运作起来。 一场以人虎为中心的风暴,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即将席捲整个横滨。 但这一切和月崎没关系。 他此刻正在动物园排队。 几天前,他在中原中也的陪同下,经歷了好几道手续之后,终于离开了重重把守的港/黑地牢,并按之前计划的那样,打算来到动物园近距离观察各类勐兽,如果能上手摸一下就更好了。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失策了。 这几天恰逢节假日,动物园可以用一句人山人海来形容。 而且这段时间正值盛夏,绝大多数动物都躲在阴凉的树荫下,只远远的给人一个潦草的背影。 月崎在花了两小时排队,但是看了二十分钟老虎屁股后,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浪费了一整天,结果唯一的战利品是从动物园的周边店买的、带给梦野久作的礼物。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天空灰濛濛的,下着小雨。 月崎站在雨中,开始认真思索饲养勐兽的可能性。 「艾登,我想养狮子,或者老虎也行,」月崎慢吞吞道,「你觉得我去应聘动物饲养员成功的概率有多高?」 说话间他路过一个巷口。 黑洞洞的巷口浸润着潮气,在雨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一个惊惶的人影忽然从巷口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躲闪不及的月崎撞在一起。 第16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四) 深邃的夜空犹如无形的大网。 中岛敦奔跑在夜色下,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在网中挣扎的虫豸,身后勐兽的低吼仿佛近在耳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只老虎对他紧追不捨。 这只老虎如影随形且神出鬼没,因为会沿路破坏仓库和农田,连带着中岛敦本人都成了移动灾星,老虎上了报纸后,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又担心跟着的老虎会伤害到别人,逃命的时候都挑人少的地方走。 但是今夜雾气太大,他没注意这个路口有人,不慎撞到了月崎。 「抱歉!」中岛敦立刻手忙脚乱将月崎扶起来,「我身后有老虎在追,就是报纸上那只!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跑吧!」 说罢,他转身想跑,却被月崎一把拉住。 月崎神情微妙,「你说……你身后有老虎?是真的?」 「是真的!」因为怕月崎被自己牵连,中岛敦看起来急的快哭了,担心他不信,还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月崎掏出纸笔,「那只老虎长什么样?」 因为恐惧,中岛敦平时不会想与之有关的事,但是此刻为了救眼前这个无辜人,他几乎强忍着害怕,把脑海中和老虎有关的记忆碎片重新回忆了一遍,力图向月崎还原出老虎的可怖,让他有多远跑多远。 「白色的。」 「很大吗?」 「很大!」 「爪子锋利?」 「可以破坏仓库的外墙!」 「牙齿是怎么排列的?」 「额……很、很尖?」 「骨骼结构是怎么样?」 「呃……」 「你觉得老虎会害怕什么东西呢?」 「……」 见中岛敦答不出来,月崎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中岛敦的手,满含期待道:「我想见它!」 中岛敦呆住了,半晌后,缓缓冒出一个满含疑惑的单音节,「啊?」 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抽回月崎握着的那只手,抓着月崎的双肩拼命摇晃,「那是一只老虎!会吃人的老虎!!!」 为了让月崎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把自己因为老虎被赶出院、还有这一路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我知道。」月崎拍拍中岛敦的手,又拉着他在树根下坐下,分外诚恳道:「太好了。」 这是多么优质的研究对象啊! 中岛敦:「……」 他开始怀疑月崎多少有些大病,同时眼睛逐渐在月色下变成猫科动物的竖瞳。 艾登作为地狱使魔,此刻听了中岛敦的故事后,有了自己的见解:「为什么老虎只跟着你呢?如果是真实存在的老虎,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不少目击者,或者已经造成了很多伤亡——会不会其实你就是那只老虎?」 中岛敦一瞬间睁大眼睛,对这个猜测的吃惊甚至压过了乌鸦会说话的疑惑,立刻斩钉截铁的否认:「不可能!人怎么会变成老虎?」 月崎同样笑出了声,「对啊,艾登,这里不是地狱,人和老虎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人是人,老虎是老虎,人不会变成老虎,老虎也不会变成人。」 「总之,赶紧跑吧。」中岛敦的竖瞳在谁都没发现的情况下恢復了原样。 见月崎说不通,他打算自己离开,但是月崎默默跟在他身后,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比路边的灯泡还要亮。 两人一个刚被孤儿院赶出来不久,面黄肌瘦;一个昼夜颠倒的设计师,气虚体弱——从体力上来讲,两人居然比了个不相上下。 中岛敦甩不脱月崎,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说他,说的嘴都快干了,后来担心月崎安全,索性摸到了警察局,又因为自称被老虎追但是身后明明空无一物,而被警察当成胡说八道酒鬼敷衍了出去。 第32页 如此过了好几个小时,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仍旧暗影朦胧的街道上,月崎忽然停住脚步,双目茫然:「老虎呢?」 中岛敦同样有点懵,他左右看看,忽然捂住头,有些怔愣的蹲下,整个人像是突然从窝里掉到地面的雏鸟,透着股无助的迷茫。「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身后跟着一只老虎吗?」月崎看向中岛敦。 中岛敦点头,双手用力比划,「是真的,我感觉他今天晚上就要出现了……」 月崎:「可是今天晚上已经快要过去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片刻,中岛敦再次捂住脸,「我不知道。」 真的好奇怪……难道真的是感觉出错了? 但是等等!这样一来不是相当于耍了眼前这人,让对方硬生生跟着自己乱逛了半宿吗?! 中岛敦脸上不可抑止的泛起尴尬的红晕。 「那可能真的没有老虎了……抱、抱歉,我、我先走了。」中岛敦有些僵硬的起身,忽然肚子响了起来,他动作一僵,整张脸更红了。 咕噜噜…… 紧跟着,月崎的肚子也响了起来,而艾登早就饿的开始啃他的头髮。 「好饿……」月崎有气无力的说,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间也没有店铺开着……」又看向中岛敦,「要不去我家吃点东西吧?」 中岛敦跟着月崎回了别墅——别墅是月崎在彻底入职港/黑后森鸥外给的,位置恰好在中原中也隔壁。 中岛敦有些受宠若惊,进入别墅的那一刻更是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虽然无意窥探月崎的隐私,但是看着满地被揉成团的设计稿,还有隐约有了些猜测。 「您是做服装设计的?」 「生物设计。」月崎将两盒泡面放到桌上,「我这里只有这个。」 中岛敦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面吃的很快,吃完后,中岛敦有些犹豫的起身。 他早在被孤儿院赶出去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以后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定要找个谋生的工作,只是之前因为老虎的问题,一直不敢跟人群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现在—— 中岛敦看着月崎。 能邀请一个陌生人到家里吃饭,月崎先生无论如何都是个好人,而且对方似乎很不擅长家务的样子,如果是设计师的话,或许还缺个助手。 最后他鼓起了平生全部的勇气,勐地开口:「月崎先生!如果您缺家政的话,您看我怎么样?」 「我洗碗洗衣服扫地都很擅长,如果担心老虎的话,老虎一出现,我马上就……走?」 看着月崎听到老虎就亮起来的双眼,中岛敦忽然觉得自己后半句或许不说也没关系。 「我不缺家政,」月崎慢吞吞开口,瞥了眼凌乱的地面,「如果你指的是地面的话,虽然有点乱,但是我能准确记住每个纸团的位置,所以不要轻易去整理。」 眼见中岛敦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月崎又说:「但是我需要有人帮我照顾宠物。」 「我可以!」 「是蝙蝠。」既然决定暂时不去港/黑了,那么地牢里的蝙蝠自然也要带回来照顾。 「呃……应该也可以?」 为了工作,中岛敦最后还是有些心虚的答应了,只是他以为是一只,实际上却是一群。 当月崎从地牢回来,黑压压的蝙蝠自斗篷下飞出,又扑扇着朝他飞来时,他险些没背过气去。 但无论如何,中岛敦在月崎家当蝙蝠铲屎官的生活开始了。 期间月崎作为以防万一的吉祥物,跟着中原中也出了一次任务,也就是月崎离家的那一天,白虎再次出现,但是因为中岛敦一直提防着,所以没有惹出大乱子。 不过中岛敦也因此发现,只有在月崎身边的时候,白虎才不会出现,于是黏月崎黏的越发的紧,甚至某一刻生出了要给蝙蝠铲一辈子屎的决心。 总之—— 中岛敦很开心,因为他有了一份薪水不菲的工作,一个不错的僱主,且摆脱了给自己带来莫大恐慌的老虎。 月崎心情也不错,虽然委託进度为零,但是他的小宠物们得到了妥善照顾。 只有芥川不开心。 在花了半个月但是连根老虎毛都没找到后,芥川面对森鸥外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boss,人虎已经销声匿迹近半个月了,我没能依照之前的信息按时找到人虎。」 同一时刻,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面对眼前少的可怜的老虎资料,同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只被人目击到一次就销声匿迹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死了。」 他一指报纸上那张煳的只剩白影的抓拍,放飞自我的下了个炸裂的结论:「而这,就是它最后的遗照。」 ** 另一边,北美「组合」总部,横滨的情况同样传到了菲兹杰拉德耳中。 菲兹杰拉德很显然不信:「人虎失踪?你觉得这可能吗?」 奥尔柯特扶了扶眼镜,细声细气道:「但无论是港/黑的回覆,还是我们自己的情报网,都查不到人虎的任何踪迹。」 「那么你情报分析的结果如何?人虎还在横滨吗?」 这次奥尔柯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在的。」 菲茨杰拉德双眸微眯,「……还在横滨但是查不到任何踪迹,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港/黑知道了人虎是『书』的道标,直接将人给软禁了起来。」 第33页 「书」是可以将写在上面的内容化作现实的许愿机,而人虎是可以找到「书」的唯一道标,港/黑知道这件事后,未必不会因为贪念而生出将「书」据为己有的想法。 菲茨杰拉德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在他心中,这口黑锅几乎已经嵌在港/黑身上了,但「组合」和港/黑毕竟分属两个国家,在搞定各种外交程序前,他们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沉思片刻后,菲兹杰拉德微微抬眸,浅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 「纳撒尼尔,玛格丽特,你们两个即刻前往横滨调查。」 「如果发现人虎的话,不择手段将其带回。」 第17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五) 纳撒尼尔是个牧师,穿着漆黑的袍子,手上拿着圣经。 玛格丽特是位没落的贵族千金,穿着带裙撑的绿色洋裙,走路的时候像个移动的蛋糕。 而月崎对于华丽与復古的热爱一如往昔,虽然换掉了那身缀着宝石的地狱工作服,但是他目前的常服也与日常毫不沾边,之前像个有钱的贵族,现在像个没落的绅士。 当如此打扮的两拨人在横滨繁华的街头相遇的时候,彼此间都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还有对于对方审美的高度认可。 玛格丽特的视线扫过月崎绣着金线的披风,微微颔首,月崎的目光落在玛格丽特的裙撑上,眼中的笑意同样加深了些许。 不过虽然眼神间的你来我往已经交换了很多想法,但是实际上只有一瞬而已。 很快,两方人马擦肩而过,玛格丽特和纳撒尼尔往前方的港/黑大楼走去,月崎则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二十多步,路过一个路口后,在一家便利店外站定。 又过了几秒,中原中也拿着两支冰淇淋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把一个冰淇淋递给月崎,神色复杂的看着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的背影。 「中也,」月崎的神情显得有些矜持,「虽然这种繁复的打扮已经不符合现在的社会发展需求,但总有人会怀念往日的时光。」 「……或许吧。」中原中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国别的原因,或许欧美就是比日本要开放一点。 紧跟着,中岛敦气喘吁吁的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月、月崎先生,票买好了!」他同样看到了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的背影,微微一愣,看向月崎,「月崎先生,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哇……那还真有缘。」 月崎笑眯眯,「是吧,我也觉得。既然票买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他们今天打算去动物园。 其实今天的行程原本只有月崎一个人的,在苦等传说中的白虎未果后,他最终还是把希望放在了动物园上,打算适当採取一些钞能力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优待。 中原中也得知这件事后,当场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依照港/黑的实力,包场一个动物园绝对轻轻松松。 月崎道了谢,又表示自己不止是远处看看,而是想要近距离接触,如果能上手摸就更好了。 ——月崎是个能干出在别墅里养蝙蝠这种事的人。 中原中也完全不能确定月崎真到了动物园后到底能干出什么事,看看他高挑优雅且脆弱的身板,再联想狮虎健硕的肌肉、锋利的爪牙,为免出现月崎命丧虎口这种惨剧,忽然觉得还是自己陪着比较好。 两人小队就此成立。 而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这件事被中岛敦知道了,得知月崎极有可能彻夜留在动物园研究不回来后,生怕白虎再度出现的中岛敦立刻表示自己也要跟去。 「那个……我还没有去动物园玩过,所以……如果月崎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使唤我!」 中岛敦谎话说的磕磕巴巴,可偏偏神情相当真诚,月崎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于是两人小队就这么变成了三人小队。 中原中也开车载他们走,路上还碰到了依旧在追查人虎下落的芥川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唿,到达动物园的时候,刚好是正午。 三人在港/黑的钞能力下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园区内部。 月崎看着眼前打了麻醉的狮子和老虎,两眼放光,「不愧是顶级的掠食者,这幅身躯就是为捕猎而生的。」 他抚摸狮子隆起的肩胛:「巨大隆起的肩胛骨可以支撑更加结实发达的肌肉,使使得前肢变得强大有力,可以在捕猎时控制住挣扎的猎物。」 他却又去摸狮子陷在肩胛骨中的嵴椎:「同时因为肩胛像两座山一样高高隆起,嵴椎像是山间的溪流一样陷在肩胛骨中,这种骨骼结构可以让狮子长时间保持俯身潜行的姿势,无声无息间就能锁定猎物。」 「还有这个爪子,」月崎去扒拉另一只老虎的前脚掌,「脚跟抬起,脚趾触地,类比一下的话,就相当于人类在垫着脚走路,虽然稳定性不如人类这种从脚趾到脚跟全部着地的走路方式,但是速度更快且悄无声息,同样是适合捕猎潜行的身体结构。」 「还有这个牙!」月崎摸摸老虎锋利的牙齿,又在对方虽然被麻醉了,但依旧显的犀利的眼神中默默缩回手,感嘆:「设计出这种顶级捕猎者体型的——不论是我的哪个同事——真厉害啊。」 他脸上挂着浅笑,但是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但是太厉害了,我完全想不出什么动物能打败他。」 第34页 尤其委託是「柔弱又强大的生物」,要符合柔弱这个要求的话,体型就不能设计的太大,如果光靠体型就可以把老虎压垮的话,也算不上柔弱。 不,或许不一定要打败,通过威慑让老虎之类的勐兽不敢接近也可以,这或许算得上另一种强大? 月崎最后决定放过自己,放宽条件的同时打算放开思路。 他尝试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思索有什么可以威慑到他的,然后他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害怕的东西。 「中也,你面对怎样的对手时会变得谨慎?」 「强大的对手。」 朴素、诚实且自信的答案,但是问了等于没问。 月崎眨眨眼,又看向中岛敦:「敦,你呢?」 「我……」中岛敦站在一丛灌木旁,说话时灌木忽然动了一下,他整个人顿时一颤,话未说完就转头看去,结果发现是一只小松鼠。 月崎托腮:「敦,你是易受惊的体质呢……」 中岛敦面色微红,小声辩解:「没有,只是突然被吓到了。」 月崎掏出纸笔,「嗯……所以会害怕突然出现的东西,还有别的吗?」 此刻中岛敦已经知道了月崎的工作,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认真回答:「虫子?」 月崎不解:「但是虫子很小,一只手就可以碾死,即便害怕,也应该是虫子害怕体型更大的我们。」 中岛敦连连摆手:「不是,就是……那种乱飞的虫子,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飞到脸上,速度又很快,所以会觉得害怕。」 月崎笔尖唰唰:「害怕无法预测的行动。」 见自己的回答对月崎真的有帮助,中岛敦想的更认真了,「如果是非常鲜艷,一看就很毒的虫子,我会更害怕。」 月崎:「害怕鲜艷的、带有警示作用的色彩。」 「月崎,」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开口了,他凭藉多年的战斗经验,给出了相当实用的建议,「虽然我不怎么用这个办法,但是当遇到实力数倍于己、正面对抗无法打败的敌人时,有些人会採用暗中下毒的办法。」 「有毒!」月崎双眸亮起,觉得自己此刻思如泉涌。 艾登唿啦啦飞到月崎的帽子上:「月崎,但是如果用毒的话,首先应该把毒液注入到猎物体内,既然设计的是柔弱的生物,很可能还没来得及注射毒液,只是靠近,就被勐兽给杀死了。」 月崎闻言沉思片刻,忽然勾唇一笑,「那就改成无需注入毒液的御敌方式。」 他在笔记本上又勾勒了几笔算作收尾,然后愉快的合上笔记本。 中原中也离得近,可以看见月崎画的内容:「你画好了?不交上去吗?」 「只是个草稿而已,」月崎谦虚的笑,说话间眼神又有些闪烁,「我打算再润色一下。」 因为有中岛敦和中原中也帮忙,工作结束的很快,月崎看天色还早,愉快的打算请他们出去吃饭。 期间月崎因为去点菜离开了片刻,中岛敦不知道中原中也真实身份,生怕白虎在这期间出现,伤害眼前这位好心的邻居先生,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 「被老虎吓到了吗?」中原中也冷不丁问道,他指的是刚才动物园里看到的那只。 中岛敦闻言却是勐地一惊,误以为中原中也知道了白虎的事情,磕磕巴巴:「你、你怎么知道?」 中原中也无奈:「因为很明显啊。」 中岛敦面色一红,嗫嚅道:「但是老虎真的很可怕……」 任谁像他一样被老虎追上大半个月,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恰好此时,月崎回来了,中岛敦顿时安下心来,整个人神情一变,化作了一种仿佛浸泡在温水中的安然。 月崎没有发现,因为在他印象中,中岛敦对他一直是这种有些黏煳濡慕的样子,他将这归之为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所持有的一种雏鸟情节。 倒是中原中也的神情变得微妙。 怕虫子,怕艷丽的颜色,还怕处于麻醉状态下的老虎与狮子,突然出现的小松鼠都能吓到他…… 月崎现在需要设计能让勐兽畏惧的生物,但是以中岛敦为灵感来进行设计,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年轻人明明什么都怕啊! ** 另一厢,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坐在港/黑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 他们刚结束和某个线人的会面,得知了港/黑的大致情况。 「果然,」纳撒尼尔的指尖落到港/黑平面图上地牢的位置,「如果港/黑真的将人虎藏匿起来的话,只会关押在地牢,这里看守严密,除了各种机关外,还有大量异能者把守,完全可以压制住人虎。但是相对的,我们也很难进去探查。」 「这不是问题,」玛格丽特把玩着手中的摺扇,以扇掩唇,露出一个稍显傲慢的笑容,「一切可以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阻碍。」 第18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六) 昏暗的地牢内散发着阴冷的潮气。 栗谷川凌被人推搡着进入牢房中,又踉跄几步像是体力不支般倒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押他进来的港/黑成员没理,关上牢门后就离开了。 脚步声在幽暗的牢房内逐渐远去,待牢房重回寂静后,趴在地上的栗谷川凌抬起头,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 第35页 他曾经是里世界颇有名气的僱佣兵,擅长潜入和易容,目前被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的金钱攻势打动,乔装改扮成某个港/黑正在追杀的小组织头目,成功混入了港/黑地牢中进行探查。 一般来说,这种调查任务非常的繁琐,需要处处留心、时时留意,才能发现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栗谷川凌已经做好了长期奋斗、甚至于任务失败的准备——毕竟港/黑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组织。 然而事实是,在他抬起头的第一秒,视线就不可避免的被一扇门吸引。 ——那是一扇灰黑色的、雕刻着荆棘与奇怪的阵法、正中还嵌着一只陶瓷眼球的铁门。 与地牢中其他简陋的牢门相比,这扇门简直把「我有问题,快来调查」写在脸上。 栗谷川凌不信,他不信这个任务这么轻易就能完成。 或许这就是港/黑专门设置的用来迷惑他们的障眼法,或许一有调查这扇门的动作,就会被港/黑的人发现。 栗谷川凌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决定先从别的地方查起,就这样他浪费了好几天的时间,发现其他的牢房真就只是普通的牢房、关押的人也没什么稀奇的后,最终还是把视线挪回了那扇门上。 「那是什么?」 栗谷川凌的狱友是个有些神神叨叨的人,闻言眼皮一掀,笃定道:「那是关押着魔鬼的地狱之门。」 栗谷川凌:「……哈?」 狱友继续:「不久前,一个年轻人被关进了那扇门里,他来的时候带着蝙蝠和乌鸦,被关进去后,门内就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半个月前,他被人带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栗谷川凌显然是个无神论者:「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年轻人是魔鬼?」 狱友:「你看到门上的眼球和阵法了吗?其他的牢门都有锁,唯独那扇门没有,就是因为门内关着的是魔鬼,正常的锁锁不住他,唯有门上的阵法才能将其镇压。」 栗谷川凌差点就被说服了,但是本着一个僱佣兵的良好素养,他还是想办法多问了几个人,然后得到了五花八门各种答案。 有说里面关着实力强劲、疑似有无效化异能的异能力者的。 有说里面是个变态杀人魔,因为抓住了港/黑的把柄,港/黑迫不得已只能将他看守起来的。 但是不论哪个答案,只有一点所有人都分外贊同。 ——那个人肯定有着不俗的、强劲的实力。 因为门上的阵法和眼球必定有其用意——总不能是单纯的因为好看。 再联想到那人自进入那扇门后就再没有出来过,直到半个月前才在中原中也的陪同下离去,似乎更加佐证了这一点——无论是眼球还是阵法,都是用来限制那个人的「锁」。 栗谷川凌将得到的信息整理了一下,易容从港/黑地牢脱身后,把信息交给了自己的僱主。 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从一堆凌乱且抽象的信息中总结出了三个要点: 港/黑的地牢有问题。 地牢里的那扇门有大问题。 因为不清楚人虎的外貌,所以无法确定那个被关在门内的青年究竟是不是人虎,但是从港/黑特地想办法将他关起来,之后中原中也又态度和善的将他带走这点来看,港/黑极有可能和这个青年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态度礼貌中透着明显的忌惮。 如果那个青年真的是人虎的话,那么港/黑和青年达成的协议,只可能是有关「书」的事情。 综上,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几乎是立刻就定下了下一阶段的目标—— 找到那个青年! 「你知道那个青年的长相吗?」纳撒尼尔问。 栗谷川凌努力回忆狱友描述:「黑髮,灰蓝色的眼睛,出行时伴着乌鸦和蝙蝠。」 到这里还没有什么非常醒目的特点。 直到栗谷川凌谈起了月崎的衣着。 纳撒尼尔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玛格丽特,我们是不是曾见过类似的人。」 ** 月崎画下了最后一笔,走远,满意的端详着眼前多达两位数的设计稿。 「喷毒眼镜蛇。」 「体型和勐兽比算不上大,因此勉强可以可以算作『柔弱』。」 「外表上设计了保护色和警戒色,在帮助自身隐匿于环境的同时,也可以用背部的花纹达到恫吓敌人的目的。」 「毒牙设计成了正面带有小孔的样式,所以除了啮咬注毒外,也可以通过收缩毒囊附近的肌肉,将毒液从毒牙中喷射而出——达成一种出其不意的防御手段。」 「敦,怎么样?害怕吗?」 中岛敦捧着杯热牛奶,原本以为月崎会设计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真见到设计稿后,悄悄松了口气。 「有点。」 他先是礼貌的点点头,又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但只是喷射毒液的话,好像没什么杀伤力?」毕竟毒液没有进入体内,听起来似乎毒不死人。 月崎却是欣慰的笑了起来:「如果所有捕食者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中岛敦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后他听到月崎一边整理设计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毒液是对准眼睛射的,不会致死,但能引起剧烈疼痛和暂时的失明,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完全失明也是有可能的。」 第36页 「另外喷毒眼镜蛇的头会在喷毒时摆动,通过调整角度来瞄准目标,同时扩大毒液的攻击范围,也可以连续多次射毒,毒液可达两三米远,且命中率接近百分之百。」 「总之,你无论怎么样,眼睛都是会被毒液溅到的——这就是我设计的『强大』之处。」 中岛敦的脸色终于白了。 月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中岛敦,和善补充,「毒液溅到眼睛只是失明,如果身上有伤口又被毒液溅到的话……」 月崎没有继续说,只是浅浅笑了笑。 一切鲜血、厮杀、黑暗,以及各种恐怖片一样的后果,都像是红酒一样融化在那个笑容里。 中岛敦的脸更白了,白的就像他手中的牛奶。 月崎满意了,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嘴上的奶鬍子,然后将整理好的设计稿折起来,一张一张往艾登嘴里塞。 「以防万一,我还设计了十几种不同的花色,毒液中神经毒素和细胞毒素的配比也做了微调——无论如何,总能通过一个吧……」 选择走量的月崎塞完了最后一张设计稿,略带紧张又隐含期待的看着艾登。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月崎手心开始出汗,眼中不可避免的漫上一丝失望。 中岛敦同样有些紧张,一想到世界上将会有这么一个照着他恐惧的点生长的东西,一种夹杂着敬畏与后怕的复杂感情就油然而生。 忽然,艾登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天启!」 他振翅而飞,降下神喻—— 「喷毒眼镜蛇,通过!」 月崎小小的欢唿一声,又很快矜持的轻咳一下,问道:「哪一种?」 艾登:「全部!」 月崎激动的倒抽一口气:「全部?!」 中岛敦同样倒抽一口气:「全部?!!」这样的喷毒眼镜蛇有十几种?! 头一次碰见神明这么干脆,月崎哼着歌开始收拾之前的废稿。 中岛敦得知了这个不知算不算噩耗的消息,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艾登忽然轻咳一声,有些犹豫的开口:「那个……月崎,虽然这次通过了十几种方案,但是神明的意思是——你的委託还没完成。」 第19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七) 月崎停下了动作,一双眼睛幽幽的看过去,「艾登,你在说梦话。」 艾登被看的一颤,嘎嘎尬叫几声,落在月崎肩头,还是选择在他已经开始泛凉的心上再倒一盆冰水。 神明不像别西卜那样喜欢和下属直接交谈,多数神喻在天堂通过天使传达,在这个世界则由艾登代替了这个位置。 「因为觉得喷毒眼镜蛇的点子很有趣,所以通过了这个设计。」 「因为你给出的选择太多,全都喜欢,很难割捨,所以索性全部通过了——别生气,以上是神明原话,他在夸你的工作能力强啊月崎!高兴点!」 艾登深吸一口气,开始「但是」了。 「但是……神明觉得喷毒眼镜蛇并不符合委託要求。」 月崎假笑,努力压抑心中不忿,「请问哪里不符合?」 中岛敦皱眉,问的真情实感:「对啊,哪里不符合?」 艾登不说话了:「呃……」 月崎:「你在组织语言,艾登,你直接说吧,我撑得住。」 艾登谨慎的看了月崎一眼,回答:「不够弱,也不够强。」 中岛敦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哪里不够强了?」都能百分百致人失明了! 艾登:「神明的意思是,失明还不够,必须要强到能危及性命——而且月崎,喷毒不是一种攻击手段,而是一种防御手段吧?」 月崎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中岛敦疑惑的眨眨眼,不解的看向月崎。 「好吧,」月崎一声轻嘆,「没错,喷毒的确是一种防御手段,因为毒液本身的储量有限,虽然可以连续射毒,但是毒液射空之后要攒一段时间才能有,所以不到危及生命的时刻不会使用,平时也和普通毒蛇一样,採取啮咬注毒的方式捕猎。」 简而言之,射毒是cd时间最长的大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 艾登:「防御手段,就意味着是被动的,是迫不得已下的保命大招,而不是嚣张至极的碾压式攻击,这种手段的确能短暂吓退一些勐禽勐兽,但不会有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也不会有勐兽就因此见到眼镜蛇就绕道走。」 「神明想要那种……那种……非常强,但是又非常弱。」 「不能只是简单的恫吓,要彻底的打败、灭杀,要有那种以一敌万的感觉。」 艾登的描述逐渐抽象起来,看得出他很努力的在组织语言,但是依然掩盖不了语言的苍白。 月崎:「……」 月崎:「这是神明原话?」 艾登:「我稍稍润色了一点。」 月崎:「……艾登,我想回地狱。」好想念完美的甲方啊! 艾登伸出翅膀拍拍他的头:「就安静想想吧。」 月色如水,然而月崎的心像是泡在冰水里。 月崎最终选择再次闭关。 他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撑着头写写画画片刻后,将喷毒眼镜蛇召唤出来,打算尽可能的充分利用原有设计,看看能不能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改一版出来。 第37页 眼镜蛇在书桌上吐舌头,如果无视那水线一样的毒液,光视觉效果来看,还是挺可爱的。 起码月崎觉得可爱。 但是当眼镜蛇张开嘴打算喷毒的时候,月崎突然意识到这个设计不能在居民区做,太危险了,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防守严密、据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港/黑地牢是个不错的地点。 此刻夜深,窗外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盏路灯洒下寥落清冷的光。 这是个绝大多数人都沉溺于睡梦中的时间点,左邻右舍尽皆安眠,住在客房的中岛敦也睡的打起了小唿噜。 但是月崎是个夜猫子。 而港/黑的地牢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尽全力为地牢里的阶下囚提供最完善的服务。 于是月崎在产生这个想法的那一刻,就行动力极强的准备出发。 他将召唤出的所有眼镜蛇都放在一个猩红的木匣中,在冰箱上留了张字条告知自己的去向,让中岛敦不用担心,然后带着艾登,轻手轻脚的离去了。 哒一声轻响,大门轻轻关上。 室内一片寂静无声。 客房内,中岛敦迷煳的翻了个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在做梦,梦中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香蕉林。 好多狐蝠趴在香蕉树上,直接抱着树啃香蕉,而他在下面快乐铲屎。 脚下的草地柔软又舒适,像是一片片浮动着的绿色的云,身侧是取之不尽的食物酒水,而阳光像是碎金洒在身上,天空瓦蓝,一碧如洗。 这无疑是个美梦。 实际上自中岛敦开始给月崎打工后,就再也没做过被老虎追、被老虎咬、被老虎念叨的噩梦。 所以这次他同往常一样,铲完屎后往干净柔软的草地上一扑,开始享受起这个柔软美妙的梦境。 忽然咚咚咚响了三下,像是有人在敲门。 中岛敦循声看去,发现不远处凭空出现一扇木门。 一个故意掐尖的嗓音细声细气的说:「行行好开门吧,外面太冷了。」 中岛敦觉得奇怪,没动。 那个声音又说:「行行好开门吧,我太饿了。」 中岛敦依旧没动。 那个声音又说:「开门,月崎让我叫你去给蝙蝠铲屎。」 中岛敦一瞬间睁大眼睛,哒哒哒跑去开门。 然而刚把门开了一条缝,一颗硕大的虎头突然挤了进来,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原本掐细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浑厚有力,一声虎啸跟惊雷似炸响在耳畔:「嗷——!!!!!」 呜哇!!!!! 中岛敦直接被吓醒了,整个人跟木雕似的僵在床上,转头一看窗外天色,才发现天还没亮。 再一看室内的装潢,才确认自己此刻仍在月崎的别墅中。 真的是,明明月崎先生就在身边,白虎根本就不会出现嘛。 中岛敦松了口气,又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感受到激烈的心跳逐渐平復下来后,打算出去喝口水冷静一下。 因为怕打扰到月崎,所以他没有开灯,连喝水都小心翼翼的,一边喝一边担心自己刚刚有没有叫出声,会不会吵到月崎。 正想着,无意间往书房扫了一眼,忽然凝固了视线。 等等! 为什么书房是暗的?月崎先生人呢?! 虽说书房大门紧闭,但只要月崎先生在里面,门缝里多少会透出一点光啊! 中岛敦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跑过去打开书房的门,没人,跑过去打开卧室的门,没人,就这么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最后发现了月崎留在冰箱上的字条: [我需要闭关会暂时离开几天,不用担心,吃饭的话你可以直接点外卖,茶几上的钱拿着用来应付日常花销。] 结尾处还画了个非常可爱的简笔画,完美展现了月崎的美术功底。 但是月崎先生,你都离开了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中岛敦瞬间倒抽一口冷气,原本的睡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异常清醒。 他紧紧攥着那张写了留言的便签,整个人像是不停歇的陀螺似的在客厅来回踱步。 冷静。 中岛敦自言自语。 第一月崎先生不是一去不回,第二白虎不一定就在这几天出现,第三—— 没有第三了。 中岛敦勐地停住脚步,整张脸变得煞白。 ——他听到了虎啸。 第一声响在很远的地方,似乎响在脑海深处,又仿佛隔着窗户传来。 第二声—— 直接响在他耳畔。 白虎,出现了。 第20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八) 月崎抱着木匣走在横滨阴暗潮湿的小道上。 不是不可以叫出租,但是哪怕是最为老练的计程车司机,也有死也不愿意去的地方。 当他精准的报出港/黑地牢这个目的地后,几乎所有的计程车司机、无一例外的、全部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有的甚至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只有一个,在他钞能力的攻势下勉强答应把他送到港/黑那五栋大楼的外围,再让司机往里开,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月崎只能遗憾的下车,独自一人走完余下的路程。 与横滨白日的繁华喧嚣不同,夜晚的横滨是各色帮派组织的时间,因此不但不显得寂静,甚至显得热闹。 第38页 细碎的打斗声远远传来。 偶尔能在夜空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一些人指尖夹着的烟。 月崎怀抱木匣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巷子,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银白的发,漆黑的外袍,手中的《圣经》沾染了深夜的薄雾。 ——纳撒尼尔已在此等候多时。 月崎的真实身份被港/黑和异能特务科双重加密,只能查到一堆没用的东西,但是他本人的行踪却毫不遮掩。 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在钞能力的作用下,很快就摸清了月崎的住址,只是碍于隔壁住着中原中也,月崎本人又宅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今夜难得发现月崎单独行动,纳撒尼尔在推测出月崎的目的地后,很快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这个位置非常隐蔽,哪怕是港/黑过来支援也需要一些时间。 而他的异能[红字]能将自身的血液化作字符用来攻击、防御或者束缚,也算是用法比较多元的异能了,无论对方拥有怎样的特殊能力,他自信都有一战之力。 只是纳撒尼尔平时自诩为神的僕从,异能[红字]则是神明赋予他的断罪之能。 他以鲜血裁决罪恶,又怎能同罪恶暴力同流合污? ——正如《圣经》所言:「不从恶人计谋,不站罪人道路,不作亵慢人的座位。」 纳撒尼尔打算先礼后兵。 他手执《圣经》的样子像是教堂里的塑像,在夜晚稀薄的雾气下透着股庄严的淡漠,声音冷冽凛然,像是冬日淌下的雪水。 「我想您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月崎微微一呆:「什么?」 纳撒尼尔继续:「既如此,身为人虎的您就和我走一趟吧。」 月崎:「什么人虎?」 纳撒尼尔嘆了口气:「不愿意吗?那没办法了。」 月崎:不是!你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 然而在月崎一脸懵的注视下,纳撒尼尔坚定的划开了自己的手心,顷刻,鲜血涌出,又像是有了生命般上下起伏,像是沸水中的泡泡。 月崎怀疑自己眼花了,口中喃喃「不可能啊」,又定睛看去。 也就是在他话说出口的一剎那,仿若沸腾的血液熄火了。 然后月崎就看见纳撒尼尔一手拿着《圣经》,另一只手不明所以的举起,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在重力的作用下滴滴答答往下流。 血珠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很有节奏感的敲击声。 哒,哒,哒,哒。 很快鲜血汇聚成小血泊,于是声音又变成了—— 啪,啪,啪,啪。 月崎:「……」 纳撒尼尔:「……」 月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先是梦野久作,又是眼前这个不知名的人——横滨的生活压力有这么大吗?为什么人人喜欢自残? 月崎觉得纳撒尼尔血再这么流下去要贫血了,柔声安慰:「虽然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还是再努力一下,万一有好的事情发生呢?」 他一瞥纳撒尼尔的伤口,建议;「你要不要先把伤口包扎一下。」 纳撒尼尔也觉得自己有点贫血了。 他皱眉闭眼,等晕晕乎乎的感觉过去后,用力一攥受伤的那只手,对着月崎怒目而视,「可恶!」 栗谷川凌曾说月崎有可能是无效化的异能力者,纳撒尼尔最初以为这个可能性很低,毕竟无效化异能力者相当稀少,即便有使用能力时也应该有限制,比如需要触碰才能发动能力,怎么会有这种只要站在一定范围内异能就会无效的情况? 那厢月崎已经开始叫救护车了。 「魔鬼……」 纳撒尼尔盯着月崎喃喃,开始从怀里掏东西。 ——说实话,自从有异能以来,他就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用这个。 纳撒尼尔掏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夜色中像是鬼怪张开的利口。 月崎一僵,单手环抱木匣,另一只手默默举起,作投降状。 既然是无效化异能力者,那就应该不是人虎,但或许和人虎有关系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纳撒尼尔今天都要把月崎带回去。 纳撒尼尔虽然是个牧师,但同时也是组合的成员,混了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绑人时必须要搜身,不然月崎像他一样掏出一把枪就不妙了。 月崎身上没什么利器,稍微锋利一点的钥匙纳撒尼尔让交他也交了,只有那个木匣,死活不愿松手。 「不是我不愿意,是这个东西真的很危险!里面全是毒蛇!」 月崎有些惊慌的解释。 自己的设计自己知道,他当时为了达成「强大」的要求,在毒液的设计上堆叠了无数buff,包括作用于神经的神经毒素,和能破坏细胞膜的细胞毒素,碰到眼睛只是暂时失明,如果注入身体或者碰到伤口—— 月崎瞥了眼纳撒尼尔受伤的伤。 ——那就真的要丧葬一条龙了。 为了不发生这种惨剧,他甚至用锁把木匣锁了起来,只在侧面留了几个小口通气。 「毒蛇?」 纳撒尼尔眉梢微挑,对月崎的话持怀疑态度,毕竟谁没事会大晚上的抱着毒蛇走来走去。 第39页 见纳撒尼尔执意要拿木匣,月崎无奈只能让他先把伤口包扎好,然后万分担心的把木匣交了过去。 「千万不要打开,就算要打开,身上也要穿护具,尤其是面罩,一定要带。」 月崎直到被蒙住眼睛,推上面包车的时候,也一直在念叨这事,丝毫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 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一直待在月崎肩膀的乌鸦,在纳撒尼尔掏枪的时候就仿佛被惊飞一般,唿啦啦振翅飞向远方。 如一片阴翳,无声无息的没入黑夜中。 ** 「混蛋太宰,把人虎交出来。」 中原中也和芥川与武侦一行人在某条小巷里对峙。 在多日寻找人虎未果后,港/黑和武侦终于把怀疑对象按在了彼此身上。 港/黑怀疑武侦藏匿人虎,武侦虽然不清楚人虎七十亿悬赏的事,但隐约察觉到港/黑近来的异动,怀疑港/黑在白虎这件事上从中作梗。 于是不出所料的,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方人马对上了。 因为太宰治曾经是芥川的老师,再加上即便是现在芥川依旧很尊敬太宰,当然主要是担心黑蜥蜴的所有人加起来都玩不过太宰治一个——森鸥外最终把在附近做任务的中原中也派了过去,当一个在对阵中能提高己方士气的buff。 不过理所当然的是,由于整件事本质上是两口黑锅的对对碰,他们并没能掰扯出个所以然,反倒气氛在你来我往中逐渐激化,紧绷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眼中都写着——打一架吧,打一架再慢慢谈,先兵后礼。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刻,一个庞大的白影忽然嗖的从众人之间穿过,带起的风颳的国木田独步的笔记本哗哗作响,隐隐的还有虎啸传来。 武侦:??? 港/黑:??? 就在这时,港/黑那一大片的黑西装里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 「老大,你看这个!」 大概是在摸鱼偷偷刷手机,结果一不小心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那个黑西装立刻把手机塞到了芥川手里。 手机停留在新闻的界面,上面一排红彤彤的大字直刺人眼球—— [震惊!深夜马路居然有老虎狂奔!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配图是一张抓拍的图片,模煳的和之前报纸上人虎的那张如出一辙,但依旧可以看出图上白花花的一团里有人类的五官,但是有老虎的四肢。 在场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一口气。 港/黑:「人虎!」 武侦:「白虎!」 「追!」x2 第21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九) 中岛敦在路上狂奔。 他此刻被老虎追逐的恐惧填满,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月崎!找到月崎自己就会没事了! 一开始只是如无头苍蝇般乱晃,后来鼻尖突然嗅到了若有似无的月崎的气息,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朝气息传来的方向夺路狂奔。 ——人自然是无法辨别所谓同类的气味的,只有部分动物会有如此灵敏的嗅觉。 可是中岛敦太过害怕。 其实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他属于人类的理性正逐渐被属于白虎的兽性所代替,唯有发自内心的求生欲让他牢牢记得「月崎能救他」这一事实,但这个念头目前似乎也正在逐渐消弭。 因此他没有发现,自己的面部结构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颌部变宽,牙齿变利,皮肤长出黑白相间的毛髮,鼻子逐渐变的灵敏,四肢向兽爪过渡,身后则长出了长长的虎尾。 ——他正逐渐由人向虎转变。 而他所恐惧的虎啸,其实不是来自于身后,而是来自于自己。 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就这么顶着个半人半虎、由人转虎的样子,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如同一个晃眼至极的电灯泡一般招摇过市,并堂而皇之的路过了港/黑与武侦的对峙现场。 在轻易引爆舆论成为都市怪谈、热点话题的同时,身后还缀了港/黑、武侦两串尾巴。 他只觉得月崎的气息越来越近,因为察觉到自己有救,还兴奋的嗷嗷叫了两声。 兇勐的虎啸在这个深夜如浪潮般盪开。 其他人只觉得吵闹,丝毫没发觉这背后掩藏着一个小可怜找到救星的激动之情。 「奇怪,这次白虎的行动好像有章法了。」 国木田独步看着中岛敦的背影喃喃。 「确实,之前人虎的行动混乱且没有规律,这次好像有了目的性。」 芥川不自觉拧眉附和,同样对这件事感到奇怪。 但无论如何,人虎是要捉的,人虎莫名的举动也只是增加了整件事的不确定性,丝毫不影响芥川为港/黑赚悬赏的决心。 双方人马就这么在深夜展开了一场比拼。 他们一边阻挠对方,一边前进,不知不觉间速度竟然齐齐慢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中岛敦越跑越远。 中原中也觉得这样不行,就在他打算用重力异能杀死比赛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中原中也拧眉,一看来电显示——森鸥外——又顺畅的接了起来。 「boss。」 森鸥外直接炸了一个大雷,「中也,组合的人来横滨了。」 「什么?!」 第40页 森鸥外在首领办公室内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艾登的羽毛,侧头看着窗外横/滨寂静的夜晚:「月崎君被人绑架了,艾登找不到你只能过来找我,我派人调查后发现,绑架月崎君的是组合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月崎君的安危不容有失,不过现在港/黑和组合勉强算是合作关系,不能因为这件事当众撕破脸面——所以中也,你暗地里把月崎君救下来,同时弄清组合这么做的原因。」 中原中也犹豫的看了一眼芥川。 芥川:「在下这里没问题。」 芥川此刻狱门颚、连门颚、丛、彼岸樱……各种招式一个接着一个,隐隐压了武侦一头。 中原中也放心了,打了个招唿就离开港/黑大部队,打算去救月崎。 森鸥外把月崎失踪的相关信息全部打包发给了中原中也,虽然没能确定目前月崎的具体位置,但是港/黑的情报分析部门已经根据绑架现场的蛛丝马迹划定了一个大概的范围。 而中原中也凭藉自己多年的实战经验,很快把范围进一步缩小。 他加快了脚步,两侧的建筑飞速闪过。 然后闪着闪着—— 他和芥川带的队伍汇合了。 芥川:「你不是有别的任务?」 中原中也迷茫的看看手机里划定的范围,又抬头看看不远处已经开始若隐若现的低矮房屋: 我不造啊,但是总觉得人虎和我是一个目的地。 ** 「我真的不认识人虎,和人虎也没有任何关系。」 月崎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说的嘴都快干了。 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见从月崎身上查不到东西,终于从原本的笃定变为半信半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被关在港/黑的地牢?」 纳撒尼尔盯着月崎问。 「工作场所。」 「会有那样的工作场所?」指月崎办公室的大门活像是从地域倒模出来的。 「既然是工作场所当然是特意装修了一下。」那还是森鸥外特意徵询了他的意见呢,这也是月崎觉得森鸥外是个好老闆的原因之一。 纳撒尼尔露出仿佛被冒犯的神情,攥紧了手中的《圣经》。 「汝乃神之子民,承蒙神之厚爱,居然信奉异端?」 月崎眉心微蹙,略带莫名的看着他,但还是好声好气道:「你不也信奉上帝?」 不就是打工的老闆不一样,至于这么生气吗? 而且你的神明还要我帮他分担创世的工作呢。 纳撒尼尔倒吸一口气,看上去快要被气死了,明明月崎已经没有嫌疑,他看上去依然不想给月崎松绑。 最后还是玛格丽特劝了几句。 毕竟月崎留着没什么用,杀了还会和港/黑结怨,虽然他们组合也没怎么把港/黑放在眼里,但也不是四处树敌的蠢蛋。 把月崎放回去,再说几句场面话就过去了。 纳撒尼尔默认了,板着一张脸给月崎解绑。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虎啸勐地传来,声振林岳,响遏行云! 纳撒尼尔勐地一怔,就看见一只硕大的白虎破窗而来,直直朝月崎而去! 「人虎!!!」 「他明明是沖你来的,你还说不认识?!」 于是刚解到一半的绳子又被绑上了。 此时的中岛敦属于人类的理智显然已经被全数压制,找到了月崎也是一脸狰狞的表情,虎口大张,择人而噬。 月崎一脸懵的被中岛敦一尾巴甩了出去,有些狼狈的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玛格丽特扯了起来,拽着他就往外走。 「纳撒尼尔,我先带他出去,你用异能对付人虎!」 「等、等等!」 月崎勐地扭头看向那个被纳撒尼尔拿走的木匣——这盒子要是在打架的时候被砸开就完了啊!他都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惨状! 所以起码把木匣带上啊! 但是玛格丽特显然不会让他在这里多留一秒,无视月崎说的所有话,直接将他拽了出去,直到走了有一段距离、确认纳撒尼尔已经脱离月崎的能力范围,异能开始缓慢恢復后,才稍稍松懈下来,但是手中的枪仍旧顶着月崎的脑袋。 月崎试图好声好气和她解释:「玛格丽特小姐,信我,把那个木匣带出来,不然会出人命的。」 玛格丽特却只当他这是想要逃跑的小把戏。 月崎都无奈了。 好在此时中原中也及时赶到。 在两人都失去异能成为普通人后,中原中也的体术显然处于碾压水平,完全无视玛格丽特手中枪械的威胁,三两下就把月崎救了出来、 中原中也垂眸帮月崎解绳子。 月崎手一恢復活动能力就立刻转身扣住中原中也双肩,吓了中原中也一跳,蓝眼睛瞪得圆圆的。 「中也,你必须回去一趟,把我的木匣带回来!」 玛格丽特被缴了枪后也没了反抗的心思,双手环胸站在一旁,闻言却是不屑的一挑眉。 「纳撒尼尔异能正在逐渐恢復,攻击做不到,用血液防御却是没问题,就算是毒蛇,对他也不会有威胁。」 她轻嘆一声,掀起眼皮看向月崎,「大惊小怪。」 「血液?」月崎一愣,联想到之前纳撒尼尔突然割手的行为,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能力难道是和自己的血液有关吗?能控制自己血液?」 第41页 发现自己不小心揭了同伴老底的玛格丽特:「……」 「关你什么事?」 月崎眉毛有些纠结的拧了起来,他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异能的合理性,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所以他非常努力的、试图从科学的角度去拆解异能。 「嗯……如果是控制血液的话,对血液的浓度、温度有要求吗?」 「哈?」 「还是说控制的其实是血液中的某种成分?」 「啊?」 「是血浆还是血细胞?」 「呃……」 「如果是血细胞的话,是红细胞、白细胞还是血小板?」 「这我怎么……」玛格丽特的思绪有那么一刻顺着月崎的话偏移了一下,但很快被自己贫瘠的理科知识堵了回来,她对着月崎怒目而视,「你关心这些没用的事有什么用?」 「不是没用的事。」 月崎慢吞吞道,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微笑。 「为了确保喷毒眼镜蛇的毒液可以伤害眼睛导致失明,我增加了毒液中细胞毒素的比例……」 与作用于神经、需要注毒才能发挥最大效果的神经毒素相比,细胞毒素作用在细胞膜上,可以破坏细胞膜结构并释放细胞内容物,只需触碰就能对脆弱的眼睛造成伤害,因此理论上讲—— 它也可以溶解血液中的红细胞。 如果纳撒尼尔的异能对于血液的「完整性」有要求的话。 那么毫不夸张的说—— 他完蛋了。 ** 纳撒尼尔左手用异能操纵血液防御,右手对着人虎开枪,但即便如此,在正面对抗中,依然隐隐落了下风。 ——毕竟那是只货真价实的老虎,不是用滑铲就可以打败的那种。 纳撒尼尔明智的选择用房间内的陈设制造盲区,和中岛敦打游击。 他躲到沙发后,沙发被中岛敦一巴掌拍散架。 他躲到桌子旁,桌子被中岛敦一尾巴甩的四分五裂。 桌上的木匣随之落到地上,摔了道裂缝,又被中岛敦无意识踹了一脚,咕噜噜滚到衣柜旁,不动了。 木匣上的裂缝也随之扩大些许,几条艷丽的毒蛇自其中若隐若现,似乎只差最后一击,整个木匣就能彻底的四分五裂。 但是以上的事情纳撒尼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躲在衣柜背后,紧盯着中岛敦庞大的虎影,尝试採取声东击西的方法为自己挣得反击的机会 于是他毫不犹豫抄起手头最近的木匣,狠狠的、用力的扔了出去! 啪! 木匣砸到墙上,彻底裂开。 中岛敦被声响吸引了注意,一声虎啸后,毫不犹豫的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疾扑过去,将嵴背毫无防备的暴露在纳撒尼尔面前! 纳撒尼尔起身,举枪,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第22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十) 如果用一颗苹果来打比方。 此刻的中岛敦属于虎的兽性大概相当于苹果的果肉,而属于人类的理性大概相当于苹果籽——可以说约等于没有。 但是当他看见碎裂的木匣中一剎那窜出十几条月崎为中岛敦倾情打造的眼镜蛇,且这些眼镜蛇齐刷刷直起上半身、膨大颈部且张大嘴,一副蓄势待发、兇残狠厉的样子时,那点由人类理性衍生出的求生欲仍旧在瞬间膨胀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 眼镜蛇! 喷毒!! 失明!!! ——月崎的告诫山唿海啸般汹涌而来。 中岛敦威风的虎啸顿时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哼唧,他一瞬间俯身、闭眼、以爪捂眼,整只虎团成了一颗鹌鹑蛋。 于是眼镜蛇们喷出的毒液擦过中岛敦脑门上的毛髮,向着他身后直起身体的纳撒尼尔直直袭去! 纳撒尼尔懵了,脸上的笑容一剎那如水泥般僵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镜蛇会喷毒,但还是先用异能防御一下。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毒液穿透由血字构筑的屏障,先是沾湿了他因为防御动作而自然暴露出的手心伤口,然后浇了他满头满脸。 纳撒尼尔:「???」 ——从试试到逝世也就一秒钟的时间。 毫不夸张的讲,那一剎,纳撒尼尔实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轮迴。 不过好在一直彼此使绊子的港/黑和武侦终于在此刻姗姗来迟、破门而入。 武侦成员与谢野晶子拥有名为[请君勿死]的异能,可以将濒死状态的人完全治癒。 因为有「濒死」这个前置条件,别人治伤绷带药物止血钳,她治伤斧子锯子刀子,活的像个屠夫。 但是现在的纳撒尼尔显然无需她另做处理,与谢野晶子果断使用异能,将纳撒尼尔从死亡边缘扯了回来。 月崎等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纳撒尼尔已经恢復了意识,白着一张脸坐在离眼镜蛇最远的对角,显然多了一个成年阴影。 「太好了。」 月崎松了一口气,跑过去在纳撒尼尔快要碎的警惕神情中,把眼镜蛇收了起来,然后忍不住看向仍旧在角落里捂着眼睛的中岛·白虎·敦。 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忽然十分严肃的说:「艾登,你说我把这幅场景拍照发给神明,他会允许我委託完成吗?」 谁说没有见到眼镜蛇就绕道走的勐兽,现成的这不就有一个? 第42页 但是他说完就想起来艾登此刻不在身边,无意间一转头,看到了中原中也欲言又止的脸。 「月崎,我觉得……」 中原中也不知道人虎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看着对方这幅瑟瑟发抖又可怜兮兮的样子,莫名想起了去动物园那天被勐兽吓到的中岛敦,一种既视感扑面而来。 在异能这方面,中原中也无论是见识还是想像力都比月崎要放飞的多,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说白虎是敦变的?怎么可能……」。 月崎一脸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表情,摇摇头表示不信。 但是他话未说完,角落里的白虎忽然嗷的一声扑了过来,趴在月崎脚边哼唧。 那眼神,和中岛敦平时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月崎:…… 月崎:不会吧? 但是等等! 月崎忽然有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不是说待在他身边异能自动失效吗?为什么中岛敦还是只老虎? ** 港/黑会议室。 森鸥外和全体干部再加一个月崎齐聚一堂。 他们都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氛像是纸张烧完后的灰烬,有一种苍白、无助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逝去的感觉。 「所以……」 森鸥外点点桌面,尽量微笑的做出总结。 「我们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昨天我们经过一番缠斗,成功的把人虎从武侦手里抢了过来,纳撒尼尔通知了菲兹杰拉德这件事,明天他就会从美国赶过来,与我们进行那七十亿的交易。」 「坏消息是,因为月崎君能力的缘故,人虎变不回去了,目前只能以老虎的形态行动,且菲兹杰拉德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森鸥外说完没人接腔,整个会议室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询问:「诸位,有什么想法?」 「抱歉。」 月崎和他肩上的艾登齐齐低头作反思状。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不会变成老虎,就像老虎不会变成人。] 这是他不久前的一句无心之言。 因此当中岛敦虎化来到他身边后,理所当然的维持在了白虎的状态,甚至因为虎脑与人脑构造的区别,他的思维方式和外在表现都会无限向老虎趋近。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中岛敦虎化时神智正常——即拥有自己其实是个人类的自觉的话——可以在离开他能力范围半小时、异能恢復后,重新转换成人类形态。 但坏就坏在当时的中岛敦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处于一种狂暴的智力抑制状态,受到月崎能力影响,更是相当愉快且自觉的接受了自己就是只普通老虎的事实——然后就完全变不回去了。 哪怕使用了[人间失格],也只能变回人几秒。 因为这孩子从自我认知上就歪了! 除非中岛敦彻底掌控异能力,在虎化时也能想起自己是个人,不然多半变不回来。 那么问题来了—— 组合悬赏七十亿,给他们一只纯粹的大老虎,他们会乐意要吗? 不排除菲兹杰拉德是个猫奴的可能性。 但森鸥外觉得大概率不可能,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这笔七十亿多半要飞了。 但是,这一切跟月崎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人虎还是悬赏,或者是港/黑的其他机密,他全数不知情。 思及此,森鸥外用勾起的嘴角掩盖内心的苦涩,宽慰道:「这不怪你,月崎君,今天叫你来,也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能够帮助人虎恢復的方法,没有的话就算了。」 「你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吧?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们来处理,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话音未落,忽然有下属敲门进来。 「boss,抓到太宰治了。」 「什么?」 森鸥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属重复了一遍,「他是自己走进港/黑大门束手就擒的,还说如果要杀他的话,希望能由您亲自动手。」 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见森鸥外一面。 森鸥外:「……」 总觉得太宰治在酝酿些是什么。 虽然很不想被太宰治牵着鼻子走,但是多年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如果不顺着太宰治的意思过去的话,后果往往会更惨烈。 森鸥外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打算去见太宰治一面。 ** 地牢内。 太宰治正优哉游哉的唱殉情の小曲,忽然若有所觉的睁眼,看见了缓步而来的森鸥外、因为不放心森鸥外而跟来的中原中也,还有径直略过这间牢房、显然打算直接回自己办公室的月崎。 太宰治:「月崎君,你如果好奇的话,也可以过来旁听的哦。」 月崎:「我不好奇。」 太宰治:「不好奇也可以过来旁听的哦。」 中原中也没好气的看向他:「混蛋太宰,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也,就这么对待能帮你们的人吗?」太宰治笑眯眯的说,又转头看向森鸥外,开门见山:「森先生,你们想让人虎恢復,好将他卖给组合对吧?」 武侦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无奈昨晚的场景太过混乱,组合的纳撒尼尔和玛格丽特在,港/黑的中原中也和芥川也在。 第43页 一堆人彼此沟通交流的时候,总能泄露一星半点的信息。 在加上昨晚发现中岛敦变不回人后,中原中也曾让他对中岛敦使用过一次[人间失格],显然迫切的希望中岛敦恢復。 把这些信息结合起来,太宰治小脑瓜一转,基本就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森鸥外对此倒不意外,静静的看过去,「太宰,[人间失格]已经被证明无效了。」 「但是我家社长的异能[人上人不造],可以帮助其他人调控自己的异能。」 太宰治不急不缓的说道,鸢色的双眸在地牢的阴影中犹如黎明时黯淡深邃的夜空。 「而中岛君不就是因为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异能,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只要中岛君在社长的异能下能恢復自己的意识哪怕一秒,我就可以抓住这个空隙使用[人间失格],把他变回来。」 森鸥外和武侦社长福泽谕吉是老相识了,显然很清楚他的异能限制。 「[人上人不造]只能对部下、也就是侦探社的社员们使用。」 「所以要让中岛敦加入侦探社。」 「难道你们会让港/黑用你们的社员去换悬赏?」 「当然不会,」太宰治笑眯眯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仿佛狐狸露出獠牙,摩拳擦掌准备算计些什么,「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双赢的主意。」 「你们想要钱,而社长让我救人。」 「所以你看这样怎么样?森先生你直接把白虎交上去,全部悬赏估计拿不到,但是我出面帮你们谈判,拿下一半的悬赏——毕竟组合发布悬赏的时候,应该也没对人虎的状态有要求吧?」 森鸥外闻言神色微动。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忽然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神情齐齐变得心照不宣起来。 的确,组合悬赏的时候根本没说要什么状态的人虎。 而人虎是货真价实的——这点纳撒尼尔可以作证——只是出了一点小问题而已,即便组合不满,也怪不到任劳任怨的港/黑头上。 港/黑如约履行了义务,就算拿不到全部悬赏,取得应有的报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太宰治笑眯眯继续说:「如果组合把人虎退回来,你就把他交给武侦。」 从原本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变为现在的钱拿一半,外加给出去一个对港/黑没什么用的人虎,这的确是一个双赢的办法,也可以说是港/黑目前的「最优解」。 ——但这不是森鸥外的「最优解」。 森鸥外淡淡一掀唇角:「人虎悬赏七十亿,帮我谈到六十亿。」 太宰治:「……」 他一脸「森先生你心好黑哦」的表情,森鸥外一脸「大家彼此彼此」的回看过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将金额定在了四十五亿。 回到中原中也旁边的月崎因为中岛敦有救了,默默松了口气,又举起手,发出相当真诚的疑问:「请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特意把我叫过来, 太宰治高唿:「有关系啊!」 太宰治:「月崎君你明天要在交易现场保护我啊!」 月崎:??? 他没听错吧? 太宰治一打响指,手上的镣铐应声而落。 他相当嚣张的当着森鸥外的面走了过去,然后看似亲昵的揽住了月崎的肩。 月崎微笑着把他的手扫了下去,碾平衣服上因为太宰治的动作而生出的褶皱后,又小心翼翼的像是拨动开关一样,将太宰治的手重新放回了自己肩膀。 月崎:「你说。」 太宰治:「……」 太宰治:「是这样,到时候在场全是各色异能者,我害怕,大家公平一点,都变成普通人吧。」 月崎首先看向中原中也,又看向森鸥外,见两人都默认了,笑着说了声「好」。 太宰治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许,又盯着月崎看了会儿,忽然问道:「如果我把你的衣服全部揉皱,再踩几脚会怎么样?」 此刻月崎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颀长挺拔的身躯像是一支在羊皮卷上书写的羽毛笔,微卷的黑髮镀了层浅淡的光线,显出一种仿佛墨汁氤氲的柔和。 闻言他微微转头,露出一个更加柔和的笑: 「那明天你就自己去。」 ** 快走到办公室的时候,中原中也从背后赶上来叫住了月崎。 「中也?」月崎疑惑的一挑眉,「我记得你好像有任务。」 任务是之前开会的时候森鸥外分配给中原中也的,月崎没仔细听,但也知道这个时间点中原中也绝不可能有空。 「是有任务,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这边比较重要,」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极其认真的看向月崎,「月崎,抽出几个小时,和我学枪吧。」 虽说明天交易现场的人都会变成普通人,但普通人可以使用热武器。 港/黑和组合都不是好相与的,届时,月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极容易陷入危险中,中原中也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趁着还有时间,过来给他临时补个课。 于是月崎这次仍旧没能回到办公室,他只能托艾登把之前买的礼物带给梦野久作,自己则跟着中原中也来到了靶场。 但是很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句话就在月崎身上清晰的体现出来。 第44页 中原中也发现月崎反倒是不拿枪更安全些。 不拿枪他最多再被当成人质威胁,只要不嚣张,一般保命没关系。 拿枪了,一是打不准,二是被人缴械反杀的概率会高出很多。 中原中也无奈的嘆了口气,在月崎无措、尴尬、抱歉的眼神中,将他手中的枪收了回来。 「算了。」 中原中也将练习用枪扔回原处,抬眸,宝石蓝的双眸掩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出某种十分沉静的色彩,紧跟着他勾唇笑了笑: 「你到时跟紧我就行。」 于是第二天,交易现场。 太宰治作为谈判者理所当然的坐在c位,万分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中原中也,又越过中原中也看向月崎,最后又落回中原中也身上。 忍了忍,没忍住:「说到底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个小矮子坐在一起,你和月崎君就不能换个位置吗?」 中原中也一翻白眼:「人家被你生拉硬拽来的,当然要坐在最安全的位置,而且他有工作,肯定是坐在不容易被打扰的角落比较好。」 「工作?」 太宰治看向月崎,眼神中莫名带了丝敬畏,还有一些完全不理解的感嘆。 实际上月崎也不想这样,但问题是—— 「我快到deadline了。」 月崎画下最后一笔,闭眼,心如止水的嘆了口气。 整个人透着一股准备迎接命运碾压的坦然。 「啊……你是设计师对吧?这次在设计什么?」 太宰治颇感兴趣的问道,当然主要是因为组合的人到现在还没来,一副早到一秒就掉价的样子,他闲得发慌只能找点乐子。 月崎把相关的情况说了。 关于[柔弱又强大],太宰治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东西,但是说出来全部变成了乱码,显然是被这个世界ban了,于是他只能问月崎:「你这第……」 「第五版。」 「你第五版稿子仍旧打算设计动物?」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发现没什么灵感就打算设计植物了。」 月崎将手头的稿件摺叠后餵给艾登,「因为考虑到『柔弱』的因素,所以设计了类似于水晶兰那样无法靠光合作用获得养分的植物,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就在这时,组合的人来了。 三人顿时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接下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唇枪舌剑。 菲兹杰拉德得知人虎真的变虎后,那有点傲慢且欠揍的笑容顿时像是倒模一般僵硬在脸上。 他当然一分钱也不想付,但无奈太宰治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能把人绕沟里。 有那么一剎菲兹杰拉德真的觉得港/黑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一时不察,松口打算给点辛苦费。 但是他虽然有钱、会赚钱且不吝惜于花钱,但绝对不是什么随意撒币的大蠢蛋,于是在一番拉扯之后,悬赏最终被精准的确定在了四十四亿九千九百九十七万。 ——太宰治勉强完成任务。 结束交易后,太宰治亲手将拴着人虎的牵引绳放到了菲兹杰拉德手中。 中岛·白虎·敦,满脸茫然的「嗷」了一声,又跑到月崎身边蹭蹭,被艾登趁机叨走了一撮老虎屁股上的毛。 月崎凭藉自己的专业知识,给出了相当详实的养虎方法,各种词句把菲兹杰拉德本就被太宰治绕晕的脑子绕的更晕了。 「……总之,因为老虎这类肉食动物的生理结构不能很好的消化吸收素食,所以不要用营养均衡这样的离谱理由,强迫目前的敦去吃素,希望您能好好照顾他。」 月崎看上去还想再说。 但是太宰治止住他的话头,果断同菲兹杰拉德道了别。 菲兹杰拉德的背影消失在横滨人来人往的街头。 月崎有点担忧:「我觉得他好像还挺喜欢敦的,真的会退货吗?」 万一真的就这么把老虎养起来了怎么办? 「会的,」太宰治笑的高深莫测,「实际上你再给他时间反应一会儿,他不但会把敦退回来,还会后悔把钱给出去。」 当然,菲兹杰拉德干不出给钱又要回去这种事,但是他发现自己被忽悠后一定会很生气,直接诉诸武力也有可能。 所以一定要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锤定音。 ——这,才是坑蒙拐骗的致胜法宝! 而事实也的确如太宰治猜测的那样。 菲兹杰拉德在回落脚地的途中,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他沉默的看着地上拿屁股对着他的硕大白虎,开口:「奥尔柯特,你觉得人虎这种状态能帮我们找到『书』吗?」 奥尔柯特负责组合的情报分析,闻言沉默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小声道:「您……试着让他闻一下,万一能像狗狗那样把东西找到呢?」 菲兹杰拉德信了,然后也这么干了。 但是他发现中岛·白虎·敦完全不听他的话,要么拿屁股对着他,要么用牙呲他,大大的虎眼里是满满的警惕。 菲兹杰拉德:怎么回事?你对着那个月崎的时候不是挺听话的? 奥尔柯特建议:「要不……您先试着和他建立一下感情?」 菲兹杰拉德拿来狗粮,中岛虎不吃。 菲兹杰拉德拿来猫粮,中岛虎不吃。 菲兹杰拉德终于回忆起月崎的谆谆教诲,拿了大块的生牛肉。 第45页 这次中岛虎的眼中浮现了明显的纠结,老虎的本能催促着他立刻上前大快朵颐,但是仅存的人类理智告诉他要吃熟食,不然容易拉肚子。 菲兹杰拉德把牛肉加热到了四分熟——很好,吃了!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中竟然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再伸手试图去摸老虎头时,中岛敦竟然没有表现出十分明显的牴触,虽然仍旧不让摸,但起码不会像之前几次那样试图咬他了。 奥尔柯特很高兴:「这样再过几天,他就应该愿意帮您找『书』了!」 菲兹杰拉德同样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就好像攻略游戏那样,好感度从一提升到一百从来都不是最难的,摸索清楚攻略对象的喜好,实现好感度从零到一的突破,才是需要花费最多心思的地方,之后的攻略不过是对第一次提升好感的举动的復现罢了。 菲兹杰拉德将这块四分熟的牛肉,视作打破他和中岛虎之间隔阂的火星。 他坚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要坚持下去,就好像狗狗叼起飞盘,猪猪找到松露那样——很快,中岛虎就会叼着「书」出现在他面前。 接下来的几天,中岛虎在菲兹杰拉德的钞能力下,得到了堪称豪华的待遇,出行有人梳毛,吃饭有三个厨师。 就这样,在某个十分平常的午后,中岛虎忽然做出了在地上嗅闻的动作。 菲兹杰拉德激动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白虎。 来了!要来了! 中岛虎走出房门。 菲兹杰拉德立刻招唿其他人跟上。 组合乌泱泱好几个人,就这么跟在一只威武的白虎身后,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的好像要去开什么能左右国际局势的会。 他们跟着中岛虎来到走廊。 跟着中岛虎进入电梯。 看着中岛虎左嗅嗅、又嗅嗅,最后啪嗒啪嗒跑到厨房,从桌子下叼出一块不知是被谁不小心掉下的牛排,开始吃。 菲茨杰拉德:「……」 没事,大概是饿了,吃饱了,就应该会正常去找「书」了。 吃完牛排后,中岛虎再次动了起来。 这回他直接跑到了大街上,一双虎目非常冷静的扫过四周,像是在寻觅些什么,又在某个方向停住,非常坚定的跑了过去。 菲兹杰拉德眼睛一亮,嘴角不可抑止的勾起。 看样子,这回是了! ——然后他看见中岛虎停在一个非常眼熟的背影旁,非常亲昵的去蹭那个人肩上趴着的……蝙蝠?屁股上的毛还被乌鸦叨了一口。 月崎想从家里带几只蝙蝠陪梦野久作玩,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中岛虎欢快的朝他跑来,抬头,发现老虎背后还跟着菲兹杰拉德等人. 「您把他照顾的很好。」 抚摸着中岛虎油光水滑的皮毛,月崎露出了仿佛家长看见孩子放学的欣慰微笑。 菲兹杰拉德:「……」 没事,毕竟白虎之前由月崎照顾,碰见熟人情难自禁,正常。 但是在中岛虎第三次开始嗅闻,并最终在一家卖茶泡饭的店铺门口停下,欢快的「嗷」了一声后,菲兹杰拉德终于忍不了了。 他一把抓住中岛虎胸前的毛毛,大声、反覆的强调:「我让你去找『书』,不是让你找这些有的没的!」 中岛虎:「嗷?」 菲兹杰拉德:「『书』!『书』啊!你不是道标吗?难道就没有一点预感吗?」 中岛虎:「嗷嗷?」 菲兹杰拉德:「明明变成了老虎,五感应该变的更敏锐了才是,给我好好感受一下!」 中岛虎:「嗷嗷嗷?」 菲兹杰拉德捋了把头髮,咬牙:「你听好了,如果你没有找到『书』,我就……」 「妈妈你看,这个人居然在和老虎说话诶!老虎也会说人话吗?」这时身边路过一对母子,小孩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的看了过来。 菲兹杰拉德整个人僵住了,一剎那褪色成了黑白默片,又在风中寸寸龟裂。 他意识到一件事—— 对啊!白虎根本不会说话,现在看来可能智商都有点问题!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试图说服这只白虎帮他寻找「书」?! 又是梳毛的人,又是厨师,还有各种玩具……如果道标是个人的话,他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给钱,二是如果钱不够那就再加钱,哪怕对方拒绝了,也可以通过谈判来说服,起码沟通不成问题。 但是眼前的这只白虎——在交流上就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他之所以找「书」,就想用「书」復活死去的女儿,好让因为女儿的去世而神智昏聩的妻子清醒过来,重新变成之前幸福的一家三口的样子。 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失策了,干了件蠢事。 菲兹杰拉德面无表情的想,又瞥了眼一旁的中岛虎,神情一下子变得嫌弃无比。 「回去吧,採用原定计划。」 奥尔柯特看了眼白虎,小心翼翼问:「那他怎么办?」 「随便怎么处理吧,总之没必要留着了。」 于是当天傍晚,月崎、太宰治以及中原中也就在某条偏僻的小巷内,捡到了正在给自己舔毛的中岛虎。 第46页 大大的虎眼里倒印着天际的晚霞,是一如既往地清澈无辜。 太宰治:「被扔了呢。」 中原中也:「居然直接被扔掉了。」 月崎:「是啊,好没素质。」居然直接遗弃动物。 太宰治笑眯眯的牵起白虎脖子上的牵引绳,「既然组合已经『退货』了,那我就直接把他带回武侦了。」 中原中也没拦,月崎挥手告别。 至此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在人虎悬赏这件事中,武侦港/黑双双受益,只有组合成了唯一的冤大头。 但是对于菲兹杰拉德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深夜。 夜空如墨,群星寥落。 巨大的[白鲸]悄无声息的飞上了横滨的夜空,又迅速隐匿了身形。 菲兹杰拉德站在[白鲸]的控制室中,垂眸看着底下黯淡寂静、仿若沉睡的横滨。 再过几个小时,当朝阳从地平线跃动着出现的时候,这座城市会被大片的阳光唤醒。 但是紧跟着,如鲜花般遍地绽放的火焰,会和这金灿的阳光一起,将这座名为横滨的城市推向喧闹的最高潮。 焚烧横滨计划。 ——这是他在得知人虎销声匿迹、误以为港/黑将其藏匿后,所制定的应急方案。 妻子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差,时间于他而言如同残酷的钢刀,稍不留神就会夺走仅有的一切。 因此,找到「书」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可以细细筹谋、徐徐图之的事情,而是一根必须要尽快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所以如果人虎那边走不通,就干脆将整个横滨化为灰烬,在灰烬中去翻找一本不会被毁坏的「书」,只要耐心点,无论如何都找得到。 为此,他花了不少心思扫清了外交那边的阻碍。 只是因为后来港/黑突然说抓到了人虎,所以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但随着人虎被证明毫无用处,这个计划得以再度被提上日程。 奥尔柯特抱着文件敲门进来。 她的异能[小妇人]可以让她在密闭房间独处的情况下,周遭的时间以八千分之一的速度流逝,因此她的情报分析效率非常高,在来横滨之前,就把阻碍计划的所有变数全部考虑在内。 无论是港/黑还是武侦,亦或者异能特务科,都制定了详细的应对措施。 只除了一个人——那是她在来到横滨后,发现的新的变数。 奥尔柯特将月崎的资料递给菲兹杰拉德。 「纳撒尼尔说他拥有无效化异能,您在交易现场应该也感受到了,他的异能没有非常严格的使用条件,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会被影响——如果不想好应对措施的话,我们的计划会变的非常麻烦。」 菲兹杰拉德看上去一点不慌,他相当信任自己的情报官。 「那么你有想法了吗?」 奥尔柯特扶了扶眼睛,从私心讲,她并不贊同这个计划,但是当自己的上司执意要开展时,她也无法反对,只能小声道:「暂时有一个。」 菲兹杰拉德:「成功率?」 奥尔柯特:「保守点估算……大概有九成。」 ** 月崎待在自己位于地牢的办公室中。 灯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稍显严肃的神情。 就在不久前,他给神明的第五版设计有了回信—— [无法进行光合作用这一点设计的很棒。] [但是仅仅这样似乎还不能体现出「柔弱」。] 这次神明有了非常明确的要求—— 他让月崎把植物的根也给去了。 [无法进行光合作用,也没有扎入地下、用来获取养分的根须,这样感觉会更加「柔弱」一点,月崎你就按照这个方向设计吧!当然,也不要忘记体现「强大」的部分!] 但是神明,这已经不是柔弱的问题了,这是根本就不能活啊! 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就意味着不能从阳光总获取养分,而没有扎入地下的根须,就意味着不能像水晶兰那样利用真菌来从土里摄取营养,那么支撑植物生长的养分要从何而来? 月崎在纸上写写画画。 然后画出了一段枯枝。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试图硬着头皮往下画。 需要用这段枯枝体现出以一敌万的强大?那就—— 月崎在枯枝旁画了个圆,又在圆下划了道线,然后又以这条线为基本,外延出去画了几条短线。 ——他画了个火柴人拿着枯枝当武器大杀四方。 但是这样好像说服力不够? 那就……呃……重力异能? 月崎在枯枝旁画上了代表异能的红光,仿佛那不是一截枯枝,而是指哪打哪的魔杖。 他画了一道,两道,三道…… …… 我到底在画些什么?!!! 月崎勐地将纸团起来往后一扔,捂脸靠在了椅背上。 「月崎。」 忽然梦野久作敲门进来。 他怀中抱着两只娃娃,一只娃娃打着补丁,是梦野久作启动异能的开关,另一只娃娃同样打着补丁,是月崎之前去动物园时特意为他挑的礼物,因为买的时候外表完整,他还亲自剪了个豁口打上补丁。 总之两个娃娃阴间的如出一辙,梦野久作却十分喜欢。 第47页 他盯着月崎看了会儿,没说话,片刻后,装作不在意、又难掩高兴的问起:「我这次要出去执行任务,你想要什么,我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帮你带。」 月崎被问的一怔,差点脱口而出「帮我带个没根没叶绿体还能活且很厉害的植物」,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转而说「什么都可以」。 梦野久作怀抱娃娃来到地面之上。 与阴森幽暗的地牢不同,这里明亮的阳光兜头洒下,将大地照的暖融融的,但是仔细看去,会发现本应扎根地下的草木根茎竟有部分膨大溢出,像是地表上凸起的丑陋血管。 ——这是组合成员约翰·斯坦贝克的异能所致。 在菲兹杰拉德的筹谋下,异能特务科因为外交豁免权的缘故无法对他们出手,被成功边缘化,而他找个由头掀起了一场风暴,将港/黑和武侦全部卷了进来,横滨成了港/黑、武侦、组合三个组织混战的战场。 森鸥外想要平息这场混乱,于是不惜代价,直接将被称作「活灾难」的梦野久作放了出来。 但事实上这正中组合下怀。 菲兹杰拉德费尽心思,真正的目的其实在于禁闭室内的梦野久作。 在梦野久作为月崎挑选礼物的时候,菲兹杰拉德派组合成员霍华德将其抓了起来,又利用约翰的异能[愤怒的葡萄],将梦野久作的感受和全横滨的树木相连。 这样一来,哪怕只是有人折一根树枝,都可以算作伤害过梦野久作。 森鸥外得知这件事时晚了一步。 横滨内被梦野久作标记的人达到了一个相当的数量,接下来,只需破坏梦野久作时常抱着的、作为异能开关的娃娃,让[脑髓地狱]启动,整个横滨就会无可避免的化作一个人人互相残杀的炼狱。 ——这么一来,菲兹杰拉德的计划就实现了一半,接下来只需一把大火,他的这趟旅程就可以画上完美的句号。 森鸥外隐约意识到菲兹杰拉德不怀好意,但的确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疯。 他立刻派出芥川试图把娃娃从菲兹杰拉德手里夺回来,刚巧太宰治也骑着中岛虎往[白鲸]而去,两方人马意外汇合,一起找菲兹杰拉德中门对狙去了。 但是这样子还不够。 森鸥外从来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有人去拿诅咒娃娃,有人去救梦野久作、或者让[脑髓地狱]无效化,这样双管齐下,才是目前的「最优解」。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把目光放在了地牢里的月崎身上。 森鸥外敲门时,月崎刚好有了点新灵感,还没来得及落笔,但是被敲门声这么一打岔,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哧熘散了个一干二净。 月崎有些不开心的抿嘴,但是开门看见森鸥外后,依旧保持了礼貌。 「森先生,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很要紧的事。」 森鸥外微笑,因为在之前的合同中,有「月崎只负责中原中也安危,港/黑其他事宜皆不参与」的条款,所以他对自己的语言进行了一些适当的艺术加工。 「月崎,介意陪中也去执行一个任务吗?」 第23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十一) 月崎答应了。 森鸥外转头就对中原中也笑眯眯吩咐:「中也,护卫月崎让[脑髓地狱]失效,救出梦野久作。」 ——语言的艺术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总之很快,月崎坐上了中原中也的摩托车后座,两人拿着港/黑情报部门给的情报,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关押梦野久作的地方而去。 中原中也觉得菲兹杰拉德不是傻子,他既然能摆森鸥外一道,无论如何也应该把月崎算计进去才对,毕竟两人早在之前交易白虎的时候就见过, 因此他几乎做好了应对各种埋伏的准备。 但事实上,一路风平浪静,除了几个红灯试图阻拦他们的脚步、又被难得被不守交通规则的中原中也越过去后,路上他们连子弹也没看到一颗。 最后中原中也把车停在目的地外围,看着眼前的树林陷入沉思。 ——这儿其实是一个小山坡,梦野久作就被关在山坡上的一个木屋内,因为木屋周边多灌丛乔木,车开不进去,所以有段路他们必须步行。 「不对劲。」中原中也开口。 「我也觉得不对劲。」月崎同样慢吞吞道。 艾登表示附和。 两人一鸦一致认为林中必有埋伏,而且是极其兇险的那种,就好像游戏通关前最后的大boss。 但是时间不等人,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走下去。 艾登往林中飞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埋伏后,中原中也带着月崎继续往前走,想了想,索性拉住了月崎的手。 「跟紧我。」他认真叮嘱道,阳光越过树梢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无比可靠。 月崎心脏紧张的咚咚跳了两下,极度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继续向前。 脚下枯叶沙沙作响,头顶树冠苍翠欲滴,金色的阳光洒下,在地上留下一地碎金——单看眼前的场景,绝对担得起一句岁月静好。 但中原中也却觉得这更像是水面的倒影,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稍不注意就能掀起狂澜将人吞噬。 渐渐的,木屋越来越近,等木屋进入月崎的五十米的能力范围后,[脑髓地狱]会直接失效,届时菲兹杰拉德的图谋会彻底破产。 第48页 中原中也越发警惕,他抓紧了月崎的手,几乎调动全身感官,留意着周遭的情况。 距离木屋九十米,无事发生,只有一只松鼠窜了过去, 距离木屋八十米,岁月静好,树叶打着旋飘落。 距离木屋七十米—— 异变突生! 周遭的树木藤蔓像活了一般,转瞬间膨大疯长,朝月崎铺天盖地围拢过来! 但是那些枝蔓在进入月崎能力范围后,立刻失去控制耷拉下来,而其余的枝蔓没有进、但也没有退,而是在试探出月崎能力范围后,卡着五十米的边缘交织缠绕,瞬间编织成一个巨大的植物囚笼,竟然将他们死死困在此处! 「好耶!抓住了!」 木屋内,一直留意着月崎和中原中也的约翰忍不住握拳欢唿。 「果然,一切和奥尔柯特制定的计划一模一样!」 他的异能[愤怒的葡萄],可以通过用自己的血液培植葡萄,来获得对于葡萄枝的控制力,再通过将葡萄枝嫁接攀附到其他植物上,从而进一步扩大自己的能力范围。 让梦野久作和植物共感不过是他异能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应用,事实上,经过长时间的酝酿,毫不夸张的讲他现在可以控制横滨绝大多数的树木。 月崎可以使异能无效化没错,但是有范围限制,而他可以卡着这个范围,用藤蔓和根茎为他们编织一座打不破的囚笼。 因为中原中也待在月崎身边,无法使用重力异能,这个方法甚至可以把身为港/黑重要战力的重力使一起限制住。 约翰打电话向奥尔柯特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又晃晃悠悠的走入地下室。 ——梦野久作就被关在这里,蔓延的毛细根和藤蔓如凸起的神经和血管,将他与身后的巨大植物根茎绑缚在一起。 他此刻已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各式各样的痛苦随着植物加诸在他身上,令他此刻只能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口中含煳不清说着些什么,像是在路边呜咽的小狗。 约翰凑近了,才听清他在小声唿痛。 约翰挠挠头道了个歉,又倒坐在椅子上凑近,给了个不算安慰的安慰:「不过你放心,等事情结束就好了。」 「为什么……」 梦野久作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找上我,明明这种异能不是我想要的……」 「但是谁让你已经拥有这种异能了呢?」 约翰笑容微敛,居高临下颇为凉薄的说道。 [脑髓地狱]这种异能,是上天的礼物还是诅咒,谁又能说的清呢? 不管缘由是为了自保还是反击,当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就势必会遭人忌惮,忌惮带来疏远,疏远又变为千夫所指。 之后会有讨好梦野久作的人,和厌恶梦野久作的人。 但前者看做将他看做可供驱使的武器,后者将他看做必须消灭的灾殃。 ——无论哪一方,他们为之争夺的是名为[脑髓地狱]的异能,梦野久作反倒像是承载着异能的、无用的累赘躯体。 所以梦野久作不喜欢疼痛,却还是在手臂上绑刀片;不喜欢禁闭室,但还是日日待在禁闭室里;不喜欢异能,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因为在几乎所有人都厌恶、忌惮他的情况下,异能反倒成了陪伴他最久的礼物。 或许梦野久作长大后会好一点,但可惜现在他只是个没有主见、甚至没有完善三观的十三岁孩子。 他想不清楚很多大道理,他只是在这种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月崎——那是他异能唯一失效的时候。 在乌鸦的振翅声与月崎的书写声中,一种属于普通少年的快乐会如雨夜的月光般姗姗来迟。 梦野久作开始小声唿唤月崎的名字。 好像一种念想,一种期望,曾经月崎为他包扎时,绷带接触皮肤的轻柔触感似乎也随之从记忆中浮现,于是又变成了一种痛苦中的慰藉。 但是约翰误会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月崎的确来找你了。」 梦野久作怔怔抬头,但很快约翰又紧跟着开口,「不过他和中原中也被我的异能困住了,如果想要脱困,必须要破坏困住他的藤蔓和根须。」 「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疼痛,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他也说不定。」 约翰又自信的笑了起来:「不过没有用的,这里就是森林,藤蔓植株取之不尽,我绝不会让他脱困。」 梦野久作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你骗人……」 ** 囚笼内部,中原中也挂断了打给下属的电话。 组合显然早有预料,之前留在后面接应的人被一群僱佣兵绊住,过来营救需要时间。 这个囚笼会随着月崎移动,这不是不可以让他直接冲过去,但是因为视野被枝蔓遮住,随意走动的话,反倒会有偏离方向的可能。 中原中也想了一圈,最后掏出了梶井基次郎友情赠送的柠檬炸弹,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囚笼炸个窟窿。 与中原中也一样,月崎同样在想办法脱困。 但是和中原中也满脑子武力解决不同,月崎走的是另一个路子。 从被枝蔓困住的那一刻开始,月崎就怔怔的打量着四周。 要脱困,就要把这些植物解决,或者说杀死…… 第49页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拐到了神明的委託上。 忽然,之前因为森鸥外敲门而消散的灵感再度如流星般划过脑海,月崎果断抓住,再结合目前的情况,一剎那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一个大胆的想法蹦入脑海。 他想明白了! ——没有叶绿体也没有扎入土壤的根,植物的营养究竟要从哪里来! 如果这个想法能在下界成立的话,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以一敌万,眼前的这些植物根本困不住他们! 月崎一把抓住中原中也的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中也,我想到办法了!」 中原中也扔炸弹的动作一顿,「是什么?」 刀砍?火烧?啊……难道是挖洞? 月崎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迅速画了几下,撕下第六版设计让艾登吞下后,又直接把画好的设计召唤了出来。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种子,棕黄色,非常细小,不比芝麻大一点。 「靠这把种子。」 「我会用这把种子,把这里的植物全部杀死。」 种子被撒入了地里。 受到约翰异能的影响,很快,纤弱的、嫩黄色的幼苗长了出来。 这株幼苗没有子叶,因此看上去更像从种子里探出了一根纤弱的触手,触手左右摇晃,勾到构成囚笼的植株后便一圈圈缠了上去。 但即便如此,与植物囚笼那庞大的身躯相比,这些幼苗也太微不足道了,就好像中原中也三层的别墅里落了一根头髮丝,广袤的大海中落了一滴水,到了不仔细辨认就完全看不到的地步。 中原中也有些半信半疑的起身,委婉开口:「月崎,我觉得这个……」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剎那,纤弱幼苗开始肉眼可见的爆发式增长! 第24章 柔弱且强大之物(十二) 攀援,缠绕,绞杀! 转瞬之间,纤细的淡黄色植株遍及整个植物囚笼,如一张巨大的蛛网将囚笼紧紧缠绕! 黄色植株原本深入土壤的根须开始腐烂,而在植株紧贴其他植物的柔软的茎上,竟然开始长出一种极其另类的根须,这种根须不往地里长,而是如同昆虫的口器一般,狠狠刺入其他植物的茎干,开始迅速掠夺其他植物生长的养分。 几乎肉眼可见的,构成囚笼的植物开始萎蔫、枯萎,有阳光从缝隙中照了进来。 约翰迅速发现了这种变化,但是他待在屋内无法看清具体的情形,只以为月崎不知用什么办法破坏了囚笼,于是下意识的催动其他植物生长,试图填补囚笼的缝隙。 然而这种黄色植株本就依靠掠夺其他植物的养分为生,因此约翰催动的植物越多,黄色植株生长的就越快,黄色植株生长的越快,枯萎的植物就越多,由此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约翰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开始感到一种无来由的虚弱,就好像精血被不知名的生物吸走。 一种巨大的恐慌攥住了他,迫使他跌跌撞撞往外跑,却在推开门看清眼前场景的剎那,瞬间瞪大了眼—— 肉眼所见苍翠的绿意不在,只有无数细如蛛丝的黄色软茎缠绕在干枯黯淡的枝干上,如同敲骨吸髓的魔鬼般榨取着身下植株仅剩的一点生机,甚至还在不断往外蔓延。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黄色的软茎开始朝他培育在血肉中的那棵葡萄迅速蔓延过来,约翰飞速把葡萄扯断,难掩慌乱的惊叫。 此刻原本困住月崎的密不透风的囚笼,已经变成了嶙峋的枯枝。 月崎轻松的将枯枝扯断,和中原中也一起从囚笼中走了出来。 「因为无需光合作用,所以植株设定成淡黄色,也不需要叶片。」 「因为不用从土壤中获取营养,所以植株长大后土壤中的根会腐烂,转而在缠绕其他植物的茎上长出寄生根,依靠掠夺其他植物的营养而活。」 「这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寄生植物。」 恰在此时,艾登传来设计通过的消息。 菟丝子——採用! 黑色的乌鸦振翅一飞,率先往关押梦野久作的地方飞去。 菟丝子的茎上开始鼓出小花苞。 月崎伸手碰碰,露出非常温和,但在此刻约翰的眼中大概像是魔鬼的微笑。 「要开花了,你看,很漂亮吧。」 约翰:漂亮个鬼! ** 地下室内,发觉不痛了的梦野久作渐渐止住抽泣,有些迷濛的睁开双眼,却看见了几乎遍布地下室的菟丝子,浅黄的软茎堆叠在一起,像是软软的云。 原本禁锢住他的粗大根茎此刻已经变成了脆弱的枯枝,稍稍一挣就嘎吱作响,缠在上面的菟丝子的花序也随之晃了晃,忽然啪的绽开花瓣,对着他开了一连串的白色小花。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光线稍显昏暗的地下室内,菟丝子的花朵次第开放。 洁白小巧的点缀在软茎上,一剎那仿佛白色的星星落入凡间。 梦野久作呆呆的看着,又听到地下室紧闭的门响了三声——那是鸟喙敲击木头才会发出的声音。 紧跟着门被打开。 会说人话的乌鸦先生率先张开翅膀飞进来,轻轻落在他头顶。 穿着头蓬、衣着復古的青年出现在门口。 他低头掸去帽子上的落叶,再抬头时,灰蓝的眼中倒印着白色的星星,又浮起温和的笑意,就好像站在银河另一头的魔法师,挥一挥神奇的帽子,就有星星落到地上变成桥樑,而他踩着白色的星星向他走来。 第50页 被月崎抱起来的时候,梦野久作没有动作。 他只是小心的摸了摸月崎头髮,又把脸埋入月崎的肩头。 他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童话中。 从地下室回到地面,要经过一段狭窄的楼梯。 梦野久作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因为精力不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在月崎抱着他走上楼梯时,又迷迷煳煳的睁眼,有些含煳的问: 「月崎,你有弄坏过什么植物吗?」 月崎闻言脚步一顿。 年久失修的楼梯随之发出吱呀一声响。 一阵寂静中,月崎有些心虚的声音响起。 「全部。」 「什么?」 「我说全部,」月崎伸手比划了一下楼梯下的菟丝子,「这些全被我弄死了……怎么了?」月崎微微一顿,又微带歉意道:「抱歉。」 然而梦野久作怔怔抬头,同月崎对视了半晌,忽然上前紧紧抱住,抵着月崎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头。 没什么。 梦野久作心想。 哪怕这一天过分糟糕,也可以就这么过去了。 约翰的那段话,全部加起来也没有月崎可能会伤害他这件事让他来的震惊。 那一剎,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无比讨厌,就连月崎也变得格外面目可憎起来。 但后来,他觉得哪怕月崎弄痛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事,但他一定会索要很多很多的报酬。 可现在他又觉得没有报酬也没关系。 因为他已经收到了一份很好很好的礼物,这份礼物比他迄今为止十三年的所有生日礼物加起来都要好。 ——他收到了一整片星河。 眼前这个人,是送他星星的人。 ** 太阳落山的时候,月崎和中原中也带着梦野久作回到了港/黑。 几乎是同时,[白鲸]上的战斗结束,太宰治成功夺回诅咒娃娃,[白鲸]失控坠入海洋,武侦众人则在和组合成员的混战中大获全胜。 菲兹杰拉德最后试图让霍华德用他拥有的、超脱异能之外的不可名状形态发动攻击,但是因为有月崎存在,这个所谓的攻击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 菲兹杰拉德筹谋许久的计划就这样只开了个头就失败了。 中岛敦倒是因祸得福,或许是战斗帮助他领悟了自己的异能,[白鲸]事件结束没几天,他就忽然恢復了人类意识,又被太宰治抓住机会使用[人间失格],终于从白虎重新变成了人,而且对于异能的控制力也强了很多。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好像莫名秃了一块,本来就像被狗啃过的刘海,现在好像被狗啃完后又用火烧了一遍。 对此艾登心虚目移,又嘎嘎尬笑几声,表示:「大概是之前战斗的时候太激烈,被菲兹杰拉德薅秃的吧。」 然后他唿啦啦飞到中岛敦头上,试图用自己的尾羽挡住中岛敦光洁的脑门。 一切似乎就此重回正轨。 除了月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某种程度算得上功臣的他,却在第二天意外受到了两个指控。 第一个指控来自于市政府,由异能特务科传达。 月崎接到种田山头火电话的时候,正在救因为叨一只三花猫的屁股毛、而险些被猫挠的艾登,当然因为艾登会飞,他救的其实是那只猫,闻言动作一顿,差点让怀中的猫掉到地上。 「我破坏横滨绿化?」 种田山头火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奈:「你的菟丝子绞死了那座山将近一半的植物,一半啊,现在半个山头都秃了。」 月崎有点委屈,他不自觉抱紧了怀中的猫,而且越抱越紧,完全没发觉三花被限制住了四肢,被迫以一种生无可恋的姿态,接受重新嚣张起来的艾登狂风暴雨般的偷袭。 「如果不是约翰的异能,菟丝子不会长得这么快,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找了,」种田山头火轻咳一声,「没找到。」 但是很快他又补充,「如果找到了,菟丝子造成的财产损失就由他全额支付。」 异能特务科在横滨这场动乱里当了这么久的吉祥物,现在终于拿回点主动权,可以向人要债了。 「真的?」 月崎闻言手一个用劲儿,差点能挣扎出去的三花再次被禁锢住,直接被艾登叨走了一根鬍鬚,三花的哀嚎和月崎的声音同时响起,甚至隐隐被后者压制,于是月崎依旧没发现。 倒是艾登咂咂嘴,觉得猫咪鬍鬚太硬了,用来筑巢好像不够舒服,于是很珍惜的把三花的屁股毛藏到自己的尾羽里,万分嫌弃的把鬍鬚呸了回去。 三花:「……」 我挠你啊! 信不信我真的挠你啊! 「嗯,可以,我会帮忙找约翰的……」恰好月崎挂断电话,三花趁机挣脱出来,一熘烟跑没影了。 「咦?猫呢?」 月崎疑惑转头,最终在附近一间名为lupin的酒吧里找到了那只三花。 确切的说,他只看到了一个幽怨的背影。 月崎叫了声猫咪通用名「咪咪」。 三花扭过头。 猫眼还是那双猫眼,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是可以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奉上猫粮的形状。 但是月崎此刻愣是从那双眼中看到一丝不属于猫的沧桑忧愁、还有无尽的绝望和愤恨。 第51页 这只猫…… 看起来好有人性啊。 月崎眨眨眼,发出了如上感嘆。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响了起来,还是种田山头火。 「月崎,你挂太快了,我还没说完……」 种田山头火停顿几秒,说出了对于月崎的第二个指控——依旧由异能特务科转达,但是出自于「窗」,而且内容听起来更加抽象。 抽象到月崎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些迷茫的重复了一遍。 「我?」 「制造咒灵?」 第25章 地狱看门者(一) 一刻钟后。 月崎站在了一栋别墅面前。 他左侧是同样被种田山头火叫过来的中原中也。 面前是早已等候在这里的种田山头火和许久不见的庵歌姬。 庵歌姬看见月崎,很高兴的朝他打了个招唿。 但是月崎只是微笑点头,然后重新把视线放到了眼前的这栋别墅上。 中原中也同样如此。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别墅,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迷茫不解与震惊,连眉心皱起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因为这栋别墅就是当初月崎帮中原中也装修的那套。 一个诡异的猜测在两人心中升起。 中原中也眉心重重一跳,看向月崎。 月崎同样看过来,嘴角却是微不可见的一瞥,很显然他看懂了中原中也的意思,但是不贊同。 于是月崎很快重新看向庵歌姬,礼貌、自信、且略带期冀的问:「庵歌姬小姐,我冒昧猜测一下,是这栋别墅里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比如……兇杀案?所以催生了咒灵吗?」 庵歌姬点头,又摇头,「确实如此,但不是兇杀案。」 月崎眼中期冀的小火苗高涨了些许。 就说嘛,区区地狱风格的装修,怎么可能会吓到人呢? 他跟在庵歌姬身后走到别墅门口,又让开位置让中原中也打开了门。 一剎那,仿佛有具象化的黑气从里面冒出来,就好像一锅女巫熬煮了很久正在咕嘟咕嘟冒泡泡的绿色魔药,从内到外都写满了「不详」「别进」。 但在场诸人,除了月崎笑的天真无邪外,其他人齐齐沉默了片刻,又带着如出一辙的英勇就义的表情走了进去。 骷髅糖罐,红色史莱姆,以及开灯后,天花板上以一种刁钻姿势、物理展现双眼放光这个词的骷髅。 中原中也发现自己竟然习惯了。 他甚至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栋别墅的装修,并且惊讶的发现房间里的骷髅头型都不错,实打实的高颅顶,如果有头髮,扎小辫儿肯定很好看。 「根据『窗』的情报,大概一周前,有两个小偷见这栋别墅主人常年不在家,于是想进去偷东西,然后尖叫着跑出来,又过了几天,另一个小偷造访,结果同样尖叫着跑了出来。」 「这个小偷报了警,警察过来后发现只是装修问题,于是把小偷逮捕了,打电话通知了业主……」 庵歌姬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翻通话记录,有些尴尬的发现几天前真的有好几个来自于警局的电话。 但是他没接。 ——想当然的事情,他一个mafia怎么可能会接警局的电话。 「也就是从那时候,关于这栋别墅的都市传说开始在附近流传了。」 庵歌姬继续说,又递给中原中也一副能看见咒灵的眼睛,示意他带上。 「不过我后来调查发现,咒灵出现的时间远比小偷进来的时间要早——确切的说从我到这栋别墅祓除咒灵、也就是和月崎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咒灵就出现了。」 「只不过当时那只咒灵比较弱小。」 「不过很奇怪,据说那是一只十分胆小、喜欢跑来跑去的咒灵——来了!」 庵歌姬忽然收声。 中原中也严阵以待。 月崎则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却看见从不远处因为没开灯而显的黑洞洞的房间里,忽然乌拉乌拉窜出来一只半人高的咒灵。 咒灵长得有点像《魔界》里的咕噜,与他奇形怪状的同类相比,长相竟然还算标志——毕竟勉强有个人样。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咒灵进入月崎视野中时,竟然没有瞬间分崩离析,而是就这么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救命,看见中原中也后无助的停下,又啪的一下抱头爬在地上,然后咒灵的嵴背忽然裂开,无数蝙蝠从中飞了出来。 蝙蝠嘴角带血,一双眼睛绿幽幽阴惨惨的,看上去就是会吃人的样子。 中原中也沉默。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因为这个场景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月崎沉默。 月崎倒吸一口气。 因为这只咒灵的刘海和干部a的一模一样! 种田山头火一言难尽且意有所指的说道:「咒灵一般都有名字,这只咒灵的名字就叫a……」 很明显。 这就是当初干部a被蝙蝠吓出了心理阴影,心理阴影在庵歌姬离开别墅后扭曲成了低等级的咒灵,又因为最近几天的那两个小偷以及兴起的流言,逐渐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是就这?就这? 几只蝙蝠——还是吃素的——都能吓成这个样子,干部a他真的是个mafia吗?! 第52页 月崎睁大眼睛看着蝙蝠飞过来,又睁大眼睛看着蝙蝠和咒灵分崩离析。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万分不解又万分委屈的皱起眉,小声: 「但是我养的蝙蝠真的不吃人……」 种田山头火:「……」 这是重点吗?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旁的中原中也,一剎那威严的像是某个长辈,语重心长的开口:「咒灵等级不高,明明今天只要带庵歌姬小姐过来就好了,知道我为什么要特地把你们叫过来吗?」 中原中也摁着帽子点头。 月崎犹豫了一下,摇头。 种田山头火看的心中一哽,索性开门见山。 他一指中原中也,双目如电,「你!把这栋别墅的装修拆了,会诞生咒灵的装修就不要留着了!」 月崎和艾登齐齐发出遗憾的嘆息。 种田山头火又指月崎,目光如炬:「你!以后做室内设计的时候风格尽量往大众看齐,小众一点也没关系,但是不要这么小众了……」 「现在明白了吗?」 在月崎「可是我本来就不是做室内设计」的背景音中,中原中也再度摁着帽子点头。 月崎闭嘴了,同样默默点头。 种田山头火长出一口气,心中莫名有种学渣向好的欣慰。 之后他又和中原中也商量了一下拆除装修的时间,确定眼前这咒灵培养皿很快就能消失后,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神清气爽的离开了。 中原中也紧随其后。 月崎原本也想走的,转头看了一眼即将化为乌有的装潢,没捨得,最后又折返回去,掏出手机打算拍照留作纪念。 月崎:「我要把照片传给别西卜先生。」 艾登:「他肯定会很喜欢!」 月崎对着头顶双眼放光的骷髅吊灯又来了一张:「地狱的光明就应该来自于骷髅眼中憎恨的光芒。」 艾登:「那是燃烧灵魂的火焰!」 庵歌姬:「月崎。」 月崎对着桌上的骷髅糖罐拍了一张:「单纯用红色和白色的糖果模仿脑子是不是有点单调?」 艾登:「你可以加点长条状的甘草糖。」 庵歌姬:「月崎。」 月崎:「没错!可以用甘草糖模仿膨胀的血管!」 庵歌姬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月崎!」 「嗯?!」月崎一惊,转头,才发现庵歌姬就站在他身后。 见他看过来,庵歌姬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介于「家丑不可外扬」和「家丑不得不扬」之间。 片刻后,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有些沉痛的开口:「是这样,月崎,过几天可能会有一个叫五条悟的咒术师来找你,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他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好奇。」 庵歌姬沧桑的闭上眼睛。 说起来这件事跟她也有点关系。 之前她来到这栋别墅祓除咒灵的时候,因为月崎能力的原因,虫合蟆状的咒灵真的变成了一只虫合蟆。 或许是因为咒灵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的缘故,脱离月崎能力范围后,咒灵并没有变回来,于是庵歌姬只能提熘着一只虫合蟆回去復命,任务报告上自然也是如实书写—— 虽然咒灵没有祓除成功,但是咒灵变成一只会抓蚊子的虫合蟆啦! 理所当然的,这么一份任务报告在交上去十分钟后就被退了回来,一部分高层怀疑庵歌姬被咒灵诅咒坏了脑子,一部分高层怀疑庵歌姬开始向五条悟看齐,尽在任务报告上写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庵歌姬指天发誓,反覆强调,甚至展示了那只在快乐吃蚊子的虫合蟆,才让高层相信了一点点。 只有五条悟,在听到这件事的一开始就双目放光,当场表示—— 厉害厉害! 牛逼牛逼! 如此妙人,一定要去亲眼见一见! 他甚至抱着那只虫合蟆研究半晌,开始好奇起另外一个问题—— 「听你形容,他好像拥有扭曲术式、改造□□的能力,那么我的六眼在进入他的能力范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变成普通的眼睛吗?」 「诶——感觉好有趣,去亲自试一下好了。」 庵歌姬当时眉心就重重一跳,莫名不安起来。 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把月崎拐来咒术界的想法,毕竟工作这种东西是可以换的,万一对方以后突然就想改行做咒术师了呢? 这都说不准的。 但是现在五条要去见月崎,还想试人家能力。 五条悟想干什么?他到底要怎么试?! 从之前的短暂接触来看,月崎很明显对于工作环境、上司乃至于同事有着很高的要求。 要是五条悟干了什么,让月崎以为咒术师都是五条悟这幅不着调的样子,进而对整个咒术界都产生误解,然后十动然拒、把咒术师在未来的职业规划中彻底划去怎么办?! 毕竟要让人在港/黑の良心中原中也,和会半路跑出去买喜久福的五条悟间选一个当上司或者同事,很明显是中原中也更靠谱啊! 庵歌姬打算提前挽救一下咒术界在月崎眼中的形象。 但是五条悟显然是阻止不了了。 她只能跑过来从月崎这边下手,提前打个预防针。 第53页 想到这儿,庵歌姬万分诚恳的抓住了月崎的手。 「月崎,五条悟这个人呢……他性格有点活泼,所以说话做事会有些率真,可能还有些没脑子。」 「但人是不坏的,他的底色——」庵歌姬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五条悟,沉默半晌,才咬牙开口:「是善良的。」 「所以他做的事你多担待一点,当然,最重要的是,五条悟不能代表全部咒术师,他是一个特例!特例!」 庵歌姬说完感觉这话好像也不算夸人,微微一顿,干巴巴的打算找补几句。 「但是五条悟也是有优点的,他的实力非常强……」 对啊,夸五条悟实力就好了,言之有物还不用受到内心的谴责! 「他是咒术界百年难遇的『六眼』,拥有三百六十度视野,而且能看透咒力走向,说是咒术界目前的最强也不为过!此外他的术式也很厉害……」 庵歌姬越说越自信,完全没发现月崎的神色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他是人吗?」月崎神情奇异的打断。 庵歌姬脱口而出:「他不是人!」 「不不不!他是人!」 月崎皱眉,思索,恍然大悟。 「我懂了。」 月崎悠然神往,「好像有点帅诶。」 庵歌姬微微一呆。 还没说长相呢就觉得帅了?五条悟的容貌已经优越到说个眼睛都有人觉得帅的地步了? 啊!难道…… 庵歌姬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难道你喜欢蓝眼睛?」 月崎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嗯……硬要说的话,我的确更喜欢蓝眼睛。」 庵歌姬:「那确实,抛开性格不谈,六眼的确很好看。」 月崎礼貌点头。 庵歌姬:「不过五条悟论长相也不差,二十八岁的人了,看上去还跟个高中生一样,唉,长不大。」 月崎继续礼貌点头,虽然他觉得庵歌姬好像在说五条悟幼稚。 庵歌姬:「而且他是个白毛,很有特点吧?」 月崎眼睛亮了起来。 庵歌姬:「个子也很高,大概一米九左右。」 月崎倒抽一口气,一剎那目光灼灼,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是真的很帅!」 妥了,这是个颜狗。 庵歌姬放下心来,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过五条悟的皮囊。 她笑眯眯的和月崎在别墅门口道了别,坐上辅助监督的车离开了横滨。 毕竟咒术师是很忙的,横滨的咒灵祓除干净后,还有其他的咒灵在等着她。 此刻太阳已经挪到了天空西侧,夕阳渐次晕染,将海面照的金灿灿一片。 庵歌姬坐在车后座给五条悟发消息,想劝他如果真的要去见月崎,起码面上要维持一个正经人样,然而消息还没发过去,五条悟的电话就率先打了过来。 庵歌姬接通电话,侧头看着车窗外绚烂的夕阳,嘴角挂着闲适的笑意。 但是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不知五条悟说了什么,庵歌姬不自觉直起身体,皱眉沉默片刻后,忽然一拍辅助监督肩膀。 「停车。」 「回横滨。」 于是即将离开横滨的车辆一个急停,掉头没入了另一条车流中,如列队的蚂蚁般向逐渐被夜色吞没的横滨而去。 此时太阳大半没入地平线下。 夕阳裹着血色,天空半明半暗,恰是逢魔之时。 第26章 地狱看门者(二) 夜晚,各色霓虹灯将横滨的商圈照的亮如白昼。 约翰坐在被阴影覆盖的台阶上,抛起手中的硬币,又接住。 霓虹灯的光斜斜蔓延过来,照出了一个分外心酸的数额。 ——五百日元。 这就是约翰目前的全副家当。 当然他本不应该这么穷的,和其他或许为了心中理想,或许为了振兴家族的人不同,约翰陪着菲兹杰拉德来横滨的理由相当单纯。 就是为了钱。 但是很不幸菲兹杰拉德的异能是使用自身的金钱强化身体,而在[白鲸]一战中,菲兹杰拉德氪金战斗,直接把自己的财产干到了零,然后还输了,目前处于一种不知所踪的状态。 其实之前菲兹杰拉德已经把部分财产转移给了他们,但或许是因为中岛虎之前的智力抑制状态让他太过印象深刻,觉得武力值为零、只是骑了只老虎就参战的太宰治不足为虑,所以起了轻视之心;或者是太宰治多智近妖、心眼比莲藕的洞还多——总之就连这部分的财产也被太宰治算计着让菲兹杰拉德花了出去,一文不剩。 约翰本来还指望事情结束后拿钱回家的,但是现在钱拿不到不说,讨债都不知道向谁要。 再扣去日常花销,他的财产不增反减,竟然到了连张船票都买不起的地步。 可偏偏随着菲兹杰拉德的下落不明,约翰竟然生出了一些想要收拢组合残部,自己当老大的想法。 那么问题来了。 作为一个组织老大,维持组织运转的资金要从哪里来? 当然这个想法太远大,那么实际一点——他未来几天的饭钱在哪里?又要如何依靠这五百日元逆风翻盘,在养活自己的同时,攒到足够支撑起一个组织的钱呢? 约翰陷入了沉思。 第54页 大概是有人看他太可怜,周遭行人来来往往,忽然有人驻足片刻,扬手扔了个钢镚到他面前。 很好,现在是六百日元了。 约翰拿新得的一百日元去买了个碗,然后放在了面前,继续托腮沉思。 乞讨——显然是不行的。 毕竟他拿着碗在这里枯坐两小时,只被人施捨了两百日元。 打工——依然不行。 这样会被人剥削剩余价值。 当然可以作为最后的退路留意一下,听说露西最近找了个咖啡馆侍应生的工作,要么找她帮忙内推? 那么打感情牌劝组合残部一起打工攒钱呢? 哈!想都别想! 设身处地思考一下,如果当初菲兹杰拉德敢这么给他画饼,他肯定一铲子就给他埋了! 约翰想了一圈,最后幽幽抬头,视线穿透层层霓虹,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栋建筑上。 果然,只有这个办法了。 约翰捏着小票退掉了刚买来两个小时的碗。 捏着自己有的五百日元,乞讨得来的两百日元,以及退货所得一百日元——共八百日元的「巨款」——在第二天早上,走入了赌马场。 ——在老老实实打工和按部就班攒钱之间,他最终选择了搏一把。 赌马作为一个低消费但是有可能高回报的活动,向来为日本民众喜闻乐见,因此赌马场不论何时都人满为患,甚至有一家三口过来,爸爸买个马卷看一下午,妈妈带着孩子在附近玩。 约翰用两百日元买了张入场券,又下注了一百日元的马卷。 很快,赛马开始了,起点的马匹顿时像离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然后仅仅在十几秒后就拉开了初步的差距。 约翰紧紧盯着自己下注的四号马。 眼睁睁看着四号马沖了出去。 四号马逐渐落后。 四号马成功吊车尾。 然后与其他马匹的差距越来越大,毫无翻盘可能。 约翰:「……」 约翰默默把两百日元放口袋里,打算当做自己的饭钱,然后又下注了一百日元。 如果这次还输,就放弃赌马致富的想法。 然后他看着自己新下注的一号马出发,狂奔,落后,继续落后—— 然后掉到了倒数第二名。 且依旧没有翻盘可能,反倒争夺倒数第一的可能性水涨船高。 约翰:「……」 他真傻,真的,单知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丝毫不考虑自己的现实情况。 说起来自己都倒霉成这个熊样了,为什么还要寄希望于自己赌马的运气呢? 这次不等赛马的结果出来,约翰就捏着剩下的钱离开了。 边走边掏出手机联繫露西,打算找熟人介绍一个工作岗位。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赛马场的时候,周遭的喧譁声忽然大了起来,有人欢唿有人咒骂,还有人表示不可置信,仿佛看见马飞起来了。 约翰只觉得他们吵闹,但是出于好奇,他还是顶着「悲喜与我无关」的惨澹表情迅速转头瞥了一眼。 然后一瞬间—— 瞳!孔!地!震! 因为马真的飞起来了! 那匹争夺倒数第一的一号马一剎那像是迴光返照!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像是觉醒了异能力或者术式或者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狂飙起来! 五秒跃居中游,十秒超过第一! 二十秒成功在超过其他马一大截的情况下冲到了终点,提前奠定了自己的名次。 一剎那,整个赛马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又过了几秒,喧譁声犹如海啸般、以一种要掀翻整个场馆的态势响了起来。 绝大多数人认为这是黑幕,但是在工作人员的反覆检查下,最终确定了这就是事实。 约翰懵懵的看着眼前的赛马场,手中的硬币则变成了一沓纸币。 新一轮赛马开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抽出了一张一千日元的纸币。 这次他下注的是三号马,没有吊车尾,但位置也不能算靠前,只能说是中游,但是在快到终点的时候,这匹马依然突然沖了起来,一跃而上成为第一。 约翰手中的钱再次翻番。 之后的几场赌马依旧如此。 这一天似乎全部的好运都站在他这边。 无论约翰下注哪匹马,他最后都能赢。 很快,到了今天的最后一场赛马。 此刻约翰手中的钱已经足够他在日本无忧无虑的生活大半年,如果再翻个几番,完全可以盘下一栋楼做组合的基地。 那么还要继续赌吗? 赌了还会赢吗? 他该……下注多少钱呢? 此刻新一轮的下注已经开始,挥舞着马卷的人群如汹涌的浪潮一般涌了上去。 约翰盯着宽阔的赛马场,感觉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重重鼓譟起来。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声几乎要与周遭的喧闹声重叠在一处,又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山崩地裂般响在他耳畔。 仿佛一声声来自命运的叩问。 是就此止步?还是孤注一掷? 约翰咽了口唾沫,最后眼一闭,果断把目前赢的所有钱都推了过去,他下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 第55页 下完注后转身离开,却忽然停了一下,抽出留着的那两百吃饭钱,拍在了小山一样的赌註上。 all in。 「全部押上去!」 横滨某不知名赌场中,同样有人把全付家当压到了赌註上,然后万分紧张的等着筛盅里的结果。 等赌场的工作人员把筛盅打开后,面对着两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骰子,总会有人发出惊喜的欢唿,也有人会发出悲痛的哀嚎,更甚者会有人直接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将整个赌场烘托的闹哄哄一片。 一只三花猫灵巧的在赌场的人群中穿梭,快走到门口时,却被赌场的工作人员抱了起来。 「哪来的猫?」 「还是公三花!」 三花一般都是母猫,因此公三花说句珍惜动物也不为过,那个工作人员一脸惊奇,一副不打算撒手的样子。 三花的猫眼中很人性化的显出了一种名为「无语」的情绪,猫爪一拍就挣脱开来,然后一扭身走了。 它跟着一个兴高采烈的赌徒离开赌场,看见那个赌徒拐到一家柏青哥店里,一把筹码下去,赢了今天的第十把。 没错,第十把,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比十连全是ssr还要低,可就是这么发生了。 不对劲儿。 三花,或者说夏目漱石想。 因为最近类似的幸运儿在横滨如雨后春笋般扎堆出现,光他这几天无意间发现的就不下五个,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特意熘到赌场里查探的原因。 作为武装侦探社的创始人,夏目漱石在实现「三刻构想」后就隐退了,成为了传说中的异能者。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他的异能[我是猫]可以让他在人形与猫形之间自由切换,因此有些时候,相较于人形,他更喜欢用猫的视角观察世界,用一种默默无闻的方式,守护着横滨这个他所热爱的城市。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夏目漱石已经在无形中消解了很多灾难,没人会发现在各种斗殴现场会有一只公三花一闪而过。 ——猫猫不说,但是猫猫立大功。 今日也是如此,远超常理的好运往往意味着灾祸,根据夏目漱石这几年暗中观察的经验,他直觉横滨最近又要遭殃了。 「喵~」 夏目漱石舔舔爪子,对着月亮发出老人家的感嘆。 ——虽然把横滨交给了武装侦探社,港/黑和异能特务科管理,但总觉得自己退休还是遥遥无期呢。 这次事件很明显起源于横滨的各大赌场。 相较于老老实实经营侦探社的福泽谕吉,很明显还是找已经成为港/黑这个横滨最强地头蛇头头的森鸥外帮忙更加管用。 第二天,夏目漱石晃着尾巴拐进了一家卖小洋裙的服装店。 森鸥外正在这家店里给他那名为爱丽丝的人形异能买小洋裙,一共央求爱丽丝连续换了十二套,期间包括洋伞、帽子、手提包等配饰若干,如此消磨将近两个小时后,才提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的出来。 夏目漱石:「……」 他两个弟子,福泽谕吉猫控,森鸥外萝莉控,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他迅速跟上,跟着森鸥外来到一片四下无人的荒僻空地后,才从猫变成人。 他叫了森鸥外的名字。 虽然已经很久没见,但是夏目漱石自觉自己在弟子心中应该仍旧有点分量,因此打算和森鸥外来个久别重逢。 然而森鸥外转头看他,剎那间手术刀夹在指尖,神情锐利的仿佛光靠眼神就能把人宰了。 「阁下一路跟踪我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夏目漱石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巨大的问号从脑袋上冒出来。 森鸥外微微一怔,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收起手术刀,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老师?」 他神情微妙的一顿: 「……你的鬍子呢?」 第27章 地狱看门者(三) 有些人,有鬍子没鬍子只是颜值的增减。 但也有一些人,有鬍子没鬍子是重新投胎的区别。 夏目漱石很明显属于后者,起码在他把鬍子剃了之后,森鸥外反应了好几秒才认出了这是自家老师。 至于为什么要剃鬍子—— 显然是因为艾登把他猫形态的鬍子叨了后,导致人形态的鬍子也变得参差不齐,迫不得已只能把自己精心保养的小鬍子给剃了。 当然以上这些完全没必要和森鸥外讲。 因此夏目漱石只是微笑表示:「想要换个风格,所以剃了,怎么样,看起来有没有精神一点?」 森鸥外:「……是精神了一点,这个造型还是挺适合老师你的。」 在一片尴尬的欢声笑语中,师徒两人迎来了多年后的一次重逢。 十分钟后,夏目漱石坐在一家隶属于港/黑的餐馆中,告诉了森鸥外自己的担忧,以及这几天观察到的奇怪的「幸运儿」们。 「是咒灵。」 闻言森鸥外放下水杯,分外笃定的说。 「咒灵?」 「嗯,几天前一个名叫庵歌姬的咒术师找过我……」 事实上之前庵歌姬返回横滨就是为的这件事。 正常来说,咒灵都有些地缚灵的性质,很少有咒灵会离开诞生的地方,但是在不久前,东京出现了一只能大范围移动逃窜的咒灵。 第56页 该咒灵第一次出现在赌马场,是赌马赌输的人怨念凝聚的产物,拥有左右赌马结果的能力。 它会让自己的猎物陷入到一种逢赌必胜的好运中,诱使他们不断的增加下注的筹码,但实际上这更像是一种透支未来好运的行为,当你赌无可赌,赢无可赢时,就到了咒灵收取报酬的时候。 而到了这个时候,报酬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往往需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东京出现了数起「赌徒连赢好几场后突然暴毙」的事件。 这种异常引起了「窗」的主意,他们迅速派遣咒术师祓除了这只咒灵。 原以为事情彻底解决,但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星期,赌徒暴毙的事就再次在京都出现。之后咒术师数次祓除,但是这只咒灵就好像会復活一样,在某个地方被祓除之后,往往过几天,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而根据「窗」的观测,这只咒灵最近来到了横滨,且实力在这段东奔西跑的日子里显着增强,原本的能力范围只涵盖赌马的场所,现在则逐渐往各色赌场蔓延。 因此出于和夏目漱石同样的理由,庵歌姬找上了森鸥外这位拥有横滨绝大多数赌场的地头蛇,希望他能帮助调查。 「其实我觉得这只咒灵与其说可以復活,倒不如说拥有分身的能力。」 森鸥外慢悠悠的啜了口茶。 「不是被祓除的咒灵突然復活了,而是咒灵通过某种媒介将自己的分身送往了别的地方,本体死亡后,分身吸纳负面情绪成为了新的本体——其实咒灵本身并不强,只是因为媒介未知的缘故,不能彻底祓除咒灵,所以显得格外麻烦。」 「但是你看起来并不着急?」 森鸥外笑了笑,「老师,难道我着急就有用吗?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将旗下赌场对咒术师开放而已。」 夏目漱石直觉森鸥外还有后话,没搭腔,老神在在的喝了口水。 「庵歌姬小姐告诉我,五条悟要来横滨了。」过了几秒,森鸥外慢悠悠的说。 之前咒灵刚出现的时候因为太过弱小,不配被五条悟祓除,后来成了一个让咒术界头疼的存在,五条悟则刚好到美国出差了。 现在五条悟终于要从美国回来了,那么再棘手的咒灵似乎也不再是问题。 毕竟五条悟的六眼能够看透咒力走向,咒灵的分身「媒介」再隐蔽,在五条悟眼中也多半像x光一样清晰明了。 夏目漱石恍然,原本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一瞬间稳定的像是坂口安吾的髮际线。 「他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夏目漱石问。 森鸥外闻言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庵歌姬,不过五条悟显然在性格上颇为不羁,给了个相当模煳的回答——他说这几天。 但是现在自家老师问起,森鸥外自然不介意给个准确一点的答案。 庵歌姬给了他五条悟的联繫方式,森鸥外想了想觉得贸然打电话太冒昧,于是当场编辑了一条措辞礼貌的消息发了过去。 五条悟回復的很快。 【已经在路上了。】 森鸥外往乐观的方向想。 【阁下是已经在机场候机了吗?】 【不是哦,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飞……等等!飞机! 飞机怎么还能发简讯?!不开飞行模式的?! 森鸥外一剎那瞳孔地震。 五条悟像是窥破了他心中所想,慢悠悠发过来一句: 【私人飞机。】 【刚花了点钱升级飞机硬体,所以飞行时不容易被手机信号影响】 森鸥外:…… 有钱,真有钱。 区区两行字一剎那竟然金光闪闪,亮的让这间餐馆蓬荜生辉。 另外如果真不慎因为手机信号影响飞行安全的话,他是不是还能直接拉着人飞啊? 森鸥外沉默片刻。 再抬头时嘴角已经挂上文雅的微笑,结合目前已知信息,头脑风暴出了一个笃定的时间: 「明天。」 ** 「月崎,去看电影吗?」 中原中也将手中的电影票递给月崎。 此刻夜深,明月高悬于深蓝的夜空,洒下柔和的清辉。 别墅附近的花坛里月季盛开,粉的白的挤做一团,在微潮的夜风中散发馥郁的芬芳。 而月崎此刻正在揪地上的杂草,听到中原中也的话微微抬头,灰蓝的眼睛里像是落下了点点星光。 ——虽然这个场景可以算得上花前月下,放到爆款偶像剧中绝对值得一个深情的bgm,但实际上和所谓的罗曼蒂克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以上的对话并非发生在晚上八九点。 而是发生在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 中原中也刚结束森鸥外交办的任务。 而他的某个下属则准备了两张电影票,想约心仪的人出去看电影然后表白,但却在电影开场的前一天,得知心仪的姑娘已经结婚了,只是因为娃娃脸显年轻所以经常被人误会年纪。 他以为是和同龄人两情相悦,只差最后的表白冲锋。 实际上对方作为知心大姐姐,只是把他当做亲切的后辈或者弟弟看待。 该下属顿时如遭雷噼,紧跟着失魂落魄,泪如雨下,胡乱把电影票塞给了离他最近的中原中也。 第57页 「老大,电影票不要浪费,送给你吧,呜呜呜呜你找谁看都行,呜呜呜……」 然后他哭着跑走了。 中原中也捏着电影票有些懵逼的回来,一低头看见了正在拔草的月崎。 月崎在这天的凌晨两点准时上床。 而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分享给别西卜的别墅装修有了回应。 一连串的惊嘆+彩虹屁夸夸。 并表示想要在地狱弄个差不多的装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月崎能设计两个和装修配套的怪物形象,来给地狱看大门。 优秀的甲方在今天依然给足了月崎情绪价值。 因此即便这个要求并不算严肃的委託,也不强求,月崎仍旧打算好好设计。 ——不过当然是从第二天开始工作。 月崎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闭眼前他打算好好睡觉。 但是闭眼后—— 要怎么设计? 看大门的话身材应该要威武高大一点,怎么也不能比三头犬差吧? 啊!如果和三头犬一起工作的话,就不能用兔子之类的做原型了,不然三头犬把同事吃了怎么办? 月崎倒吸一口气,睁开眼,脑海中的杂念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但是一闭眼—— 设计成类人形态的守卫怎么样呢? 各种杂念、想法,像是脱轨的火车般在脑海里吱哇乱窜。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不可避免的拐到了神明身上。 好奇怪,神明已经好几天没有给他委託了。 实不相瞒,月崎总觉得神明要憋个大的! 于是他彻底睡不着了。 夜越深,月崎越清醒。 凌晨三点,窗外高悬的月亮宣告了他今夜的失眠。 月崎从起身踱步到院子里,百无聊赖的蹲下拔草打算醒醒脑子。 然后一抬头,看见了深夜下班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寻思着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吗,于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月崎一看电影在下午,他起得来,于是表示:好啊好啊!一起去看吧! ——事情就这么成了。 两个或主动或被动的夜猫子就这么在凌晨三点的月亮下达成共识。 又微微颔首,各回各家。 然后在第二天下午,抱着可乐和爆米花齐刷刷坐在了电影院里。 ——情侣座。 第28章 地狱看门者(四) 这家影院的情侣座出于一些微妙的小心思,其坐垫相当柔软,软到座位上的两个人会不自觉的往中间靠,然后肩膀贴肩膀,膝盖贴膝盖,营造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 但是月崎和中原中也显然没暧昧起来。 因为他们中间放着一个爆米花桶,爆米花桶里装着偷渡进来的艾登。 艾登攀在爆米花桶的桶壁上,聚精会神的看着银幕。 这部电影据说是最近一部比较火的奇幻片,讲了男主上天堂下地狱,最后成功打败魔王救回爱人的故事。 剧情比较俗套,但是特效相当厉害,地狱中的各色怪物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影院内的其他观众也因为怪物的登场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唿。 月崎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托腮盯着屏幕上正在威胁主角的三头犬。 「三头犬啊……」 「但是正常来讲三头犬其实没什么威胁。」 「诶?为什么?」中原中也闻言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月崎抿嘴一笑,凑近,压低声音解释:「因为三个头容易吵起来。」 「为了防止因为三个头想去不同方向,反而导致僵持不下、寸步难行这种情况发生,我天堂的同事设计三头犬时,特意添加了『日常行动时,行进方向以中间那个头为主』的设定——但即便如此,三个头还是会时不时的爆发争吵。」 「而且因为使用的是同一个身体的缘故,即便吵架也不能分开来个眼不见为净,所以往往会越吵越凶,有时候吵架上头了,会连别西卜先生交代的事情都忘记。」 「我有一次从天堂出差回来,门禁卡忘带了本来是进不去地狱之门的,结果看门的三头犬光顾着吵架,让我强行熘进去了」 月崎忧愁的嘆了口气。 电影画面一转来到了更深层的地狱之中,主角打败了并不会内讧的三头犬,成功进入地狱,紧跟着就直面九头蛇威武庞大的身躯。 月崎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中原中也:「海德拉有九个头——难道他们也会吵架?而且吵的更加厉害?」 他往嘴里塞了把爆米花,连嘎吱嘎吱咬爆米花的声音都透着股莫名的辛酸,「吵架倒是次要的,但是因为头太多了,海德拉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电影里的九头蛇开始威武霸气的攻击主角,月崎的表情分外冷静,开始叙说蛇头与蛇头间的恩怨情仇。 ——一号头和二号头谈恋爱,三号头和四号头是情敌,五号头是万蛇迷,六号头脚踩两条船…… 就这样九个头两两配对,终于在地狱上演了一场囊括火葬场、替身、横刀夺爱、等多种要素的复杂的要死的狗血多角恋。 「地狱有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慾七大美德,光海德拉就占了嫉妒、贪婪、暴怒这三种——虽然别西卜先生还挺喜欢的,但我总觉得应该在加拉帕戈斯多实验一段时间,然后再让海德拉入职地狱比较好。」 第58页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喝了口可乐,觉得此刻自己再看不进眼前这部精彩绝伦的奇幻电影。 电影开始进入到后半段,主角丝血反杀九头蛇,想要去找传说中非常厉害的大宝剑来对付最后的魔王,却惊动了看守宝剑的火龙。 火龙振翅而起,口中烈焰倾泻而下,剎那间千里沃野化作焦土。 这是这部电影的小高潮,也是让这部电影出圈的片段,霎时影院内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唿,这次惊唿中还包含了月崎的声音。 月崎海豹拍手做鼓掌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中原中也见状有些疑惑:「地狱里没有火龙?」 不应该呀,海德拉都有了,这种西幻电影的常客怎么都应该会被设计出来。 月崎点头又摇头,「有的,但喷的其实是一种『假火』。」 「假火?」 月崎往艾登嘴里塞了颗爆米花,解释:「当初我接到的委託是【帅气能飞又能喷火的动物】,于是就以蜥蜴为原型设计了火龙。」 「因为地狱可以调节重力,所以能飞这一点可以保证,即便是火龙那样庞大的身躯,只要将地狱的重力调节到足够小,也可以依靠翅膀飞起来——但是『喷火』这一点很麻烦。」 「因为喷火本质上是将自身储存的能量以热能释放出去的一种行为,想要喷火就首先要摄入大于喷出火焰的热量,但是这样一来,火龙需要摄入的能量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必须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吃东西,才能支撑喷火这样剧烈的热量消耗,但即便如此,喷完之后要吃很多东西、酝酿很久才能喷第二次。」 「但是别西卜和横田先生——横田是我地狱的同事——他们不希望火龙二十四小时都用于觅食,这样根本就没法休息,所以这个方案被我捨弃了。」 月崎指着电影中快乐喷火的火龙比比划划。 「后来我想干脆就不要在真实的火焰上下功夫了,于是我在火龙的咽喉部设置了一个腔室,可以来存放某种地狱特有的体内含有橙红色萤光素的微小生物,这些微小生物和火龙为共生关系,会帮火龙清理体内的寄生虫,火龙想要喷火威慑时,这些微小生物就从火龙口中飞出,橙红色一片远远看过去就好像一片火海。」 月崎笑眯眯摊手:「所以地狱的火龙喷的其实是一种『假火』,本质上只是会飞的带有萤光的小生物,没有杀伤力也不烫人,因此在地狱火龙一般都用作节庆时的气氛组——大概相当于烟花吧,宴会的时候喷口火庆祝一下这样子。」 「而且我在加拉帕戈斯试验过了,可以通过改变那些微小生物中的萤光素颜色,来改变火龙喷出的火的颜色,所以硬要说的话喷一条彩虹出来也是可以的哦!」 电影中主角打败了火龙,举起大宝剑站在焦土之上,发出了悲愤的怒吼。 中原中也再次喝了口可乐,思绪顺着月崎的话飘远了片刻,然后银幕中的焦土恍惚变成了泛着萤光的彩虹。 ——说实话,好像还是彩虹帅气一点。 月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短促的「啊」了一声,又在下一刻捂住自己嘴,冲着被自己打扰到的前排观众抱歉微微颔首,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艾登说: 「艾登,我有灵感了,你觉得这次给地狱的设计中,再次添加上喷火这个要素怎么样?我还想再挑战一下。」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种设计在加拉帕戈斯实验一下会比较保险。」 「那倒也是……」 「加拉帕戈斯是什么?」中原中也已经听到月崎第三次提到这个地名了。 「是用来测试的小岛,可以任意调节气候条件来测试设计的动植物能不能适应下届的环境,有时候为地狱设计的动物我也会提前放到加拉帕戈斯测试一下,如果在加拉帕戈斯可以正常存活的话,在地狱一般都没问题——毕竟地狱虽说能任意调节重力气压等环境条件,但是生物多起来的话,单个调节也很麻烦,所以能少调节就少调节一点。」 说到这里月崎略微一顿,有些遗憾,「其实我想在这个世界找一个试验场地的……」 任意调节气候在这个世界是不用想了,但起码要有一片土地用来进行测试,像菟丝子那样一次通过的例子毕竟是少数,有些在纸面上看似完美的设计,真落到实处了往往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时候就需要反覆修改。 有些问题甚至要经年累月才能显现出来,为此神明还准备了可以调控时间的机器。 这个机器在天堂是天使头上的光环,在地狱是别西卜头上的荆棘冠,但其实都是同一个东西,只是外表不同而已,用法也一样,顺时针旋转时间加速,逆时针旋转时间倒流。 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荆棘冠是不用想了,还在别西卜头上待着呢。 试验场地的话……在横滨好像也不太可能,横滨地价寸土寸金,而且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进行物种测试也没什么意义。 月崎闭上了嘴,默默往嘴里塞了最后一颗爆米花,默认自己之后的设计之路大概率要无比坎坷。 「都筑区怎么样。」 然而中原中也冷不丁报出一个地名。 「港/黑在那里有块闲置的地,可以问一下boss能不能借给你用。」 月崎微微一怔,摇头:「那个地方人流密度太大了,最好是偏僻一点的地方。」 第59页 中原中也又报出了好几个地名,但都被月崎一一否决。 「那没办法了,」中原中也抬了下帽檐,看上去有点无奈,不过他微微一顿,又说道:「我之后再帮你留意一下吧。」 他说这话时微微垂眸,像是在思索,大概是注意到了月崎的视线,眼睛就抬了起来,转头看去,宝石蓝的眼睛在影院昏暗的灯光下像是夏夜平静的海面,显得非常深邃。 月崎鬼使神差想到了之前庵歌姬的问题——他是不是偏爱蓝色的眼睛。 当时他回答是的。 但实际上那只是随口的回答,他只是喜欢蓝色,所以觉得相较于其他色彩,自己会更喜欢蓝眼睛而已,实际上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看见过什么惊为天人的眼睛,硬要说的话,他其实觉得蛇鹫的眼睛最好看——其实是蛇鹫的眼睫毛好看。 但是现在—— 月崎凑近观察,在两人间的距离即将缩短到一个稍显冒犯的程度时,又重新坐直了身体,夸的真心实意。 「中也,你的眼睛真好看。」 「啊?」 中原中也被这个突然冒出的夸赞砸愣了,反应过来后,有些不自在的摁了摁帽檐,感觉脸颊因为这过于直白的赞赏有点烧。 下一刻月崎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下笔如飞:「我要用到我的设计里!」 「你介意吗?」 中原中也脸颊的热度瞬间褪下去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介意。」 「谢谢!」 月崎愉快的合上笔记本,放笔的时候因为手滑笔不慎落到了座椅间的夹缝中。 这个位置反倒是后排的人比较好拿。 因此月崎弯腰够笔的时候,后排有人提前帮他捡了起来。 「谢……」 月崎接笔。 然而此刻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影院重新亮起,他一抬头,看见了约翰的脸,于是含在口中的半个「谢」字音调一拐,瞬间高了八度。 「约翰?!」 约翰睁大眼睛,他看见了制造自己成年阴影菟丝子的人,下意识就跑。 月崎同样瞪大眼睛,他看见了自己刚巧要找的打算讨债的人,立刻就追。 中原中也有点懵,但是看见月崎走了,也带着艾登跟了上去。 最终这场莫名其妙的追逐战以中原中也抄近路堵住约翰告终。 月崎扶墙喘气,万分不解:「你……你跑什么?」 「我……」约翰下意识想回答,但是话到嘴边忽然反应过来,对啊,他跑什么,明明[白鲸]已经坠海了,组合的事也了结了,两人的恩怨更是结清了,他有什么必要躲着月崎,于是微微一顿,反问:「你追什么?」 月崎喘匀了气,说起了菟丝子造成的损失,和横滨市政府的赔偿要求,虽然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很不忿,但仔细想想这件事自己似乎也要负一定责任,毕竟那把菟丝子的种子真的是他撒下去的,于是很礼貌的问约翰能不能两个人共同承担赔偿。 ——其实他觉得约翰的异能再开发一下的话,让那已经秃了的半个山头重新变绿不是什么问题,所以算一算其实也没多少钱。 中原中也闻言神色有些奇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你可以直接和boss说的。」 月崎睁大眼睛,颇有些小小心翼翼且不可置信的反问:「我弄秃了山头让我老闆帮我赔钱?」谁家老闆这么善良? 「如果异能特务科的那帮人就想让你去找boss呢?」 「……诶?」 中原中也组织了一下措辞,有些委婉的解释:「异能特务科管理异能者相关的事务,但是这些事务也分轻重缓急……」 异能特务科忙的要死,各种异能者罪犯都管不过来,但偏偏一些和异能者有关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被塞到他们这里——比如向异能者索要绿化钱这件事——到这个时候,异能特务科就会以省时省力为基点,开始尝试各种办法。 种田山头火找月崎很显然是看透了森鸥外对月崎的重视,想要利用月崎让□□帮忙找人,但他显然没想到月崎真的只是单纯的把森鸥外当做一个下班就不想再见面的上司,且月崎本人过分老实。 听完中原中也的解释后,月崎的神情更奇怪了,犹疑道:「你的意思是……森先生真的会还这笔钱?」森先生不像是会吃亏的人啊。 「当然不会,boss会找约翰还这笔钱,然后再尝试和异能特务科进行一些利益上的交换。」总之不会白干活。 一旁的约翰闻言眉角一抽,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不还是要找我?」 不过几天前他肯定会纠结这件事,现在显然不在乎这点小钱,皱眉盯着月崎半晌,最后还是摆摆手,拿出一张卡塞到他怀里,「算了算了,这些应该够吧,全拿去吧,拿了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约翰边说边往后退,话未说完就转身离开,速度快的像一阵风。 月崎甚至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约翰消失在转角,又找了个atm机看着卡上的数字喃喃:「太多了……」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收下了。 月崎和中原中也跑出来的时候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此刻因为在外面耽误了一段时间,里面的电影大概已经结束了,观众从影院出口涌了出来。 第60页 因为中原中也接下来有任务,而月崎要去找种田山头火交钱,于是两人在影院门口分开。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火烧云悬挂在天际。 等月崎从异能特务科离开后,夜幕开始席捲大地,赤色的辉光只在天际处留下一抹将熄未熄的余烬,而月亮和星子如碎钻般泼洒于夜空。 月崎踏着月色回到住处,正打算掏钥匙开门时,一只手忽然毫无预兆的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紧跟着,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手中放着那张约翰给他的卡。 「先生,你掉东西了。」 ** 与此同时,一架飞机乘着夜色降落到机场。 ——五条悟到达了横滨。 第29章 地狱看门者(五) 第二天下午,当中原中也去地牢打算找尾崎红叶的时候,一剎那以为自己进错地方了,退出来揉揉眼睛,甚至问了自己的下属,确认此刻不是在做梦后,才重新有些恍惚的进入地牢。 然后他看着眼前的场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地牢很昏暗,这没问题,这样虽然对眼睛有些不太友好,但是可以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也方便后期审讯。 地牢里关着的阶下囚们都安静如鸡,这也没问题,毕竟是港/黑的地牢,都当阶下囚了苟一点很正常——虽然今天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 地牢里有两个人在巡逻,同样没问题,护卫出现在地牢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 这两个「人」一个头顶长角,一个嘴里啃草,那问题就很大了! 中原中也这个角度看不清两人全貌,只觉得这两人远望不似人形。 他有些懵的走上前。 大概是听到中原中也的脚步声,那两「人」转过身,他们的长相也彻底暴露在地牢昏暗的光线下。 噔噔咚! 一剎那,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两人都长得相当威武,身高目测均在一米九往上,但是啃草的那个顶着个马头,白色鬃毛,浅蓝眼睛,此刻正垂眸看着中原中也,眼神还挺深情。 长角的那个顶着颗水牛头,同样蓝色眼睛,看面相还挺憨厚。 但是! 中原中也同牛头大眼瞪小眼,总觉得这双蓝色的牛眼睛有种莫名的相似。 好奇怪,为什么和这颗牛头对视,会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呢…… 等等! 中原中也忽然反应过来,这双蓝色的牛眼,不是和他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吗!! 月崎你这参考的效率也太快了! 「中也!」 就在这时,月崎抱着一堆刀枪剑戟从地牢深处快速走了出来,也就是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地牢里的气氛更加凝固了,原本靠在牢门上的人还往后挪了几步,硬生生给月崎让出一条没什么用的空道。 然后中原中也看着月崎走到那两类人生物身边,给牛头手里塞了柄钢叉,给马面手里塞了支钢枪。 中原中也:…… 他好像明白今天的地牢为什么格外安静了。 他朝一旁牢房里的人看去,只见几乎所有人都面带菜色,有些人更是神情放空到了灵魂出窍的地步,仿佛缩在墙角的褪色纸片人,浑身上下透着股生无可恋。 也难怪,港/黑的地牢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一到地牢就目睹牛头马面也实属刺激——简直不是鬼门关,但是胜似鬼门关。 中原中也心中甚至泛起了一丝微妙的同情。 这时月崎把钢叉和钢枪从牛头马面的怀中取下,又换了两把加/特林上去,然后绕到前面仔细端详,看看牛头的眼睛,又看看中原中也的眼睛,笑了起来。 「这是我昨天晚上有了灵感之后连夜设计的,因为想要弄出和中也相同颜色的眼睛花了好长时间,现在一看果然很像。」 月崎语气中带着点小骄傲,他讲述昨晚设计的具体过程,又大大方方的夸赞中原中也的眼睛颜色,说是一开始只是设想,真正设计出来才发现这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即便安在牛头上,但这依然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甚至显得很深情。 值得一提的是,地狱的成员或多或少都有点中二病,月崎曾经在地狱的同事横田先生,就是个喜欢杀马特穿着且开口闭口「漆黑之翼」的人。 月崎「中二病」的展现形式又有那么一丝与众不同,平时或许看不出,但是现在夸起人来,各种溢美之词如珠宝一般堆叠起来,让人联想到洛可可时期蓬松、柔软又繁复的蕾丝花边, 说实话中原中也觉得有些诡异,因为这是在地牢,但他还是不自在的侧过头,轻咳一声,小声说了句谢谢。 月崎闭上嘴,笑眯眯的看着他。 一时间,阴森昏暗且有牛头马面、近似鬼门关的地牢中,莫名开始蔓延开一种奇妙的暧昧气息,仿佛粉色的沼泽里冒出了粉色的泡泡。 周遭的阶下囚们:…… 救命,这破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恰在此时,见中原中也还没过来,尾崎红叶找了出来,地牢里的人一剎那说不上是看见阎王爷还是看见了救星,总之微微骚动起来,终于成功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月崎,你不是说要出去试验喷火的能力吗?」 尾崎红叶的话提醒了月崎,他笑着同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道了别,然后带着牛头马面走了出去,为了防止造成恐慌,他还用斗篷将他们遮的严严实实。 第61页 自然,那两把加/特/林被留在了地牢,只是在尾崎红叶的建议下,换成了两把太刀,所以看起来还是很帅气的。 实验场所是之前中原中也所说的那块位于都筑区的闲置用地,是月崎特意向森鸥外申请的,但是因为不算十分偏僻的地方,月崎的动静其实也不能弄的太大。 但是还没等他试验喷火这项既技能,月崎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牛头马面站不稳。 因为这俩虽然有个大致的人样,但还是保留了牛蹄和马蹄。 这种足型称之为蹄行足。 以人类来类比的话,相当于完全依靠脚尖支撑地面,这种足形增加了四肢骨骼的长度,有助于迈出更大的步伐,提高奔跑的速度,但是相对的,行走时的稳定性会减弱。 这种情况在四条腿行走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现在变成了两条腿行走,蹄行足的缺点就凸显出来。 马面还比较聪明,知道用太刀当拐杖维持平衡,牛头就有点傻了,直愣愣的往前走,然后没走几下就啪叽摔在地上,然后头埋在草地上,委屈的啃起了草。 月崎沉默。 没办法了,本来还觉得这种更接近非人形态的造型会更帅,但现实果然还是要做些取捨。 他怜悯的瞥了眼马面,视线又挪到牛头上,把正在吃草的牛头薅起来,将他的蹄行足改为了最为稳定的跖行足——也就是人类这种脚跟着地,用整个脚掌走路的足型,因为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大,所以非常稳定。 改完之后,牛头终于可以站稳了。 月崎满意的点点头,打算开始正式试验自己的喷火设计,但是一摸口袋,发现先前准备的打火石没带,但索性附近有个便利店,他叮嘱艾登看好牛头马面,自己则向便利店赶去。 ——他只需要一个能带来火星的东西,所以没有打火石的话,火柴也没关系。 ** 五条悟正和庵歌姬勘察赌场。 他昨天到达横滨后就睡了几个小时,因此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明明有着一双大长腿,但是走路速度比庵歌姬还慢,东看看西看看,比起来执行任务更像是来旅游。 庵歌姬迫不得已放慢速度,但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五条悟就徒然加快步伐,一剎那健步如飞,几步迈到庵歌姬前面。 庵歌姬:……有病啊。 她打定了主意不跟,但是五条悟越走越快,于是她也只能加快步伐。 两人一剎那像是心智不足十岁,喜欢在地上踩着影子走路、仿佛这么做就能赢、虽然也不知道赢些什么的孩童。 庵歌姬:对不起,是她有病,跟着五条悟节奏走的她就是个傻子。 庵歌姬直接叫住五条悟:「悟,我们现在也看了好几家赌场了,关于咒灵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哦。」 「是什么?」 「你猜~」 「……」 算了,不管了。 这时两人距离下一家赌场已经非常的近了,庵歌姬加快了脚步,五条悟却像是看见了什么,越走越慢,忽然一转身,直接朝与庵歌姬相反的方向而去。 于是当庵歌姬走到赌场门口,转头想招唿五条悟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庵歌姬:??? 庵歌姬:人呢!!! 月崎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火柴。 这时便利店的门打开,五条悟走了进来,没错,他正是因为看见了月崎的身影,好奇之下才跟过来的。 但是此刻他已经进入了月崎的能力范围,身体却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六眼还是那个六眼,各种信息一股脑的往他脑袋里塞。 应该没有认错人,毕竟庵歌姬跟他形容过月崎的外貌和打扮。 难道是因为没进入月崎的视野吗? 五条悟摸摸下巴,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真相。 于是他走到月崎身边,伸手和月崎拿到了同一盒火柴,然后唰的一下把火柴抽走了。 月崎:诶? 他奇怪的看了五条悟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拿走了另一盒火柴。 好奇怪,明明月崎看见他了,为什么六眼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难道是因为作用时间不够? 五条悟觉得这次自己总该猜对了吧。 于是他笑眯眯的跟着月崎走到收银台,结完帐后又跟着月崎出去,月崎转头看见货架上闪闪发光的糖果,打算买盒糖回去,他吃糖,好看的糖纸送给艾登后,五条悟又跟着月崎回到货架边,然后再跟着月崎走到收银台。 月崎忍不下去了,转头警惕的看着五条悟:「你到底想干什么?」 五条悟看起来比月崎还要不开心。 他勾下眼罩,凑近打量月崎片刻后,一撇嘴,忽然一转身走了。 徒留月崎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满脑子的问号。 而庵歌姬独自一人在赌场待了五分钟后,收穫了一只气唿唿的五条悟。 「你真的跟月崎介绍过我吗?」 庵歌姬莫名其妙:「介绍了啊。」 「那为什么月崎的能力对我不起作用?」 「我怎么知道。」 五条悟沉默片刻,忽然一打响指,极为自信的叉腰,抬头,呲牙笑。 「我知道了,那是因为我的六眼完美符合这个世界的科学规律,所以他的能力对我无效!」 第62页 庵歌姬一脸你放屁的表情:「那为什么六眼五百年出一个?」 五条悟更自信了:「这说明我是千兆亿分之一的奇蹟啊!」 第30章 地狱看门者(六) 庵歌姬宁愿相信是月崎的能力出现了千兆亿分之一的失误才会对五条悟无效。 她其实还挺好奇五条悟变成普通人是什么样子的。 ——此刻的庵歌姬显然想像力还不够充足,不知道之后的五条悟会以怎样离谱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她只是伸了个懒腰,催促五条悟重新投入工作,「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开始调查咒灵吧,你不是说已经有点头绪了吗?」 想了想,她忽然眼睛一眯,不屑冷笑:「你不会是随口一说,其实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现吧?」 五条悟:「你激将我。」 庵歌姬:「嗯哼。」 五条悟:「你这个方法很拙劣,但是……咳,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 五条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总的来说和森鸥外的猜测差不多。 这只最初诞生于赌马的咒灵之所以会呈现出一种杀不死的状态,不是它真的能復活,而是像伏地魔一样知道给自己弄分身、搞备份。 但是五条悟作为六眼持有者,发现的显然比森鸥外要多,他很快推测出了咒灵将分身送往其他地方的媒介。 「是钱。」 五条悟分外笃定的说。 「被这只咒灵盯上的人赌运会变的非常好,一般来说,这种赌徒会将赢来的钱投入新一轮的赌博中,但因为经济变得宽裕了,肯定也会忍不住去进行一些大宗的消费,这个时候,咒灵的分身就会随着金钱流向其他地方,然后像是病毒一样潜伏下来,当本体被祓除之后,原本潜伏的分身就会变成新的本体……」 「那岂不是会有好多个分身?」庵歌姬打断了他。 五条悟点头又摇头:「分身的实力和所附着钱财的金额呈正相关,所以分身会有很多个,但是最终成为新本体的只会是附着钱财最多、实力最强的那个分身,当新的本体诞生后,其他的分身其实就相当于死了,不会有任何威胁。」 所以只要调查那些被咒灵盯上的人的消费流水、然后挑出最大额的一笔就好。 不过由于这些人的赌运好到了一种相当扎眼的程度,所以并不难查。 在异能特务科的帮助下,五条悟很快得到了一份「幸运儿」名单。 名单上一共有十个人,前九个人全部死亡,显然已经被咒灵收走了「报酬」,那么理所当然的,咒灵应该待在那唯一活着的人身边,就像食腐的秃鹫等待奄奄一息的动物彻底死亡、好大快朵颐一般,等待着那个人的赌运达到顶点,然后挥动死神的镰刀收割他的生命。 而这个唯一活着的「幸运儿」—— 正是约翰。 五条悟弹了弹纸面上约翰彩色的大头照,相当轻松愉悦的定下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找到约翰,祓除咒灵本体。 根据最大额的那笔消费找到分身变成的新本体,趁它还没搞事抓紧祓除。 然后去买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打游戏。 最后睡觉。 完美。 五条悟重新捋了一遍这个计划,觉得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显然,这是一个g,而且这个g很快就应验了。 在异能特务科联合武装侦探社的倾力帮助下,五条悟很快就找到了约翰,却发现本该待在约翰身边的咒灵已经死的只剩一滩残秽了。 五条悟沉默,不可置信的开口:「你把咒灵祓除了?」 听完庵歌姬讲了来龙去脉的约翰露出一种茫茫然仿佛灵魂出窍的表情,紧跟着他陷入沉思,像是进入了某种很复杂的回忆,神情调色盘般变来变去,最后恍然大悟般长长哦了一声。 五条悟:「我知道你脑海里已经演了好几部电影了,但是你起码把事情说出来,我是最强没错,但是最强不会读心。」 「现在想想,其实我昨天晚上有点倒霉,」约翰开口解释,「走在路上险些被车撞了四次,遇到警察抓通缉犯差点被通缉犯当做人质,走在居民楼下的时候差点被落下的花盆砸到——现在想想,可能是咒灵想要取走我的性命做报酬。」 但是和另外九个死者不同的是,他是个异能者。 相当、极其、特别难杀。 因此那四辆差点撞到他的车最后被异能挡住,通缉犯反被他抓住扭送警局,平白得了一笔赏金,花盆当然没有砸到他,反倒是掉花盆的那户人家跑下来向他道歉,还给了他几张餐馆的优惠卷做赔罪——那户人家就是开餐馆的。 要不是五条悟告诉他咒灵的事,他还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运气不错嘞! 「后来我遇见一个人,那个人距离我有一段距离,但是突然过来撞了我一下,然后道了歉就走了,当时觉得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那可能是个低调的咒术师,借着撞我的动作把咒灵祓除了,不然按照这只咒灵换着花样杀我的执着程度,我接下来大概会得病暴毙吧。」 五条悟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觉得找到了咒术师的好苗子。 「那个人长什么样?」 约翰努力回忆:「很高,有点像混血,金髮,穿着西装……哦,他的领带很奇怪,咸菜绿,上面着黑色的斑点。」 第63页 约翰说到混血时五条悟脸上还能挂着笑,谈到西装时五条悟发觉了一丝不对劲,说到奇怪的领带时五条悟逐渐面无表情。 最后他问道:「那个人是不是还提着公文包,有黑眼圈,虽然身板笔直,但看起来就是感觉被人吸走了精气。」 约翰点头如捣蒜:「对对!你怎么知道?」 五条悟微笑。 怎么会不知道呢? 显然那不是什么亟待发掘的清脆小白菜,而是已经离开咒术界、成为社畜、大概率在横滨出差的娜娜明啊! 「算了,」五条悟选择不再纠结这点,问道:「你最近数目最大的支出是哪一笔?」 这下面无表情的变成了约翰。 「是昨天输掉的那笔赌资。」 就在昨天与七海建人分开后,约翰又去赌了几场,但是因为咒灵被祓除的缘故,好运不再眷顾他,约翰小赢两笔,最后一笔的时候赌资all in,结果输的一败涂地。 现在他浑身上下只剩一千日元,且发誓之后再不赌博。 五条悟问清情况后摇头:「不对,那个时候你身旁的咒灵本体已经被祓除了,不可能再借着这笔赌资设置分身——你遇见七海、你遇见那个咒术师之前最大额的支出是哪一笔?」 「我想想……啊!应该是给月崎的那笔!」 「啊?」 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五条悟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但是当他问清那笔钱的数额、又和另外九人的消费流水比对后,发现还真是给月崎的那笔钱最多。 所以被咒灵盯上的小倒霉蛋是月崎? 五条悟陷入了沉默。 这倒霉的是那个咒灵吧。 片刻后,他联繫上了森鸥外。 「你好哦森先生,知道月崎现在的位置吗?找月崎干什么?哦,我想救月崎……不对,我想确认一下咒灵是不是还活着。」 ** 月崎带着火柴回去后,看见马面正拄着太刀缓慢的往外走,但是因为地上有块石子的缘故,不慎绊倒,相当狼狈的摔倒在地。 月崎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把马面扶起来。 但是马面看见月崎过来,起身的动作更快了,甚至到了手忙脚乱的地步,却反而不能保持平衡,再次摔倒,最终被月崎小心的扶了起来。 「这种足型走路要小心一点啊。」 月崎嘆了口气,扶着马面回到了之前进行实验的地方。 牛头还老老实实待在原地,见月崎回来,愉快的哞哞叫了几声,然后打了个嗝。 月崎见状立刻掏出火柴凑到牛头嘴边,在牛头打第二个嗝的时候,眼疾手快擦亮火柴! 一剎那,明亮的蓝色火焰自牛头口中喷薄而出。 「成功了!」 月崎一声欢唿,掏出纸笔开始记录,又在后续的设计思路上删删改改。 虽然牛头看上去有个大概的人样,但是他的内脏构造月崎没有做太多的修改,仍旧和正常的牛一样有四个胃,分别为瘤胃、网胃、瓣胃、皱胃。 牛吞食草料后,草料会先进入到瘤胃,在瘤胃内被微生物发酵软化后,再反刍至口中进行二次咀嚼,将粗糙的草料进一步切割磨碎,然后再度吞咽下去,之后草料会依次进入网胃、瓣胃、皱胃、小肠,实现完全的消化。 受限于这种特殊的消化系统,当草料进入瘤胃后,会在微生物的作用下发酵产生大量可燃的甲烷气体,这些气体要么作为屁排出去,要么当做嗝打出去。 因此理论上,只要在牛打嗝时给一点火星,那么牛打嗝吐出的甲烷气体就会被点燃,达成视觉上的「口吐火焰」的效果。 而经过月崎的实验,显然证明这一点是可行的。 那么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火星从何而来? 毕竟牛头不能拿着盒火柴自己给自己点火,那样太不帅气了。 「首先要在牛头的口中加上一层隔热的保护层,以免喷火时把自己的口腔皮肤灼伤……」 「火星的话……要么把牛头的上层牙齿改成燧石,下层牙齿改成铁?燧石和铁摩擦可以产生火星,虽然这样会让牙齿变重,但是地狱可以调节重力,所以没关系。」 月崎书写的动作停顿片刻,又把刚才写的那一行字划掉了。 「不不不,不行,牛头平常咀嚼食物的时候牙齿间也会摩擦,而牛因为有反刍这个消化机制在,会花很多时间用于咀嚼,这样一来,岂不是牛头平时嘴里就会噼里啪啦冒火星?」 月崎停笔思索了一下。 他设计牛头马面是为了扔到地狱和三头犬一起看大门的。 但如果牛头的嘴里随时都冒火星的话—— 天堂有访客来到地狱,牛头马面作为保安迎接,一边表示欢迎,一边嘴里不断的往外蹦火星子,火星子蹦的像哈喇子,要是不慎落到访客的衣服上,点燃一些易燃的布料的话…… 形象不好看不说,还会酿成外交事故! 月崎开始焦躁的来回踱步。 不行,一定要换个方法。 就在这时,一只眼熟的三花一闪而过。 月崎无意间瞥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三花抱了起来。 三花,也就是夏目漱石懵了。 他就是路过而已为什么又被这人抓住了? 第64页 为什么就逮着他一只猫薅? 啊啊啊啊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夏目漱石奋力挣扎。 夏目漱石挣扎失败。 夏目漱石被月崎强行摸了十秒的猫牙,然后才被放走。 夏目漱石身心受创,发誓之后见到月崎一定要绕道走。 月崎则满意的重新拿起纸笔,再度开始奋笔疾书。 「牛头的牙齿保持原样,但是额外添加一幅猫科动物的外置獠牙,上颌的獠牙为燧石,下颌的獠牙为铁质,平日咀嚼食物时,獠牙不启用,仅仅作为装饰,需要喷火时,上下獠牙敲击打出火星……」 月崎画好了最后一笔,满意的盯着自己的作品。 虽然是牛头但是装了獠牙——帅气! 不影响正常进食——优秀! 因为只改造了四颗獠牙,所以增重很少,不用特意调节地狱的重力——省事! 总而言之—— 完美! 超级完美!!! 月崎又根据牛头的设计把马面的设计也改了一下,然后一起提交给了地狱。 艾登吞下两张设计稿,一转头,却发现马面慢吞吞的又走远了,立刻出声提醒。 「月崎,他又走了……啊!快摔了!」 月崎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但是马面一看见月崎,跑的更快了,发现仅靠两只马蹄子实在太难保持平衡后,索性趴了下来,如同一匹真正的马一样,撒丫子狂奔。 五条悟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到的。 他看着一熘烟跑过的马面,露出了「小样,可算让我逮到你了」的嚣张笑容,一发[苍]过去,直接砸到了马面身上。 「五条先生!」 忽然身后传来了极度惊慌的喊声。 五条悟循声转头,看见了朝他焦急跑过来的月崎。 咦? 这不是认得出他吗? 五条悟眨眨眼,很快扬起笑容,朝月崎走了过去。 算了,既然认出来了我就大度的原谅你。 区区一只咒灵根本伤不到他,诶呀,这么担心其实也没必要的啦! 五条悟笑眯眯的,甚至伸出手打算抵住月崎的肩膀,以免他冲过来——毕竟太热情了也吃不消。 然后五条悟就保持着这么个伸手的姿势,眼睁睁看着月崎越过了他—— 抱住了身后的马面。 转头。 月崎举着被炸断的马头,好像老狮子王托举起辛巴,但是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悲伤、愤怒、心焦,好像看见辛巴掉下了悬崖。 「五条先生!」 月崎对着马头压抑悲伤的喊了一声,又抱住马头,转身对着真·五条悟怒目而视。 「你做什么!」 因为不会瞬移姗姗来迟的庵歌姬:??? 因为担心月崎赶过来的中原中也:??? 五条悟本人:…… 他沉默,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忽然抬头,一把扯下眼罩,难掩悲愤: 「你看着我的脸再说一遍?!」 「到底谁是五条悟!」 第31章 地狱看门者(七) 这一声堪称声振林岳,响遏行云,惊起飞鸟一片,盪出阵阵回音。 然而回音散去后,就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五条悟和月崎大眼瞪小眼,两人的表情都像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精彩纷呈。 忽然—— 「噗!」 庵歌姬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闷笑出声,后来闷笑变成狂笑,周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于是五条悟怒目而视的对象由月崎变为了庵歌姬。 五条悟:盯—— 庵歌姬: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等,」中原中也第二个反应过来,他犹犹豫豫举手,视线在马面和之后赶到的牛头身上来回梭巡,最后落到了月崎脸上,「这两个不都是你设计的吗?」 「不是,只有牛头是我设计的,」月崎拍拍怀中的马头,「它是自己找过来的。」 其实整件事情非常简单,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咒灵的本体被七海建人好心祓除后,月崎这边的咒灵分身化作了新的本体。 因为最初是从赌马场那些小倒霉蛋输钱的怨念中诞生的咒灵,因此这个咒灵相当直白的顶着个马头,且拥有矫健的马蹄——这对蹄子起码在遇到月崎之前是矫健的。 咒灵捡起月崎不慎掉落在地上的那张卡,又拍了拍月崎的肩膀,将卡递了过去。 「先生,你掉东西了。」 当时天色暗沉,月色冷凉。 偌大的别墅区几无人声,只余风声呜咽,树影幢幢。 而咒灵的声音粗哑难听,几乎像是砂砾磨过岩石,一字一句敲击着月崎的鼓膜。 ——这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威胁。 表明旧本体的死去和新本体的诞生,而这只咒灵会像一片驱散不掉的乌云般笼罩在芸芸众生之上,给于泼天的好运,又随时收割他们的性命。 再加上当时幽暗的环境,这的确算的上一个颇为阴森的出场。 如果是普通人,这个时候就会感到一阵渗人的凉意,然后发现那张卡莫名出现在自己手心。 如果是能看见咒灵的人,这个时候必定会循声转头,然后被吓一跳。 月崎属于后者,他转头了,也的确被吓了一跳。 第65页 「你是……」 月崎惊诧的睁大双眼,上下打量了咒灵片刻,忽然福至心灵。 「你就是五条悟吧?」 咒灵:「嗯?」 这只咒灵拥有基础的智商,能说话,但显然掌握不好音调,总之月崎听成了「嗯」,然后礼貌且好客的把咒灵迎了进去。 咒灵觉得这人胆挺大,应该会是个很有趣的猎物。 它打算像之前那样给予月崎好运,引诱月崎进入赌博的深渊。 但是很快它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只能发出吁吁的马叫,且原本矫健的蹄子此刻终于重新回归生理生化以及万有引力的怀抱——他站不稳了。 可偏偏月崎对咒灵抱有十足的善意。 因为此前月崎一直想要设计一个能喷火的类人生物,却一直没有什么灵感。 但是看见咒灵这半人半马的样子后,月崎瞬间想到了牛这种会在消化时产生甲烷的食草动物,且甲烷恰好是一种可燃气体。 灵感这不就来了吗? 月崎顿时下笔如有神助,仅仅用半个晚上就以咒灵为灵感设计出了牛头,刚巧和咒灵凑了一对牛头马面,又在提交设计的时候,把咒灵的形象略略改了一下,和牛头的设计稿一起交了上去。 月崎视咒灵为自己这一时间段的灵感缪斯,因此不吝啬自己的关心,甚至因为知道咒灵走不稳的缘故,更加关心了。 所以之后发觉不对的咒灵不是没尝试过逃跑,但是每次它刚磕磕绊绊走出一段路,都会被月崎发现,然后被月崎好心的扶回去。 ——逃,逃不掉:尝试反击,又没有能力。 咒灵有时候会回忆自己曾经神出鬼没、令无数咒术师头疼的光辉岁月。 但他此刻却像是被困在高塔且没有长发的公主。 而月崎,就是那个最大最大的反派!混蛋!巫婆! 但是咒灵没有放弃,他再次窥到了逃跑的机会,这次他像一匹真正的马,弯腰伏地撒腿狂奔,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然后被更加风驰电掣的[苍]砸了个瓷实。 享年—— 不知道多少岁。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认错人的月崎陷入了沉思,忽然恍然大悟的一锤手心。 「难怪五条先生……不对,难怪咒灵在我给牛头修改足型的时候好像有点羡慕,原来它想要获得更加稳定的跖行足好逃跑啊!」 五条悟:「所以你为什么没有给他改呢?是不能改吗?」 月崎:「虽然没试过,但我觉得应该可以直接在咒灵身上做修改……」月崎微微一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我当时以为咒灵是五条先生你,虽然觉得站不稳很可怜,可贸然修改别人的外表好像也不太礼貌。」 五条悟:「我觉得这只咒灵可以出一本自传了,真的很励志,但是——!」 他一把夺过月崎怀中尚未瞑目的马头,放在自己脸庞,一字一顿说:「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会把咒灵认成我!」 五条悟看了一眼马头,又被丑到似的错开视线,几乎有点委屈:「认错就算了,还是这么丑的咒灵……」我明明这么帅。 月崎相当严肃的纠正:「作为一个人类,你很帅。」 「但是从类人生物的角度看,你的外貌显然还不够格。」 月崎把马头拿回来,虽然咒灵被[苍]轰的四分五裂,但是因为月崎的缘故并没有直接消散,因此把咒灵剩下的身体凑吧凑吧还能拼出一个大概。 「首先,这个咒灵有一米九。」月崎比划了一下咒灵的身高。 「其次,它是个白毛。」月崎摸摸白色的马鬃毛。 「蓝眼睛。」月崎一指咒灵的眼睛。 「整体不是人但又是人,所以是个很帅的类人生物。」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月崎重新举起马头,比划了一下马眼睛的位置。 「因为是颗马头,所以拥有近乎三百六十度全景视野。」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六眼』会不会是六颗眼睛环绕脑袋,所以会有全景视野,但是看到这个咒灵后我茅塞顿开——只要改变眼睛的位置和瞳孔结构,就可以轻易获得全景视野,因此六颗眼睛其实没必要,这样太浪费了。」 所以按照庵歌姬的描述。 五条悟,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 五条悟整张脸皱成了一颗话梅,他几乎要被月崎说服了,但依旧试图反驳:「半夜『五条悟』突然摸到家门口,你不觉得奇怪吗!」 月崎:「庵歌姬小姐说你性格活泼,做事率真。」 五条悟:「它不会说话只会马叫!」 月崎:「庵歌姬小姐说你性格活泼,做事率真,有时候会有点……呃……没脑子……」 五条悟:「它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会是最强!」 月崎:「庵歌姬小姐说你性格活泼,做事率真,有时候会有点欠考虑,是咒术师中的特例。」言下之意大概是五条悟做什么都不奇怪。 五条悟:「……」 他发现自己反驳不了,索性气唿唿的盘腿坐下。 忽然灵光一闪,发现了最关键的一点,一拍草地,怒视:「是谁和你说我是个『像人又不像人』的类人生物的!」 月崎看向庵歌姬。 五条悟跟着月崎看向庵歌姬。 第66页 中原中也同样看向庵歌姬。 庵歌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哈哈哈」没停过,此刻被这么一看,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大鹅般止住了笑声,但嘴角拼了命往上扬死活压不下来,最后爆发出一连串更加放肆的大笑。 周遭的空气更快活了。 庵歌姬蹭蹭眼角笑出的泪,「……我听明白了,人类的五官结构正常来说是不可能有全景视野的,所以顶着个马头不是很正常?」 月崎深以为然的点头。 也就是在这时—— 噗! 马头版·五条悟,闪亮登场! 庵歌姬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看马头咒灵,又看看眼前的五条悟,「你俩是双胞胎吗?这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五条悟有点新奇的眨眼:「诶,这个视角好玩。」 「但好像视野也不是三百六十度。」他伸手在眼前比划,说话开始大舌头。 月崎:「马的视野有个三十度左右的盲区,所以只能说是近似全景视野。」 「还有别的吗?」 「羊也差不多这样子,因为瞳孔是横着的,所以视野也很广。」 五条悟变成了羊头。 「还有吗还有吗?」 「变色龙的眼睛不是固定的,可以独立转动,就好像在头上装了两个可以任意转动的摄像头,所以视野范围也几乎能达到三百六十度。」 羊头变成了变色龙的头。 五条悟:「嘿~好玩!」 庵歌姬:…… 庵歌姬:「你这不是自己想玩!」 五条悟最后是顶着个变色龙的头走的,离开的时候庵歌姬距离他起码有十米远,一副不想认识他的样子。 又过了几天,地狱那边传来消息,牛头马面的设计稿通过,但神明依旧没有动静。 月崎心中越发忐忑,但是忐忑没用,索性抽时间找到了目前在咖啡厅和露西一起打工的约翰,把约翰给他的那张卡还了回去。 「这里面的钱太多了,付完赔偿款后还剩下一部分,还给你。」 约翰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卡推了回去。 「既然送你了,那么这里面的钱就都是你的,不用还我,而且……」 而且卡里剩下的钱并不足以支撑他重新建立组合。 经过这段时间的事,约翰深刻意识到组合老大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如果是菲兹杰拉德,大概可以用这笔钱作为原始资本大赚特赚。 但是换成约翰—— 按部就班攒钱大概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到足够的钱,另闢蹊径投资感觉亏钱的可能性会更大。 所以还是算了。 约翰嘆了口气,认真的开始擦拭手中的咖啡杯,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家,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了。 月崎听完他的理由后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重新建立组合?」 「呃……为了钱?」约翰挠挠头,「或许之后是觉得有权利的感觉也不错?总归是因为那些想让生活变得更好、想尝试一下各种可能性的野心吧?」 「你可以开公司。」 「算了算了,我除了种葡萄其他的都不怎么擅长,开公司会赔本吧。」 「可以开育种公司。」 「诶?」 约翰擦杯子的动作的停了。 「你的异能可以促进植物生长,这样筛选各种优良性状会很方便——你之前好像是种葡萄的,就没想过用异能培育或者改良葡萄品种吗」 「……我用异能到处接任务赚钱。」 月崎一脸「你路走窄了的」表情,「但是做植物育种卖专利的话可以赚的更多。」 约翰被这个设想砸的一脸空白,但是心脏却前所未有的鼓譟起来。 等、等等! 这样好像真的可行! 他喜欢葡萄,也喜欢农业,开育种公司那不就是把爱好当工作! 约翰咽了口唾沫,肉眼可见的挣扎片刻后,将那张卡重新拿了回去:「咳,这笔钱算你的股份……」 月崎对此无所谓的摆摆手,「你想好公司名字了吗?」 「想好了!」 五分钟后,约翰找到露西,目光灼灼,「露西,我们去开育种公司吧!我的异能就是为农业而生的!我连公司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大葡萄株式会社』!」 露西:…… 露西:「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约翰:「可以!」 露西一脸诚恳:「换个公司名字。」太难听了。 接下来的几天,约翰四处收拢组合的剩余人员,并挨个说服,组合成为歷史,而一个名为「紫葡萄」的育种公司将作为一颗新星在育种界冉冉升起。 以至于之后菲兹杰拉德打算东山再起搞钱的时候,忽然发现约翰想法子给他在这家公司里留了点股份,他一个搞金融为主的企业家名下莫名多了家实业——不过这是后话了。 时隔多日,安静了有一段时间的神明,终于给月崎下了第二个委託。 第32章 勇闯咒术界(一) 「听力卓绝的动物?」 今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灿烂的阳光斜斜射入室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大片的金色光斑。 月崎正坐在咖啡厅中,闻言吃甜品的动作一顿,万分不解的皱起眉毛,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向艾登确认道:「神明真的只有这一个要求?」 第67页 而且还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艾登轻咳一声,「神明说目前只想到这个。」 目前…… 月崎心脏重重一挑,忐忑加剧的同时,竟然还莫名其妙的安心下来。 ——很好,神明还是那个神明。 于是月崎将视线投向坐在对面正大快朵颐甜品的五条悟身上。 「你到底是来找我帮忙的,还是来横滨吃甜品的?」 就在十分钟前,月崎刚给家里的蝙蝠们买完口粮、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从商超出来,一辆极度骚包的跑车就从街道尽头开过来,漂亮的一个漂移,稳稳的停在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五条悟嚣张且自信的脸,然后他用同款的嚣张语气说道:「月崎,我这边有个人命关天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说实话,从五条悟的表情上,月崎完全看不出到底人命关天在哪里,尤其是当五条悟表示要找个地方详细说一下,却来到这家咖啡厅点了一桌子甜品大吃特吃后,月崎更是觉得五条悟就是来骗吃骗喝的。 这个时候,五条悟终于刮干净了盘底剩下的最后一点奶油,用纸巾优雅的擦了擦嘴,相当严肃的表示—— 「不是哦,是真的有重要到和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不相上下的、很严重的事。」 他将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顺便解释了一下宿傩手指的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千年前有个牛逼轰轰、拥有四只手但是性格有点反社会的名为宿傩的咒术师,他死后,遗留的二十根手指成了难以被毁坏的特级咒物。 这些手指对咒灵来说是补品,吃了能增强实力;对人类来说是剧毒,吃了大概率会死亡;而为了社会的和谐,世界的安定,咒术界一直在收集宿傩手指,目前二十根已经收集到了六根。 而昨天晚上,收集宿傩手指的时候出了岔子,一个叫虎杖悠仁的小倒霉蛋把宿傩手指吞了下去,但因为体质问题没有死,反倒成了宿傩的容器。 五条悟一开始觉得宿傩容器还挺难得,可以让虎杖吞完二十根手指后,再把虎杖杀了,这样在杀死虎杖的同时也能彻底杀死宿傩,也算是为虎杖争取了一个死缓。 咒术高层就比较胆小了,觉得虎杖就是个定时炸弹,恨不得当场就把他杀了。 然后五条悟想到了月崎,忽然觉得还能有第三条路。 月崎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长串奇奇怪怪的概念,眉毛越皱越紧,但他还是尝试理解这个世界观,沉默片刻后,从乱糟糟的思绪里提炼出了最精华的部分。 「你的意思是——虎杖吃错了东西,胃里有异物,所以要做手术取出来?」 五条悟快乐的打了个响指,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瞧,第三条路这不就来了吗。 ** 虎杖悠仁幽幽醒转。 他发现自己被反绑在椅子上。 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蜡烛静静燃烧,星星点点的火焰连成一片,晕染开沉闷的光,反倒显得室内更加昏暗。 而房间的墙上,乃至于捆绑他的绳索上都贴满了符咒——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四方的棺材,而虎杖悠仁就是即将被钉死在棺材里的邪魔。 伏黑惠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他看上去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见虎杖悠仁醒了想要上前说话,但很快又被电话另一头的人扯去了注意力,只能有些怜悯、有些同情、又有些难过的看了虎杖悠仁一眼。 虎杖悠仁被看的心里咯噔一下,迷迷煳煳环视四周,难过的猜测自己是不是要在这里被关到死。 可他现在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伏黑惠说话的声音又压的足够低。 所以他只能模模煳煳的听见一些「真的要这样吗」「那就不能去上学了」「血」之类的字眼。 虎杖悠仁的心立刻凉了下去。 他更加难过了,觉得自己不是被关起来,而是大概率要被处死了,因为吞下了宿傩手指,可能要用他的血去做一些重要的事情,好彻底把宿傩的意识消灭——漫画里都这么演的。 虎杖悠仁抿起嘴角。 他只有十六岁,漫长的人生还没有走过一半,就要沉入幽暗的地底。 但是话说回来,在选择吞下宿傩手指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现在只是幸运的多活了一段时间而已。 如果他的死亡能够保护普通人,那么他的死亡也是有意义的,起码到地府见到爷爷,也可以自豪的说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待了。 虎杖悠仁吸了吸鼻子,在几分钟内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然后非常坚定的抬起双眸。 「……做手术?你真的要这样吗?这可行吗?」 「好吧……那就试试,但是术后有恢復期,虎杖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上学了……哦,对,可以用反转术式。」 「虎杖的血型?我问问他。」 伏黑惠挂断五条悟的电话,一转头,看到了虎杖悠仁无比坚毅的眼神。 伏黑惠:…… 怎么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虎杖,你的血型是什么?」伏黑惠走过去问道。 「诶?」虎杖悠仁一呆,「还要血型?」 消灭宿傩的效果还会受到血型的影响吗? 伏黑惠一脸的理所当然:「当然要。」 第68页 做手术肯定要测血型的,但是五条悟的意思是这个手术越快越好,所以就口头问了,想必虎杖悠仁也没必要在这方面撒谎。 虎杖悠仁沉默很久,有些谨慎的回答:「a型。」 他紧张的抿起唇角。 然而伏黑惠只是平淡的「嗯」了一声,就离开了房间,片刻后,又抱着一堆纸回来。 这些是刚刚传真过来的文件,都是一些手术前必须要签署的通知书之类的东西,因为条款细緻繁多,伏黑惠索性把所有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字页,又把虎杖悠仁松绑,示意他签字。 「这是什么?」 伏黑惠言简意赅:「告知书。」 「你们好正规哦。」 虎杖悠仁感慨,没想到处死别人还会有告知书,又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如果不签会怎么样?」 伏黑惠皱眉;「我建议你最好还是签了。」 虎杖悠仁「嘿嘿」笑了笑。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签的。」 他迅速将所有文件签好,又仔细的把笔帽盖上,踌躇片刻,忽然上前给了伏黑惠一个大大的拥抱。 伏黑惠:!!! 「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但是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虎杖悠仁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 「来吧!」 伏黑惠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示意他转过去,然后用力往脖颈,一噼,毫不犹豫的将他打晕了。 ——为了防止宿傩的意识突然跑出来,导致虎杖在月崎能力的影响下莫名变成双重人格这种惨剧发生,五条悟特意要求伏黑惠一定要把虎杖弄晕了送过来。 也就是在虎杖晕倒的那一刻,伏黑惠一把打开门,几个医护人员立刻抬着担架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虎杖悠仁抬上了担架。 三小时后,手术结束,虎杖悠仁二度醒转。 他盯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出神,喃喃: 「这就是天堂吗?」 「天堂原来真的是白的啊……」 一旁正在检查仪器的护士:…… 这些护士都是咒术界内部人员,多少知道宿傩的事,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于是虎杖悠仁刚醒来没几秒,就又被推着去检查脑子了。 虎杖悠仁缓缓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我还活着?!」 「是的,不仅活着,而且非常的健康,」一旁的医生看着刚出来的脑部ct,随口安慰道,又转头看向刚进来的五条悟和月崎,欣慰的扶了扶眼睛,「你们放心,病人的大脑没有任何病变——而且这个大脑的形状非常的标准!」 「等等等等!」 「不是那个……不是说……宿傩手指……」 虎杖悠仁手足无措的比划,整个人显得懵逼且茫然。 「从你胃里取出来了哦~」 五条悟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拿出宿傩手指。 宿傩手指被装在透明的密封袋中,他就这么捏着密封袋递过去,还晃了晃,好像牙医拔完牙后向病人展示——看,这是你的牙齿哦。 虎杖悠仁看看宿傩手指,摸摸自己肚子,又看看五条悟,不可置信:「就这样?!」 「就这样。」 「不会有什么问题吗?毕竟被宿傩附身过,一般来讲,不是……那个……」 「没有问题哦,也不会觉醒查克拉之类的奇奇怪怪的能力——你漫画看多了。」 「那之后……我……」 「之后当然是回学校上学啦。」 虎杖悠仁就这么被五条悟推出了医院,一脸懵逼的坐上了回家的出租。 「事情结束了,那我也回横滨了。」 月崎摆摆手打算离开,却被五条悟叫住。 五条悟笑的天真无邪,热情洋溢:「月崎,天色还早,要去高专玩吗?」 月崎警惕的眯起眼:「我不会跟你走的。」 就好像之前庵歌姬尝试邀请月崎成为咒术师一样,五条悟同样起了挖角的心思,在刚刚虎杖做手术的时候,就试探性的问过一次,被月崎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但是五条悟显然没死心,不仅没死心还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因为在第二次被月崎拒绝后,他给出了月崎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高专在东京的郊外,除了教学楼和宿舍楼外,还有大片大片的山地丘陵,不过这些丘陵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所以显得十分原生态。」 五条悟嘆了口气,状似苦恼的摇摇头,又双眸一瞥,意有所指的看向月崎。 「……有茂密的树林,各种各样的虫子,还有很多我也不认识的小动物,其中几座山因为海拔比较高,山脚和山顶的气候也有微妙的区别。」 「哦,对了,好像还有浅湖和小溪哦。」 五条悟笑眯眯,朝月崎发出了会心一击:「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在找试验场地,横滨那个地方……应该很难找到像高专这么优越的地形吧?」 月崎:糟糕,好心动。 但是不行。 他心中天人交战片刻,艰难的转过头:「我不会去的。」 「可是我刚刚问过中原中也,他同意了。」 「……」 「那我也不会去。」 中原中也同意那是他人好,月崎可还记得森鸥外僱佣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当中原中也的安全阀的,当然不能离中也太远。 第69页 更何况—— 「就算没有试验场地,我也能完成神明的委託。」 然而就在这时,艾登忽然振翅盘旋:「月崎,神明有追加条件!」 他一个一个的往外报: 「听力卓绝。」 「缺氧不死。」 「低温可活。」 「速生慢亡。」 月崎本欲离开的动作停了,这四句话好像钉子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五条悟听罢眨了眨眼,问的非常诚恳:「你这是打算制造咒灵吗?」 月崎:「……」 五条悟:「要去高专吗?」 月崎:「……」 月崎:「……去。」 第33章 勇闯咒术界(二) 「各位同学,为了提高你们的知识水平,个人素养,以后哪怕不当咒术师了也依旧可以像你们亲切的七海前辈一样找到工作,而不是抱着之前赚到的钱坐吃山空,我个人打算单方面为你们开一堂生物课。」 「来,让我们欢迎新的生物课老师——月崎。」 「热烈鼓掌!」 周一早晨,五条悟以一种非常饱满的情绪宣布了以上这个消息。 然而教室内鸦雀无声,只有五条悟以同样饱满的热情哌唧哌唧的鼓起了掌。 刚入学高专的钉崎野蔷薇默默举手,「老师,我有问题。」 「说。」 「我是一年级,为什么要被叫来和二年级一起上课。」 一旁的伏黑惠、禅院真希、熊猫、狗卷棘闻言齐齐点头。 「为了加深你们的感情。」五条悟毫不犹豫且斩钉截铁的说。 月崎第二个举手,「我也有问题。」 「说。」 「我什么时候成为高专的生物老师了?」 「因为想要住在高专的话最好有个合理的身份,以免那些老橘子磨磨唧唧的来找麻烦。」 「但是我不是直接进来了,也没有办什么手续啊?」 五条悟笑眯眯:「因为我还没有跟老橘子说。」 「……」 「要不我现在就通知他们吧,生物老师的福利也可以一起要过来,」 五条悟直接发了条简讯过去,然后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反扣在讲台上。 没一会儿手机就肉眼可见的震动起来,显然是有人打了电话过来,但是五条悟没理,伸手点了第三个举手的禅院真希。 「真希同学请发言。」 「生物课要上什么内容?是单独开一节课,还是占用训练课的时间?」 「内容啊……就是月崎在后山工作,你们自由活动,想干嘛干嘛。」 「……」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从始至终黑着脸站在一旁的夜蛾正道。 「五条悟,你给我从讲台上下来!这节是我代课的文化课!」 「还有,」他转头看向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一年级的到一楼去上课,你们的班主任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他最后看向月崎,神色略略柔和,对月崎表示了欢迎。 做完这一切后,夜蛾正道终于拿着课本走上讲台,「接下来,大家把书翻到第四十七页……」 总的来说,月崎在高专的生活虽然开头略有波折,但最终还是平顺的展开了。 但是随着月崎开始进行设计,一些不明物体开始出现在后山上。 这天天晴,禅院真希带着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在后山进行体能特训,以应对之后到来的京都姐妹校交流会。 「体能,对一个咒术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有时候甚至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禅院真希边说边向前跑,无意识一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离谱的东西,双眸勐地睁大,急急停住了步伐,整个人像是雕像似的僵立在原地。 跟在禅院真希身后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猝不及防下撞在一起,钉崎野蔷薇揉着额头起身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也噤了声。 一时间,周遭安静的只剩下穿林而过的风声。 伏黑惠沉默的伸出手,指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干巴巴的问道:「月崎先生,这是……一颗蛋吗?」 但是谁家的蛋有一层楼那么高还长了豆豆眼啊! ——他们眼前的这东西从外表上看是个光滑无稜角的鸡蛋,但是这颗鸡蛋硕大无比,鸡蛋壳上还有一对相当简陋的豆豆眼,一看就是胡乱画上去的,主要起到区分头尾的作用。 「不是哦,是设计的雏形之一。」 月崎摸摸「鸡蛋」光滑的表面,笑眯眯的解释,想了想,又给「鸡蛋」加了层细密的绒毛。 「想要适应低温、抵抗寒冷的话,就必须尽可能的降低皮肤和空气的接触面积,从而减少热量的散失,所以设计了这种圆滚滚、短手短脚的体表,还覆盖绒毛,有利于保温。」 「等等,」伏黑惠默默举手,「它……有腿吗?」 「有哦。」 月崎拍拍鸡蛋示意它展示一下自己的小短腿。 下一刻,鸡蛋直接站了起来,瞬间由一层楼高变成了一层半楼的高度。 伏黑惠这才发现这颗鸡蛋的腿是弯起来缩进身体里的! 不过鸡蛋的这个姿势并没能维持很久,很快就重新蹲了下去。 「这么细的腿是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体型的,这是我随手画的草图,之后还要进行修改的。」 第70页 「等等,」钉崎野蔷薇发现了华点,「你说这颗蛋是设计的雏形之一,所以……」类似的蛋,还有好多颗? 「嗯,因为神明的要求太多了,所以打算先进行单独的设计,之后再把所有设计整合成终稿。」 月崎又捧出一个五官依旧简陋,但是耳朵奇大无比的生物,硬要说的话,像是火柴人头上顶了两只耳朵。 「你们看,为了满足听力卓绝的要求,所以设计了非常宽的耳廓,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接收四面八方的声音,通过转动耳朵,还可以分辨声音的方向。」 「不过因为是针对性的设计,所以我画的极端了一点。」月崎不好意思的笑笑。 伏黑惠、钉崎野蔷薇、禅院真希:这是极端了一点吗? 「但是之后肯定会修改的,等我把符合『缺氧不死』和『速生慢亡』这两个要求的生物设计出来,再把所有的设计稿整合起来,成品就出来啦!」 伏黑惠突然有点不敢想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沉默片刻,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月崎先生,我想问一下,你『速生慢亡』打算设计成什么样的?」 「嗯……最极端的话,我希望它能活上好几百岁,但是性/成熟的年龄会设计的短一点,可能就几年的样子吧,这样它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用于生殖,如果没有天敌制约的话,很快就可以泛滥了。」月崎笑眯眯的开口。 救命,这到底是个什么?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 是咒灵吧? 真的是咒灵吧? 伏黑惠咽了口唾沫,委婉道:「月崎先生,有时候也可以不用这么极端的。」 「嗯?好的。」 月崎笑着点头,说话间他还在调整那对大耳朵,想了想,干脆把那个生物的脸修改成了凹进去的样子,就好像一个碗——这样子用脸也可以聚集声音。 伏黑惠:……完蛋,更加不安了。 ** 「悠仁,你吃好了吗?上学要迟到了。」 「等下!我吃完了!」 便利店内,虎杖悠仁将剩下的面包囫囵吞下,又咕咚咕咚喝掉了关东煮的汤,然后一把抄起一旁的书包,和自己的朋友匆匆向学校跑去。 便利店的玻璃门打开又合上。 而在便利店的另一个角落,羂索看着虎杖悠仁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身旁坐着名为漏壶、花御、陀艮的特级咒灵,他和这些咒灵目前算是达成了一种以「颠覆人类和咒灵地位」为终极战略目标的表面上的合作关系,并为此粗浅的制定了两个计划。 其一为解决五条悟,削弱咒术师战斗力——这个可以依靠狱门疆。 其二为拉拢两面宿傩,增强己方实力——这一点在不久前,还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对虎杖悠仁下手。 但是现在,羂索不确定了。 因为现在的虎杖悠仁看上去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连他身边的这几只特级咒灵都没发现! 不是已经吞下了宿傩手指吗? 不是已经被高专带走了吗? 正常来讲不应该成为咒术师为咒术界服务吗?怎么会被放回去上学啊?! 「会不会是因为那小子吞下的宿傩手指数量太少,所以宿傩没有受肉成功。」漏壶猜测道。 羂索摇头:「不可能,宿傩作为千年前最强的咒术师,即便是一根手指,力量也足够强大。」 「难道……宿傩受肉成功了,但是被那帮咒术师想办法封印了,或者干脆被那帮咒术师除掉了?」 「宿傩的手指无法被毁灭,咒术界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彻底破坏宿傩手指的方法,自然也不可能有消除宿傩意识的能力,如果是封印的话,咒术界不可能放任虎杖悠仁正常上学,而是连带着虎杖悠仁也一起关押、封印起来。」 「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漏壶抓狂,拧眉沉思片刻后,提出了第三种猜测:「那就是受肉成功了,但是那帮咒术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对宿傩造成了一定威胁,所以宿傩潜藏下来,骗过那群咒术师,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的意识被除掉了!」 ——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答案, 羂索没有继续否决。 他一手托腮,微微转头,视线越过货架和来往的人群,遥遥投向虎杖悠仁离开的方向。 「谁知道呢……」 羂索勾起一个浮于表面的微笑。 「不管怎样这都只是一个猜测。」 「既然是猜测,那就想办法去验证一下好了……」 「啊嚏!」 操场上,虎杖悠仁打了个喷嚏。 「是谁在念叨我……」 他边揉鼻子边有些瓮声瓮气的说道,话说到一半眼睛忽然眯了起来,片刻后又睁开,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一旁的田径队教练见状问道。 「没什么,就是……呃……感觉眼前偶尔有黑色的碎片在飘,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会是眼睛有什么病变了吧?悠仁你要注意啊!」 「我会注意的。」 虎杖悠仁挠头笑笑,他思绪微微偏了一下,想到了咒灵,但是一眨眼眼前出现若有似无的黑点,又一眨眼黑点消失不见,怎么都不像是之前见过的兇残咒灵,于是思绪又偏了回去。 第二天虎杖悠仁请假去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 第71页 成功确诊飞蚊症。 第34章 勇闯咒术界(三) 飞蚊症。 这个病虽然听起来有点严重,但其实不用吃药,也不用做手术,除了眼前偶尔会有小黑点飞过之外,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也不会继续恶化。 尤其是当看病的医生非常淡定的摘下眼镜,身体力行的表示——虽然他是个眼科医生,但其实也有飞蚊症,而且已经得了很久,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后——虎杖悠仁更是彻底放下了心,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偶尔看见眼前有小黑点飞过,也能轻松做到视若无睹了。 只有在虎杖悠仁眼前晃荡的蝇头等低级咒灵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这是看见了呢?还是没看见呢? 是故意的?还是单纯的傻呢? 但不管怎样,虎杖悠仁的生活就这么正常且平淡的继续了。 体育课,天上的太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度炙烤着大地。 虎杖悠仁第一个完成了体测,在跑道旁一边喝水一边给还没完成体测的人大声加油。 就在这时,田径队的教练忽然找上了他。 「悠仁,过几天有个比较重要的田径联赛,学校希望你能去参加,不知道你那几天有没有空?」 虎杖悠仁接过了教练手中的赛事海报。 联赛在神奈川县的里樱高中举办,因为是比较重大的赛事,所以要举办好几天,项目也非常多——其中有将近一半的项目都被教练打上了勾,显然是准备拿虎杖在联赛上大杀四方。 「我没问题!」 虎杖悠仁只粗略看了一眼就爽快的答应了。 教练眼睛一亮,瞬间腰背挺直,提前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 高专的食堂内多了一个冰柜,冰柜上贴着实验专用的字样。 熊猫拿着冰棍路过,见状有些好奇,悄悄将冰柜打开了一条缝,然后看见了一只大概有一米多高、身材滚圆、体表覆盖绒毛、但是头上顶着两只硕大耳朵的……蛋? 熊猫:…… 这不就是前几天在后山上跑的那几只不明生物的合体版吗? 只不过此刻,这颗蛋正伸出两只小短手把硕大的耳朵用力扯下来,像是毛毯般裹住全身。 「看来失败了呢……」 忽然身后传来了月崎幽幽的声音。 熊猫闻言转头,一剎那失声尖叫:「这是什么东西?!」 「嗯?」 月崎奇怪的看他一眼,将那颗蛋挪出来解释。 「这是我的初稿,因为设计『缺氧不死』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所以先把之前的两个设计结合起来了——不过现在看来两个设计有冲突的地方。」 月崎轻轻拉开蛋的一只耳朵,那颗蛋一惊,豆豆眼立刻变得敏锐起来,月崎又把耳朵放下,豆豆眼立刻变得迟钝又茫然。 「因为想要减少热量散发,所以设计了这样圆滚滚的体型,因为想要听力敏锐,所以设计了耳廓很大的耳朵,但是结合起来后,发现大耳廓增大了皮肤与空气的接触面积,进一步增加了热量的散发,所以在感受到寒冷的时候,它会把耳朵扯下来盖住身体,但是这样一来听力就不敏锐了。」 「虽然把脸设计成凹下去的样子也可以收集声音,但是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如果没有耳朵的话,还是很难达到听力敏锐这个要求。」 月崎惆怅的嘆了口气,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第一稿失败的事实。 「那这是什么?」 忽然从身旁伸过来一只拳头,拳头张开,手心中放着一只长条的、滑熘熘的、粘着泥土还活蹦乱跳的生物。 「这是一条泥鳅。」 「诶——!这东西我是从后山溪边的烂泥坑里挖出来的,我还以为是你设计的草稿。」 「……那倒不是,只是这条泥鳅长得比较丑而已。」 「但是我看它在烂泥坑里也能活,这不算缺氧不死吗?」 「嗯——」月崎皱眉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算,虽然泥鳅的确有一定耐缺氧的能力,但那是因为它们会在缺氧时用肠道进行辅助唿吸。」 「当水中溶解氧降低、难以用腮从水中摄取氧气时,泥鳅就会浮出水面吞吸空气,吞下的空气运转到肠道时会进行气体交换,其中氧气被吸收,剩下的气体则排出体外。」 「从泥鳅的角度或许算得上缺氧吧,毕竟他是水生动物,但是从宏观的角度看,这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缺氧的环境——空气中的氧含量可比水中的要多多了。」 「如果不採用肠唿吸,在缺氧的水体中也能活的话,那才算——咦?」 月崎一怔,忽然觉得思路被打开了。 对啊!为什么要执着于陆地生物,把地点放水里不就好了! 而且因为在水中生活必须要考虑水的阻力,所以外形上就要抛弃一切无用的、会增大阻力的部分,整体无限向流线型靠拢——这样一来就根本不用考虑外耳廓大不大的问题了,因为根本就不用设置耳朵。 月崎看向怀中的蛋,寻思之后把这颗蛋改改放水里。 但是这还不够,他必须要想个办法,让这颗蛋的听力在水中也能傲视群雄! 不过无论如何,今天也算是有收穫了。 「谢……」 月崎心满意足的将蛋收回去,转身打算道谢,但突然意识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太对劲,有些大舌头,而且熊猫的表情也很微妙。 第72页 他顺着熊猫的视线转头—— 看见了一颗很大的、但因为是正面视角所以显得有些睿智的、白头海雕的脑袋。 月崎:…… 月崎:「这是五条悟,他之前和我说想体验一下勐禽的视角。」 熊猫干巴巴的「哦」了一声,默默抱紧无助的自己。 关于月崎的能力五条悟一早就和他们说过,但熊猫本质上是夜蛾正道的咒骸,哪怕做的再逼真,在常人的想法中也是不可能像真人那样行动自如的。 所以为了防止出现「熊猫变成棉花娃娃」的惨剧,他目前对外宣称是一个哪怕在夏天、也喜欢穿着熊猫皮套的人。 没错,他是人。 而五条悟最近显然已经不打算当人了。 自从约月崎来到高专,就时而能看见有个人要么顶着马头、要么顶着羊头在高专游荡。 夜蛾正道差点以为是咒灵。 发现这个人其实是五条悟后——觉得还不如把这玩意儿当咒灵祓除了呢。 五条悟显然有话要说,但他此刻已经丧失的语言模块,只能叽叽、叽叽的鸟叫个不停。 五条悟不开心的拧眉,思索片刻后,忽然拿出手机敲敲打打,片刻后,么得感情且断句奇怪的ai语音响了起来。 「月崎,要和大家出去、一起玩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而且你们好像很忙吧?」 「真希他们有任务,可以一起出去,做完任务再去玩。」 月崎一想觉得可以,就问是去哪里做任务。 五条悟笑眯眯;「在神奈川县。」 月崎反应过来:「……你这是让我陪他们去做任务吧?」 「嗯哼。」 月崎和五条白头海雕那张睿智的鸟脸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正如之前庵歌姬招揽他时所说的那样——虽然言语间美化了很多——但究其本质,咒术师就是一个又危险又累、上司还不咋地的工作。月崎也并不介意当个吉祥物陪真希她们去出任务,反正他也习惯了。 商定好碰面的时间后,月崎打算转身离开,却忽然被五条悟叫住。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不解且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委屈。 五条悟:「叽,叽叽叽?」 ai复述:「月崎,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我的声音是这个样子?」 月崎「……难道你想要那种鹰击长空的、非常嘹亮的声音?」 五条悟没说话,眨巴眨巴眼。 月崎瞭然,抿嘴笑了起来,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开口: 「因为白头海雕的声音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平时在视频中听到的非常嘹亮的鹰啸,一般都是红尾鵟的配音。」 五条悟懵逼。 五条悟迷茫。 五条悟觉得自己帅气的二阶段形态不復存在。 于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叽?」 ** 任务时间在两天后,月崎熬了个大夜完成了第二版设计稿,收拾的时候却发现笔帽不见了。 月崎:…… 他沉默片刻,然后毫不犹豫的起身去翻艾登的巢。 「啊!你干什么!」 艾登一脸自己的隐私被人侵犯的样子,飞身扑上,张开翅膀将巢挡的严严实实。 月崎轻车熟路的拎起他的翅膀。 翻翻翻,翻出一个亮晶晶的硬币。 月崎看了几秒就将硬币放回去,继续翻翻翻,翻出了一块碎玻璃、金属瓶盖、玻璃弹珠……还有一颗亮晶晶的石头? 等等,这不是他丢了很久的宝石袖扣吗? 月崎眼睛缓缓眨了眨,瞥了艾登一眼,最后在艾登气鼓鼓的眼神中把袖扣放了回去。 算了,送你玩好了。 月崎继续翻,这次终于满意的翻出了自己的笔帽,然后小指无意间一勾,从艾登的巢里勾出了宿舍的钥匙。 月崎:…… 艾登这次不拿翅膀挡住巢了,他心虚的缩了缩脖子,飞上前讨好的蹭蹭月崎的脸。 「我不是故意的。」 月崎无奈,把钥匙收回去:「……你这是想让我被关在门外吗?」 「我下次不会了。」 艾登就差指天发誓,虽说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是乌鸦的习性,但是作为一个有着二十五岁成年人智商的使魔,他觉得是能控制住自己的!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的三个小时后,艾登就叼着一串钥匙飞到了月崎身边。 当时月崎已经陪着真希到了任务地点。 他在附近当吉祥物,确保真希能用她那卓越的体术暴揍变得弱小的咒灵。 而艾登则在阳光下梳理自己的羽毛,然后又振翅飞走。 因为艾登有时会有点贪玩,所以月崎并没有注意,但是等他回过神时候,就看见艾登从不远处飞过来,嘴里还多了一串钥匙。 「我这是捡的哦!」 不等月崎开口,艾登就开开心心的解释,他将钥匙放在阳光下,歪头的扒拉着,让金属反射出耀眼的光。 月崎沉默的拎起那串钥匙,表情一下子变得一言难尽。 ——这到底是哪个小倒霉蛋掉的钥匙哦? 第35章 勇闯咒术界(四) 吉野顺平被人推倒在地上。 今天天气不错,大片大片的阳光泼洒下来,将整个学校都照的亮堂堂的。 第73页 另一边的操场正在举办田径比赛,欢唿声和加油声混在一起,一浪高过一浪,但被风远远的传到这里时,只剩下了一些若有似无的背景音,像是照片上出现的黑白噪点,苍白又凌乱的坠落下来。 周遭的不良围拢过来,吉野顺平被笼在阴影里,明亮宽广的蓝天逐渐缩成窄窄一块,触目所见只有那些不良们或不怀好意、或嗤笑嘲弄、或傲慢恶毒的脸。 忽然有人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吉野顺平的膝盖。 这一脚含着些羞辱的意味,更像是在居高临下的拨动某个物件。 吉野顺平抿唇,深知这些人只是拿自己取乐,因此无论是表现的退让还是不服,都躲不开这些人的恶意,最终他微微抬眸,有些不忿的看了过去,然后意料之中的看到这些人露出仿佛被激怒的神情,各种难听、嘲讽的话骤雨似的砸了下来。 没错,总是这样。 即便是成绩不错的人中也会有这种垃圾。 用各种名目,毫无缘由的对人释放自己的恶意,实际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小团体中的地位,耀武扬威似的展现自己可笑的权威。 吉野顺平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妈妈一个人抚养他已经很辛苦,他也不想因为身上的伤口让妈妈担心,所以最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护住自己。 不良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吉野顺平咬牙护住头,但料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反倒有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骤然落下的石子,突兀的砸碎了周遭紧绷的气氛。 「抱歉,我迷路了,想问一下操场怎么……餵?你们在做什么?」 不良们停下动作循声看去,阳光得以穿过缝隙照到吉野顺平身上。 吉野顺平睁开眼,看到巷口站着一个粉头髮的少年,少年的运动服上别着比赛的号码牌,很明显是别的学校来参加田径比赛的人。 「啊,这个啊,我们只是在替天行道而已。」 不良已经反应过来,领头的人摆摆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用脚尖踢了踢吉野顺平的腿,指着吉野顺平嘲弄道: 「你别看这个人长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会偷看女生胸部!多噁心啊!我们只是在教训他而已。」 不良身旁的一个女生立刻附和:「对啊,人家被那样盯着真的很害怕,怎么会有这么噁心的人呢?」 吉野顺平无力反抗,但并不意味会就这么任由别人颠倒黑白,立刻大声否认:「我没有!是他们胡说!」 但不良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吉野顺平的话堵了回去。 「嗯?做了不承认吗?真是个胆小鬼。」 「不仅做事噁心,行为也没有担当。」 「啊!他又在偷看我,快点多揍几下!」 虎杖悠仁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挠了挠头,看上去有些困惑,但是说出的话语却冷静到直白。 「嗯——但是你们现在,不是正围起来欺负他一个吗?」 「替天行道,都说了是替天行道而已啦!」 「对啊,你看他都不反抗!他不反抗不就是说明他心虚了吗?」 虎杖悠仁看了吉野顺平一眼,又抬头看向那些渐渐向他围拢过来的不良,摇头:「不对,他不反抗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因为是个好人,所以不会像你们这样,轻易就可以对别人做出过分的事情。」 领头的不良神色沉了下来,摩拳擦掌的凑近:「看来你是一定要管这个闲事了?」 吉野顺平见状一惊,眼疾手快从不良身后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拽着虎杖悠仁就想跑。 他很感激这个人帮他,但是他也不希望这个人被自己连累,他们只有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身后的这一群不良的。 ——吉野顺平是这么想的,也的确抓住了虎杖的手臂。 但或许是因为刚才摔倒的时候,手撑到花坛里蹭上了湿润的泥土的缘故,他抓住虎杖的那只手又滑脱了,整个人收不住去势,踉跄的倒在地上。 再一转头,就看见虎杖悠仁飞起一脚,将领头的那个不良踹出去三米远。 诶? 吉野顺平懵了。 紧跟着不良们将虎杖团团包围,但很快场景变成了虎杖包围他们一群,依旧是一脚一个,很快不良们全员「阵亡」,虎杖悠仁则神清气爽,甚至脸上汗都没流一滴。 啊? 吉野顺平呆住了,直到虎杖悠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才有些反应过来,磕巴的想要道谢。 然而刚开口说了一个「谢」字,就见虎杖悠仁盯着手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比赛要迟到了!」 他仿佛一只焦急的狗子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忽然凑过来一把抓住吉野顺平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知道操场在哪里吗?!」 「这个学校太大了,我出来上个厕所就迷路了……」虎杖悠仁声音一顿,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些黑点,而且这次的黑点面积好像增加了,但他很快将这些黑点抛在脑后,只当是飞蚊症的缘故,继续说:「能帮我指个方向吗?」 「诶?好……」 吉野顺平心不在焉的盯着虎杖悠仁右手边的一个位置,闻言一愣,给他指明了方向。 第74页 「谢谢!」 虎杖悠仁匆匆往外跑了几步,又转过头非常高兴的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一熘烟跑走了。 远处忽然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暗了下来。 吉野顺平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心神不定的看着虎杖悠仁离开的方向,想了想,还是翘课跟了上去。 赛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即便此刻一副要下阵雨的样子,也依旧无损参赛人员的热情。 吉野顺平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着虎杖悠仁迟来了几秒,但依旧一马当先沖在前,毫不费力的在七百米的比赛上拿了个第一。 接下来是铅球、跳远、跳高…… 虎杖悠仁均轻松拿下第一,甚至还破了好几个记录。 直到男子三千米障碍赛的时候,虎杖悠仁跑到一半眯眼看了前面片刻,忽然闭上了眼睛,接着跑。 看台上讲解赛事的主持人诡异的安静了一瞬,立刻激动了起来。 「虎杖同学闭上了眼睛!他闭上了眼睛!」 「目前虎杖同学已经打破了多项纪录,是本次赛事上当之无愧的最耀眼的明珠!」 「那么他此刻闭上眼睛意欲何为?难道是普通的比赛满足不了他,打算自己增加难度了吗?!」 「多么纯粹的竞技精神!多么崇高的体育追求!」 「但是虎杖同学真的能在闭眼的情况下跑完障碍赛全程吗?哦——障碍来了!虎杖同学跨过去了!虎杖同学一马当先!虎杖同学牛逼!!!!」 在周遭山唿海啸的欢唿声中,只有吉野顺平神色凝重的站了起来。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虎杖悠仁应该也能看见那个「东西」。 他是几天前发现自己能看见那个「东西」的,而且那些「东西」对视线很敏感,发现别人的注视后会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所以他平时都尽量当没看到。 但虎杖悠仁显然不知道这一点,甚至对那个「东西」的概念都有些模煳。 吉野顺平抿唇。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对方这件事。 此时虎杖悠仁成功冲线。 在一片欢唿声中,吉野顺平向虎杖悠仁走去,他心脏跳的有些快,夹杂着发现同类的隐秘欣喜,和即将分享一个大秘密的紧张。 「诶?是你。你是……」 「吉野顺平。」 「哦!你好呀顺平!但是不好意思,我眼睛有点难受……」 虎杖正在揉眼睛,揉完后眨眨眼,纳闷的发现眼前的黑点还是挥之不去,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如果说之前的黑点像是电视上的雪花点,时不时来一下,现在则是逐渐完善的地图。 刚才跑三千米的时候也是因为黑点突然变大,遮挡视线,他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吉野顺平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建设,抬头,开门见山。 「虎杖同学,其实我也能看见那些东西。」 「你也能看见?!那么你看到的黑点会变大吗?」 「有些大,有些小。」 「你看到的黑点飞的快吗?」 「有些快,有些慢。」 虎杖悠仁重重嘆了口气,苦恼,「医生明明说飞蚊症不会恶化的,但是我感觉我的飞蚊症越来越严重了,顺平,你的眼睛有恶化过吗?」 「……」吉野顺平懵懵的抬头,「飞蚊症?不是幽灵吗?」 虎杖悠仁同样懵懂反问:「幽灵?不是飞蚊症吗?」 天上开始飘起小雨。 两人在操场角落大眼瞪小眼。 最终是一声突兀的低吼打破了寂静。 虎杖悠仁缓缓抬头,原本残缺的视野在此刻被彻底补足。 「不是幽灵,也不是飞蚊症……」他看着突然出现在吉野顺平身后的、七手四嘴八足且外貌抽象的庞然大物,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是咒灵!!!」 「顺平,赶紧跑!!!」 虎杖悠仁挡在了吉野顺平面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外,真人念下口令,灰黑的帐拔地而起,将整个学校尽数包裹。 做完这一切后他伸了个懒腰,看向身后的羂索,「这样就行了吧?」 「嗯,放了一只一级的咒灵进去试探,也落了特定的帐,」羂索遥遥看向被[帐]包裹的学校,嘴角微微勾起,「虎杖悠仁现在算不上咒术师,根本就没有对付咒灵的能力,[帐]则设定成了『外部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内部只有普通人可以出去』的形式,所以也没有人能帮他,除非宿傩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祓除咒灵,否则虎杖悠仁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而到了那么危机的时刻,哪怕是宿傩,也不可能继续掩藏下去了吧?」 羂索转身向不远处的咖啡厅走去,成竹在胸。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找个地方等着就好。」 ** 而就在羂索离开五分钟后,月崎和艾登来到了里樱高中的门口。 「艾登,你确定这串钥匙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掉的?」 「嗯——这串钥匙掉下来的时候,刚好有一帮学生骑车过去,看制服的确是这所高中的没错。」 「那去问问好了。」 月崎迈步。 就这么毫无所觉的、相当自然的、无比从容的、且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的——一脚踏过[帐],来到了校园内部。 第75页 第36章 勇闯咒术界(五)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在与咒灵进行紧张刺激的生死时速。 另一边,月崎刚走进学校大门,就被保安拦住了。 「这位先生,你进学校想干什么?」 听月崎说完来意后,保安大叔尽职尽责的表示:「外人不能随便进入学校,所以你把钥匙放我这里就好,如果失主真的是我们学校的人的话,待会只要发个全校的广播,失主就会自己过来拿的,你可以放心。」 「那太好了。」 月崎觉得保安大叔很贴心,放下钥匙后,利落的转身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虎杖悠仁已经拽着吉野顺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踩上跑道,并在咒灵的死亡威胁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从最后一名瞬间冲到了第一名,顶着其他参赛人员奇异又震惊的目光,直接冲线! 主持人激动起立:「虎杖同学!是虎杖同学!刚结束障碍赛的他,竟然突然加入了这场他并未报名过的比赛中,甚至还带了一位同学作为负重!」 「难道是普通的比赛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吗?!但即便带了负重,虎杖同学依旧后来居上,勇夺第一!虎杖同学牛逼!!!!」 主持人在嘶吼,群众在欢唿。 教练感动的落眼泪,而咒灵在屁股后面追。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两个人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就这么缠着终点线的红绸去势不减、一路狂奔,直接一头栽到了操场另一边的绿化里。 两人爬起来了,有些狼狈的继续往前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咒灵引到人比较少的地方。 这时天上的雨变大了,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来。 月崎把艾登抱在怀里,犹豫了一下,扯起斗篷盖住头,打算冒着雨去打车,结果没走几步,尽职尽责同时又善良的保安大叔就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 「雨太大了,要不要先进来躲躲喝口茶,雨停了再走?」 于是月崎离开的脚步一顿,又走了回去,坐在保安室内,捧着纸杯在这个淅淅沥沥的雨天安逸的喝热茶。 「对了!手机!」 虎杖悠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边跑边掏出手机,打算给伏黑惠打电话求外援,但或许是因为手上沾了水的缘故,他刚拿出手机就指尖打滑。 在虎杖悠仁不可置信仿佛山崩地裂的眼神中,手机哧熘从他手中滑了出去,又仿佛慢镜头般落到地上,然后被咒灵踩了个稀巴烂。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觉得天塌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保安大叔见一直下雨干等着也不是事,就索性到了广播室,打算帮那串钥匙寻找失主,以防放学时真的有人回不了家。 于是在滴滴答答的雨声,唿啦唿啦的风声,以及咒灵那仿佛连幼儿园都没毕业、颠三倒四的嘶吼声中,格外字正腔圆的女声突然响起; 「有好心人捡到了一串挂着蚯蚓人周边的钥匙,失主请尽快来学校保安室认领。」 吉野顺平觉得这串钥匙听着有点耳熟,但是他没放在心上,反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勐地亮了起来。 「对了!保安室!保安室里有座机,而且保安室离这里很近!」 「虎杖,你把咒术师的联繫方式给为我!我帮你去打电话!」 虎杖悠仁的眼睛也亮了。 吉野顺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记下电话号码,然后往保安室狂奔而去。 于是月崎正小口小口的喝着茶,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满身泥泞、头上沾着草叶、看起来狼狈非常的人跌跌撞撞往这里跑过来,然后一把拉开保安室的门,整个人趴在保安室的桌上,在月崎有些懵的眼神中直接将他挤到一边,拿起座机就开始打电话。 「是伏黑惠吗?!」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吉野顺平因为太过慌张反倒磕磕巴巴说不清楚,索性直接问附近有没有咒术师,伏黑惠的确足够靠谱,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禅院真希和月崎?」吉野顺平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问:「能麻烦你联繫他们吗?」 因为吉野顺平刚刚那一挤,月崎手中的茶水洒了,他此刻正在角落默默擦被茶水弄湿的桌子,闻言抬头,点了点吉野顺平肩。 「真希除完灵后,就去找之前约好的人交易咒具了,你找她干什么?」 吉野顺平全副心神都放在和伏黑惠的通话中,闻言头也没抬的问:「那月崎呢?!」 月崎:「我就是啊。」 吉野顺平:「……」 诶? 他懵逼的抬头,和月崎清澈的眼神对视半晌后,勐然反应过来,倒抽一口气,以生平最大的力气,拽着月崎就往外跑! 艾登被惊飞了起来,嘎嘎叫了几声后也飞速追了出去。 「干什么?!」 「你干什么?!」 「啊啊啊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绑架啊!!!」 于是这次吉野顺平拽着月崎在前面跑,艾登在后面追。 吉野顺平发挥自己对咒术师的奇思妙想:「你有没有远程的技能,隔着几十米就能发动的那种?虎杖有危险!」 月崎觉得自己跑的要喘不上气了,一边理衣领,一边大喘气问:「我……我不是咒术师啊——这里有咒灵?!」 「诶?」 第76页 吉野顺平直接愣住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虎杖悠仁的大喊:「让开!!!」 一转头,竟然看到了咒灵放大的脸——此刻两人已经到了咒灵的位置,大概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咒灵索性放弃滑不熘手的虎杖悠仁,转而朝吉野顺平袭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月崎看见了咒灵的全貌—— 七手,四嘴,八足。 长相极度磕碜。 正常来说,生物的外貌和骨骼排布以及肌肉走向有着相当强的关联,强大的力量依託于发达的肌肉,而发达的肌肉又跟骨骼的结构紧密相关。 所以鸟类为了带动翅膀飞翔有着极度发达的胸肌,而为了附着大块的胸肌,胸部骨骼处则有一块名为龙骨突的船帆状凸起,为胸肌的附着提供了足够的面积,也正是因为有龙骨突,所以鸟类看上去都圆滚滚的。 而狮子在伏击时,首先会用前肢控制住挣扎的猎物,随后採用锁喉等方式咬杀猎物。前者要求狮子有发达的前肢肌肉,而为了支撑前肢的肌肉,狮子的肩胛骨变得异常巨大;后者则要求狮子有着极度发达的咬肌,而为了附着这块巨大的咬肌,狮子的颌部也和因为仅用咬肌咀嚼因而使得咬肌体积较小的人类有着显着不同。 但是眼前这只咒灵—— 恕月崎学识浅薄,以他的知识水平,竟无法构建出合理的骨骼构造,更遑论附着于骨骼上的肌肉,以及被骨骼保护的内脏了。 明明看上去像只哺乳动物,但是长那么多手脚做什么? 有用吗?显然没有一点实际用处。 而且各个器官的排布方式也有问题。 ——这就好似一堆屎山代码。 因为过于屎,所以连运行的可能都没有。 在月崎嫌弃的目光中,原本庞大兇狠的咒灵忽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身体也逐渐崩解破碎。 以至于吉野顺平和月崎收不住动作猝不及防撞上咒灵时,竟没有一点碰到实物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头撞进了缥缈的雾气中,又和之后赶来的虎杖悠仁撞在一起。 三人就这么你抓他,他抱我,跟个球似的咕嘟咕嘟顺着不远处的小斜坡滚下去,结结实实的砸进了斜坡下的泥坑中。 月崎:…… 吉野顺平:…… 虎杖悠仁:…… 哗啦啦,几根骨头落了下来——那是咒灵剩下的、勉强可以算作符合规律的骨骼。 又是哗啦啦,姗姗来迟的艾登扑扇着翅膀落下,从泥坑里刨了条虫子吃。 雨还在下。 月崎眼神直愣愣的,他有些颤抖的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被雨打湿的斗篷,又颤抖的摸了摸自己陷入泥泞中而结成一缕一缕的头髮,还从上面摘下了一根草。 他的衣服。 他的帽子。 他的头髮! 虽然他的工作檯全是纸团有点乱没错,但是外表向来是得体、从容且优雅的。 衣服是早上熨了三遍的,头髮是认真梳了好久的,斗篷是精挑细选的、走路时会像是海浪翻滚、又不会拖到地上沾到灰尘的刚刚好的长度。 可以说,无论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亦或是这个世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脏乱、失礼过,而且还有别人看着!还全是黏煳煳的泥土! 月崎抽了下鼻子,整个人团了起来,又扯起湿漉漉的斗篷,默默将自己裹成了一个黑色的茧,只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无神的看着不远处越下越密的雨帘。 ——像一块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生无可恋的石头。 虎杖悠仁打了个喷嚏,从泥坑里站了起来。 吉野顺平也半坐起身,有些抱歉的看着周围两个人,开始在身上摸索自己的钥匙。 「湿衣服穿着会感冒的,要不先去我家……咦?我钥匙呢?」 月崎又抽了下鼻子:「可能在保安室里。」 吉野顺平接着说,他看了眼虎杖悠仁,又有些小心的看向月崎,「我家离这里很近,待会拿了钥匙后,要不……先去我家洗个热水澡吧?」 月崎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就有点哽咽。 ** 半小时后,覆盖的[帐]被扯下。 羂索一行来到了这个斜坡下的泥坑旁,环视周遭,下了结论。 「这里曾经有一场大战。」 「但是咒灵被祓除的很干净,」羂索蹲下,左右观察,从地上捡起一根骨头,奇怪不解且疑惑的看了片刻后,又扔掉,继续道:「一点残秽都没留下。」 漏壶重重点头,「没错,这种程度只有宿傩能做到,宿傩肯定在虎杖悠仁体内!」 羂索拍拍衣服起身,他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狭长的双眼在昏暗的雨幕下像是两口幽深的井。 ——此前不详的预感消散无踪,行驶的列车在此刻似乎又重回正轨。 「那么接下来就按原计划进行,拉拢宿傩,让虎杖悠仁定下有利于宿傩的束缚。」 第37章 勇闯咒术界(六) 「嗯,真希你先回去吧,我待会雨停了会自己回去的……」 月崎挂断了禅院真希的电话。 他此刻正在吉野顺平家的客厅内。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另一边是烘干机工作的细微嗡鸣声,身上则是洗完澡后,吉野顺平友情提供的,一点也不正式,但是干燥、柔软的条纹短袖。 第77页 月崎恹恹的看了一眼天气,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索性从沙发上起身,打算利用这些碎片时间构思一下神明的设计,结果刚拿起纸笔,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中原中也的电话。 还是视频电话。 月崎想也没想就接了,于是手机屏幕一变,露出了中原中也有些尴尬的脸。 「抱歉,我按错了……」 中原中也摁了摁帽子,他原本想打的其实是语音电话,但没想到月崎动作这么快,根本不给他反应的世间。 「嗯?没关系呀,不过中也,你突然找我是有哪里需要我帮忙吗?」 「是工作上的一些事……」 中原中也说起了正事。 简而言之,就是他在任务期间遇到了一个异能比较刁钻的敌人,中原中也的异能脑袋一时半会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于是另闢蹊径,想看看月崎那颗物理脑袋有没有什么奇思妙想。 月崎听中原中也说完来龙去脉后,思索片刻,很快就给出了几个一听就很科学、且可行性极高的方法。 中原中也边听边点头,打算待会就试试,正打算挂电话时,微微一怔,注意到了月崎还有些发红的眼眶。 「……你哭了?」 月崎:…… 这让他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是因为衣服弄脏气哭了吧? 说不出口啊这个。 月崎没说话,默默拿过一旁的抱枕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有些红的眼睛。 中原中也皱眉,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难道是这次神明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嗯? 月崎一愣。 等等! 这说的……好像也没错啊! 神明的要求就是很过分啊! 完蛋,本来就觉得有点丢人,一想到神明,更想哭了。 月崎揪紧了抱枕,重重一点头,说出的话却很委婉。 「有点。」 说罢微微一顿,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好吧,不是有点,是非常——也不能说是非常,但就是很麻烦,先是给出了一个要求,之后又追加好几个,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又临时增加新的要求。」 「但是你看起来好像已经有灵感了?」 「灵感?有几个吧,但是只停留在纸面上,还没做出来试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月崎听起来有点苦恼,又瞥了中原中也一眼,嘆了口气:「真是——为什么中也你一直一副对我信心满满的样子?」 中原中也似乎正拿着手机赶路,手机屏幕上是晃动的蓝天白云,只有声音远远的传来。 「因为月崎你每次都是这样,说是很难、不会,但是最终交出的答卷却都是很完美的——就像你一直说的那样,你是个很优秀的设计师。」 中原中也说完这句话后,电话另一头很久没有反应,半晌,才传来一声轻咳,紧跟着,就是一道有些矜持、又隐含自得的声音。 「那当然,我本来就是最优秀的设计师。」 中原中也笑了,再度看去,发现月崎已经从抱枕后探出了头,此刻正卷着耳侧的头髮,微微凑近,像是要和中原中也分享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中也,其实我已经想到要怎么才能做到缺氧不死了。」 「可以把平时获取的营养转化成肝糖原储存在肝脏内,当环境缺氧时,就将这些肝糖原发酵成酒精,藉此来获得维持日常活动的能量。」 「因为打算设计成生活在水中的动物,考虑到流水阻力不方便设置外耳,所以不能从耳廓的形状做文章——不过绝大多数的水生生物都是这种外形,所以我必须要设计一个特殊的、能让这种生物的听力从所有水生生物中脱颖而出的结构!」 「——这个我也已经有点想法了!」 「但是低温可活这一点……」月崎的声音苦恼起来,「绝大多数动物之所以难以在低温中生存,究其本质是因为低温会降低细胞膜的流动性,细胞膜的流动性降低,生物体的代谢速率也会一併降低,血液循环不畅、能量供应不足等问题也会接踵而来,时间一长,生物就死了——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有想到很好的对策。」 这时,中原中也那一边突然传来枪炮的轰鸣声,一阵噼噼啪啪后,迅速重归寂静。 又过了几秒,中原中也的脸重新在手机屏幕中出现,像是他已经完成任务,停止了赶路。 「好消息。」中原中也双眸微弯,宝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带着纯粹的笑意,「刚才我尝试了你给出的建议,已经成功打败那个异能者了。」 「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灵感在不经意间就蹦出来了呢?」 中原中也挂了电话。 月崎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看了几秒,一剎那忽然满血復活。 他把抱枕扔到一旁,找了根皮筋将散乱的头髮扎好,又妥帖的将裤子上的褶皱碾平。 以至于当吉野凪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神情温和、背嵴挺直,虽然穿着有点旧的条纹短袖,踩着非常可爱的小熊拖鞋,但依旧举止从容优雅的青年。 「诶呀!」吉野凪有些惊讶的捂住嘴,像是没想到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陌生人。 更让她开心的是,吉野顺平从卧室里拿着第二套家居服走了出来,这时候虎杖也洗完澡了,接过家居服穿上、在浴室收拾妥当后,非常开朗的朝吉野凪打了个招唿。 第78页 「顺平还是第一次往家里带朋友!」 吉野凪高兴坏了,立刻热情的招唿虎杖悠仁和月崎留下来吃饭。 此刻雨已经小了,但是还没停。 月崎和虎杖对视一眼,从容应允。 吉野顺平倒是想过吉野凪这种过分的热情会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比如其实之后有要紧事,但是碍于这种热情不好意思拒绝之类的。 但是他会有这种想法,纯粹是因为他平时性格过于内敛,将心比心,难免想的仔细。 实际上,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包括艾登,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外向的可怕! 总之三人一鸟很快打成一片,艾登更是逗得吉野凪咯咯直笑,直夸艾登聪明,到后来更是连吉野顺平也被感染,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吉野凪干脆开了两罐啤酒,递给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忽然想起两人还是未成年,又推给月崎。 酒过三巡后,吉野凪明显已经有点上头,忽然搂过吉野顺平的肩,兴沖沖表示:「顺平,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打算学做甜品的事吗?今天我去超市发现蓝莓酱在打折,买了好几瓶,我们今天来做蓝莓饼干吧!」 虎杖:「好耶!」 月崎:「好像很有意思。」 只有吉野顺平慌了,他想要阻止,但是被吉野凪轻易镇压。 「我还找了个饼干的配方,我看看——啊!有了!蓝莓饼干需要低筋粉、蓝莓酱、黄油和白糖。」吉野凪边说边在厨房翻找,然后找出了高筋粉、蓝莓酱和大豆油。 吉野顺平:…… 所以说,他妈妈有时候真的是个行动力强且不拘小节的人——行动力强表现在想到了就去做,不拘小节表现在哪怕材料不够也能硬凑出来继续做。 但是可想而知,在这种近一半的关键材料都被替换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才有鬼! ——那根本就不是能用来招待客人的食物! 可偏偏吉野凪已经开始认真思索用高筋面粉代替低筋面粉的可能性了,「反正都是面粉应该也没问题吧?」 虎杖悠仁很开朗:「我觉得没问题!」 吉野顺平:问题大了…… 月崎喝了酒显然也有点醉了,显得有点迟钝,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开口:「低筋面粉不容易产生面筋,制作饼干口感会更加的酥脆,高筋面粉容易起面筋,所以一般用来做面包,拿来做饼干的话口感会偏硬。」 吉野凪一愣:「诶?这样吗?」她又拿起大豆油:「但是大豆油和黄油的区别是什么?这两个应该能互相代替吧?」 虎杖悠仁:「我觉得可以!」 吉野顺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月崎:「黄油属于动物油,脂肪饱和度高,容易凝固,即便是常温下也多以固体的形式存在,大豆油属于植物油,脂肪饱和度低,不易凝固,平时多以液体形式存在,除此之外,还有……咦?」 月崎怔住了。 因为酒精而混沌的大脑一剎那好像噼过一道明亮的闪电。 植物油,动物油,脂肪的饱和程度以及凝固与否…… 要知道,细胞膜的主要成分就是蛋白质和脂质。 月崎勐地站了起来。 ——他好像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到「低温可活」了! 第38章 勇闯咒术界(七) 既然限制生物在冷水中生存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低温会降低细胞膜的流动性。而细胞膜的主要成分就是脂质,脂质的流动性又与其饱和度有关。 那么只要设计成「温度降低时,可以自主调节细胞膜中脂质的饱和度,以维持细胞膜的流动性」不就行了?! 仿佛拨云见日,云销雨霁,困扰月崎多日的问题在此刻忽然迎刃而解。 他几乎顾不上别的什么,有些踉跄的推开椅子,扑到茶几前就想用之前放在上面的纸笔将想法记录下来,但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晕晕乎乎的反倒一头栽到沙发上。 在场唯二清醒的人急忙上前将月崎扶了起来。 「还能正常行动吗?如果实在太醉的话,先在我家休息一晚吧。」吉野顺平看上去忧心忡忡,他家刚好还有一间客房。 「是有点醉了。」月崎在此刻表现出了不同于普通醉鬼的理智。 「但是不行,我要工作。」 他说这话时半垂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显出几分醉意,但是下笔如飞不带一丝停顿,短短几秒,设计的雏形就跃然纸上。 说实话,除了酒意翻涌之外,月崎觉得此刻灵感也像是不要钱的往外洒。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对视一眼,最终合力把他送到了客房。 客房内,只有一盏檯灯幽幽的亮着,散发出昏黄的光。 月崎趴在床上,画下了最后一笔,然后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设计稿,看了一秒、两秒、三秒,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要感谢中原中也。 月崎雀跃的想。 今天中原中也的嘴就好像开过光一样,说灵感会出现,然后灵感「啪」的就来了。 月崎直接激情订购了一瓶柏图斯。 如果按照月崎平常的性格,他应该会用漂亮的花体写张明信片以作感谢,然后将明信片和柏图斯仔细包装后,拎着酒亲自上门道谢。 但是此刻的他显然已经被酒精煳了脑子,思维笔直的就像门外的大马路,不带丝毫弯弯绕绕。 第79页 所以他直接委託店主把柏图斯邮寄到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并额外花了一大笔钱,在店主提供的若干包装中选了最最精緻的一款,留言希望店主能包装的低调又华丽,最好能有手写贺卡表达他心中的感谢。 店主信心满满表示:没问题。 然后他打通了中原中也的电话,打算亲自告诉中原中也这个消息。 于是中原中也正在和下属商量任务的善后事宜,忽然接到了月崎的视频电话,接通后手机中也没有出现月崎的脸,只有一缕捲曲的黑髮散在枕边,片刻后镜头挪动,出现了月崎放大的眼睛。 ——中原中也有理由怀疑月崎现在是不是快把脸贴到手机屏幕上了。 「中也,谢谢你!」 月崎灰蓝的眼睛很明显的弯了弯,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我寄了礼物给你!」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中也晚安!」 这是他说的第三句话。 中原中也:「晚……」 中原中也没能说完,因为月崎在说完以上三句话后就果断挂了,只留下规律响起的忙音,和中原中也与下属面面相觑的茫然的脸。 最后中原中也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眨眨眼,还是补全了剩下的一个字。 「晚安。」 ** 月崎回客房休息后,酒意上头、并且因此精神百倍的吉野凪显然没放弃她原来的想法。 吉野顺平试图阻止。 吉野顺平阻止失败。 因此十分钟后,他只能无奈的站在厨房里,陪着精力满满的虎杖悠仁和吉野凪两人鼓捣曲奇。 原料为—— 高筋面粉,大豆油,鸡蛋,蓝莓酱以及白砂糖。 可想而知,加了大豆油的曲奇饼,味道必定是乏善可陈的。 而当吉野凪因为家里没有裱花嘴,选择用手给曲奇随意造型后,这个曲奇仅剩的优点也没了。 因此当烤箱叮的一声响后,最终呈现在三人面前的,就是一盘深紫色、长条状、表面粗糙、口感硬实的勉强可以称作食物的饼干状物品。 虎杖悠仁捻起一根饼干,莫名觉得这玩意儿有些像不久前刚从他胃里取出来的那根东西。 吉野凪双眼放光的看着他:「尝尝?」 虎杖悠仁犹豫了一下,怀着一种莫名的英勇就义的心情,轻轻咬了一小口,嚼嚼嚼,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还不错。」 起码比宿傩的手指要好吃一点,是甜的。 「我就说吧!」吉野凪笑眯眯,也捻了一根放进嘴里,「我放了好多糖呢!」 吉野顺平震惊的看着两人,心中天人交战片刻后,还是半信半疑的拿起一根。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所有东西上都适用,或许他不应该单从外表来判断食物味道的好坏,大豆油和高筋面粉的组合可以迸发出什么新的惊喜也说不定。 吃饼干前吉野顺平是这么想的。 吃饼干后—— 吉野顺平:「……」 他艰难的咽下口中蓝紫色的糖油混合物,觉得无论是他妈妈还是虎杖悠仁,都很好养活。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下了将近半天的雨终于有了变小的趋势,又很快变成淅淅沥沥几滴,明亮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来,洒下大片的银辉,将这个夜晚装点的静谧又安详。 虎杖站起身,「雨停了,我要走了,明天还有比赛。」 「带点饼干回去吧!」吉野凪塞给虎杖悠仁一袋打包好的饼干,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和虎杖道别,「下次记得再来玩哦!」 虎杖悠仁同样用力挥手,然后转身踩着月色离开,影子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又很快消失在小道尽头。 在虎杖悠仁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吉野凪关上了门。 咔哒一音效卡扣轻响,仿佛平静的湖面落下石子,短暂的声响过后,夜晚很快重回寂静。 羂索从阴影处走出来,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窗户被灯光照亮,那上面有吉野凪的人影。 羂索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真人,开始吧。」 于是当吉野凪正在客厅封装剩下的饼干时,一根宿傩手指被毫无预兆的扔了进来。 受到宿傩手指的引诱,周遭的咒灵蠢蠢欲动的围拢过来。 吉野凪脚下开始出现隐隐约约的、如同泥泞一般的黑色雾气。 但是因为此刻夜深,客厅中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的缘故,吉野凪并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危险。 但是她注意到了落在地上的宿傩手指。 不得不说真人扔手指的位置非常巧妙,刚巧就是被月光照到、比较明亮的地方,简直就像是打了一束聚光灯,浑身上下叫嚣着:「快来捡我啊,快来捡我啊,捡了我你就可以被咒灵吃了。」 短暂的惊讶后,吉野凪也的确将宿傩手指捡了起来。 然后象徵性吹了吹,毫不犹豫的扔到了装着饼干的封口袋中。 ——宿傩手指和那一推蓝紫色的蓝莓饼干混在一起,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相上下的美感。 艾登在壁灯下蹦蹦跳跳,好奇的啄着封口袋。 他在吉野凪做饼干的时候就待在这里了,虽然卖相有点糟,但他还是很好奇饼干的味道的。 「咦?你想吃吗?」吉野凪注意到了艾登的动作。 第80页 艾登用力点头。 于是那根刚被塞进去不久的宿傩手指又被拿了出来。 黑雾中开始出现咒灵的身影,无数张嘴缓缓浮现,一张一合露出尖利的牙齿,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吉野凪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吉野凪拿着宿傩手指缓缓凑到艾登嘴边,即将餵进去的时候,却又忽然止住了动作。 「乌鸦可以吃饼干吗?」 「可以!」 不知道别的乌鸦可不可以,反正他什么都可以吃。 吉野凪把宿傩手指餵给了艾登,艾登咕咚一声,仰头吞下。 剎那,因为宿傩手指聚拢而来的咒灵在某一刻似乎陷入了一种罕见的迷茫。 就连那些一张一合的嘴都停滞了片刻,咒灵可以称得上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呆滞的表情。 宿傩手指呢? 那么大一根宿傩手指呢?! 去哪儿了?!! 没了宿傩手指,这地方连荒地都不如。 咒灵们骂骂咧咧的走了。 原本蠢蠢欲动的黑雾「嗤」的一声散了个彻底。 吉野凪正笑眯眯的问艾登味道怎么样。 艾登觉得很难形容。 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吞了一块死蜡,口感奇怪,而且不甜也不咸,根本就没什么味道。 ——如果吉野凪做出的曲奇饼是这个味道的话,也难怪吉野顺平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艾登忍不住感嘆,在吉野凪问他要不要再来一块的时候,严辞拒绝。 羂索还在公寓楼外等。 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的像是黑白分明的石膏像,嘴角的笑容是由刻刀刻出的苍白弧度。 「虎杖悠仁离开了,现在这栋房子里,就只剩下吉野凪、吉野顺平和另一个普通人。」 「吉野顺平还不会术式,所以瞒住他很容易,被宿傩手指吸引来的咒灵会攻击吉野凪和另一个人,当吉野顺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两具尸体。」 「朝夕相处的亲人和亲近的友人死于咒灵口中,那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羂索勾起嘴角,看向一旁的真人,「到时候吉野顺平做什么都不奇怪——杀人不奇怪,做出激进的报復也不奇怪。」 「而虎杖悠仁面对这样的吉野顺平又会是怎样一种反应呢?」 羂索没有说下去,但也料想的到。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让虎杖悠仁陷入与好友反目的无力和绝望中,并迫使他在这种巨大的绝望下藉助宿傩的力量,被迫定下有利于宿傩的束缚。 羂索嘴角的笑容加深了。 他安静的等着。 等到咒灵逐渐聚拢过来,然后忽然杳无音讯。 等到月上柳梢,而公寓楼并没有传出明显的血腥味,反倒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羂索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安。 但是他确信扔的那根是货真价实的宿傩手指,而宿傩手指又是无法毁灭的。 出于对宿傩手指本身质量的那么一丝信心,羂索按下心中不安,选择继续观望。 然后他一直观望到旭日东升。 金灿的阳光下,吉野凪开开心心出门上班。 然后是上学的吉野顺平。 然后是告辞离开的普通人月崎。 最后是一只黑不熘秋的乌鸦。 羂索沉默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脑袋上终于忍不住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 第39章 勇闯咒术界(八) 漏壶看向羂索的眼中带上了深深的怀疑,「你不是说计划万无一失吗?」 他们和羂索之间的关系本就塑料,之前羂索靠灵巧的口才、漆黑的心肝、看似统一的立场、以及听起来很靠谱的计划,勉强忽悠了他们这帮诞生时间不一、但和黑心肝的人类比起来还算单纯的咒灵,并隐隐形成了一种以羂索为首的态势。 但是随着羂索计划的彻底失败,漏壶他们对羂索祛魅了。 漏壶是单纯,但并不意味着他蠢。 ——他现在就单纯的觉得羂索有点废物。 「不就是要逼宿傩和虎杖悠仁做交易吗?我亲自去,就不信达不成目的。」 漏壶用一种仿佛要用岩浆把虎杖悠仁埋了的语气气势汹汹说道,然后转身就走。 花御犹豫了一下,叽里哌啦说了一堆谁也听不懂的话后,也跟了上去。 「等等!」羂索立刻叫住他们,「现在还没弄清楚计划失败的原因,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行动。」 「那你说到底为什么会失败?我们接下来又要怎么办?!」漏壶勐地扭头,一只眼睛紧紧盯着羂索,火山头上嗤的冒出一簇火焰。 羂索卡壳了。 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计划失败的原因啊! 羂索沉默片刻,慢吞吞开口:「应该是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数。」 开始质疑羂索的漏壶此刻显得很冷静,他甚至靠自己仅有的大眼睛清晰无误的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情:「你在说废话。」 羂索:「但是我们不能什么也不做。」 漏壶:「还是废话。」 羂索:「……」 羂索深吸一口气,微笑:「吉野顺平是个非常好掌控的人,利用他和虎杖的友情能帮助我们轻易达到目的。」 第81页 「但偏偏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不是一个学校的,等虎杖比完赛回去后,因为地域限制,他们之间的交流频率也会降低,到时候要想利用吉野顺平影响虎杖就会变得比较困难……」 这也是羂索确认宿傩在虎杖悠仁体内后,就匆匆採取下一步计划的原因。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没说。 ——这里出现了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两个咒术师苗子。 依照咒术界这个人才凋零的现状,肯定会有人马不停蹄过来骗人,不对,劝人去高专。 如果来的是五条悟,那么他们就彻底没机会了。 所以他们现在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虽然遭到了莫名其妙的失败,但无论如何,都要趁虎杖还在神奈川县的这段时间,继续推行原计划。 理清楚思路后,羂索重新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他开始尝试分析昨天晚上的情况。 「昨天晚上,待在公寓里的只有三个人一只鸟,其中,吉野凪是普通人,那个和虎杖一起来的、打扮稍显復古的人显然也是一个普通人……」 羂索相当自然的略过了一看就没什么用的乌鸦,将注意力放在了当时唯一在场的准咒术师身上。 经过一通排除法,剩下的可能性有且只有一个—— 「吉野顺平极有可能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觉醒了未知的、能够让宿傩手指失效的强力术式。」 漏壶沉默了,他拧眉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认羂索说的很有道理,「那不是没办法利用好吉野顺平了?」 羂索微笑摇头,「可以利用,但是得换个方式。」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想个办法拦住可能会过来的咒术界的人。」 漏壶顿时摩拳擦掌:「交给我!」 羂索转头,视线梭巡一圈后,落在了真人身上,「至于吉野顺平——真人,我希望你能去试探一下他的术式,如果能按照原计划最好,如果不行——」 羂索的笑容一剎那好似画像上的佛陀,他用那种仿佛要让什么人解脱一般的语气说道:「那就想办法让他成为诅咒师吧。」 真人仰头看着被他捏在指尖的蝴蝶,他刚诞生不久,正在研究灵魂和□□的关系。 在他的操纵下,那只蝴蝶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逐渐扭曲成了狰狞的小怪物,又噗的一声,炸裂开来。 失败了。 真人遗憾的看着手中的蝴蝶尸体,手一抖,像是抖去灰尘一般抖去了那几片四分五裂的残躯。 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像是两颗琉璃,又在某一刻,露出一丝属于孩童的童稚来。 真人轻巧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 ** 月崎站在街边拦计程车。 热烈的阳光泼洒下来,道路两旁的树叶像是闪着金光。 有遛狗的人从远处走来,撒欢的小狗很明显刚从宠物美容院出来,屁股上的毛被修剪的格外蓬松浑圆,远远看过去像是一颗蹦蹦跳跳的棉花糖。 月崎觉得艾登不太对劲儿。 相较于站在月崎的肩上,艾登其实更喜欢张开翅膀飞。 要换成以往,他这个时候早就在天空一圈一圈的盘旋,或者直接飞过去啄狗砸的屁股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焉哒哒趴在月崎肩头,像是一颗风干的咸菜。 「月崎,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艾登抬头,有些恹恹的说。 月崎:!!! 艾登居然会不舒服? 不得了! 要知道,艾登本质上是地狱的使魔,除了外形是只鸟外,其他的和鸟完全沾不上边,其□□强悍到被咒灵吞下也毫髮无伤,在地狱兢兢业业打工这么多年,更是没请过一次病假。 月崎立刻紧张的把艾登捧了起来。 「具体是怎样的不舒服?」 艾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那样的不舒服。」 月崎将艾登仔细检查了一遍无果后,做了所有养宠人都会做的一件事—— 他带着艾登来到了宠物医院。 接诊的是个年过半百、头顶稀疏,一看髮型就知道十分可靠、实力超群的医生。 医生从医几十年,接诊过猫猫狗狗,也接诊过蛇鼠蜥蜴,甚至还接诊过部分异宠玩家养的杜比亚蟑螂,自衬经验丰富。 艾登一只普普通通小乌鸦,论奇异程度,在他的病人名单中甚至排不上号。 医生按照常规方式给艾登看诊,先安排拍了一张片子,看看艾登腹部是不是有什么病灶。 然后他得到了一张什么都没照出来的x光片。 ——黑乎乎的片子上只有一团白花花的鸟影,仿佛艾登是什么牛逼的黑洞,可以把一切光线都吸进去。 医生:…… 医生:「可能是机器坏了。」 他重新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更加详细的询问病情,试图以自己丰富的经验确定病因。 「你说艾登突然肚子不舒服,那么他之前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医生看向月崎。 月崎看向艾登。 艾登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吃过一条虫子。」 医生:!!! 一剎那,他的眼睛瞪的好像要掉出来,亲眼见到世界爆炸也不过如此。 艾登继续:「之后去顺平家里吃饭,但是顺平妈妈做的饭太好吃了,我吃了好多——吃了两个寿司,半块炸猪排,喝了碗味增汤还有一罐啤酒,哦,对了,之后还吃了一个苹果和一根手指饼干,吃到后来我甚至有点飞不动。」 第82页 「不过那根饼干好像是从地上捡的,虽然掉到地上也没多少时间,但我肚子不舒服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艾登一脸严肃的问,又很快摇头,「不对,我之前经常从地里刨虫子吃,也没有因此吃坏肚子过。」 啪嗒。 医生手中紧紧攥着的签字笔掉了。 嘴唇开始细微的颤抖。 先不提一只乌鸦能如此流畅的说话这件事,单从正常的角度,一只鸟——虽然乌鸦是杂食动物,平时什么都吃——但是在一次性吃下这么多东西后,也很难不闹肚子。 不对! 根本没有乌鸦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医生捡起了自己职业素养,委婉问:「会不会是因为吃太多了呢?」 月崎:「多吗?还好吧。」 医生扔掉了自己的职业素养,重新挂起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学艺不精。」 于是一分钟后,月崎和艾登被医生齐齐请出了宠物医院。 一人一鸦面面相觑,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艾登扑扇了两下翅膀,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忽然有点迷茫。 「月崎,我肚子好像不难受了……」 「不会真的是吃多了吧?」 艾登重新飞上月崎肩头,闻言有点难过:「我诞生也没有多久啊,难道就这么老了吗?」身体机能都下降了。 月崎拍拍艾登翅膀安慰他,「理论上讲,使魔的身体是不存在老化的,但如果真的是身体的原因,可以拜託别西卜先生制作一个新的。」 月崎继续拦计程车,打算回高专。 一个计程车司机看到了他,调转车头向他驶来。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叫,紧跟着,毫无预兆的骚乱骤然爆发。 月崎被慌乱的人流撞了一个趔趄,不慎跌倒在地上,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长得像奇行种的怪物沖开人群朝他跑了过来。 ** 真人找上了落单的吉野顺平。 这很容易,因为虎杖悠仁需要比赛,而吉野顺平日常需要上学,两人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是平时重合的轨迹几乎没有,也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起吃,等到了上课或者比赛的时候,就又会分开。 尤其是因为今天虎杖悠仁比赛格外多的缘故,吉野顺平都放学了,他还有比赛没有结束,因此吉野顺平只是和虎杖打了声招唿,祝福虎杖好好发挥、多破几个记录之后,就独自回家了。 此刻天还没暗,街上人来人往。 真人远远缀在吉野顺平身后,跟着他抄近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周遭一下子冷清下来。 真人左右看看,觉得这里真是一个杀人越货的风水宝地。 显然,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就在吉野顺平拐入这条小巷后不久,之前霸凌过吉野顺平的那帮不良也跟着进入了小巷。 真正的人渣是不会被人揍一顿就洗心革面的,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倒霉,然后变本加厉。 这帮不良显然属于人渣中的佼佼者,他们打不过虎杖,就把怒气发泄在了吉野顺平身上。 但是他们同时又很怂,起码在虎杖还没离开神奈川县的时候,不敢真的对吉野顺平动手,只敢将人堵在墙角,进行言语上羞辱,其范围以吉野顺平为圆心,朝他的朋友和家人辐射,可以说逮谁骂谁。 真人躲在一旁看的啧啧有声。 作为刚出生不久的、诞生自人类对人类的恶意中的咒灵,真人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点。 另一边,吉野顺平已经气的双目赤红。 他的眼中仿佛燃起火焰,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不良。 不良露出一个非常欠揍的笑容,「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懦夫,你也只敢这么看着我了。」 吉野顺平忽然用力挣了一下。 不良被吓了一跳,勐地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不愿承认自己居然被这么个人吓到了,于是忍不住上前,犹豫了片刻,还是狠狠往吉野顺平的腹部捣了一拳。 看着吉野顺平吃痛的弯下腰,不良再次露出了不屑的嗤笑,又挽尊似的嘲讽了吉野顺平几句。 真人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像是个见义勇为的过路人,伸手轻轻搭在了不良的肩上。 「哈?别多管闲事!」 不良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甩开了真人的手。 真人嘴角勾起,声音轻柔缓慢,幽幽的散在空中,却带来一种仿佛毒蛇游弋而过的凉意。 「但是你挡住我的路了。」 「什么?」不良一愣。 真人笑容加深,重复了一遍,「你挡住我的路了。」 随着真人话音的落下,之前被他碰触过的不良像是泡沫般膨胀起来,肌肉扭曲、五官变化,顷刻间变成了奇行种一般的怪物。 他看上去很想跑,但是因为身躯太过笨重,只跑了几步就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小巷内诡异的安静下来。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几秒之后,像是滚油倒入沸水,惊恐悽厉的尖叫骤然划破周遭死寂。 不良们争先恐后往外跑,却在与真人错身而过的剎那,不约而同的发生了身体上的畸变,其中绝大部分笨重的摔倒在地上,但也有小部分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小巷,像是一滴水一样没入巷口的天光中。 第83页 「哦?」 真人感兴趣的视线追随过去。 灵魂和□□的形状会彼此影响。 ——这是真人正在研究的理论,也是他的术式[无为转变]的根基。 但是在研究这方面,他显然是个新手,之前不是没对人类的灵魂下过手,可人类太过脆弱,灵魂被变形后极容易死亡,没有死的也会像周遭躺了一地的不良一样变成不能动弹的怪物,变成怪物后还有行动能力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真人颇感兴趣的往前迈了一步,视线一转注意到了角落里吉野顺平的表情,又停住了动作。 嘛,这次先算了。 真人漫不经心的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剎,很快又重新浮现。 他走到吉野顺平面前蹲下,用一种几乎没有距离感的平视视线看了吉野顺平片刻,托腮微笑:「你有术式对吧?」 吉野顺平已经看出了真人是咒灵,一种悚然的寒意自后背涌上,令他不受控制的往后缩了缩,半是警惕半是恐惧的看着真人。 但是真人有一点和其他咒灵不同。 ——他拥有完整的人形。 与漏壶、花御这种明显没个人样,再和蔼也不可能被人看做同类的咒灵相比,真人只要稍稍收敛自己的术式,放柔自己的声音,时间一长,就能轻易模煳咒灵和人类的边界。 何况他本就是诞生自人类间恶意的咒灵。 而人类的恶意,往往包裹在名为笑容的蜜糖之下。 在撕开虚伪的笑面、暴露属于咒灵的残忍之前,真人同样清楚如何不着痕迹的拉进与猎物的距离。 吉野顺平昨天才接触咒灵,因为没有接受过咒术界的系统性科普,对咒灵只有一个相当模煳的概念,在真人的花言巧语下,他被引导着开始思索「咒灵内部是否也分好坏」这个可能性。 毕竟真人没有伤害他。 毕竟真人看上去和颜悦色可以沟通。 毕竟真人虽然对那帮不良下手,但那帮不良本就是被唾弃的人渣,就某种意义上讲,真人甚至帮助了他。 吉野顺平开始放下戒心。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但是他虽然仍旧缩在角落,原先紧紧环抱自己、呈抗拒状态的双手却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我没有术式,我只是能看见咒灵。」吉野顺平抿了抿唇,开始正面回应真人的疑问。 「不,你有,」真人意味深长,「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那可是能让宿傩手指失去效用的强大术式。 真人将吉野顺平拉了起来,又亲切的拍走他肩上的浮灰。 「顺平想要开发术式吗?我可以帮你哦,顺平你很有天赋,一定很快就可以学会的。」 「真的?」吉野顺平眼睛一亮,难掩激动。 他首先想到了虎杖悠仁,如果自己拥有术式的话,再遇到之前那样的危险,就不用虎杖豁出性命保护咒灵了。 他可以保护虎杖悠仁,保护自己的朋友,也可以保护妈妈! 真人笑的越发真情实感。 「真的。」 他语气无比轻快,觉得这波稳了。 没发现之前逃出那个不良已经一脚踏入了月崎的能力范围。 ** 不良正在夺路狂奔,巨大的恐惧紧紧攥住他,令他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然不断的向怪物转变。 他的双臂开始变短变细,腰无限的佝偻下去,视野则变得模煳。 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按下了倒退键,他此刻正从人往兽退化而去。 然而从某一刻开始,这种变化停止了。 手臂恢復,身板直起,不良继续不顾一切的向前跑着,身体则逐渐恢復成原本的样子,重新清晰的视野中映出了月崎惊诧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救了! 不良喜极而泣,以至于他彻底恢復人形后,几乎是五体投地的扑到月崎面前,吓得月崎抱紧艾登勐地后退一步,磕巴道:「怎、怎么了?」 不良趴在地上重重的喘了几口气。 他虽然是个人渣,但是在看似人模狗样、实则狗模狗样、且疑似是个怪物的真人面前,还是那点身为人类、对于同伴的担忧占了上风。 他几乎想也不想,喘匀气后,一把抓住月崎,拽着他就往之前的那条小巷跑。 「救人!赶紧救人!」 「等等!什么救人?救什么人?」 月崎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很难想像他居然在两天内,连着两次遇见了类似的事,仿佛他是个路边的风筝,是个人就能拽着走。 而且他这次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这次拽着他的人依旧跑的很快。 不对。 飞快! ** 「真人,你看!」 吉野顺平捧着手中浅蓝色的小水母,有些兴奋的捧到真人面前。 这是他在真人的指导下开发出的术式——一只小小的、看起来很可爱的蓝色水母。 虽然目前不知道这只水母有什么用,但是确认自己真的有术式已经很让他开心了。 然而真人的反应看上去十分的平淡。 他虽然仍旧笑着,但是有那么一刻眉宇间表现出了深深的疑惑,仿佛吉野顺平捧着的不是召唤出的水母式神,而是一盘普普通通的海蜇皮子。 第84页 真人伸手一戳。 水母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又游了回去。 他继续戳。 水母继续翻跟头,继续蛄蛹。 他干脆缠住水母的触手,在空中风火轮似的甩动起来。 水母被转的晕晕乎乎的,最后在吉野顺平有些心疼的阻止下,摆脱真人魔爪,游回了吉野顺平怀中,又委屈的把自己团成一团。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吉野顺平护住水母,委婉道。 真人陷入沉思,最后忍不住开口:「就这?就只有这样?」 因为他发现吉野顺平召唤出的这只式神真就是一只水母,而且还是一只看起来有点蠢的水母,丝毫看不出来这玩意儿能让宿傩手指失效。 一定遗漏了什么! 真人开始怀疑吉野顺平是不是发现了他的目的,这一切都是吉野顺平的伪装! 吉野顺平以为这是真人对他的鞭策,立刻重重一点头。 「我再试试!」 不得不说,真人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顺平的确很有天赋。 经过反覆尝试后,他很快摸透了这只水母的能力。 「它叫淀月,触手上带有非常强力的毒素,可以用来攻击敌人。」 吉野顺平开开心心的说,但是真人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开始有些焦躁的踱步。 「就这样?没有别的用法了吗?你再想想?」真人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必须要认真教了。 他以自己为例,先是变化出翅膀飞起来,又在半空收回翅膀,双腿变成马蹄,在墙上几次借力后,轻巧的落了地。 「我的术式[无为转变]可以通过改变灵魂来改变□□,生出翅膀可以飞翔,变出马蹄可以拥有马的极致速度,用法非常多。你再仔细想一下,你的淀月一定还有别的用法!」 顺平开始仔细思索,而且还真的想出了几个新的招式,包括但不限于——长出可以用于近战的尖刺、通过调配毒液不同成分的比例让毒液发挥更加多样的效用。 但就是没有可以让宿傩手指失效的用法。 真人终于维持不住脸上表情了,如沐春风的笑意转瞬褪去,属于咒灵的残忍像是沼泽下的泡沫一般涌现出来。 吉野顺平还在高高兴兴的分享自己对于术式的开发,真人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他说话依旧轻柔低缓,但甜腻的像是过了期的糖浆,给人一种仿佛毒蛇吐信的危险感。 「你很聪明,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目的的。」 「但是没有用,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真人眼珠一转,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似的笑了起来,他开始对吉野顺平使用[无为转变]。 「接下来,我会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真人意有所指似的瞥了眼周遭的不良,微微凑近,看着吉野顺平愤恨绝望的眼神,诱哄似的说:「或者你也可以使用你那个可以让宿傩手指失效的秘密能力,看看能不能让我的术式也失效。」 此刻傍晚,天际洒满夕阳。 因为光线逐渐暗淡的缘故,小巷内很昏暗,因此谁都没发现,黑暗中变成怪物的不良们,竟然开始逐渐变回人类。 吉野顺平只能看见窄窄天空上血痕似的夕阳,无力和无望一同涌上心头。 他此刻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落入了咒灵的圈套,后悔自己轻信咒灵的同时,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吉野凪和虎杖。 他们一定会哭的。 吉野顺平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妈妈和朋友难过,但是他现在显然回不去了。 咒灵的术式开始侵袭他的躯体。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逆的转变。 肌肉膨大,骨骼更改,甚至连思维也一併变得迟钝。 还有——咦? 吉野顺平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掀翻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手的真人,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甚至灵活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又站起来将自己的脸和身体摸了一遍,忽然变得面无表情。 等等。 ——这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吗?! 真人同样欣喜若狂的站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 「顺平?」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吉野顺平转头,看见了靠在墙上气喘吁吁的月崎。 真人同样循声转头,恰好和月崎对上了视线。 已知,真人现在踩着双蹄子还没变回来。 已知,马的速度是身上所有骨骼肌肉相辅相成的结果,不存在有翅膀就能飞,有蹄子就能跑的情况,局部的改变往往会弄巧成拙。 已知,真人并不知道以上几点,他的科学观念目前相当朴素,还带着些奇幻色彩。 ——但是月崎知道。 他还帮真人复习了一下知识点。 因此当真人无意识向前走了一步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脚底打滑摔了个五体投地。 脸朝下。 此刻已经喘匀气的月崎终于反应过来。 他直起身体,视线落在真人的马蹄上,恍然:「原来是咒灵啊。」 说罢月崎微微一顿,他想起了某个马头咒灵。 很难说马蹄是不是咒灵界的时尚风向标,以至于这么容易就能见到。 或者是咒灵之间有些尚不为人所知的亲缘关系,使得马蹄这种性状有了遗传、泛滥的可能。 第85页 月崎半蹲下身,看着真人的后脑勺,非常礼貌,又带着微妙求知慾的问道: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是不是有一个兄弟?」 第40章 勇闯咒术界(九) 天气很热,即便已经傍晚了,热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退,太阳的余晖依旧炙烤着大地。 七海建人扯松了领带,一边打电话一边急切的跑起来。 他昨天刚回归咒术界,归回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不是去处理什么狗屎咒灵,而是应五条悟的要求去接两个小咒术师。 七海建人觉得今天的五条悟格外有良心——毕竟这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任务。 但是当他在半路遇到一个拥有神智的特级咒灵尝试阻拦他时,七海建人意识到了不对。 他甩脱了那个咒灵,又将咒灵的存在告诉了五条悟,然后一脚油门踩下,将车开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那两个小咒术师可能有危险。 所以快点,再快点。 七海建人直接将车停在马路边,不顾交警的警告和贴罚单的威胁,摔上车门就狂奔起来。 「五条悟,你最好再派几个咒术师过来,我担心他们……」 七海建人来到了巷口,他没有传说中的六眼,因此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几个模煳的轮廓,但是他听到了痛苦的闷哼声。 七海建人放轻了动作,但是加快了脚步。 模煳的轮廓逐渐变的清晰。 吉野顺平站在一个昏迷的不良前,他有些犹豫的比划了一下位置,先是试探性的在不良腹部轻轻一碰,然后在月崎的鼓励下照着那个位置重重一锤。 不良被揍醒了,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真人站起来又倒下,发出闷哼——这也是那声痛苦闷哼的来源——然后他定定看着月崎,不可置信又饱含不甘的重复「是你,是你,原来是你」,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月崎是最冷静的人,他正认真的摸真人的蹄子。 七海建人:…… 手机另一头的五条悟还在叽里哌啦的讲话,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七海建人沉默了很久。 「没事了。」 他看到了车上刺目的罚单,微微一顿,「回头把罚单给我报销了。」 ** 咖啡厅。 羂索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底和桌面相碰,发出轻轻的「嗒」的一声。 他的表情很严肃,虽然嘴角仍旧习惯性的带上弧度,但是眉宇间可以称得上是乌云罩顶。 因为真人没回来。 去阻拦七海建人、但是不幸碰上五条悟的漏壶还能剩了一颗头死里逃生,去试探实力相对较弱的吉野顺平的真人却一去不回。 羂索在震惊不安之余,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五条悟的实力可以说是咒术界的天花板了,这么一对比,吉野顺平的实力岂不是比五条悟还要强? 这可能吗? 羂索开始头脑风暴,但是这个猜测实在太离谱了,以他有限的想像力实在想不出来这究竟会是一个怎样可怖的存在。 而且他也不是没在咒术界的高层混过。 咒术界公认最强的就是「六眼」,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就算真的有比六眼还强的存在,咒术界的高层会放任这种存在默默无闻这么久吗? 早在吉野顺平展露天赋的剎那,就把人坑蒙拐骗带回咒术界培养了,怎么会让他老老实实按照普通人的成长轨迹一直生活到十六岁。 而且说实话,单看吉野顺平前十六年的生活经歷,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羂索开始感到头痛。 他甚至觉得脑壳有点闷,有种想把缝合线拆开,掀起头盖骨让脑子透透气的冲动。 「会不会是真人叛变了?」漏壶突然开口,独眼中清晰的表现出了不忿和沉痛两种情绪。 羂索张嘴,又闭上。 发现这个猜测竟然是目前听起来最合理的一个。 「但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不需要理由,只要他觉得这么做好玩就可以了。或许现在他背叛了我们,过段时间他又会愉快的背叛别人。」 咒灵最了解咒灵,咒灵尝试分析咒灵。 羂索神情微动,发觉本质上身为咒术师的他,对于真人的了解可能的确不如同为咒灵的漏壶,于是重新挂上那种非常淡定的、仿佛尽在掌握的笑容,带着丝微妙的谨慎开口:「看来我们没必要去救真人了。」 「没必要。」漏壶斩钉截铁,分析的振振有词,「真人是诞生自人类恶意中的咒灵,而咒灵,本就是新世界的人类,谁能保证真人那种玩弄人类恶意的想法不会作用在咒灵身上呢?」 漏壶看上去痛心疾首,或许一开始只是个猜测,但是他说着说着,真的把自己说服了,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想重重点头,但是由于自己只剩下一个头了,最后只能用眼睛表达自己心中「有、但不多」的沉痛之情。 「所以说真人叛变,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羂索也被说服了。 他相当自然的把真人抛在脑后,和之前失败的计划一、计划二一起,扔进了记忆的垃圾堆里。 而且考虑到真人把他们出卖的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能说是没有,总归是个不稳定因素——羂索斟酌权衡许久,最终决定无视此前的失败,提前开启下一步的计划。 第86页 ——盗走高专忌库中的咒胎九相图及六根宿傩手指。 漏壶惊诧的睁大眼睛:「哈?你之前不是说这件事在东京校和京都校的交流会上干最稳妥吗?」 羂索笑眯眯:「所以不是提前计划,而是想办法提前交流会的时间。」 ** 封印室内,曾经封印过虎杖悠仁的地方现在封印着真人。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 月崎的能力其实会受到自我认知的影响,真人有自我意识,但是没有明确、固定的自我认知,因此外形可以算是心随意动,千变万化。 他试过将手指变成刀子,也试过将身体变小,但是无奈受限于种种规则、以及自己堪称稀薄的科学素养,在月崎越发茫然震惊不解的眼神下,凭本事把自己作成了寸步难行的样子。 以至于五条悟将他拎到封印室后,什么都没干,先对着他的新造型狂笑五分钟,笑够了才慢悠悠把符咒贴真人身上,开始询问他的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真人微笑,俏皮的吐出两个字:「你猜?」 真人坚信羂索会来救他,即便不来救,也会想办法查探他的现状——毕竟感情塑料归塑料,利益起码是一致的——到时候他就把月崎的存在透露出去,再说点花言巧语让羂索把他一起捞出去。 因此面对五条悟的询问,真人始终没有透露出半个字,即便开口,也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谎话。 就这么等啊等。 等到顺平和虎杖转学到高专。 等到两人完美执行了第一个任务。 等到月崎的委託已经大致完成。 甚至等到了五条悟主动把毛豆生奶油喜久福送人! ——虽然是因为那盒喜久福过期了。 他依旧没等到羂索。 真人陷入了一种恆久的沉默,以及对宇宙万物的思考。 实不相瞒,他现在怀疑自己的队友脑子都有病! 五条悟从封印室内出来后,和一个高层擦肩而过。 他多看了那个高层一眼,除了因为那个高层是他最讨厌的、那种最为典型的老橘子外,还因为那个高层头上戴的帽子下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缝合线。 这是被咒灵开瓢了?还是被车撞了? 不得不说,五条悟有时候会觉得这些老橘子还是就这么死在病床上会比较好。 五条悟一撇嘴,收回视线,转眼就将那个高层抛在脑后。 他来到了高专的后山,打算看看自己的亲爱的学生们训练的怎么样,结果刚走到半山腰,就看见身侧的小溪中慢悠悠飘过一排白色的不明物体。 继续往上走,在一片平地的浅湖中,同样飘满了这种不明物体,像是一串串白色的大泡泡在水中起伏。 月崎趴在岸边一脸严肃的盯着那堆泡泡,虎杖悠仁学着月崎的样子,同样严肃的趴在岸边。 吉野顺平……吉野顺平在一旁很努力的尝试解开淀月打结的触手。 五条悟迷茫了,他拎起一串泡泡,发现这串泡泡由一个稍小一些的椭圆部分、和一个稍大一些的长条状部分结合而成,整体来看像一截短短的藕,一端则连着几块骨头,「这是什么?」 他又抬头扫视了一圈,「你之前制作的那颗长脚的蛋呢?」 月崎抬头,笑眯眯指了指五条悟手中的泡泡。 五条悟:…… 五条悟:「等等这就是那颗蛋!」 你到底是怎么把那么大那么圆的一颗蛋改成这个样子的啊! 月崎接过五条悟手中的泡泡,解释,「我大致保留了原设计的外形,把主体改成了鱼鳔。」 他捏了捏白白软软、□□弹弹的「泡泡」,又扒拉了一下泡泡一侧连着的骨头,「这是原设计的其中一只脚。」 五条悟:「呃……所以……这有什么用?」 「鱼鳔内充满空气,可以帮助鱼类控制浮沉,但同时,充满空气的鱼鳔在水中也可以看做是一个纯天然的共鸣腔!」月崎拎起那串骨头,非常得意又自豪的说:「我在鱼鳔和内耳之间添加了一个连接器——也就是这串骨头——水中的声音经过鱼鳔放大之后,会经由这串骨头直接导入内耳,这样就可以在水中获得极其敏锐的听力!」 五条悟给出了一个绝妙的比喻:「这不就是电话线?」 月崎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叶起身,「这样就可以满足『听力卓绝』这个要求了;肝糖原发酵酒精产生的能量可以支撑其『缺氧不死』;通过调节细胞膜表面的脂肪饱和度、以维持细胞膜流动性,可以做到『低温可活』……」 五条悟还在研究那个鱼鳔,觉得这玩意儿虽然添了一串骨头,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作生物,不过鑑于月崎平时设计向来天马行空,他也很难确定这是不是已经接近完全体,再添一层皮就可以提交了。 「你就打算这么交上去?」 「怎么可能?」月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只是个器官,而且我还没添加肌间刺。」 「肌间刺?」经过月崎解释后,五条悟恍然,然后嫌弃的一撇嘴,「这不就是我吃鱼时卡我嗓子的东西?」 「嗯,肌间刺生长在鱼类肌肉的缝隙中,起到支撑肌肉作用的同时,还会像弹簧一样,在鱼类摆尾时储蓄和释放能量,帮助鱼类弹跳,理论上讲,肌间刺越坚固,鱼类的行动能力也越强。」 第87页 「不过因为有肌间刺支撑,肌肉骨骼不用那么牢固也没关系,勉强能用就行,原本用于加固肌肉骨骼的营养则可以节省下来,全部用于快速长大!再加上不怕缺氧、不怕低温这几点,即便在恶劣环境下,也依旧会有很强悍的生存能力。」 这就是月崎冥思苦想许久,想出来的可以勉强符合「速生慢亡」这一点的办法。 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拆东墙补西墙。 反正摄入的营养总量就那么多,那就拼尽全力用于长大吧! 月崎捞出一个鱼鳔,开始码放肌间刺。 ——主体设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增加一点点细节、神明不要作妖,他的这个委託就可以完成了! 到这一步,五条悟依旧看不出月崎设计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总感觉是个很眼熟很眼熟,自己应该见过很多次的东西。 他就这么蹲着看月崎码鱼刺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安静,抬头环视一圈,发现艾登不在。 「艾登呢?」 月崎动作一顿,有些苦恼的皱眉,「肚子不舒服,在宿舍里休息,之前看医生也没用,也不知道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普通兽医没用,让硝子看看怎么样?」 虽然硝子有没有行医执照这件事也存疑,但毕竟会反转术式,就是说……万一呢? 月崎点头,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些东西不可信,但现在似乎也只能依靠玄学了。 月崎一直忙到太阳落山。 夜幕像是墨汁般晕染开来,世界陷入茫茫夜色。 一片漆黑中,趴在巢里安稳睡觉的艾登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此前一直是一副虚弱的样子,此刻却像是突然康復,悄无声息的张开双翼,乘着夜色飞出宿舍,又像是一片缥缈的云,无声无息、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长驱直入的飞入了高专的忌库。 忌库内烛火昏黄,照亮了艾登脸上比羽毛颜色更深的黑色纹路。 艾登摸到了存放宿傩手指的地方,撕开封印,叼起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六根手指。 全部吞了下去。 第41章 勇闯咒术界(十) 高专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的影响范围更广一点——交流会提前了。 某不知名高层叽里哌啦说了一堆后,用诸如「来个突击检查考验高专学生们的水平」「原定时间天气不好」等听起来有点道理,但是又很琐碎的理由,成功说服其他高层,将交流会的时间提前至了一个星期后。 对此二年级的人没什么意见,虽然这样一来准备时间缩短了,但是京都校那边也一样,只有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面临着刚入学没几天,就要上台和其他有经验的咒术师打擂的窘境。 为了不让自己输得太彻底或者被揍的太惨,两人开始了紧张的特训。 第二件事影响范围没那么广,但因为和月崎有关,很快就被五条悟他们知道了。 ——艾登失踪了。 昨天月崎忙到半夜,拿着画好的设计稿回去时,宿舍内空荡荡一片,但当时月崎并没有多担忧,他对艾登的生存能力很有信心,而艾登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偶尔也会有贪玩离开的时候,但一般过几个小时就会回来。 月崎甚至有几分欣慰。 毕竟艾登能动了起码说明他身体不难受了,或许是因为趟太久想活动活动筋骨,所以才会在深夜迫不及待的离开,月崎也表示理解,他耐心的等着,打算等艾登玩够了回来后,就把设计稿提交上去,完成这次委託。 但是直到第二天下午,艾登都迟迟未归。 月崎察觉到了不对,他开始怀疑艾登是不是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进了咒灵的肚子,没有咒灵的话被夜蛾正道的那堆咒骸吞下去也有可能。 虎杖等人知道这件事后,放弃了特训转而帮月崎寻找艾登,一直找到太阳落山,把夜蛾正道的每一个咒骸——不管是做完的还是没做完——全部翻了一遍,但是一无所获。 真希甚至趁月崎不注意掰开熊猫的嘴巴看了看,最后遗憾的摇头。 熊猫万分不解:「我没理由去吞一只乌鸦吧?」 真希:「说不定,毕竟艾登有时候会趁你不注意去啄你的屁股上的毛,怀着想要浅浅报復一下的心情把艾登吞了也不是不可能。」 熊猫:「那也不至于——等等我屁股上的毛被啄了!」 熊猫大惊失色,伸手往屁股上一摸,悲哀的发现屁股真的秃了一块,他甚至能摸到夜蛾正道缝制时留下的针脚。 熊猫看向真希的眼中带上了一丝谴责,「你一直知道这件事……」 真希轻咳一声,转过脸。 另一边,伏黑惠合上了白玉犬的嘴,朝月崎摇了摇头:「也不在玉犬的胃里。」 熊猫闻言神色微妙的看向玉犬的尾巴,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他觉得那边的毛好像也短了一截。 月崎把翻乱的咒骸整理好,抬头扫视一圈,隐含期冀的看向五条悟:「这里有摄像头吗?」 五条悟非常遗憾的一摊手:「很抱歉,没有。」 月崎:「哪怕是地狱,在办公区也会安装摄像头的。」 五条悟:「很明显,这里还不如地狱。」 月崎:…… 五条悟顿了顿,再度开口:「其实我还想问你,你就没有那种魔法阵、咒语、占卜之类的,可以确定艾登现在位置的东西吗?」 第88页 月崎看着他,「……地狱里现在普遍用摄像头,如果不是天堂和地狱没有直达电梯,连传送法阵这种东西都不会存在。」 五条悟:…… 懂了,科技改变生活,在科技面前魔法不值一提。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一片寂静中,月崎塌下肩膀。 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刻,第三件大事发生了。 门外突然喧譁起来,一个炸裂性的消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到众人耳中——忌库被盗了! 五条悟和夜蛾正道对视一眼,立刻往忌库赶去。 月崎犹豫了一下,出于对五条悟借给他高专后山的感激,也追了上去。 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月崎想。 忌库外围满了高层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和服,像是从坟墓里刨出来的复制人,用一种如出一辙死板语气阻止任何人进入。 然后五条悟强闯了进去。 夜蛾正道跟在五条悟后边,走到忌库门口时,被高层拦住。 趁着他们掰扯的时候,月崎非常自然的从他们身旁走过,无视忌库的结界直接走了进去。 高层们有些后知后觉的转头:? 刚刚是不是隐约刮过一阵风。 ** 忌库内,五条悟站在陈列架旁,手中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神情严肃的好像有人欠了他三十亿。 见月崎进来,五条悟颇为沉重的抬头。「……全吃了。」 「什么?」月崎一眼就看到了五条悟手中的艾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五条悟的话砸懵了,但很快他看见了空荡荡的陈列架,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睁大了眼睛。 「忌库原有的六根宿傩手指,再加上之前从虎杖胃里取出的那一根,全被翻出来吃了。」五条悟垂眸看着手中安详沉睡的乌鸦,皱起了眉毛,宿傩手指显然不是人吃的东西,但感觉也不是乌鸦能吃的东西,「他不会吃坏肚子吧?」 月崎上前揉了揉艾登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一副吃多了的样子。 使魔不存在死亡,但也不是没有消化不良的可能。 「要不吃点消化……」 就在这时,艾登忽然睁开了眼睛,原本时常蠢萌偶尔精明的豆豆眼中,此刻带了三分残忍、三分嚣张、四分狂妄。 五条悟心里咯噔一下。 他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眼熟,眼熟到好像在哪儿见过,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对着月亮开始喊:人类呢?女人在……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烛光最带劲儿啊!咒灵的肉没意思!人类呢?女人在哪里?!」 就在这时,艾登忽然一阵嘎嘎嘎仰天狂笑,笑完之后一拍翅膀飞了出去,像是一阵黑色的小型旋风。 …… 啊? 五条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用瞬移,但是蹦跶了一下发现毫无反应,这才想起月崎在旁边,长腿一迈,立刻跑了出去。 但是两条腿的显然快不过两只翅膀的。 艾登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肉眼难辨的小点。 偏偏忌库外的高层还在和夜蛾正道掰扯,完全没发觉头上飞过一只乌鸦,或者说发觉了也没在意,只是觉得这只乌鸦叫的有点难听,甚至有人用刀鞘驱赶了一下,想让乌鸦飞快点。 直到五条悟和月崎跑出来后,他们才调转矛头,非常严肃的谴责五条悟这种强闯的行为,眼睛一转瞥见一旁的月崎,疑惑这人什么时候进去的同时,一扬眉毛,开始阴阳月崎一个外人不懂礼数。 这时艾登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五条悟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沉默了很久,眉毛纠结的拧起,神情介于一种「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严肃一点,但实际上又很想笑」之间。 「闭嘴。」 五条悟忽然开口打断了高层滔滔不绝的指责,他缓缓低头,盯着老橘子们看了一会儿,万分诚恳的宣布了一件事: 「就在刚刚,宿傩变成乌鸦飞走了。」 周遭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又过了一会儿,月崎忽然开口。 「我作证。」 他摸到了口袋里随身带着的设计稿。 就在刚刚,他的传真鸡变成宿傩飞走了。 高层们没有被说服。 人的世界观往往会在青年时发展,到老年时定型。 而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观念也好、思想也罢,早就成了一种如钢铁般不可撼动的东西。 在他们看来,月崎只是一个稍显特殊的咒术师,使魔、地狱是无稽之谈,而五条悟的话更是在放狗屁——而且五条悟乱说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平时也没少拿他们开涮。 最后高层们深唿吸几口气,摸了摸自己日益稀疏的头髮,非常严肃认真的警告道: 「五条悟,不要编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我们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他们把找回宿傩手指的任务交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掏掏耳朵。 「好的,我会抱一只乌鸦回来的。」 他慢悠悠走了出去,脚跟一勾,门扉关上,将老橘子想发火又强行压抑的憋屈样关在了门后。 五条悟去找了月崎。 月崎正在宿舍里纠结的看着手机,听到敲门声后,起身开门,然后继续坐回去纠结的看着手机。 五条悟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手机屏幕停留在中原中也的联繫界面上。 第89页 「外援?」 「嗯。上次艾登不见的时候也是中也帮忙找的。」 「哇!那不是很有经验!」 「也不能这么说,那次纯粹就是个意外,而且中也也很忙,总觉得……」 月崎没说完,因为五条悟直接帮他按了通话键,月崎手忙脚乱想阻止,结果忙音刚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月崎?」 手机另一头传来中原中也低低的声音。 月崎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皱眉尝试组织语言。 大概是见他太久没说话,中原中也忽然轻咳一声,先开口了。 「月崎,是这样,我有事情问你。」 刚打算说话的月崎: 「……」 「诶?」 第42章 勇闯咒术界(十一) 时间拨回十分钟前。 中原中也收到一个快递。 他当时正在开会,一个干部结束了上一个季度的工作报告,而下一个干部还没开始发言。 由于这个会议实在太长、太过枯燥,虽然知道说的都是很重要的事,但是听久了就是容易头昏脑涨,森鸥外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一个首领应该具备的良好品德,贴心的宣布会议暂停五分钟,大家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于是原本肃穆的会议室微微热闹起来,喝水的喝水、上厕所的上厕所,泡咖啡的泡咖啡。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那副业为小白脸的下属田所隼斗敲门进来,告知他刚到了一个快递。 「是什么快递?」中原中也随口问道。 田所隼斗回答:「是月崎先生寄过来的柏图丝。」 中原中也喝水的动作顿住了,钴蓝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 会议室显然不是一个适合拆快递的地方。 但就像多数人在收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后会迫不及待的拆开看一样,中原中也同样不能免俗。 他现在就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拆开快递、看看酒瓶子的冲动,虽然这种冲动被他按捺住了,但回答的时候慢了几秒。 「中也,休息时间还没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森鸥外看出了中原中也的心思,再度贴心开口。 中原中也一点顾虑都没了。 田所隼斗转身捧了一个有半人高的快递过来,这个箱子大到足够装下十瓶柏图斯。 中原中也看了微微一呆,但一想到这是月崎送的,又觉得合理了。 ——毕竟月崎平时就很注重仪表和仪式感,送礼时把礼物包装的隆重且精緻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中原中也拆开了最外层的纸箱,拿掉防撞的泡沫后,从里面捧出了一个稍小一圈的木盒。 到目前为止,没有出什么问题。 中原中也打开了简陋的木盒,里面是一个精緻的丝绒盒子。 中原中也又打开了丝绒盒子,然后缓缓拿出了一束红艷的玫瑰。 会议室里安静了。 写报告的尾崎红叶停住了动作。 正在喝水的森鸥外嘴角很明显动了动,又借着水杯遮住了自己表情,但是他身边、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作森鸥外本人的人形异能爱丽丝却是捂住了嘴,压低声音长长「哇」了一声。 中原中也:「……」 他耳聪目明。 他听到了。 中原中也将视线强行挪回丝绒盒上。 丝绒盒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放着玫瑰,右边则放着柏图丝——只不过这瓶柏图丝也是躺在玫瑰花瓣上罢了。 而在柏图丝旁边,则放着一张贺卡。 田所隼斗微微挪动脚步,微一探头,瞥见了贺卡上的内容。 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了一手短诗,大意为「感谢一起走过的旅途,感谢和你相遇」之类的,严格来说没有提到爱情,但是衬着这快溢出来的玫瑰花瓣,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微妙氛围。 哇—— 田所隼斗同样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作为从中原中也最初接触月崎时,就跟着出谋划策的人,田所隼斗颇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甚至感到一种淡淡的欣慰。 如果哪天有人问起,他也可以对着夕阳吐出一口烟圈,用一种亲歷者的口吻,意味深长的讲一个过去的故事:「当初我老大和月崎先生刚认识那会儿啊……」 田所隼斗的思绪从几十年后晃荡回来,忽然开始好奇自家老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中原中也完全不知道自家下属在短短几秒内已经想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他重新看了眼寄件人,确认了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月崎的名字后,又默默把外包装放回去。 「应该是个误会。」 中原中也说道,觉得脸有点烧,毕竟这束玫瑰的视觉冲击真的很剧烈。 但是他还有理智,理智让他坚决捍卫自己和月崎的名声。 「肯定是送错了。」 尾崎红叶还是没有继续写报告。 森鸥外依旧在喝水。 整个会议室仍然很安静。 中原中也只能无奈的重申了一遍,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月崎问个清楚,就在这时,月崎的电话先打进来了。 田所隼斗眼尖瞥见了来电显示,「是月崎先生。」 森鸥外适时放下水杯,视线环视一圈,第三次贴心建议:「我看有几个去卫生间的还没有回来,要么再休息五分钟?」 第90页 说罢看向中原中也,仿佛在徵求意见。 中原中也:「……」 他接通了电话,在月崎组织语言纠结要不要找他帮忙时,他同样在头脑风暴,思索要怎么以一个不尴尬的方式把这个误会解开。 最后见月崎久不说话,中原中也斟酌着开口了,他看上去也没有很自在,耳朵还是红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涩几分迟疑。 「月崎,是这样,我有件事想问你。」 「就是……呃……你……」 中原中也无意识的捻着一片花瓣,忽然浅浅吸了一口气,「月崎,你如果喜欢一个人,会送玫瑰花吗?」 森鸥外的表情忽然就变的非常精彩,他看着自家重力使像是在看一个傻小子,委婉道:「中也,我觉得你如果想解开误会的话,不应该这么问。」 中原中也摇头,他自认为理由还是很充分的,对于常人来说玫瑰意味着爱情,但月崎显然不是一般人,他觉得月崎如果真要表白的话,大概率会捧一把荆棘。 但是电话另一头传来月崎毫不犹豫的声音:「会啊。」 「……」 中原中也勐地放开花瓣,他忽然觉得那片花瓣有点灼人:「等、等等!不应该送荆棘吗?!或者别的什么?!」 「但是代表爱情的是玫瑰而不是荆棘,」月崎不紧不慢的开口,「荆棘固然有一种凌厉的美感,可玫瑰同样生着尖刺,猩红的花瓣像是血液,单从外形上看,就完全可以代表危险的爱情。」 「说起来,」月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你知道棘角鮟鱇吗?这种鱼的雌性体型远大于雄性,□□时雄鱼会咬住心仪雌鱼的身体,然后两条鱼的身体逐渐融合,期间雄鱼体内的器官会慢慢退化消失,连大脑和意识也消失,最后只剩下用于繁殖的精巢以一种肉突的形式附着在雌鱼身上,方便雌鱼随时随地给卵子受精。」 「嗯——真是至死不渝又危险的爱情啊!」 中原中也沉默了,他盯着眼前的丝绒盒。 「所以你送表白礼物的时候会突出爱情的危险性?」 「本应如此,是毒药也是甘霖,危险的同时又充满诱/惑,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做出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中原中也扒拉了一下丝绒盒里的花瓣:「所以你不会送一个红丝绒的盒子,盒子里填满了红玫瑰还有贺卡。」 「当然不会,这太土了。」 「不过你突然问我这些干什么?」 中原中也手一抬把盒子盖上,他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心中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他只是看着那瓶柏图斯,有些无奈的开口:「月崎,你送的酒我收到了。」 「啊,」月崎干巴巴应了一声,显然想到之前半夜醉酒强行送礼的事,「我应该带着礼物亲自过来的……」 「没事,我很喜欢。」 「但是月崎,」中原中也微微一顿,委婉道:「不知道这个包装是谁帮你选的,我觉得你还是回头确认一下比较好。」 月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应了。 不过有中原中也这么一打岔,月崎终于得以顺畅提起艾登飞了这件事。 但是由于整件事太过抽象,中原中也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告诉森鸥外后,森鸥外也破天荒的愣了几秒。 「……所以现在传说中的宿傩变成了一只乌鸦?」 「可以这么理解。」 森鸥外指尖无意识的点着桌面,「不是不可以帮忙,但是日本的乌鸦非常多,盲目去找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既然乌鸦是宿傩变的,总该有一些特殊的地方。」 一直旁听的五条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他应该会去找宿傩的手指,找齐二十根手指后,宿傩就会恢復全部的力量。」 说到这里五条悟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很难想像宿傩用乌鸦的身体恢復全部力量后会是怎么样——总不可能突然长出四只翅膀吧? 那不就是…… 五条悟想到了某个着名谣言——k某c用的鸡是打了激素有好几对翅膀的,这个谣言除了文字外往往还会配好几张拙劣的p图。 只不过曾经的这些图现在都成了乌鸦的样子。 哦,这些乌鸦还有这宿傩同款眼神。 五条悟:噗! 他趴在桌上,把脸深深的埋入了手臂中。 如此肩膀癫狂的颤抖片刻后,五条悟一抹脸起身,做出了总结:「总之,只要去找宿傩手指就好。」 森鸥外不点桌面了,拿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宿傩手指不好找。」 五条悟开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森鸥外放下茶杯,露出了一个出奇和善的微笑。 ** 深夜,宿傩张开翅膀在夜空滑翔,最后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上。 可能有很多人不信,但是他其实对现在这具身体很满意。 最初在这只乌鸦的身体里甦醒后,宿傩有那么一刻觉得命运在玩弄他,但是他很快发现这只乌鸦的□□强度很高,而且可以无视所有的封印结界,这令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高专忌库,很轻松的就将存放在那儿手指吞了。 再加上日本多乌鸦——有谁会提防一只随处可见的乌鸦呢? 这意味着他今后寻找手指的过程会非常顺利。 第91页 或许不出半年,就能集齐全部手指,至于集齐之后的身体问题——这世上术式千千万,他恢復全部力量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换身体的办法吗? 所以宿傩丝毫不担心。 他用鸟喙蹭开了窗户,一扇翅膀飞了进去。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这间屋子里应该藏着一根手指。 他东翻翻,西找找,靠近客厅时,发现有几个咒灵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依稀可以听见「宿傩」「合作」之类的字眼。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些咒灵正打着和他合作实现一些乱七八糟目的的主意。 宿傩嗤笑一声,并不在意,虽然都是特级咒灵,但是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手可以碾死的小虫子罢了,多看他们一眼都是他心情好,有什么资格可以和他谈合作。 宿傩继续找手指,很快就找到了,然而正准备吞下时,咒灵发现了他,并且成功将他抓住。 宿傩:…… 他发现了这具身体唯一一个、也是最大的缺点,虽然可以无视封印,但是好像真的没什么战斗力。 宿傩看着眼前的咒灵,又觉得他们可以利用一下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此刻羂索已经换回了夏油杰的身体,因为离开的早,所以并没有听见五条悟那句「宿傩变成乌鸦飞走了」的话,只是在后来打听到高专忌库失窃了。 他看着眼前自称宿傩的乌鸦,眼中的怀疑强烈的几乎可以具象化。 毕竟这件事怎么听怎么抽象。 但偏偏这只乌鸦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而且和他已知的信息都能对上,虽然听起来相当离谱,内容却没有大的逻辑漏洞。 羂索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谨慎一点。 他斟酌着开口: 「无意冒犯,但这件事确实有点……」 「所以我想问一下。」 「你能证明你是宿傩吗?」 第43章 勇闯咒术界(十二) 房间安静下来。 只有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窗户发出哒、哒、哒的有规律的细微声响,像是洒落一串无语凝噎的句号,平白渲染开一种稍显尴尬的气氛。 宿傩有好半晌没有说话,只睁着一双鸟眼看着羂索,本就鼓鼓囊囊的乌鸦胸脯此刻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幅度上下起伏,仿佛一颗亟待爆炸的炸弹。 把时间往前倒个一千年。 他活着的时候人人谈之色变,死后也是众人退避三舍,留下的几根手指也被人战战兢兢的保存着,生怕一不小心酿成灾祸。 可以说在逼格这一方面,他从生前到死后都是直接拉满的。 但是现在—— 多新鲜啊! 他居然要证明自己是宿傩! 宿傩一点也不想干这事,他嗤笑一声,用极致曼妙的话语嘲讽羂索有眼无珠。 羂索嘴角弧度不变,他的用词更委婉了,但中心思想还是原来那一个。 「……这世上应该没人有胆量冒充宿傩,但是我们也不能随便一个人……一只鸟自称是宿傩就相信他。」羂索慢吞吞的开口。 宿傩哽住了。 月光将他现在的形象印到不远处的玻璃窗上,乍一看还有几分童趣,仿佛从恐怖片一下子变为了童话片。 他发现羂索说的居然有点道理。 可一旦仔细思索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自证的办法。 曾经认识的人——死了。 物种——变了。 拥有的四只手——没了,而且现在也没有四只翅膀。 脸上的黑色纹路——乌鸦的羽毛本就是一种深到发黑的蓝色,纹路印在上面简直和羽毛黑的浑然一体,在这个光线并不明朗的夜晚依靠肉眼难以辨别。 宿傩张了张嘴,又闭上,久违的陷入了一种词穷的境地。 但好在羂索想起了里梅。 最后里梅匆匆赶来,拿着手电筒拨开宿傩脸上的羽毛照了半天后,终于确认了上面的确有黑色的纹路,又跟宿傩聊了一下千年前的事,确认了这的确是宿傩本人没错。 「宿傩大人。」 里梅抱着宿傩一脸纠结。 宿傩喜欢吃人,而他擅长烤人,凭藉这一手料理手艺,他成了宿傩最重要、也是关系最好的部下。 但是现在宿傩成了乌鸦…… 话说乌鸦吃什么?是只吃虫子吗? 难道他以后要研究怎么料理虫子吗? 里梅陷入沉思。 确认了宿傩的身份后——虽然宿傩的现状很奇怪——但羂索还是稍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他没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封印五条悟以及復活并且拉拢宿傩。 去高专取咒胎九相图和宿傩手指,也是为了这两个目的做准备,而现在随着宿傩自动找上门,他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了一半。 羂索尝试和宿傩做交易。 因为真人意外翻车,他不得不提前盗取九相图和宿傩手指——虽然之前换壳子去高专的时候,也不是没尝试过联繫真人,也向安置在咒术界的卧底与幸吉询问过相关情报,但是五条悟把真人看的很紧,他一无所获,只能把情况往最坏的方面想。 为此他联繫了大量诅咒师,同时打算让九相图的一到三号受肉为特级咒灵,以填补真人的空白,好尽可能的牵制住五条悟,为他用狱门疆封印五条悟创造条件。 第92页 但毕竟临时更改了计划,羂索心里有点没底,所以迫切的希望宿傩能帮忙,以提高封印五条悟的成功率——虽然宿傩现在是只乌鸦,但实力多少还是有点的吧。就算实力不够,多吞几根手指实力总会提升吧? 「你不可能一直用乌鸦的身体生活,而刚巧我在更换身体这方面经验丰富。」 羂索笑道,表示自己可以想办法帮宿傩换一具好用的身体,也会帮他找齐剩下的手指,希望宿傩能和他们达成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在对付五条悟的时候出点力。 说罢,他还把手中的手指递给了宿傩, 宿傩吞下手指,思索片刻后,答应了。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那么我们现在确认一下,一周后交流会上窃取九相图的……」 「不用这么麻烦。」宿傩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你要九相图的话,我可以直接飞忌库帮你拿过来。」 羂索:…… 等等,好像有道理。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计划白做了。 宿傩离开了公寓,又在凌晨回来,黑漆漆的乌鸦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到心情很不好。 「进不去。」 宿傩说,「忌库外围了三层防鸟网。」 羂索稍显期待的笑容僵住了。 挺好。 结界防人,网格防鸟。 考虑的很周到。 于是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 羂索和宿傩详细沟通了一下具体计划,着重强调了封印五条悟的步骤,在他看来,五条悟是成功路上最大、最碍眼、最坚实的绊脚石,是必须要除掉的存在。 五条悟一日不除,他的夙愿就无从谈起。 宿傩漫不经心的点头。 羂索起身,离开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另外……还有一个叫吉野顺平的人要额外注意,他是高专的新生,本身实力不强,但有能让手指失效的术式。」 「这个术式是被动的,可能连本人也不知情,但也没有特别好的应对方法,最好小心一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羂索、五条悟、外加一个作为外援的港/黑,不约而同的将大半精力投入到了寻找宿傩手指这件事中。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宿傩手指作为传说中的特级咒物,与之相关的传说、流言、小道消息,真假参半,数不胜数。 他们必须从中筛选出正确的信息,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宿傩手指,而不是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枯枝、掉到地上的腊肠,或者更离谱一点——某被人抛弃的、带有震动功能的、型号比较小的且用途不那么和谐的柱状物体。 但是换句话说,正因为相关消息过于繁杂,当他们跟着小道消息跑到一个地方,却发现并没有宿傩手指后,也多半会以为是消息错误,而不是有人捷足先登。 因此在彼此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其实已经围绕着宿傩手指进行了无数场白热化的争夺。 某间破败的神社内,羂索从神龛中拿出一个手指状的蓝莓饼干——还是受潮的——沉默的看了几秒后,嫌弃的扔掉。 「这里没有手指,我们去下个地方。」羂索说。 同一时间,五条悟吃着顺平友情提供的蓝莓饼干,把宿傩手指扔到高层面前,又在高层伸手拿的时候一把将手指拿了回来,笑的几分嚣张几分欠揍。 「这是我的,就让你们看看。」 某破败的民居内,羂索打开原本用于垫桌脚的木盒,从里面取出了封印开始松动的宿傩手指。 而在羂索离开民居的六个小时后,□□的人赶到此处,打开木盒发现其中空无一物后,摇摇头,赶往下一个地方。 如此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交流会当天。 京都校的人和高专的人相对而立,气势汹汹。 五条悟拽着月崎观赛,手中的宿傩手指一抛一接,仿佛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苹果,看的后方的高层眼皮直跳。 高专外,羂索将新找到的手指餵给了宿傩,抬头看着天色,像是在确定时间。 宿傩将手指咽下。 这具身体仿佛术式的绝缘体,哪怕他能完全的控制这具身体,也用不出一丝一毫的术式,强大的灵魂好像被禁锢在密闭的空间内,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但是现在随着吞下手指的增多,宿傩感觉自己的力量显着增强,仿佛点点滴滴汇聚的溪流,只消再增加一点,就能冲破桎梏,打破平衡。 「还有吗?」 宿傩问:「只要再一根,我就能使用领域。」 受制于这具身体,他的领域或许不能维持很长时间。 但作为诅咒之王,领域哪怕张开一秒也够了。 就像汹涌的山火滚滚而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没有。」羂索摇头。 「那没办法了。」 宿傩半是遗憾的嘆了口气,抬头看着太阳:「到时间了吧?」 「开始吧。」 他率先张开翅膀,如一道阴影,悄无声息的没入山林。 与此同时,等候已久的诅咒师和咒灵同时行动。 随着交流会的正式开始,针对高专的阴谋如一张巨网,无声无息笼罩下来。 第44章 勇闯咒术界(十三) 第93页 「我们这次行动还是以隐蔽为主。」 高专后山,羂索再次强调。 他现在已经换上了之前那个咒术高层的壳子,苍老的面皮像是融化的蜡油一般耷拉下来,一双眼睛眼白多过眼黑,静静的隐在阴影下,带着些渗人的光。 他说话也不急不缓的,仿佛蜘蛛正在编织一张剧毒的网。 「花御虽然是咒灵,但本身更接近于精灵,高专的结界会把他认定为植物,所以可以自由出入高专;宿傩的这具身体则可以无视所有结界,所以出入忌库并不困难,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会不会引起五条悟的警觉。」 「我待会儿会让那些诅咒师制造出一点动静,吸引五条悟等人的视线;我也会用这个壳子的身份尽可能的帮你们周旋遮掩,不过大概也只能拖个十分钟左右,所以你们的动作一定要快……」 羂索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三白眼也更显阴狠。 他看向花御:「花御,你必须要在这十分钟内拆掉忌库外的防鸟网。」 他又看向宿傩:「宿傩,你必须要在拆除防鸟网后,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忌库,取走九相图。」 说完这一切后,他重重一拄拐杖,用最决绝的语气说出最谨慎的话。 「然后我们撤!」 花御:「明白了。」 宿傩:「……」 哪怕羂索已经分析了好几遍利弊,他依然不是很适应这个狗狗祟祟的计划。 一想到他取回全部力量恢復人身后,别人提到他的事迹中会多「曾变成乌鸦偷东西这一条」,宿傩就有一种心梗的感觉。 但正如羂索所言,这的确是最稳妥、也是损失最低的办法,最后宿傩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扔下一句「知道了」,就振翅往忌库飞去,主打一个速战速决。 因为这次交流会有冥冥用黑鸟操术转播的缘故,周遭并不缺乌鸦。 或大或小的乌鸦更串葡萄似的站在树枝上,睁着眼睛好奇看着下方激烈的战斗,目之所见又传到冥冥眼中,再经由冥冥的术式投射到转播屏上,供所有人观看。 宿傩立刻大大方方混进了乌鸦群中,又借着乌鸦群的遮掩向忌库移动。 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 哪怕五条悟已经对他的举动有所准备,甚至提前准备了防鸟网,也绝没能耐在一堆长得一模一样的乌鸦中认出他来! 宿傩双眸微眯,觉得这真是天助我也。 高专。 五条悟在看冥冥的转播,月崎聚精会神盯着手中的怀表。 五条悟看他一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忽然月崎啪的一声关上怀表,抬头。 「过了。」 「什么过了?」 「神明规定的期限过了,就在刚刚。」 月崎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毫无形象的往椅背一靠,又忽然反应过来,直起身体端正的坐好。 当了这么多年设计师,还是第一次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因此在期限到来前,月崎有一段时间相当焦虑,总抱着一丝能及时找到艾登,按时交稿的期望,现在随着期限彻底过去,月崎反倒有一种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平静感。 他现在总算有心思好好看转播了。 月崎抬眸,忽然微微一怔,怀疑自己看错了,「等等,这只乌鸦……」 「什么乌鸦?乌鸦怎么了?」 五条悟心里咯噔一下。 为了不让冥冥的黑鸟操术失灵,他一直对月崎谎称这是摄像头转播。 不会吧,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乌鸦的异常了吧? 月崎忽然上前几步,整张脸几乎要贴上屏幕,聚精会神盯着某处看了片刻后,忽然一指屏幕上的一只乌鸦,斩钉截铁道:「是艾登!」 「什么?是宿傩?!」 五条悟也贴了上去,眯眼看了一秒、两秒、三秒……忽然转头:「会不会看错了?」 ——因为乌鸦太多的缘故,一些乌鸦误入镜头是常事,显然,面对这群黑的如出一辙的鸟,即便是没了六眼、但依旧有着5.1完美视力的五条悟也很难看出区别。 「不会,」月崎神情更坚决了,他用力戳着屏幕,仿佛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看到了吗,艾登头上有撮毛不太平整,相较于其他乌鸦翘了大概有0.5度。」 五条悟仔细端详,拧眉沉思,疑惑歪头。 说实话,他没太看出来,但是他选择相信月崎,于是立刻转身,大声宣布:「宿傩出现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是肯定有阴谋,现在立刻停止交流会,通知学生有序撤出。」 因为五条悟和月崎挡住屏幕所以看了个寂寞,刚想开口呵斥就被五条悟扔了这么个消息的高层们:「……」 他们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眼皮上的褶子都被撑开了:「五条悟,胡闹要有个限度!」 「这是什么场合由得你胡乱开玩笑?」 但是五条悟根本没打算理他们,只是通知一下,说完就转身离开,还拽上了月崎。 「站住。」 乐岩寺嘉伸忽然出声了。 他掀起眼皮,眼睛沉沉的看过来,声音沙哑的像是用砂纸磨过。 「五条悟,交流会是两个学校之间实力的比拼,教师不得以任何方式干预、帮助,你如果去帮他们的话,高专此次成绩立刻作废,算京都校自动胜出。」 第94页 「哈?」五条悟把手放在耳朵旁,一脸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我没听错吧?你以为我要去帮虎杖他们?」 「难道宿傩还真的能变成一只乌鸦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乐岩寺嘉伸并不是会被几句话就激的轻易打赌的性格,闻言只是摇头,但是架不住现场并不缺冲动的高层,当下就有人嗤笑一声,嘲讽道:「如果宿傩变成乌鸦的话,那我就是一只□□。」 说罢又看向月崎,嘴角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来:「月崎先生作为外人,对于不清楚的事还是不要随便掺和比较好。」 月崎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这段时间和高层接触不多,但是光凭寥寥几次接触,也能看出来自己当时想的没错。 ——咒术界高层的确就像那种已经快挂了的企业中,没什么b数、古板严肃、目中无人还好高骛远的老头董事长。 所以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一扯嘴角,露出一个打工人专用的、面对垃圾上司时的敷衍微笑。 倒是五条悟长长哦了一声。 「已经日薄西山的老橘子怎么会是□□这种有活力的生物呢?」他笑嘻嘻说,眼珠子一转,开始撺掇那个高层和他打赌。 在激怒高层这方面,五条悟向来天赋异禀,在激将法方面,更是无师自通,因此很快就激的那个高层围绕「宿傩是否真的变成乌鸦了」和他打了个赌,并捂住月崎耳朵,忽悠那个高层和他立下了束缚。 赌注涉及到咒术界一些权力的交接和分割——一旦五条悟赢了,以五条悟为主的改革派的势力会更加壮大一点。 乐岩寺嘉伸想阻止但是没来得及,而且因为打赌的内容太抽象了,连赌注都显得玩的很大,因此显得整个赌约都十分荒诞,总之,在场的绝大多数高层都没将这个赌约放在心上。 那个高层打完赌后更是安稳的坐了回去,叫住了五条悟:「不是说乌鸦是宿傩吗?那就看看宿傩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他要对学生们下手,我们会派人阻止的,但是你现在一旦走出这个房间,就算高专成绩作废,交流会立刻结束。」 五条悟定定看了他片刻,双眸危险的眯起。 就在这时,月崎忽然往门口走去,同样被那个高层叫住:「如果你走出这扇门的话,也算高专……」 「我去上厕所。」 「啊?」 「不可以吗?」月崎谴责的看着他。 高层哽住了,「……可以。」 「但是……」 「不会还要派人跟着我吧?」月崎的谴责变为了嫌弃。 「……不会。」 月崎就这么光明正大离开了。 五条悟盯着他的背影眨眨眼,一转身回到原位坐下,正襟危坐盯着转播屏看了几秒,又忽然站起来,扔下一句字正腔圆的「我也去上厕所」后,迅速离开,徒留高层在原地无能狂怒。 「五条悟,你给我回来!」 夜蛾正道起身:「那我也……」 乐岩寺嘉伸皱眉叫住他:「你不会也信五条悟的话吧?宿傩变成乌鸦——小孩子都不会这么编。」 夜蛾正道默默坐下。 怎么说…… 他真的信。 但是他现在只能瞥一眼转播屏,硬着头皮开口:「交流会的现场情况由冥冥实时转播,如果五条悟违规给高专成员提供帮助的话,我们肯定能发现。」 「就……」 「说不定他真的去厕所了呢?」 ** 高专这边的异常迅速引起了羂索的注意。 「五条悟过去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花御不太熟练的操纵着手机——不得不说,有时候在传递信息这方面,现代科技真的很好用。 「刚到忌库,已经把忌库外的守卫解决了,正在拆防鸟网。」 「我让诅咒师落一个针对五条悟的『帐』,你们动作快一点。」羂索说道,又立刻通知诅咒师。 诅咒师接到通知后迅速动身。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随着话音落下,浅灰色的「帐」蔓延开去,如同一个碗扣下,将整个高专笼罩其中。 月崎和五条悟在此刻匆匆赶来,他们晚了一步,到达高专时「帐」已经落成,月崎毫无所觉的一脚迈了过去,五条悟则被「帐」针对性的拦在外面。 月崎往前跑了一段路才发现五条悟没跟过来,转过头疑惑的问:「你怎么了?是跑累了吗?」 五条悟:「……」 他朝月崎招招手。 月崎不明所以的走近,「帐」上随之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半圆形空洞。 五条悟满意的点头,堂而皇之的从空洞内走了进去,哥俩好的搂住月崎的肩,将一脸懵逼的月崎换了个方向,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没什么,就突然想叫叫你。」 他笑眯眯的说,抬头端详了天空中的乌鸦片刻,诚心诚意的发问:「所以哪个是宿傩?」 月崎仔细看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在这里。」 紧跟着他想起了之前在转播室中看到的宿傩的移动方向,和五条悟一合计,得出了高专忌库这个答案。 月崎很纳闷,毕竟宿傩前不久才刚从忌库出来。 这是又馋了,还是当初有东西忘记吃了? 第95页 但无论如何,这是宿傩唯一可能去的地点了。 于是两人毫不犹豫的往忌库赶去。 忌库外,花御撕开了最后一道防鸟网,然后不熟练的挂断了羂索的电话。 他朝宿傩点点头。 「五条悟被『帐』拦住了,你放心去吧。」 第45章 勇闯咒术界(十四) 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正在树林中狂奔。 他们两个刚入学高专还没一个月的新生,很倒霉的遇到了此次交流赛中最强的咒灵,被咒灵一路碾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顺平,这样不行!」 虎杖一转头,发现咒灵已经近在咫尺,一咬牙,一狠心,正打算殊死一搏时,咒灵忽然如泡泡一般膨胀起来,「啪」的一声,炸裂消失了。 「诶?」 突然没了攻击对象,虎杖悠仁收势不及,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咒灵消失的位置。 「这是……被祓除了。」 「不知道。」吉野顺平摇头,环视一圈,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们好像迷路了。」 他们入学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摸清高专后山的地形,刚刚被咒灵追时又太过慌不择路,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虎杖悠仁倒是心态很好,他拍拍衣服从地上起身,左右看看,眼尖发现在不远处茂盛的林木后,似乎有一角屋檐若隐若现。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建筑?有建筑就意味着有人,顺平,我们过去问路吧。」 吉野顺平点点头,两人一起往那栋建筑而去。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过几十米的地方,月崎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见月崎忽然停下,五条悟转身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看错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蛇一样、有一排眼睛还长着翅膀的生物呢?这种生物是不可能存在的。 兴许是地上的枯枝也说不定,因为没仔细看,错把树枝或者麻绳当成蛇、把上面覆盖的青苔看成眼睛也是常有的事。 月崎相当自然的说服了自己,跟上了五条悟的脚步。 另一边,宿傩非常顺利的取来了九相图。 「拿着。」 他将九相图扔到了花御手中,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有些迟疑的转头,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 花御正在和羂索汇报行动进程,得知已经顺利取来九相图后,羂索松了一口气,原本稍显忐忑的心落到了实处,吩咐花御既然得手了,就尽快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宿傩忽然出声了。 「这附近有手指。」 「什么?」花御,或者说手机另一头的羂索齐齐一愣。 「我感应到了,而且那根手指在不断移动,正离我越来越近!」 宿傩有些焦躁的拍了拍翅膀,眼珠子一转,浮现出些许贪婪和势在必得的神色。 羂索有些许犹豫,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不要节外生枝。」 「我知道我知道,」宿傩漫不经心应了,视线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手指的方向,「我就去看看,起码让我知道这根手指在谁的手里。」说罢不待羂索反应,一振翅就朝那边飞了过去。 羂索皱眉,但也没有反对,思索片刻后,眉心又舒展开来。 他稍显放松的靠在墙上。 也对,毕竟去看一眼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二十根手指是他们必定要拿到的东西,知道手指的位置后,也方便后续的动作。 他耐心的等着。 ——然后等来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 「是五条悟!那根手指在五条悟手上,而且他现在正在朝忌库赶来!」 羂索:??? 羂索:!!! 他的背嵴唰的挺直了,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离开了靠着的墙面,绷成了一根笔直笔直的柱子。 「五条悟?!」 「他不是被『帐』拦住了吗?!他怎么……」 「我怎么知道。」宿傩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甚至带着一股跃跃欲试。 虽然他现在是一只只会飞的小乌鸦,但是长久以来唯我独尊、大杀四方的生涯让他时常不能客观评价目前的敌我实力。 之前他可以管羂索的计划叫战略性撤退,但是现在得知手指在五条悟身上,他又忽然觉得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我想办法把五条悟身上的那根手指拿过来,然后张开领域把他解决掉……啊,你好像要用狱门疆封印他,那我就留他一条命。」 「不行。」羂索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封印五条悟的计划我是早就定好的,轻易变更的话会很麻烦——我让诅咒师闹出些动静分散五条悟注意,你们趁机撤退,五条悟手上的手指我之后想办法帮你拿来,」 宿傩轻「啧」一声,有些不太情愿的答应了。 做完这一切后,羂索立刻联繫上了布「帐」的诅咒师,噼头盖脸一顿问,得到了对方「什么?我不造啊!怎么可能!」的懵逼反应。 「算了。」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吩咐:「现在你和里梅他们到高专闹出些动静,闹的越大越好,不能让高专的人发现我们的真实目的,那就打着救出真人的名号好了。」 吩咐完后,他不待对方反应,就挂断电话,利用这个壳子的高层身份想办法进了高专的转播室。 第96页 夜蛾正道还在帮五条悟辩解他只是去上厕所了,试图通过造谣五条悟和月崎便秘或者吃坏了肚子,以论证他俩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的合理性。 羂索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摁了摁头上的帽子,低调的像是墙角的盆栽。 诅咒师们的动作很快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起先只是有人进来报告,高层们听罢皱了下眉,虽然奇怪诅咒师居然会和咒灵搅和在一起,但并没有多在意,只是让庵歌姬和高专其他老师出去对付诅咒师。 但是当里梅加入后,整个情形变的不可控起来。 乐岩寺嘉伸加入了战场,没一会儿夜蛾正道也出门帮忙,但是这两个人一时半会都没有回来。 转播室内的气氛逐渐躁动起来。 羂索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耷拉着眼皮在此刻适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真人是五条悟带回来的,那这个麻烦就让五条悟来解决吧,而且如果有他在的话,场面大概很快就能控制住了吧。」 此话一出,几乎得到了在场所有高层的贊同。 于是在五条悟快到达忌库的时候,忽然接到了高层们的电话。 「五条悟,有诅咒师强闯高专打算救出真人,你赶快回来!」 五条悟觉得这个时间有些凑巧,但是真人和宿傩相比,显然是后者比较重要。 「等……」 「你还在抓乌鸦?!」高层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抓狂且气愤,「别胡闹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赶紧回来!」 「还有,我派人去看过了,你根本没在厕所!」 「你要是现在回来的话,我们就不追究你之前的举动了,不取消高专的成绩。」 五条悟:「……」 挺好,有点长进,居然真的去厕所看了。 但依旧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五条悟微笑着沉默几秒,果断挂掉了高层的电话,然后拽着月崎打算继续往忌库赶。 然而刚跑了没几步,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打开一看,还是高层打来的。 就在五条悟思索要不要把这些高层全部拉黑或者干脆把手机撅了的时候,月崎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去吧。」 「但是……」 「不是,我跑不动了。」 月崎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想了想,还是扶住了旁边的树,他现在看上去依旧十分从容,但是双颊晕出一种过度运动的红晕,额头渗出汗珠,被阳光一照,亮晶晶的。 ——在跟着五条悟全速奔跑这么长时间后,他的体能终于到达了生理上的极限。 不得不说,普通人和咒术师在体能上还是有壁的。 五条悟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毫不委婉:「但是我还没有使出全力。」 月崎:「你真棒。」 五条悟下巴微抬:「我当然很棒!」 月崎找了块石头坐下,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真的,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在后山上装个缆车什么的?」 五条悟怜悯的看着他:「在高专,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没这个需求。」 月崎沉默的看他几秒,朝他挥手。 「再见。」 五条悟转过身,朝月崎挥了挥手。 他接起了高层打来的第二通电话,谎称自己会回去,实则是拜託高层派来接月崎后,挂断电话,然后全速奔跑起来。 风拂起他白色的髮丝。 两旁的景色一剎那模煳成了斑斓的色块,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身侧后退。 五条悟如一支离弦的箭,几乎在转瞬间逼近忌库。 建筑的轮廓在眼前逐渐清晰。 五条悟看到了倒地的忌库守卫,看到了被破坏的防鸟网,看到了洞开的忌库大门。 他再往前踏出一步—— 然后和刚离开忌库的宿傩、花御撞了个正着。 花御:…… 宿傩:…… 五条悟:哦吼! 双方诡异的安静了一秒,然后瞬间拉开架势! 「花御,掩护我。」 宿傩低声扔下一句,转瞬张开翅膀,飞上了附近一棵极为高大的乔木,乌鸦的身形完美掩藏在枝叶之后。 花御则毫不犹豫的朝五条悟攻去! 与此同时,距离忌库不过几十米的地方,虎杖悠仁忽然停下脚步。 「顺平,前面好像有打斗声。」 两人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往忌库走去。 他们没打算靠太近的,就想着过去看一眼,如果真的出了事,也好及时通知五条老师。 此刻五条悟和花御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区区特级咒灵不会是五条悟的对手,但是他刚离开月崎的能力范围,能力有个缓慢恢復的过程,所以和花御打了个势均力敌,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依旧不可避免的逐渐占据上风。 宿傩仍旧站在树梢上,像是一片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阴影,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五条悟装着手指的那个口袋,看着手指随着五条悟打斗的动作从口袋里蹭出来,要掉未掉的样子,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机会。 或许过了几分钟,或许只有几十秒。 忌库似乎来了外人,总之有那么一剎,五条悟和花御动作齐齐一顿,然后不约而同的朝一个方向看去。 第97页 五条悟露出了稍显惊讶的神色。 花御……花御的表情宿傩看不出来,也不关心。 他抓住一瞬间的机会,趁着五条悟转头的剎那,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了下去,乌鸦的身体无视了无下限的防御,直接叼走了那根手指! 五条悟只觉得身侧好像刮过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反应过来时,宿傩已经叼着手指落在他眼前的一根树枝上。 宿傩仰头将手指吞下。 一剎那,仿佛某种桎梏骤然破碎,充盈的力量涌遍全身。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宿傩笑了起来,五条悟虽然也张开了领域,但是慢了一秒。 这一刻,似乎胜利的天平毫不犹豫的朝他倾斜。 就像千年前一样,那些术师、人类、咒灵,见到他后要么成为他肚子里的食物,要么像是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而此刻,五条悟似乎也要成为那些丧家之犬中的一员。 宿傩几乎忍不住大笑出声,身上的羽毛愉悦的炸开来。 但是他忽视了一件事—— 领域展开需要做出对应的手势,这一点显然是专门为拥有灵活手指的灵长类设计的。 但是鸟类为了能够飞翔必须减轻体重,因此无论是掌骨还是趾骨数目都远小于人类,从「手臂」到「手指」更是全部覆盖着用于飞翔的羽毛。 通俗点讲。 就是鸟类并没有手指。 而艾登虽然可以说话,但身体构造上还是严谨的,不像卡通片里的某些鸟,两侧翅膀上长满了羽毛,那些羽毛还可以任意弯折当成手指用。 总之,宿傩以为自己做出了领域展开的手势,但从现实中看,其实只是扑扇了两下翅膀而已。 「伏魔御厨子」像是充了气的泡泡一样越涨越大,又噗的瘪了下去。 声势浩大的几声技能喊话后—— 无事发生。 第46章 勇闯咒术界(十五)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宿傩待在五条悟的领域中,和五条悟无言对视着。 如此过了几秒后,他勐地反映过来,一扇翅膀转身就打算跑,却被五条悟一把抓住翅膀! 既然能无视无下限,那么领域也对这具身体不起作用,所以宿傩现在还能出声,一边单只翅膀扑腾,一边试图从领域中挣脱出去,对着花御大叫: 「花御!帮我!!」 「啊……好的。」 就在刚刚,花御发现了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的身影,想到此前羂索关于「吉野顺平会让宿傩手指失效」的叮嘱,再加上宿傩很明显是打算吞下手指张开领域,以做反击。 为了防止宿傩的打算被吉野顺平破坏,在宿傩从五条悟身上叼出手指的一瞬间,花御就毫不犹豫的跑过去控制住了吉野顺平! 也因此他现在距离宿傩有一段距离,反应的再及时,也慢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让五条悟抓住了宿傩的另一只翅膀,抓鸡似的将他抓在手中,盯着他看了几秒,诚心实意的评价: 「你好菜哦。」 宿傩:…… 宿傩: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他现在只是一只小乌鸦,除了扑腾之外毫无办法。 另一边花御为了救宿傩做最后一搏,理所当然的败在五条悟手中,狼狈逃走,连之前盗走的九相图都被拿了回去。 一切尘埃落定。 五条悟就这么拎着鸟站在忌库门前。 身侧是不明觉厉、满眼敬佩的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周遭是郁郁葱葱的山景,风自林间吹来,拂动他垂落的髮丝。 五条悟意兴阑珊的一声长嘆,仰头看天,颇觉高处不胜寒。 谁能想到胜利来的如此轻易呢? 转播室内。 一直跟着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转播战况的两只乌鸦,尽职尽责的将刚才发生在忌库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再经由冥冥的术式转播给了此刻还在高专观赛的高层们。 整个转播室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高层,此刻全部死死盯着屏幕上在五条悟手中不断扑腾的乌鸦,原本或古板严肃、或苍老刻薄的脸上齐刷刷露出了仿佛被陨石砸到的空白表情。 冥冥的黑鸟操术能将咒灵和其他人的术式一起转播过来,不至于让那些咒术师像是没开特效的电视剧演员,独自对着角落比比划划。 所以他们没看错。 刚刚的确是有只乌鸦——虽然只维持了一秒不到——但确实是做出了张开领域的举动。 一只乌鸦? 能开领域? ——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部分高层的世界观摇摇欲坠,想像中无比可怖危险、能给人以极强压迫感的宿傩形象此刻像是风化的岩石一般碎了一大半。 他们梦游般开口:「难道这真的是宿傩……」 也有人垂死挣扎坚决不相信:「或许是能变成乌鸦的咒术师。」 还有人艰难的转移话题:「不是说五条悟回来对付诅咒师了吗?怎么还在忌库?」 此话一出浅浅转移了在场高层们的注意力,他们一边修补破碎的世界观,一边将话题转移到了驴人的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没来,那么来的是谁?」 「好像是那个叫月崎的人……」 第98页 转播室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此刻五条悟像是发现了冥冥的乌鸦,胳膊分别搭着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的肩膀,高举宿傩对着摄像鸦比了个「耶」,像是某种游戏后的mvp结算动画。 羂索面无表情的盯着转播画面,只觉得自己的心凉的可怕。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现在这个地步的,先不说宿傩的实力问题,五条悟为什么没回高专对付诅咒师,竟然只让一个不知名的人回来帮忙? 他就不怕高专的人出事吗? 里梅的实力可不低。 但无论如何,解决了宿傩的五条悟肯定会回高专帮忙。 宿傩那边已经不指望了,高专这边的诅咒师绝对不能有损失,不然的话他回头使用狱门疆的时候就没人牵制五条悟了! 羂索站了起来。 一旁恍恍惚惚还在纠结宿傩和乌鸦的高层见状一愣,问道:「你去哪儿?」 羂索沉默几秒,回答:「我去厕所。」 高层:「啊?……哦,哦。」 他目送羂索以一种与自身年龄完全不符的灵活姿态匆匆跑了出去,想喝水,低头看了手中的茶杯一眼,又放下了——不禁开始怀疑高专的茶水中是不是含了什么有助代谢的元素。 羂索离开时,在走廊上和一只咒骸擦肩而过。 这只咒骸没有脚,一路像是个圆滚滚的皮球一样风驰电掣的滚了过来,羂索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听见这个咒骸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真人被救出来了。 ** 里梅发誓自己不是故意救出真人的。 由于真人莫名其妙的落败,到现在为止羂索还怀疑是真人因为找乐子背叛了他们,虽然后来发现真人被关了起来,但是一个咒灵在高专好吃好喝才是离谱的事。 「背叛」和「被关押」并不冲突,这两个词换个方向也可以理解为「投诚」但是「被提防」。 所以一开始里梅他们真的是打着救出真人的名号,一边在高专大闹特闹,一边堂而皇之的往关押真人的位置移动的——他们只是想做个样子而已。 但是术式没长眼睛。 在诅咒师和咒术师的你来我往间,有几个术式落到了关押真人的建筑上,把那栋建筑砸出了一道裂缝。 再加上大概真人真的很努力,哪怕被五花大绑,也时刻不忘自救,他精准抓住了建筑被破坏的剎那,破开封印成功逃了出来,加入了战场。 里梅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问真人能不能悄悄回去,就当无事发生,或者他把真人塞回去也行,但是真人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来的也太慢了。」 真人将右臂变成了刀,挡住了突然袭来的七海建人,又和里梅背靠背对敌。 「羂索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除了五条悟,我们还要提防一个叫月……」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七海建人发动十划咒法,刀刃噼在咒术制造的弱点上,精准的对真人打出了一个暴击。 真人双眸微眯,左臂开始膨大,双足也逐渐改变。 ——他不断的改变自己的身体,试图捏成一个更适合战斗的样子,然后毫不犹豫的沖了上去。 里梅愣了一秒,像是疑惑真人为什么表现的完全不像个叛徒,但是反应过来后,也迅速对上了袭来的夜蛾正道。 羂索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真人和里梅齐心协力,发挥出了他们这个塑料团体难得一见的团结,竟然在与咒术师的对战中短暂占据了上风。 羂索皱眉。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羂索心中漫上一丝不安,他终于发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情,真人落败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但无论如何,真人看起来没有背叛他们终究是件好事,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安全撤退,真人肯定会告诉他。 羂索冷静下来,不着痕迹的朝里梅打了个撤退的手势,紧跟着他又换了个手势,告诉他们五条悟来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一瞬间,在场的诅咒师全部加快了动作。 真人开始更加放肆的改造自己的身体,和里梅且战且退,似乎很快就能撤出高专。 羂索松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他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小道,漫不经心的摸着怀中的狱门疆,思索着封印五条悟的细节——有了真人帮忙,他的计划会轻松很多。 就在这时,月崎姗姗来迟,和羂索擦肩而过。 羂索瞥了他一眼,发现是个几乎没什么咒力的普通人后,又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微一侧身让月崎过去,得到月崎略带感激的一点头。 羂索继续往前走,开始进一步思索起封印五条悟之后的计划。 茂盛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在他脸上打下或明或暗的阴影。 忽然! 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或许称得上撕心裂肺更为恰当,甚至透着股吾命休矣的绝望。 「月崎!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真人的声音! 羂索一惊,勐地转头,却在剎那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个与他擦肩而过的青年用一种并不快的步伐向前跑着,无论是从跑步的动作还是体质上来看,都像是一个疏于锻鍊的白领。 第99页 但就在青年走进的剎那,原本混乱的战场像是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术式全部消失。 操冰术式挥出的巨大冰棱化作烟尘,夜蛾正道满地乱蹦的咒骸齐刷刷倒地,成了真正的玩偶。 而真人则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他看上去很想把自己的身体改回人样,其动作之慌乱就像打铃前一秒拼命涂答题卡的学生。 但是此前他为了对付咒术师,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橡皮泥一样无所顾忌的捏,改造范围几乎超过了百分之九十,而且极度放飞想像力,最后因为来不及变回去,只能当着夏油杰的面满含悲愤的变成了一个骨架,又哗啦啦散在地上。 羂索呆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在场变成普通人的咒术师和诅咒师来了一场淳朴的肉搏,又凭藉人数优势把对方全部制住后,他才勐的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几步。 不可能。 羂索心想,又往后踉跄了一步,靠上了身后粗糙的树干。 这怎么可能。 羂索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也明白了真人莫名落败的原因。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对方明明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bug的能力——从表现上看,似乎是强制让术式失效,还是强行让咒灵消失? 羂索的手不自觉的摸上缝合线,神情闪烁,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迫暴露本体,还是像真人一样莫名其妙消失。 要不趁着对方没发现,抛弃这个壳子先逃吧。 羂索把脑壳打开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月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弯腰捡起某样东西,忽然转头看向他。 羂索又把脑壳合上了。 他几乎是如临大敌的看着月崎朝他走过来,然后递给他一样东西。 「这是你的吧?」 羂索死死摁住脑袋上的缝合线,眼睛往下一瞥,发现是狱门疆——大概是刚才慌乱的时候不小心从袖子里掉了下来,顺着斜坡滚到了月崎的脚边。 羂索挤出一个笑容,「是我的。」 月崎送回狱门疆后就离开了。 羂索松了口气,放下了遮住缝合线的手。 好消息。 他目前的状态似乎并不受月崎能力的影响,但是—— 羂索摆弄着狱门疆,发现狱门疆此刻失去了封印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 此刻月崎已经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开始摆弄真人变成的那堆骨头,并成功拼出了一只兔子、一条蛇和半截马腿。 羂索看着他的背影,在此刻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 眼前这个人,是比五条悟还要难缠的存在。 有月崎在,别说封印五条悟了,自己的所有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但是现在—— 羂索背转身。 还是先离开吧。 第47章 勇闯咒术界(十六) 五条悟带回了宿傩。 在高专全体教职工加一堆高层的围观下,他打定主意不说话,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鸟。 但是这种坚持在月崎往他嘴里强行塞了几粒药丸后破功了。 「这是什么东西!」宿傩呸了几声没呸成功,对着月崎怒目而视。 月崎摸了摸乌鸦依旧圆鼓鼓的肚子,非常温和的回答:「是鸟类可以用的助消化的药。」 周遭的高层一脸恍惚,终于在此刻确定了这是宿傩本傩,五条悟哥俩好的凑到刚才和他打赌的那个高层身边,伸出一只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一副索要赌注的样子。 高层眼角抽搐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发挥言语的艺术想不着痕迹的赖帐。 五条悟没生气,只是笑嘻嘻的提醒:「束缚哦束缚!」 高层沉默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不死心的搬出了万金油的理由:「赌注我会兑现的,但是这涉及到一些权力的交接,要走程序。」 「嗯?那么要花多长时间呢?」 「这种事情……咳,看实际情况,你知道的,办交接的人……有时候也很忙。」 「可以哦,但是你也知道吧,有时候电视坏了一直冒雪花点,想看的节目也显示不出来,我等的没耐心了,就会直接上去踹两脚,一般这个时候电视就会正常播放了。」 五条悟依旧灿烂的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在高层勉强晃了晃,想了想,又大发慈悲的改成五根。 「五天时间,足够交接了吗?如果还不够的话,那我就要像踹电视一样踹你了。」 高层脸上的每一根褶子都颤抖起来,他看上去很想反驳,但五条悟呲出的一嘴白牙在阳光下几乎像是闪着寒光的断头台,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随时都可以把他捶进地里的样子。 高层嘴唇嗫嚅一下,最后矜持但是老实的答应了。 「五天时间,大概够了。」 然而被压抑的不甘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在五条悟那边损失颇多的高层们很快把目标转到了抱着乌鸦的月崎身上,并针对要不要把乌鸦封印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毕竟目前这只乌鸦的芯子是宿傩,宿傩那曾经能止小儿夜啼的形象虽然裂的差不多了,但是牌面还是在的。 「要造一个结实的鸟笼。」有人提议。 「干脆把宿傩杀死。」这是部分简单粗暴打算一劳永逸的人。 第100页 还有人把矛头对准了月崎:「这只乌鸦是月崎带进来,他必须要为此付一定责任。」 但是一切的一切,随着三天后一声嘹亮的鸦啼,全部化作了无用功。 月崎把一盒红红黄黄,可以打上马赛克的东西放到了高层们的面前。 此刻高层们已经为针对乌鸦的具体举措开了近三天的会,且凭藉那过于腐朽拖拉的制度什么有效的内容都没讨论出来,三天了还在纠结要不要造鸟笼,造了要用什么样的款式。 见月崎进来,他们放弃争论,颇为不屑的看向盒子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有高层凑近闻了闻,皱眉,「是血液和硫磺?」 月崎:「是宿傩。」 高层沉默,半晌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啊?」 月崎:「确切的说,是宿傩手指经过消化之后的产物,昨天晚上刚被艾登排出体外,艾登也已经恢復正常了。」 高:「荒谬!这样就算解决宿傩的受肉了?哪有这么容易!那么之前算什么!」 月崎一脸严肃:「是积食。」 高层们呆住了。 月崎从怀中掏出一张鸟类的解剖图,打开,给高层们上了一场生动形象的关于鸟类消化系统的生物课,并从一种科学理性的角度,尝试着给发生在艾登身上的事做出了解释。 「事实上,有些寄生生物会控制宿主的思维和行动。」 「铁线虫幼虫寄生在节肢动物体内后,会诱使宿主寻找水源;小鼠感染弓形虫后,会不再惧怕捕食者的气息,甚至表现出发/情的样子;蟹奴植入宿主身体后,会逐渐侵蚀宿主的神经,让宿主将蟹奴的卵当做自己的孩子保护,如果寄生的是雄蟹,则会破坏其体内的荷尔蒙,将其雌化,让雄蟹也做出抱卵的举动。」 「我现在还不清楚宿傩……你们是叫受肉对吧?我还不清楚宿傩受肉的具体过程。」 「但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宿傩更像是一种依託于手指存在的寄生生物,他会随着手指进入宿主体内,然后像寄生生物一样控制宿主的思维。」 「所以根据治疗寄生虫病的普遍方法,理论上讲,只要将寄生物、也就是宿傩手指排出体外,宿主就会恢復正常。」 月崎摸摸艾登的头,平淡且从容的下了结论,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 整个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五条悟站在月崎旁边,张了张嘴,又闭上,神色变得奇异——他发现这个理论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合理。 也不是没有高层尝试反驳。 「胡说八道!受肉是……」 月崎等着对方说完,才耐心回復,「有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吗?不是这种玄之又玄的解释。情绪,以及与之相对的反应,可以理解为激素的共同作用——有测过受肉那方的激素波动吗?像小鼠感染弓形虫后,之所以会不再惧怕天敌,原因之一就是弓形虫增加了小鼠的多巴胺分泌量,或许受肉之后会出现宿傩的意识,也是激素改变的结果。」 高层的嘴角开始抽搐,他们看起来很想继续解释,但月崎已经站了起来。 「不过我这个也只是猜测而已,」月崎笑笑,将装着硫磺和鲜血的盒子盖上,推到高层面前,「虽然手指的性质经过消化已经被改变了,但或许宿傩的意识还寄生……还附着在上面,你们如果要封印的话,就封印这个吧。」 月崎礼貌颔首,离开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在昨夜艾登恢復之后,他就将设计稿提交给了神明,目前正处于无所事事、同时又紧张的等待神明反馈的时候。 如果设计不通过——其实月崎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那他多半还要在高专再待一段时间。 月崎坐在餐桌前,单手托腮,拿出手机刷了刷。 在港/黑的时候,他最常交流的就是中原中也,毕竟两人是邻居,连那昼夜颠倒的作息都出奇的一致,偶尔半夜想吃夜宵,还可以一起搭个伙。 因此他手机中发信息最多的也是中原中也。 以至于现在打开聊天界面,中原中也的名字永远排在最上面,总是第一个跳入月崎眼里。 不过自月崎来到高专后,两人间的交流就直线减少——很明显他忙于工作,而中原中也大概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最后一条简讯止于半个月前的凌晨两点五十八分。 月崎拍了张夜宵的图,中原中也回了杯红酒,然后两人互道晚安。 最近的交流则是不久前的那通电话。 等等。 月崎忽然想起来了,那通电话里,中原中也似乎让他确认一下那瓶柏图丝的包装? 只不过当时他因为在忙艾登的事,很快就将这件事忘了,现在想想,他其实觉得当初中原中也的语气有点奇怪。 月崎打开了当初购买柏图丝的界面。 手机屏幕上出现加载的圈圈,花里胡哨的界面像是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挤了出来。 然而就在界面即将加载成功的时候,一个电话忽然毫无预兆的打了进来。 ——是中原中也的。 「中也!怎么了?」月崎接起电话,声音似乎轻快了几分。 中原中也看了眼身后卧病在床的森鸥外,向月崎说了来龙去脉。 横滨发生了「共噬」事件,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中了敌人异能,双双病倒,两人间要么只活一个,要么全部死去。 第101页 ——显然,只是一个专门针对港/黑和武侦,迫使二者互相敌对,彼此消耗的阳谋。 太宰治不是没试过[人间失格],但是因为这个敌人异能太过特殊的缘故,[人间失格]不起作用,于是他们理所当然的想起了远在东京的月崎。 中原中也的语气中带着些诚恳的歉意,他显然没打算打扰月崎,但是这件事实在太紧急,他还是希望月崎能第二天就回来。 「没关系哦,中也。」月崎起身收拾行李,「我现在就可以回来。」 太阳落山的时候,中原中也开车来到了高专门口。 月崎拎着个小皮箱等候已久,看见中原中也,嘴角微微勾起,快步走了过去。 月崎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然而就在这时,肩头的艾登忽然大叫一声,「月崎!!!!」 「怎、怎么了?!」月崎被吓了一跳,灰蓝的眼睛睁大,某一刻像是受惊的猫。 「没什么,你的设计通过了。」 「太好了,我……」 「但是神明又追加了新的要求。」 月崎沉默了,半晌有些艰涩的开口:「是什么?」 「之前的要求是听力卓绝、缺氧不死、低温可活、速生慢亡——这几点你都设计的非常好,但是你的成稿上设计了牙齿,神明觉得牙齿长在口腔里有点丑。」 「那就去掉,大不了改变食物种类,改成不用研磨好消化的。」 「不不不,神明觉得原本的食物设定挺好的。」 「……可是原本的食物都是需要牙齿研磨的啊。」 「但是神明又不想要牙齿,」艾登欲哭无泪,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因为这次委託超时了,他希望你动作能快点,最好明天早上就把终稿交上来。」 月崎:「……」 他捂住自己的头。 头痛,头好痛。 中原中也善解人意的开口:「月崎,其实耽误一天也没……」 「不不不,没关系。中也,我很快就能想出来。」 月崎看着车顶沉思片刻,忽然掏出纸笔,开始飞速勾勒。 中原中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震惊的睁大眼睛,「因为神明觉得口腔里的牙齿丑,你就直接把牙齿换了个位置,挪到了喉咙里?你不觉得需要再仔细思考一下吗?」 「不用,」月崎飞速画下最后一笔,将新的设计塞进了艾登嘴里,「中也,还是你这边的事比较重要。」 至于神明的委託,先交上去,如果被踢回来那就再抽时间修改。 起码他现在态度看起来很好。 月崎有些摆烂的想。 然而大概是这次委託超时,以至于神明真的很急的缘故,新设计上传不到一分钟,神明就有了回应。 艾登振翅盘旋,大声宣布—— 鲤鱼——採用! 啊? 月崎懵了,有些心虚又有些高兴的眨眨眼。 他发誓他刚才真的是乱画的。 一旁难得出来送行的五条悟也懵了,短暂的沉默后,他神情扭曲的皱起了眉。 「所以这么一个听力卓越、耐缺氧、耐低温、长得快还死的慢,且刚刚添加了『喉咙长牙』这个设定,怎么看都像是咒灵它亲戚的玩意儿——居然只是条鲤鱼?!」 嗯吶! 月崎点头。 「不过你最初的设计一个都没用上啊,」五条悟摸摸下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亏我当时还有点期待。」 「什么?」 「你一开始说要先单独进行极端化的设计,然后再捏起来。」 「我用了呀。」月崎笑道。 此刻中原中也已经启动了车辆,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月崎忽然一打响指,一条鲤鱼凭空出现,落在了五条悟怀里。 五条悟看见月崎朝他比了个二。 「我之前说打算把年龄设定成极端的两百多岁。」 月崎又一指鲤鱼。 「它最极端也的确能活两百多岁。」 中原中也载着月崎离开了,车辆很快化为了地平线上的小点。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下,五条悟缓缓低头。 鲤鱼阿巴阿巴朝他吐泡泡。 鱼鳞反射着金红的夕阳,一剎那似乎佛光普照,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第48章 三个委託(一) 「boss,boss,你先醒一下。」 港/黑总部,森鸥外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他此刻正发着高热,世界好像和他隔了一层,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尾崎红叶在和他说话。 「……怎么?」森鸥外有些迟钝的开口。 尾崎红叶压低了声音飞速问道,「boss,你想得什么病?」 森鸥外非常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忍不住发出了一个满含疑惑的鼻音。「嗯?」 「森先生,决定好了吗?」 就在这时,一旁的月崎有些不安的开口。 这世界上当然不存在将两个病人的性命联结在一起、只能二者活一的病毒,但是森鸥外生病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当月崎来到港/黑后,森鸥外并不会突然好起来,而是会保留这种生病的现状,再一点点慢慢痊癒,可偏偏按照森鸥外目前的症状,往轻了说可以是普普通通的重感冒,往重了说可以是疟疾、天花、登革热。 月崎没意识这点,因此当他走入森鸥外的卧室时,原本用于检测森鸥外生命体徵的仪器顿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同时守在森鸥外身旁的尾崎红叶重重打了个喷嚏——森鸥外的病情似乎正如一匹脱缰野马,眼见着要往不妙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102页 月崎和中原中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短暂的怔愣几秒后,忽然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中原中也立刻捂住月崎的眼睛,月崎的腰随着中原中也的动作弯折下来,又在同一时间捂住自己的耳朵。 两人就这么有些踉跄的走到房间角落,月崎在中原中也的引导下找了把椅子背对着森鸥外坐下,浑身僵硬紧绷的像是块石头。 大概是没有听到回音,月崎又问了一遍,随后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中原中也发觉月崎有些紧张。 一开始即便是中原中也已经捂住了他的眼睛,月崎的双眼仍旧是紧闭的,后来过了一段时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中原中也发觉月崎的眼珠开始胡乱转动。 而现在,月崎的眼睛因为紧张开始高频率眨动,睫毛扇子似的频繁扫过中原中也手心。 中原中也指尖动了动,觉得有点痒。 「可以睁眼了吗?」 月崎误会了中原中也的动作,抓住中原中也的手往下挪,有些试探的睁开一只眼睛,结果下一刻又被盖了回去。 「不可以。」 中原中也说,见月崎因为捂着耳朵没听见,弯腰凑近,又重复了一遍。 吐息喷洒在手背上,声音顺着指缝熘进耳朵。 中原中也发觉月崎眨眼的速度更快了,他轻微动了动,左腿交叠上右腿,右腿又交叠上左腿,身体力行诠释着什么叫坐立不安,没过一会儿又恢復了最初的乖巧坐姿。 中原中也注意到了月崎因为刚才的动作而起皱的衣摆。 啊,他待会肯定又要去捋衣服了。 中原中也眨眨眼,心想。 「中也,我这边可以了。」就在这时,森鸥外浏览完了重感冒的具体症状,他对着中原中也点点头,中原中也就放开了捂着月崎眼睛的手。 月崎转头,和森鸥外来了一场稍显尴尬的,近似于病人和医生之间的对话,将森鸥外的病定性在了重感冒上。 做完这一切后,月崎松了口气。 他捋了下头髮起身,忽然发现衣服上起了褶,默默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开始整理衣服,理到一半抬头,忽然发觉中原中也正看着他笑。 月崎纳闷,「你笑什么?」 中原中也不说话,只是一边笑一边摇头。 之后月崎又去了趟武侦,重复了一遍上述流程。 不过这毕竟不是咒灵,被他盯一眼就分崩离析,单从福泽谕吉和森鸥外的外在表现看,很难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摆脱敌人的异能了,直到又过了几天,确定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两人不仅没有出事,而且身体还在逐渐痊癒后,月崎才真正放下了心。 听说港/黑和武侦还达成了短暂的合作,摩拳擦掌打算把制造共噬事件的兇手逮出来——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打打杀杀的和月崎没有关系。 工作日,正午。 月崎抱着一堆设计稿走在地牢幽暗狭长的过道上。 据说咒术师最忙的季节是夏天。 港/黑的地牢最近也很繁忙,就像是到了旅游旺季的旅店,一下子住满了各种各样的人。 不知是不是设计师也分旺季淡季的缘故,月崎这段时间同样忙的不可开交。 他的上司,那位因为懒得创世而将工作外包的神明,一口气给了他三个委託! [自己毒死自己} [绿色又不是绿色] [一动不动,但是能够跑远] ——神明,你还是这么喜欢矛盾文学。 不过这次的委託多归多,要求却是前所未有的明确,以上三个委託,全部是植物。 所以……应该也没有那么困难吧? 月崎嘆了口气,一抬头,忽然迎面撞上一个人。 「月崎先生!」 「你是田所……」 「田所隼斗!」田所隼斗笑道,递给月崎两张门票,「最近横滨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我这边多出来了两张票,干脆送给你吧!月崎先生你可以约朋友一起去玩。」 「啊?哦,谢谢。」月崎有些莫名,他其实和田所隼斗没有那么熟,但还是接过票礼貌道了谢。 田所隼斗微微一顿,忍不住进一步问:「关于一起去玩的人,月崎先生心中有人选了吗?」 「中也吧,但感觉中也可能对游乐园不敢兴趣。」 田所隼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没关系,我老大他其实……」 然而他话未说完,月崎看了眼票上的时间,忽然把票递了回来:「不好意思我可能去不了。」 田所隼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诶?为、为什么?」 月崎示意般抬了下手中捧着的设计稿,「我有好几个委託,没时间去,你送给别人吧。」 「那么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田所隼斗弱弱的问。 「嗯——一个月后吧。」 田所隼斗:「……」 但是一个月后中原中也要出差啊。 田所隼斗沉默。 田所隼斗攥着票含泪退场。 月崎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的歪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是他很快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第二天中午,月崎去港/黑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正在和中原中也一起吃饭的尾崎红叶忽然招唿月崎过来坐,月崎在中原中也身边坐下后,尾崎红叶又忽然找了个藉口离开。 第103页 且明明是用餐高峰期,食堂里位置不够,可他和中原中也一张桌子还空了两个位置,愣是没人来拼桌。 原本试图拼桌的中原中也的下属,在看清和自家老大坐在一起的人是月崎后,也瞬间一转方向,找了个角落默默坐下,只一双眼睛若有似无的扫过他们。 扒几口饭,看一眼。 扒几口饭,再看一眼。 喝一口汤,露出神秘微笑。 月崎:…… 很不对劲儿。 第三天。 月崎用完了稿纸,打算去领点新的办公用品。 电梯上人很多,月崎站在电梯门边,有人进出时习惯性的按着开门的按钮,确定没人要再进来后,才会松开任由电梯门关上。 最后一个进电梯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看打扮应该是文职,频频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他,月崎低头,发觉自己踩住了对方的鞋带,道了声抱歉,后退几步。 女生再度张嘴,最后神色复杂的闭上,蹲下繫鞋带。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对应楼层。 月崎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却发现那个女生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您是个很温柔的好人,」女生叫住了月崎,第一句话就说的月崎有点蒙圈,「我……我之前为了付妈妈的医疗费欠了很多钱,多亏中原先生我才能入职港/黑,有了稳定工作后逐渐把欠款还清,我一直很感激中原先生,我……」 女生看上去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重重抽泣了一下——是那种婚礼上看着新人亲吻时感动的抽泣——对着月崎勐地九十度鞠躬,吓得月崎受惊似的后退一大步。 「希望您和中原先生能幸福!」 说罢哒哒哒转身跑走了。 独留月崎有些懵逼的站在原地,万分疑惑的皱起眉毛。 非常不对劲儿! 月崎开始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越回忆越发现了很多此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似乎自他从东京回来,港/黑的人对他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为什么? 月崎心中的疑惑逐渐累积,像是气球一般越长越大,最终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骤然爆炸开来。 那天天气非常好,暖暖的阳光泼洒下来。 月崎完成了第一个委託的雏形,小睡一会儿后,打算上楼喝杯咖啡续命。 茶水间里有其他人,月崎坐在角落,听到那些人天南海北的聊,忽然话题一转,提到了中原中也。 「……听说中原先生有恋人了诶?」 「不是吧,我好像听说是个误会。」 「但是中原先生之前收到了好大一束玫瑰花……」 「诶?中也收到玫瑰花了吗?」月崎非常自然的起身搭话,他有些好奇。 「对、对啊。」说话的人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月崎也在茶水间。 「是谁送的?」 「是你啊。」 第49章 三个委託(二)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月崎的表情僵在脸上,过了几秒,干笑几声,若无其事的问:「好巧啊?是重名吗?」 「不是啊。」 「那就是快递单上寄件人的姓名写错了。」 「不是。」 「难道是中也一不小心把寄件人看错了吗?」 「怎么可能?」 月崎脸上的笑容快绷不住了:「……」 如此沉默几秒后,月崎失声惊叫:「真的是我?!」 「对啊,」其中一个短髮的文职有些奇怪的点头,像是不明白月崎为什么这么惊讶,半晌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吸了口气,捂住嘴,「难道你们是地下恋……抱歉我不知道。」 她很快露出稍显歉意的表情,小声道:「但是因为玫瑰花是在开会的时候送过来的,所以港/黑的很多人其实已经……」 她话说到后面噤了声。 但披露出的信息量,足够攒成一个巨大的炮仗,唰的一下落到月崎心里,并成功将他从里到外炸成了烟花。 「不不不!我、但是、我……」月崎脑袋成了浆煳,红着耳朵颠三倒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反应过来后,仍旧手忙脚乱的试图反驳:「我真的没有送中也玫瑰!我、我只送了他一瓶酒啊!」 「对啊,和玫瑰送来的还有一瓶酒。」 即便关于中原中也的八卦已经传出了好几个版本,但是中原中也收到玫瑰的现场情况倒是越传越清晰——毕竟纵观整个港/黑,很少有人示爱这么热情奔放的,太宰治也没有,他只是日常找小姐姐殉情。 「红丝绒覆面的盒子,热情真挚的贺卡,鲜艷欲滴的玫瑰,玫瑰一共三十六支,寓意『浪漫和幸福都是因为你』,看品相应该是a级的鲜切花,品种名是卡马拉。」 「哦,对了,还有一瓶包装精美的柏图斯。」 文职小姐将现场细节如数家珍的说了一遍,摄像头都没她细。 月崎一开始只是红着耳朵听,还有种事不关己听别人八卦的抽离感,听到柏图斯三个字后,瞬间睁大眼睛,再联想此前种种,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灰蓝色的眼睛顿时像是湖面的波光一样闪烁起来。 月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僵硬到同手同脚。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了计较的缘故,曾经被忽视的视线都明显起来,月崎觉得一路上总有人若有似无打量他,再联想到送花人尽皆知这件事,他花了好大力气,才绷住了一张面无表情、仅仅是耳根通红的脸,尽量从容的回到了地牢。 第104页 然后快走几步。 开门,落锁。 一气呵成。 确认回到办公室后,月崎古井无波的表情顿时如同初春的薄冰般溃散了。 他有些无力的靠住门,又像是一块融化的糖果般顺着门滑坐到地上,然后手忙脚乱翻出手机,开始翻买酒时和老闆的聊天记录。 【月崎:老闆,有柏图斯吗?】 【老闆:有的,对包装有要求吗?】 【月崎:有!直接给我弄最贵de!】——很好,喝醉了还打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错字。 【老闆:图片.jpg】 【老闆:这个?爱你一万年至尊豪华套餐,有戒指的话也可以一起塞进去。】 【月崎:酒就是礼物了,再塞张贺卡就行。】 月崎凭记忆从醉的晕晕乎乎的大脑里翻出一首表达感激的短诗,并告知了老闆,甚至对书写使用的字体提出了要求。 【老闆:哇!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月崎:是的,谢谢!我很感激他!】 看完这一切的月崎:…… 他干了什么? 肉眼可见的红色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脸颊,又蔓延到脖子。 月崎顿时像个红彤彤的苹果,他缓缓捂住脸,手机从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艾登,我完蛋了,因为我中也身上沾了绯闻啊啊啊啊啊!」月崎毫无形象的躺倒在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哀嚎。 「月崎不要着急!如果是谣言的话,去澄清就好了!一遍不行就多澄清几遍!」 月崎手指张开,露出一双眼睛。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艾登说的有道理。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向中也道歉,虽然看中也之后的反应他应该是不在意这件事,但是整件事还是要认真解释一下的。 月崎翻了个身,索性趴在地上,打了半天字后,给中原中也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详细叙述的来龙去脉,并附上真诚的道歉。 做完这一切后,他啪的一声把手机扣在地上,紧张的等着中原中也的回信,象徵简讯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又紧张的抿起嘴角,隔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手机,偷看了一眼其中的信息。 【中原中也:没事。】 【中原中也:酒很不错,红酒.jpg】 【中原中也:猫猫摸头.jpg】 月崎松了口气,拿着手机起身,不由感慨中也真是一个好人,更加坚定了要澄清绯闻的决心。 月崎先去找了梦野久作,他之前回到港/黑后,看望过梦野久作一次,当时梦野久作正沉浸在养蝙蝠的乐趣中,见月崎回来,兴奋的和他分享自己给蝙蝠取的名字,月崎送了他一盒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五条悟推荐的。 这次月崎先是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梦野久作这段时间因为待在禁闭室消息滞后,并不知道他和中原中也的绯闻。 于是月崎摁住梦野久作的肩,郑重其事的强调:「久作,我和中也最近传出了一点绯闻,是个误会,如果你听到了不要当真。」 梦野久作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鬼精鬼精的,闻言眼睛滴熘熘转了一圈,意味深长的笑:「好哦,我记住了。」 月崎又去了茶水间,碰到了之前的那几个聊中原中也八卦的人,再次无比诚恳的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最后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田所隼斗,结合流传的绯闻,他终于明白田所隼斗之前那个送票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了,再次强调了一遍。 「我送中也玫瑰花只是一个误会,当时喝醉了没留意包装。」 「哦——」 「是真的,」月崎嘆气,甚至翻出了和老闆的聊天记录,「我对中也没有任何友情以上的想法。」 「为什么呢?」田所隼斗摸摸下巴,很真诚的问。 「诶?」 「是我老大不够好吗?」 「不、不是,中也人很好。」 「是我老大不够负责吗?」 「没有啊,中也很有责任心的。」 「他对你不够关心?」 「没有,挺关心的。」 「你遇到困难他没帮你?」 「帮了。」 「平时有好吃的没和你分享?」 「分享了。」 「他只是有点忙。」 「我也很忙。」 「我老大不适合做男朋友吗?」 「别说谈恋爱了,结婚都很适合啊。」 「还是说你不喜欢男人?」 「我对恋人的性别没有要求。」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老大谈恋爱?」 「有道——诶?诶!」月崎直接被绕懵了。 田所隼斗叉腰,感慨似的摇头,「所以这么一个人好、有责任心、关心你、帮你、惦记你的人,难道不是一个百年难遇的、适合当男朋友的人选吗?」 月崎顺着这句话想了一下,下意识想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疯狂摇头,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勐地僵硬在了原地。 「中也?」 田所隼斗转头,看见了路过此处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摁了下帽子,又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帽檐,然后左看看,右看看,轻咳一声,朝月崎走来,站定时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他一颤,下意识往旁边撤了一步,和月崎之间空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这才有些不自在的开口: 第105页 「咳,对,那只是一个误会,你不要想多。」 中原中也嵴背绷直,连带着月崎也被弄得有些紧张,他揪住自己的衣袖,揪的衣服上起了褶也没松开,点头附和:「没错,只是朋友。」 说罢月崎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嘴看向一边。 两人就这么一个低头看地,一个抬头看天,倒是耳根红的如出一辙。 田所隼斗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忽然一耸肩,「好吧,是我误会了。」 月崎送了一口气,「太好了,那么之后能帮忙澄清一下吗?如果中也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因为这个谣言误会就不好了。」 「可以。」 月崎彻底放心了。 之后一段时间,月崎坚持澄清谣言不动摇,除了尾崎红叶、森鸥外以及中原中也的下属,但凡是熟一点的人,他都认真严肃的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发现港/黑有内部论坛,且里面有一篇八卦中原中也绯闻的帖子后,月崎无视帖子下方磕cp、扣细节糖、祝福的以及看热闹的,给每一个质疑这个绯闻的人点了个贊,然后认真的发了长文澄清——没披马甲。 但是显然月崎不知道一件事。 这世上只有真理会越辩越明,谣言则会越辩越广。 于是这一通操作下来,「月崎和中原中也是一对」这个谣言,变得更可信了几分。 至于为什么是「更」? 因为不久前中原中也做过同样的事,发现会起反作用后,放弃了——他那篇澄清的回覆同样挂在那篇帖子里,当然是披了马甲的,实际上为月崎众多点赞回覆中的一个。 总之在月崎和中原中也的不懈努力下,两人之间的绯闻终于在广大吃瓜群众眼里成功坐实了。 他们心照不宣的闭上了谈论传言的嘴。 为什么? ——因为月崎和中原中也正在谈一场隐晦的、当然可能也没那么隐晦,但总归是一场当事人不愿意让他人知道的地下恋爱! 那就谈吧。 作为港/黑的良心,港/黑成员天然支持中原中也的一切选择。 所以没关系。 他们可以当做没看到。 ** 「听说中原中也有小情人了?」 中原中也和月崎地下恋爱的风吹到了某港/黑的敌对组织里。 这个敌对组织名叫吉川会,为横滨某不知名的小组织,不久前和港/黑起了些冲突,然后被中原中也带人端掉,绝大多数高层被带入港/黑地牢关起来——成为了最近港/黑地牢人满为患的罪魁祸首。 但也有小部分逃出生天,找了个地方苟起来,时刻准备东山再起,如果东山不待见他们,那就积蓄力量。 因此听到中原中也有情人后,他们坐不住了。 对付不了重力使,难道还对付不了重力使的情人? 上田豪呸掉嘴里已经快烧到滤嘴的捲菸,睁着一双凶厉的眼睛问:「那个小情人是谁?」 下属彼此对视一眼,小声道:「是一个叫月崎的。」 月崎这个名字极有特点,上田毫皱眉想了一会儿,很快想了起来,「你是说那个住在港/黑地牢里,打扮繁复、喜怒无常、行为诡谲的人?」 上田毫相当纳闷,即便在他们这些敌人眼里,中原中也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港/黑的重力使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他忍不住嘟囔。 「那……老大,我们还要不要下手?」下属小心翼翼的问。 上田毫抽了根烟放在嘴里,不自觉的用滤嘴磨牙。 不好说。 毕竟听说之前梦野久作脑髓地狱失控时,就是这个月崎解决的,怎么想都是一个很厉害的异能者,可他们这边一个异能者都没有。 听完上田毫的顾虑,下属再度小心开口:「那……不下手了。」 上田毫沉思片刻,摇头。 「不行,放过月崎,我们就很难再有报復中原中也的机会了。」 他在原地踱步片刻,忽然下定了决心。 「我不信月崎的异能会比中原中也还厉害,他只要是个人,就必定会受伤。」 「我们没有异能者,但是还有不少军火。」 「把所有军火投入进去,我就不信抓不住月崎!」 第50章 三个委託(三) 月崎走在街上。 今天休息日,街上人来人往,尤其是当他路过某些旅游景点的时候,游客更是多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但是很奇怪,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崎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他。 然而他朝后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人头攒动。 月崎抿唇,又低声对艾登说,希望他能飞上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艾登照做,然而盘旋了好几圈后,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游客。 艾登飞回月崎的肩膀,摇头。 「那应该是错觉吧……」月崎嘟囔,继续往商超走去——他想买个新的挂烫机——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尽量往人多的方向走。 但是没走几步,月崎忽然听到非常急促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速度非常快,转瞬之间就近在眼前! 月崎心中一凛,下意识转头,直接和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女生撞在一起。 月崎摔倒在地,而女生—— 第106页 一动不动,安稳如山。 「啊!你没事吧!」女生万分抱歉的将月崎拉了起来。 月崎摇头示意没关系。 「抱歉,我和朋友走散了,着急找人,没有注意——啊,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毛利兰,你有没有见过……」毛利兰比划了一下的身高,「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孩子。」 紧跟着她又描述了一下柯南的衣着,见月崎歉意摇头,不由泄气。 她来横滨是和铃木园子还有柯南一起来旅游的,结果没想到因为游客太多,三人走散了,园子倒是还好,因为有手机所以联繫上了,但是柯南的手机放在她包里没拿出来,直接失联了。 「你可以去找警察帮忙,或者去广播台发个寻人启事。」 月崎告知了小兰警局和广播台的位置,小兰道谢离开,没多久,周遭就响起了「柯南小朋友请到广播台和家长汇合」的广播。 月崎摇头,感慨自己之前真是疑神疑鬼。 他接着向前,背影很快没入人群中。 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花御撤去了用于掩护的植物,悄悄探出一颗头,紧跟着是漏壶,再然后是陀艮,三颗咒灵脑袋自上而下排成一竖,暗搓搓看着月崎的背影。 羂索拢袖站在一旁,眯眼远眺,高深莫测的样子。 「喂,我们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漏壶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的问。 他们已经躲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真人消散的场景极大的动摇了羂索的世界观,自那之后他就抛弃了制定的所有计划,什么狱门疆、什么封印五条悟,通通不要了!带着咒灵直接苟了起来,等到风头过了后,才谨慎的开始行动。 不过这个时候,在羂索心中,五条悟已经从「敌人名单number one」的位置上跌落下来,月崎逆流而上,成了羂索此刻最最最最想对付的人。 但是六眼好比歷年真题,要对付的话可以抄参考答案,月崎这个人此前却是闻所未闻,因此弄清楚月崎的具体能力,就成了最要紧的事。 但偏偏他们又忌惮月崎未知的力量,迟迟不敢有大行动,这么久了,也只敢偷偷跟着。 「之前试过用低级的咒灵试探,似乎只要被月崎看到,咒灵就会产生变化,但变化方向五花八门,有的会直接变成实物,有些会直接消散,但还有些咒灵,因为距离月崎足够远,即使被看到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月崎的能力必定有范围限制。」羂索缓缓开口。 漏壶:「说点有用的。」 羂索笑容一僵,面不改色接着道:「所以要继续试探,不能再用低级咒灵了,这些都算是耗材,必须要实力强大、能保全自己、且有神智可以进一步分析月崎能力的咒灵去进行试探。」 说来说去其实可供选择的范围很小。 真人挂了,漏壶被五条悟揍了还没恢復,陀艮是个咒胎,花御环视一圈,默默举手。 「那就由花御去吧。」羂索微笑。 人流中,花御跟上了月崎的脚步。 另一边,伪装成游客的上田毫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清点了一遍身上携带的军火后,一挥手,带着下属同样追了上去, 月崎毫无所觉,他在前面走,花御和上田毫在后方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追,用一种同样谨慎的态度远远缀在月崎身后,彼此间几乎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有种诡异的和谐。 月崎进了商超,片刻后从商超出来,然后去临近的甜品店坐了几个小时,带着一块小蛋糕走出来,路上偶遇中原中也,闲聊几句后,将小蛋糕转赠给中原中也,然后才往家里走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月崎远离了嘈杂的商业街,终于来到了一个稍显僻静的路段。 花御开始操纵植物,觉得这是一个试探的好位置。 上田毫按住了腰间的枪,觉得这是一个动手的好地点。 他们不约而同加快脚步,拉进了与月崎的距离。 月崎走上一条林荫小路,茂盛的植株遮挡了大半月色,使这条路显得尤为昏暗,只有几盏路灯洒下零星的光。 他身后的植株开始扭曲膨大,藤蔓捲成一根锐利的长矛,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月崎直直射去! 与此同时,上田毫对着月崎扣下扳机。 装了消音器的枪枝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子弹则裹挟着摩擦产生的火星,一路势如破竹! 啪。 打在了藤蔓上。 月崎:诶? 花御:诶? 上田毫:诶? 花御迈出的脚一缩,重新用藤蔓裹住自己。 于是当月崎循声转头时,看见的只有在黑暗中拿枪对着他的上田毫,一下变了脸色。 完蛋了。 偷袭被发现了。 上田毫手心开始冒冷汗,惊慌的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枪。 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其他军火。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稳住心绪,拿出一颗手榴弹,凑到嘴边做出要扯掉拉环的架势,用尽平生勇气开口,然而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月崎打断了。 「你要杀了我吗?」 上田毫沉默片刻,谨慎询问:「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 「……和你拼命。」 「我不杀你。」 月崎举起双手:「我投降。」 第107页 上田毫更害怕了,拿着枪的手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你别耍花招。」 「我没耍花招。」 「你是不是想要假装投降,引我过去然后杀我?我告诉你!我不会上当的!」 「我没有。」 「那就是你的异能可以挡住子弹,你这样是想让我放松警惕!」 「我没有异能。」 「我明白了,」上田毫嘴角抽搐几下,露出一个仿若洞察了什么的表情,「你的异能需要满足一些前置条件,是不是我伤害你就是前置条件?你正在诱导我!」 「没有这种东西。」 「我告诉你,我不会开枪的!」 月崎干脆放下手:「那我走了。」 「不行!」 上田毫怒吼,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威胁般的射到月崎脚边,吓得月崎一蹦,又默默举起了刚刚放下的手。 「不是说不会开枪吗?」月崎顿了顿,又小声的、近乎有些委屈的嘟囔:「我真的没有异能。」 上田毫盯着他沉思片刻,忽然掏出一卷绳子扔了过去。 「你把自己绑起来,双手要背过去。」 自己绑自己,这难度可太高了。 月崎皱眉鼓捣了半天,才勉强把自己绑起来。 上田毫这才谨慎的凑过去,把绳结加固之后,推着月崎往前走,将他塞到了路边一辆黑车里。 一旁尽力隐藏行踪的花御此刻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办,犹豫一下后,还是跟了上去。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吗?」黑车内,月崎被带上了眼罩,即将被堵住嘴的时候,忍不住问。 上田毫冷笑,「谁让你是中原中也姘/头。」 ???! 月崎:「等、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唔!」 月崎嘴被堵住了。 与此同时,艾登想趁乱飞起来找中原中也报信,被眼尖的上田毫髮现,一把薅了下来 「之前这只乌鸦好像突然飞了几圈,又落了回去,像是在找什么一样,以防万一,也一起带走。」 原本稍稍安静下来的月崎闻言顿时剧烈的挣扎起来,又被其他绑匪摁回座位。 上田毫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摸摸下巴,忽然一打响指,指着他道:「我知道了!你的异能是操控乌鸦对不对?!」 * 几小时后,中原中也下班准备回家,发现自己的摩托车上贴着一个信封。 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手机,手机里只有一个视频—— 月崎被五花大绑在木椅上,艾登被五花大绑在婴儿椅上。 一人一鸦都蒙着眼堵着嘴,位于镜头右侧,一个高大的蒙面绑匪则在镜头左侧——所以整体看上去像是一个wifi信号。 忽然身为信号最高点的绑匪走到月崎身边,用刀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走到艾登身边,刀尖戳了戳鸟脖子。 然后镜头一黑,视频放完了。 中原中也把手机翻到背面,上面贴着一张纸,纸上写了一段威胁的话。 粗略概括,就是绑匪要中原中也做一件背叛港/黑的事情,不然就杀了月崎——如果中原中也做了,那么就和港/黑离心离德,如果不做,就永失所爱。 不论如何,绑匪都不亏。 然而中原中也只是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微一挑眉,将纸撕下来,揉成团,反手就扔进了身后的垃圾桶里。 他将手机放入外套口袋,干脆利落的跨上摩托。 几声重重的嗡鸣之后,红色摩托便如一道赤色的流星,裹着异能力的黑红光芒,转瞬没入黑夜中,朝着与中原中也住宅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51章 三个委託(四) 田山花袋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在床边看见中原中也的脸。 彼时半夜,他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幸福的将自己埋入了松软的被子中,开始享受如婴儿般安稳美好的睡眠。 结果睡下没多久,就被人摇醒了。 睁眼,中原中也盘腿坐在旁边,托腮看着他,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蓝幽幽的。 田山花袋眨眼,继续眨眼,恍然。 是梦啊。 然后他眼一闭,头一歪,被子一盖,再度睡下了。 中原中也见状嘴角一抽,直接把他从床上扯了起来。 田山花袋勐地睁眼,这才接受了港/黑重力使夜闯民宅的事实。 「你怎么会在这儿!!!」田山花袋惊恐的抱住了自己的被子。 他是武侦的前社员没错,但现在已经辞职不干了,没道理港/黑连武侦的前社员都针对吧?这世上还有职业自由吗? 中原中也没说话,只是扔过来一个手机。 「帮我调查一下这个。」 田山花袋裹着被子没动,嘟囔:「港/黑没有情报部门吗?」 「啊,因为是私事,而且希望能在明天早上之前搞定,」中原中也调整了一下帽檐,又递过去一张卡,「所以动作快点吧。用你的异能调查出这个手机前任主人的行动轨迹,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是可以,」见对方真的是来做生意的,田山花袋稍稍放松了警惕,「不过你后退几步……对,就站在那个位置,然后转过去。」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田山花袋像条毛毛虫似的蛄蛹一下,直接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第108页 他的异能名为「棉被」,可以在不触碰的情况下,以常人几十倍的速度操纵视线内的电子设备,获取各种信息。 但有一点,这个能力只有在身心最舒适的情况下才能发动,一般来说,他只要裹着身上名为「芳子」的棉被就可以了,但偏偏今天的僱主是中原中也,港/黑的重力使站在旁边,他哪怕是裹着被子也不会觉得安稳的。 见中原中也确实背身远离了,田山花袋浅吸一口气,开始发动异能。 象徵异能的辉光闪过,信息似乎变成字符在他眼中流淌。 田山花袋的眼神逐渐认真、严肃,片刻后,忽然视线一凝。 「有了。」 ** 月崎有些垂头丧气的被绑在椅子上。 他此刻待在一间废弃仓库内,眼罩被摘掉了,但是嘴上的胶带还没被撕掉。 仓库内的窗户都被封死,让人难以从天色判断时间,绑匪在一旁闲聊,但也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见他看过来,还会瞬间噤声,转而用一种警惕、畏惧又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月崎打量四周,发现什么有效信息都没得到后,更加沮丧了。 谁能想到这帮绑匪会谨慎到连只乌鸦都不放过呢?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别的脱困的办法。 月崎被反绑在身后的指尖动了动,不着痕迹的看向自己垂下的斗篷。 之前绑匪搜身的时候,搜去了他身上包括手机在内的全部东西,但唯独没有注意斗篷,因为这斗篷一看就不是能装东西的。 但实际上这件斗篷里有个很隐蔽的内袋。 毕竟如果衣服太过修身的的话,往口袋里放点钥匙什么就会直接突出一块,视觉上不太好看,因此月崎特意在斗篷上缝了个内袋装东西,可以用来放钥匙之类的小玩意儿。 今天他的衣服不算特别修身,因此钥匙、手机、信用卡都老老实实放在衣袋里,但是工作用的笔记本则被塞在斗篷里的内袋中,此刻正因为他的姿势,拽着斗篷垂下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 希望不要被发现。 月崎用指尖尽力去够笔记本。 这个动作对于被反绑的双手来说有点困难,但是一旦拿到笔记本,他起码可以召唤出几条喷毒眼镜蛇来对付这些绑匪,因此即便已经发觉手腕有些疼痛,月崎仍旧咬牙坚持。 还差一点……碰到了! 月崎眼睛一亮,指尖探入内袋,试图将笔记本拿出来,或者不用拿出来也行,只要将画着喷毒眼镜蛇的那一页撕下来就可以——第三十四页,他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艾登忽然发出咔哒咔哒好似磨牙的声音。 他昂起头,露出一个稍显骄矜的姿态,即便鸟喙被人用胶带捆的严严实实的,也努力将鸟喙张开一条缝,费劲的吐出: 「採用——!」 然而他刚吐出两个字,鸟喙就被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的绑匪一把抓住,然后又往上面缠了一圈胶带。 于是还未出口的几个字,就这么被艾登憋回了嘴里。 绑匪们将艾登团团围住,一个个如临大敌。 「你想干什么?」 「是月崎在操控你说话吗?」 「月崎都被绑住了,是怎么操控的?」 实际上,艾登就好像神明的传声筒,会实时传达神明的指令。 不久前,月崎在甜品店里完成了[自己毒死自己]的委託,并提交了稿件,而艾登则在此刻实时给出了神明的评价,但是显然,上司在给下属打电话的时候,是不会顾虑下属究竟在做什么的。 因此当最后一个问题被问出来后,原本将艾登团团围住的绑匪,非常自然的将视线转到了月崎身上。 月崎刚捏住笔记本的一个角,正奋力往外抽,见状指尖一颤,笔记本啪嗒掉到了地上。 于是绑匪们的视线又很自然的挪到了笔记本上。 月崎:…… 绑匪:…… 「这是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绑匪迅速将笔记本捡了起来,万分警惕的开口。 月崎不能说话,只能睁大眼睛,试图用真诚的目光让众绑匪相信这只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笔记本。 「这上面画的什么?涂鸦吗?」绑匪将笔记本哗啦啦翻了一遍,发现没什么稀奇的。 他又在月崎万分心痛的眼神中扯住一页纸随手一撕,「纸也是普通的纸。」 「没什么用啊。」 绑匪将笔记本扔进了垃圾桶中。 咚的一声,月崎感觉好像有一柄重锤直接砸在了心上。 但是没关系,还有机会拿回来。 月崎安慰自己。 这时候,一个绑匪吐出一口烟圈,随手将带着火星的菸蒂扔进了垃圾桶中。 一秒。 两秒。 三秒。 眼睁睁的,月崎看着垃圾桶开始冒烟,没过几秒,零星火苗窜起,紧跟着火苗越燃越大,很快,垃圾桶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 月崎:…… 月崎:……… 月崎:………… 他勐地抬头:啊啊啊啊啊啊宰了你们啊!!!! 一剎那,奔腾燃烧的怒火几乎具象化在他身后,像是浪潮般铺天盖地的压下。 明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他那一刻看起来就像从地域爬出的恶魔,张牙舞爪的好像要把人撕碎。 第109页 在场的所有绑匪都被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大的想要警告一下月崎,又被月崎要鲨人的眼神瞪回去,弱小无助的和其他绑匪抱成一团。 「我、我们去外面看着。」绑匪推推搡搡往外走。 有绑匪转头,却只是对着月崎色厉内荏的强调:「你、你别耍花招,我告诉你,没用的。」 说罢他就打算关门。 这时候,一直在仓库外,犹豫要不要跟进去的花御试探性凑过去,恰好和月崎要鲨人的目光对上了视线。 花御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关上了。 绑匪们看不见咒灵,自然也没发现花御,因此关上门后,就迅速掏出锁链将门锁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松了口气,准备勾肩搭背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这里原来……有一棵树吗?」 上田毫看着门旁边的树,双眼十分茫然。 「不知道。」 小弟们也很茫然。 「这棵树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异能?」 上田毫警惕起来,开始认真打量这棵树。 树很高,将近有三十米,树皮呈现灰色,树干笔直光滑像是一根打磨过的棍子,树根则像是好几个书立聚集在一起,呈现一种非常特殊的板状。 上田毫拔除匕首,试探性的划了一下树干。 「树皮能划开,这不就是一棵普通的树吗……诶等等,这是什么?」 他凑近,发现树皮划破的地方渗出了乳白色的汁液,摸了一把,发觉这些汁液除了有些黏煳煳的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上田毫把手在裤子上随便抹了抹,翻出了随身携带的绷带。 「不管这棵树了,先换药吧。」 他把绷带和消炎药分给了下属。 因为不久前刚和港/黑打过一架,所以他们身上现在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 下属接过,找了个亮堂点的地方换药去了。 一小时后,中原中也开着摩托来到此地。 他没有刻意掩盖声响,因此摩托的引擎声几乎像是惊雷般炸响在深夜,足以引得绑匪聚拢过来做出反击。 而他也正等着绑匪自投罗网。 但事实是,直到他快开到仓库门口了,绑匪都没有一点动静。 中原中也心中疑窦丛生。 他找了个地方停好摩托,下车谨慎走进,觉得光线有点暗,就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然后他就看见了仓库门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口吐白沫的人,看得出都是绑匪,但每个人都躺的很安详,脑门上飘飘忽忽的几乎能看见具象化的小灵魂。 中原中也懵了:诶?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突然传来。 中原中也抬头,手机也随之调整角度,照亮了不远处很明显是小喽啰的三个人。 小喽啰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神满含悲愤,仿佛看见了杀父仇人。 他们近乎悽怆的开口:「中原中也,你真的太残忍了!」 「居然……居然採取这么下作的方式!」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啊? 第52章 三个委託(五) 中原中也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 但是他还未开口,对面的小喽啰就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发出一声破釜沉舟的怒吼。 「中原中也!你杀了我的老大,杀了我的兄弟!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等着给你的姘/头收尸吧!!!」 说罢,立刻转身向仓库跑去。 「给我站住!」 中原中也见状神色一沉,立刻发动重力异能,整个人像是炮弹一样,朝眼前的小喽啰们砸去。 但是此刻的小喽啰们展现了出人意料的团结,其中两人咬牙拦了中原中也一下,虽然自己被毫不留情的砸进地里,却为第三人争取了机会,使他及时打开仓库的大门。 一瞬间,中原中也进入了月崎的视野,重力异能失效,第三个黄毛小喽啰则连滚带爬的跑进仓库,割断月崎身上的绳索,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要记住,月崎的死亡是你导致的!」 黄毛狞笑,说罢,手中的刀尖在半空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狠狠朝月崎刺去! 「啧!」中原中也咬牙,果断掏枪,瞄准了对面的黄毛。 然而就在这时,余怒未消的月崎忽然狠狠一脚踩在黄毛脚尖! 「啊!!!!」 黄毛痛唿,匕首改变了轨迹。 紧跟着用力一个头槌! 「呜!!!!!」 黄毛哀嚎,鼻尖血流如注。 最后对准裆部用力一踹! 「嗷嗷嗷嗷!!!!!!」 黄毛惨叫,狼狈倒下,再起不能。 月崎则因为姿势原因无法保持平衡,被黄毛带着一起倒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原本束好的头髮散开,海藻似的垂下,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啪嗒。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 整个仓库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寂静。 中原中也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站在原地,眨眨眼,又眨眨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低垂着头的月崎动了动,露出了额头很明显的红肿。 中原中也一怔,收起枪,走了过去。 第110页 他先将月崎手上的绳索割断,伸出手,犹豫片刻后,小心碰了碰月崎额头红肿的地方。 月崎转头,垂下的髮丝滑到耳后,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灰蓝色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中原中也看了片刻,微微一眨,忽然就泛上了一层不太明显的湿意。 中原中也僵住了,一瞬间睁大眼睛,伸出的那只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半空胡乱动了动,片刻后,放到月崎脑后。 轻轻的,揉了揉。 随后他半蹲下身,有些小心的将月崎嘴上的胶带撕了。 「被烧了……」月崎一撇嘴,嘟囔。 「什么被烧了?」 「笔记本。」 这时候,受到致命打鸡的黄毛恢復了稍许精力,他自知大势已去,但嘴上仍旧不愿认输,闻言嗤笑:「嘁,不过是一本笔记本而已。」 月崎转头,神情一下子变得阴森森的。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逼近。 「你懂什么,那本笔记本上记录了我迄今为止所有的作品,虽然一些已完成的作品可以重新画,但其中还包括了我目前尚未完成的两个委託的大致框架和散碎灵感——你这么做和把博士生写到一半的论文删了有什么区别!」 「抱歉啊,没念过什么书。」 月崎、中原中也:……没念过书你还挺骄傲。 但无论如何,书毁不能復原,月崎探头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在一堆灰烬中彻底熄了心中隐隐的期冀。 另一边,中原中也将艾登放了出来,两人一鸦向仓库外走去,身后传来黄毛对中原中也毒杀他弟兄的虚弱指责,并再度强调了自己不会放过中原中也的决心——虽然听起来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我什么也没做,」中原中也无奈解释,这时候两人推开了仓库的门,一堆人仍旧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在浅淡的月色下显得各外安详,中原中也又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下,「我来的时候他们就这个样子了。」 「地上没有食物残渣,不像是有人下毒,周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能是某未知的异能者干的——或许是仇家寻仇也说不定。」中原中也推测道。 月崎注意到了一旁的树,微微一怔:「这颗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万分疑惑的凑上去,发现树皮上有一道伤口,伤口附近则残留着乳白色的汁液,他小心的碰了碰汁液,又看看地上安详的人,神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我好像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死的?」 月崎的神色更古怪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被自己给毒死的。」 这个答案未免也太黑色幽默了,饶是中原中也也不免微微一愣:「啊?」 月崎摸了摸身侧的树干,解释:「这是前不久神明刚刚通过的一个设计——[自己毒死自己的植物]。」 「这种植物全株都有毒,当鸟雀在树上筑巢,吃下带毒的果实后,排泄物中也会带有毒素。这些排泄物落到地面,其中携带的毒素会在土壤中富集,使得植株周边寸草不生的同时,也会被植株自身的根系所吸收。」 「这些毒素会经由树干逐渐传递到植株全身,最终,植株会因此而毒死倒下——就像周遭其他被毒死的植物一样。」 中原中也听罢点头,忽然又皱眉:「但是这种植物不是本来就带毒的吗?为什么会被自己的毒素毒死?」 月崎抿嘴一笑,「中也,你要这样想,植株本身的毒素,也是依靠水和各种营养物质合成的,但是毒素被根系吸收后,则会经由树干传递到本不应该含有毒素的地方,植株内部的生理机制因此被打乱,自然会走向死亡。」 中原中也的视线从树干上的乳白汁液挪到了地面的那堆绑匪身上,眉梢微挑:「所以他们是因为误食了这些剧毒汁液,所以才口吐白沫中招的?」 「应该不是,」月崎摇头,「我给这种植物取名箭毒木,也可以叫见血封喉。」 「顾名思义,见血封喉乳汁中的毒素在进入血液后,会迅速致人死地,是一种通过血液循环,才会最快发挥效用的毒素——他们身上应该有伤口。」 月崎蹲下身仔细寻找,很快在某些绑匪身上找到了一些细碎的伤口,再联想到地上散落的绷带,很轻易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应该是碰到了见血封喉的汁液,包扎伤口的时候没洗手,手上的汁液就沾到了绷带上,又随着绷带接触到了伤口,毒素进入血液循环,才会毒发这么快,至于之前阻挠你的那几个人,应该是本身受伤不重,没有包扎,所以才活蹦乱跳的。」 「不过绷带上沾到的毒素毕竟有限,这些人——」月崎凑近观察,发现还真有几个人唿吸微弱,「应该还能救……吧?」 见惯大风大浪的中原中也看上去不是很在意这些人的性命,但他想要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毕竟哪怕是仇家寻仇,也要明确是哪个仇家才行。 港/黑可不会吃了亏后忍气吞声,当然他也不会。 中原中也开始检查这些绑匪的装备和衣着,试图从中发现一些能证明绑匪身份的线索,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原来是他们。」 「谁?」 中原中也指着其中一个绑匪手臂上的逆十字刺青,「是吉川会的人,这个组织的成员身上都有这种刺青。」 第111页 「吉川会……」月崎喃喃,「听名字像个日本本土的组织,但是为什么会用这种西方的符号做标志?好奇怪。」 「不知道,或许是他们首领喜欢《圣经》吧,」中原中也摇头,低头看这些绑匪,「但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就不能死了。」 「诶?为什么?啊,是不是不方便说?那我……」 「没关系,可以说。」中原中也边叫救护车边解释,「简单来说,吉川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但是前不久他们大张旗鼓劫了港/黑一批货。嗯……这种行为该怎么形容——大概就像是老鼠去挑衅狮子,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找死』的行径。」 「boss觉得吉川会的首领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做出这种决策,坚持其背后有人指使,让我仔细审问吉川会的高层,如果发现吉川会逃窜的人员,也要一併带回来,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到现在为止一无所获就是了,啊,救护车来了。」 中原中也抓住月崎的手腕,想拉他过去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却忽然听到月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唿。 「怎么了?」 月崎抓着自己的右手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中也,我的手好像伤到了……」 应该是被反绑在椅子上时弄伤的。 但是他还有两个委託没完成啊!这只手是他用来画画的啊!!! 月崎欲哭无泪。 中原中也建议:「着急的话可以找异能者……不对,异能对你无效。」顿了顿,「咒术师的术式也对你无效。」 两人相对无言。 夜风冷冷的,吹得月崎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十五分钟后,他认命的坐在了医院里。 额头有些凉,是救护车上的护士小姐姐给他涂的消肿止痛的药膏,对面的医生低头捣鼓了几下,拉过他的右手缠上了固定用的弹力绷带,一托眼镜,下了诊断: 「右手腕扭伤,近十天内右手不要有大的动作。」 第53章 三个委託(六) 在月崎和中原中也离开后不久,许久没有收到花御消息的羂索一行摸到了仓库外。 夜风萧瑟,荒草萋萋,救护车把所有中毒的人运走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一盏时明时灭的破路灯。 他们站在路灯下,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荒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先出声的是漏壶。 夜风送来一片落叶,他接住落叶,虽然落叶在触碰到他的一剎那就烧成灰了,但是他看着灰烬,大眼睛里很明显的出现了一抹惆怅。 「他失败了。」漏壶说道,手一翻,任由灰烬散在风中,就像花御那散去的灵魂。 其次出声的是羂索。 他垂眸看着面前凌乱的草地,目光仿佛穿透时间,带着股洞察一切的深邃。 「花御是个非常谨慎细心的咒灵,不会轻易被月崎的能力祓除,就算真的出事,也一定会及时发来信息——但是他没有。」 「月崎比我想像的更难对付,但无论如何,花御的死都是有价值的。」羂索抬头,视线投向渺远的夜空,声音逐渐悠远:「伟业必定伴随着牺牲与鲜血,花御倒在了胜利的黎明前,但黎明的光,必定会照在他死去的这片土地上。」 漏壶听了还有点感动。 最后出声的是陀艮。 他找到了花御遗留的手机,但是他现在还是个咒胎,语言模块开发的不够完全,因此只能抱着手机,略带悲伤的发出咕噜咕噜吐泡泡的声音。 一人两灵如此算是默哀片刻后,一声嘆息,打算离开。 然后一转身,发现身旁高大植株的树干上忽然冒出了花御的脑袋。 羂索:!!! 漏壶:!!! 陀艮:咕噜? 紧跟着,植株的枝干飞速变化,迅速化作了花御的身躯和四肢,羂索他们成功见证了一场大变活灵。 漏壶原本快要酝酿出来的、带点感动的小泪花又憋回去了。 他一把抓住花御伸出眼眶的那两根树杈子,口中喷火:「你怎么回事?!!!」 花御显出一种十分天然的平静。 「我变成一棵树了,」他默不作声后退一步,沉思片刻后,左手握拳敲击右掌,一一种十分专业的姿态下了结论,「应该是箭毒木。」 漏壶:「谁管你变成什么树了啊!!!!!!」 羂索迅速冷静下来,很快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为什么会变成箭毒木呢?花御你诞生自人类对于森林的恐惧,确实和树木有关系,但是变成的树种也太精确了。」 「不知道,」花御摇头,顿了顿,把当时的情形简单讲了一下,猜测:「如果这个能力是月崎控制的话,那么他那时大概在想箭毒木吧。」 羂索若有所思,又问道:「所以是他当时看了你一眼你就变成箭毒木了?」 「对的。」 「精确的能力范围有试探出来吗?」 「没有。」 「其他的能力限制呢?比如使用次数之类的?」 「不知道。」 「能力作用的具体形式?」 「不清楚。」 羂索:「……」这不是什么都没试探明白吗?! 但也不是全无收穫,起码现在确定了月崎的能力发动可能和「看」有关,花御变成树后还能变回来,说明这个能力应该有时间限制。 第112页 而且花御虽然也受月崎能力影响,但不会像真人那样轻易挂掉,羂索虽然还没解开真人死亡之谜,但是他现在百分百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活还可以接着让花御干! 羂索挂起笑容,非常亲切的拍了拍花御的肩,「辛苦了,变成一棵树不能动应该不太好受吧?但是接下来可能还要麻烦你……」 「没有啊。」 羂索一愣:「什么?」 「不辛苦,」花御挠了挠脸,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漏壶很难从花御脸上看出表情,但他总觉得这个时候花御似乎有点开心,「其实变成一棵树……我觉得还挺舒服的。」 所以当时要变树时,他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呢! ** 港/黑,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内。 月崎如临大敌的盯着眼前的纸,左手固定住右手腕,指尖夹着笔,颤着手在纸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忽然没控制好方向,笔尖斜斜盪开,直接划出纸面,在桌子上画出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于是月崎放下笔,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开始擦桌子,试图还中原中也一个干净的办公桌。 一旁的艾登很无奈:「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跟神明请个病假?」 「这不是病假的事,已完成的委託在神明那边有留档,我可以照着画,但是那两个未完成委託的设计思路和草图我必须默下来,不然时间一长就忘记了——那可都是珍贵的灵感啊!」 其中设计思路是文字记录的,他已经借了中原中也的电脑,靠着一指禅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花了半天时间重新默写出来了,但是那些草图则必须依靠手画。 艾登扯过月崎之前画废的几张纸。 「但是你上张画的像是起起伏伏的股票走势。」 「上上张画的像是波函数。」 「这张画的像是心电图。」 月崎看着满桌的鬼画符,同样沉默了,但他依旧不愿放弃,再次不信邪的拿起笔。 「没关系没关系,像心电图不要紧,反正只是草图,只要我看的懂就行,细节可以等我手好了再画。」 这次他画的非常的慢,非常的仔细,终于成功的画出了一幅——虽然线条依旧抖的像得了帕金森一样,但起码能看出画的是个东西,而不是几根不知所谓的线。 「怎么样?画的是第二个委託——[绿色又不是绿色]。」月崎满含期待的问艾登。 艾登眯眼看了片刻,「嗯……能看出画的不是动物。」 「啊!那有进步!」 月崎雀跃的笑了起来,盯着画稿看了几秒,忽然开口: 「其实我觉得我画的还可以。」 「是还行……」艾登不忍心打击他。 「真的不错。」 「嗯……」 「你看的懂吗?」 「勉勉……强强?」 「那神明也看的懂。」 「啊?」 「我再添点细节交上去!」 说罢月崎一把扯过一旁的空白画纸,用一种极度饱满的热情开始颤着手在纸上勾勒线条! 艾登一瞬间睁大眼睛,咆哮:「说好的细节之后画呢?!不要因为越看越满意就想着把细节也画了啊!我刚才是在安慰你啊!!!」 但是来不及了,月崎已经开始画了,这一刻灵感突然充沛的不讲道理,以洪水奔流之势奔涌在脑海,又挤牙膏般一点点从笔尖挤出——纸上虽然只画了一条线,但是成稿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完毕了。 「有灵感可以先记下来。」艾登建议。 月崎头也不抬,纠正,「灵感可以记录,但是这种仿佛被灵感浸泡、感觉可以一挥而就的状态非常玄学。」 「这个时候如果放弃,就好像电影看到一半停电了、看完一本书发现只是上册、作业还差最后一题就被叫去吃饭——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有什么感觉?」 艾登眨眨眼:「没感觉,没弄完的东西下次接着弄。」 月崎沉默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难道不会抓心挠肝的难受吗?」 「不会。」 月崎张了张嘴,尝试换个说法,他想到一个绝妙的比喻,但是这个比喻太不文雅,他「呃」了半天,红着脸含含煳煳的开口。 「就是……呃……如果你拉肚子,上厕所上到一半……」 「是不是想问粑粑拉到一半但是临时有事,会不会有那种不通畅的感觉?」 「呃……对,但这只是不恰当的个比喻。」 「我明白,」艾登真诚开口:「可我是乌鸦,没有这种烦恼。」 月崎:「……」 啊,忘记了,它是只鸟啊。 月崎撑住额头,沉默片刻后,重新开始画,「但是我现在不画完的话,我晚上肯定睡不着。」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虽然画的有些麻麻赖赖的,但是自己的看懂,正是因为自己能看懂,所以越看越觉得好懂,以至于觉得神明也能看懂。 艾登很想告诉他这种只是一种错觉,但是月崎现在显然已经认真到把一切声响摒除在外了。 「好了!」 月崎画下最后一笔,仔细端详了自己的作品一会儿,哼着歌提交了上去——显然对这幅作品很满意。 一分钟后。 艾登:「神明问你为什么要把涂鸦提交上来,是不是交错了。」 第113页 月崎睁大眼睛,陷入沉思,沉思过后,提出猜测:「会不会神明没有仔细看?他从来没有回覆这么快过。」 艾登吐槽:「只写了一个『解』的数学大题,老师一般看一眼就能画叉了。」 「好吧,」月崎摸摸下巴,重新抽了一张纸——这是刚刚提交的那份稿件的复印件,「我再细化一下。」 艾登:「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劲比较好。」 月崎拿了涂改液,他太认真,或者说因为用不惯左手所以显得太过全神贯注,没发现头顶投下一道阴影——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直到一只手忽然抽走他的稿纸后,他才反应过来。 「中也?」 月崎微微睁大眼睛,「你不是去开会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原中也非常无奈的嘆了口气,一指墙上的挂钟,「我回来快半小时了。」 啊,那岂不是说……他占了中也的办公桌半小时? 月崎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向后挪,想要把办公椅让出来,结果办公椅刚挪出一段距离,就被中原中也一把抓住扶手,重新拉了回来。 中原中也这幅居高临下的样子很有威慑力,他瞥了眼桌上凌乱的稿纸,问: 「你今天一定要画完?」 「呃……想画完。」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重重嘆了口气。 「好吧。」 中原中也抽走月崎手中的笔放在一边,拿起那张稿纸仔细端详片刻,抬眸。 「你别画了。」 「虽然我画画的技术可能没你好,但是——」 「剩下的我帮你画。」 「怎么样?」 第54章 三个委託(七) 窗外星子漫天,深蓝的夜空下,高低错落的建筑物霓虹闪烁,斑斓的色块叠在一起,渲染出一副绚烂繁华的夜景。 室内灯光明亮,实木的桌椅被灯光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做了隔音处理的窗户将斑斓夜景、连带着一切嘈杂声响都隔离在外,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空调工作的细微嗡鸣。 月崎和中原中也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盯着办公桌上的空白稿纸。 「你可以把我画的这幅当做参考。」月崎说道,拿过之前被神明评价为涂鸦的稿件,放到中原中也面前。「把这些歪歪扭扭的线捋直就行。」 中原中也比照着画了一幅。。 月崎很满意,「很好,这样的话,大致雏形就有了,接下来只要添加一点细节就可以。」 月崎拉过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之前默写下来的设计思路,再结合刚才产生的灵感开口。 「首先,我想把他设计成一种非——常漂亮的植物!」 「是那种清冷、高贵、神秘,会让人联想到高山之巅的冰雪、地狱中冷酷的王者,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时又忍不住让人心生仰慕的植物。」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中原中也的期待感被勾起来了,但也有些担心,「不过好像很复杂。」 「没关系,中也,我会教你的。」 「首先,先画一棵树……树干会画吧?嗯,对,就这样……可以了。」 中原中也画了一颗树,没有画叶子,只有交错的枝丫,虽然算不上精緻,但也可以算作中规中矩。 月崎信心更足了一点,就连艾登也觉得说不定今天真的可以把第二个委託完成。 「接下来画叶子。」月崎指着稿纸上空白的地方说道。 「神明的要求是[绿色又不是绿色的植物],所以我打算保留叶片上的叶绿素,同时把叶绿素藏起来,就好像虾饺一样,叶绿素像内馅一样包裹起来,外面则是半透明的饺子皮,这样一来,阳光可以穿透包裹物照到内部的叶绿素上,进行光合作用,但是肉眼看上去又不是绿色的。」 「不过因为外面多了一层包裹物的关系,叶子不会像其他植物一样轻薄,而是变得肥厚。」 月崎一脸「重点来了」的表情。 「因为叶片肥厚,所以可以对叶片进行雕琢。我打算把包裹物设计成半透明的白色,然后在叶片上添加像钻石那样的切割面,这样一来,这颗树远远看去就像缀满了宝石或者冰晶!——漂亮,高贵,优雅且清冷!」 「所以中也,你在树枝上简单画上各种宝石就好!」 「我试试。」中原中也攥紧了手中的笔。 他神情认真,一笔一划仔细描绘。 月崎同样全神贯注看着他,时不时指点几句,两人逐渐越凑越紧,某一刻像是暖融融的阳光下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猫咪。 只有艾登蹦跶着跳到月崎头上,低头看了眼中原中也画的内容,表情一下子变的一言难尽。 半个小时后,中原中也画下最后一笔。 他看着稿纸长出一口气,竟然觉得比做任务还累。 「画的不错!这次肯定可以过的!」月崎海豹拍手,将稿纸摺叠起来,塞到了艾登嘴里。 这次神明的消息依旧来的很快。 两分钟后,艾登张嘴,这次非常干脆的把刚才提交上去的稿子吐了出来。 「神明问——」 「月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所以思维昏沉?不然为什么把草稿提交上来?他想要成稿。」 等等! 第114页 这是不仅被否决了?还被退货了吗?! 月崎有些不可置信的捡起稿件,因为他觉得中原中也画的真的不错,虽然不够精緻,但也到被当做草稿的程度啊! 艾登忍不住开口:「你认真的吗?」 「树干部分画的是可以,但是树叶部分……」艾登一顿,委婉道:「虽说是宝石形状的叶子,但真的没有什么立体感啊。」 简单来说,就是一堆粗糙的圆! 一根简陋的树干上顶着一堆粗糙的圆,就像是one老师笔下的树长了个爆炸头一样,如果神明真的通过了,那他就要担心神明将要创造的那个世界能不能好了。 「抱歉。」中原中也神情不变,他没打算一稿过,但闻言肩膀还是微不可见的耷拉下来。 他拿了张新的稿纸,打算重画一张。 然而月崎看着他,忽然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等、等等!中也!」 「不会画宝石那就不画了,起码圆画的不错,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就画几个圆交上去吧!」 月崎,你还记得你原来的设计吗? 怎么忽然妥协的这么快啊! 艾登瞳孔地震。 然而另一边,中原中也已经在月崎的指导下,真的开始画圆准备交上去了。 「这样可以吗?」中原中也有点犹豫。 月崎显得很从容,他捧着杯茶坐在一旁,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长长的衣摆垂下,将他整个人衬的利落挺拔,像是夜色中一抹斜照进来的月光。 「没关系的。」月崎笑道。 「最终委託通过与否,要看是不是符合神明的要求,而不是看设计稿是不是复杂。」 「去掉树干,保留叶绿素被半透明的物质包裹起来的设计就好了。」 如果最终设计看起来实在太过简陋的话…… 没关系,他会编。 月崎微笑的喝了口水。 所谓简陋的外表下,包裹着丰富的内涵。 ——他会从理论角度赋予这个设计正当的合理性。 五分钟后,中原中也画好了,他画了几个形态各异的圆,又尝试着添加了一点立体感,于是那几个圆勉强变成了几个形态各异的石头。 艾登沉默了。 半晌,艰难开口:「你真的要把这个东西交上去。」 月崎点头。 艾登更艰难了:「有哪种植物会长成这个样子?不对!到底植物为什么要长得像个石头啊!」 月崎开始了他的解释。 「因为这种植物长在荒漠里,所以外形上伪装成普通的小石块,这样可以避免被动物吃掉。」 「荒漠缺水。」 「所以这种植物构造像仙人掌,一旦下雨就立刻吸水膨大,但是外表不变,就是从小一点的石头变成大一点的石头,同时因为荒漠缺水但是并不缺光,所以这种植物依然选择通过光合作用来获得营养——叶绿素藏在茎的内部,顶部则是透明的,方便阳光通过的同时,也可以维持石头的外……等等!这样好像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叶绿素藏起来!是为了伪装!」 月崎忽然觉得这个设计精妙无比。 艾登无言。 你后半截是现编的对吧?一定是现编的对吧!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月崎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丝丝道理,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繁衍要怎么办?长成这个样子,怎么开花?怎么授粉?要知道仙人球也是会开花的。」而且花还很好看。 月崎沉思片刻,忽然转头:「中也,你擅长画什么样的花?」 中原中也在纸上画了条竖线,竖线顶端画一个小小的圆,然后以这个圆为中心,往外画了无数条短线——于是这朵花最终看起来像是一个插满了针的针座。 月崎拍板:「好,那么花就长这个样子。」 「等等!」艾登试图让月崎不要这么草率,「开花是为了吸引昆虫授粉繁殖的,是不是……应该尽量画的好看一点? 月崎迅速接话:「颜色设计的艷丽一点,一样的。」 「可是生长环境在荒漠,艷丽的花朵意味着放弃石头一样的伪装,这样被动物吃掉的概率岂不是大大增加?」 「艾登,」月崎语重心长,「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从整个宏观尺度看,永远以族群延续为第一要义,装石头一辈子,最终就是为了在繁殖期开出这么一朵花,如果能成功吸引昆虫完成授粉,那么哪怕有个体因此被吃也是值得的,毕竟种族完成了延续。」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他在扯,但是艾登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点被说服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小脑瓜子转转转,再度提出: 「荒漠晚上很冷,花会被冻死。」 月崎回答的更快了:「那就改成花朵白天盛开,晚上闭合,以防温度太低被冻死。」 艾登:…… 无法反驳。 最终他妥协了,「好吧,这么交上去也可以,那么你打算要让这个植物怎么开花?」 嗯…… 月崎低头端详了设计稿片刻,发现在这个石头画的毫无破绽,似乎完全没有开花的余地,既然如此,似乎只能这样了—— 月崎左手拿笔,直接在石头正中画了条竖线,笔尖重重点在竖线上。 「从这里开花!」 第115页 于是石头裂开了。 艾登也裂开了。 中原中也也裂开了。 他们如出一辙的看着稿纸,又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半晌,艾登开口:「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石头裂开开花……」他小声:「我觉得这样像屁/股。」 中原中也默默点头。 月崎笑眯眯的,「但这是个会开花的……」他把屁/股两个字咽了下去,「很可爱吧?」 月崎将设计稿折好,放进艾登嘴里。 一小时后,艾登振翅宣布: 「生石花——採用!」 他在房间上空飞了一圈,落到月崎肩头时,小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叫屁/股花更合适。」 委託通过后,中原中也很明显松了口气。 月崎开始收拾桌上凌乱的稿纸,见中原中也看过来,眼睛微微一弯,凑近小声道:「中也,今天谢谢你呀。」 灯光落在他眼里,像是沁满云雾的海面骤然亮起点点星火。 中原中也被看的脸一红,感觉他离得有点近,那点源自人体的热意像是以空气为媒介一路传到他身上,连带着他的耳朵也一起烧起来。 中原中也不自在的后退半步,却又有些留恋的重新靠近,轻咳一声,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嗯,有帮到你就好。」 中原中也没敢看月崎表情,但他感觉月崎轻轻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田所隼斗忽然推门进来。 他显然有急事,因为一路跑过来,显得气喘吁吁,人未至,话先来,但是当他看见门内的景象后,忽然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一瞬间卡了壳。 如此僵硬几秒后,才缓缓放下迈进门的另一只腿,轻咳一声,严肃开口: 「老大,地牢里出事了。」 第55章 三个委託(八) 「你生活开心吗?」 上田毫坐在地牢里,冷不丁开口问道。 他此刻刚出院不久,因为折腾了一场的缘故,整个人瘦削了几分,蜷缩在地牢角落里的样子像一道苍白的鬼影。 古垣翔是港/黑的新人,入职中原中也手下不过三个月,来到地牢是为了将上田毫带出去审讯,闻言开锁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反应。 于是上田毫又问了一遍,古垣翔仍旧没有反应。 他带着上田毫往地牢深处的审讯室走去,脚下的道路狭窄深邃,踏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回音。 上田毫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问,后来干脆说起自己失败的过往、看不见光的现在以及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未来,絮絮叨叨的样子像是某些人到中年陷入泥潭的大叔,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丧。 古垣翔忍无可忍,硬邦邦开口:「我生活的很好。」 「是吗?」上田毫不置可否,「似乎你对港/黑的待遇很满意。」 「你什么意思?」古垣翔皱眉,「如果不是港/黑,我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啊啊,是吗?听起来像是走投无路的孤儿被违法组织捡走这种老掉牙的故事。」上田毫掏了掏耳朵,带动手上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古垣翔咬牙,带上了些许被说中的无措,但紧跟着他就想反驳。 然而尚未开口,上田毫就看着他笑了起来。 「但是不会一直好下去。」 上田毫声音轻轻地,只说了一句就敛起了笑容,瘦削的面容在黯淡的光线下明明灭灭,莫名给人一种悚然的意味。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人生就是由意外组成的。」 「世界是大海,那么我们就是海上的小舟,看似一帆风顺,但绝大多数人的结局就是被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海浪掀翻,逐渐腐烂在海底。」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养料。」 这句话像是某种箴言,带着些莫名的不详。 古垣翔不信,但仍旧不可避免的感到一丝不安,他搓了搓手臂,厉声呵斥:「胡说八道!」 上田毫转头,视线虚虚落在道路尽头。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的像是雾气。 「没关系。」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 另一边,地牢入口,中原中也一脚踹翻了挡路的最后一个敌人。 侯在一旁的下属们立刻上前,缴械,绑人,关回地牢——一气呵成。 就在刚刚,地牢无端发生暴动,近三分之一的囚犯跑了出来,以一种非常迅捷的速度冲击了地牢的守卫,逼得田所隼斗不得不找中原中也求救。 等中原中也到的时候,那帮人已经快冲到地牢门口了,但是好在他到的也不算晚,很快就把这次暴动镇压下来。 一个小时后,田所隼斗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整理成报告,交到了中原中也手中。 「正常来讲,我们的地牢是绝不可能发生如此大范围的暴动的。」 「地牢的守卫很严密,足以应对绝大多数的异能者,而且关在地牢内的人往往来自于各种各样的组织,其中部分组织甚至彼此敌对,因此他们基本不会联合起来共同越狱,一般都是等自己的组织僱人来救,而这些救人的人,又多半会被地牢的守卫发现。」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 原本应该彼此敌视、彼此拖后腿、永远不可能齐心协力的囚犯们,竟然破天荒联合起来,他们甚至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拉拢了港/黑的某个成员,说服该成员给地牢里的守卫下药,还想办法破坏了牢房的门锁,这才有了之前的暴动。 第116页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跟目前地牢里吉川会的成员占大多数有关。」 田所隼斗说道,又将另一份数据放在中原中也面前,「这次参加暴动的人里,有近四分之三的人是吉川会的人,应该是这部分人先联合起来,再拉拢其他囚犯,形成了越狱的小团体,因为这个团体中吉川会占据了更大的话语权,所以即便成员来源不同,也能保持比较好的凝聚力。」 中原翻了翻文件,问道:「那个给守卫下药的叛徒呢?」 田所隼斗回答:「在他身上发现了吉川会的逆十字刺青,可能是吉川会派来的卧底。」 中原中也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吉川会?卧底?」 你说异能特务科有卧底进来就算了,这么个小组织也能往港/黑内部安卧底? 总觉得这么一想,不论是港/黑还是异能特务科,其逼格都一落千丈。 「而且有哪个组织安插卧底,会让卧底身上带象徵着组织的刺青的?」中原中也忍不住吐槽。 这是嫌卧底被发现的不够快吗? 田所隼斗有些尴尬的笑笑,「的确,这件事很奇怪……」 「算了,」中原中也一摆手,「叛徒的事红叶大姐那边先审着,至于吉川会的人……先把他们分开关吧,别让他们凑在一起。」 田所隼斗应了句「好的」,转身离开,结果刚走出一段路,却又被中原中也叫住。 「地牢刚发生了暴动,似乎不太安全,要不让月崎先从地牢搬出来?」 田所隼斗的背缓缓挺直了,轻咳一声,虚心问道:「搬到哪里呢?」 中原中也的视线往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扫,声音有点犹豫:「我这里好像还可以再添一张办公桌?」 ** 月崎搬到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 他一开始并不情愿。 理由有很多。 比如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必定会有下属进出汇报各种事情,他待在那里不太方便。 比如个人有个人的习惯,月崎就喜欢待在狭小拥挤的房间中进行创作,他会在除办公桌以外的地方堆满书籍和纸团,书页的气息会给他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再比如优雅是一种对外交往时的礼节,月崎自衬平时已经足够得体,但是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时时保持一个宠辱不惊的状态。 当他开始工作时,和其他设计师没什么区别。 苦恼的挠头,暴躁的扔纸团。 时而觉得自己牛的要死,在设计一途简直天纵奇才;时而陷入一条线也画不出来的泥潭,翻进那口小棺材里陷入深深的自闭。 也不是没有过情绪崩溃的时候。 想当初他初入职场,刚进天地创造设计部进行轮岗,曾因为神明的要求太过刁钻,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咬牙切齿的画。 ——当然他现在很少这样了。 但是以上这些丑态,难道都要让中原中也看见吗? 所以当中原中也敲开他办公室的门,在蝙蝠唿啦啦扇翅膀的声音中,带着些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期待,问他要不要把办公地点挪到他的办公室时。 月崎准备好了拒绝的理由。 这些理由并不牵强,他也相信善解人意的中也会理解。 那些拒绝的词句已经排列在喉咙口,只待他条分缕析的说出,就可以结束这个小插曲。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可以」。 月崎微笑的安静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唰的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双眼因为震惊微微睁大。 然后他看见中原中也有些雀跃的勾起嘴角,不自在按了按帽子,又问他什么时候搬过去,下周一怎么样? 不行。 「可以。」 中原中也看起来更高兴了。 「我的办公室比较大,你可以换张更大的办公桌。」他建议道。 不要。 「好的。」 月崎几乎有些懊恼了,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拒绝的,可在开口的那一刻,一切拒绝的话语似乎全被扔到了另一个次元,大段大段的理由落入不可名状的黑洞,只有「可以」两个字亟待被舌尖抵出。 「好吧。」 月崎妥协了,虽然仍旧微笑着,但是他的肩膀微不可见的塌了下来,总觉得自己将会陷入某种奇妙的苦恼。 就像酒心巧克力。 ——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比喻。 甜中带苦。 下周一来的很快,当月崎右手腕用于固定的绷带拆掉,改成消肿的膏药贴后,他的办公桌就挪到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里。 中原中也带着他上楼,推开办公室的门。 「我做了隔断。」 中原中也解释:「你工作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吧?我办公室里人进进出出可能会有点吵——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所以其实月崎并不是和中原中也合用一个办公室,而是中原中也专门将办公室分割出了一部分。 月崎真的拥有了一个安静的、独立的、可以专心用于创作、就是装修风格过于明朗的房间。 ——但是他特意带过来的棺材完全可以弥补这一点。 月崎攥紧衣领,眼睛一眨不眨的打量自己的新办公室。 觉得中原中也真的是个大大的好人。 然后他听见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把蝙蝠一起带过来。」 第117页 他顿了顿,「不止蝙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你的办公室。」 哇—— 月崎眼睛睁的更大了。 「天哪!」 他脱口而出,双眼亮晶晶的,「中也,我好喜欢你!」 中原中也站在月崎身后。 唰的一下。 脸红了。 第56章 三个委託(九) 日升月落,云捲云舒。 之后的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 月崎和中原中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工作搭子的生活。 不过说是工作搭子,其实两人间的交集并不多,想像中两人在充斥阳光的办公室内相视一笑、其乐融融的这种带着柔光滤镜的场景也并没有出现。 因为中原中也并不时时待在办公室中,一天中他有一半时间在出外勤,要么就是出差出差出差。 而月崎又一天到晚待在办公室中,仿佛一颗长在那里的蘑菇,可以一整天坐在椅子上不挪窝,甚至一度聚精会神到了忘记吃饭的地步。 中原中也发现这点后,开始给月崎带午饭。 这件事被港/黑的广大职工看在眼里,于是论坛中关于月崎和中原中也的那几个帖子里,暗搓搓又多了很多新的留言。 田所隼斗一扶眼镜,义正言辞表示: [你看,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八小时睡觉,八小时工作,当然中原先生的工作时间肯定不止八小时,那么刨去他出外勤的时间,保守估算也有四小时待在办公室中。] [四小时诶,四捨五入怎么不算另一种同居呢?] 他的这条留言得到了吃瓜群众的广泛支持,因为点赞数太多,甚至连带着这个本该沉底的帖子都一起被顶到了论坛首页,吓得他拼命点踩,总算把这个帖子弄沉了。 总之,今天港/黑上下也在为遮掩重力使先生的地下恋情而努力呢! 与港/黑这种社畜中带着吃瓜、吃瓜中还带着丝奇妙责任感的欢快氛围不同,另一边,武装侦探社因为骤然暴增的委託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澹中。 在这种工作的重压下,国木田独步是只会调查线索、整理资料的,中岛敦是脸上没了笑意的。 而太宰治—— 是只会上吊的。 周六,国木田独步第一个到达了侦探社。 他如往常一样旋开门锁,结果一推门,就看见一根绳子拴着一个黑影,唰的从吊灯上落下来,跟个晴天娃娃似的晃了晃。 国木田独步瞬间被吓成了《吶喊》,险些以为有委託人要在侦探社上吊自杀,大喊着「不要轻生啊!有什么烦恼可以说出来!」就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上吊者垂下的腿,想要把人救下来。 结果抬头仔细一看—— 「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太宰治睁开眼,又虚弱的闭上,以手扶额,用一种咏嘆调般的口吻,气若游丝的说道:「国木田?是国木田啊!」 「啊!工作已经压垮了我!在你面前的不是智慧的魂灵,而是一具了无生机的躯壳。」 「工作!工作像山一样压在肩上!这世界已经足够无趣——但是现在!即便无人殉情,这样孤独的死去也没关系!」 简单翻译一下—— 工作太多了啦!太累了啦!不想活了啦! 国木田独步:…… 他沉默了,看了太宰治一眼,最终在骂人和救人之间选择了揍人。 他忍无可忍的一拳锤在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顿时以上吊绳为基点,像个鞦韆一般高高扬起,扬到半空时,脖子从上吊的绳圈中脱出。 于是太宰治像是个苹果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啪的落在地上,又在侦探社纤尘不染、光滑无匹的地板上划出两米远,啪叽撞在了刚刚开门进来的中岛敦脚尖。 太宰治:「诶呀。」 中岛敦:「啊啊啊啊啊啊太宰先生啊!!!!」 中岛敦一瞬间手足无措,吓得早晨的困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国木田独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太宰治提起,将他按在办公桌前,又搬过一堆文件啪的放在他面前。 太宰治长长「啊」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渐渐从椅子上滑下,像块蜡似的融化了。 国木田独步将他掰直,又重新放了一叠文件,言简意赅:「工作。」 太宰治撇嘴,并不情愿的拿起笔,然而这个时候,除了出差的乱步外,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已经陆续到岗,委託人也已经到了门前,在国木田独步的引导下有些不安的进入侦探社坐下,他也只能伸了个懒腰,开始工作。 提前预约的委託人一共有六位。 第一位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士,哭诉自己孩子丢了。 第二位严格来讲是对夫妻,说了自己孩子丢失的来龙去脉。 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一直到第六位,都是关于孩子失踪的委託,而且这些孩子都是七至十岁的年纪。 「前天也是,昨天也是,今天也是,全是孩子失踪的委託。」太宰治将手上记录用的纸张抖的哗啦啦响。 他转头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看似世界光辉灿烂,实则有黑暗在暗处滋生。 ——当然这是文艺一点的说法。 第118页 直白一点,就是多灾多难的横滨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连续几天都有数个儿童失踪——这还是主动找侦探社帮忙的,在侦探社不知道的地方,这个数据只可能更多——这显然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儿童救援的黄金时间是走失后的24小时,而从他们接到的委託看,这些孩子的失踪时间长的有半个月,短的也有三天。 这是个让人提心弔胆的时间,也是最近几天整个侦探社的压力来源,几乎所有人都在尽全力找这些儿童的下落,国木田独步头髮都愁白了几根,但是进展依旧不大。 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起码没有发现失踪儿童的尸体,那些孩子还有可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太宰治闻言只是挑眉。 毕竟从他当黑手党的经歷来看,毁尸灭迹的办法有很多,而且孩子没死,也有可能是被拐卖了。 不过善良如他,在自己的同事因为委託焦躁伤心的时候,当然是懂得贴心的闭口不言的。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有些犹豫的女声,听着十分年轻,顶多是个高中生。 「那个……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吗?我家有孩子在横滨走失了,我找了警察,警察立案了,但还是推荐我们到武装侦探社来,说是你们能解决这件事。」 啊啊,来了,今天早上第七个儿童失踪的委託。 太宰治一副被吸干精气的社畜样子。 他有时候会觉得横滨的警局是纯废物,再仔细想想好像港/黑也没什么用,还横滨暗夜的帝王呢,居然纵容这种疑似人口买卖的事情出现。 太宰治毫不客气的诽腹自己的前公司,面上却是挂起笑容,转头看向委託人。 「没错,这里就是武装侦探社……诶呀!」太宰治眼前一亮,起身,整理衣领,非常顺畅的走过去,「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愿意和我殉情……啊!痛痛痛!」 他想要执起来人的手,结果刚碰到就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太宰治神情扭曲了一瞬,发现这个委託人看着柔柔弱弱,手劲儿却大的出奇。 「啊!抱歉!下意识就……」小兰立刻松开手,有些歉意的看着太宰治。 「我们才应该道歉,如果小姐你想以性骚扰起诉这个人的话,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国木田独步飞一样的跑过来,将太宰治提熘到一旁,又引着小兰和园子到侦探社内坐下。 之后双方彼此做了自我介绍,国木田独步拿起记录用的笔记本问:「请问失踪的那个孩子叫什么?」 「叫江户川柯南。」小兰回答。 「什么时候失踪的?」 「昨天下午四点左右。」 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对视一眼——这是目前失踪时间最短的孩子。 国木田独步问的更详细了,从柯南的年龄、衣着、失踪前后的情态,事无巨细问了一遍,小兰也事无巨细的回答,整个人冷静的好像在参加家长会。 太宰治忍不住打断她,「毛利小姐,虽然孩子失踪了,但是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的,」小兰开口,又有些腼腆的笑笑,「但是怎么说……柯南这孩子其实经常会捲入兇杀案里,有时候也会突然失踪一段时间,但每次都会完好的回来,所以……」 习惯了。 急,但是好像也没有那么急。 「兇杀案?」国木田独步微微一怔,扶了扶眼睛,有些同情:「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捲入这么残酷的案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应该不会,」小兰摇头,「因为柯南不是第一次被捲入兇杀案了。」她报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又有些后知后觉的补充:「这么说来其实我也目睹过不少兇杀案呢。」 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 夺少?! 你说夺少?!! 两人瞳孔地震。 「……这真的不是异能吗?」太宰治喃喃。 「什么异能?」小兰疑惑,又一摆手,「只是柯南比较倒霉而已。」 太宰治欲言又止。 说实话,他一时间竟然很难说谁更倒霉。 只能轻咳一声,接着问:「那么柯南在失踪前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也问过其他委託人,但是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绑架小孩的兇手行动非常的谨慎,因此这次他们其实也没抱什么期望,只当做是例行询问。 然而小兰却非常笃定的点头。 「有的。」 「是什么?!」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齐声问。 小兰从包中拿出了少年侦探团的徽章,「这个徽章柯南身上也有一个,昨天下午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才突然离开,离开前把这个徽章交到我手里,让我保管。」 「两个徽章间可以彼此通话,在柯南失踪三小时后,他曾试图用徽章联繫我,但是大概被绑匪发现了,他话没说完徽章就被破坏了。」 「柯南只留下了两个字。」 小兰顿了顿,缓缓开口:「羊羔。」 这是一个带着些献祭意味的词。 令人联想到孱弱的猎物和带血的刀叉。 侦探社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只觉得有寒意自嵴骨升起。 只有太宰治在短暂的沉思后,忽然跑向堆放资料的地方。 第119页 不过他翻的不是和这些儿童失踪案有关的资料,而是跑到了堆放旧案的库房中,在一堆落了灰的资料中,翻出一份陈旧的文件来。 太宰治翻开文件一目十行,片刻后,将文件合上。 抬眸,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沉静的像是一片深湖。 「有了。」 第57章 三个委託(十) 港/黑。 中原中也的办公室。 一个娃娃脸的港/黑成员正向中原中也做例行的汇报。 「我们昨天的伤亡人数是……」 「咚!」 「对方伤亡……」 「咚!」 「一共缴获……」 「咚!」 娃娃脸:「……」。 就在与中原中也一墙之隔、也就是月崎工作的地方,一直传来有规律的咚咚声,这个声音非常轻,但是无奈在场二位都耳聪目明,再加上这个房间又足够的安静,因此声音就忽然变得明显起来,让人莫名感到在意。 娃娃脸说不下去了,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起身走到隔壁,先是轻轻敲了敲,见对方没有回应,猜测对方可能没注意到,干脆直接推开了隔壁的门。 于是当月崎第四次把头往桌面撞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横插进来,托住了他的额头。 咦? 月崎愣愣抬头,发觉是中原中也。 「委託不顺利吗?」中原中也垂眸。 月崎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到底干了什么,耳根一红的同时,立刻像个弹簧一样直起身体,一边平静的回答中原中也,一边不着痕迹的整理头髮。 「确实不太顺利。」 「为什么?之前不是已经画好草稿了吗?」 就在第二个委託通过后不久,中原中也帮月崎画好了第三个委託的草稿。 虽然草稿只有寥寥几笔,但结合月崎的解释,他也能看出这是一个百分百符合神明委託的设计——那的确是一种[一动不动,但是能够跑远]的植物。 月崎偷偷去看办公桌上的小镜子,闻言动作一顿,忍不住嘆气,「因为我遇到了一个设计师所能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 「我和别人撞设计了。」 月崎痛苦捂脸。 「最初我想设计成平时根茎正常扎入土地,一旦旱季来临、或者缺水的时候,植株主体就会逐渐干枯,最后和根部脱离,在风的作用下翻滚到远处,播撒种子,这样植株主体是不会动的,但是在风的作用下又可以跑很远,结果——」 神明先是对这个设计高度肯定,最后无情拒绝。 [不行哦月崎,类似的设计植物部之前已经有人做了,定名为风滚草,你再好好想想吧。] 「然后我就想干脆植株主体就不要动了,让种子动,于是就设计出了长着倒刺的种子,这样动物或者人行道过的时候,种子就会挂上去,跟着他们去远方,结果——」 [不行哦,月崎,类似的设计植物部之前已经有人做过了,叫苍耳,嘛,你再仔细想一下吧。] 「然后我就想既然让动物被动『播种』不行,那么让动物主动搬运种子怎么样?这样也可以算作让种子跑远吧?于是我就设计了一种无论是外表还是气味,都和羊粪很像的种子,蜣螂——也就是屎壳郎——会把该种子误认为是羊粪带回巢穴,把种子和羊粪埋在一起。」 「羊粪发酵后是很好的有机肥,这样一来连种子生长时所需的养分都能解决,被屎壳郎带回去的种子会长的很好,结果——」 [不行哦,月崎,类似的设计植物部之前已经有人做过了,叫银白镊被灯草,他们还特意设计了细长又富有弹性的茎,这样种子成熟后,相当于是被茎抛落到地上,会发出「咚咚」的声音,连羊拉粑粑的动静也可以一併模仿呢!屎壳郎则会被这种动静吸引过来,所以——] 月崎没听完,因为听到后面,他直接把艾登手动闭麦了。 有时候神明就像那游戏中车轱辘话来回说的npc,而他是可悲的因为没能完成任务,所以永远只能得到相同回答的玩家。 「最后我想,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么就干脆设计成可以喷射出去的种子!」 简单粗暴又直接,种子都可以biubiubiu发射了,怎么不能算是[一动不动,但是能够跑远]呢?它不仅能跑远,还能飞远! 「于是我设计了这个。」 月崎从办公桌下掏出一样东西。 大概巴掌那么大,通体翠绿色。 最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底座,底座正中一根柱子,柱子顶部连接着一个类似炮台、一端开口的东西,在炮台的另一侧,还用签字笔画了双精緻的卡姿兰大眼睛。 玩过植物大战的朋友可能比较熟悉,他们管这玩意儿叫豌豆射手。 月崎在豌豆射手的后脑勺处一拍,豌豆射手含着的那颗种子就噗的被吐了出来,然后直直落了地,又在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月崎趴在桌上,把那双卡姿兰大眼睛擦掉了,重新画了个「哭哭」的表情。 他抱着豌豆射手很忧愁:「但是种子射不出去,因为是地板所以会滚远,如果是在野外,那么就会陷入泥地中。」 因为刚才月崎试图通过和办公桌搏斗来获得新的灵感,所以他的头髮其实有点乱,虽然前面的被他梳理了一些,但是后脑勺还有一根呆毛翘起来,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第120页 中原中也看了有些手痒。 他轻咳一声,抑制住这种冲动,建议道:「想不出来就出去逛逛,散散心怎么样?」 「可是……」 月崎有些犹豫,自鲤鱼那次超时之后,他现在对交稿日期无比看中,现在距离交稿好像还有一周? 于是中原中也换了种说法。 「那么帮我带点吃的怎么样?有时候加班到半夜会饿。」 「啊,当然可以,中也你想吃什么?」 「嗯……甜品吧,不过我也没想好具体要吃什么,你就带你喜欢的吧。」 「好的。」 月崎起身,他这时终于发现了脑后的呆毛,发现无论如何都抹不平后,又觉得戴帽子太热,干脆换了件带兜帽的斗篷,兜帽一罩,和中原中也挥手告别后,就带着艾登出门了。 街上人来人往。 阳光慷慨的洒下,将世界照的明亮又热闹。 月崎走在街边的树荫下,街道两侧是玲琅满目的商店,其中有不少是甜品店,其中有些门可罗雀,也有些人满为患。 月崎不是甜品的狂热爱好者,在那几家看起来生意很好的甜品店门口来回徘徊片刻,也拿不准到底哪家更好吃,思来想去,打算求助专业人士。 月崎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哇,月崎,我刚想找你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五条悟稍显跳脱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他又卖关子似的哼哼两声,话里话外透着股相当造作的神秘。 「你做好准备,很快我就会有一个超大的惊喜给你!」 月崎一愣,「什么惊喜?」 「说出来怎么能叫惊喜呢?不过你可以猜一下。怎么样,要不要猜猜看?」 月崎非常配合的猜了几次,不过每次都被五条悟否决、且五条悟有越来越来劲儿的趋势后,他最终明智的选择闭上嘴巴,并把话题扯回正轨。 「其实我想问你件事,在横滨有没有比较好的甜品店?」 「诶——」五条悟宛如一个被人强行抽走毛线球的猫咪,发出失望的长嘆,不过提到甜品,他的精神又很快振作起来,报菜名似的报出一连串店名,最终给出了私人推荐。 「……就这家哦!我觉得这家的黑森林蛋糕最好吃!」 五条悟告知了月崎店铺地址。 这家店非常偏僻,位于某条小巷的最深处,而且因为向阳处被高楼挡住的缘故,一进入这家店铺所在的街道,天色就会蓦的阴沉下来,仿佛烂漫阳光被格挡在世界的另一侧,莫名给人一种阴森萧瑟的感觉。 月崎按着五条悟给出的路线一路走。 微凉的风拂过空旷无人的街道,捲起几片枯叶簌簌作响。 他路过一家破产关门的音像店。 落了漆的店门前,站着个穿黑袍的人。 他不言也不语,头脸都被遮挡在宽大的兜帽下,使得他整个人像是一道漆黑的阴影。 不过月崎只是路过,因此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向甜品店走去。 买完甜品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街道两侧亮起若干路灯,投下并不明显的光晕。 月崎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这附近的地形复杂的出奇,稍不注意就会绕回原来的路。 当月崎第三次路过那家倒闭的音像店后,他终于忍不住嘆了口气。 那个还杵在那儿的黑袍人突然开口了,话音不急不缓,像是话剧的念白,带着种莫名其妙的神棍气息。 「你生活不如意。」 月崎一愣,反应过来发现是在说自己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寻思着最近已经憔悴到这种地步了吗? 「生活还可以,」月崎慢吞吞开口,「但是工作不太顺利。」 「和前辈撞设计,提案被连续否决,而且交稿时限还近在眼前……」 不行,这种事情不能细想。 越想越紧张了。 月崎嘆了口气。 黑袍人说话更加神棍了。 「还会更糟的。」 他说道,忽然幽幽开口:「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养料。」 「啊,那、那的确,」月崎一愣,虽然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的,但还是认真补充,「不止人类,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是世界的养料。」 食物链啊,食物链就是这个样子的。 植物埋在地下会变成煤炭,动物的尸体腐烂后会供养微生物,微生物又滋养其他生物。 可以说,世界本身,就是世界的养料。 黑袍人愣住了,半晌,看着月崎感慨般说道:「你境界比我高。」 「呃……谢谢?」 黑袍人上前,亲切的抓住了月崎的手,主动问道:「你是不是迷路了?」 月崎点头。 「这附近的路很复杂,第一次来的人确实会迷路,我在等同伴,等他到了后,我带你们一起出去。」 月崎眼睛亮了起来。 「谢谢!」他感激的说道,感觉自己遇到了好心人。 黑袍人等的同伴很快到了,同伴也穿着黑袍,算上月崎,三个黑袍人复制黏贴般并排走在街上。 很快,黑袍人带着月崎走出了这条偏僻的街道,但是他带着月崎拐入了一条更加偏僻的道路。 第58章 三个委託(十一) 等月崎隐约发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第121页 黑袍人将他一把推入某栋建筑,紧跟着门扉紧闭,彻底将月崎和艾登关在里面。 门内挤满了黑袍人,像是粘稠的沥青一般熙熙攘攘涌动着,对着房间正中硕大的魔法阵念念有词。 忽然又开始做起各种奇怪的仪式,齐刷刷举起双手,露出了右手臂上的逆十字刺青。 带月崎进来的那个黑袍人转身安慰道:「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吧,不要紧张,跟着做就好,来举起手。」 他一把抓住月崎的手举起来,宽松的袖子滑下去,露出了月崎白白净净一截手臂,在一众复制黏贴一般的刺青中,简直鹤立鸡群般晃眼。 黑袍人沉默了。 月崎沉默了。 其他的邪教徒们也沉默了。 如此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黑袍人终于绷不住那神棍般的语调,以一种高亢的音调怪叫道:「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月崎有些慌。 但是此话一出,他惊慌中还带了丝委屈。 「不是你把我拽进来的吗?」 ** 邪教徒的集会地点外,花御假装自己是棵树一动不动,实则暗中观察月崎的行动轨迹,观察了半天发现月崎并未从那栋建筑出来后,低头,给羂索发信息。 【花御:月崎和两个打扮相似的黑袍人进入一栋建筑后就不出来了,疑似找到了组织。】 【羂索:详细说下黑袍人。】 【花御:就是简单披一件带着兜帽的黑袍子,月崎似乎是他们的上级,因为他的黑袍看上去最贵。】 【羂索;继续观察,不要掉以轻心。】 【花御:好的。】 ** 中原中也发觉月崎失踪是在月崎离开的四个小时之后。 因为那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委託没完成、恨不得住在办公室不出去的月崎没道理这个时间段还不回来。 最重要的是——月崎的手机打不通了。 中原中也下意识怀疑月崎是不是又被他的仇家绑架了,因为那个奇奇怪怪的谣言。 但是还不待他排查自己的仇家,港/黑就忽然爆发了一件大事。 ——地牢出现了史无前例的暴动! 近半数囚犯们疯了一样的冲击牢门,攻击看守,已经造成了不少伤亡。 中原中也费了一些力气,才在短时间内将这场暴动平息下来,经过后续调查,发现暴动的主谋是个叫古垣翔的港/黑成员。 他策划这场暴动的理由也非常离谱。 最初,他作为一个孤儿能够入职港/黑,虽然不算什么非常高大上的工作,但毕竟有口饭吃,因此对港/黑心怀感激,但是在不久前的一次任务中,和他交好的一个成员被流弹击中,身受重伤,他也险些丧命。 于是他对港/黑忽然就由爱转恨了,觉得人生是一坨屎,港/黑是一坨屎,这个世界烂透了,他要清洗这个世界,就先拿港/黑开刀。 负责审讯的尾崎红叶听到这个理由后,脑袋上冒出的问号可以填满审讯室的每一个角落。 但偏偏古垣翔说的非常认真,说完后就以一种殉道者的姿态闭上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尾崎红叶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之后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包括古垣翔在内,参与暴动的所有人员,身上都出现了吉川会成员才有的逆十字刺青,一共有两百三十六人,而算上后来被关进地牢的上田毫等人,地牢里的吉川会成员,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五十四个人而已。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拥有刺青的人竟然翻了四倍。 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安插卧底、或者策反港/黑成员来解释了。 「清洗世界、不断增加的刺青……或许这不算是刺青,而是一种标志,吉川会也不是吉川会,更像是一个正在繁殖的教派。」 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放下手中关于这次暴动的资料,面无表情的下了结论。 中原中也闻言一怔,皱眉,「教派?」 「清洗世界这种措辞,难道不像一个邪教吗?」 中原中也反应很快,他短促的「啊」了一声,急迫抬头,「上次地牢暴动的时候,因为参与暴动的绝大多数都是吉川会的人,为了防止他们第二次联合起来,我将他们分开关押了。」 森鸥外神色微动:「如果真的是邪教的话,那么分开关押,反倒便于他们传教了。」 这么一想,第二次暴动来的这么快、范围这么大,未必不这种分开关押的举动有关,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把病原体分散放置,反倒使得感染范围增加了。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森鸥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正常邪教不可能传播的这么快,所以这里面一定还有一种未知的力量正在推动这件事——中也,这件事就交给你调查了,务必要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中原中也低头应是。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将大半精力放在调查与吉川会有关的邪教上,但也没有放松寻找月崎的下落。 自上次把月崎从绑匪手里救回来后,中原中也就在徵得月崎同意的情况下,关联定位了月崎的手机。 但大概是因为月崎失踪后手机被破坏的缘故,现在定位起来有点困难。 于是中原中也再度抽空去找了田山花袋。 第122页 田山花袋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当天傍晚,就定位到了月崎手机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时刻,港/黑审讯部门和情报部门强强联合、手段尽出,终于从上田毫嘴里撬出了疑似邪教据点的位置信息。 两个位置一比对,中原中也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同一个地方。 ** 深夜。 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 稀薄的雾气若有似无的漂浮在半空,将路灯散发的零落光芒晕成了朦胧黯淡的光晕。 中原中也带着几个下属,轻装简行的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邪教的据点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放轻脚步,拐了个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雾气中朦朦胧胧显出一个人影。 中原中也双眸微眯,在走进的剎那,迅速掏枪上膛,身后的下属也齐刷刷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站……太宰治?!」 中原中也的声音高了八度。 稀薄的雾气中,太宰治一脸无辜的举起双手。 「你做什么?」 他好似一个误入火拼现场的路人,故作可怜的棒读:「我只是路过而已,没有犯法也没有做任何坏事,不信你去翻我档案,不要杀我呀!」 中原中也「嘶」了一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无声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收起手枪,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太宰治眯眼笑:「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说罢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中原中也的神色。 但是此刻的中原中也早就不是多年前刚加入港/黑时、喜怒皆形于色的小菜鸟了,闻言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只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太宰治。 太宰治咂咂嘴,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 「好吧,我是来调查一个叫『羊羔』的组织的。」 「羊羔?」 「嗯,确切的说,这是一个近似于宗教的集体……」 太宰治开始解释。 在港/黑的前任首领死亡,到森鸥外彻底掌权的这段时间内,横滨曾因为短暂的权力真空而陷入混乱,那段时间有无数小组织兴起,这些组织想方设法招揽人手,每一个都向着成为新的港/黑而努力。 「不得不说,他们都很有志气,」太宰治甚至感慨似的评价了一句,又接着说道:「黑手党招揽人手的方式就那么几个,要么组织兼併,要么收拢走投无路的人,不过在这些组织中,有一个格外有创意——它将自己包装成了宗教。」 「人都会有感觉生活不如意,对前途迷茫的时候吧?这个时候,有些人就会去看塔罗、星座啊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试图得到些许慰藉,这个组织就是利用了这种心理。」 「他们的核心理念是——人间是神明的垃圾场,如今所受之苦,乃神明强加之罪,欲望可以被放纵、满足、歌颂,因此要召唤撒旦降临,让业火将地狱的乐土带来人间。」 「他们用这种方式将责任转移,告诉信众,混的惨不是你的错,是神明强加的恶意,是命运的错。神明成了假想敌,之后他们又树立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即召唤撒旦——来将整个组织凝聚起来。」 「当初老首领刚死的时候,横滨什么样,小矮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可想而知,他们究竟用这种方法招揽了多少信众——不过本质上,这就是一个以敛财为根本目的邪教组织而已,因此在森先生彻底掌权之后就分崩离析了,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 「不过最近——」 太宰治的声音沉下来,鸢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像是蒙了一层阴翳,「他们又出现了。」 太宰治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中原中也,声音像是薄雾般幽幽浮起。 「算上侦探社接到的委託,一共有两百二十一名儿童失踪,其中一个孩子在失踪后留下了『羊羔』这个线索。」 「我顺着这个线索一路追查,发现曾经名为『羊羔』的邪教再度出现,而且原本只是以敛财为目的的组织——真的开始召唤撒旦了。」 「那些失踪的孩子,就是他们献给魔王的祭品。」 太宰治「祭品」两个字咬字很轻,配着森然的夜色,竟让在场的人无端打了个冷颤。 太宰治却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微微凑近。 「那么中也你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难道爱丽丝也被绑架了?」 「看样子你好像打算平推?唉,真好啊,」太宰治装模作样嘆了口气,「不像我,因为顾忌那些孩子,社长勒令我只能潜伏进去,好麻烦的。」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把港/黑髮生的事说了。 「所以最开始是因为吉川会劫了你们的货物,你们才注意到这件事的?丢的货物是不是硫磺?」 见中原中也点头,太宰治瞭然的摸摸下巴,「这就说的通了,『羊羔』献祭时喜欢用大量的硫磺绘制阵法。不过我没想到月崎也被绑架了。难怪这个据点没人,大概是那些邪教徒发现月崎后,担心暴露就转移阵地了——啧,来晚一步。」 「嘛,不过既然中也你和我目标一致,那么平推的时候,就顺带着把那些孩子一起救出来吧!」太宰治笑眯眯的看着中原中也,「还是说你也想混进去?」 「除了混进去还有别的好办法吗?」中原中也没好气的开口。 第123页 港/黑还没丧心病狂到会不顾两百多个孩子的安危。 「太好了,」太宰治海豹鼓掌,「那么到时候,小矮子你就给我当垫脚石,让我当上邪教组织的高层、然后干脆利落的救出那些孩子吧!」 「滚!」 第59章 三个委託(十二) 昏暗的地窖里只有一盏灯散发着幽幽的光。 柯南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正试图自救。 他一开始只是在和毛利兰逛街的时候,发现几个人行迹鬼祟,心中在意,所以追了上去。 他做足了准备,行动也足够谨慎,但没想到那群人其实早就盯上了他,把他列为了下一个绑架目标,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柯南一有动作他们就发现了,索性来了个将计就计,将柯南抓回去,关了起来。 最初柯南是和其他孩子关在一起的,但是在柯南用勋章联繫小兰被发现后,邪教徒心中提高了警惕,将柯南拎出去,单独关了起来。 邪教徒觉得这么做可以放心了,因为区区一个小学生,被如此严密的看押后,肯定翻不出浪花。 柯南也放心了,因为他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身上的黑科技,也不用在行动的时候顾虑其他的孩子了。 柯南从鞋跟后摸出刀片,干脆利落的割断了身上的绳子,然后确认了一下身上麻醉针的数量,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后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随便拿绳子缠了几圈,扔到角落,又用地窖里的杂物做了个简易的机关。 做完这一切后,柯南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后,掀开了手錶上的标准镜。 他右手的绳子连接着机关,一拉就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声响肯定会吸引外面的看守进来,但是因为地窖内光线昏暗的缘故,看守打开门后,第一眼肯定会去看他扔在角落里的外套,把外套误当作人。 这个时候,他就趁机射出麻醉针,弄晕看守,之后他只要从看守身上摸出手机,联繫警察和小兰,等警察过来把这个邪教一锅端了就好。 唯一需要谨慎一点的地方,就是他必须要在等待警察的这段时间,稳住这里的情况不被发现,否则不仅他自己可能会有危险,邪教还会转移阵地,提前熘走。 不过问题也不大,因为他现在麻醉针还算充足,完全可以给那个倒霉看守再来几针,确保他拥有婴儿般的睡眠,如果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就用变声器煳弄过去。 柯南捋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觉得成功率起码有七成。 他浅浅的吸了口气,短暂的沉默几秒后,忽然拉动机关。 顿时,剧烈的声响噼里啪啦响起。 看守被地窖内的声响吸引,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好,计划很顺利。 柯南稍稍松了口气,松开绳子,压低身体、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同时,举起手腕,麻醉针瞄准了入口的位置。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了,柯南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 三米,两米……一米! 就是现在! 柯南神情一凝,但紧跟着,他发现了不对劲。 ——脚步声太过杂乱,不像是只有一个看守,倒像是……有很多人过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地窖的入口处传来锁舌转动的声音,柯南手腕一颤,麻醉针也激射而出,恰巧射中了开门进来其中一人。 没错,其中一人。 来地窖的一共有五个人! 分别是——看守,月崎,以及压着月崎过来的三个人。 其中那个倒霉的看守在踏进地窖的一剎那就被麻醉针射中,晃晃悠悠走了几步后,以一个极其帅气的姿势垂头跌坐在地上。 但很不幸,他的这个举动撞开了柯南藏身的地方。 因此柯南并没能用变声器煳弄过去,而是拿着脖子上的蝴蝶结和闯进来的一堆人大眼瞪小眼。 场面就这么尬住了。 如此静默了几秒,那个压着月崎进来、同时也是之前误把月崎带入据点的黑袍人,终于忍无可忍的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怪叫。 「你小子怎么回事?!」 「一个小学生身上怎么有这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 他一把抓住柯南,将柯南重新扔回了地窖。 五分钟后。 柯南五花大绑坐在一边。 月崎五花大绑坐在另一边。 他们对面是紧紧盯着他们的邪教徒。 三个人这么默然对视着,感觉再来一个就能打盘麻将。 门外隐约传来争吵声,像是一个人在教训另一个人。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让外人混进仪式?你就没确认过他的身份吗?」 「我确认了,」这是将月崎带进据点的黑袍人的声音,此刻听上去有点委屈,「他当时一脸被生活、被上司折磨的惨样,也认同『人类是整个世界的养料』这个理念,而且他还披着黑袍——怎么看都像是我们的成员啊!」 听到这儿月崎不可置信的低头。 看了眼身上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长袍,又抬头打量眼前邪教徒身上简单的黑色斗篷。 有没有搞错! 他衣服好贵的! 一旁的柯南疯狂头脑风暴,想要找到脱身的办法,然而他刚试探性的一动,邪教徒就转头瞪他。 于是柯南安静了。 第124页 门外的争吵告一段落,隐约听到有人问「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们」,但是柯南想要细听时,那声音却轻了下去,变为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又过了几分钟,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为首的是个三角眼的白鬍子老头,一脸阴鸷的盯着他们,用一种神棍一样的语气宣布: 「并非所有人都值得拯救,尔等已罪无可恕,当下地狱接受撒旦的审判,让血池涤盪你们罪孽的灵魂。」 哦,下地狱嘛。 月崎听懂了,显得十分平静,只是有些疑惑的歪头,不明白这些人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繫地狱的,明明在这个世界,一切的法阵都是失效的啊。 嘛,不过如果真的能联繫到地狱的话,他也可以试试。 月崎有点小期待,又有些好奇。 柯南也听懂了,一剎那睁大眼睛,有些惊慌的小幅度挣扎起来。 感觉aptx4869没能杀死他,黑衣组织没能抓住他,但是他一个现在不慎,就快要交代在这儿了! 门口有邪教徒拎着山羊血鱼贯而入,他们用山羊血在地上绘制巨大的阵法,神情很阴森,动作很专业,但是因为这个地窖铺了瓷砖的缘故,血液画不上去,所以忙活了半天,血液用了不少,阵法却麻麻赖赖的。 白鬍子老头微妙的沉默下来,显然在做下这个决策之前,没有考虑到地砖材质如此现实的问题。 不过好在地窖内足够昏暗,蜡烛一点——虽然阵法惨不忍睹——但看上去还是有些阴森诡谲的氛围的。 白鬍子老头轻咳一声,最终选择不去计较这些细节,只是让人多点了几根蜡烛,然后大手一挥,让人把柯南和月崎压到了法阵上。 完蛋完蛋完蛋! 柯南满脑子吾命休矣的绝望,他想开口拖延时间,但无奈嘴被封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再想想!再想想!能拖延多久是多久,一定有办法的! 柯南疯狂头脑风暴,感觉脑浆子都要被熬干了。 就在这时,抓着他的邪教徒忽然停住了脚步,而月崎则被压到了阵法中心。 所以是想要先对这个人下手,这样一来,他还可以拖延一点——不对这样也不行啊!!! 柯南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想要救人。 但小学生的身体,即便努力也作用有限,所以只是徒劳。 那厢月崎已经在阵法中心跪下,头颅低垂着,露出一截白的晃眼的脖颈。 一个邪教徒站在他身后,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似乎下一刻就能直直刺下,皮肤划破,鲜血涌出,淅淅沥沥的与地上的法阵混作一团,铺展开一片惨然绝望的景象。 柯南眼圈红了,他挣扎的越发用力,又有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周围的邪教徒开始吟诵诡异的音调。 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刺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月崎似乎发现了什么,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这一下撞歪了身后邪教徒的手,那柄匕首擦过月崎的脸,叮噹一声撞击在一旁的瓷砖上。 邪教徒恼羞成怒,有些粗鲁的拽起月崎,像是想要直接捅一刀。 就在这时,白鬍子老头止住了他的动作。 「等等。」 白鬍子老头看向月崎,「你有话想说?」 月崎点头。 白鬍子老头阴鸷的脸上露出一种令人反胃的仁慈。 「好吧,」他摆摆手,让人把月崎脸上的胶带撕掉,「即便是罪人,也有忏悔的权利,在让你下地狱之前,我允许你说出留在此世的最后一句话。」 月崎慢条斯理的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环视一圈,问:「你想用这个阵法让我下地狱?」 「对,」白鬍子老头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难道这就是你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吗?罪人是逃脱不了制裁的,无论如何,你今天必须下地狱。」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很愿意下地狱的。」月崎的表情十分诚恳。 「但是——」 他双眸抬起,缓慢、坚定且认真的说道:「你的阵法画错了。」 「用这个阵法,是到不了地狱的。」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在场的所有邪教徒,都露出了仿佛世界观遭到冲击的空白表情。 柯南则在短暂的怔愣后,迅速回过神来,给了月崎一个肯定的眼神。 干得好!就这么编下去! 「胡说八道!」继黑袍人后,白鬍子老头成了今天第二个发出怪叫的人,「我们的阵法怎么可能会出错。」 「不,错了。」 月崎掷地有声,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他这一刻仿佛光芒万丈,隐约散发出一种属于权威的光辉。 「在地狱,魔法阵是地址,而鲜血是触发魔法阵的密码,你们画错了地址,无论如何,地狱的大门都不会对你们开放。」 白鬍子老头看上去想反驳,但是月崎紧跟着问他:「你们似乎也不是第一次画法阵了,之前我就看到你们在对着法阵进行仪式——但是这么多次,有哪怕一次,召唤出过地狱的大门吗?」 白鬍子老头沉默了。 因为一次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因为画错了?」他低声喃喃,神情有些恍惚。 「是的。」 第125页 月崎绕着阵法踱步,慢条斯理的解释:「阵法不应该以逆十字为主体,应该用六芒星。」 「地狱共有九层,你应该在阵法最外圈画上不同层数所对应的标志,不然无法定位到具体的层数,往里一圈是区域、区域之后是街道,街道之后是门牌号——既然是地址,就应该画清楚。」 「此外,绘制阵法用血液也不对。」 「为什么?不是说血液是密码吗?」白鬍子老头虚心请教。 月崎摇头:「血液也只要一点就够了,用太多会造成浪费,而且如果要在光滑的平面上绘制阵法的话,血液是附着不上去的。」月崎点了点脚下的瓷砖。「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在红油漆里混上少量血液,用红油漆绘制。」 「原、原来如此!」有些邪教徒恍然大悟。 但也有些邪教徒表示质疑:「地狱怎么可能会用红油漆呢?你到底是谁?!」 「我是地狱的设计师。」 月崎微笑颔首,但是柯南开始觉得月崎有点编过头了,如果之后有人要他证明的话,这要怎么收场。 果不其然,周遭的邪教徒因为月崎的话开始窃窃私语,很快有人要月崎证明自己的身份。 月崎思索片刻,开口:「这好办,还记得我带进来的那只乌鸦吗?」 「记得,他刚才飞走了,但应该还在这栋建筑中。」 月崎微笑:「地狱有句传言——当乌鸦飞过,天上便下血雨和硫磺。」 「乌鸦是地狱的使魔。」 「你们找到他,自然能证明我的身份。」 第60章 三个委託(十三) 藤目一郎的头上落下一滴血。 他是今天值班的看守,此刻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窗外,观察有没有可疑的生物靠近总部,感到头上湿漉漉的时候,也只以为是因为太热流下的汗水,直到伸手一摸,看到满手的鲜血后,才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藤目一郎慌张抬头,但是并没有看到恐怖电影中天花板渗血的场景,反倒看到一只狗狗祟祟的乌鸦,一熘烟的飞过去。 「对不起。」乌鸦见他看过来,匆忙扭头,略带歉意与羞涩的说道。 藤目一郎呆住了。 乌鸦……说话了? 不对!是乌鸦啊!是不久前飞走的那只乌鸦啊! 《圣经》中记载,伊甸园中的蛇引诱夏娃吃下了苹果,而在地狱里,也有不少奇奇怪怪、拥有神智的生物。 因此在这帮邪教徒眼中,万物皆有灵,他们不止防备人,还防鸟防猫防狗,平常总部外出现一只流浪狗都要驱赶,生怕这些小动物会像伊甸园中的那条蛇一样干些不可控的坏事。 所以他们当初发现月崎时,是连乌鸦一起抓的,只不过在转移月崎至总部的时候,一个不慎让乌鸦飞了。 此刻突然看见艾登,藤目一郎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唿朋引伴的就过去抓。 另一边,月崎等人同样在寻找艾登。 柯南跟在月崎身后,满脸焦躁。 「万一真的找到了怎么办?你怎么说服他们乌鸦是使魔?」最终柯南忍不住拽了拽月崎衣角,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月崎不解:「为什么要说服,艾登本来就是啊。」 「我不是……我的意思是……」 柯南有些抓狂,他真的觉得月崎走了个下下策。 如果要拖住这些邪教徒的话,像一开始从魔法阵下手就好了,像现在这样相当于把希望寄托在了一只乌鸦身上,未来一下子充满了不确定性。 如果找不到乌鸦,邪教徒必然会重新对月崎起疑。 如果找到了乌鸦,那更糟,要怎么才能证明一只乌鸦是使魔呢? 柯南开始焦躁的咬指甲,只恨自己当初光顾着和基德你追我逃了,没向他学几招,不然依靠魔术的话,没准真的可以混过去。 毕竟一只乌鸦,怎么可能在飞过的时候真的下什么血雨和硫磺呢?只可能是依靠魔术对吧? 正想着,他忽然觉得头上落下的什么东西,伸手一摸,发现是硫磺,再一抬头,看见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 那只乌鸦见他看过来,还万分抱歉的说了句「对不起」。 柯南:? 就在这时,藤目一郎带人追了过来,头上煳了一片血迹。 白鬍子老头看看他再看看藤目一郎,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有点恍惚的喃喃:「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柯南:?? 愣神的这几秒,艾登和月崎已经看到了彼此。 一人一鸦,一个喊着「月崎!!!」,一个喊着「艾登!!!」,激动的抱在一起,之后艾登展现出了极其可怕的语言能力,和月崎一问一答,人话流利的完全不像一只乌鸦。 柯南:??? 月崎抱着艾登笑道:「你们看,艾登真的是地狱的使魔,虽然是乌鸦的外形,但智商和成年人一样哦!」 白鬍子老头点头如捣蒜,然后振臂一唿,忽然带着身后的邪教徒,对着艾登唿啦啦就跪了下去。 柯南:????! 他和月崎成了走廊里唯二站着的两个人,茫茫然看着白鬍子老头抬头,一脸狂热的问道:「撒旦大人让使魔降临人间,是为了指引我等正确的方向吗!」 月崎被吓了一跳,温言细语回答:「应该不是,其实这只是个意外……」 第126页 但是邪教徒们已经认定了这一点,根本不听月崎说什么,狂热的表达对撒旦的感谢后,就簇拥着月崎往外走。 柯南一脸经受过巨大冲击后的空白,下意识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被人拽住衣领扯了回去,一抬头,还是那个白鬍子老头。 「把他带回去,送他下地狱。」老头捻了捻鬍子,吩咐道。 哈?!!! 柯南惊了。 合着绕了这么大一圈他还是要去死啊?! 凭什么啊! 柯南奋力挣扎起来,和月崎异口同声开口: 「等等!」 「如果本人不愿意的话,要不算了吧。」月崎上前几步,劝道。 然而白鬍子老头摇了摇头,十分执拗:「但是他是罪人,罪人就理应下地狱接受审判,还是说——」他顿了顿,看向柯南,「你也是地狱的使者?」 「这个……」月崎有些犹豫。 柯南沉默下来,白鬍子老头见他不说话,摇了摇头,拎着他就往回走。 就在这时,柯南忽然大喊一声: 「我是!」 「什么?!」白鬍子老头一脸惊诧的看着他。 柯南从老头手里挣脱出来,小跑到月崎身边站定,稚嫩的脸上展现出与年龄全不相符的成熟。 他不装了! 「别看我外表上是个小学生,但其实有着高中生的灵魂,如果不信——」 柯南顿了顿,「我给你们表演个解微积分?」 ** 最终,解微积分没能让邪教徒们相信柯南的说辞,因为他们觉得柯南抄了艾登的鸦设,有跟风的嫌疑。 但柯南靠着对自己偶像福尔摩斯的致敬,依靠半吊子的基本演绎法和一些心理学的知识,终于成功当了一回神棍,哄得那些邪教徒相信了他其实真的有着高中生的灵魂。 但是当他们向邪教徒索要手机或者要求离开这里的时候,邪教徒却全部委婉拒绝,只安排他们住最好的房间,吃最好的食物,相当于软禁起来。 房间内,月崎在一旁小口吃东西。 柯南盘腿坐在椅子上,冷不丁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月崎咽下口中的食物,慢吞吞开口:「他们想让我教他们画法阵,那我教给他们就好了,去地狱的法阵很简单的。」 刚才月崎已经做了自我介绍。 说实话,柯南觉得这实在是太抽象了,唯物主义让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是除此之外,月崎和艾登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离谱的地方,唯物的不能再唯物,所以他也就勉强说服自己,只当月崎是个工作地点比较特殊的人,而艾登是只极其聪明的乌鸦,谨慎问道:「如果法阵画对的话,真的能去地狱吗?」 「应该是不可以的,毕竟如果有用的话,我早就回地狱了。」 柯南一脸要完蛋的表情,焦躁的来回踱步,「不行,必须要想一个失败后的说辞,不然我们完了!」 月崎歪头,「失败就是不能去地狱嘛,跟他们说清楚就好了,为什么会……」 月崎忽然噤了声,如此沉默几秒后,他眼睛缓缓睁大,勐地反应过来:「等、等等!所以他们不是真的要送我们去地狱?而是……是要杀我们?!」 所以你刚才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才这么从容的吗?!!! 柯南停住脚步,转过头无言的看着他。 半晌苦口婆心开口:「没错,他们就是要杀我们,只是因为你给了他们能进入地狱的希望,他们才留我们一命,当他们发现所谓正确的阵法也不能打开地狱大门的时候,肯定会把我们当做骗子杀了的!」 「可是他们已经相信艾登是使魔了,应该会听艾登的话吧?」 「不会的。」 柯南摇头,在他彻底不装后,身上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从容。 「你发现没有,虽然他们在艾登面前表现的很恭敬,但是你之前让他们放了我,他们不同意,索要手机、想要离开,他们也不同意。」 「说到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所谓的让撒旦降临,也只是想为放纵私慾找一个藉口罢了——在此基础上,他们真正信仰的,其实是能满足他们欲望的神明。」 「如果撒旦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那么撒旦就不是撒旦;如果艾登不能顺应他们的想法,那么哪怕是真的使魔,在他们眼里也是个假货。」 「本质上,这其实是一帮沉溺在幻想中的、极度自我的邪教徒。」 柯南向月崎逼近,小小的身体走出了大大的气场。 「所以你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阵法其实根本没用这件事,你必须拖延时间,或者做点什么,让他们相信你真的来自地狱,直到援兵来救我们。」 月崎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偏偏这时候,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月崎和柯南对视一样,两人硬着头皮上前开门。 白鬍子老头站在门口,一脸的恭敬。 但是月崎现在看他感觉像在看鬼,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比赶deadline还刺激。 「月崎大人,所有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可以教我们画阵法。」 月崎保持微笑,但后背的冷汗几乎已经渗透衣服。 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 但偏偏之前的话说的太满了,现在不答应好像不行。 第127页 所以必须找个话题混过去。 说什么呢……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赶紧想啊! 月崎尽量从容的开口:「法阵可以打开地狱的大门,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要准备些东西讨得撒旦大人的欢心,要知道,撒旦大人的信徒遍布世界,如果没有足够的诚意,如何获得撒旦大人的垂青?」 「要准备些什么?」 「要准备……」 月崎用舌尖顶了顶牙齿,回忆起了柯南的话。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让这些人相信他真的来自地狱,所以说出口的东西就不能太正常。 「僵、殭尸。」月崎挤出一个微笑,「我会制作殭尸献给撒旦大人。」 门外的邪教徒们开始窃窃私语。 白鬍子老头更加恭敬的低下头,「请问我们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就在这时,柯南极其灵活的从旁边窜出来,抢在月崎之前开口:「那群小孩子!我们会用那群小孩子做原料!所以在这段时间你们好好照顾这些材料,先不要使用。」 白鬍子老头和身后的邪教徒对视一眼,恭敬点头。 「您放心,我们绝不会动他们。」 邪教徒们退下了。 大门咔哒一声关上。 房间内安静几秒后,艾登和柯南齐刷刷转头看着月崎,异口同声:「殭尸?!你要怎么制造殭尸啊!」 月崎有些无力的靠在门上,虚弱开口:「我在想……」 第61章 三个委託(十四) 「就是这儿对吧?」 深夜,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来到了羊羔的总部外。 不过说是总部,这里其实是一栋废弃的烂尾楼,因为附近有闹鬼的传闻,所以基本没什么人来,时间一长就显得特别荒凉。 凌乱的杂草在夜风中摇曳,犹如幢幢鬼影,高大的建筑在夜色中黑漆漆一片,沉默的犹如一座亘古的雕像,既无灯光,也无人声,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太宰治披上了邪教同款黑袍,鸢色的双眸掩在兜帽的阴影下,硬生生渗出几分阴冷,夜风一吹斗篷就猎猎作响,整个人看上去比邪教还邪教。 「就是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我们之前去的,应该只是『羊羔』抛弃的一个据点,他们绑架了两百多个孩子,这些孩子不能乱放,也不方便随时转移,所以只能关押在最隐蔽、也是防守最严密的总部。」 「而这附近,能够关押两百多个孩子还不被发现,同时拥有比较便捷的交通、方便他们到处绑人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地方了。」 这时候,中原中也也披上了黑斗篷,两人一起往烂尾楼走去。 果不其然,看上去像是荒无人烟的烂尾楼,但是他们一靠近,就有一个一看就神神叨叨的黑袍人过来要验证他们的身份。 身份是港/黑和武侦联合造假的,绝无被识破的可能。 而作为一个邪教组织,吸收教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总部里也有不少生面孔,因此在验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身份无误后,黑袍人身体微侧,就放他们进去了。 中原中也往前迈了一步,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稍显耳熟的声音—— 「啊,借过借过!」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撞了一下,他转头,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瘦高人影一闪而过,跑到了那个黑袍人面前。 又是一个新成员,这个邪教势力扩张的还挺快。 中原中也默不作声的想,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和太宰治继续往前走,瘦高人影和黑袍人的一问一答从身后若有似无的传来。 「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因为生活环境太糟糕了,不论做什么都有傻子指手画脚,呜呜呜呜我要崩溃了!」 「我们的理想无比崇高,你做好觉悟了吗?」 「做好了!我可以奉我的一切!」 「好的,那么伏……伏……」 「我叫伏黑惠。」 中原中也的脚步停住了。 他对咒术界了解不多,但也不止一次从月崎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所以等等—— 伏黑惠?!!! 中原中也勐地转头。 恰好此刻,那个瘦高个下巴微抬,微风拂开他的兜帽,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紧跟着风力稍稍变大,皮肤也露的越来越多,最后非常完整的—— 露出了五条悟的脸。 五条悟扶了下自己的小圆墨镜,正热情洋溢的向黑袍人介绍自己的才艺,「我会算命哦!塔罗也会!要试一下吗?」 中原中也沉默了。 恰巧此刻五条悟无意间抬头,同样看见了中原中也的脸,他一下子噤了声,入口处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脚下走廊狭窄,如一条线般连接着二人。 中原中也在这一头,五条悟在那一头。 他们看着彼此,色泽相似的蓝眼睛中写着如出一辙的两句话。 左眼写:你怎么会在这里?! 右眼写:这里还有港.黑/咒术界的事?! 太宰治左看看有看看,半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 一刻钟后。 某个偏僻的房间内,中原中也忍不住一拍桌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咒灵搞得鬼?」 第128页 「嘛——也不能这么说,」五条悟挠挠脸,「一开始是没有咒灵的,但是这种邪教般的组织聚集起来,最终在信徒的信仰中孕育了咒灵。」 「他们的手上不是都有一个逆十字的标记?」 五条悟撩起袖子,点了点自己的手臂,「这个标志在最初的时候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刺青,但是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咒灵的标记了。」 「一开始那些邪教徒会用花言巧语动摇旁人的信念,而当信念动摇的剎那,这个标记就会浮现在身上,反过来影响他们自己的思维。」 「因为谁都会有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吧?工作不行、家里出变故、被爱人甩……很正常的,一般来说难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但是当这个标记出现在身上后,你就会不可避免的被扯入负面情绪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不得不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撒旦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上。给与灵魂、给与信仰、给与一切——最后将自己全身心投入进去,成为饲育咒灵的饵料。」 中原中也闻言瞭然。 如果有咒灵掺和的话,那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邪教信仰会在港/黑传播的这么快了。 但这样就延伸出一个问题——咒灵在哪里? 他虽没怎么和五条悟接触过,但多少也知道这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主,正常来讲,一般是赶路一小时除灵五分钟,而现在,他已经在这个地方装神棍装了半小时了。 「你问咒灵啊?」 五条悟爽朗的笑,「还没出生。」 「哈?!」 「用人类类比的话,大概相当于怀胎九月,就差临门一脚,我之前所说的影响情绪之类的,其实可以算作一种间接影响,并不算咒灵原本的实力。」 「咒灵什么时候出生?」中原中也皱眉。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契机,一切都需要契机。我本来还在想咒灵诞生的契机是什么。但是听你说了这个组织准备献祭小孩召唤撒旦这件事后——果然,咒灵诞生的契机,应该就是献祭完成的剎那。」 「信徒们的消极情绪,再加上小孩被献祭的怨念——真好奇会从中诞生出怎样的咒灵啊。」 五条悟勾唇一笑,忽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躺到了地上。 「正常来讲,我应该是想办法让咒灵提前出现,然后直接除灵的。不过既然月崎也被绑来了这里,那么我就完全不用担心啦!」 他抄过手机开始打消消乐,整个人一下子闲适的像是来旅游。 就在这时,外出打探消息的太宰治开门进来。 五条悟打游戏的动作一顿,和中原中也一起,齐刷刷抬头看向他。 太宰治带来了两个消息。 ——那些孩子的确在这里,而且他已经找到了关押他们的地方。 ——月崎和艾登也被绑来了这里,但是相较于那些孩子,他们的信息相当模煳,只能确定他们还活着,更进一步的却是什么也打探不出来了,似乎信息被刻意屏蔽了一样。 「以现在这种底层喽啰的身份,已经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如果能打入组织高层的话,说不定能进一步打探到月崎的下落。」 「哦——!你要抱那些高层的大腿升职吗?」五条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 太宰治沉默了一瞬,微笑:「不过是充分利用高层间复杂的关系,为自己谋取适当的利益罢了。这个组织虽然都是信仰撒旦的,但实际上内部还有细微的派系区分……」 太宰治摊开一张纸——这是他记录的这个组织内派系划分——不过摊到一半,他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毕竟两双眼睛虽然蓝的程度不一样,却是一样的清澈,起码在他眼里是这个样子。 于是太宰治默不作声的将纸收回,给了个极简省流版。 「总之你们记住,这个组织内有三个长老,三个长老分别代表了三个派系,这三个派系虽然大方向诉求一致,细微之处却时有摩擦,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五条悟举手:「提问!这个组织是没有首领的吗?」 「最初是没有的,由三个长□□同治理,不过昨天有了。」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说实话,这个首领是他也拿不准的存在。 不知道来歷、年龄、性别、姓名,只知道是昨天突然出现,据说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正是因为有这重身份,所以才在三位长老的推举下成为了这个组织的首领。 来自地狱的使者会带领他们实现经年的夙愿。 ——这个组织的所有人都坚定的相信这一点。 「诶——听起来这个首领好像很有威望啊,」五条悟摸下巴,问道:「有办法见到他吗?」 「明天,首领以及最重要的三个长老,都会在明天的仪式上露面,」太宰治回答,「如果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明天是最好的时间,无论是刺探首领情报,还是打入高层内部……」 「杀了吧。」五条悟忽然冷不丁开口。 太宰治一愣:「什么?」 「既然这个首领那么重要,就先对他动手吧,不是有句话说——擒贼先擒王吗?控制住首领后,月崎的消息也手到擒来吧?」 太宰治发现五条悟是认真的,而且不止五条悟,中原中也似乎也十分贊同这个提议。 第129页 「可以是可以,但是在情报不够的情况下,很难控制之后的事情走向……」 太宰治看着五条悟一脸「我最强,我最牛,有我在,意外不存在」的表情,顿了顿: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第62章 三个委託(十五) 昏暗的房间内燃着十几根蜡烛。 月崎、艾登和柯南一动不动的待在房间中,烛光在他们脸上划分明暗,将他们勾勒的宛如沉默的塑像,有种沉郁森冷的锐利,给人一种「这群人一看就是反派,必定在谋划阴谋」的感觉。 前来送纸笔的邪教徒敬畏的看了他们一眼,将手中的纸笔放到月崎桌上后,就恭敬的离开了。 咔哒一声轻响,门扉合上,房间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钟錶的滴答声有规律的响起。 又过了几秒,柯南忽然开口:「他走远了吧?」 艾登:「走远了。」 话音落下的剎那,房间内的两人一鸦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灭了房间内的蜡烛,月崎啪的一声按下顶灯开关,顿时,整个房间被明亮的光线充盈。 月崎发出一声恍若置身于柔软棉絮中的舒畅长嘆,眯着眼坐回办公桌前,开始给眼部按摩。 「我感觉再待个几秒我的眼睛就要瞎了。」 到底是怎样的精神状态,居然会让他们在只依靠蜡烛照明的房间中工作啊! 他现在回想不久前,他开灯准备设计殭尸时,白鬍子老头那一脸「你居然开灯!你居然这么正常!你这样一点都不地狱、是不是假货!」的质疑眼神时,都有一种想骂神经病的冲动。 ——哪怕是他,工作时都得开护眼檯灯好不好! 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写东西,别说他了,别西卜本人来都得近视! 不过好在那帮邪教徒走了,他们终于可以尽情设计……不对,尽情思索煳弄这些邪教徒的方法了。 「殭尸,简单理解的话就是移动的尸体,人死后尸体放在停尸房中,会突然出现手足抽搐的情况,而让人误以为是尸变——但本质上,那不过是尸体因为某些原因,肌肉和神经突然出现死后痉挛罢了,所谓的尸变其实根本不存在。」 「尸体就是尸体,是绝对不会突然动起来的。」 月崎把豌豆射手召唤出来,在手中捏来捏去当做解压玩具,另一只手无意识的转着笔,有些苦恼的抿起唇。 柯南的视线自月崎身上一扫而过,看见那绿油油的豌豆射手时,因为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既视感,眼角一抽,又迅速把视线移开。 说实话,就像把时间往前倒个两三年,十六岁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回小学生一样,已经变成小学生的他,也决计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在邪教总部思索如何制造一只殭尸这样抽象的事。 但是,月崎思索的东西,他好像真的……多少知道一点? 「『尸变』好像还分成好几种。」 柯南忍不住喃喃:「『尸撅』,指尸体突然硬邦邦的坐起来;『尸胀』,指尸体忽然膨胀;『尸舞』,则是尸体突然起舞——不过本质上都是人死后尸体的自然变化、或者是一些添油加醋后的传说罢了。」 「也有传说把尸体长毛当做尸变的特徵,但经过调查发现,『长毛殭尸』的传说多流行于气候湿润的地区,所以这应该是一种在过于湿润的气候下、尸体发霉的现象,只不过古代的人们因为科学素养不够,将发霉长毛当做诡异的事情,由此形成了各种各样的传说……怎么了?」 柯南发现月崎正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他。 「没什么,」月崎摇头,又好奇的看过来,「只是觉得你好像懂得挺多的,是在哪里学过吗?」 「啊,呃……在夏威夷……学过。」柯南有些含煳的一笔带过。 毕竟他父亲工藤优作是个推理小说家,有时候为了渲染恐怖氛围,会使用各种各样的灵异传说。 所以柯南在夏威夷,除了学习射击开飞机开直升机开快艇开车和拆炸弹后,还被塞了满脑子的灵异传说,当然他爹是写推理小说的,不是写灵异小说的,所以这些传说最后都落点在了一个非常科学的解释上。 「我们也找人假扮殭尸、装神弄鬼怎么样?」 柯南将自家老爹的小说回忆了一遍,同样给出了一个十分科学的办法。 「理论上可以,」月崎十指交叉托住下巴,露出一个稍显绝望的微笑,「但是说实话,我觉得他们为了验证殭尸的真实性,极有可能一刀噼在殭尸上。」 会流血吗? 没流血就是好殭尸。 流血了那就属于小说情节成为现实了,把来龙去脉修改一下,足够工藤优作先生写一本《邪教殭尸杀人事件》。 柯南也沉默了,半晌,他眉毛纠结的拧起,「但是这种能蹦能跳的殭尸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昆虫中倒是有类似『殭尸』的存在,但那其实是一种真菌寄生,好像是……」 「偏侧蛇虫草菌。」月崎补充,他发现柯南懂得是真的很多。 「难道要制造一种能够寄生人类、让人类也变成『殭尸』的真菌吗……」 等等! 这是黑衣组织会干的事吧?! 柯南说到一半噤了声,整个人瞳孔地震,因为莫名的联想,连带着看向月崎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惊恐。 第130页 月崎毫无所觉的摆摆手,笑道:「不可能的,相较于无嵴椎动物,嵴椎动物拥有更完善的免疫系统,很难被真菌寄生,而且真菌不耐热,人类的体温对于他们来说太高了,并不是适合繁殖的环境。」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月崎捏豌豆射手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响起,显示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其实我们并不一定要真的制造殭尸,只要模仿殭尸的特点,把那些邪教徒骗过就行。」半晌,柯南忽然开口。 月崎闻言捏豌豆射手的动作一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镜瞬间亮了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 他拿过一张稿纸下笔如飞,「不过说到模仿的话,能想到的果然就只有这个了吧……」 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三下。 ——是邪教的人来了! 柯南和月崎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像是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关灯的关灯,点蜡烛的点蜡烛。 于是当白鬍子老头进门后,看见的就是月崎跪坐在房间正中,一圈蜡烛在他身边幽幽燃起,显得他似乎正在诚恳的祈祷些什么。 而房间的角落里,则洒满了各种画着诡异图文的纸张(实际上那是月崎的草稿纸),艾登在这些图纸间蹦蹦跳跳,张开翅膀,疯狂的抖动尾翼,像是某种邪恶的仪式(其实这是乌鸦的求偶舞,鑑于他是个单身,所以是乱跳的)。 然而老头看了之后眼中的敬畏之色更甚,他深深的低下头,一挥手,身后的邪教徒就捧着衣服上前,恭敬的放在月崎面前。 「这是明天仪式要穿的衣服。」 紧跟着他又从怀中捧出一顶看上去还挺邪恶的mini版冠冕,放在艾登面前,恭敬唤道:「首领。」 是的,就在月崎放下要制造殭尸的豪言壮语后,这老头就彻底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其中由于艾登非人感最重,又自称是地狱的使魔,于是理所当然的被这些邪教徒视作指引他们的使者,成为了这个组织的新任首领。 柯南和月崎作为同样来自地狱的人,被他们视作贵宾,地位超脱于三个长老之上。 两人一鸦将于明日的仪式上,作为一种精神图腾,被老头正式介绍给全体邪教成员。 说实话月崎不是很想去。 虽然老头口口声声说「让撒旦的信徒瞻仰您的荣光」,但月崎只觉得自己好像过节时被强行推到亲戚面前表演的小学生。 没有高兴,没有自豪,没有满足,只有淡淡的羞耻。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穿的礼服丑的脱俗后,那股子羞耻感更重了,从被迫表演的小学生,变成了被迫穿着演出服表演的小学生。 老头离开后,房间内再度亮了起来。 月崎捧着礼服,同柯南对视一眼,开口:「其实我不太想去。」 「……我也不想。」 「你觉得请病假有可能吗?」 「你觉得地狱的人会生病吗?」 月崎沉默,忍不住开口想要再编几个理由时,艾登无情的打断了他。 「我觉得你们还是认命吧,一个小时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 第二天傍晚,逢魔时刻。 太阳沉沉的向地平线坠去,血色的夕阳泼洒开来,将大地照的猩红一片。 破败的烂尾楼伫立在赤色的天穹下,像是地狱遗留在人间的一具焦骨。 烂尾楼内,身穿黑袍的邪教徒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层的大厅,像是在焦骨上攀爬的蚂蚁。 五条悟、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待着。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光如何控制首领就做了三个预案,保证这个首领插翅也难逃。 很快,仪式开始了。 最先出场的是三个长老,或者说三个祭祀,他们站在法阵中央,神神叨叨的念着些什么,这一部分显得啰嗦又冗长。 除了铁了心想要打入组织内部的太宰治之外,其他两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耐烦,并不怎么认真的听着。 很快,三个祭祀的发言结束,所谓的首领即将出现。 太宰治挺直嵴背,鸢色的双眸一剎那锐利的像是出鞘的刀剑。 中原中也身体绷紧,像是一张引而不发的长弓。 五条悟微微眯眼,[苍]的光芒在指尖闪烁。 然后—— 他们就看见了月崎的身影。 第63章 三个委託(十六) 身材颀长的青年静默的站在法阵中央,身上的服饰华丽又怪异,像是收拢的蝠翼般包裹住他的身体。 那双灰蓝的眼睛微微垂下,在昏暗的烛光中晦涩的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被烛光照亮的嘴角则勾起一个平静温和的微笑,在这个挤满了狂信徒的空间中,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反派感。 五条悟指尖欲砸未砸的[苍]像是空中摇曳的小火苗般熄灭了。 三人不约而同瞪大眼睛,又在下一刻陷入沉默,在一众稍显癫狂的信徒中,一动不动的像是三具即将风化的雕塑, 片刻后,五条悟才反应过来,他勐地一指阵法中的月崎,连说话也有些磕巴,「所以其……其实月崎就是……」 中原中也困惑皱眉,微一点头。 太宰治摸摸下巴,表示贊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就是如此。」 然后他们就看见月崎后撤一步,退到了一边。 第131页 紧跟着头顶mini冠冕的艾登出场,三个祭祀虔诚的跪下,开始对着艾登大喊首领,三个祭祀一喊,别的信徒也跟着喊,一时间,此起彼伏唿喊「首领」的声音像是海浪般将他们团团包裹。 五条悟:…… 太宰治:……… 中原中也:………… 哈?!!!!!!! 一瞬间,三个人全部瞳孔地震。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阵法中被人朝拜的艾登——虽然在烛火的映照下,艾登投在墙上的影子大的足够覆盖整面墙,但这依然不能抹去他只是只乌鸦的事实。 三个人对于这个邪教的精神状态在此刻终于有了全新的认知。 但是太宰治很快冷静下来。 他浅浅吐出一口气,视线在周遭不住梭巡。 冷静。 他对自己说。 他是带着正经任务过来的,这个邪教再神经也和他无关,他必须要毫髮无伤的救出两百多个孩子——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要尽可能的收集线索、弄清孩子被关押的地点,那面墙上有个不自然的凸起,会不会是隐藏的机关,不对,那好像是自然剥落的墙皮……等等!这是谁? 太宰治注意到了柯南。 柯南仗着自己身高矮,一直缩在月崎的影子里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他毕竟穿着和月崎同款的华丽服饰,所以再低调也低调不到哪里去。 太宰治觉得柯南有些眼熟。 他拿出了小兰提供的柯南照片,看看柯南,看看照片,又看看柯南,然后再看看照片,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个在邪教组织中疑似位高权重的小学生,正是自己要找的、据说被绑架的小可怜。 啊,太棒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的想。 他要救的对象一号被邪教高层以礼相待,他要救的对象二号从小学生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小学生,他并不需要救的对象三号以乌鸦之姿成为了邪教首领——单从这个组织的规模来看,十个武侦也比不上,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武侦成员。 所以他到底来这里干嘛呢? 五条悟探头过来,借着身高优势看见了太宰治手中的照片,也抬头看见了柯南的脸。 「说真的。」 他非常诚恳的建议,「我们下班吧。」 「啊,下班。」 太宰治将照片胡乱塞回了口袋。 两个向来迟到早退,目无规矩、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得上随心所欲的人,相当默契的转身,腿一迈就打算离开,却被中原中也开口叫住。 「等等。」 中原中也定定看着月崎的方向,「月崎的状态不太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好像是被驾着抬上那个位置的。」 太宰治本来也没打算真的离开,闻言转身,眯着眼仔细打量月崎的神情。 「诶——但是他看起来像在笑。」 「他很少有不笑的时候,但是心情不一样的情况下,笑容会有细微的区别。」 比如在收到不喜欢的黑咖啡、但是出于礼貌不得不喝的时候,他嘴角的弧度就会稍稍放平,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像现在这种表情,大概就属于「被一百只蟑螂包围,但是为了维持从容所以不得不假笑」的神情。 只能说月崎为了不在邪教徒面前露怯,伪装的太好,连太宰治都没看出端倪,以为他是为了自救,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最终成功利用艾登执掌邪教——走的是摄政王的路子。 但他实际上是煳里煳涂当了这个组织的精神图腾,拿的是帝国末期傀儡帝王的剧本。 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中原中也忽然一指月崎的衣服,「你们觉得这套衣服怎么样?」 太宰治:「嗯……和这个邪教很搭?」 中原中也:「好看吗?」 五条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不能说好看,只能说很诡异,诡异中还透着点邪恶,属于穿着走在路上会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的那种。」 中原中也:「月崎穿这种衣服不可能笑的出来。」 啊这—— 五条悟和太宰治沉默了,片刻后,两人神情复杂的开口。 太宰治:「虽然我觉得你的理由有点牵强……」 五条悟:「但是好像有点道理。」 ** 月崎低头盯着眼前的阵法,感觉脸都快笑僵了。 但是这个仪式冗长的可怕,周遭的蜡烛都快化没了,那三个祭祀还在喋喋不休。 什么时候结束? 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 月崎在心中疯狂默念。 终于,身侧絮絮叨叨的声音低了下去,给人一种仪式接近尾声的感觉,月崎松了一口气。 但就像所有做报告的领导讲完一段还有一段一样,这实际上只是虚晃一枪。 很快,那个白鬍子老头、也就是大祭司的声音徒然高亢了起来,非常激动的介绍了月崎正在制造殭尸这件事,并且说了很长一段话,虽然用词晦涩难懂,像是在念长长的咒语,但是中心意思只有一个—— 希望月崎能介绍一下目前的进度。 月崎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什么意思? 这是让他做任务汇报? 但问题是他还什么都没干啊! 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无论如何都得说点什么。 第132页 好在地狱相较于天堂风格迥异,在别西卜来到地狱之前,负责地狱建造的、是说话风格无限向「漆黑之翼」靠拢的横田先生。 通过模仿横田先生的说话方式,月崎自觉可以把这一部分煳弄过去。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昏暗的室内仅靠蜡烛照明,幽幽的烛光恰似浮动的鬼火,在微风下摇曳出一片幽微冷肃的光芒。 月崎站在其间,像是沐浴在地狱的业火之中,他微微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如流水般缓缓淌出,带着点微妙的沙哑,像是来自地狱的回音。 「灵魂已经剥离无用的躯壳。」 ——正在制作。 「肉/体即将沉入地狱的血池。」 ——进度喜人。 「当猩红的血色遍染大地,空荡荡的身躯将会装着撒旦的意志降临于世。」 ——但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耐心等等。 大祭司看着他,忽然露出了狂热的微笑,转过身宣布:「当血色染遍大地,撒旦便降临于世——明天傍晚,就是地狱的乐土向我们打开的时刻!」 啊?!!!! 月崎一整个瞳孔地震,勐地转头看向大祭司。 你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随便说的几个词怎么就能理解成明天傍晚了! 不要一提到血色就想到夕阳啊!想像力这么匮乏的吗?! 月崎尝试补救,比如改成后天傍晚、大后天傍晚,或者时间充裕一点——一个星期后的傍晚。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在大祭司话音落下的剎那,周遭的邪教徒们就露出了更加狂热的神情,紧跟着就是山唿海啸般的欢唿和感谢,直接把月崎的解释淹没成了微弱的蚊吟。 角落里。 太宰治抬头看着阵法中很明显已经快碎的月崎,「我大概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了……」 五条悟:「我也知道了——但就算制造殭尸,也应该不是这些邪教徒想要的那种吧?」 太宰治:「所以他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中原中也调整了下兜帽的位置,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向法阵中央显得有些僵硬的月崎。 月崎若有所觉的抬头,他又错开视线,片刻后,又重新转头看过去,微微一嘆:「所以果然……还是先把人捞出来比较好。」 第64章 三个委託(十七) 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月崎觉得命都去了半条,虽然仍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但总有种灵魂抽离的虚弱感,以至于走路的时候都有点发飘。 明天傍晚开始仪式,也就是说,他最迟今晚就要把殭尸的雏形设计出来,这样才赶得上成品的制作,但是成品制作了还不算完,还得确保成品殭尸能保持一段时间不崩溃,这样才能把那帮邪教徒煳弄过去。 再加上神明的最后一个委託还没完成…… 不够用,时间根本不够用。 月崎的微笑逐渐变的疲惫又无力。 他觉得现在如果手中有一把枪的话,他多少会给自己来一下,以此来获得死亡一样的睡眠。 但是等等…… 枪? 月崎一怔,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这时候,大祭司板着一张脸过来,月崎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重新恢復了之前那副神棍的样子,两人一鸦由大祭司领着,往原先的住处走去。 一高一矮一鸟三个影子,很快变成了肉眼难辨的小点。 而就在月崎一行离去后不久,两个人影出现在走廊另一头,他们看着月崎离开的方向,宽大的黑袍遮住了他们的脸,只一双眼睛暴露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晦涩难明。 半晌,其中一个人开口了,又低又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皮肤,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莫名显出几分诡谲。 「明天傍晚,殭尸就会被制造出来,届时,先于地狱乐土降临的,恐怕是世界末日。」 他顿了顿,补充:「《生化危机》那样的世界末日。」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即便世界末日真的降临,撒旦也应该会在末日里为他的信徒提供一片乐土吧。」 「……」 「你是这样想的吗?」 另一个声音更加漫不经心了,「我们能救的只有自己,救不了所有人。」 紧跟着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影转身离开了,只余下一个人影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影子被月光拉的长长的。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一座雕塑,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转身,也离开了。 另一边,月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不愿意一直待在大祭司的眼皮底下,见状松了一口气,快走几步就想把门打开。 「我到了,你就先回……咦?」怎么打不开? 「月崎先生,您走错了。」一旁的大祭司见状提醒道。 月崎抬头看门牌号。 因为烂尾楼内缺少照明的缘故,走廊内暗的可怕,一不留神就会把门牌号忽略过去,但如果仔细留心的话,也不是辨认不出来。 月崎发现自己的确走错了,这是大祭司的房间,他悻悻一笑,走回了大祭司身后。 大祭司像宿管似的掏出一大串钥匙,看也不看就拿起最上面的一把,打开了面前的房门,目送月崎一行进去后,他恭敬的颔首,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第133页 砰的一声。 门扉合上。 确认大祭司彻底离开后,月崎再难维持原本从容的样子,嘴角一收,整个人就像游魂似的飘到桌边,有些无力的坐了下去。 「受不了……」他一手撑着额头,喃喃。 无论是大祭司就住在他们隔壁,还是大祭司持有他们房间的钥匙——种种近似监视的行为都让他受不了。 真的,怎么会有这么烦的人啊! 「虽然觉得烦,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柯南嘆了口气,实不相瞒,他同样有种仿佛被神出鬼没的班主任盯梢的感觉,「总之,还是赶紧把殭尸做出来吧。」 「嗯,说的也是。」 月崎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由于已经有了设计思路,所以草稿阶段非常顺利,画成稿的时候也没出什么问题,但殭尸毕竟是一种幻想生物,理论上绝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 虽然月崎已经想到了克服这个问题的办法,但那毕竟只是一种设想,因此在根据设计稿制作殭尸时,依旧出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月崎反覆修改几次,才勉强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你确定这样可以吗?」 此刻已经很晚了,柯南撑着头昏昏欲睡,但大概是前几次的失败的情况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毕竟好好的一个殭尸,突然断胳膊断腿的情况也是少见——所以他仍旧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确定。」 月崎很诚实的摇头,「或许时间一长,这具殭尸又会崩溃,但是我们毕竟没有时间加速装置,很难在短时间内发现这件事——起码这次的成品坚持的比前几次要久一点。」 「你看,都半小时了,这具殭尸都没掉胳臂掉腿。」 话音刚落,双手置于胸前、正安详躺在桌上的殭尸忽然动了动,然后啪嗒一声,左胳臂掉了,有些呆滞的双眸僵硬的转动了一下,看向月崎的目光莫名带了些谴责。 月崎:「……」 于是他再次进行修改,开始制作新的一版。 这次的殭尸坚持时间成功超过了三十分钟,并以极佳的稳定性朝一小时稳步推进,虽然走路不是很稳,四肢仿佛各有各的想法,也不是很协调,但起码能动,单从外表来看,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些文学作品中的殭尸了。 月崎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看向殭尸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期盼,仿佛那种望子成龙的父母。 「接下来,只能祈祷你们能一直坚持到仪式结束了。」 「可以吗?」 殭尸没回答,用一种很智慧的眼神看着他。 月崎试图为自己要一个心理安慰:「点头。」 殭尸不动。 于是月崎尝试手动点头,把殭尸的脑袋往下摁,结果刚一微微使力,殭尸的头就「啪嗒」一声,断了。 圆滚滚的头咕噜咕噜滚到柯南脚边,啪的一声砸到了他的脚,直接把昏昏欲睡的柯南砸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一颗人头的柯南:「……」 你以为他会尖叫? 呵,笑话,已经习惯了。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得到了质的提升,此刻哪怕黑衣组织拿着麻袋跑到他面前,他大概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理波动。 于是柯南漠然伸出脚,用自己踢足球的技巧轻轻一踹,就直接把头踹了回去。 圆滚滚的头颅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跃过身体上方的时候,头颅的截面和脖颈的截面忽然伸出无数根犹如血管似的红色触手,触手与触手彼此间勾连在一起,成功将头安回了脖子上。 恢復的殭尸眼珠一动:谴责.jpg 「抱歉……」月崎下意识道了歉,又转头笑着朝柯南点头:「柯南,谢谢你。」 然后他弯腰,把头颅滚动过程中掉在地上的灰白色皮肤碎片捡了起来,重新贴回了殭尸脸上。 忙完这一切后,他轻轻吐了口气,再次坐回办公桌后,拿出一张稿纸开始写写画画。 柯南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眼天色,「天都快亮了,你还不睡吗?」 月崎摇头:「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你先睡吧。」 柯南有些懵懵的点头,抱起已经睡着的艾登,起身往卧室走去。 随着关门的咔哒一声轻响,书房内只剩下了月崎一个人。 他左手捏着豌豆射手当解压玩具,右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身旁还坐着一个带着谴责眼神的殭尸,一时间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钟錶滴滴答答的走动着。 很快,窗外月亮落下,紧跟着太阳又缓缓升起,明亮的阳光破开层云,自东向西蔓延而来,将世界照的金灿灿一片。 几束金色的阳光自窗户斜照进来,照亮了桌子的一角,又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的角度逐渐改变,最终照到了月崎紧闭的眼睛上。 月崎眼睛动了动,醒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记得自己昨晚将所有工作做完后,才趴在桌上打算休息一会儿,但或许是因为太困了,刚一趴下就睡着了,以至于他就这么在办公桌上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腰酸背痛,脖颈处的骨骼像是老旧的货车,一动就嘎吱嘎吱响。 月崎揉了揉脖子,有些迷濛的半睁着眼睛,抬头去看时间。 第134页 三点…… 等等三点! 是下午的三点还是凌晨的三点? 好像是下午三点……这不就是说距离那个破仪式只剩下几个小时了吗?! 月崎瞬间清醒了,立刻转头去看身旁的殭尸,发现殭尸依旧老老实实的坐在身边,保持着那个谴责的眼神,既没掉头也没掉腿后,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一直保持到现在。 他又转头去看放在桌上的豌豆射手,发现豌豆射手也好好的后,彻底安下心来。 月崎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结果好巧不巧,大祭司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说是希望他们能提前去举办仪式的场所看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而且光月崎一个人去不行,希望他们两人一鸦能全部过去。 ——搞得像初中节目汇演前的彩排似的。 月崎心中诽腹,但面上依旧挤出了无懈可击的微笑,答应了。 而就在月崎一行离开后不久,中原中也出现在走廊尽头。 「左数第三间屋子,一、二……就是这间。」 中原中也站在了月崎的房间门前,他是来把月崎捞出去的,由于这一片是邪教高层的住所,普通的组织成员不允许进入,在没有救出那群孩子之前,他们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成功混进来。 不过已经混进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中原中也敲门。 结果发现没人。 中原中也:…… ???不是说这个房间住着两个人一只鸟吗? 一个都不在?! 可偏偏这个时候,之前敲门声引起了周遭巡逻的邪教徒的注意,他们调整路线,正往这儿走来,鞋跟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接连不断的传入中原中也耳朵。 可恶! 中原中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 这是太宰治在一刻钟前交给他的。 彼时他们正在制定救出孩子、以及解决咒灵的计划,太宰治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足尖一翘一翘的,又拿出一根铁丝,朝着中原中也逗猫似的晃了晃。 「中也,你的任务基本上没有难度呢,但是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与暴力破门、打草惊蛇相比,果然还是撬锁进去比较好吧?这里的锁我都看过了,因为是烂尾楼,所以都是老式锁呢,这种锁最好开了,连中也你都可以学会。」 太宰治笑的不怀好意:「开锁的方式我只演示一遍,中也你看完之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眼见着中原中也一副想揍人的表情,太宰治嘴角一扯,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像中也你这种学生,哪怕你给我钱我也不会收的。」 最后太宰治真的给他演示了一遍开锁方式,中原中也主观上不想学,但他毕竟不是十五岁刚遇到太宰治那会儿了,责任心迫使他不情愿的将开锁步骤观摩了一遍—— 然后打定主意不会去用。 毕竟月崎在港/黑的时候就属于长在办公室不挪窝的那种,他会突然出门,真的是很小众的一件事。 但谁能想到概率这么低的事会被他遇到呢? 他知道太宰治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他用太宰治教的方式开锁了,今后太宰治就会以「哈哈哈哈哈中原中也开锁是跟他学的」为谈资,然后据此收穫好几个月的快乐。 ——想想就好痛苦。 巡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中原中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苦大仇深的盯着门锁,思绪在莽上去揍人和沉下心开锁间来回摇摆,最后浅浅吸了一口气,踩着邪教成员逼近的最后一剎,捅仇人似的将铁丝捅进了锁眼。 然后咔哒一声打开房门,闪身熘了进去。 ——等他把月崎捞出来,该揍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 月崎和柯南还有艾登来到了举办仪式的地方,然而他们扑了个空,等了一个小时都不见大祭司过来,最后在二祭祀的陪同下回到了住处。 二祭祀本名久沢大智,年龄是三个祭祀中最小的,大概五十岁上下,性格也最和善,不像大祭司天天板着一张脸。 月崎和他待在一起,连心情都轻松了几分,路上甚至还和他闲聊了几句。 「我到了,那么就先……」 月崎的话戛然而止。 他盯着紧闭的门扉,见鬼似的睁大眼睛:「柯南,我没看错吧,门缝里在渗血。」 柯南显得很冷静:「没看错。」 顿了顿,又问:「我先确认一下,你之后有没有修改过殭尸,给他添加了比如断手断脚会流血的设定?」 月崎摇头。 柯南不冷静了。 他瞬间瞪大眼睛,大喊:「月崎!开门!」 门打开了,因为照明加这个房间角度不太行的缘故,不开灯的话室内就显得昏暗。 月崎打开了灯,瞬间,刺目的血泊映入眼帘。 血泊中躺着两具尸体,一个头颅。 尸体分别是大祭司和三祭祀的,其中大祭司躺在血泊正中,颈部有被撕咬的伤口——看得出形成血泊的血液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大祭司的身体。 三祭祀则面朝下趴在血泊边缘的位置,确切的说是趴在血泊边缘翻倒的书架上,目测身上没有什么明显伤口。 第135页 而原本应该乖巧坐在书桌后的殭尸此刻不翼而飞,只剩下一颗头待在大祭司的尸体附近,嘴巴的位置正好对着大祭司颈部的伤口。 如果不是殭尸的眼中依旧带着谴责的神情,眼前这个场景足够编出一段「邪教高层大战殭尸两败俱伤」的精彩故事。 但鑑于确确实实死了人。 因此以上情形都可以概括为一句话—— 出现了! 邪教殭尸杀人事件! 这种程度的血腥景象还震慑不了月崎,但是出于那么一丝人道主义关怀、以及对于殭尸不翼而飞的身体的关心,月崎下意识一脚踏了进去,又在下一刻被柯南拦住。 此前,柯南仗着自己身体小,一直藏在月崎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现在,他就像是浮出水面的冰山,表现出了极高的专业性,不高的身体竟然拦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先别进去,会破坏案发现场。」 「月崎,帮忙报警……不对。」 他们在邪教里,而目暮警官显然也管不到这里。 柯南顿了顿,改口:「总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他这么说着,然后自己走进了案发现场,走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毕竟以往要是这么干的话,要么小兰要么毛利小五郎要么目暮警官,很快就会把他提熘回去,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柯南瞬间挺直了嵴背,装懵懂装小孩夹子音一口气全部到位。 「抱歉,我……」 柯南挠着头转身,露出一个属于小孩子的、稍显抱歉的微笑。 然后他就看见月崎、久沢大智以及艾登都一脸敬佩的看着他。 月崎:「柯南你好专业哦。」 久沢大智:「既然江户川先生开口了,那我一定不会其他人进来。」 艾登:「厉害厉害。」 柯南:「……」 对哦,他现在是来自地狱的、外表小学生但是拥有高中生灵魂的地狱使者,慌什么。 柯南瞬间恢復了之前的样子——虽然现在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他现在的确神清气爽,有种吃果冻一口气把果冻全部吸上来还没有噎到的爽快感。 他转身继续检查案发现场,先是确认了大祭司和三祭司全部死亡,看尸体的情况,两个祭祀的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都在一个小时之前。 其中大祭司疑似被殭尸咬伤,但经过检查,应该是被割喉而死,只是兇手在伤口处故意多划了几刀,做出了被殭尸撕咬的假象。 而三祭司的后脑勺处脑干的位置有一块明显的凸起,疑似遭到钝器重击,但不能判定是不是因为重击致死的。 不过柯南有一点可以肯定—— 「虽然现场看上去像是殭尸杀人,但这两桩兇杀必定是人为的!」 久沢大智对此持反对态度,委婉道:「会不会是大祭司和三祭司起了冲突,惹怒了殭尸,然后殭尸把两人都杀了呢?」 柯南:……想像力还挺丰富。 他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大祭司和三祭司的死亡地点会在月崎的房间。」 「如果没有月崎的允许,他们是绝对不会进入这个房间,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兇手为了营造殭尸杀人的假象,把作案地点定在月崎的房间,然后特意引大祭司和三祭司过来。」 久沢大智吶吶说不出话。 柯南环视了一圈,又着重到门后面检查了一遍,不知看到了什么,一扶眼镜,镜片反射出两道锐利的白光。 「我大概清楚兇手的作案步骤了。」 「因为这个房间在月崎之前是没人住的,虽然住之前打扫了一遍,但是边边角角的地方其实并不会打扫的很干净,比如门后,就积攒了肉眼可见的灰尘,但是现在,门后的灰尘出现了剐蹭的痕迹,显然之前有人站在门后。」 「而且整个房间非常乱,应该经歷过激烈的搏斗,那么作案步骤大致就出来了——」 柯南站到门背后,「打开这个房间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月崎身上,一把在大祭司身上——我刚才检查过了,大祭司挂着的钥匙一把没少。那么就是兇手复制了房间钥匙,然后提前进入这个房间藏到门背后。」 「之后他引大祭司过来,在大祭司进入房间后关门的剎那,控制住大祭司将其杀害,但或许是因为大祭司反应比较快,所以两人其实进行了一段激烈的搏斗,以至于书架翻倒,书桌上的书也被扫到了地上。」 月崎听到这里拼命点头——他的几张草稿已经掉到地上被血液全部浸湿了。 柯南从门后走到翻倒的书架旁边,模仿兇手的动线接着解释:「而就在大祭司死后,三祭司进入这个房间,然后被兇手杀害,因为是后来的原因,所以才会面朝下趴在翻倒的书架上。」 柯南在房间中踱步,目光扫过目之所及的一切细节,犹如一只谨慎的猫头鹰。 「这么大的出血量,但是地上没有血脚印,也没有血液剐蹭的痕迹,只能是兇手在行兇完毕后,特意整理了案发现场,他应该带了两套衣服,在整理完案发现场后,换上干净的那套离开。」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响动,勐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身后的衣柜。 「也有可能兵行险招,或者是打扫案发现场的痕迹花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兇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我们进来了,所以他只能临时找个地方——」 第136页 柯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衣柜面前,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看着藏在衣柜里的中原中也道:「藏起来!」 第65章 三个委託(十八) 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安静了。 柯南露出了看兇手的眼神。 中原中也露出了懵逼的神情。 久沢大智挤出两滴眼泪,脸上写满了「我要为大祭司三祭司报仇」。 只有月崎惊讶的捂住嘴,脱口而出: 「中……咳,你怎么会在这儿?不、不对……」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人设,虽然心中翻江倒海,但还是正了正神色,用一种一看就是在说谎的僵硬语气问道:「你、你是谁……呀?」 前几个字尚算坚定,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气平白无故弱了下来,不太像是在问「你是谁」,反倒像是在说「你来了」。 柯南一怔,眼神在月崎和中原中也之间弹珠似的摇摆,最后狐疑的定在中原中也身上。 就案发现场的情况看,兇手逃走或者藏起来都有可能,但不是他说,眼前这个藏在案发现场的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哪怕要排除错误答案,也应该先从眼前这个人开始。 中原中也从衣柜里走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证人。」 月崎秒接:「太好了!那么中……那么你看到什么了?」 柯南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走过去把月崎拽到一边。 柯南:「认识?」 月崎:「不认识。」 柯南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月崎被看的视线乱晃,飞快瞥了中原中也一眼,犹豫片刻,点头。 柯南瞭然:「所以他是来找你的。」 月崎继续点头,想了想,补充道:「其实中也不会是兇手还有另一个原因。」 「是什么?」柯南眼睛一亮,做洗耳恭听状。 他破了那么多案子,见到的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了,虽然中原中也有月崎作保,但也依旧摆脱不了他身上的嫌疑——不过如果有证据那就不一样了。 指纹、时间线、还是有哪里他没注意的地方? 柯南脑海中一剎那闪过无数猜测,然后他听到月崎说—— 「因为如果是中也动手的话,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做局把受害人引过来,也不需要藏在门后偷袭,更不会和受害人搏斗,只要远远开一枪,把尸体弄过来就行。」 月崎说的很认真:「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可能会是中也的对手。」 柯南:……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需要报警的话? 柯南的脖子一剎那像是生了锈的齿轮,转动时依稀能听到卡嚓卡嚓的声响。 他转过去看中原中也,恰好对上了中原中也看过来的视线。 港/黑的重力使双手环胸靠在衣柜上,本就算不上高大的身躯在黑袍这种没什么设计感的衣服的衬托下更显娇小,看上去相当的人畜无害。 但不得不说,有时候气质就是这么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柯南没见过港/黑的成员,但他被黑衣组织绑架过呀。 或许是这世上在法律边缘左右横跳的组织都有那么几点共性,比如喜欢穿黑衣服,比如都给人一种微妙的、不怎么好惹的感觉,而当穿上黑衣服时,这种微妙的气质会如同上了buff一样变得浓厚些许。 总之此时此刻,柯南脑海中因为黑衣组织不在附近、而沉寂下去的警铃,忽然「叮咚——」响了一下。 中原中也身上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也突然变得明显起来。 他注意到了中原中也手上的枪茧,目光往下移,发现中原中也的腰部有块不自然的凸起——好极了,那是枪。 紧跟着他又想起了月崎的话。 月崎没有明确谈论过他的工作地点,但曾说过他在横滨最高的建筑里工作,还抱怨过因为建筑太高,一旦电梯坏掉,整栋楼的同事都会叫苦不迭。 现在想想。 横滨最高的建筑—— 不就是港/黑的那五栋大楼吗! 这都快成横滨的地标建筑了啊喂! 于是此时此刻,中原中也的真实身份终于唿之欲出。 而月崎的理由,也变得无比可靠。 柯南板起了脸,眼中的怀疑如潮水般褪去,而信任像两块钢板占据了他的眼眶。 他对着中原中也点点头,说:「我信你。」 同时后撤一步,躲到月崎身后,只探出一张脸,尽量平静的问:「你什么时候进入这个房间的,有看到兇手行兇的具体过程吗?」 中原中也点头,刚想开口,一旁的久沢大智就忍不住出声打断。 他看向月崎,仿佛月崎遭受了奸人蒙蔽。 「月崎大人,你不要信他的鬼话!莫名奇妙出现在这个房间,还躲了起来!不是兇手会是谁!」 月崎示意他稍安勿躁,让中原中也继续说。 之后中原中也几次尝试继续,但是几次遭到打断。 久沢大智就好像那个尖叫鸡,中原中也就好像那个开关,中原中也开口说句话他就叫一声,中原中也张开嘴巴他都要嚎一句。 ——像极了文学作品中兇手慌里慌张、不择手段的反驳。 月崎忍不了了,冷不丁皱眉问道:「你是兇手?」 久沢大智:「我不是!」 第137页 中原中也:「他就是。」 久沢大智一呆:「……什么?」 中原中也绕开血泊走到桌边坐下,见月崎还站在门口,一伸手直接将他拉了过来,示意他一起坐下。 柯南见状欲言又止,最后抿紧嘴,权当没看见。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房间的?」中原中也问。 「下午三点左右。」月崎回答。 「我是三点零五的时候撬锁进来的,因为知道你不在所以想等你一会儿,结果进来没多久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一开始以为是你,但很快发现进来的是个戴口罩的男人,当时因为我站在视线死角的原因,他没发现我,刚好离我手边最近的是这个衣柜,我就直接躲了进去。」 大概是说的有点渴了,中原中也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和月崎一人倒了一杯水,想了想,也给柯南倒了一杯。 那什么的案发现场…… 柯南再度欲言又止,伸手,缩回,伸手,缩回,最后还是捧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中原中也看向柯南,继续说:「之后和你说的一样,蒙面人藏在门后偷袭,与大祭司搏斗一段时间后成功将大祭司杀死。」 中原中也看的很仔细,他记住了两人搏斗的路径,连大祭司被割喉时血液的喷溅角度都记得一清二楚,直听得柯南脸在红绿白间不断变换。 最后柯南轻咳一声,忍不住打断问道:「咳,你没试着去阻止?」 中原中也稀奇了:「我为什么要阻止?」 本来就是冲着这帮子人来的,还没动手对方就窝里横,中原中也当时看戏看的别提多开心,不然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藏在衣柜里这么久,事实上,他当时还想着如果大祭司没死的话,他就上去补个刀。 柯南沉默了,片刻后他使劲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听到的那段不怎么和谐的话从脑子里摇出去,然后他平復了一下心情,问中原中也接下来发生的事。 结果中原中也摇了摇头:「没了。」 柯南睁大眼睛:「没了?!」 中原中也:「我把大祭司被杀的事告诉了太宰,刚巧那段时间太宰回我的信息,我就没有继续关注房间里的情况,之后大概是三点二十左右,我听到了两声关门的声音,两道声音间隔很短,大概只有几秒钟,第一声很沉闷,第二声很清脆,然后是一声尖叫和一声钝器撞击肉/体的沉闷声响,之后是身体倒地的声音,我打开柜门去看,三祭司已经死了。」 柯南:「兇手呢?」 中原中也:「不见了。」 柯南:「也就是说你全程没看见兇手的脸?」 中原中也点头。 久沢大智此刻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指着中原中也怒目而视:「你都没看见兇手的脸,怎么能断定我就是兇手!」 「辨认一个人不一定要靠脸,」中原中也慢悠悠的说,「声音、体态、走路的姿势、杀人时的小动作——靠这些就可以准确辨认出一个人。」 「我的确没有看见兇手的脸,但是听到过兇手的声音,兇手杀完人后一直在自言自语一些『殭尸』之类的词——那个声音哪怕因为口罩的缘故有些沉闷,听起来也和你的声音完全一致。」 「更何况——」 中原中也伸手,隔空挡住了久沢大智的下半张脸:「你的上半张脸和兇手一模一样。」 久沢大智说不出话,半晌憋出一句:「胡说八道!」过了半晌又憋出一句:「证据呢?!」 中原中也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陌生的词,认真且诚恳的反问:「需要证据吗?」 他一个mafia,都已经靠本事认出兇手了,有没有证据还重要吗? 柯南三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尝试着在这个违法程度爆表的房间里,维持住法律的最后一丝体面,小小声说道:「我觉得……咳,证据还是要的。」 中原中也轻啧一声,陷入沉思。 久沢大智立刻点头如捣蒜,先是狠狠瞪了中原中也一眼,然后转身跑到月崎面前,抓住月崎的衣摆满脸哀求:「月崎大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么能轻易断定一个人有罪!」 「你说的有道理……」 月崎拽了拽衣摆,没拽动,于是小声附和。 久沢大智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脸遇到明主的神情,然后他看见月崎微微一顿,问他:「所以有证据吗?」 久沢大智微微一呆:…… 等等! 所以这是在问犯罪嫌疑人要犯罪的证据吗?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啊喂! 中原中也闻言抬头,一剎那像是冲破了什么迷雾,眼睛勐地亮了起来。 「对啊!」 他有些高兴的转头,和月崎并排坐在一起,两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认真。 「所以有证据吗?你行兇过程中应该有留下什么疏漏吧?」 久沢大智声音艰涩:「……你们这是要我主动自首?」 月崎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重新看向久沢大智,不约而同问道:「可以吗?」 可以个鬼啊! 你们是真的很过分啊! 久沢大智嘴唇颤动,最后转头看向柯南。 柯南四度欲言又止。 他破了这么多案子,还没见过这种索要证据的方法。 但是……咳,算了。 第138页 「如果……我是说如果……」柯南缓缓开口,用词尽量谨慎,「如果兇手真的是你,你要不把证据给了?」 久沢大智:…… 久沢大智:艹! 第66章 三个委託(十九) 外面的冷风唿啦啦的刮。 胸腔里的心脏碎成了渣渣。 久沢大智站在屋内,目光缓缓的挪到月崎脸上,定定看了几秒,闭上眼睛。 「如果这是您的要求的话……」 然后他身体晃了晃,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做兇手反思状。 「没错,是我杀了大祭司,」久沢大智缓缓开口,挤出几滴眼泪,「但我一开始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啊!」 柯南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眼前的情形有种莫名的既视感,总觉得不应该出现在剧情中间,而应该出现在结尾,以至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跳关的感觉。 柯南尝试猜测久沢大智的动机,毕竟他难得正经破一回案子,而不是躲在毛利小五郎身后,不能一点参与感都没有:「呃……你之所以杀害大祭司,难道是为了争夺权力?」 「不是。」 「谋财?」 「不是。」 「私仇?」 「不是。」 柯南放弃了:「那是为了什么?」 久沢大智正义凛然:「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柯南、中原中也、月崎:「……哈???」 久沢大智缓缓抬头,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像圣光。 「这个世界已经糟糕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只有撒旦带着地狱降临才能真正拯救我们,我们都为此努力着,但是我没想到召唤撒旦的条件居然是制造殭尸。」 久沢大智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的掉。 「大祭司觉得没什么问题,哪怕这个世界真的殭尸肆虐、变成了《生化危机》中的样子,只要身为撒旦信徒的我们不受伤害,那么其他人的性命就没必要放在心上。」 「但是我召唤撒旦,是想要拯救全世界啊!」 「七宗罪在天堂是罪行,但是在地狱是美德,那是一片可以自由放纵慾/望的乐土,但是如果在乐土降临之前,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就因为被殭尸咬了而变成殭尸,然后秩序崩塌、政/权崩坏,人们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在殭尸的袭击下苟延残喘——那么我召唤撒旦还有什么意思!註定只有少部分人能享受到的好处,那叫特权!那不叫拯救!」 月崎震惊了,他勐地站了起来,指着久沢大智的手不断颤抖。 「不是……你这……你、你就为了这个?!」 难道他就想要制造殭尸吗?!还有为什么制造一个殭尸就要世界末日了——这到底是哪里的电影情节,天知道他制造的殭尸就是个徒有其表的东西啊! 月崎捂住脸,千言万语彙聚成一句话——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啊! 如果当时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不敢想自己现在会有多么开心! 月崎痛心疾首。 久沢大智深深低下头:「您来自地狱,我不会质疑您的任何决定。」 月崎抬眸,欲言又止:不,其实你可以质疑一下。 久沢大智继续说:「我能做的,只有说服另外两个祭祀暂缓召唤撒旦的仪式,但是大祭司独断、专制且固执,三祭司耳根子软,谁强硬就听谁的,我都试着劝说了一下,但是都收效甚微。」 「本来想着慢慢来的,先把三祭司争取过来,然后再施压大祭司让他同意,但是没想到,您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今天傍晚就能把殭尸制作出来……」 笑不出来,月崎一点都笑不出来。 今天晚上就完成殭尸的制作、然后举行仪式……这难道是他想的吗?这难道不是被逼的吗?! 久沢大智一声长嘆:「我没有时间了,就在昨天仪式结束后,我再次劝说三祭司,结果被拒绝,我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只能杀死大祭司,然后伪装成殭尸杀人的样子,再引三祭司过来——如果三祭司目睹殭尸杀人的现场,或许会对殭尸产生畏惧,我到时候再施压一下,说不定就能成功说服他。」 月崎相当虚弱:「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久沢大智直接拜了下去:「我不敢!」 月崎:「你倒是敢一下啊!」 这时候柯南已经又把周遭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再结合久沢大智给出的信息,对他的犯罪手法有了个大致的猜测。 「你行兇成功的关键,在于让大祭司和三祭司走错房间,这就要满足两点——第一,误导他们,让他们认错房门;第二,即便认错房门,也能成功开门进去。」 「前者很简单,这条走廊光线昏暗,大祭司的房间和月崎的房间离的又近,稍不注意的话本就容易认错房门,这个时候,就会依靠门上的门牌号辨认房间——所以你只要提前把两个房间的门牌号换一下就可以,我刚才也检查过,门牌号的确有被置换的痕迹。」 「后者也不难,大祭司有所有房间的钥匙,而且每把钥匙按顺序排列,取的时候也按顺序取,像月崎房间的钥匙,就排列在第一把——所以你只要想办法拿到大祭司的钥匙串,把两个房间的钥匙位置换一下,就可以轻松达成目的。」 「月崎房间的钥匙,也应该是你拿到钥匙串后趁机复制的吧?」 第139页 柯南踱步到久沢大智面前,一扶眼镜,镜片再度反射出锐利的、仿佛象徵着智慧的光。 这一刻,富有节奏感的bgm似乎在他身后响起。 「昨天晚上,你劝说三祭司失败后,就定下了这个计划,先是想办法把大祭司的钥匙串偷过来,复制钥匙,调换两把钥匙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后还回去,再随便找个理由,约大祭司和你在他的房间里见一面。」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你以大祭司的名义把我们全部支出去,然后过来调换门牌,用复制的钥匙打开月崎的房门,提前走进去藏起来,之后大祭司按时赴约,却在进门那一刻被你杀害。」 「之后对于三祭司,你也是这样如法炮制,约他在大祭司的房间见面,等他过来后,再谎称大祭司徵得月崎同意后,提前接触殭尸,但却不慎被殭尸杀死,然后据此劝说三祭司放弃计划,结果再次被拒绝。无奈之下你只能将三祭司杀害,然后重新将门牌换回来,做完这一切后,你佯作无事离开,找到我们,又若无其事的领我们回来。」 「但是你没想到的是,中原先生意外潜入房间,目睹了你行兇的过程——是也不是!」 柯南一指兇手,小小的身躯威风凛凛,看的月崎情不自禁给他鼓起了掌。 但是等等! bgm突然停了。 柯南眉毛一皱,忽然发现了盲点——看大祭司的死状,久沢大智很明显是持刀杀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三祭司身上会有钝器撞击的伤痕,为什么不直接用刀杀三祭司呢? 而且他们是三点二十左右、在仪式现场等大祭司等的不耐烦了,准备离开的时候才碰到的久沢大智,然后又被硬拖着在仪式现场又待了半小时,直到三点五十才回来。 也就是说久沢大智达成二杀成就也就花了二十分钟左右——这对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来说似乎有点过于困难了。 而且还有中原中也听到的那两声奇怪的关门声…… 柯南发现草率了,没解开的谜题好像有点多。 但是没关系,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攻略吗。 柯南转头,视线幽幽的锁定在久沢大智身上。 ——堕落了,他现在居然打算直接从本人那儿问个究竟。 柯南一边好奇一边反思,眉毛拧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稍显扭曲的表情,最后忽然一抬手止住了久沢大智说话的动作,打算再浅浅捍卫一下自己身为侦探的尊严。 「你先等等,我再想一下。」 久沢大智:…… 久沢大智:他难道是什么作业后面的答案册吗。 久沢大智轻轻吸了口气,摇头,「不是。」 柯南一愣:「不是什么?」 久沢大智回答:「到大祭司为止,您的推断都是对的,但是三祭司不是我杀的。」 什么?! 柯南皱眉:「那是谁?」 话音未落他就闭上了嘴,假设久沢大智说的是真的,他又怎么可能清楚这个问题。 堕落了,真的堕落了。 然后他就看见久沢大智微微转头,隐含畏惧的目光落在月崎身上:「是月崎大人杀的。」 正在看戏的月崎:??! 这里怎么还有他的事? 「等、等等!三祭司死的时候我一直在外面,我什么都没干啊!」月崎连连摆手。 久沢大智更畏惧了,斩钉截铁的说:「就是您。」 「我在杀死大祭司后就离开了,原本的计划是约三祭司在这个房间见面,他见到大祭司的尸体后肯定会惊慌失措离开,到时候我再趁机去劝说他——我了解他的性格,他在慌乱的时候基本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个时候劝他肯定能成功……」 「我知道了!」就在这时,柯南忽然大喊一声,成功打断了久沢大智的话。 久沢大智看过来后,他忽然噔噔噔跑到门口,从血泊里捡起一小团染红的纸巾,又噔噔噔跑回来,求证似的举到久沢大智面前。 「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团纸巾是无意间落在地上的垃圾,现在你一说我就想明白了。」 「三祭司是没有钥匙的,你杀死大祭司离开后,为了确保三祭司能开门进来,就不能把门真的关上,因此你用纸巾把门框上的锁孔堵死了,然后把门关起来离开,因为锁孔被堵死的缘故,关门时不会有锁舌撞击锁孔的清脆声音,所以自然没有关门声。」 「三祭司应邀前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敲门,这时候他会发现门一敲就开。因为这个时候大祭司死了没多久,血液还没大量流出来,血腥味会比较淡,再加上室内光线昏暗,所以三祭司进门后不会第一时间关注到大祭司的尸体,而是随手关门。」 「一般来说,随手关门时会用点劲,做出一个近似于甩的动作,中原先生听到的第一声沉闷声响,就是第一次关门时,木门敲击门框的声音,因为声音不对,三祭司自然会转身检查,发现锁孔被堵后,抽出堵着的纸巾扔在地上,然后第二次关门,这次关门成功,锁舌撞击锁孔发出声响——也就是中原先生听到的第二声关门声。」 「而你之所以在三点二十的时候急哄哄过来找我们,也是为了拖住我们,好给三祭司离开的时间,但是没想到三祭司直接死在了房间里。因为你离开的时候三祭司还没来,所以你无法调换门牌,只能在带我们回去后,趁我们不注意把门牌换回来。」 第140页 「怎么样?」 柯南一扶眼镜,镜片反射出锐利的光芒:「我说的对不对?」 久沢大智:我难道真的是答案册? 但是这次他点了点头,因为一切都如柯南推测的那样。 yes! 柯南不着痕迹的握了握拳,莫名有了种打通第一关的舒爽感。 好了,他现在要开始打第二关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三祭司是月崎杀的?」柯南问道。 久沢大智攥紧了衣摆,「就是月崎先生!因为我们对他不敬,他操控殭尸杀死了三祭司——这是他降下的惩罚!」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月崎弱弱反驳。 自己制作的东西自己知道,那玩意儿根本就没这个能耐啊! 可是久沢大智坚信这一点。 「一定是!」他大声道。 「我以为您的殭尸没有制作完成、不会有什么威胁,所以才敢执行这个计划,但是我离开时,房间内的殭尸还是完整的,现在三祭司死了,殭尸的身体却不翼而飞——这肯定是殭尸干的!」 「啊,的确,」听到这里,中原中也同样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月崎:「在久沢大智动手杀大祭司的那段时间里,地上的殭尸一直都是完整的,后来我第二次开柜门去看,发现三祭司死了,殭尸也变的残缺不全。」 「是吧……」 久沢大智牙齿打颤,一边说一边转头:「现在只剩下一颗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什么时候,地上仅剩的那颗殭尸头,不见了。 第67章 三个委託(二十) 一瞬间,房间内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中原中也有那么一剎那起了鸡皮疙瘩,但是很快他想到了这个殭尸是月崎的造物,联想到此前地狱里喷假火的火龙,牙齿打火的牛头马面…… 于是鸡皮疙瘩又在瞬间消了下去。 中原中也看向月崎。 月崎转头看向柯南,两人彼此对视着,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深思,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月崎:「难道……」 柯南:「或许……」 「头、头呢!那颗头呢!!!」 忽然一声惊叫打断了两人的沉思。 久沢大智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紧跟着就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整个人无措的后退了好几步,一张脸白的像是死人。 「啊,不要慌,这个大概是……」 月崎尝试安慰他。 但是月崎刚一有所动作,久沢大智就勐地后退一步,这一脚踏踩入了血泊中,但脚下却不是湿漉漉的触感,反倒像是踩到了某种软绵绵、滑熘熘的东西。 久沢大智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惨白着一张脸转头,又像是生锈的齿轮一般,一点一点挪开那只脚,却发现脚下居然踩着三祭司的脸! 那张脸起初只是模模煳煳的,像是被晕开的水墨画,但很快就逐渐清晰、凝实。像是一张面皮浮在血泊中,忽然那张面皮动了起来,血泊中像是涌出数条血线,竟然支撑着面皮凭空浮起。 但是……不对啊。 久沢大智僵硬转头,看向书架—— 三祭司的尸体明明还面朝下趴在书架上。 那么眼前这个……是什么? 「冷静!冷静!这个……」月崎慌忙凑到他面前。 但是久沢大智此刻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整个人褪色成了一张黑白相片,白眼一翻险些就要晕过去。 偏偏这个时候,那张脸忽然动了一下,「唰」的凑到了久沢大智面前。 这一下直接将久沢大智吓清醒了,被剥夺了晕厥权力的他立刻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一把推开挡路的月崎,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月崎向后踉跄几步,又被中原中也托住。 「等……!」 月崎伸出手,试图跟上去。 然而刚一开口,不远处就忽然传来一声钝器撞击撞击肉/体的沉闷声响,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诶? 月崎的动作顿住了。 如此安静了几秒,房间内忽然响起咕噜噜的滚动声。 他和中原中也不约而同的低头,看见一个和桌球差不多大小的绿色圆球滚了过来,啪的一下砸到了中原中也的鞋尖。 两人又同时上前几步,探头——发现久沢大智面朝下倒在书桌后,人事不知。 然后他们转头看向依旧趴在书架上的三祭司,片刻后,视线又挪回久沢大智身上。 中原中也:「你有没觉得……」 月崎:「啊,他两『死状』一样。」甚至是对称的。 月崎跨过人事不知的久沢大智,从他脚边捡起了一个被踩变形的豌豆射手,再抬头看看已经被中原中也捡起来的绿色圆球,神情忽然一下子变得复杂无比。 「中也,我好像知道三祭司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死的?」柯南正在检查久沢大智后颈被钝器击打的位置,闻言抬头,好奇的问道。 然后他看见月崎举起手中的战损版豌豆射手,一脸严肃:「被这个射死的。」 柯南:「……」 柯南:「啊???」 豌豆射手没有对付殭尸,但是把三祭司揍了??? 第141页 等等这个剧情好混乱。 ——而且不对呀,这玩意儿不一直是个没什么用的解压玩具吗? 「之前是,但是现在不是了,」听完柯南的疑问后,月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把它修改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改的?」 「就在昨天晚上,你睡觉之后。」 月崎摆弄了一下,把战损版豌豆射手恢復了原样,然后从中原中也手中接过那颗绿色圆球,从豌豆射手的口中塞了进去。 他举起豌豆射手,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豌豆射手口中的绿色圆球忽然急射而出,砰的一声射在书架上,直接将书架撞的凹下去了一块。 柯南、中原中也:??? 这是一棵植物该有的威力吗?! 月崎满意的收回豌豆射手,「之前一直在思索,要怎么样在植株不动的情况下,把果实里的种子喷射出去,但是一直没什么头绪,后来突然想到了中也跟我提过的枪械构造,就尝试着按照枪械的原理改造了一下。」 柯南:「这应该是不行的吧?」 月崎:「的确不可以,我在种子的后半部分添加了可燃性物质,植株叶片发生摇晃时,会带动内部产生摩擦,将这些可燃性物质点燃,形成高压气体,推动种子喷射出来,但是原本的构造强度不够,无法承受种子射出的冲击力,所以我做了点调整。」 柯南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什么调整?」 月崎:「减少植株体内的有机物,增加了无机质含量,尤其是铁的比重。」 柯南沉默了。 片刻后勐地出声:「你这不就是直接造了个豌豆射手形状的枪吗!」 「豌豆射手是什么?」月崎歪头,又很快抵住下巴陷入沉思,「不过我昨晚改造后,的确发现这个东西已经脱离了植物的范畴了,于是放在书桌上,等有时间了做进一步的修改。」 「你之前不是说久沢大智和大祭司进行过搏斗吗?应该就是那时,桌上的植株被他们不慎扫到了地上,之后三祭司进来,恰巧目睹了殭尸崩溃,被吓到了,后退时不慎踩到了植株的叶子,然后……」 这时柯南已经从某个刁钻的角落里找到了豌豆射手射出的另一发「子弹」。 他跑到三祭司的尸体边,摸摸他后脑勺被撞击的地方,神色复杂的补充:「然后这颗子弹撞到了三祭司的脑干部位,造成了昏厥,又因为子弹是从后面射来的,因为冲击力的关系,三祭司面朝下扑到了倒下的书架上,然后……」 柯南微微抬起三祭司的尸体,盯着三祭司脖颈处很明显因为受到挤压而产生的红痕。 「……书架的尖角刚巧抵在了他颈动脉窦的位置,颈动脉窦分布了大量的压力感受器,会参与调节人体内部的血压,如果长时间受到压迫的话,会导致昏厥,严重点会导致死亡。」 而三祭司本来就被砸昏了,自然不可能突然醒来挪动位置。 于是颈动脉窦压着压着——就这么挂了。 这也太倒霉了。 柯南有看了一眼依旧昏厥的久沢大智。 尤其是这个豌豆射手一不小心还来了个双杀——听起来更倒霉了。 柯南站起身,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就在这时,他忽然目光一凝,若有所觉的转头,恰好同一张脸对上了视线,确切的说,他同自己的脸对上了视线——苍白的脸像是面具般浮在空中,脸的后面有交缠的血线,同地上的血泊相连,距离柯南不过一臂的距离。 柯南沉默的看着,忽然伸手抓住血线,直接像是拔萝蔔一样将其从血泊里拔了出来。 「月崎,我找到了!」 「我也找到了!」 月崎同样在血泊中摸索,忽然也从里面找出来几根血线,确切的说那不是血线,而是几根红色的、血管一样的触手。 他另一只手接过柯南手中连着血红触手的人脸,二者一接触,触手与触手间便迅速纠缠在一起,蛇一样绕着脸盘了起来。 而那张脸则不断变换,从柯南的脸,变成月崎的脸,又变成中原中也的脸,最后逐渐变成了和月崎的手相同的颜色,看上去像张没上色的空白面具,紧跟着,触手的颜色也变了,从血红色变成了和月崎皮肤一样的颜色。 「在发抖呢,」月崎摸了摸触手,嘆了口气,「果然被吓到了。」 「所以……这是什么?」中原中也默默举手。 月崎转头看向他,示意般的举了举手中的触手和面具:「这就是那颗殭尸的头哦,准确点理解……这其实是一种拟态。」 「拟态?」 「因为这世上殭尸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只能从外形上下手了。」 月崎嘆了口气。 「所谓的殭尸,其实是由十几种生物、无数个体聚集而成的存在,其中,这种近似于章鱼的软体触手类似于骨骼,它们一整个族群聚集在一起,构成了基本的人形,支撑着殭尸进行基本的活动,因为其本身会变色的缘故,也可以模拟殭尸的血管和内脏。」 「还有这张脸,稍等……」 月崎把那张面具从触手上拔了下来,翻到背面,中原中也才发现面具背面长满了带着倒钩的脚——这实际上是一种类似于超大号甲虫的存在。 「这是一种地狱的特色昆虫,我很久以前设计的,他的背甲拥有人类五官的凸起,也可以变换成不同的人脸,用来吓人很好用哦,还有眼眶处是空的,有时候其他颜色的昆虫会把这里当做巢穴,所以会有不同颜色的眼珠。」 第142页 「因为当时的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所以我把它召唤出来,暂时充当一下殭尸的脸。」 「除此之外,殭尸的毛髮、指甲、身上的衣服,都是由不同的生物模拟而成,皮肤则是由无数蝴蝶聚集形成——见过枯叶蝶吧?枯叶蝶拟态成枯叶,而这种蝴蝶拟态成人类皮肤,翅膀正面苍白,背面血红,平铺着翅膀趴在触手身上,就像给殭尸覆盖了一层皮肤。」 「这其实也是地狱的昆虫……」 中原中也非常流畅的接下去:「平时趴在人类身上,因为和皮肤色泽相近所以发现不了,忽然掀动翅膀,血红色的背面露出来后,会让人以为自己掉了一块皮肤——吓人也很好用。」 「对对对!」月崎非常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脸遇到知己的神情,「我就是这么设计的,为了逼真,翅膀背面的血红色还添加了血管的纹路……咳,扯远了。」 月崎清了清嗓子:「总之殭尸不是一个生物,而是多种生物的聚集体,但也正因为是聚集体,所以不可能像整体那样自由行动。」 「一开始头和四肢完全是各走各的,一不小心就手脚乱飞,后来我做了很多次调整,还参考了管水母的形成方式,终于把他们勉强捏合在一起——但毕竟是由多种生物聚集形成,所以无法像管水母那样,从受精卵开始自我克隆,克隆出来的小个体又聚集起来,形成大的群落,群落中不同的个体又会逐渐发展出不同的职能。」 「当遇到威胁时,这些个体依旧会逃走,组成手的生物遇到威胁,手就断掉,组成脚的生物遇到威胁,脚就断掉……」 「啊!所以!」中原中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久沢大智杀死大祭司后,殭尸的身体之所以会消失,就是因为组成身体的那部分生物感觉受到了威胁。」 月崎点头:「对啊,久沢大智和大祭司搏斗的声音多大啊,殭尸肯定被吓到了,所以组成身体的那部分生物直接逃走,拟态藏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中原中也:「但是这一幕被三祭司看到了,所以……」 三祭司要是看到的是这种东西,难怪他害怕了,但说不定殭尸反倒更加害怕他。 「后来大概是久沢大智认罪的动静太大,组成头的那部分生物也吓到了,所以拟态藏进了血泊中,本来在血泊中待着安安稳稳的,结果又被久沢大智踩到了,于是就拟态成了三祭司的脸吓唬他,而触手则把『脸』顶了起来——就像眼镜蛇受到威胁会撑开背部,这其实是一种威慑的动作。」 月崎嘆了口气:「虽然殭尸的外表很吓人,但是组成殭尸的这些动物,其实都很胆小呢。」 第68章 三个委託(二十一) 似乎要印证这句话似的。 那团一直在月崎手中瑟瑟发抖的触手忽然勐地一僵,然后像是融化的奶油般软绵绵的塌了下去,完全没了动静,恍惚间似乎能看见具象化的小灵魂从中飞出。 柯南见状一惊:「啊!死了!」 「没死哦,」月崎垂眸,轻飘飘瞥了一眼,又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把触手放了进去,「只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开始装死了而已,再过一段时间它甚至会散发出尸体的腐臭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天敌『我死了,请不要吃我』,等天敌走远后,他们又会重新『活』过来,然后逃走。」 「不过现在——」 月崎啪的一声合上抽屉,只留了条缝用来透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浑身紧绷的样子仿佛下一秒要去拯救世界。 他一字一句的说:「最要紧的,是要把这些逃逸的生物全部找齐。」 「全部?」中原中也挑眉,「但是现在这个组织的高层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即便没有殭尸,他们应该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吧?」 「不是这个原因。」 月崎沉痛的闭上眼睛,「中也,我之前说过,因为感觉受到了威胁,聚合成殭尸的小生物四散开来,拟态藏了起来,也就是说——」 他睁开眼睛,缓缓抬头,谨慎的目光扫过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在这个房间里,你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正生活着无数小生物——它们以一种极度隐蔽的方式,布满了这个房间的边边角角。」 「但是它们好像不吃人,所以……」 「你经歷过半夜觉得身上有点痒,伸手一摸抓住一个东西,结果一开灯发现抓住的是蟑螂这种事情吗?」 中原中也闭嘴了。 毕竟这个设想非常的有画面感,而且现实的可怕。 月崎露出一个稍显沧桑的微笑:「因为赶工,我直接用了地狱的生物来制造殭尸,所以即便不管他们,他们在下界也活不了多久,但无论如何,两三天还是可以活的……」 也就是说,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房间内将会充满「惊喜」。 作为地狱的总设计师,月崎面对血池视若无睹,面对残肢谈笑风生,但是冷不丁出现的「跳吓」依然能吓到他。 尤其是他当初设计这些地狱中的拟态生物时,以吓人为第一要义,确保这些生物能吓到地狱的绝大多数职工——包括他自己后——才满意的投入使用。 所以这个房间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随时能给人带来巨大的精神创伤。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第143页 月崎抽了抽鼻子,忽然捂住口鼻勐地后退一大步。 他紧紧盯着那只半阖的抽屉,颤抖的伸出手指,抵住抽屉往里推。 于是那条用来透气的缝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隐隐约约一点点。 「尤其是这些触手。」 月崎如临大敌的开口:「胆小、怕生且喜欢装死,如果短时间内不把它们找齐的话,很快,这里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垃圾场』。」 大概是气味逐渐扩散出去。 柯南和中原中也虎躯一震,齐刷刷捂住口鼻后退到墙角。 「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的神色相当严峻,「我帮你找。」 根据他的经验,能散发出这种味道,那尸体起码已经烂了有四天以上了。 不过在场的三人、外加一只鸟,都属于比较细心的一类,而这些生物的拟态最多不过改变颜色而已,因此很快就找齐了大半。 期间被豌豆射手砸昏的久沢大智迷迷煳煳醒来过一次,但好巧不巧他晕倒的位置靠近书桌,而头又离那个抽屉非常近,于是毫不意外的在甦醒的一剎那,遭受了最严重的气味攻击。 久沢大智头下意识往后一仰,后脑勺狠狠磕上桌角,再度晕了过去。 身体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啊,我差点把他忘记了,他要怎么办?」月崎注意到了久沢大智,把他拖了出来, 「有点碍事呢?」中原中也对此评价道,顿了顿,开口建议:「把他绑起来扔出去吧。」 柯南闻言点头,表示贊同:「也对,反正之后也是要绑起来交给警察的……」 他忽然诡异的停顿了一下,谨慎确认道:「等等,是要交给警察的吧?」 中原中也非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港/黑要他也没什么用啊。 柯南松了口气,和月崎一起,把久沢大智五花大绑,拖垃圾袋似的拖到门边。 等下! 他现在在干什么?! 拖到一半柯南忽然反应过来,惊恐的看着自己正揪着久沢大智衣领的手。 惊觉自己现在干的事似乎跟合法也沾不上边。 这……这算什么? 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不,也可以说是自我防卫……不对,那就是——呃……替天行道? 这时候月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捲毛的邪教成员,因为仪式开始的时间快到了,但无论是三个祭祀还是月崎都没有出现,其他在仪式现场等待的成员们逐渐有些骚动,就派他过来找人。 他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敲门,生怕打扰了闭门不出的月崎,此刻见房门突然打开,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月崎大人,我……」 然后他话未说完,怀里就被塞了一个人形物体。 低头,发现是二祭祀。 稍显苍白的脸上到处是青紫的伤口,活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捲毛尚未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拐了个弯,瞬间变成了惊恐无比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二祭祀!怎么是二祭祀?!月崎大人,这、这这这……」 他求助的看向月崎。 月崎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又从房间里拖出两具尸体,扔到了捲毛怀里,扔完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将两具尸体大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的拟态生物附着其上后,满意的收回了手。 「好了,你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什……什什什什么?」 捲毛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压着三座大山,三个祭祀的面孔晃来晃去,像是某部恐怖电影的具象化,吓的他满脸空白,整个人颤颤巍巍又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 月崎正打算转身回去,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自己还是给个解释比较好,于是迴转身,一指那两具尸体,温声道: 「二祭祀先一步把大祭司和三祭司送到地狱去了,现在留下的是肉/体的空壳,他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再过一段时间,也会去地狱。」 「诶?是吗?」 捲毛一秒恢復正常,他低头看了眼久沢大智身上的绳结,「那么这些是去往地狱的仪式了?」 「是的。」 月崎笑的神光普照。「所以你要看好二祭祀,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给他解开。」 捲毛一剎那挺直嵴背,恭敬颔首:「您放心。」 月崎:「至于今天傍晚的仪式,因为两个祭祀先走一步的缘故,暂时推迟。」 捲毛:「好的。」 破案了。 柯南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痛苦的想。 是非法拘禁加宣扬邪教,说不准还有可能是猥/亵尸体。 而他一不留神,竟然被这两人同化到了这种地步。 果然,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还有月崎—— 柯南忍不住转头看着月崎的背影,眼睛一剎那睁的好像铜铃,痛心疾首。 你做邪教头头怎么越来越熟练了啊!!! ** 窗户旁,一根缠绕在窗棱上的翠绿藤蔓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它轻轻晃了晃,一点一点的缩了回去,和烂尾楼外墙上攀援的爬山虎纠缠在一起。 确定自己离开月崎的视线范围后,那根藤蔓忽然像一只手一般往茂盛的爬山虎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只手机。 第144页 紧跟着,爬山虎中又伸出好几根藤蔓,这些藤蔓彼此缠绕,共同汇聚成了两只手的形状,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字。 ——花御开始给羂索汇报今天的情况。 【羂索:月崎在做什么?】 【花御:毁尸灭迹,绑架囚禁。】 【羂索:……】 【羂索:……人不可貌相。】 【羂索:还有别的吗?】 花御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眼书桌上的豌豆射手,继续打字。 【花御:他好像在创造某种植物。】 另一边,羂索看见这句话后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指尖几乎在屏幕上敲击出残影。 【羂索:创造的是什么植物?是不是有特殊能力?进度怎么样?这是你的领域,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各种问题看的花御眼花缭乱,过了半晌才认认真真挨个回復。 【花御:不知道,不知道,进度的话……好像遇到了瓶颈,至于想法……有的。】 他动作顿了顿,慢吞吞的回覆。 【花御:我觉得,植物中最好不要增加过多的铁元素,加了铁就不能称之为植物了,还有植物传播种子的方式有很多,借雀鸟、藉助缝、藉助水……都可以,如果要让种子喷射的更远的话,可以藉助压力,但不一定要是气压。】 另一边的羂索看着手机上的一大段文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他把手机递给漏壶:「你看懂了吗?」 漏壶认真看了屏幕半晌,摇头。 羂索又把手机递给陀艮。 陀艮非常懵懂的看着他,朝他吐泡泡。 于是羂索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看着花御发过来的那一长串文字,神情严肃的好像在制定什么毁灭咒术界的计划。 ——然后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懂。 但是……算了。 羂索的指尖在屏幕上犹疑片刻,打字回復花御。 和植物有关的事,没人比花御更加了解,那就交给花御全权处理吧。 一个好的领导者,是要懂得给伙伴让利、给下属放权的。 ** 漆黑的走廊内。 年久失修的灯泡时明时灭。 稀薄的月光潮水般蔓延过来,只吝啬的照亮几个偏僻的角落。 太宰治和五条悟隐在暗处,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那是关押孩子的地方。 他们这段时间已经进行了初步调查,也制定了大致的营救计划。 由于孩子人数太多的缘故,太宰治最终打算分批营救,他在邪教内部当内应,国木田独步则带着武侦成员来救人,一次救三十个左右,分七批救出。 当然如果中原中也那边能联繫上月崎,并利用月崎和艾登的身份成功拿到实权的话,他们救人还能更轻松一点,分四批、甚至三批救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在整个计划中,有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那就是这些孩子本身。 因为这些孩子虽然被软禁起来,但是吃好喝好睡好,除了没有自由,活的不知道比他们这些天天熬夜的大人滋润多少倍。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孩子的精力相当充沛,会跑、会闹、会不安,不安了就会哭。 想想吧,两百二十一名七到十岁的小孩,正常情况下,班主任带队春游都说不准会一不留神掉队几个,而他们要把这些孩子悄无声息的从这个阴森诡谲、稍微胆小一点的大人看了都可能会哭的地方带出去,其难度可想而知。 「有没有那种……不伤身体的安眠药?或者异能?」 十分钟前,太宰治沉思片刻,这般问国木田独步,得到了国木田独步长达五分钟的信息轰炸。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太宰治你想点符合社会基本道德的主意。 于是太宰治再度陷入沉思,调动自己的关于武斗的所有知识,甚至找了旁边的五条悟做参谋,试图找出一个能无痛把人打晕、还不伤身体的办法。 他将这个想法分享给了国木田独步,再度遭到了信息轰炸。 各种信息一条接一条的从屏幕底部弹出来,搞得手机屏幕也像是发电报似的,以一种极快的频率一明一暗闪个不停。 太宰治托腮,眉毛拧成了疙瘩。 也就是在这时,一条消息飘到了他的耳朵里。 原本站在门前的两个看守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信息,一遍交头接耳,一边慌里慌张的走远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被风送过来时,只剩下了几个支离破碎的词句,但简单拼凑一下,依旧能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意思。 「祭祀……怎么……去地狱了?」 「二祭祀还没……但是……快」 「那不是……重新选?」 角落里,太宰治和五条悟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太宰治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虽然亮度调到了最低,但是黯淡的光线打在脸上,依然衬的两个人像是鬼似的。 然后两个人忽然齐齐勾起嘴角,光线在他们脸上勾勒出了更深更重的阴影,显得相当不怀好意,一剎那似乎实现了由普通鬼到厉鬼的转变。 「吶吶,国木田君~」 见周遭没什么人了,太宰治直接拨通电话,打断了国木田独步的信息轰炸。 在接起电话的剎那,国木田独步诡异的沉默了一瞬,片刻后,他一扶眼镜,万分严肃、谨慎且警惕的开口:「太宰,没有不伤身的安眠药,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拥有催眠异能的异能者,武力把人打晕的话,别说小孩子了,大人身体都会出问题……」 第145页 「嗯嗯。」 「所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哦。」 「如果营救的速度够快的话,意外就可能……诶?」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几秒。 有时候,拆家的猫咪突然安静不是什么好事,太宰治超乎寻常的乖巧让他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升起一丝不安,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勐地倒抽一口气。 「太宰!用与谢野医生的异能也不可……你不会干这种事对吧?」 「当然不会,我在你眼里什么形象?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太宰治装模作样抽泣几声。 「没、没有吗?那就好——抱歉,我也觉得这个猜测有点离谱。」 国木田独步松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然后他听到太宰治说—— 「我打算当这个邪教组织的高层,啊,如果能当首领就更好了,这样就能顺便救人了。」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哈?」 国木田独步:「等、等等!太宰你说清楚!你……」 嘟——,嘟——,嘟—— 电话被挂了。 只剩忙音规律的响起。 国木田独步看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像个木雕,整个人似乎在某一刻陷入了混乱的漩涡中。 国木田独步尝试抓住自己的理智。 显然,太宰治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虽然他这个人有时候有些难以捉摸,虽然他热爱自杀还喜欢找人殉情,虽然他曾经是个黑/手/党,但是毫无疑问,在关键时刻,太宰治是十分靠谱的。 但是! 他是太宰治! 太宰治要当邪教组织的头头!而且救人还只是顺便! 国木田独步不愿意细想,但那一刻,思绪依旧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在脑海中轻易的勾勒出了一个太宰治成为幕后黑手,统治邪教、统治世界、运筹帷幄、操控全局的景象。 ——这个场景非常的反派,而且邪典。 但他发现这个场景安到太宰治身上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于是国木田独步的理智又短暂的飞了。 最后他忍不住扶额,有些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他尝试给太宰治打电话,被挂断,发简讯,石沉大海。 国木田独步捂住额头的手忍不住挪到了心脏上,感觉自己偶尔需要来颗速效救心丸。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 侦探社的其他人下楼吃饭,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 因为还没来的及开灯的缘故,室内有点昏暗,只有手边的檯灯幽幽洒下一圈光,轻飘飘的笼在他的头上。 这就显得他有点像公益gg中的独居老人。 一人,一灯,一座机。 因为联繫不到对方,只能感慨着「忙点好啊」。 国木田独步如此沉默片刻,最后趴在桌上,给太宰治发去了四个字。 【国木田独步:注意安全。】 不论是自己的安全、人质的安全、邪教成员的安全亦或者是世界的安全。 都麻烦注意一下。 拜託了! ** 重新把殭尸拼起来,大概花了三个小时左右。 做完这一切后,月崎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力相当自然的转到了邪教的权利交接上。 这个时候他已经得知了中原中也的目的。 现在三个有实权的祭祀都已经没什么用了,是他掌握实权的最好时机。 而有了足够的权利后,中原中也的任务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月崎摩拳擦掌,打算在现实中实践一下所谓的办公室斗争。 然而他清了清嗓子,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告知新的祭祀选出来了。 月崎愣住了,忍不住看了眼时间,怀疑所谓的选祭祀是不是只是号召全体人员投个票,但是即便是投票,唱票也没有这么快啊。 他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中原中也想要打听新祭祀的来歷,但是通知的人也说不清楚,只是不断的堆叠溢美之词,把那三个新祭祀说的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 这个组织没救了。 月崎忍不住吐槽,无奈之下,只能和中原中也一起,带着艾登往一楼走去——三个新祭祀似乎在那儿举行什么就职仪式。 在到达目的地前,有一段幽深且狭长的楼梯。 黑暗会放大人的感官以及想像力。 月崎漫步其中,忍不住思索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三个人,是严苛的还是温吞的,是听话的还是不怀好意的,但总归希望不要太过难缠。 他轻轻吐了口气,再一迈步,便离开楼梯间,走入了一楼大厅明亮的灯光下。 眼前挤满了人,而那三个祭祀似乎被围在最中间,一副十分受欢迎的样子。 月崎抿唇,强行压抑心中不安,伸手拨开了挡路的人群。 人之后还是人。 再往里走,挡路的人逐渐变少,扭曲的法阵在脚下若隐若现,而明亮的灯光泼洒下来,照在人群后若隐若现的棕发和白髮上,像是神明的辉光。 月崎浅浅吸了口气,拨开了挡住视线的最后一个人。 他看到了太宰治和五条悟。 太宰治左手捧着《圣经》,右手捏着佛教中佛祖拈花的手势,以一种非常混搭的姿态,宣扬着对于地狱的嚮往。 第146页 五条悟盘腿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半阖着,无波无澜。 他自称神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改成了堕落的神子。 他们就这么一坐一站,庄严肃穆的样子,但是在看到月崎的剎那,齐刷刷绷不住,笑出了声。 太宰治:「噗!」 五条悟:「噗!」 第69章 三个委託(二十二) 月崎沉默了很久。 忽然他后退一步,一把扯过刚才被拨开的那个人,重新挡在身前。 如此几秒后,他再次把那个人拨开,抬头,眼前还是五条悟和太宰治。 月崎终于缓缓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们怎么在这儿?」 太宰治很亲切的凑过来,「诶?蛞蝓没和你说吗?我和五条君也一起来了啊。」 月崎眨眼:「蛞蝓是谁?」 太宰治立志把中原中也的黑称传遍每一个角落,闻言立刻揽住月崎的肩,摩拳擦掌打算来个豪华版介绍,结果刚凑近就被中原中也抵住脸推到一边。 「闭嘴!青花鱼!」 中原中也凶神恶煞,一转头恰巧对上月崎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顿,轻咳一声,小声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忘记和你说了。」 月崎表示理解的点头,忽然动作一滞。 等等! 兇杀案发生不过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太宰治和五条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职级的跨越。 这是何等可怕的升职速度! 月崎难掩震惊的看着他,目光自两人从容微笑的脸上扫过,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是说有三个祭祀吗?还有一个祭祀呢?」 「还有一个祭祀啊……」 太宰治嘴角的笑容扩大,眼神在周遭环视一圈,忽然锁定在中原中也身上。 「等等!我???」中原中也满脑袋问号。 「对啊,记得感谢我哦,小矮子,我还给你留个了职位,不然你就只能待在下面瞻仰我的英姿了。」 太宰治笑眯眯开口,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逆十字驾,直接塞到了中原中也手里。 他高兴的一拍手,灯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某一刻衬的他像是一个反派。 「很好,现在这个组织已经归我们了。」 「接下来,就让我们为所欲为吧!」 说罢,不待中原中也反应,他就和五条悟一起,一左一右的簇拥着中原中也和月崎来到了阵法中心。 穿着黑袍的信徒犹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狂热神情,炽热的视线几乎要将阵法中心的四个人穿透。 太宰治清了清嗓子,打开随身携带的《圣经》,照着上面的小抄开始吟唱。 五条悟调整了一下低头的角度,不着痕迹的看手心里的提示词,同样加入了吟唱的行列。 虽然用词浮夸、造作且难懂,像是魔法书上没有什么逻辑的咒语,但是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时代变了,那些小孩没用了,所以哪里抓来的就扔回哪里去吧,再留着不但没什么好处,没准还会带来厄运哦。 月崎自衬对于这种稍显羞耻的神棍念白已经有了一定抗性,如果有需求的话,也可以勉强扮演一下邪教首领。 但他没想到太宰治和五条悟在这里居然如此如鱼得水,不,已经可以说是乐在其中了,灯光打在他们脸上,就好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 偏偏他们两个一个一米八,一个一米九,像是两堵墙似的把月崎和中原中也夹在中间,以至于他们两个稍显正常的人某一刻竟然显出了那么一丝无助。 月崎和中原中也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后退半步,又被五条悟和太宰治抵着嵴背推回来。 月崎:…… 中原中也:……混蛋。 ** 国木田独步收到太宰治的消息时,时间已经挪到了后半夜。 当时窗外的夜空黑的像是沁了墨的画卷,街道上安静的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有几声狗吠传来,在寂静的夜里砸出空旷的回音。 国木田独步结束了加班,起身收拾桌上的资料,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国木田独步低头看去,整个人一剎那僵硬的好似石雕。 「谷崎!」 他叫住了还没离开的谷崎润一郎,勐地把手机怼到他面前,万分严肃的开口:「太宰的手机会不会被偷了?」 「啊?」 谷崎润一郎呆住了,很难把「太宰治」和「被偷」这两个词联繫起来,但是当他看清太宰治发给国木田独步的信息后,同样褪色成了苍白的石雕。 那上面写着: [to 国木田君: 请立刻穿上黑袍,拿着火把来到 xx 町 xx 番 xx号,并在到来后念出如下咒语: 血月高悬夜空,无用的躯壳必将回归尘埃。 伟大的黑暗主宰·敬慕死亡的神明·地狱来使的的挚友·绑带缠绕的木乃伊·全横滨锁舌的掌控者·太宰治阁下,您的信徒前来回收您抛弃的垃圾。 事件详情详见下述网址:……] 谷崎润一郎把那咒语来回看了三遍,不由的承认国木田独步说的可能是对的,但这条信息毕竟还是来自于太宰治的手机。 「要不我们点进那个网址看看?说不定真的是孩子失踪的案件有了进展。」谷崎润一郎建议道。 第147页 国木田独步思索片刻,有些犹豫:「但这种诈骗信息关联的一般都是钓鱼网站,真点进去说不定会造成信息泄露,还有可能会被骗钱。」 「信息泄露可以拜託田山花袋处理,骗钱的话对方也会有相应的话术,我们不理他就可以。」 国木田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两颗脑袋共同凑到手机旁,聚精会神的等着网页加载出来。 很快,网页加载完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字: [v我五十万,助力安倍晴明復活,杀穿咒灵。] 国木田独步一脸果然如此。 接着往下拉,第二行字映入眼帘: [不会吧不会吧!国木田你不会当真了吧?你难道以为我在骗你吗?] 国木田独步、谷崎润一郎:…… 再继续往下拉,就是一些关于计划的部署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说是事件详情也没错——唯一的问题,就是整件事听起来像是很邪典的童话。 谷崎润一郎放下手机,沉默了很久:「所以这是真的?」 国木田独步:「说实话,我觉得这还不如是假的。」 在做了几分钟心理建设后,国木田独步最终还是召回了离开的侦探社成员,一行人按照太宰治说的那样打扮,租了好几辆大巴,还联繫了警方,浩浩荡荡的开过去接人。 车辆到达邪教总部的时间大概是凌晨,刚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全黑涂装的大巴像是夜色凝聚的一抹剪影,悄无声息的驶入了总部前的荒地。 国木田独步下车,面前的烂尾楼高耸破败,像是地狱遗留在人间的一截嵴骨,无数身披黑袍的狂信徒聚集在烂尾楼前,黑压压一片,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国木田独步沉默下来,一言难尽的盯着眼前的人群。 就……一定要把那咒语念出来吗? 他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大巴——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全部待在上面。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 并没人做出回应。 国木田独步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谴责。 就在这时,紧闭的车窗被打开一条缝,中岛敦和宫泽贤治探出头来,一脸下定决心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好孩子啊…… 国木田独步无端有些感动,还是不忍心让对方年纪轻轻的就背上浓墨重彩的社死记录,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他则往前几步,走到狂信徒面前,站定,然后清了清嗓子。 就在这时,信徒身后忽然远远传来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 「灵魂在黑暗中沸腾,清道夫乘着火焰来到人世。」 紧跟着,聚集的人群摩西分海般分开一条路。 太宰治出现在道路尽头,站在烂尾楼的大门前,一脸慈悲笑意,静静的看着国木田独步,领口处的宝石隐约散发出黯淡的光芒。 国木田独步用自己下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发誓。 ——那颗宝石肯定是个隐藏摄像头! 他就这么与微笑的太宰治对视半晌,心中天人交战片刻,最后心一横,磕磕巴巴的把那段咒语念了出来。 太宰治嘴角的笑容颤了颤,蓦的扬起,又在下一刻恢復正常。 五条悟、月崎和中原中也躲在人群后面。 五条悟看着不远处的场景,遗憾的嘆了口气。 他其实想把惠诓过来也来这么一遭的,但好像没什么好用的理由,只能遗憾作罢。 月崎和中原中也站在一边喝酒。 中原中也喝了口红酒,忍不住低声嘟囔:「……有时候很难说得到太宰治的武装侦探社是幸还是不幸。」 月崎没说话,但是拿着酒杯的手腕下压,和中原中也碰了个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时候,外面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太宰治在忽悠人这方面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总之在他的语言艺术下,包括柯南在内的两百多个孩子均坐上了大巴,就连大祭司、二祭祀的尸体,以及被五花大绑的久沢大智都被他找了个理由交给了警方。 大巴悄无声息的来,但是载满了人浩浩荡荡的走。 汽车尾气拂起的烟尘散去后,周遭再度恢復一片宁静,只有荒草在夜风中不住摇摆。 月崎仰头喝掉最后一口酒,拍拍手,高高兴兴就打算离开。 毕竟最重要的任务完成了,他一个误入邪恶组织的无辜路人,怎么说都应该可以回去了吧? 说实话,他已经开始想念自己卧室里的那张大床了。 然而月崎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他的腰就把他拽了过去。 「咦?中也你喝醉了?」 紧跟着,五条悟鬼魅般的闪现到他身边,搭住了他左肩,一转头,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右侧,搭住了他右肩。 月崎就像一棵圣诞树,身上挂了三个人形大件。 紧跟着三人同时施力,直接把快走到门口的他一点点拽了回去。 五条悟缓缓逼近。 「不行哦,月崎。」 他开口说道,微笑的脸上写满了不想工作的怠惰,「事情还没完呢,还有个支线任务没完成,你……咳。」五条悟扬起灿烂的微笑,「总之我们一起努力吧。」 第70章 三个委託(二十三) 月崎坐在书桌前,身侧的檯灯散发出明亮的光。 第148页 前面坐着五条悟,似乎正捧着手机在玩游戏,虽然因为带了耳机的缘故听不到声音,但从他高速运动的手指,以及用力的五官可以看出,他此刻正在十分紧要的关头。 五条悟身后是太宰治,此刻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右手上拿着拆开的零食,左手拿着手机,他似乎正在回顾之前国木田独步念咒语的场面,反覆拉进度条,看着看着就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而中原中也则因为喝多了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双眼要闭不闭,整个人显得平静又安详。 月崎视线自眼前姿态各异的三人身上扫过,手中的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半晌,他开口:「所以——你们要我去对付咒灵?」 「把『们』字去了,」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然后毫不犹豫的指向五条悟,「是他要你去对付咒灵。」 中原中也没睁眼,但依旧有些迟钝的指向五条悟,意思相当明确。 「怎么能说是对付呢?」五条悟抽空瞥了月崎一样,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说的振振有词,「『对付』这个词听起来太暴力了,意味着要使用武力,月崎你的话,只要往咒灵旁边一站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太宰治点头。 于是月崎又看向太宰治,纳闷:「那么你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武侦不管咒灵的事吧?」 太宰治抬眸,浅笑,身后仿佛冒着圣光:「身为横滨市民,我有义务监督除灵的整个过程,就这么回去,我良心不安。」 月崎:…… 我信你们个鬼。 月崎眉梢微挑:「你们只是想过来躲懒吧?」 这样五条悟不用亲自动手,太宰治不用早起接受新的委託,两人又可以快快乐乐玩耍一天。 「怎么能这么说呢?」太宰治相当无辜的看过来,毫不犹豫的拉中原中也下水:「吶,中也也向我一样在关注除灵的进度哦。」 「不是的。」 因为喝醉的关系,中原中也的反应慢了几秒。 他有些迟钝拿开盖在脸上的帽子,转头看向月崎,钴蓝色的双眼看上去有些迷濛,但是很认真。 他慢吞吞开口:「你是因为意外捲入这件事中的,我得把你安安稳稳的带回去。」 太宰治:「……」 太宰治:「中也,真的,你这样显得我们有点混蛋。」 中原中也眼珠微转,果断反问:「难道不是?」 这时大概是游戏通关了,五条悟欢唿一声,收起手机凑到月崎身边。 或许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点,他思索片刻,干脆直接蹲了下来,就这么好大一团挤在书桌旁,一双眼睛自上而下看向月崎,硬凹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月崎,那些信徒太宰会帮你忽悠,咒灵诞生的条件我也研究了一下,咒灵会在献祭仪式完成的那一刻诞生,那些原本用于献祭的孩子已经被救了出去,但是可以用别的……比如这个殭尸代替!你只要在明天抽出五分钟参加献祭仪式就好!」 五条物眨眨眼,忽然掏出一张卡:「我把这个任务的报酬给你。」 「那倒不用……」 「而且你不是说有还有委託没有完成吗?委託的截止时间就在明天,你回去也是画委託,在这里画也是一样吧?刚刚你就在……」 五条悟说话间瞥了眼月崎的稿纸,从刚才进门后,月崎就一直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一副相当认真的样子,五条悟也以为他多少画出了点什么,结果低头一看,噤了声。 他不可置信的站起来。 「你根本就没画?!」 ——那上面明明只有艾登的素描! 月崎轻咳一声,目光游移。 五条悟叉腰,一副「终于抓到你小辫子」的表情:「所以你刚才和我们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就是因为不想画画,故意给自己找点事干对不对?!哈!还说我们偷懒,我看你也在偷懒!」 「也」。 悟,你这不是毫不犹豫的承认了吗? 月崎挠挠脸,转头避开五条悟视线,盯着中原中也的帽子,「嗯……也不是,主要是你们待在这里会让我分心。」 五条悟不服气:「我和太宰都很安静好吧,我们都带耳机了。」 「但是我会好奇……」月崎声音莫名有些心虚。 「好奇什么?」 「好奇你的游戏好不好玩……」以及太宰治的那个视频是不是很有趣。 月崎有些自暴自弃的捂脸。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在摸鱼。 虽然神明给的时限近在咫尺,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赶稿,但从「想」到「做」这段时间内,有段阵痛期——月崎称之为「死线前最后的孤注一掷摸鱼时刻」。 具体表现为—— 脑子说该干活了,手说还没准备好,与此同时,平时不屑一顾的事情忽然有了莫大的吸引力,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把房间全部打扫一遍的冲动,啃指甲也会突然变的很好玩。 如此将时间一拖再拖后,才全身心的投入赶稿的深渊。 「啧啧啧。」 五条悟摇头,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是高专的班主任,顿时拿出老师的气场,左手叉腰,另一只手居高临下的对着月崎指指点点。 「月崎,你这样不行。」 「我知道。」 第149页 「要好好画。」 「在画了在画了。」 「要在明天太阳落山前画完,这样才赶得上仪式。」 这次月崎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托腮同五条悟对视着,半晌一挥手,无奈笑道:「知道了,会准时去的。」 五条悟立刻笑了起来,拉起太宰治往外走,「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等等。」太宰治挣开五条悟的手,一指中原中也:「他怎么办?」 此刻中原中也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胸膛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太宰治虽然是徵求意见的语气,但是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走到了中原中也身边,一双魔爪试探性的抓向中原中也的脚腕。 五条悟也来到另一侧,双手缓缓探向中原中也手腕。 两人就这么一头一尾,似乎打算就这么以一种不太妙的姿势,将中原中也像拎垃圾袋一样拎起来,然后扔出去。 月崎立刻制止了他们。 太宰治发出不情愿的长嘆:「诶——为什么?」 月崎:「因为我觉得你好像打算把他当垃圾扔掉。」 太宰治:「你不觉得他的唿吸声会吵到你吗?」 月崎:「不会。」 太宰治只能遗憾的一摊手,打算和五条悟离开,但是太宰治刚一转身,月崎就忽然叫住了他:「要不帮中也盖条毯子吧?这么睡一夜会感冒。」 当然,太宰治并没有这么干,除了五条悟离开前,忽然跑到窗边探头张望一圈,又有些纳闷的收回视线,太宰治闻言只是嫌弃的睁大眼睛,然后和五条悟离开了。 所以这条毯子最后是月崎帮中原中也盖的。 月崎将室内的灯光调暗,夜色就从室外蔓延进来,显得宁静又温柔。 毯子蓬松又柔软,像云朵一样落下去,却在触碰到中原中也身体的剎那,中原中也眼珠微微一动,蓦的睁开了眼睛。 月崎毫不意外,只是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睡,毕竟沙发上不是那么舒服, 中原中也摇头,半晌,有些咬牙切齿的感嘆:「你那句话如果晚说一秒,我就要揍他们了。」 月崎笑了起来:「这么说是我救了他们?他们还欠我一个人情了?」 中原中也煞有介事的点头,接着说下去:「这个人情你可以去找他们还,如果他们耍赖,我就……」 「你就帮我揍他们?」月崎笑着接了下去。 中原中也沉默,他没有睡着,但因为醉意,也没有很清醒,思绪迟缓的像是生了锈的马车,过几秒才动一下。 所以他思索了很久,才把这个问题想清楚。 「要分开来。」 他有些含煳的开口。 月崎没听清,微微凑近,就听见中原中也轻声嘟囔:「他们两个如果联手的话有点麻烦,所以最好分开来揍,嗯……如果你在场的话,也许可以一起揍,不过那个时候就是单纯比体术了……」 ——不得不说,中原中也是在很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中原中也头歪了一下,清醒了一秒,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位置:「你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吧?要不我先……」 月崎忽然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仅有的光线在指缝间消散,黑暗柔和的蔓延过来。 因为周遭足够安静的缘故,月崎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像是来自于梦境之外的呓语。 「不用哦,中也。」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 「怎么说呢……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设计师,虽然能力在你们看来有些超脱常理,也不怕鲜血、尸体之类的,但真的只有普通人的胆量。」 「我这辈子都不会拯救世界,也不会去做什么轰轰烈烈、出生入死的事,可偏偏这段时间的经歷比我过往十几年都精彩。」 「尤其是这几天,虽然你们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的确有种摇摇欲坠正在走钢丝的感觉,只是想到中也你会来救我——虽然这个想法可能显得我过于无用——但的确成了我的支柱。」 「正是因为有这个想法支撑,我才能冷静下来思索脱身的对策。」 「所以当我在衣柜里看见你的时候,真的很高兴,就好像从钢丝绳上掉落,结果发现身下是软绵绵的云朵一样。」 月崎安静了一会儿,他发觉中原中也的唿吸变得平静又绵长,挪开手,对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浅浅勾唇,双眸微微垂下,视线落在中原中也紧闭的双眼上,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跟太宰说的那番话也不是骗他的,我真的不觉得你的唿吸声吵。」 「倒不如说,在这个地点听着你的唿吸声,会有种莫名的——」 「安心?」 说完这两个字,月崎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试图更精确的形容此刻的心情,结果发现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合适的了。 于是他点头,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好的,是安心。」 「就好像种子发芽时,供给营养的胚乳一样。」 此刻夜深,月光斜照进来,照亮了房间一角,有几缕月光落在中原中也身上,显得他的头髮像是入夜前的最后一抹余晖,有种平静淡然的壮丽。 鑑于此前月崎一直有和中原中也互道晚安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因为这几天的意外猝然中断。 第150页 于是在这个并不怎么特殊的夜晚,月崎选择将这个习惯再次续上。 他站起身,对中原中也轻声道了晚安。 「晚安,中也。」 「祝好梦。」 月崎关掉了顶灯,转身坐回书桌前,只余一盏檯灯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他重新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中原中也忽然转了个身,把脸埋入了沙发里,那抹月光挪到他的耳廓上,那抹壮丽似乎也随之挪了过去,以至于他的耳廓染上了和头髮同样的色泽。 中原中也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黑黢黢的沙发缝隙,片刻后又闭上。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睡不着了。 第71章 三个委託(二十四) 窗外,花御伪装成藤蔓贴在墙上,松了口气。 刚才五条悟突然走过来的那一眼差点把他吓死,但好在和之前那些咒术师一样,五条悟似乎也受到了月崎能力的影响,因此并没能看出什么。 即便如此,接下来他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等了很久,才试探性的伸出一根藤蔓,狗狗祟祟的钻了进去。 藤蔓贴着地面的阴影处爬行,不仔细看的话,就像一根普普通通的电线。 月崎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稿纸上,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它。 藤蔓以一种缓慢但隐蔽的速度,悄无声息的攀上月崎身后的书架,试图探头去看月崎的设计。 花御有点好奇。 确切的说,他其实已经好奇很久了。 从月崎设计生石花时,心中就有所期待。 当生石花的设计被通过,他的心中更是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花御是诞生自人类对于森林的恐惧中的咒灵,虽说是咒灵,但本身存在更接近于精灵,他喜欢植物,因为喜欢,所以不会轻易使用左臂上那朵可以将植物的生命力转化为咒力的供花,平时也是尽量将左臂包裹起来。 即便迫不得已使用了,在看到那一片片因为被吸取生命力而枯萎的植物后,也会在事后陷入一种自责与懊悔的情绪。 但是生石花却从某种层面揭示了生命的顽强与伟大。 一想到即便在缺水的荒漠中,仍旧有这么一种植物想尽办法生存下来,又用尽一切力气去开花、繁衍,到最后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成长为一个庞大的族群,花御的心中就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所以虽然月崎在设计生石花时,有那么一丝胡诌的嫌疑,但是在花御看来,胡诌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就生石花本身而言,设计实际上是十分精妙的。 因此在月崎设计第三个委託时,花御一直若有似无的留意着,发现月崎设计走偏时,也曾想过要不要提点建议、或者干脆抢过笔自己画——只是碍于羂索的吩咐,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但是不久前,羂索说关于植物的事可以让他全权做主诶。 这是不是说,在没被月崎发现的情况下,他或许可以适当的、不着痕迹的提点建议呢? 书架上的藤蔓莫名忐忑的扭了半晌,最后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绷成了一条线,又沿着书架往上爬了大概半米的距离,换了个更好的角度,探头去看月崎的稿纸。 大事不妙。 藤蔓上的叶片摇了摇,忽然非常严肃的收起。 月崎的稿纸上画了些非常粗陋的草图,以及一些零散的词句,由于写的过于像医生开的处方了,所以很难辨认。 但是花御作为和植物有关的咒灵,多少还能猜出一些。 他发现在稿纸的左上角写了「水压」两个字,然而很快就被划去。 果然,作为专业人士,月崎在发现不能像枪械那样,通过气压喷射种子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就会想到水压。 但是他现在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维的怪圈。 不想去设计平平无奇的植物,想要设计构造精巧、生存方式特殊的植物。 总觉得可以设计的更好,所以不满足于六十分,而是一定要设计出九十分、一百分的作品。 但是这样不行啊。 在花御看来,所谓精巧的构造、特殊的生存方式根本就不重要,作为植物、或者说生物,最要紧的一点就是繁衍。 从一颗种子,萌发,长成植株,再到开花结果,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种子播撒出去,由此周而復始,个体可以湮灭在岁月中,但族群却得以跨越时间的长河,从过去,到现在,再一路走向未来。 所以完全不用去追求那些外在的形式,只要能让族群顺利繁衍,哪怕是平平无奇的、六十分的植物,在他眼中也值得上一百分。 月崎画画的动作慢了下来。 显然,他的第三个委託难产了。 可花御看上去却更加的感同身受。 已经有适合了的设计却不被採用,在花御看来就好像母鸡蛋下到一半突然卡住。 他不理解,而且相当难受,整根藤蔓都有些焦躁的蜷缩起来,叶子与衣柜表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正在转笔的月崎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吓的整条藤蔓一僵。 这里是整个房间最暗的地方,应该……看不见吧? 花御一剎那心如擂鼓。 但好在月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第151页 花御松了口气。 然而月崎抬头的动作,让他看见了之前恰好被月崎挡住的稿纸,也看清了上面画着的内容。 等等! 这画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把果实画成流星锤的样子?! 藤蔓又换了个角度,当花御发现月崎又开始更改植物体内的元素时,终于坐不住了。 别改了!我求求你了!孩子好好的让他就这么生下来吧! 花御发出无声的吶喊。 他奋力的挪动藤蔓,在书柜上借力把藤蔓折断,断口处立刻涌出了水一样的液体,然后他一点一点的将藤蔓挪向了稿纸的方向。 一开始挪偏了,于是断口出滴下的液体落到了月崎的头上,凉的他一个激灵。 月崎困惑的抹了把头顶,盯着指尖的湿意一个劲儿的瞧,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又一滴水落下,这次因为方向挪对了,恰好落在稿纸上划去的「水压」那两个字上。 然后一滴、两滴、三滴…… 水越滴越多,连带着字迹也晕染开去,成了黑乎乎一团。 花御:啊…… 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干了坏事的花御又默默把藤蔓挪回去了。 挪动的时候一滴水落下,甩在月崎脑门。 月崎终于忍不住了。 「天花板是在漏水吗?」 他万分困惑的起身,走到墙边想要把顶灯打开。 完蛋了! 花御倒抽一口冷气,攀援在书架上的藤蔓疯狂回缩,试图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月崎已经碰到开关的手立刻缩回来,整个人迅速跑到桌边,关掉声音,随后他小心的看了眼沙发上熟睡的中原中也,确认他没被吵醒后,才松了口气。 「忘关闹钟了……」 月崎嘟囔,顺带着把剩下的两个闹钟也关了。 ——在deadline到来的前一个小时,他会每隔二十分钟设一个闹钟,以作提醒。 这是他的习惯,同时也意味着距离交稿只剩一个小时了。 月崎盯着手机,片刻后视线又挪到稿纸上。 雪白的稿纸反射着灯光,看上去有点晃眼睛,这就让那块深色的水渍显得格外显眼。 「要不……就用之前的那个废案?」 月崎自言自语,声音传到花御耳中,藤蔓颤了一下,不动了。 月崎重新坐回书桌前,笔尖在稿纸上勾勒。 不能用最开始模仿枪械的设计,但是喷射种子的想法可以保留,所以种子不能埋在瓤里,而是要和表皮分离开来。 不能使用气压,那就让连接着果实的果柄往空心的果实里持续注入高压强的浆液,随着浆液注入,富有弹性的果皮被撑开来,当果实内压强高到一定程度后,周围只要有一点异动,果实就会从果柄上脱落。 原本连接着果柄的地方会露出一个小孔,种子混合着浆液,在压强的作用下从小孔中喷射而出,洒向远方。 月崎以豌豆射手的设计稿为基础,但是没有做过多的修改,只是考虑到种子的传播效率,增加了种子的数量,然后将豌豆射手的上半部分、也就是类似于吹风机的部分掉了个头,将「吹风机」的开口处与果柄相连,就算大功告成了。 但是他端详着修改后的设计稿,还是觉得太过朴素,视线挪到一旁「流星锤」的设计稿上,想了想,干脆把流星锤的设计也叠加上去,只是他将流星锤的尖角改小改细,改到最后,覆盖在豌豆射手·修改版上的,就成了一层短短的绒毛。 但无论怎么样,比最初的似乎好上一点了。 月崎盯着最终成稿,几度犹豫,最终还是将稿件塞到了艾登嘴里。 「利用压力将种子喷射或者弹射出去,有很多植物都会这样,凤仙花的种荚成熟后,遇到轻微触碰就会捲曲炸裂开来,将种荚内的种子散播出去,很多豆科植物的豆荚熟透后,会逐渐变干收缩、进而扭曲,附着在豆荚上的豆子也会随之掉落,所以设计的不够精巧的话,就很难从这一堆拥有相似繁殖方式的植物中脱颖而出啊……」 月崎自言自语。 书架上的藤蔓簌簌摇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说不是这样的。 不过很快月崎嘴角就浅浅勾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嘛,不过能想到利用浆液的压强,让种子随着浆液一起喷射出去,多少算是一点创新吧。」 他仰头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植物的种子并不都是一粒一粒的,有些植物的种子如烟尘一样轻飘,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 或许在这间普通的房间中,在平凡的屋檐下,有细小到肉眼难辨的种子,随着风远渡而来,试图进行一场生命的长跑。 「繁衍。」 「生命以族群的繁衍为根本目的。」 「所以种子要尽可能的远,扩大传播范围的同时,也给母株留出足够的生长空间——虽说这次的委託在设计上不算惊艷,但能做到这点,也算是合格了吧。」 月崎的自言自语轻的几乎像是一阵风。 但是花御听到了,愉快的挥舞起藤蔓上的叶子。 他真的很高兴,于是藤蔓上开始鼓出花苞,又噗噗噗开了几朵花。 另一边,月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又走到窗户旁,打算关窗,然后回去睡觉,结果伸手一摸,忽然摸到一根藤蔓。 第152页 ? 月崎缓缓扭头。 掏出手机,打开自带的手电筒,一照,盘绕在书架上的藤蔓就映入眼帘。 树人版·花御:完蛋。 月崎则微微睁大眼睛。 涌泉藤! 好长的涌泉藤! 难怪头顶会突然滴水,涌泉藤的裂口处,的确会流下液体。 但是等等!涌泉藤不是生活在热带雨林里的吗? 事出常反必有妖。 月崎谨慎上前,试探性的伸手,伸手试图去触摸藤蔓。 是异能?咒灵?还是咒术? ——月崎有些害怕。 是要把他噼了、砍了、还是烧了。 ——花御同样有些害怕。 结果指尖和藤蔓相触,无事发生。 月崎又抓住藤蔓拽了拽,非常轻松的就拽下来了。 月崎有些懵的看着手中的藤蔓,半晌凑近,小声问:「你是什么东西?目的是什么?」 说到一半,他觉得这种行为好像有些傻,想了想,干脆拎着藤蔓走到窗边,把它挂在外墙上。 一边挂,一边自言自语:「虽然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但既然只是往我头上滴了几滴水,那我就当你只是迷路走错地方了——不过绝大部分植物在缺光的室内是长不好的,所以你还是好好在室外晒太阳吧。」 「不过热带植物,即便好好晒太阳了,也很难在这里活下去吧……」 不行,这样真的好傻。 月崎闭嘴不说话了,紧紧关上了窗户,又加了道锁。 藤蔓在悬在外墙上晃来晃去,渐渐的,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洒落的时候,藤蔓终于恢復了人形。 羂索的例行催促已经发了过来。 花御拿起手机,做例行汇报。 【花御:月崎已经把植物设计出来了。】 【羂索: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不太顺利吗?难道有人帮他了?】 【花御:是的,有人帮他。】 【羂索:是谁?】 【花御:是我。】 【羂索:……】 【羂索:???】 【花御:另外,我发现他人好像还不错。】 另一边,羂索盯着花御发过来的这条信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觉得花御思想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羂索不发信息了,干脆利落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花御,你忘记是谁肆无忌惮的破坏森林了吗?月崎是人类,他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用着木头做的纸张、木头做的家具,天然靠汲取森林的血液长大,哪怕他人看起来不错,身上也有洗不掉的原罪,他永远是你的敌人。」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 花御慢吞吞开口,想到了月崎设计的植物:「他孕育了我的孩子。」 羂索喝水的动作一顿,勐地喷了出来。 ** 第二天傍晚,逢魔时刻。 月崎、太宰治、五条悟、中原中也还有那一堆信徒,聚集在一楼的大厅中,开始举行召唤撒旦的最后仪式。 巨大的、由红油漆和硫磺绘制的阵法铺满了整个地面。 殭尸站在阵法中央,显得僵硬且无措。 月崎站在阵法边缘,手上拎着条领带。 「一定要把眼睛蒙上吗?」他问道。 太宰治点头:「以防万一嘛,万一要是因为月崎你在,咒灵不出现怎么办?所以你先把眼睛蒙起来,等咒灵出现了再把领带扯掉。」 月崎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愿意,主要是他觉得太宰治的这个方法不一定有用。 然而太宰治却笑的很笃定:「月崎,你的能力与其说是进入到能力范围的一剎那起作用,倒不如说是进度到能力范围、且被你意识到不合理的一剎那起作用。」 「你第一次和五条悟见面的时候,虽然知道六眼,但因为不认识五条悟,没见过他的长相,因此在五条悟进入你的能力范围后,六眼依旧能起作用,直到你确认了五条悟的身份,六眼才真正失效——所以你把眼睛蒙起来,是绝对能造成能力暂时失效的。」 月崎恍然,乖乖绑上了领带。 中原中也闻言眉心隆起,明显想的要多一层,「这样的话,岂不是月崎的能力限制很大,容易被人针对。」 月崎倒是自我认知很清晰:「中也,想要针对我的人有没有异能根本不重要,拿把枪就可以了。」 曾经纳撒尼尔异能被ban后就是这么干的。 「而且眼睛被蒙起来,不管我的能力还有没有效果,我都寸步难行。」 中原中也哑然。 虽说类似于这种「无效化」的能力,在旁人看来相当厉害。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中原中也盯着月崎半晌,下定了决心:「月崎,回去后,我教你用枪吧,不管几遍,我都会教你的。」 另一边,在听到花御的炸裂发言后,羂索终于坐不住了,立刻带着漏壶来到了邪教总部,找到了躲在一边的花御,噼头盖脸就是一句。 「孩子呢?」 第72章 三个委託(二十五) 「应该……还没孕育出来。」 花御思索片刻,认真回答。 羂索立刻轻轻抽了一口气,和漏壶对视一眼,又勐地转头看向月崎。 一人一灵共三只眼睛,像是照灯一样将月崎从头打量到尾,穿透他的皮肉、看透他的骨骼,眼中是如出一辙的不可置信和极度的混乱。 第153页 月崎环抱双臂打了寒颤。 嘶—— 怎么回事? 这种被人莫名注视的渗人感觉。 「冷了?」中原中也低头,微微靠近了一些。 「没有。」月崎摇头,又困惑的皱起眉毛。 没发觉哪里有恶意,但就是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做奇行种看待了。 「咳,那么……」 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忽然伸出了手。 「一般来说,视觉是人最重要的感官之一,失去视觉容易让人陷入恐慌,港/黑审讯时也会利用这一点,将被审讯的人分开来,剥夺他们的视觉,再恰当的施加压力,他们很快就会招供——咳,我的意思是……」 中原中也用手背碰了碰月崎的指尖,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磕磕巴巴但是强装自然。 「如果你觉得不安的话,可以……嗯……抓住我的……呃……手。」 「好!那么现在仪式开始!」 忽然太宰治平地一声雷。 月崎还在犹豫呢,被吓得一颤,下意识就扣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 中原中也蓦的睁大眼睛,嵴背瞬间挺直。 他垂眸一瞥,视线又挪回来,摁了摁帽檐,轻咳一声,尽量平静的开口:「你放心,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不会出事的。」 手腕的热意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传递到月崎手上,他的指尖不自在的动了动,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为什么,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太明显,他又保持着这个姿势,轻轻「嗯」了一声。 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除了中途艾登忽然大喊「喷瓜——通过!」打断了现编咒语的太宰治,让他稍稍卡壳了一瞬外,基本没有遇到其他的阻碍。 不过太宰治毕竟身经百战,他很快反应过来,扬手一挥就将这个意外化作了仪式成功的证明。 「在撒旦降临之前,先以地狱的植株开闢道路。」 说罢他不着痕迹的看了月崎一眼。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拉了拉月崎的手以作提醒。 「但是喷瓜不是地狱的风格……」 月崎试图维持地狱的形象。 但是眼前这帮人根本就没见过地狱啊! 太宰治继续看他,试图用双眼传达这句话。 中原中也又扯了扯月崎的手,月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刚通过的喷瓜召唤出来。 怕太宰治嫌不够,还召唤了很多,绿油油一小片聚集在阵法的正中心,簇拥着稍显无措的殭尸和一脸神棍像的太宰治。 周遭的信徒顿时传来一片小小的惊唿。 太宰治满意的点头,继续编:「罪恶……」 然而刚说了两个字,被太宰治的衣摆拂到的喷瓜瞬间脱落,种子混合着浆液自果实中噗噗噗喷射而出,一剎那像是射了十几道水箭,噼头盖脸朝殭尸和太宰治砸去。 殭尸吓到了,四肢竟隐隐出现了四分五裂的迹象。 太宰治被砸懵了。 不是,也没说喷瓜是这么个喷法啊,这种子起码能喷好几米远吧? 正想着,熟悉的果实脱落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是太宰治动作间带起的气流刺激到了果实,于是数道水箭再次砸落。 殭尸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 可太宰治为了保持自己的逼格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晚了一步,就又被混着种子的浆液浇了个透心凉。 原本蓬松的捲毛软软的垂了下来。 他听见另一边传来中原中也压抑不住的放肆笑声,可偏偏身后的那帮瓜皮信徒像是看见了什么神迹般发出惊唿,有几个甚至还跪了下来。 太宰治:好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他扯动嘴角,艰难的将后半句说了下去:「……罪恶的种子,会在我的、我们的心底生根发芽。」 「生下来了!」 角落里的花御忽然激动的站了起来。 「什么?在哪里!」羂索一惊,立刻转头去找。 然后他看见花御一指不远处时不时喷一下的喷瓜,满脸雀跃道:「就是那个!我的孩子!」 「……」 羂索陷入了恆久的沉默,片刻后艰难开口:「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它能把种子喷很远!」 「没了?」 「没了。」 所以…… 这不是就是个普通的植物吗! 等等! 羂索突然想起了之前花御提到过月崎似乎正在设计什么植物,聪明如他立刻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下意识就想揪住花御衣领……由于花御没有衣领,他只能改为抓住花御眼眶伸出的树枝,难得失态大吼。 「你把你们一起设计的植物看做共同孕育的孩子?!!!」 花御温温柔柔的开口:「是的,是作品,也是孩子,在它降生的那一刻,我甚至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喜悦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咒灵身上……」 羂索发现花御的想法真的非常糟糕,已经到了不得不纠正的地步。 实在不行就用咒灵操术将它调服吧。 羂索有些阴沉的想到。 但是不行,漏壶还在旁边,即便真的要调服,也要暗地里做,决不能让其他咒灵看到,不然他们本就塑料的关系绝对会到岌岌可危的边缘。 第154页 所以现在,羂索只能挤出笑容,如教育班级里的叛逆学生一样,对着花御循循善诱。 他列出了无数论点用来佐证月崎这个人是他们的敌人,听得漏壶频频点头。 「没错,就算你们真的孕育了孩子,但是这世上抛妻弃子的渣男还少吗!」 漏壶振振有词,话一出口,就遭到了花御和羂索的注目。 「我有说错吗!」漏壶瞪眼。 「没有,」羂索有些痛苦的移开视线,「虽然我们最近的计划的确停滞了很久,但你以后还是少看电视剧,如果实在清闲的话,就去和陀艮玩石头剪刀布吧。」 然而花御非常认真的摇了摇头,「根本就没有抛妻弃子这种说法,所有的孩子,自诞生的那一刻就各凭本事,弱小的种子会被淘汰,如果不能在植株的竞争中胜出,即便长成植株,死了也就死了。」 羂索、漏壶:…… 你这段话还真是带着大自然特有的残酷呢。 羂索:「总之,人类永远是我们的敌人,就算你现在觉得月崎是个好人,他未来一定会背叛你。」 花御却远比他们想的要清醒:「我明白的,我原本就想着等植物设计完再让他死,现在植物设计出来了,我当然不会顾及他的性命。」 紧跟着花御沉默了一会儿,半是遗憾半是难过的开口:「只是在他死后,我打算按照人类的仪式给他办一场盛大的葬礼,坟墓前围一圈喷瓜,用喷瓜做礼炮。」 「……」羂索:「咳,这个想法……保持住。」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风。 羂索一惊,勐地转头,就看见周遭信徒的黑袍无风自动,黑雾一般的气息自他们身上缓缓飘出,又在阵法中心盘旋、聚集,逐渐扭曲成一个长着羊角的怪物。 ——咒灵,诞生了。 作为咒灵,花御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组织的蹊跷,也尽职尽责的把组织内的情报告诉了羂索。 因此羂索对于会有咒灵诞生并不意外,只是现在亲眼看见,这只咒灵的强大依旧超出了他的想像。 集邮的心情蠢蠢欲动。 羂索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在下一刻注意到了远处的五条悟,脚步一顿,立刻缩了回来,甚至后退几步缩到了更加角落的地方。 咦? 等等,这是什么? 羂索发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脚挪开,发现是隐形摄像头。 他眉心微蹙,但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将目光投到了阵法中央,思索着有没有不着痕迹将这个咒灵调服的方法。 然而这时,中原中也忽然一把扯下了月崎脸上的领带。 月崎双眸微眯,等了几秒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后,才彻底睁开眼睛。 长着羊角的咒灵狞笑着、嘶吼着、咆哮着,它张开双臂,就好像凭空覆盖下一层庞大的阴影,真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王。 因为羊角咒灵足够强大的缘故,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它。 顿时,信徒们跪倒一片,与此同时,越发庞大的信仰汇聚到咒灵体内,使得咒灵更加强大。 「给吾灵与肉,献祭血与骨,汝之心愿,吾会……」 它的语言渐渐流畅,开始像之前的太宰治一样说些神神叨叨的话,然而说着说着,它忽然发觉自己的体型逐渐变小,声音也越来越轻,然后毫无预兆的「咩」了一声。 「咩?」 「咩——!!!」 「咩咩咩咩咩!!!!」 一旁的月崎淡定的看着阵法中心洁白可爱,但是叫声悽厉、甚至隐含悲愤的小羊羔,交换了下交叠的双腿,转头问五条悟:「要养吗?」 五条悟:「但是它看起来很好吃。」 月崎:「那要吃吗?」 五条悟摩拳擦掌:「吃!」 周遭的邪教徒被这个变故惊的回不过神来,短暂的沉默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太宰治大致检查了一下这些信徒身上的逆十字刺青,发现他们的刺青无一例外全部消失后,愉快的加入到了对于羊羔做法的商讨中。 一行人待在邪教总部,放松的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角落里,羂索看着眼前的场景神色凝重——亲眼所见,再加上此前花御监视得来的信息,他基本已经确定了月崎的具体能力。 但是片刻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忽然笑了起来。 「他们没把这些邪教徒放在眼里。」 羂索说道,转过身,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走吧,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替我们对付他,继续留在这里,暴露的可能性会变大。」 离开时已是深夜。 羂索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身后传来漏壶踢石子的声音。 片刻后,漏壶憋不住了,踢踢踏踏跑上来,问道:「你之前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会有人替我们对付他。」 羂索站定,微笑的看向他,缓缓开口:「咒术师以保护人类为己任,将咒灵视为破坏社会稳定的罪魁祸首——当然这么讲也没有错,但是将人类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容易忽视一件事……」 羂索的笑容扩大了,一字一句道: 「咒灵,本身就是诞生于人类负面情绪的存在啊。」 「恶人,不会因为咒灵被祓除而变好;疯子,也不会因为咒灵被祓除而痊癒。」 第155页 「因为见证了超脱现象的恶,而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咒灵术式的影响,认为只要祓除咒灵,就能将所有影响全部抹去——这本就是一种十分轻率的想法。」 「说到底,这个咒灵诞生于信徒的疯狂之中,又反过来去放大这种疯狂,二者相互交织,早就成了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当咒灵的存在被抹去,难道剩余的疯狂就会消失吗?」 「不可能的。」 羂索遥遥看向烂尾楼的方向,些许灯火落进他的眼睛,像是燃起了一片火,一片焚烧烂尾楼的火,他几乎已经听到了火焰中传出的灵魂的哀嚎。 「疯狂,是扎根在他们灵魂中的沉疴。」 「疯狂不会因为咒灵的死去而消失。」 「但是咒灵,会因为这份疯狂而永存。」 ** 烂尾楼内。 关于羊羔的具体做法已经从红烧一路讨论到了清蒸。 讨论着讨论着,太宰治忽然觉得被喷瓜种子砸脸这种罪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受,就跑到阵法中心,试图用那里的喷瓜去攻击五条悟和中原中也。 月崎见状默默离远了一点。 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转头,是一个脸上有着雀斑的青年。 青年看了眼那只咩咩叫的羊羔,把尖刀藏进袖子里,又有些犹豫的看向月崎:「月崎大人,那只羊……是普通的羊吗?」 「现在是。」 「那么刚才那个是……」 「是咒灵,嗯……你简单的理解成一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召唤出撒旦。」 青年怔怔的,像极了从狂热中脱离后的大彻大悟。 月崎点头,又安慰了他几句。 「那么殭尸总是真的吧?」青年又问。 月崎摇头:「不是哦,那是很多种生物的聚合体,不会咬人也不会传播病毒。」 「也就是说……」 青年抬眸,神情茫然且脆弱,抓住月崎脖颈的动作却极为狠厉,他将月崎惯到地上,同时举起尖刀,狠狠刺下! 茫然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几乎是哭着大喊:「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月崎!!!!」 中原中也勐地扭头,立刻跑过去,连开三枪。 一枪射偏刺下的尖刀。 一枪射中青年的心脏。 还有一枪没入拦路信徒的太阳穴。 然而在青年嘶吼的剎那,周遭的信徒就像疯了一样,崩溃大哭着,犹如海浪般涌向月崎。 中原中也只来得及踉跄的拽过月崎。 下一刻,两人就因为失去平衡双双倒下,被浪潮般的信徒淹没。 太宰治和五条悟的反应慢了一步,只这一步,他们就被狂信徒困住。 诚然,即便没有咒力,五条悟的体术依然出类拔萃,但是信徒的数目太多,且疯到已经将死亡置之度外,当有人抱住你的腿,抱住你的肩,还有人见缝插针试图用刀刺你、用手头能拿到的一切东西打你时,哪怕是五条悟,也难免会有左支右绌的感觉。 宽广的一楼大厅像是泥土夯实的巢穴。 而漆黑的蚂蚁,开始蚕食巨象的身躯。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无暇他顾的时候。 散落在地面上的硫磺与红漆忽然动了起来,它们重新组合、勾勒出了一个全新的阵法。 下一刻,阵法发出刺目的红光,像是火焰一样将在场的所有人包围。 众人怔愣的抬头,看着阵法上空凭空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 黑色的裂缝越裂越大,最后形成了一道门的形状。 五条悟睁大眼睛盯着,没发现门内走出什么人,但是下一刻,一个陌生的、响亮的、稍带疑惑的声音忽然在耳侧响起。 「嗯……难道我走错了吗?」 第73章 三个委託(二十六) 「嗯……难道我走错了吗?」 月崎被中原中也护在身下,周遭是中原中也眼疾手快拉过来的、用来当盾牌的信徒,虽然这些人形盾牌挡去了绝大多数的伤害,但黑压压的信徒压过来,仍旧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然而某一刻,身上的重压忽然消失了。 紧跟着,月崎听到了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 但是……这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月崎一把掀开压在身上的人形盾牌,挣扎着半坐起身,循声抬头,瞪圆眼睛,脱口而出:「别西卜先生?!」 此话一出,周遭皆静。 原本还像食人蚁一样凶神恶煞的信徒忽然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安静下来。 太宰治、五条悟和中原中也惊诧的睁大眼睛,下意识左右张望,试图寻找别西卜的身影——拜託传说中的魔王诶!是个人都会好奇的吧! 但无论是谁,都没能找到,反倒是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啊!月崎,你在这儿!那我没有找错!……等等,你的脸怎么了?」 月崎往脸上一抹,才发现有血丝渗出——大概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擦伤了。 「天哪!」别西卜的声音听上去有那么一丝丝不忍,他顿了顿,开口说道:「在上下班途中和上班期间受到的伤都算工伤,你情况特殊,在异世界远程办公,严格来说属于全时间段都在工作,你在异世界受的伤,我都给你报工伤吧。该拿的钱里先拿着,该有的假可以攒起来,你想什么时候休就什么时候休。」 第156页 月崎忍不住捂嘴:「真的?」 「当然是真的呀。」 月崎和别西卜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 一旁的五条悟的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发现别西卜的身影。 倒是有只苍蝇一直在他身边飞来飞去,五条悟赶了几次没赶走,他不高兴的咬牙,干脆一伸手,把它拍死了,拍死后看向月崎 ,万分疑惑的开口:「别西卜呢?」 月崎眼角不忍直视般的抽搐了下,伸手指向五条悟合拢的手掌:「……刚刚被你拍死了。」 五条悟:「……」 五条悟:「啥?」 他缓缓低头,手心里的绿头苍蝇米粒大小,已经从3d被拍成了2d,纸片似的黏在皮肤上。 又过了几秒,噗的一声,苍蝇像是充气似的膨胀起来,恢復了原本的样子,挥动着小翅膀飞到了五条悟鼻尖。 五条悟盯着苍蝇变成了斗鸡眼。 下一刻,一个无比响亮的声音炸响在五条悟耳畔。 「你好无礼!」 五条悟脑瓜子被炸的嗡嗡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苍蝇,又转头看看足够四个人并排进出的空间门,左眼写着「卧槽!怎么是只苍蝇!」,右眼写着「一只苍蝇阵仗还那么大!」。 别西卜看懂了,更加响亮的五个字砸向五条悟脑门。 「你好没礼貌!」 五条悟忍不住后退几步,捂住了耳朵。 月崎上前安抚了别西卜几句,又看向五条悟,安慰道:「没关系的,无论是神明还是别西卜先生,没人见过他们的本体,这只苍蝇也只是别西卜先生的一个分身而已,因为苍蝇太小的缘故,我也不小心拍死过好几次。」 月崎浅笑着,用一种非常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极其可怕的话:「地狱里不小心拍死苍蝇的也不止我一个,大概被拍死十几次后,别西卜先生把苍蝇的体积增大了,但很快有员工反映苍蝇的复眼放大后太噁心,容易犯密集恐惧症,别西卜先生就又把苍蝇的体积缩小,只是把声音调大,这样多少能引人注目一点。」 别西卜继续嗡嗡嗡:「是的,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夸的嫌疑,但我自认为一直是个能听得进下属建议的好领导!」 五条悟盯着苍蝇,没忍住,伸手又拍了一下,喃喃:「确实,这样起码能在死前发出一声明显的惨叫。」 再次被拍成2d平面的苍蝇从空中悠悠飘落,落到了月崎头上,又在下一刻恢復原状。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五条悟,又绕着月崎痛心疾首的飞来飞去。 「月崎,想不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人以拍苍蝇为乐,你一定活的很不容易,不过好在你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月崎有心想为五条悟正个名,比如告诉他可爱的前上司,看见苍蝇想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话未出口,他就被最后一句话攥去了全部心神。 之前见到别西卜太过高兴,忽视了一件事,但是既然别西卜能过来见他——虽然只是一个分身——但换句话说,他现在可以回去了?! 月崎眼中漫上喜悦。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别西卜拦在月崎身前,「两个世界间的通道只凿到了一半,目前只能供我一个人进出,而且通道的维持还有时间限制,不过很快,通道就可以开凿完毕。」 「很快是多快?」中原中也问。 「最短几星期,最长两个月,但肯定不会让你等太久,月崎,或许你某天睡醒,就会发现自己可以回去了——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这个突然到来的惊喜吧!」 「另外,我特地过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别西卜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荆棘冠,扔到了月崎手中:「这是时间调节器,没有这个,平时测试设计作品的时候很困难吧?不过因为这里严格来说也属于『下届』,不能破坏下届现有的规则,所以你使用时间调节器的时候必须打报告,而且严禁对人类使用——以防万一,我已经对时间调节器加了限制,不过如果你突破限制强行对人类使用的话,那就不是打报告这么简单了,可能会丢工作哦。」 月崎立刻摇头:「我不会这么干的。」 「那就好,至于报告,你就直接交给艾登吧,空间通道快崩溃了,我就先走了。」 别西卜朝月崎挥了挥爪子,嗡嗡叫着朝洞开的空间大门飞去,然而就在即将飞到的时候,他惊鸿一瞥,看见了一旁的殭尸。 别西卜一个急剎,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梦中情尸,有些磕磕巴巴的问:「这完美的身形、流畅的身材、青白的美丽皮肤——这、这是什么?」 「月崎,这是你的作品吗?我要带回地狱!」 月崎连连摆手:「不算作品,严格来说只是地狱里各种拟态生物的结合体,而且不是很稳定,遇到惊吓就会……」 又是奇怪仪式,又是咒灵诞生,又是信徒暴动,殭尸此刻已经吓的不行,月崎话音未落,右臂就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月崎一顿,接着说:「断手断脚。」 别西卜轻吸一口气,感觉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爱人,他满含期待的问:「还会断别的吗?」 「会断头。」 啪嗒,殭尸的头也断了。 第157页 别西卜眼睛一亮,变成了十五瓦的灯泡,闪闪发光。 「内脏也会流出来。」 殭尸腹部裂开,流了一地拟态成内脏的触手。 别西卜的眼睛进化成了二十瓦的灯泡,灼灼的像太阳。 「而且这种形态维持不了多久,会崩溃,就算不崩溃,这些生物也会因为求生本能逃跑。」 断裂的四肢忽然摇摇晃晃立了起来,开始满地乱爬。 别西卜勐地吸气,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取向狙击!取向狙击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怎么完美的造物!殭尸就应该活在地狱里! 「月崎你是个天才!抱歉,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放大的复眼有点噁心,但是我现在——」别西卜身躯勐地暴涨数百倍,一口吞下殭尸以及殭尸掉落的各种零部件,然后炮弹一样朝空间门飞去,「必须要把殭尸带回去!」 「另外月崎你放心,就冲着殭尸,万一你以后犯了什么错要丢工作,我也会帮你在神明面前求情的!」 就在别西卜没入空间门的那一剎,通道崩塌,红光消退,一切重回寂静。 四人抬头看着别西卜离开的方向。 半晌,五条悟长长哇了一声,感慨道:「月崎,复眼放大后,是真的容易泛密集恐惧症啊。」 就在这时,安静了很久的信徒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太宰治率先注意到这一点,脸上笑容一滞,暗叫大事不妙。 差点忘了还有这些人要对付。 之前只是因为思考方式的问题有所疏忽,现在反应过来,羂索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咒灵诞生与这些信徒的狂热信仰,只要信仰不灭,咒灵就永远不可能消亡,迟早会再度诞生。 太宰治看向五条悟,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样,神情齐齐凝重起来。 五条悟开始捲袖子:「咒灵是绝对不能再出现的,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按照咒术界的规矩,那就只能全部处……」 「是真的!」就在这时,一旁的一个信徒突然喊了一声。 五条悟被吓的动作一顿,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周遭的信徒突然齐刷刷跪倒一片,口中高唿「月崎大人」。 月崎正试图把荆棘冠装到帽子上,见状吓了一跳,手一颤,帽子和荆棘冠双双落地,又被离得最近的信徒捡了起来,他将荆棘冠和帽子组装到一起,然后恭敬的双手举了起来。 月崎有些无措的动了动。 那个信徒把帽子举的更高了。 月崎左右看了一眼,见五条悟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犹犹豫豫的低下头,让信徒把装了荆棘冠的帽子重新带到了他的头上。 ——整个场面弄的跟皇帝登基似的。 五条悟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哇」了一声,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又喊了声「牛逼」。 谁能想到收穫最多的居然是月崎,短短一天的经歷像是经过了人生的过山车。 「说真的,你要不就当了这个邪教头头吧。」五条悟诚恳建议。 月崎疯狂摇头,然后周遭的信徒顿时哭成一片。 「你信我,你做这个邪教头子,绝对是现在最好的结果。」 五条悟上前亲切的拍了拍月崎的肩,掰着手指给他数好处:「你看现在只要信仰还在,咒灵就一定会继续诞生对吧?但是你能力特殊啊,如果他们把信仰从地狱魔王换成你,那么换句话说,咒灵是不是就不会继续诞生了?」 「好像……有点道理,但是这么多人我要怎么管理?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就让他们去自首喽。」 「这样行吗?」 「试试?」 月崎瞥了周遭的信徒一样,缩到了中原中也身后,只探出一个头。 「刚才你们也看见了,我是地狱的总设计师,别西卜大人加封的继承人,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他越说越心虚,最后干脆含煳过去,开口:「所以你们去警局把做的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吧,这是我对你们的考验。」 信徒们彼此对视一眼,居然真的就这么答应了。 月崎惊嘆之余,报警的手速倒是一等一的快。 很快,警车唿啸而来,不一会,咒术界的人,异能特务科的人也乌泱泱来了一堆。 杂七杂八的人聚集在这里,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后,天已经快亮了。 所有的信徒一个不剩全被压了回去。 烂尾楼内顿时空荡荡一片,只余几盏年久失修的灯泡发出明明灭灭的光,月崎一行站在灯下,竟莫名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忽然羊羔哒哒哒跑过来,碰了碰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手, 太宰治垂眸看了他一眼,半蹲下身,摸了摸羊羔的脑袋,喟嘆般嘆了口气:「太好了,还有你。」 半个小时后,四个人牵着羊站在了一家做烧烤的店铺前。 太宰治:「就这家吧,刚开店。」 五条悟:「都可以,快点,饿死了。」 四人牵着羊推门进屋。 又过了一小时,羊羔变成了烤全羊,洒了孜然端上了桌。 五条悟立刻撕下一条羊腿,因为之后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四人相当于一夜没睡还饿了大半天,现在吃起东西来也不讲什么风度,吃到又急又快,一边吃,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一时也算得上融洽。 第158页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五条悟咽下口中的羊肉,冷不丁举手。 月崎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左手撕下一条羊肉:「什么问题?」 五条悟指向他的右手:「你们俩还要牵到什么时候?」 嗯??? 月崎和中原中也一愣,彼此对视一眼,视线又齐刷刷往下移,落在了二人十指相交的手上。 牵手了。 但问题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十指相交的? 月崎微微睁大眼睛,表面波澜不惊,但脑海中已惊涛骇浪,一剎那无数记忆碎片闪回似的略过脑海。 对,他们是牵手过。 但一开始是他在蒙眼的情况下抓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后来也分开了。 之后信徒突然暴动,然后中原中也为了救他抓住他的手扯了过去。 哦——原来是那时候牵上的。 月崎恍然,继续回忆。 后来为了弄帽子也松手过,但让信徒自首、躲到中原中也身后时,好像又顺手牵上了。 ——然后就这么一直牵到现在吗?!!!!! 月崎瞳孔地震。 他抬头。 中原中也也抬头。 他吸气。 中原中也也吸气。 两人就这么对视几秒,然后像是抓到火炭似的,齐刷刷松开了手。 月崎转身用右手撕羊肉。 第一次险些把羊肉餵鼻子里,第二次把羊肉餵到下巴上,第三次才把羊肉送进嘴里。 「难怪。」 月崎耳廓滴血,但是表面波澜不惊,「我说刚才怎么不顺手,毕竟我是右撇子嘛。」 中原中也耳垂通红,但是面上淡然从容:「对,这样你就能好好吃饭了。」 ** 烂尾楼。 处理完邪教成员后,警方又派人过来粗略调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忽然有人从角落的灰尘中捡起一样东西:「这儿有个微型摄像头,但好像被踩坏了。」 另一个人过来看了一眼,摇头:「损坏到这种程度已经修不了了,审判邪教的证据也收集够了,扔了吧。」 警方离去时,顺手把摄像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此刻黎明,阳光自另一边泼洒过来,逐渐逼退黑暗。 摄像头静静躺在垃圾桶里,在被阳光照到的前一刻,无端一闪,镜头内部显出了一个极小的、死屋之鼠的记号,又迅速消弭无踪。 第74章 树中取食(一) 「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 武装侦探社内,小兰摁住柯南的头,一起朝侦探社的成员鞠了一躬,由于过于激动,动作幅度相当大,就显得这个鞠躬格外正式。 国木田独步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把两人扶起来。 「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更何况委託费用你们已经超额支付了,要感谢也该是我们感谢你们。」 毕竟侦探社并不是那种眼高于顶、只做富人生意的组织。 他们的委託人有很大一部分是中产,囊中羞涩、因为走投无路前来拜託他们的人也不少,因此侦探社的委託费用长期维持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低廉的水平,有时候遇到格外困窘的委託人,他们甚至会找个藉口减少委託费,只象徵性的收一点。 因为这种半公益的性质,侦探社虽然不至于开不下去,但也不算富裕,所得的资金也只够维持侦探社的正常运转。 所以之前小兰过来委託他们的时候,国木田独步其实打算少收一点委託费的,毕竟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学生。 但是园子的富有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干脆利落的付了委託费不提,在他们救出孩子找到柯南后,为表感谢还追加了一大笔钱,直接把侦探社下半年的盈利拉满了。 因此与其说是小兰感谢他们,倒不如说是国木田独步想给他们来个九十度鞠躬,而要不是被国木田独步拽着,太宰大概还想对他们说一句「欢迎光临,下次再来」。 但是国木田独步没想到的是,小兰昨天刚带着柯南离开,今天竟然又去而復返了。 「你们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国木田独步有些小心的问。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要怀疑太宰治是不是有乌鸦嘴了——毕竟让对方多来侦探社,和祝对方多去医院一样,听上去都不怎么吉利。 然而小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今天来,是……」 「是来送你们门票的!」园子接过了她的话大声道,往国木田手里塞了一叠门票。 国木田独步低头,发现是关于文物展的。 「最近在米花町会有一个以奈良时代文物为主题的文物展,因为会展承办方是我家,所以我有很多赠票,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米花町看展,也可以在米花町玩一圈,期间费用我全包了!」 园子拍拍胸脯,又狠狠揉了揉柯南的头髮,「就当感谢你们找到柯南这小子了!」 「不用不用,委託费已经给了很多了。」 国木田独步下意识想要拒绝。 园子却抵住他的手,把他打算还回去的票又推了回来,「拿着吧!其实如果你们能去参展的话,也算帮我了。」 「虽然这次展会做了很多宣传,但毕竟是关于文物的,会有很多人觉得文物比较晦涩无聊吧?展会那几天有电视台来报导,如果到时候参展的人寥寥无几,那就不好看了,所以你们就当帮帮我,去展会充一下门面吧!」 第159页 园子双手合十,做了个拜託拜託的手势。 话说到这儿,似乎不接受就不礼貌了。 国木田独步犹豫了一下,收下门票,但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徵求一下同事的意见,结果一转头,发现身后乌泱泱一堆人聚在一起,已经开始作旅游攻略了。 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你们在干什么!」 江户川乱步已经出差回来,闻言抬头,腮帮子因为塞满了粗点心鼓鼓的,使他看上去像一只委屈的仓鼠:「诶——有什么关系,反正侦探社下半年的钱都赚回来了,少接几个委託也不要紧吧?」 太宰治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江户川乱步:「而且我们兢兢业业工作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去旅行放松一下了。」 太宰治举双手双脚贊同:「这是团建吶团建。」 江户川乱步:「说起来敦好像也没有好好玩过吧?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应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中岛敦挠挠脸:「虽然不知道这跟德智体美劳有什么关系,但的确待在孤儿院比较多。」 太宰治单方面拍板:「好!民心所向!国木田君完败,剥夺说话权力!」 国木田独步大踏步走了过去,揪着太宰治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虽然你好像说的没错……但是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 侦探社内乱闹闹一团,就好像结束期末考、即将放暑假前的小学教室,每个人都沉浸在了假期的兴奋中。 所以这算……答应了? 小兰和园子彼此对视一眼。 这时候唯一冷静的福泽谕吉走过来,冲着园子点了点头,「感谢您的盛情邀请,我们会去的,但是相关费用我们会自己负责,不麻烦您破费了。」 小兰松了口气,犹豫一下,又拿出几张票,「其实一起救人的五条先生、中原先生、月崎先生我们也想给票的,但是……」 其中一个行踪成谜,另外两个疑似和港/黑有关,普通人的确没什么勇气靠近那五栋大楼。 一旁的中岛敦注意到了这边,立刻举手:「月崎先生和中也先生的话,我可以帮忙去送。」 另一边太宰治也举起了手,一边举手一边打电话联繫五条悟,迟迟没打通后,冲着小兰一摊手,「他应该在飞机上,估计又出差了,多半没什么时间去。」 小兰遗憾的收回了票。 傍晚,中岛敦下班后,跑到月崎的别墅,敲响了大门。 「等下!」门内的人似乎在忙,传来模模煳煳一声喊。 中岛敦乖巧等着,且做好了开门后,迎面就是唿啦啦一片黑蝙蝠的准备。 很快,门开了。 迎面的确是黑蝙蝠,但是黑蝙蝠后,是中原中也。 「月……中原先生?!」中岛敦的话拐了个调,他先睁大眼睛看了中原中也几秒,忽然转头看向门牌,确认没看错后,又转回来,脑袋上几乎冒出具象化的问号。 「不对啊……」中岛敦喃喃,「我和月崎先生确认过了,他说这个时间家里是有人的……」说到一半他发觉有哪里不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您不是人的意思,我以为是月崎先生……啊!我的意思是,您怎么会在这儿?」 泉镜花在不久前加入了侦探社,因为泉镜花的原因,中岛敦对港/黑多少有些忌惮,因此越说声音越轻。 然而中原中也只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然后一伸手,往门外扔了两袋垃圾。 垃圾袋是透明的,依稀可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香蕉皮。 中岛敦沉默。 中岛敦瞭然。 中岛敦看中原中也的眼神忽然变得像是在看战友。 「餵蝙蝠吶。」 他开口说道,挺直的嵴背莫名透露出一种身为前辈的淡然。 中原中也点头,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接生,因为其中有一只下崽了。」 「真的?!是小黑?小灰?还是灰黑?」 「你居然还给他们取名字了……我认不出,好像是只耳朵上缺了一角的。」 「那就是一只耳!」 这取名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最后侧身让开一条道:「月崎说你把票给我也行,直接把票放桌子上也行,但是他昨天去东京了,近期不打算回横滨,而且大概率也没时间去看展览。」 中岛敦此刻已经走进了月崎的别墅内,把票放在桌上、找重物压住后,正蹲下身好奇的看新出生的蝙蝠宝宝,闻言一愣,抬头:「为什么?」 「因为他接了一个很棘手的委託。」 中原中也微微一顿,摇头:「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半个。」 「他接了半个相当棘手的委託。」 ** 东京,咒高。 万里无云,天气晴好。 阳光将林海镀上一层金边,又自交错的枝丫间洒下,在地上形成大片的圆形光斑,风一吹便簌簌摇动,晃出一片灿烂金芒。 虎杖和伏黑惠站在金芒之下,微张着嘴,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古树。 他们疑心是不是金芒晃花了眼睛,但是摸上去的触感告诉他们,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棵三人合抱的古树,的确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满了一厘米左右的小洞,且每个洞中都塞了一颗橡子。 第160页 参天的古树,此刻看上去像是莲蓬变异,远远望去,有种让人密恐发作的美感。 这种事情,是哪怕无聊连五条悟也不会做的,但又不可能是术式造成的,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伏黑惠转头看向身后的月崎,脸上露出了熟悉的、面对问题儿童时的无奈表情。 「月崎先生,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吗?」 这样的树多来几颗,夜蛾老师那日渐稀疏的头髮多半又要掉了。 这与五条悟上学时因为练习造成的废墟不同,前者属于直观的心灵冲击,而眼前,属于视觉上的污染。 月崎相当无辜:「不是我干的。」 他一指右肩上的小鸟:「是它。」 伏黑惠微微一呆,「它?它是……」 月崎:「啄木鸟。」 虎杖睁大眼睛:「诶——但、但啄木鸟啄树不是为了吃虫子吗?」 月崎理所当然的回答:「所以它叫橡子啄木鸟,啄树是为了在树上储藏自己收集的橡子。」 虎杖恍然点头,点到一半发现不对劲:「我记得你之前说,来高专是为了试验新的委託,所以是委託完成了吗?」 月崎勾唇一笑,然后果断点头。 「没有。」 「但是……」这个啄木鸟不是已经有了名字吗? 艾登扑扇着翅膀飞到月崎右肩上,屁股一扭一扭的,试图把橡子啄木鸟挤了下去。 橡子啄木鸟唧了一声,落到了月崎手心。 月崎用橡子逗鸟,一边逗一边解释:「这个委託是我从同事那边接过来的,原本是给金森的,金森做到一半临时接了个加急的委託,分身乏术,就把这个委託转给了我。」 「委託的要求是【树中取食的鸟】,于是金森就取了啄木鸟这个名字,并且设计了大致的外形,其实按照金森的设计,啄木鸟啄树主要是为了寻找食物和筑巢,储存橡子不过是我昨晚遇到瓶颈时,随手设计的。」 「但是我觉得这只鸟很完美啊。」虎杖好奇的看着月崎手中的啄木鸟。 「的确,就外形而言,金森的设计非常完美。」 月崎手一抬,橡子啄木鸟就扑扇着翅膀攀在了树干上。 「足型为对趾型,两趾朝前,两趾朝后,这种足型对鸟类来讲,是最适合攀爬的足型,能让啄木鸟在垂直的树干上攀援。」 「尾羽则呈楔形,而且将羽轴做的非常坚硬,当啄木鸟攀援在垂直的树干上时,尾羽同样会抵住树干,与脚爪一起,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能有效降低啄木鸟的重心,起到辅助的支撑作用。」 「有了这种足型和尾羽,啄木鸟就能长久攀援在垂直的树干上而不掉落,此外,其他的设计大体上也没有什么毛病,如果神明的要求是『在树上攀援的鸟』的话,这个设计多半是可以通过的,但他的要求偏偏是『树中取食』。」 月崎露出疲惫的微笑:「所以目前的设计,就有了一个巨大的缺陷。」 他拿出荆棘冠加速时间,在时间的加速作用下,橡子啄木鸟开始在树上接连不断的啄洞,啄到第四个时,忽然鸟头一歪,直接从树上掉了下去。 月崎收回荆棘冠,下了结论: 「当高速撞击树干的时候,它会脑震盪。」 第75章 树中取食(二) 其实原本啄木鸟敲击树干的速度没有这么夸张,是慢悠悠的,后来金森觉得这种觅食效率太低了,啄着啄着容易把自己饿死,于是增加了啄击树干的频率,但也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但是神明似乎并不满足,在金森做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半路插手,追加了一个要求。 神明:「我觉得这个啄击速度好像还是有点慢诶,能不能再加快一点?」 甲方是爸爸,金森加快了一点点。 神明摇头:「我觉得还不够快。」 金森又加快了一点。 神明:「还是不够。」 金森:「……您到底想要多快?」 神明:「机关枪那样快!啄击树木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被子弹扫射的感觉!」 真是残暴、生动又抽象的形容啊。 但还是那句话——甲方是爸爸。 纵然金森心中的吐槽也像机关枪一样蹦个不停,但面上依旧按照神明的要求微笑着做出了修改。 于是在神明的一通操作下,原本普普通通的小鸟变成了啄击速度将近二十千米每小时,每秒啄击二十次左右,一天最多可以啄上万次的无敌机关枪。 「很棒!」 神明夸赞道,又说了个「但是」:「但是啄木鸟啄击的姿态能改的更漂亮一点吗?啄击后尽量让脑袋回到原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幅度后仰——它现在看起来像个疯狂摆动的大摆锤。」 金森试图让神明打消这个念头:「这是减速必要的动作,您想啊,啄击时的速度达到二十千米一小时,这就意味着要留出充足的时间减速。就好像高速行驶的车辆急剎容易侧翻,减速时必须要轻踩剎车,花费十几秒时间再开出一段距离,将速度逐渐降低至零一样——如果没有这个过程,啄木鸟头部受到的冲击会非常大!」 「诶——不行吗?」 神明的语气听上去充满了不舍。 之后他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又善解人意的抛出一句:「金森,要不你先试试?」 第161页 这次沉默的轮到金森了,片刻后他挤出一句:「……行,我先试试。」 于是啄木鸟在啄击之后,多了一个短暂急停的动作,这意味着它必须要在击中树木后的0.5毫秒内,将二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降低至零,然后不断重复啄击减速的动作。 在这种情况下,啄木鸟在减速时受到的冲击力大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数字,类比一下的话,相当于火箭发射时,太空人所受力的两百多倍。 ——这不得脑震盪才怪! 金森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做出了一只超级赛亚鸟,问题是因为甲方的喜好,他必须要让这只鸟能在下界正常生存,以至于他在将这个委託移交给月崎的时候,充满了一种推人入火坑的愧疚感。 月崎初时不明白这种愧疚感从何而来,他甚至小小的欣喜了一下,毕竟这是热爱矛盾文学的神明难得要求清楚的一次,甚至这个委託还有金森这个创造出鸟类的前辈打底,能难到哪里去? 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然而一晚上后—— 月崎:已老实,求放过。 神明还是那个神明。 呜呜呜呜甲方还是那个甲方。 大概是月崎脸上的笑容太过疲惫。 虎杖和伏黑惠对视一眼,忍不住走过来拍拍月崎的肩,安慰道:「月崎先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车到……」 伏黑惠:「车到山前必有路。」 虎杖:「对!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我,惠和顺平都有术式,但我的术式还没开发出来,试着用黑闪成功率也不是很高,前几天去除灵表现也没有野蔷薇和惠好,之前文化课考试还差点不及格,但我觉得就这么慢慢来、按部就班走下去,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听上去有点不太礼貌,但是不得不说,当发现有人同样因为一些事情苦恼,且苦恼程度比自己更甚后,原本肩上承担的那些重压就是会刷的一下减轻。 莫名其妙的,月崎被安慰到了。 「谢谢。」 他说道,又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露出一个笑:「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虎杖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就连伏黑惠的神色也柔和了一些。 「所以有什么进展?方便告诉我们吗?」伏黑惠问。 月崎掰着手指数:「因为发现啄木的时候木屑会崩到眼睛里,所以在啄木鸟的眼睛里加了层瞬膜,啄击时,瞬膜会闭合,防止木屑伤到眼睛。」 「还有就是——在啄木鸟的舌头尖端添加了倒刺,这样方便它从树中取食,可以勾住虫子捲起来再送到嘴里。」 伏黑惠点头,耐心等着月崎的下文。 然而月崎歪头看着他,像是也在等着他的下文。 伏黑惠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等等……没了?」 月崎:「没了。」 伏黑惠微微睁大眼睛:「但是……」 这些内容好像和预防脑震盪没什么关系。 倒不如说,在预防脑震盪这方面,是完全没有任何进展啊! 月崎点头,微笑,抬手指向伏黑惠身后的那棵莲蓬变异版古树:「不然……你猜这棵树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洞?」 伏黑惠和虎杖缓缓转头。 阳光下,被打满眼儿的参天古树像是一个饱经沧桑、一脸颓丧的老人,枝叶摇曳之下,愣是从那千疮百孔的身躯中看出了那么一丝生无可恋的气息。 月崎感慨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因为我试了好多次。」 倒不如说,就是因为试了这么多次,啄木鸟反覆啄击,又不断因为脑震盪没啄几下就晕倒在地,直到把这棵古树啄的连个下嘴的地方都没有后,月崎才遗憾的暂时放弃了对于脑震盪的研究,转而花了几分钟时间完善了一下啄木鸟身上的其他构造,权当是对自己的安慰。 身后传来夜蛾正道的声音,似乎是从办公楼的窗户看见这棵筛子似的古树了。 月崎立刻拿出荆棘冠,把古树的时间往后调。 在橡子啄木鸟无比悲伤的唧唧声和艾登略带嚣张的嘲笑声中,随着古树的逐渐恢復,原本被嵌入树中的橡子一个接一个的掉了出来,很快在树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月崎收回荆棘冠,「总之,这棵树我之后大概还是会继续用的。」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中原中也打来的。 「月崎,一周后的那个文物展,你有空和我一起去吗?」 月崎一愣,有些犹豫:「我不确定,但是按照现在的进度,一周这个委託似乎还完不成,但是……」 月崎顿了顿,眼睛微弯,温声道:「如果是中也想去的话,那就一起去好了,毕竟人不能一直工作,还是要适当放松一下的。」 隔着手机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 中原中也发觉月崎没有犹豫很久,原本打定了主意要拒绝的事,似乎因为他的想法,很轻易的就转变了态度。 他甚至有种感觉,哪怕他没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月崎依旧拒绝,但只要他第三次第四次恳求,月崎总会答应。 不是无奈,不是妥协,而是一种模模煳煳的偏心或者偏爱。 如果以身前半米为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边界,是与陌生人维持舒适距离的界限,那么对于中原中也,月崎的界限似乎总是比旁人要低上一点。 第162页 中原中也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致使他回话慢了几秒,他听见月崎疑惑的叫他名字,像是怀疑手机收音不好。 「不是因为我想去,是有任务。」 「任务?」 「嗯。」 中原中也点头,片刻后开口,他说话时盯着窗外的一片将掉未掉的树叶,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我也没说我不想去,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以后我有想去的地方,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那就……」 那片树叶落了,打着旋飘向远方。 中原中也的话也随之一顿,像是一剎那失了什么锚点,过了片刻,才将这段绕来绕去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一起去吧。」 ** 中原中也来接人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 之前送给五条悟的那条鲤鱼被五条悟养的膘肥体壮的,大了整整一圈,五条悟曾扬言要把它吃了,但是到最后也没吃。 月崎离开的时候,那条鲤鱼自池塘中一跃而出,像是在告别,然后啪的一下,直接砸在了前来送行的夜蛾正道脸上。 一旁的伏黑惠和虎杖没忍住笑出了声,夜蛾正道忍不住伸出了爱的铁拳。 身后顿时闹哄哄一片。 月崎收回看向身后的视线,关上车门,转头看向中原中也。 「中也,是什么任务呀?」 「安全带。」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发现月崎安全带没繫上。 月崎立刻去够安全带,但因为安全带位置有些偏的缘故,试了几次没繫上。 中原中也右脚油门,左手方向盘,见状索性伸手帮他安全带扣上,这才说起了任务的事。 不久前,森鸥外忽然将他叫到了首领办公室中,简单寒暄几句后,塞给他两张票。 两张和月崎收到的、一模一样的奈良时代文物展的票。 那两张票刚好在中原中也手上,他将票拿出来,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巧了么这不是。 森鸥外也安静了一瞬:「这是……」 「是铃木财团的二小姐送的,之前在邪教,月崎帮他们找到了走丢的小孩。」 「那正巧,」森鸥外笑了起来,「你跑一趟米花町,在展会结束后,把展会上的一样东西买下来。」 「那样东西比较特殊,可能会有别的组织来抢,以防万一,你叫上月崎一起去吧。」 「是什么东西?」月崎听罢有些好奇的问。 中原中也回答:「是元正天皇下达的一份诏书,为一位收藏家私人所有,会在展会的第三天展出。」 「诏书?这好像没什么特殊的。」 此刻车已经开出了乡下,莽莽绿意掠过后,便是城市的车水马龙。 中原中也一打方向盘,拐上了前往米花町的路。 「诏书本身没什么特殊,特殊的是,诏书内藏着一个秘密。」 第76章 树中取食(三) 至于是什么秘密,森鸥外并没有说。 毕竟关于这件事,他也是道听途说的。 五年前,黑市上多了个关于元正天皇所下诏书的悬赏。 元正天皇从公元后715年至公元后724年,共在位十年,歷经灵龟、养老两个年号,期间所下诏书不知凡几,但这个悬赏点名了只要元正天皇在养老元年后所下的诏书,而且悬赏金额高的吓人。 虽然在黑市这个充斥着杀人越货、军火买卖的地方悬赏诏书,就好像在黑深残的世界里搞风花血月,小清新的格格不入。 但是看在高额赏金的份上,心中诽腹之余,依旧有不少人接下这个悬赏,而且也交了不少诏书上去。 但是随着诏书找到的越来越多,悬赏不但没有撤下,悬赏的金额反倒更加高了。 于是有人开始猜测诏书中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悬赏诏书就是为了这个秘密,而目前找到的诏书都不是藏有秘密的那份,所以赏金才越来越高。] 一时间,关于诏书秘密的猜测众说纷纭,有说是数额巨大的财宝,有说是珍贵的咒具,总之各种贵重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都猜了一个遍,甚至有人凑数说是one piece的。 相较而言,森鸥外的想法就单纯多了,他并不关心虚无缥缈的秘密,他只是觉得这个悬赏金涨的太高了,单纯派出自己的得力干将,想给港/黑赚一笔建设资金而已。 「中也。」 森鸥外朝中原中也比了个数,「你购买诏书花的钱,不要超过这个金额,一旦超过就放弃,期间如果有其他组织和你竞争,你就自己斟酌,必要时用点小手段,如果觉得得不偿失就放弃。」 「另外。」 森鸥外顿了顿,「拿到诏书后不要急着交上去,可以再放一放。」 毕竟这玩意儿就像涨势不错的股票一样。 放一放,万一赏金还可以接着涨呢? 薅最多的羊毛,占最大的便宜,这才是最优解啊。 ** 傍晚时分,中原中也带着月崎来到了米花町。 距离展会还有一周,但是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当天到当天就结束的,前期的准备工作也很重要。 在提前预定好的别墅简单收拾一下后,中原中也就带着月崎去找了那个收藏家。 收藏家名为班目一真,据说曾经是在黑市做情报贩子起家,后来上岸洗白成了正经商人,三年前正式退休把公司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则开始捣鼓各种藏品,成了小有名气的收藏家。 第163页 中原中也开车载着月崎来到了班目一真的别墅门口,刚一靠近,就发觉了不对。 原本安全静谧的别墅区中,竟然以各种隐秘的方式停了不下十辆私家车。 且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多数车辆的车牌有涂改的痕迹,极个别的车窗上,还有子弹擦过的划痕。 ——「可疑」两个字扑面而来。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后一打方向盘,原本快开到别墅门口的车,又丝滑的一个转向,直接按照原路开了回去。 中原中也把车停在了一个隐蔽、刁钻且不会被开罚单的位置。 「我要先进去调查一下,你是待在车上还是和我一起去?」 中原中也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 「一起去……可以吗?」月崎说到最后声音轻了下来,显然对自己的身手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可以,」中原中也想到了别墅旁的一熘黑车,眉毛皱了起来,「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有同伙,你一个人待在车里也不一定安全,你和我一起去,刚巧我可以教你怎么潜入跟踪。」 中原中也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 艾登欲言又止。 不是,枪也就算了,月崎真的有必要学这些东西吗? 他现在已经离设计师越来越远了啊喂! 学成之后回到天堂,很难说会不会干出因为解决不了甲方的委託,就一气之下解决甲方这种事。 然而月崎已经下了车。 艾登回过神后一愣,立刻扇动翅膀跟上。 两人一鸦走在树荫下面。 中原中也一边走一边介绍:「像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本来就不容易被人发现,但保险一点,还是要尽量走在偏僻的阴影下。」 月崎记笔记。 中原中也带着月崎走过一个拐角:「如果是跟踪者的话,像这种位置最容易被甩掉,要格外注意。」 月崎翻页。 中原中也走入一条小道:「如果是被跟踪的话,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又不想打草惊蛇,就可以假装看手錶或者看镜子,藉助錶盘和镜面的反光去观察跟踪自己的人。」 月崎换了支红笔,着重记录,认真标红。 中原中也带着月崎绕到了别墅后侧。 偌大一栋别墅,除了客厅之外,就只有阁楼上的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半透明的白色窗帘上影影绰绰映出四个人的影子,三大一小。 过了片刻,其中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忽然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像是在喝茶聊天。 「那应该是班目一真,他像是有客人。」 中原中也抬头看着窗户道。 随后他将别墅上下扫视了一遍,发现门窗全部锁上后,顿了顿,果断开口:「爬上去。」 艾登:「好麻烦,直接飞……嗯???!」 他震惊的看向月崎。 等等!谁爬?月崎也要爬吗?! 因为一开始他们是打算正正经经登门拜访的,所以两人都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 ——你们真的要在这种情况下搞攀岩??? 然而中原中也已经一只脚踩上了别墅一楼的栏杆。 月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脱下了身上的披风,仔细叠好后放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也一脚踩上了栏杆。 艾登:真的要爬吗!!! 两人爬了。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最终还是爬到了顶层的阁楼旁。 阁楼的天窗也上了锁,但是因为天天风吹日晒的缘故,窗户的部件已经有了大面积的氧化,中原中也轻轻一翘就开了。 这栋别墅的阁楼被分割成了两个房间。 班目一真和人聊天的房间位于左侧,天窗则安装在右侧的房间上。 不过好在两个房间只有一门之隔,而且这扇门还没锁,所以从阁楼的天窗往下看,虽然看不见班目一真的脸,但是能隐约听到班目一真的声音。 「……老弟,让你看笑话了,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喜欢喝甜的啊,哈哈!」 「这话说的,我也是啊……」 ——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 中原中也皱眉。 就在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忽然穿过阁楼走了过去,对着班目一真耳语。 「老爷,有人想见您。」 班目一真不耐烦的皱眉:「怎么又来了,真麻烦。」 脚步声响起。 班目一真走到了右侧的房间,并且锁上了门。 随后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桌边坐下,侧脸正好对着天窗,进入了中原中也的视野。 中原中也精神一振,拉着月崎往下躲了躲,还不忘对着月崎耳语:「有些人对视线比较敏感,不能直接盯着看,要用余光观察。」 月崎乖乖侧过脸,用余光去看。 这时候,一个人来到了房间里,在班目一真面前坐下,因为角度问题,中原中也只能看见来人的小半边身体,以及投在地上的影子。 但凭藉多年的经验,以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中原中也仍旧一眼看出了来人的身份。 「栗栖恭平,黑市上小有名气的僱佣兵,以前和港/黑合作过——不过他来这里干什么?」 中原中也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听见栗栖恭平文绉绉的开口:「班目先生,深夜冒昧打扰,这是我的名片,我最近打算筹建一个私人博物馆,听闻班目先生这里有元正天皇的诏书,不知可否割爱?价格好商量。」 第164页 可恶!被捷足先登了! 中原中也咬牙。 月崎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中也,他说要建私人博物馆……我记得我们现在的身份就是『喜爱文物的收藏家』。」 「没关系,只是撞了人设而已,我还有备用的。」 中原中也从怀里掏出几张纸。 第一张纸上记录着他们收藏家的身份,还写了一些交谈时会用到的话术。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的将第一张纸揉成团,拜託艾登找个地方销毁,然后他轻轻弹了弹第二张纸,递给月崎。 「接下来我们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栗栖恭平被班目一真敷衍几句后请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人。 还是中原中也熟人。 中原中也:「岩河瞬,异能者,横滨某小组织的首领。」 岩河瞬递名片。 班目一真:「年纪轻轻就成立公司了,年少有为啊。」 岩河瞬腼腆一笑:「不敢,运气好罢了,听说班目先生这边有元正天皇的诏书,我平时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诏书,不知可否割爱?价钱好商量。」 中原中也把第二张纸也撕了。 他拿出第三张。 「接下来我们是顺着线索追查到这儿的侦探,因为诏书涉及某起兇杀,所以要拿过来调查。」 送走岩河瞬后,第三个人来了,一开口就是:「班目先生,您所持有的元正天皇的诏书涉及到一场兇杀案,希望您能……」 呲拉! 这次中原中也不等人说完就直接把纸撕了。 房间内,班目一真直接把第三个人赶了出去,他不耐烦的把管家招过来,问:「烦死了,大半夜的不让人清静,还有几个啊?」 管家恭敬一低头:「还有九个,都在客厅等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车辆引擎声,中原中也听到了,管家也听到了。 于是管家微微一顿,改口:「现在变成十个了。」 中原中也:「……」 他缓缓转头,不可置信的环视了一圈周遭以各种隐蔽姿态停放在别墅周围的黑色私家车。 哪怕他此刻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不可能一帆风顺,也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有病吧!这大半夜的! 扎堆来?!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拉着月崎起身。 「我们先离开。」 「中也,你也要去排队吗?」 中原中也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有点想……不对,不行。」 怒火褪去后,理性重回智商高地。 中原中也试着进行理性分析:「班目一真之前当过黑市的情报贩子,虽说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但也难保他不会留意黑市上的消息。」 「今天一堆人来找他,而且全部是冲着诏书来的,再迟钝的人都会意识到诏书有问题,但是班目真一却表现的毫不惊讶,顶多是有些不耐烦罢了,这说明他是清楚黑市上有关诏书的悬赏的,也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来。」 「在清楚悬赏金额的情况下,他依旧不愿意将诏书出手——金钱是绝对不可能打动他了,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 另一边,在赶走第三个人之后,班目一真大概是耐心耗尽了,不愿意再见客厅里的那帮人,摆摆手让管家随便找个藉口把他们打发走。 然而就在这时,客厅忽然隐隐传来喧譁声,又过了几秒,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佣人一号噔噔噔跑上楼,一把打开门,大惊失色:「班目先生,楼下的那帮人起了口角,打起来了!」 佣人二号连滚带爬跑上楼,气还没喘匀就磕磕巴巴道:「班目先生,有小偷碰了保险箱,差点把诏书偷走!」 班目一真一脸「我真是造了孽了,这过的什么日子」的绝望表情,有些急促的问道:「诏书呢?」 「确认过了,还在,而且没有被掉包,那个小偷在触发警报后就跑了,班目先生,要报警吗?」 班目一真松了口气,有些恶狠狠的开口:「赶紧报警!至于客厅里那帮人,就和他们说,诏书是我妻子的遗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卖,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班目一真说罢拍了拍胸口顺气,又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回到左侧的房间,和那位未知的客人聊天去了。 管家则下楼来到客厅。 因为警报的关系,原本就乱的客厅现在变得更乱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担心诏书会不会被偷走,甚至有几个冲动的想要闯上楼看看诏书是不是还在,又被另外几个担心他们趁此机会抢夺诏书的人拦住。 这种紧张的态势直到管家下楼才有所缓解。 「管家,诏书呢?」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得到管家「诏书还在」的回答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见局面控制住了,管家捋了捋自己的鬍子尖,发挥了此生最高级别的语言艺术,适当转述了班目一真的意思后,终于将眼前这帮人安抚下来。 「……诏书是我家夫人的遗物,在班目先生心中无比重要,绝对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东西,也不是金钱能打动的。」 管家慢悠悠说道。 有脑子灵活的人立刻反问:「难道金钱之外的东西就可以打动了?」 管家一脸无懈可击的微笑:「我虽然侍奉了班目先生很久,但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无法给出什么准确的答案,但现在夜深了,班目先生也累了,没有精力再见这么多的人,诸位先回去,下次再来,如何?」 第165页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上去都不是很想走。 管家皱眉,见状只能松口,稍作退让,「那就再见一个,排四号的是……」 四号勾起嘴角,颇为得意的上前,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拦住,一转头,十几号人或凶神恶煞、或面目阴森、或言笑晏晏的注视着他。 总之本着「我不见可以,但是别人也不能见」的非常朴素的拖后腿思想,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咚咚咚。 忽然有敲门声响起,打破了一室寂静。 第十三个来到别墅的,是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短髮女人,她一直站在门边,显得疏离、安静又遗世独立,听见门响了,她顺手就把门打开了。 看清敲门的人后,女人微微一顿,又笑了起来。 「今天造访这栋别墅的第十四个人,不过小朋友,你来晚了,今晚应该是见不到班目一真了。」 「小、小朋友?」 来人似乎因为她的称唿哽住了,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经常被人说长得年轻,但怎么也不至于是小朋友吧?我今年二十六了。」 女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这个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虽然也有人因为听到门口的响动而转过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因为这个造访别墅的第十四人,是个外表瘦削、身高中等的青年,而且整个人看上去清澈又迷茫,与其说是加入争抢的头狼,到不如说是误入狼群的绵羊,看不出丝毫的威胁。 只有管家的视线在青年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忽然开口:「就你吧。」 「什么?」 青年一愣,后退一步,「其实我来这里是……」 「就你了,随我去见班目先生吧。」 管家打断了他的话,径直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就将他往楼上带。 四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等等!不应该是我去见吗?这小子最后一个来,凭什么是他见?!」 管家瞥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和善的微笑:「但是我看你们好像一时间定不下人选,班目先生年纪大了又不能一直等着你们,只能随便找个人上去了,我看这个小哥和你们都没什么利益冲突,就选他了。」 一时间,十几道视线唰唰唰全落在了青年身上。 青年举手,试图二次发言:「那个,其实我……」 然而再次被打断。 「那就让他去吧,看着不怎么能打,而且好像也不是很聪明,估计也打动不了班目先生。」 这段话得到了在场众人的一致贊同,青年有心想反驳,但还未开口就被管家拽上了楼,而客厅的那群人则纷纷转身,准备离开。 「我觉得你们……」 被管家带进阁楼后,青年再度开口,然而不待说完,管家就将他摁在了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茶。 「你先等一会儿,我叫班目先生出来。」 青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嘆了一口气,趴在桌上嘟囔。 「地狱啊,地狱,我被绑架到地狱了啊。」 屋顶上,同样准备离开的月崎忽然动作一顿。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嗯,我也觉得。」 月崎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两人重新转身,探头看向天窗,当然,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半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但问题是,他们觉得这半个后脑勺也很眼熟。 正想着,班目一真出来了,管家则告辞离开,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要出多少钱呢?」 班目一真仍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换了姿势,继续在桌上趴着。 班目一真皱眉,喝了口茶水顺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面色一白,撑着桌面干呕起来,五官因为痛苦显得极度扭曲,片刻后,他无力的跌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后,不动了。 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前一后两扇门同时打开。 毛利小五郎从前门大步跨出,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却在看见班目一真身体的剎那变了脸色,尚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形成一声短促的惊叫。 管家从后门跑进来,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大惊失色,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在班目一真的身体上试探他的鼻息,又在片刻后对着毛利小五郎摇了摇头。 青年起身,看着眼前的场景,打了个哈欠。 「魔王到位了,地狱里的好戏开场了。」 窗外,月崎和中原中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齐齐呆了一瞬,但两人很快反应过来,不约而同起身,准备离去。 说实话,月崎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倒霉,不然很难解释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居然连续目睹两起兇杀案,但好在这次他只是个围观的,没有被卷进去,所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要是再晚一步,警察到了,看见他们两个梁上君子的样子,就很难说清楚了! 月崎拉住中原中也的手,小心翼翼的往下爬,然而探出去一脚还没踩实,尖锐的警笛忽然响彻夜空。 数辆警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到了别墅门前。 目暮警官下车,见别墅大门开着,索性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是班目先生报的案吗?」 第166页 「有没有财物丢失?小偷的脸呢?有看到吗?」 第77章 树中取食(四) 目暮警官属于刑警,平时负责的也都是一些暴力犯罪。 只是这次目暮警官刚结束了某个案发现场的搜查,正在回警局的路上,离班目一真的别墅最近,再加上班目一真是当地纳税大户,据报案人所说,差点被偷走的诏书价值也不低,如果真被得手,那就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盗窃事件。 因此考虑到出警效率以及其他种种原因,最终决定让目暮警官暂时处理这件事。 但毕竟没有死人。 与他这些年目睹的各种兇杀现场相比,一个盗窃案,小清新的就好像红豆年糕中浮着的那块年糕,是一片猩红中唯一的纯白! 所以虽然行动上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别墅,彰显了日本警方的高效率和责任心,但真要论心情,其实还是算是比较轻松的。 ——直到他看见毛利小五郎迎面走来。 目暮警官停住了脚步。 糟糕。 他现在感觉那块年糕沉到了红豆汤里,唯一的白色快被红豆染红了。 「目暮警官!」 毛利小五郎见到他很高兴,放下了准备报警的手,大跨步迎了上来。 「啊,是毛利老弟啊。」 目暮警官现在其实已经没兴趣问毛利小五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以他这段时间的经验,这部分最终会作为证词加入到卷宗里。 所以他调整了一下腰带,开门见山的问:「毛利老弟,这里是不是发生命案了?」 毛利小五郎准备握手的手一顿,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来的及报警。」 目暮警官:「那就是有了。」 毛利小五郎:「是的,刚发生。」 啊,果然。 目暮警官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整个米花町是一碗巨大的红豆汤,已经没有一块净土了。 ** 毛利小五郎带着目暮警官走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上,一边走一边解释案情。 「我之前帮班目先生解决过一个案子,有些交情,这次他突然邀请我来他的别墅里叙旧,只是话刚说到一半,就陆续来了很多人找他,想要购买诏书,他只能暂时先去挨个见那些人,见到第四个的时候,突然死了。」 目暮警官边听边点头,同时视线不住的环视四周,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在这个案发现场,似乎少了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样几乎和案发现场绑定的东西。 等等!他想起来了! 目暮警官转头看向毛利小五郎,神情出奇的严肃。 「柯南呢?他不在吗?」 「柯南啊……」 毛利小五郎嘆了一口气,一脸「小鬼真是好麻烦」的样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吃坏了肚子,小兰带他去厕所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不过目暮警官,」毛利小五郎忽然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虽然这个案子十分蹊跷,但兇案发生时,我刚好在案发现场隔壁,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我已经成功锁定了兇手!」 「真的?!」 目暮警官惊讶的睁大眼睛,但很快他皱起眉,半是犹疑的问道:「毛利老弟,你要不还是昏睡时……再说一遍这句话?」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昏睡时说的话可信度比较高啊。 「哼哼——」 毛利小五郎摸摸下巴,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我虽然被称作是沉睡的小五郎,但今天的这个案子,我哪怕不陷入昏睡状态,也能轻易破获!」 「因为我去的及时,兇手还没来得及销毁兇器就被我抓住了,可以说是人赃并获!」 目暮警官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难道今晚的这个案子,能打破米花町的破案时间记录,成为米花町兇案破获的最速の传说吗?! 恰好两人此刻已经走到了阁楼前。 毛利小五郎一把推开房门。 阁楼内,班目一真的尸体倒在一旁,青年坐在桌前,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管家站在青年身后,一副看管犯人的姿态。 而在他们面前的矮桌上,多了一包粉末。 毛利小五郎大步走进去,自信满满的指向那个青年。 「他,就是兇手!」 青年闻言有些迟钝眨眨眼,又无声的嘆了口气,缩在椅子上的样子像是一颗矮墩墩的蘑菇。 毛利小五郎走到班目一真的尸体旁,示意目暮警官过来看:「班目先生的口中有杏仁的味道,这是□□中毒的典型特徵——当然,因为班目先生喜欢吃甜食,在和我聊天的时候,也一直在吃杏仁做的甜品和奶昔,所以他口中有杏仁味并不奇怪,我一开始也不敢确认……」 「但是!」 毛利小五郎勐地转头,起身拿起了桌上的粉末,又看向那个青年:「在这个人的袖子里,我搜出了□□,因此我可以断定,班目先生,就是死于□□中毒!」 他一步步走到青年身前。 「你也想要求购诏书,但是被害人拒绝了你,一气之下,你趁被害人不注意,在他的茶水中下了□□,想要毒死他,然后想办法把诏书据为己有,是也不是!」 青年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一旁的目暮警官默默伸手。 第167页 「那个……毛利老弟啊,我有一个问题——你不觉得……这么干太嚣张了吗?」 就这么直接莽上去毒人,和大喊「兇手就是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毛利小五郎摇头,「这就是兇手聪明的地方。」 青年闻言缓缓抬头,双目中满是惊诧,「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聪明?」 毛利小五郎用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他,「你提前调查过被害人,知道他有吃杏仁口味甜食的习惯,自以为用□□不会暴露,而从兇手的角度看,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实在太过愚蠢,不合逻辑,只要你及时处理掉身上的□□,就可以用这一点洗脱嫌疑。」 青年沉默,片刻后,皱着眉点头,「这么讲的话……也可以讲通。」 毛利小五郎捻着鬍子笑,「那当然,我遇到过不少想利用这一点来洗清嫌疑的兇手,当然,无一例外都被我识破了——怎么样?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屋顶上,月崎看着楼下的警车有些麻爪。「虽说之前因为盗窃已经报警了,但是这来的也太快了。」 他还是第一次大半夜爬人房顶,谁知道第一次就遇到这种事,经验不足啊! 相较而言,中原中也就冷静的多。 他拽着月崎往旁边挪了挪,目光扫过下方的灌木丛,寻找新的离开路线。 「放心,屋内发生了兇案,现在警察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不会去留意屋顶,而且我们现在待在阁楼投下的阴影中,除非有人突然向上看,否则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 中原中也梭巡的目光忽然凝固了,他勾唇笑了起来。 「找到了,那边没什么人看着,我们从那边离开。」 阁楼中,面对毛利小五郎的指控保持沉默的青年忽然抬头看了眼天窗。 此刻,目暮警官已经拿着手铐向他走来,显然已经将他认定为此案的嫌疑人,打算带回警局好好问询。 青年也乖乖伸出双手,任由目暮警官将手铐拷上,却在即将被押着离开的时候,忽然开口。 「我有。」 「什么?」毛利小五郎一愣。 「我有想说的事情。」 青年看向毛利小五郎,「大叔,我不是兇手。」 毛利小五郎沉默了一瞬,颇为稀奇的开口:「辩解的兇手多了去了,你这么直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人赃并获,你再怎么辩解也没用。」 「但是大叔,虽然你的故事听起来能自圆其说,可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比如我是怎么知道被害人喜欢吃杏仁味甜食的,又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会在今天晚上吃?我是第十四个来到别墅的,如果不是管家突然点我去,按照顺序我根本不可能见到被害人,又怎么会有机会往他的茶水里下毒?——这里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毛利小五郎哽住了,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但现在掌握的证据太少,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 青年转身,重新坐回桌边,嵴背仍旧懒洋洋的微微驼着,始终眯起的眼睛却缓缓张开,翠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像是青碧的宝石。 「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 「我只是一个因为迷路,误入这栋别墅的无辜路人,实际上兇手另有其人。」 青年抬头看向天窗,嘴角微微勾起。 「兇手埋伏在屋顶上,趁人不备将天窗打开一条缝,又将一根鱼线从天窗缓缓送进来,调整角度,让鱼线悬在被害人所喝那杯茶的正上方,再利用鱼线导流,让毒药顺着鱼线,在受害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滴到茶水中,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再偷偷的将鱼线收回去。」 此话一出,目暮警官和毛利小五郎齐齐沉默了。 毛利小五郎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忍不住因为青年者过于充沛的想像力而开口吐槽:「你以为这是在拍什么电影吗?还鱼线。」 青年笑眯眯的:「理论上讲是不可能的,除非屋顶有人。」 毛利小五郎:「屋顶怎么可能会有人……」 青年:「如果屋顶真的有人呢?看看呀,看看又没关系。」 青年的话顺着风细碎的飘进月崎和中原中也耳中,搞得两人嵴背齐刷刷一僵。 糟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但很不幸现在是现代社会。 在目暮警官想着「大不了就当哄小孩让他死心了」,然后按照青年的话通知下属留意别墅屋顶时,就註定月崎和中原中也要翻车了。 毕竟对着对讲机讲话只要几秒,警车开远光灯也不过按个按钮的事。 很快,几束远光灯就唰的照亮了屋顶,打在月崎和中原中也身上,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 周围的警员们沉默了,一个个眼珠子瞪的仿佛要掉出来,片刻后,数声大喊划破夜空。 「有、有人!!!!」 「啊啊啊啊啊啊屋顶上真的有人啊!!!!!」 顿时,别墅内外一阵兵荒马乱。 除了远光灯之外,枪械上膛的声音陆陆续续的响起,数把枪整齐划一的对准了月崎和中原中也。 举手投降是绝对不可能举手投降的。 两人只能换了个姿势,好在屋顶上坐的轻松一点,然后等着警员们过来。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天窗,房间里已经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青年去了哪里。 第168页 他又将视线挪开,嘴角一扯,咬牙:「我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 月崎闭上眼睛,理了下衣摆,颇有些生无可恋:「我也知道了。」 第78章 树中取食(五) 「警察大叔,你们已经在屋顶上找到可疑人物了,还要把我当嫌疑人看吗?」 夜色静谧,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微风拂过林木,吹得枝叶窸窣作响。 青年走在别墅外的石子路上,拉长了声音问,一边问一边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上的手铐,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 「没错,这次的确因为你,我们才能发现屋顶上有人。」 毛利小五郎凑过来,一拍青年的肩膀,给了他极大肯定,又毫不犹豫的将他往警车推去,「但是那包□□是从你身上搜到的,这是两码事,你现在还不能洗脱嫌疑。」 目暮警官点头,拉开了车门,「不过我们也不会冤枉好人,之后我们还会在案发现场做进一步的取证调查,你先回警局配合警方问询,如果确认你与此案无关的话——你放心,你很快就可以从警局离开。」 「……但是到时候估计真兇也已经从日本离开了。」 青年小声嘟囔,进了警车。 ** 「说!你们两个深更半夜跑人屋顶上到底有什么目的?」 另一边,警员小哥声色俱厉的问道,看向月崎和中原中也的目光除了警惕还是警惕。 虽说眼下这个场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被抓包了,但中原中也还是打算努力一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半真半假的回答:「别墅里的那十四号人是什么目的,我们就是什么目的,只不过是担心有人先我们一步买下诏书,不放心,所以去楼上观察而已。」 警员一脸「你特么在开玩笑」的表情,「正常人会爬楼去观察吗?」 月崎上前一步,认真反驳:「你看我们的打扮,正常人会西装革履的去爬楼吗?很明显是事出突然,迫不得已才这么干的。」 警员:「所以会这么干的你们就显的更可疑了啊!」 看样子煳弄不过去啊…… 月崎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索性张开双手做了一个随便搜身的姿势,「你们说我们用鱼线引流毒药下毒,但是像这种比较修身的衣服藏了什么一看就知道,我们身上既没有鱼线也没有毒药,艾登是乌鸦,也不会像鸭子一样有引流作用的螺旋状……唔!」 他话没说完,嘴直接被中原中也捂住了,于是剩下少儿不宜的半截话就被堵在喉咙中。 中原中也下了结论,「总之,我们被人污衊了,你们没有亲眼看到我们下毒,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我们有杀害班目一真的意图,既然如此,我们充其量只是私闯名宅而已,何况今天造访别墅的人特别多,班目一真到后来干脆直接把大门打开了,这样算来,其实我们连私闯民宅也算不上。」 月崎拉下中原中也捂住他嘴的那只手,接着说道:「反倒是你们无缘无故拿枪对着我们,这叫……限制公民人身自由!」 警员忍不住后退一步。 等等! 虽然说的乱七八糟的,但是仔细想想逻辑上还真没什么问题,这两人还是一副极度可疑的样子,可他们,也的确被人从道德高地上一脚踹下来了。 一时间,周遭的警员脸上都显出了几分犹豫。 这时候,忽然有人捧着东西跑了过来。 「长官,在那边的灌木丛下发现了一件斗篷!」 「斗篷?」为首的警员皱眉,看向月崎,「是你的。」 这件事倒没什么不好认的,月崎点头,「是我的,穿着斗篷爬楼不怎么方便,但是这也侧面证明了我们一开始并没有爬楼的意思,因为没人会穿着西装还披着斗篷去做类似攀岩的举动吧?」 合理啊。 意外的合理啊。 警员几乎被说服了。 他把枪口往下压了压,转头看向那个捧着斗篷的人,「就一件斗篷吗?里面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 「我看看……」 那人开始翻斗篷。 「有一支笔。」 不是兇器。 警员的枪口往下压了三十度,不再直勾勾对着月崎的要害。 「几张草稿。」 这也与案件无关。 警员的枪口又往下压了三十度,几乎可以说是对着地面了。 「有一把枪。」 嗯???! 警员直接把枪重新抬起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月崎,中原中也也看向月崎,月崎看向艾登,压低了声音问:「那把枪怎么会在这里?」 严格来说,这把枪是中原中也从邪教回来后送给他的,枪型秀气,只有半个巴掌大,虽然填充的子弹数少,但是后坐力也小,很适合新手使用。 但是月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把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艾登一脸宕机的表情,思索片刻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我想起来了,你上次在熨衣服,拜託我把斗篷塞洗衣机里,我塞进去了,但是忘记掏斗篷里的内袋了。」 另一个警员还在翻斗篷。 「半包皱巴巴的、疑似被水浸泡过的纸巾,以及……半块橡皮。」 「哦,还有几个硬币。」 他一抖斗篷,硬币落到地上,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 第169页 而在这清脆的声音中,银手铐也咔哒一声脆响,扣上了中原中也和月崎的手。 一分钟后,两人一起坐到了警车里。 车窗外,是墨一般的夜色和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 警员叼着烟靠在车门上,一边透气抽菸,一边看守他们,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时不时的就扫过来。 而他们坐在车后座,与另一个人一起,分享这狭窄的座位,就好像三个放在蒸笼里、因为发酵膨胀而挤在一起的面团,光看着就觉得挤和热。 事实也的确如此。 最先被押进警车的青年松了松领口,非常高兴的看向中原中也,甚至还挥了挥手,带动手腕上的手铐发出相当清脆的声响。 「没想到是你们!」 中原中也一言难尽的转过头,如果不是手被拷着,他看上去很想直接给眼前人一枪。 「江户川乱步,别告诉我你破不了这个案子,你弄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 这世上,只有咳嗽、爱意和闹肚子是无法控制的。 因此纵然别墅内已经乱翻了天,柯南也从小兰的口中大致弄清楚了别墅内发生的事,想直接像往常一样去调查案件,可无奈有心无力。 思绪已经飘到案发现场绕了一圈又一圈,甚至随着莫名的bgm在脑海中响起,他已经连「新鸡次哇一次莫黑多此」都在心中过了一遍,但行动上就是只能捂着肚子坐在马桶上,虚弱的像一摊在夏天的烈日下逐渐融化的冰淇淋。 直到小兰之前餵他吃的药渐渐起效了,他才感觉好了一点。 柯南拖着还有些发软的脚扶着墙出去,在小兰担忧的目光中又安静的待了会,确认已经恢復了一点力气后,才急匆匆赶到客厅,想要从毛利小五郎那里套点话,搞清楚现在的调查进度,结果发现案情竟然已经接近了尾声,警员们聚集在门口,一副「外勤结束,就此回警局」的样子! 「等等!」 柯南直接叫住了目暮警官。 在目暮警官略带不解的目光中,柯南捂着肚子浅浅吸了一口气,再抬头,就是天真的脸和单纯的夹子音。 「目暮警官,听说给我布丁吃的好心爷爷中毒死了,你有检查过他今天接触过的餐具吗?」 「他喝茶所用的那个茶杯,以及里面的液体我已经让高木带回警局做检测了,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只有茶杯?」柯南歪头,略带疑惑的抵住下巴,「但是班目爷爷和毛利叔叔聊天的时候也吃过东西了啊,他吃了蛋糕还有一大杯奶昔,这些不用调查吗?」 「嗯……要调查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他毕竟不是因为吃了这些而出事的。」 「诶——谁说的?」 「什么?」目暮警官一愣。 柯南捂着肚子弯下腰,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但我就是因为吃了班目爷爷给的蛋糕,才拉肚子的啊。」 柯南给出的讯息像是骤然划过夜空的一道闪电,噼在安静的森林中,骤然亮起一簇耀眼的火苗。 已经离开别墅的警员被重新叫了回来。 而那些做了笔录、正准备离开的客人们,则被警员再次拦住。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一副年少有为、言笑晏晏的样子,但本质上是披着羊皮的狼,大家都在灰色地带讨生活,能装正经人,但是装不长久。 被拦一次还好,权当配合警方工作,被拦两次,就有点不耐烦,尤其是现在班目一真死了,有些心思活络的,就起了抢夺诏书的心思,一双眼睛滴熘熘的转,目光x射线似的自别墅角落扫过,摆明了在寻找些什么。 于是单纯的不耐烦就变成了一种针锋相对的紧迫感。 人头攒动的客厅忽然安静的像一片湖,无波无浪的湖面下,具是汹涌澎湃的暗流。 各怀心思的目光彼此交错,甚至隐隐带着股即将沸腾的态势,就好像引线将要燃尽的炸弹,似乎下一刻,就会骤然炸裂,热浪将势不可挡的席捲眼前的一切。 这种紧绷的气氛被在场的警员捕捉到了,他们神色忽然严肃下来,甚至有人悄无声息的摸上了腰间的枪。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虚掩着的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叫班目司,正是听闻班目一真死讯后匆匆赶来,班目一真唯一的儿子。 他似乎对班目一真做情报贩子的那段经歷有所了解,总之看见客厅里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豺狼虎豹,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惊讶。 平静的目光自客厅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片刻后,班目航开口。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和我父亲不同,对诏书并不在乎,与家人相比,自然是家人更重要。」 「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他死后,名下的财产理所应当由我继承,也就是说,我现在拥有诏书的所有权。」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说道:「我相信诸位,应该都想用一种尽量平稳的方式得到诏书,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在这里齐聚一堂。」 「那么我现在做主。」 「谁能找到杀害我父亲的兇手,我就把诏书给谁。」 第79章 树中取食(六) 「自救。」 面对中原中也的询问,江户川乱步眯眯眼一弯,字正腔圆的蹦出两个字,怕中原中也不信,还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 第170页 「我这么做是为了自救。」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安静了。 月崎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乱步那泛着寒光的手铐上,又移回他的脸上,灰蓝的眼中是相当纯粹的疑惑。 「你自救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连带我们,一起弄成嫌疑人被关在警车里吗?」 「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乱步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翻出两包粗点心,犹豫片刻后,还是一狠心,塞到了中原中也和月崎的手中,全当做赔罪。 「我本来是和太宰他们出来玩的,结果人太多走散了,我当时在买粗点心还没发现这点,被人流推着上了不知哪一辆巴士,半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立刻下车,然后发现好像……晚了。」 乱步越说越迷煳,似乎对于本人来讲,这也是一段乱七八糟的旅程。 总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手机和钱都被偷了(也有可能是坐车的时候人太多被挤掉了),人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别墅区,房子很漂亮,街道很宽阔、绿化也做的很好,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虑到有钱人特别关心的私密性的问题,别墅与别墅之间间隔很远,这就导致周遭都没什么人,想借电话都借不到。 一言以蔽之——他迷路了。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去找保安大叔帮忙——别墅区都有保安大叔的对吧?但是我看了一圈,感觉周围好像都长的一样,总觉得随便乱走的话,会踏入另一个次元回不来,所以放弃了。」 「我在原地找了好久,才发现这个方向有亮光,又跟着亮光一路走过来,原本只是想问别墅主人借个电话的……啊!掉了!」 月崎正在拆粗点心,动作间掉了点碎屑,乱步眼疾手快接住,谴责的看了月崎一眼,像是在责怪他浪费粮食,然后捻起那点碎末放入自己口中,露出幸福的微笑。 武侦经费有这么缺吗?能把人饿成这个样子。 月崎和中原中也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么一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把粗点心递了回去,乱步立刻毫不客气的接过,笑的更开心了。 「……结果替兇手背了黑锅。」 他接着说,咬了一口粗点心,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其实我早就看出兇手是谁了,但是当时班目一真已经死了,客厅里又都是混黑的牛鬼蛇神,兇手就好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或者肥皂剧里欺上瞒下的二把手,如果以诏书做饵,利用那些牛鬼蛇神逼迫我就范的话,我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屋顶上的人是你们,只是想拖延点时间,起码让我找机会联繫上太宰,但是没想到……」 乱步的目光落在中原中也身上,语气意外的诚恳:「说实话,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内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港/黑「守护神」的光辉能一路蔓延到武侦成员身上呢? 乱步睁开眼,绿色的瞳仁在月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他微微凑近中原中也。 「你一定有正大光明洗脱嫌疑离开的方法吧?带上我吧,或者在我揭露真相的时候保护我一下也行。」 中原中也先是对乱步的前半段话给予了高度肯定:「没错,对于这种事情,港/黑内部都有预案。」 这里不是横滨,他当然没必要傻到和警方直接对上,但要从警局离开,也不过是给自家同事打个电话的事。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乱步的请求。 对此乱步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只是咀嚼的速度放慢了,又忽然犹豫的看了手中的粗点心一眼。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我我也不会答应的——而且这个不是你已经吃过了吗?!」 乱步直接把剩下的粗点心塞进嘴里。 就在这时,车窗外忽然传来了些许喧譁声,一开始还有些闹哄哄的,但很快,谈论的具体内容就若有似无的飘进了警车里。 ——谁找到兇手诏书就给谁。 一时间,三个人全部安静了下来。 乱步立刻把口中的粗点心咽了下去,「你们应该也是为诏书而来的吧?你们保护我,我替你们破案拿诏书!」 中原中也和月崎对视一眼,「成交!」 乱步闻言嘴角勾起,立刻把双手伸到中原中也面前,抖的手腕上的手铐哗啦啦的响。 「那赶紧把手铐解开吧!我们直接闯进去!」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我?我不会开锁啊。」 「诶?」 乱步同样稍显疑惑的歪头,「但太宰说你是他的徒弟。」 「『一身开锁技艺倾囊相授,如果中原中也说不会,那就是他太笨了』——这是太宰原话。」 中原中也:「……」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太!宰!治!!!!」 当然,最后手铐还是解开了。 只不过靠的不是开锁技术。 当初在邪教的时候,太宰治只教了中原中也开老式锁的方法,如果这种方法能对手铐起效的话,那么全日本的警局大概就成筛子了。 总之在中原中也尝试了几次,结果发现铁丝把锁孔给彻底堵住后,就放弃了这项技术,直接用蛮力破坏了自己的手铐。 这时艾登趁看守的警员没注意,眼疾手快扯下钥匙扔了进来。 第171页 另外两个人立刻接过钥匙开锁。 然后在警员咆哮声中,中原中也一带二,拽着月崎和乱步,风驰电掣的闯入了别墅客厅。 ** 客厅内乱闹闹的。 虽说班目航的许诺无异于一针鸡血,但是破案和打打杀杀、或者管理组织之间还是有壁的。 总之,那十三号人思维上热情高涨,行动上摩拳擦掌,实践起来却是磕磕绊绊。 如果将线索比作散落的珍珠,他们上上下下将别墅翻了一遍,只找到了零星几颗,但是柯南则已经将珍珠找齐,并用最关键的线索串了起来。 很快,柯南以毛利小五郎的名义将所有人召集到客厅中,准备揭露真相。 他找了个角落藏好,轻车熟路的掏出变声器和麻醉针。 随着开关摁下,麻醉针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没入了毛利小五郎的皮肉之中。 毛利小五郎也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整个人忽然变得东倒西歪。 以格外刁钻的步伐跳舞似的胡乱走了几步后,他胯部撞上了沙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向另一边倒去,然后极其精准的跌坐进一旁的木椅中,并且自动调整成一个下半张脸隐入阴影中的、很有气场的姿势。 然而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出现了。 毛利小五郎歪倒的身体拦在他面前,中原中也想也不想,直接一把将他推出去了。 毛利小五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后脑勺眼见着要和瓷砖来个亲密接触,血溅当场。 柯南勐地倒抽一口气。 就在这时,离得最近的月崎迅速抽走了沙发上的靠垫,又眼疾手快垫在了地上,成功拯救了毛利小五郎的脑袋。 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月崎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看着毛利小五郎,忽然伸手戳了戳靠垫,又抬起毛利小五郎的头往靠垫上轻轻砸了几下。 然后他抽走靠垫,双手捧起毛利小五郎的脑袋,往地上,轻轻的,砸。 一下,两下,三下。 虽说控制了力道,但脑袋和瓷砖相碰,依旧发出了轻微的沉闷声响,在落针可闻的客厅中显得格外明显。 目暮警官:「……」 目暮警官:「啊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啊!!!而且我记得你们三个不是被铐起来了吗!!!!」 「啊,抱歉。」 月崎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莽撞行为道歉,又低头把毛利小五郎的脑袋扶正,把靠垫垫了回去。 想了想,还调整了一下他的睡姿,把他的双手平放于腹部之上。 一剎那,毛利小五郎整个人变得肉眼可见的安详。 客厅内重新变的闹哄哄的。 目暮警官忙着捉人,中原中也忙着拦人,月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拳头轻锤自己的脑袋,又忽然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只有躲起来的柯南呆滞的像是风化的石块。 他看着毛利小五郎的睡姿,拿着变声器的手细微的颤抖。 不是……能不能调整一下睡姿。 把人身体侧一下,背对着大家躺在地上也行啊! 这样要让他怎么配音? 难道毛利叔叔要仰面躺着,姿态安详,双目紧闭,嘴角不动的说话破案吗? 好怪啊!真的好怪啊! 因为太怪,连说出内容的信服力都大打折扣啊! 算了,换一个吧。 柯南轻吸一口气,将麻醉针对准了一旁的高木。 高木先生,对不起,目暮警官跑太快了对不准,只能是你了。 至于毛利叔叔,以这种对颈椎有好处的姿势,安稳的睡一觉吧! 他按下开关,麻醉针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没入高木的脖颈。 高木也按照一贯的流程,跳舞似的走了几步后,跌坐在地上,头颅自然下垂,下半张脸陷入了阴影中——这个姿势虽然看起来相当的折磨颈椎,但确实很帅。 柯南在心中对高木的颈椎道了歉,调整了一下变声器的位置,准备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乱步弯腰躲过警员的抓捕,直接一抬脚站上了茶几,双手叉腰,朗声开口:「诸位,我知道真兇是谁了!」 柯南: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又跟向日葵似的,将视线从高木身上,挪到了乱步脸上。 管家从人群中走出,冷笑:「阁下这是要自首吗?」 乱步下巴微抬,直接自报家门:「我是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分量的,一时间,追人的警察停住了动作,众人议论纷纷。 乱步拿出眼镜轻轻甩了一下,以一个极其帅气的动作戴上。 「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隐藏身份,但现在没有顾忌了。」 他转头看向管家。 「管家,要自首的是你吧。」 「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第80章 树中取食(七) 「什么?!」 目暮警官一惊,勐地转头看向管家。 管家一脸愠怒,伸手指向乱步,「目暮警官,你就这么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这个人行为可疑、身份成谜,所谓江户川乱步也是他自己说的,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乱步挠头,一脸「好麻烦」的样子,「其实我一般不做自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 第172页 他开始在身上摸索试图找到手机,但没过几秒,就想起自己手机被偷了,月崎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待乱步开口,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乱步道了谢,接过手机后立刻打开搜索栏,找到和自己有关的报导,然后直接把手机用力怼到目暮警官眼前,指着报导上的配图反覆强调。 「看清了吗?这就是我哦!」 他扯了下自己的脸,又靠近了一点,「没有整容也没有p图,和报导上的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哦!」 目暮警官:「看、看清了。」 乱步这才收回手机,嘴角噙着笑,又有些端庄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这又不是小说,只要侦探自报家门就能洗清嫌疑。从你身上搜到□□是不争的事实,一个有着杀人嫌疑的侦探,所说的话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可信吧……」 管家冷冷开口,然而话音未落,班目航便拨开人群走出,并一伸手止住了他剩下的话语。 「好了。」 班目航瞥了管家一眼,又看向乱步,正色道:「既然江户川先生能信誓旦旦说出这番话,那么想必已经有了证据,与其在这里胡乱质疑,倒不如先听听江户川先生是怎么说的。」 「要说最直接的原因——那就是我是因为迷路才进入这栋别墅的,却被管家二话不说拉去见了死者,并且在半路上,我发觉他借着拽住我手腕的姿势,偷偷往我袖子里塞□□。」 「不过鑑于我现在是个尚未洗脱嫌疑的侦探,那么我从另一个角度说好了。」 大概是站久了有点累,乱步干脆在茶几上盘腿坐下,翠绿的眼睛微微睁开,某一刻就像一面平滑的镜子,仿佛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他眼中一览无遗。 「你们之所以认为我是兇手,是因为先认定了死者死于□□中毒,又在我身上搜出了对应的毒药对吧?」 「但是死者,一开始真的是因为□□而死的吗?」 管家神色一僵,立刻反驳:「你在说什么胡话?班目先生死于□□中毒,这一点是警方已经认定的!」 目暮警官也点头:「没错,经过初步检验,死者身上的确有□□中毒的典型特徵。」 乱步笑眯眯的,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开口:「所以我说是一开始嘛。」 「□□中毒,根据中毒程度不同,可以分为轻度、中度、重度。轻度主要表现为头晕、胸闷、噁心、呕吐等;中度伴有胸闷、心悸、昏迷等;重度会先出现一些轻度中毒的前驱症状,紧跟着进一步发展成意识丧失或全身痉挛,如果得不到救治,就会出现全身肌肉松弛,最后因为脏器衰竭死亡。」 「但不论哪一种,上述的毒发显然都有一个过程,如果在此期间及时得到救治,是可以救回来的,只有在短时间内摄入大量毒物,中毒者才会猝然倒地、暴毙而亡。」 「死者从毒发到死亡不过一分钟,如果是因为□□的话,也应该是短时间内摄入了大量□□所致,对不对?」 乱步看向管家。 管家面色有些发白,但在乱步的注视下,仍旧缓缓的点了点头。 乱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但是在死者倒地前,有很明显的呕吐迹象,也就是说,他是先呕吐,然后再倒地的——而呕吐这个症状,在□□轻度、中度、重度中毒时,均有可能出现,但唯独不会出现在短时间内摄入大量毒物的情况下。」 「所以死者的死亡应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因为中毒而呕吐昏迷,第二个阶段,是在昏迷情况下,被人为餵入大量□□,导致猝死。」 乱步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边吃东西边说话的缘故,声音还有些含煳,但最后一个字依旧如同重锤落下,一时间砸的周遭寂静无声。 纵然他现在是个背着杀人嫌疑的侦探,但是在场的人仍旧会不自觉的顺着他的思路走,进而陷入到一种对于杀人手法的思索中。 当然,以往遇到类似案件时,排除到最后,嫌疑人加上证人一般只剩下几个,不像现在居然有十多号人。 而且那些人不管身份如何,就其本质而言,都是普通生活着的正经市民,面对侦探的分析,不会有除了惊唿、捧哏、质疑外的第四种反应。 不像客厅里的这帮人,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装的是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灵魂。 现在看似安静,仿佛课堂上认真按照乱步老师思路做题的学生,但实际上,他们的大脑此刻正如岩浆般沸腾,且已经翻滚过了不下数十条的狂野想法。 「这么想的话,只可能是在班目一真的食物中下毒了。」 栗栖恭平忽然开口说道。 虽然乱步的出现杀死了比赛,但班目航之前承诺了谁找到兇手谁就能获得诏书,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要争一争的。 「嗯,没错。」 目暮警官附和道,又陷入沉思:「死者在死前只吃了两次东西,一次是和毛利老弟聊天时吃的蛋糕和奶昔,一次是和江户川先生谈话时喝的茶水——究竟是哪一次下了毒,还是两次都下毒了?……不去做检测的话,很难凭现有线索推断出来啊。」 「应该是在茶水中下毒了。」 栗栖恭平信誓旦旦:「能造成呕吐的毒药有很多,砒霜、狼毒草、重金属中毒、尼古丁过量服用——这些都会造成呕吐。不过除了□□外,砒霜也是比较容易获得的毒药,而且易溶于水……」 第173页 「易溶于水的话,为什么不能下在奶昔里?」有人反问。 「我的意思是稳定!稳定明白吗?砒霜主要成分为□□,这玩意儿在水中的溶解度都是可以直接查到的,这就意味着下毒的整个过程比较可控,不会出现目标准备喝水了,却发现杯底有不明结晶这种情况。奶昔又稠又黏,毒药下进去什么时候溶解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做到精准的杀人?!……呃……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现在虽然是做私人博物馆的,但是我大学念的化学,课上学、学过,哈哈。」 「我倒觉得应该下在蛋糕里,茶水的味道太过寡淡了,如果毒药本身就有怪味的话,容易被人发现,相较而言,蛋糕的甜味能很好的掩盖这一点。其实与其在清水中下毒,我更建议在味道重的食物中下毒,重油重辣的情况下,连食物变质的味道都可以掩盖,更何况是毒药?在隐蔽性面前,所谓的溶解度、精准、可控,都是次要的……啊,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现在虽然是个企业家,但是大学时学的医,有一定了解。」 忽然从角落里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梳理案情啊?蛋糕除了目标外,还有一个叫柯……总之还有一个小孩吃过,如果蛋糕中有毒的话,那小孩早就一起死了。所以毒药绝对不可能下在蛋糕中!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下在食物中!勺子、杯壁、指甲——这些才是真正隐蔽的地方,能不知不觉的杀死目标,甚至目标死了,都以为是自然暴毙,根本想不到是我……想不到是他杀。我是侦探,虽然不如江户川乱步有名,但是知道这些很正常吧?」 正常个鬼啊! 躲在一旁的柯南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股子亡命徒的味道都要溢出来了啊! 而且是不是越聊越偏了? 这根本不是在分析杀人手法,而是在争论如何更隐蔽的杀人吧! 没看见目暮警官的手都快摁到枪上了,一副想要随即选取一个幸运儿送进局子里的样子! 柯南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先不说这些因为诏书聚集起来的灰色地带的人,他起码要把话题扯回去。 于是他浅浅吸了一口气,忽然像是炮弹一样冲到目暮警官身边,并抱住了他的脚。 「柯南?」 目暮警官掏枪的读条被打断了,他疑惑低头,却看见柯南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我觉得好像又要拉肚子了,我就不应该吃那块蛋糕。」 「啊,那赶紧吃点药……」 「那块蛋糕是班目爷爷给的,当初管家爷爷还阻止我来着,说是小孩子半夜吃甜食不好,我应该听管家爷爷的。」 「柯南你要不要先去厕所……」 「但是班目爷爷吃的比我还要多,可能是大人身体比较好吧,居然没有拉肚子……啊!不行肚子好痛,我去厕所了!」 终于说完了! 柯南勐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就往厕所跑。 都说到这份上了,目暮警官肯定能想到吧! 确认柯南好像真的只是吃坏东西,身体没什么大碍后,从对小辈的担忧中脱离出来的目暮警官勐地一怔,一剎那好像拨云见日。 是剂量! 就像□□中毒也能分为轻度、中度、重度一样,摄入毒素的量不同,生理上的症状也会不同。 柯南蛋糕吃的少所以拉肚子,那么如果死者蛋糕吃的足够多的话,在生理上的表现会不会就是呕吐和昏迷?!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问题就是出现在死者吃的蛋糕上! 而且阻拦柯南吃蛋糕的管家,就有了很大的嫌疑!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尤其是柯南快把关键线索砸人脸上了,目暮警官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只是思索的方向各不相同罢了。 眼见着现场又陷入了对毒药品类的争论中,且有越说越详细、越说越混乱,周遭警察的脸也有越听越微妙的趋势,月崎却忽然叫住了已经快碰到厕所门把手的柯南。 「柯南,你除了拉肚子外,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还有噁心,胃也有些胀。」 「你知道死者吃的蛋糕,还有奶昔,都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吗?」 柯南一脸「终于有人问这个了」的表情,转身,正色道:「是杏仁,大量的杏仁。」 月崎闻言微怔,缓缓转头,「乱步,我大概知道死者中的是什么毒了。」 因为满打满算也只是在别墅内待了五分钟不到的缘故,乱步虽然能从逻辑上大致推断出兇手的作案手法,但是具体细节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因此也加入到了猜毒药的行列,且已经排除了好几个错误选项,闻言立刻抬头,报出一连串毒药名。 然而月崎却摇头。 「都不是,严格来说,管家其实在食物中没有下任何毒……」 「怎么可能?」立刻有人反驳。 月崎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温声解释:「我的意思是,不用人为的在食物中下毒,有些时候,食物自身就会产生毒素。」 「你的意思是……!」乱步睁开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勐地站了起来。 月崎点头:「没错,黄麴霉毒素,花生、杏仁这一类食物,在变质的情况下会产生剧毒的黄麴霉毒素,摄入这种毒素后,会有噁心、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的话会昏迷休克。」 第174页 这回不用乱步开口,目暮警官就反应过来了。 他勐地转头看向管家:「糖、奶油、香精能压住变质的味道,只要用变质的杏仁制作食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死者,但是因为这涉及到原料採购、食品制作等一系列流程,所以绝不可能是外来的宾客做的!只有在这栋别墅中长期生活、对死者喜好了如指掌、甚至能掌控厨房的人——也就是你——才能做到!」 管家一剎那面色煞白,但仍旧强撑着反问:「别墅里来了这么多人,就算是我,又怎么可能选在今天动手?就不怕事情败露吗?」 有道理。 于是目暮警官又看向乱步。 乱步双眸微睁,翠绿的眼中印出管家神情闪烁的倒影。 「因为这是一个意外,别墅在今晚会来这么多人,完全是一个超出你原定计划的意外。」 「黄麴霉毒素不像□□,不会服用过多就暴毙而亡,即便在短时间内大量服用,也会有一个毒发的过程,这段时间足够死者和毛利先生谈完话,同时你作为死者的贴身管家,如果死者出现了一些头晕、头痛、腹泻的症状,也可以找个藉口搪塞过去,用身体不适的理由将毛利先生请出去,然后死者就会在今天晚上死于食物中毒。」 「但偏偏意外发生了。」 「你没想到今天晚上会来这么多人,直接中断了死者和毛利先生的谈话,时间逐渐流逝,你发现死者的脸色不太对劲儿,知道要毒发了,但是你偏偏没有理由让毛利先生离开,除了毛利先生,今天造访别墅的这些人也不会轻易离开,你很着急,就在这个时候,我出现了。」 说到这儿,乱步环视了一圈周遭的人,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与这些人比起来,我看起来的确最好欺负,很适合当替罪羊,于是你第二个计划出现了——用□□杀死死者,我替你背黑锅,你趁机逃出生天。」 「□□应该是你提前准备好,用来以防万一的,所以随身携带。你强行将我带上楼,并借着抓住我手腕的动作,将□□塞进了我的袖子里。」 「因为黄曲霉素的毒发时间很难确定,所以你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好在命运似乎短暂的眷顾了你一下,总之时间卡的刚刚好。」 「死者在喝完水后,因为毒发呕吐昏迷,这个时候他其实没死,所以你匆忙赶过来,在毛利先生之前,扑到死者身上,佯作探查鼻息,实际上是借着这个动作,将指甲缝里的□□餵到了死者口中,至此,死者才真正的死于□□中毒。」 管家的额角流下冷汗。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开口就被乱步打断。 「你是不是想问我说了这么一大堆,有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乱步笑着举起双手,展示似的晃了晃,「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明明已经发觉你往我袖子里塞□□的情况下,依旧不阻拦你?」 「当然,惜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留下能让你嫁祸我的证据啊!」 「那包□□我碰都没碰,你把□□塞进我袖子里,之后搜身的时候又由目暮警官取出来,取出来后就立刻作为证物封存,你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所以这包□□上,只会有你的指纹!」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乱步伸手指向管家,管家身体晃了晃,一剎那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颓然跌坐在地。 显然,他认罪了,但是关于他这么做的动机,却始终迷雾重重。 问管家,管家闭嘴不言。 哪怕在厕所里玩了近一个小时的手机,发觉事件结束,才哒哒哒跑下来的柯南问话,也没有触发「侦探说出作案手法后,嫌疑人必痛哭流涕的陈述来龙去脉」的场景。 直到被押上警车为止,管家从始至终沉默的像一尊雕像。 ** 「这个给你。」 尘埃落定后,班目航把诏书给了乱步,乱步又随手给了中原中也。 不是没人试过抢夺,但一看见中原中也那张脸,在场的亡命徒哪怕有胆也自动怯了三分,磨磨蹭蹭半晌后,不甘不愿的离开了。 一时间,客厅内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 班目航将月崎、乱步和中原中也一路送到别墅的大门边,又随口礼节性的聊了几句。 就在这时,毛利小五郎迷迷煳煳醒来了,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这次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四下打量后发觉周围没人,他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一抬头,刚巧看见中原中也拿着诏书和班目航道别的场景。 因为麻醉药效刚过去,他此刻的思绪有些混乱,还在上个版本,见状有些纳闷的开口:「班目先生不是说这个诏书是他夫人的遗物,无论如何也不肯卖吗?你就这么直接送……捨得吗?」 班目航闻言神情有些奇异,半晌一扯嘴角,「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对啊。」 「你们被他骗了。老东西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这东西只是对他而言是宝物,对我来说……」 班目航冷笑:「是害死我母亲的罪魁祸首,所以你们最好拿着这东西走的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让我看见它。」 第81章 树中取食(八) 警车内的管家闻言转头,看了班目航一眼,又收回视线。 第175页 大半表情隐藏在阴影下,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块不言不语,沉默着在黑暗中风化的石头,又随着警车启动,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车轮捲起地上的枯叶。 短暂的飞起后,枯叶再度落下,某一刻像是破碎的、四散的、暂时腾空、最终却寂然回归大地的灵魂。 ** 「我现在帮你联繫太宰?」 中原中也站在别墅门外,掏出手机朝乱步询问似的晃了晃。 班目航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没有随便说出自己家族隐私的癖好,短暂的提了那么一句后,就岔开话题,告辞离开了。 乱步还在吃,闻言咀嚼苹果的动作一顿,用力将果肉咽下,笑眯眯开口:「这个……先不着急,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去吃饭吧?」 「你还吃?」 中原中也忍不住看了眼他的衣兜——那衣兜现在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乱步从别墅内顺来的水果。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乱步强调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似的晃了晃,「现在又饿又累,刚刚还破了个案子,多少有点脑力消耗,这些东西都不够吃的,而且你们就没有一点要吃夜宵的想法吗?」 他想了想,往中原中也和月崎手中各塞了一个橘子,见两人不为所动,又塞了颗葡萄,之后他还试图从衣袋里翻出些东西,结果发现衣袋空了。 「你们看。」 他抬头,揪着空衣袋的样子莫名有些可怜兮兮的,「我现在真的没有东西吃了。」 中原中也眉角一抽。 直觉告诉他,江户川乱步另有所图。 但是鑑于江户川乱步确实帮了他大忙,月崎又似乎被说的有些意动,中原中也最终轻「啧」一声,松口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吃夜宵的地方?」 三十分钟后,中原中也看着眼前的粗点心店,声音微微高了一个八度。 乱步双手环胸,认真点头:「没错,口味丰富,经济实惠。」 他转头,眯眯眼在此刻睁大到了一种无以復加的地步,在路灯下几乎像是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左眼写着「你看我不坑你钱」,右眼写着「如果能借我点钱」就更好了, 虽然外表依旧维持了名侦探的风度,但是从表情上看,那的确是一种杂糅了期盼、恳求、渴望等诸多复杂情绪的眼神。 ——森鸥外央求爱丽丝穿小裙子的时候都不会有这种眼神。 说实话,无法理解。 财大气粗、且从没被人管控过甜食摄入的月崎和中原中也完全无法理解乱步的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低头,不约而同的从怀中掏出钱包,各自挑了几张纸币递给乱步。 乱步接过,正色道:「我会还的。」 中原中也摇头:「不用了,这点钱没必要还。」 月崎:「够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一点?」 乱步沉默,片刻后抬头,认真道:「那就再给我一万。」 中原中也给了他两万。 乱步拿着钱跑进粗点心店,买了一堆粗点心,其中绝大部分他推给店主,并付了钱让店主暂时寄存。 剩下的小部分,他直接强行碾碎,原本3d立体的美味棒被他碾成2d平面的,然后像贴暖宝宝一样,仔细的藏到包括外套、马甲、披风在内的所有他能藏的地方。 如此嘆为观止的一套操作下来,等国木田独步接到月崎的电话,带着侦探社一堆人乌泱泱过来接乱步回去的时候,愣是没发现他看似服帖的衣服下,其实藏满了零食。 乱步给了月崎和中原中也一个「只要不说出口,大家就都是好朋友」的眼神,跟着侦探社的人走了。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化为几个小点。 远远的有说话声传来——依稀是福泽谕吉带着点无奈,嘱咐乱步以后要跟紧的声音。 忽然月崎感觉自己的脸颊被碰了一下,转头,中原中也递了一包粗点心过来。 月崎接过,拆开包装:「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在刚刚,」中原中也朝着乱步离开的方向抬抬下巴,「你不觉的他刚才那个样子突然让人很有食慾吗?」 「那倒是。」 与其说是有食慾,倒不如说任何一个看到乱步制作「暖宝宝」的人,都会好奇粗点心的味道——简直是那家粗点心店的活招牌。 月崎一口咬下。 中原中也问:「好吃吗?」 月崎没说话,只是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后,他盯着剩下的点心看了几秒,囫囵吞下后,才苦着脸开口。 「不好吃。」 中原中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路灯下,月崎把包装翻到背面,似乎正在研究配料表,一脸严肃的样子有种反差的可爱,像是孔雀昂着脑袋研究树上的果子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么酸。 他听见月崎嘟囔: 「给了就要吃,不吃又不太礼貌……」 「中也,你以后别给我吃这个了。」月崎转头,看向中原中也。 两人离的挺近的,虽不至于唿吸相闻,但斗篷和衣摆可以相互交缠。 ——这或许要归结于月崎斗篷过于宽大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两人此刻的影子是连成一片的。 在深夜朦胧的灯光下,像一道梦一样的剪影。 第176页 「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笑着说。 「下次去你喜欢的餐厅吃饭吧。」 ** 月崎回到别墅。 书桌上的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因为目前姑且算是和中原中也住在一起,月崎并不像真的在自己家里一样放肆,地上乱归乱,但纸团少了很多。 他避开纸团,走到书桌后坐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翻开。 上面零散的记了许多事,比如家里日用品不够了要记得买,比如定做的衣服到了取货时间要记得去拿。 又比如某日中原中也说要教他用枪,某日中原中也提到过以后要约他出去玩。 月崎还算是一个细緻严谨的人,所以他总会将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当做一件认真的事去对待。 又因为两人现在既是邻居又是同事,从来不缺一起吃饭闲聊的机会,久而久之,这些记录旁便多了许多零散的备註。 绝大多数都是一些餐厅或者旅游景点的名字,红字的是月崎喜欢的地方,蓝字的是中原中也喜欢的地方——都是两人在吃饭时闲聊带出来的——鲜花似的将那一行黑色的记录簇拥起来。 只有关于练枪的那行记录,除了零星几个数字,旁边什么备註都没有——那是月崎某次练枪时的成绩,因为忘带纸笔,所以中原中也借了月崎的备忘录记在上面的。 其中比较好的几次成绩被中原中也用红笔圈了起来,还在旁边画了个简笔画的笑脸,像极了幼儿园给表现比较好的小朋友盖的鼓励性质的戳。 月崎每次看见都会忍不住笑一下。 所以这次他也浅浅勾起嘴角,视线在那张笑脸上停留片刻后,咬开笔帽,在备忘录上记下了「中原中也约他去喜欢的餐厅吃饭」这件事。 其实这些约定到最后并不一定真的会兑现。 有好几次,他和中原中也围绕着几个旅游景点认认真真计划了一通,但是在他们做计划的同时,思绪似乎也随着文字在景点里游览了一遍,以至于在计划完成的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失去了兴趣。 两人都没好意思说,甚至已经开始订车票,但是在付钱的前一刻,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我觉得那个地方在这个季节去,好像有点热。」 另一个人附和:「我也觉得。」 又是最初那个人:「其实我不是很想去。」 「我也不想。」 两人短暂对视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此周而復始,约定最终只停留在两人的对话里,且有了就这样永远停留在口头上,永不兑现的可能性。 但与仅仅只有几天的旅行或者游玩相比,这种围绕着约定所作出的商量、计划亦或是其他前置准备,似乎将属于旅行的短暂快乐无限拉长。 那是一种反覆的、平淡的、细微的快乐。 就好像夏日阳光下的泡泡,因为太过细微,所以脆弱到一触即破,但泡泡可以像河流一般充盈夏天的每一个角落,会像云朵一样飞进月崎的办公室,薄膜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色的绚烂的光,星星般填满他的眼睛。 以至于泡泡破裂后,那抹虹彩依旧停留在他的虹膜上。 所以即便他对新的约定理所当然的有所期待。 但是这种期待并不迫切。 似乎实现也好,不实现也没关系,毕竟无论如何,以后他和中原中也闲聊时,都会多一个新的、永不枯竭的话题。 夏日的阳光中,又会有数不清的泡泡诞生出来。 月崎将备忘录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房间内很安静。 中原中也的说话声隔着墙传过来,只剩下了窸窸窣窣的、近乎于白噪音一般的细微声响。 他开始工作。 眼睛低垂着,在脸上打下浅浅的阴影。 笔尖在纸面勾勒出流畅的弧度,将今天从毛利小五郎身上得到的灵感记录下来。 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溪流一般,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 中原中也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他右侧是月崎的房间,窗帘透出暖光的灯光,而月崎的身影被灯光打在窗帘上,一动不动的像尊雕塑。 中原中也盯着月崎的影子,这时候电话打通了,他收回视线,喊了声「boss」。 「你拿到诏书了?」森鸥外问。 中原中也点头,「拿到了,也验了货,确定是真迹,但是班目航说,因为已经和铃木集团签了合同,这份诏书必须拿去展览。按照合同内容,为了确保展览能顺利进行,明天所有展览品会由铃木集团统一保存,等展览结束时,再一一退回去。如果违反合同的话,必须要付一笔数额不小的违约金。」 中原中也把违约金报了出来。 森鸥外犹豫了一瞬。 理论上讲,为了不节外生枝,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付违约金把诏书拿回来,然后尽快交给那个发布悬赏的人。 但是森鸥外让中原中也取诏书的出发点很纯粹的就是为了钱。 因此一切都以钱作考量。 当森鸥外把违约金算上后,他发现这笔生意似乎不是那么划算了。 「boss,」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觉得……班目一真很有可能清楚那个悬赏。」 他将不久前发生在别墅的事讲了一遍,着重讲了他藏在屋顶上时,暗中观察到了班目一真的神情。 第177页 「……班目一真应该已经看出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了,但是却并没有很吃惊,这说明他应该知道那个悬赏,也清楚这份诏书的价值,明白那些人为何而来——但他却始终没有动过卖诏书的心思。」 「一开始他说是因为这份诏书是他妻子的遗物,捨不得卖,我信了,毕竟对有些人来说,意义远比金钱来的重要,但是之后班目航说班目一真的话完全是唬人的,他其实并不在意他的妻子,那么……」 中原中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森鸥外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 这份诏书所代表的价值足以让身为港/黑首领的森鸥外意动,但班目一真在得知悬赏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肯卖诏书,再联想到班目一真的奇怪举止,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份诏书,极有可能比他们想的更值钱。 「那个秘密。」 森鸥外忽然开口。 「他这么做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那个秘密。」 「班目一真做情报贩子的时候我也听说过他,现在想想,他金盆洗手的时间点非常突然,可以说是毫无徵兆……中也,悬赏不管了,你付违约金把诏书拿回来,我们先把诏书里的秘密弄清楚。」 森鸥外饶有兴趣的眯起眼睛。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椅子扶手,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个秘密班目一真可能会清楚一点,可惜人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还有——班目航,以及,那个管家。」 ** 中原中也不像太宰治那样心肝漆黑兼巧舌如簧,说着说着能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他也不像尾崎红叶那样精通各种拷问技术——当然这里是米花町,正大光明拷问显然不合适。 所以保险起见,他最终还是选择让下属去调查一下管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管家的资料很快就放在了中原中也的桌案上,但是没什么有用的内容,更进一步的资料则还需要点时间细查。 于是中原中也先一步去了铃木集团,打算先把违约金付了,把诏书拿回来。 其实在今天一早,铃木集团按照约定来取诏书的时候,中原中也就表达过想要拿回诏书的意愿。 只不过因为违约金数额较大,所涉及的程序比较繁杂,再加上主办方不是很捨得,总之掰扯来掰扯去,最终支付违约金的时间定在了今天下午,而按照合同约定,诏书需要在铃木集团专为此次展会建立的仓库中,再待上半天时间,直到下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开始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在班目航的陪同下,中原中也来到了铃木集团的总部。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名为古原茜的黑髮女人。 这个女人看上去寡言少语,非常干练,在中原中也带着违约金弄完了一系列手续,班目航作为合同的另一当事人签了各种文件后,她合上文件夹,带着中原中也来到了存放诏书的仓库。 「稍等,我现在将诏书给您取出来。」 古原茜开始摁仓库的密码。 因为这次展品全是各种古董,其中不乏一些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价值高到无法估量,所以存放展品的仓库也并不普通。 密码锁、指纹锁、虹膜扫描、人脸识别……市面上能想到的锁全安在了上面,而且有些锁需要两个以上的人才能开启,将仓库武装的固若金汤。 第一重密码锁很快就开了,第二重指纹锁也由古原茜和另一个展会负责人一起解开了,但是在进行第三重虹膜扫描时,锁忽然不动了。 又试了一次,仍旧没有反应,反倒是仓库内部传来了些许不妙的咔哒咔哒声。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古原茜只能遗憾的告诉中原中也:因为锁安装的太多,仓库内部结构太复杂,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引起连锁反应……总之,出故障了,仓库暂时打不开了。 「什么?!」 中原中也皱眉,有那么一刻想要武力轰开。 但是另一个展会负责人流着冷汗拦住他,就差当场跪下了。 「中原先生,因为有些展品对环境条件比较苛刻,所以仓库内一直都是恆温恆湿的,如果武力破坏的话,连里面的控制温度和湿度的部件也会一起损坏,到时候那些展品酒完蛋了!绝对!绝对不能这么干啊!」 中原中也没说话。 负责人的手胡乱摸索着,心神不定的把自己的假髮扯了下来,当做手帕擦着额头的冷汗。 「仓库锁了我们也很着急,您再等几天……不对!最多再等五天!在展会开始前,我们绝对把仓库修好!」 话说到这份上,无奈中原中也只能先回去。 恰好这时关于管家的调查有了消息,中原中也方向盘一转,开车来了拘留所。 拘留所内从墙壁到地板,不是白色就是灰色,即便有些许鲜艷跳脱的颜色,也像是站在镜片上的格格不入的污渍,反倒显得这里更加死气沉沉。 管家由警员领着,隔着一扇玻璃坐到了中原中也面前。 短短两天时间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本就花白的头髮更显黯淡,唯有一双眼睛仍旧冷静——或者说死寂更为恰当——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直接将手中的资料展示般的放到管家面前。 他不太会说拐弯抹角的话,因此每个字都像剑一般锋利,揭开了管家试图掩藏的过往,唯有钴蓝的眼中带了丝微不可见的怜悯。 第178页 「你和班目夫人念的是同一所大学,二十年前,你成了班目一真的管家,而就在你成为管家的一年后,班目夫人上吊自杀。」 「你是为班目夫人而杀人的。」 管家的眼睫震颤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中原中也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即便我隐瞒了,你也迟早会查出来,没有意义。」 「但有一点你猜错了,我和班目夫人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我也不全是为了班目夫人而杀人,因为在我的大学生涯中,我只见过她一面。」 管家闭上眼睛,一剎那仿佛陷入到了某种回忆中,那些泛黄的过往,随着他的话语,被他从记忆的旧纸堆中翻了出来。 「我小时候家境不好,就连上大学的钱也是东拼西凑的,因此上学时,课余时间还要打工还债,日子过的很拮据,吃不饱是常有的事。」 「有一天,我打工地方的老闆拖欠工资,那段时间刚好是交学费的时候,我唯一的亲人又在不久前去世了,我身无分文、孤苦伶仃,一剎那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那天的夜晚很黑,天上没有月亮,湖面也黑黢黢的,我一个人走到湖边,忍不住放声大哭,忽然就有了轻生的冲动。」 「夫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看不清她的长相,她应该是路过的,但是大概是怕我轻生,她停下脚步在我身后站了很久很久,她拿着手电筒,但是不敢直接照我,就照我旁边的小路,有束光落到湖里,像月亮。」 「后来我哭够了,看着湖面的『月亮』忽然就想回去了。我浑浑噩噩往回走,她就一直在我身后跟着,用手电筒为我照明,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朝我挥挥手,转身离开。」 「这就是我和夫人在大学时见的唯一一面。」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还完了债,大学顺利毕业,又机缘巧合成了班目一真的管家,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夫人就是为我照明的那个人,见了面才知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发现夫人的状态很不好。」 「后来我才知道,班目一真曾经轰轰烈烈的追求过夫人,曾经两人也是一对伉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结,班目一真突然对夫人冷淡下来,平时连家也不回。刚巧那时候夫人生了少爷,因为班目一真的忽视得了产后抑郁。」 「之后十几年,病情一直时好时坏,但谁都能看出夫人在一天天的虚弱下去,然后有一天,夫人和班目一真吵了一架,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吵架,只是那天夫人生日,班目一真说好要帮她庆生却没来。」 「蜡烛燃到最后一根,夫人取蜡烛时被蜡油烫伤,这时候班目一真回来了,夫人没有看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当天晚上,上吊自杀。」 「我早上发现时,她的尸体已经硬了。」 第82章 树中取食(九) 管家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睁眼时,眼中血红一片,血丝泛着水光,几乎要淌下泪来。 「我不明白,我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个烂泥里的人尚且能爬出来,她活在大好天光下,怎么就忽然死了?」 他浅浅吸了口气,平復了一下心情,接着往下讲,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死寂的双眼忽然出现了些许称得上是咬牙切齿的情绪波动。 「所以我开始调查班目一真,我发现他娶夫人根本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诏书!」 「元正天皇在位十年,诏书无数,其中歷史价值最高的一份退位诏书在夫人父亲的手里,且此前从未公开,也不愿意买卖,班目一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买不到诏书,就想办法和夫人结婚,利用夫人得到诏书,目的达到后,就将夫人一脚踹到一边。」 这倒是全部对上了。 中原中也垂眸沉思。 之前森先生说班目一真金盆洗手的很突然,现在想想,他几乎是金盆洗手没多久,就结婚了——大概是为了有个正经身份,否则普通人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这些事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中原中也问。 「因为当时那些人还没有走干净。」 管家缓缓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角微不可见的一颤,一滴泪珠就决堤而下,在桌面留下一点深色的水渍。 「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而来。」 「我如果当时说出口,就必然会牵扯到夫人的死因,也会牵扯到那份诏书,到时候,包括你在内,肯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让夫人死了也不得安息,我已经……已经不愿意再看见围绕诏书所产生的纷争了!」 管家重重垂了一下桌面,语气突然变得激烈起来。 「那么多年!哪怕夫人自杀了也没有让他有丝毫改变!整个人依旧跟着了魔似的投身于诏书的研究,什么也不管,少爷在失去母亲后,又在父亲的不管不顾下孤零零的长大。」 「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不再一个人生活。他明明拥有了这么珍贵的一切,却为了一个死物,把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抛弃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在昨天动手?因为我忍不了了!」 「他把诏书当成宝,即便铃木集团的董事长亲自来求,碍于面子也只肯把诏书出借一天的时间用于展览,其余时间,可以说是为了研究诏书中的秘密废寝忘食,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研究出来,到最后不得不寻求外人的帮助。」 第179页 管家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抬眸。 「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要见毛利小五郎?」 「就是为了找人帮他破解诏书中的秘密的!」 「可他找了人却不够坦诚,想让人帮忙但是又不愿说出诏书的秘密,试探了半天,最后还没来及开口……呵,就被我给杀了。」 「那诏书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中原中也有些急迫的凑近。 管家沉默下来,片刻后,看着中原中也缓缓开口,吐出八个字—— 「长生不老,返老还童。」 ** 地下车库中传来高跟鞋的足音。 一下一下,像是石子敲击玻璃,盪出轻微的迴响。 古原茜下班了。 她对碰到的同事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唿,然后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暗中忽然短暂亮起了一缕火光。 ——古原茜点了一根烟。 一根细长的、薄荷味的女士香菸。 纤长的烟夹在白皙的指尖,恍惚间,竟有种夹着薄刃的错觉,于黑暗中散发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凛冽暗芒。 烟雾缭绕中,古原茜摘下了假髮,又抹去了易容,金色的长髮像是瀑布般倾泻下来,披散在她的背嵴上。 古原茜,班目真一别墅里的第十三个访客、那个为江户川乱步开门的女人,亦或是更准确一点——贝尔摩德。她拨通了一个未知的号码。 「gin。」 贝尔摩德开口,声音也像是烟雾,带着点慵懒的尾音。 「港/黑那边交了违约金,似乎是已经知道点了什么,不打算履行那个悬赏了。」 「不过仓库的锁我已经破坏了,现在诏书就锁在仓库里,谁都拿不到。最迟五天后,你就可以顶替中原中也的身份,把诏书取走。」 ** 傍晚,夕阳染红天际。 阳光骤然浓郁了几分,穿过透明的门窗,蜂蜜般泼洒在月崎面前的木桌上。 月崎此刻正坐在咖啡厅内改稿。 吃空的餐碟被他推到一边,空出来的地方则放上了纸笔,以及一些密密麻麻全是空洞的木板,啄木鸟在木板上蹦蹦跳跳,试图把那洞啄的更加满一些,但是刚一有所动作,就被月崎抓住,放到了肩膀上。 月崎拿起那些木板比对着看了看,又有些苦恼的放下。 昨天晚上,他根据毛利小五郎倒地时获得的灵感,更改了啄木鸟的头骨结构。 后脑是人类的致命部位之一,如果当时没有软垫缓冲的话,以毛利小五郎那个直挺挺倒下的姿势,多少会有点脑震盪。 所以月崎以那个用作缓冲的软垫为蓝本,在啄木鸟的脑部周围加了一层海绵状的骨骼,试图通过这种特殊构造,来降低啄木鸟啄击时所受到的冲击。 简单实验之后,他发现那圈骨骼有点作用,但似乎作用不多。 只是啄木鸟维持高速啄击的时间比原先长了一点点,但时间一久,仍旧逃脱不了得脑震盪的结果,完全满足不了神明的要求。 「月崎,我觉得你的思路应该是对的,只是做的还不够。」 咖啡厅有风铃,阳光下闪耀着亮晶晶的光。 艾登被风铃吸引,扑扇着翅膀飞上去,将风铃撞的叮噹作响。 他一边啄着风铃,一边艰难的将视线收回,看向月崎,补充道:「除了海绵状的骨骼,你可以再更改一些别的构造。」 「别的构造啊……」 月崎开始转笔。 他将啄木鸟捧起来,盯着它的脑袋。 这时候一辆车开过来,挡住了照过来的阳光,风铃不再亮晶晶的,变成了一堆平平无奇的塑料。 艾登立刻失去了兴趣,一个俯冲砸下来,正巧落进月崎手里,又把啄木鸟挤走了。 「像人类开摩托车时,不是会戴头盔吗?你可以参考一下头盔的构造。」 「头盔啊,我记得中也就有一个。」 啄木鸟飞到月崎肩头,泄愤似的啄着他的发尾,月崎没发现,垂眸陷入了回忆中。 中原中也有头盔但是基本不带,倒是月崎有几次坐中原中也的摩托回家,被扔了一个头盔。 所以关于头盔的构造,他还算是清楚。 从整体而言,大致分为三层:外壳、缓冲层、内衬。 有些还配有护目镜。 其中外壳位于头盔最外层,往往用坚固的材质制成;缓冲层最重要,常用易碎、质量较轻的塑料泡沫制作,可以有些减少冲击力;内衬是贴紧头部的部分,起些许缓冲作用的同时,还能提高舒适程度。 「不行。」 月崎摇了摇头。 「从现在的结构看,啄木鸟的头骨已经和头盔的构造很接近了,那圈包围脑部的海绵状骨骼就可以看做头盔的缓冲层,眼部的瞬膜则起护目镜的作用。如果想要进一步提高缓冲能力的话,就只能增加海绵状骨骼的厚度,但是这样的话,啄木鸟的脑袋就会变大,导致重心不稳——而且重量也是一个问题……」 月崎嘆了口气:「太重了鸟就飞不起来,所以海绵状骨骼的厚度必须控制在一个很严格的范围内,额外添加新的防震结构也很麻烦——简直是带着镣铐跳舞。」 所以说金森不容易。 在这么大的限制下,还能设计出习性不同、种类繁多的鸟类。 第180页 这和在大米上雕花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时候,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上来。 月崎见状一愣,放下笔,伸手指了指其中一杯咖啡,「抱歉,我有一杯咖啡是打包的。」 服务员立刻道了歉,放下其中一杯咖啡后,端着剩下的那杯回去打包了,半路上遇到一个横冲直撞的客人,侧身一让,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杯中的咖啡剧烈晃了一下,险些洒出去。 月崎盯着瓷杯中那还在晃悠的深褐色液体,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咦了一声。 「人类大脑里是不是有水来着?」 艾登眨眨眼,豆豆眼中透出三分疑惑三分震惊还有四分一言难尽。 月崎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不是在骂人,我是在问一个很客观的问题。」 于是艾登客观的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记得是有的,好像叫……」 「脑嵴液。」月崎说道。 在人类大脑表面的软脑膜和蛛网膜间,有个叫蛛网膜下腔的腔隙,里面充满了脑嵴液,对于人类而言,脑嵴液有为大脑提供营养、维持颅内压稳定等一系列功能,是非常重要的构造。 当然,鸟类的大脑中,也有脑嵴液,但是月崎觉得有时候在设计过程中,还是要适当做些取捨。 「冲击造成的震波同样会在液体中传动。」 他慢吞吞开口,视线幽幽落在艾登的小脑袋瓜上。 艾登沉默,片刻后艰难开口:「等等,你不会想要把啄木鸟的脑嵴液去了吧?人类如果脑嵴液流失的话,会头昏头疼,还会得脑膜炎哦。」 「只是适当的减少。」 月崎用词很严谨。 「脑嵴液减少后,震波在液体中的传动也会一併减弱,嗯——也可以算作……是降低冲击对大脑的危害吧。」 月崎改小了啄木鸟的蛛网膜下腔,想了想,又改小了一点,再想了想,觉得还有改小的空间,于是继续动笔。 艾登:「等等等等!脑嵴液快没了啊!」 月崎停住动作,盯着啄木鸟那窄小到几乎趋近于无的蛛网膜下腔,以及里面少的可怜的脑嵴液,遗憾的嘆了口气,放下笔:「那就先这样吧。」 艾登:「……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月崎开始根据设计稿修改啄木鸟:「先试一下吧,啄木鸟的大脑比人类的大脑要小很多,脑嵴液减少的影响可能不会这么大。」 「客人,您的咖啡打包好了。」 服务员走了过来,将打包好的咖啡放到桌上。 咖啡里掺了冰,还有一个冰淇淋球,此刻正在夕阳的余热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融化。 如果是游戏中,咖啡上大概会出现一个缓慢降低的耐久度,当耐久度归零时,月崎就会收穫一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物。 鑑于这杯咖啡是打算给中原中也的,月崎盯着那颗冰淇淋球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笔,拎着咖啡起了身。 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月崎拎着咖啡离开了咖啡店,颀长的身影很快变成了小小一个点。 就在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羂索收回了视线。 「好了没?」他问。 漏壶蹲在地上不怎么熟练的摆弄着手中的枪械,闻言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没好!」 他盯着手中的枪看了几秒,忽然停住动作,忍不住开口:「好屈辱啊。」 真的好屈辱啊。 想他一个特级咒灵,以消灭全人类为己任,整个咒术界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平时烧栋建筑更是和玩一样。 现在居然因为月崎的特殊能力,迫不得已只能使用人类发明的热武器来对付他。 这枪子儿蹦出的小火星还没他打个喷嚏爆出的火苗大。 屈辱。 奇耻大辱! 漏壶摆弄枪械的样子像是在摆弄仇人的颈椎。 羂索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你别弄坏了。快点,人都要走了!」 「知道了……」 漏壶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拉开保险栓,探出身体,将枪口对准了远处的月崎。 第83章 树中取食(十) 然而隔了没几秒,漏壶忽然移开了枪口。 「怎么了?」羂索仍旧保持着微笑,但额角忍不住蹦出几个十字,忽然生出一股想把枪抢过来自己用的冲动,「我知道你更想用自己的力量打败他,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只要月崎能死,用什么方法并不重要。」 「……不,不是这个原因。」漏壶伸手一指月崎的方向,「是刚刚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他挡住了。」 嗯? 羂索一愣,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魔术师打扮的白毛,把月崎挡的严严实实。 「提问!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是谁?」 「没错!是这位客人你!」 果戈里闪身挡在月崎面前,一手扯起斗篷动作夸张的行了个礼,又灵活的摘下帽子在手中转了几圈,弯腰放在月崎面前。 「放入死物,化为生灵。」 「投入泥土,变作黄金。」 「马戏团开业大酬宾!选择三位幸运观众体验这世间最——精彩的魔术!千载难遇的机会降临在你面前——这位客人,要试一下吗?」 第181页 月崎抬眸看了眼天际热辣辣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眼杯壁已经开始沁出水珠的咖啡,对着果戈里歉意的一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往旁边走了一步,直接绕了过去。 「抱歉,我赶时间,您找别人体验吧。」 果戈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很好!快!快开枪!」见月崎的身影又出现在视野内,羂索一拍漏壶肩膀,漏壶也条件反射般的举起枪。 然而果戈里又是一个极其灵活的滑步,再次挡在月崎面前。 漏壶、羂索:……可恶。 漏壶又把枪放下了。 果戈里使劲把礼帽往月崎面前怼,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似的晃了晃:「不是假的哦!是真金哦!客人你不试一下吗?随便扔个什么进去,就会获得价值涨了数千倍的真金哦!」 然而月崎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 月崎继续往前走,果戈里再度拦住他。 如此反覆几次后,月崎面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愠怒。 他嘆了口气,有些不悦的抿起唇角。 「这位先生,我本来并不想点出这件事的。」 「嗯哼。」果戈里微笑着,有些好奇的一歪脑袋,等着月崎下文。 「您……」月崎浅浅吸了一口气,沉默着迟疑片刻,一抬头,笃定道:「根本不是魔术师,是卖货的对吧?」 果戈里一呆:「诶?」 「我明白的,这世上的确有这种套路,明面上是点石成金,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魔术,而是以魔术的名义卖货。」 「啊?这个……」 「说是免费的,但是等黄金——确切的说是黄金制品——变出来后,一定会强制客人买下吧?口中说『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都变出黄金了,那就麻烦以便宜一点的价格买下来吧』。」 「不是,我……」 「说不定根本不是纯金的东西,只是假货,但是客人以为是纯金的,用便宜的价格买下后,还觉得占了便宜——这么一想,说是骗局也可以。」 「没有,其实……」 「但是卖货也好,骗局也好,都是建立在客人自愿的前提下吧?」月崎嘆了口气,「我已经说了好几遍没兴趣,这样还强买强卖……」 月崎眼珠一转,谴责的目光看向果戈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呃……」 果戈里眉尖抽动,一时间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崎摇摇头,往旁边走了一步打算离开,果戈里见状眉心重重一跳,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顶着月崎很明显已经生气了的视线,果戈里扯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 「您误会了。」 他说,斗篷一翻,变出一朵玫瑰花递到月崎面前,眼睛看上去很真诚。 「是真的,只是新开业的马戏团想藉此招揽客人而已,不会收您一分钱。」 月崎一脸「你骗鬼啊」的神情,「你确定吗?用黄金揽客,还是在这个客流量并不大的地方,这么长时间,除了我也没有别的围观群众——有哪个老闆会做这种亏本的生意?」 果戈里微妙的沉默了一瞬。 「……他比较年轻,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 「你还是劝你老闆换个地方揽客吧。」 月崎往前走,果戈里锲而不捨的跟在后面。 「他还很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 「那你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积攒经验,以后方便跳槽。」 「但是他还给我们下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指标,完不成会有惩罚,你要不……」 月崎有些同情的看向他,诚恳建议:「都这样了,你干脆换个老闆吧。」 果戈里:…… 不行了。 他只是帮费奥多尔来试探一下而已,但是这个男人真的好难搞! 果戈里抓着礼帽的那只手不断收紧,直接在帽檐上抓出几道褶,而他的嘴角像是挂了秤砣一样,不住的往下坠,又被他强行扯起,以至于一时间显得有些抽搐。 「其实是这样的,」果戈里皮笑肉不笑,开始不带什么感情的随口胡诌:「我老闆绑架了我的宠物,威胁我如果我不好好干的话,他就会杀了我的宠物。」 月崎停住了。 「真的?」 诶? 诶诶? 怎么回事,突然有效果了? 果戈里有点懵,但这不妨碍他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礼帽往月崎面前一递,并催促月崎往里放东西。 月崎还是有些犹豫,看上去并不是真的很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因此他停顿了几秒,用斗篷裹住咖啡以作保温后,才随手捡了片落叶上前。 「直接往里放就可以吗?」 「不,还要闭上眼睛。」 月崎放落叶的动作一顿,看向果戈里的眼神带上了些微妙的无语和同情。 那眼神的大概意思是——要客人闭眼才能做的魔术还能叫魔术吗?这人果然是个半吊子的魔术师吧?连马戏团也是个半吊子的马戏团吧?难怪老闆能干出用黄金揽客这种事。 ——就这么圆上了。 月崎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有些无奈的闭上眼,把落叶往礼帽里扔。 「好了吗?」月崎问道。 轻飘的落叶像是慢动作般,缓缓向礼帽中落去。 第182页 在接触到礼帽的一剎那,白色的斗篷忽然扬起,一翻一卷间,礼帽中的落叶出现在距离果戈里三十米的街道上,风一吹就打着卷飞远,又被环卫工人扫进簸箕,扔进垃圾箱中。 而礼帽中则出现了三样东西。 白鸽,金鸟笼,以及装在鸟笼中、之前那支没有送出去的红玫瑰。 果戈里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的笑容忽然淡去,又在下一刻勾起一个更为夸张的弧度,他的眼中像是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又因为被强行压抑下来,化作了一片无声的狂澜。 「可以睁开了。」 果戈里道,语调带着些上挑的尾音。 月崎睁开眼,看见白鸽振翅腾飞,羽翼因为被花刺划破,便沁出了几点殷红的血,凌乱的落在羽毛上,像是某种不详的预言。 果戈里看着鸽子,收回视线,弯下腰对月崎深深行了一礼,同时将礼帽递到月崎面前。 金鸟笼,鸟笼里的玫瑰,以及玫瑰刺上的血。 这场景,像极了那篇名为《夜莺与玫瑰》的童话中,杀死夜莺的所在,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哪只鸟儿的坟场。 「诞生于笼中的鸟,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笼中囚。」 果戈里喃喃,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悯,以及看客般的感慨。 「明明有摆脱重力束缚、翱翔于天际的自由,却因为所谓的爱情与奉献,用鲜血染成红玫瑰,然而玫瑰最后依旧被车轮碾碎。」 「愚蠢。」 果戈里一声轻嘆,起身拎起鸟笼,将装着玫瑰的鸟笼放到月崎手中。 「可惜这世上的人都是愚蠢的夜莺,挣脱了物理的束缚,但是挣脱不了情感与道德的枷锁,无形的锁链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缠绕上来了。」 「这位客人,」他幽幽的看着月崎,微微凑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您会是那只夜莺吗?」 从出生开始,就被锁链束缚、无法腾飞的鸟儿,会有斩断枷锁、或者被别人斩断枷锁的自觉吗? 费奥多尔想要创造没有罪恶异能者的世界,因此对有助于他的人分为不同程度的利用——这其中自然包括月崎。 但即便只是利用,被束缚的鸟儿,迟早是会烂死在笼子里的。 就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最终会怎么样了。 果戈里漫不经心的想,几乎要对月崎生出一些浅薄的同情了。 「谢谢。」 月崎接过鸟笼道了谢,想了想,又强调般的说了一句:「不过我不是夜莺,而是人类,一个卵生鸟类,一个哺乳动物,这两者差别还是挺大的。」 果戈里一愣,忍不住笑了。 「啊,您还真幽默啊!」 他感慨般说道,又转身离开。 毕竟费奥多尔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打算在这里久待了。 月崎也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慢吞吞的开口:「不过有件事您可能有点误会。」 「没有生物能摆脱重力的束缚,鸟也不能,即便它能飞起来,那也是牺牲了很多东西换来的。」 果戈里的脚步停住了。 他很想继续往前走,但无奈月崎的话像是锥子一般往他耳膜上砸。 他忍了忍,没忍住,回头了。 「您的意思是,鸟儿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吗?」 「您为什么会觉得鸟儿是自由的呢?」月崎反问,「只是因为它们能飞吗?但是在我看来,飞翔才是它们最大的枷锁啊。」 果戈里眼角一抽,感觉世界观被锤裂了一条缝。 月崎还在继续往前走,可果戈里像是被钉住一样站在地上。 片刻后,他利落转身,再度跟上月崎,扯出一个满含攻击性的、嘲讽的微笑:「飞翔怎么可能是枷锁?」 月崎嘆了口气,正好手边有教具,他索性把艾登从肩膀上抱下来解释。 「首先,我要明确一个前提,鸟无法摆脱重力,因此与其说他是摆脱重力,倒不如说他是为了能在有重力的条件下飞起来,放弃了很多东西。」 「抛弃沉重的牙齿改用轻巧的喙,为了让砂囊代替牙齿对食物进行碾磨,还要时不时的吞食细沙和碎石。」 「骨骼也不够坚固,是中空的,为了尽可能降低骨块数,部分骨骼还融合了。」 月崎又戳了戳艾登的肚子。 「生蛋的时间也不能自由选择。因为怀孕时体重过重会飞不动,同时也是因为长时间的飞行使得鸟类的肌肉量多,基础代谢也高,飞翔时体温能达到42度,这个温度已经是蛋白质变性的极限温度了,也就是说,如果蛋长时间的待在身体中,极有可能会因为蛋白质变性而无法孵化,所以基本一有蛋就要生下来。」 「哦,对了,肠子也很短,所以……」艾登忽然露出一脸要憋不憋的神情,月崎似有所觉,相当熟练的从口袋中抽出纸巾,然后垫在了艾登屁股底下,「所以憋不住排泄物,一边飞一边拉。」 月崎把纸巾从艾登屁股底下抽出来,展示般的在果戈里面前晃了晃,然后团起来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艾登把脸埋入了翅膀中。 而月崎安慰般摸摸艾登脑袋,转头看向果戈里,温声下了结论:「所以——这么一种没有牙齿、时常处于骨质疏松的情况、怀孕受到限制、一旦飞羽断裂就不能飞翔,还不能控制排泄……这种生物,真的称得上自由吗?还有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呢?」 第183页 果戈里脸绿了,整个人看上去很勉强。 倒不如说,他从月崎开口说鸟没牙齿的时候,面色就不是很好看,而在月崎向他展示那张纸巾时,这种仿佛吃多了芥末的脸色就达到了巅峰,以至于他某一刻像是经歷风吹雨打的野花,大半花朵凋零,只靠一根花杆苦苦支撑。 半晌,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开口:「这……只是个比喻。」 月崎委婉道:「那这个比喻可能不是很恰当。」 果戈里嘴角一抽,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当然分得清现实和理想,感性与理性——但没人会在别人抒发感情的时候讲科学依据。 这就好像别人用鸳鸯感嘆爱情的美好,你告诉他鸳鸯看似一直黏在一起,但并不是一夫一妻制,没准在你感嘆的这段时间,对方已经换了好几个□□对象了——这现实太残酷了,以至于现在果戈里还满脑子都是那张应该打马赛克的纸巾,月崎的话也如魔音贯耳般反覆迴荡。 以后再也不用鸟打比方了。 果戈里面无表情的想,抓紧了手中的帽子。 但没了这个比方,并不妨碍他抒发自己的观点,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比方从根上被眼前这个人消灭了,他反倒更想向对方表达自己的观点了。 果戈里浅浅吸了一口气,将帽子上的褶皱碾平,重新带上,再抬头时,脸上重新出现了那种带着丝戏剧性的夸张笑容。 「你说的对,用鸟做比喻的确不恰当,这世上没有生物能真正的自由——但这更显的人类可悲了不是吗?」 果戈里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世界。 「你看!勐兽们会为了生存相互残杀,可人类却受困于道德的枷锁,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野兽那样,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但道德是天生的吗?不,这是在这个畸形社会中,后天诞生的洗脑概念,是一种无聊的规训!」 月崎抵住下巴思索片刻,「你所谓的道德——包括父母子女之爱,同伴互助情意一类的东西吗?」 「当然包括。」 「啊,那这些东西的确不是你们一开始就有的。」 「看来你也认同……」果戈里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然而还不待他说完,就听见月崎平静的开口:「因为这是我强加给你们的。」 果戈里:「……」 果戈里:「啊?」 月崎嘆了口气,看上去有些苦恼:「没办法啊,设计生物要确保种族延续,所以总要设计一些对应的机制嘛,比如怀孕时,生物会分泌出一些激素来产生『母爱』这种感情,做一些有利于种族延续的行为时,生物体也会产生一些激素,引起愉悦、高兴等情绪,作为正反馈。毕竟如果没有这些机制的话,族群很容易就灭亡了,这样的作品是不合格的。」 「但、但是……」 「你想说有些勐兽会自相残杀?」 「呃……对……」 「那也是为了生存啊,」月崎笑道:「说白了,一个生物体活在世上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延续自己的基因,冷酷点理解,因为要延续基因,所以要生育,因为要确保幼崽长大,所以会产生『爱』。相对的,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当同族成为生存的阻碍时,那么杀害同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勐兽是为了『生存』,才相互残杀的。」 「嗯……如果你所说的自由,是超脱一切的自由,那你应该自杀才对。」 月崎笑眯眯的,用温和的言语,理所当然的讲出了极其可怕的话。 「毕竟延续基因是生物存在于世的最重要任务,当你自杀时,就相当于抵抗了自己最强的本能了……啊!中也!」 月崎看见了中原中也的身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轻轻拍了下果戈里的肩膀,说了句「不要再跟着我了哦」,就三步并做两步,小跑着向中原中也而去。 徒留果戈里一个人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忽然捂着脸半蹲下来。 ** 「你在和谁说话?」 中原中也看着跑过来的月崎,有些好奇的问。 月崎摸了摸裹在斗篷里的咖啡,满意的发现还是冰的,就塞到了中原中也的手中。 「不知道诶,一个三流魔术师,还是个怪人。」 他拎着手中的金鸟笼晃了晃,鸟笼里的玫瑰也在阳光下显的更加艷丽。 「他还说是变什么魔术,结果给了我这个,还是纯金的,」月崎转头向后看去,发现果戈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有些奇怪的一歪头,又转了回来,摇摇头,感慨般说道:「不过我觉得能这么揽客的马戏团,估计也活不长久。」 中原中也没说话。 他小口喝着咖啡,一双眼睛盯着鸟笼中的玫瑰,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过了半晌,中原中也忽然开口:「月崎,鲜花会枯萎吧?改天找枝镶钻的红玫瑰放进去吧。」 月崎眼睛亮了,拿出手机开始看一些拍卖会场的信息:「你说的对!我记得类似的玫瑰好像有拍卖过……」 中原中也又喝了口咖啡,视线瞥向那支玫瑰,「这枝花你不扔?」 「啊?」月崎一愣,有些不舍,他向来喜欢华丽漂亮的东西,「等枯萎再扔吧。」 「但是这支花上有血,」中原中也理性分析,「好像不太干净,难说不会有什么血液疾病,或者……呃……那个叫什么?人畜共患病?」 第184页 「对哦,这血是一只鸽子的。」 月崎想想觉得中原中也说的有道理,正巧两人路过一个垃圾桶,月崎毫不犹豫的抽出那支玫瑰,扬手一扔,正巧扔进那个垃圾桶。 中原中也侧着视线看他,仰头喝了口咖啡,舔舔嘴角的冰淇淋,笑了。 ** 「还开枪吗?」 月崎和中原中也的背影越来越远。 墙根处,漏壶看向羂索问道,手中的枪要举不举。 「算了,」羂索摇头,「那个叫中原中也的来了,别说开枪了,靠近一点都会被发现。」 「那不是白忙活!」 漏壶直接把枪摔在地上,满是不忿的走了出去,盯着两人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咬牙切齿。 「要不我先把那个叫中原中也的弄死?」 「欲速则不达,」羂索慢悠悠的,传授着自己能活到今日的秘诀,「耐心点,他们迟早会露出马脚。」 羂索带着三个咒灵慢慢向前走,忽然脚步一顿,发现不远处有个人。 ——果戈里此刻正双手捂脸蹲在不远处的墙角,他是在刚才月崎回头时躲进来的。 「那不是那个奇怪的魔术师吗?他……活着?」 羂索皱眉,总觉得对方的状态不太对。 漏壶摩拳擦掌上前,打算先教训对方一顿权当发泄怒火——毕竟要不是对方挡着,他们说不定早杀死月崎了。 然而刚走了没几步,果戈里的肩膀忽然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 漏壶脚步勐地一顿,警惕的看着他。 果戈里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片刻后,他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看起来跟鬼似的、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有些癫狂的眼睛。 「知己……」 果戈里嘴角颤了颤,忽然勾起一个笑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知己啊!!!!!」 第84章 树中取食(十一)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宠物店内,伴着门扉开合的一声轻响,店员小姐姐对着新来的客人扬起微笑。 她相当自然的将客人引到货架前,拿起货架上玲琅满目的商品一一介绍。 「这款猫窝是我们这边最受欢迎的,造型可爱,而且十分舒适,这款狗窝也不错……如果您饲养的是蛇之类的爬宠的话,可以去西边的货架看看,养龟养鱼则在东边的货架——我们这边宠物用品很齐全的。」 「不用了,谢谢。」 费奥尔多谢绝了过于热情的店员,拿了那个猫窝又拿了一袋猫粮,想了想,又加了一袋狗粮。 「就这些。」 费奥多尔将东西递给了店员,店员说了句「稍等」之后,就拿到柜檯打包去了。 「所以……你又找到了一个挚友?」费奥尔多拿起货架上一个不知是干什么用的球捏了捏,转头看向果戈里。 果戈里正在研究货架上的磨牙棒。 他将磨牙棒放进礼帽里,又用斗篷盖住,再用异能把磨牙棒送回货架,乐此不疲的玩着这种用异能作弊的魔术把戏。 闻言他动作一顿,用异能传送时出了岔子,直接把磨牙棒传送到了柜檯上,正正好落进打包好的塑胶袋中。 店员小姐姐有些懵的看着凭空出现的磨牙棒,她拿起磨牙棒,一时间不知该放在哪里,犹豫片刻后,她飞快瞥了眼正在说话的果戈里和费奥多尔,直接把磨牙棒扔进塑胶袋,假装无事发生,并把磨牙棒的钱一併算了进去。 「挚友?是呢!」果戈里一提起月崎就扬起笑容,他闭上眼睛,如同追忆般浮现出一丝陶醉的神态。 「你知道吧,我致力于逃脱道德这个洗脑概念,这个『道德』包括一切会被世人赞颂的品质,自然也包括所谓的『珍惜生命』,所以我是想死的。对我来说,死亡,是真正贯彻自由意志的、最关键的一步。」 「但是月崎的话让我有了新的感悟,我不应该将目标放在『道德』这种虚无的概念上,我真正应该对抗的——是本能!是属于生物的本能!」 「无视激素施加的影响,无视基因自身的欲/望——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意志!」 果戈里睁开眼睛,发出感慨般的一声长嘆,「该怎么形容……」 「这种感觉,就好像日日遥望的楼阁忽然落到了实处,连后半生的道路都清晰了。」 「所以费奥多尔,」果戈里嘴角扬起一个诚挚的弧度,异色的瞳孔在白炽灯下像是两颗宝石,泛着绚烂却冰冷的光泽,他微微凑近,整个人诚恳的不能再诚恳,「你如果以后想杀月崎的话,务必让我亲自动手。」 啪嗒。 店员小姐姐手中的计算器掉到了地上。 她惊疑不定的看了果戈里一眼,视线缓缓落到已经打包好的塑胶袋中,直接将之前算进去的磨牙棒的价格给删了。 「这是您的东西。」 她微笑着将塑胶袋递到了费奥多尔手中。 费奥多尔道了谢,视线随意一扫,发现了塑胶袋中的磨牙棒,「这个……好像不是我的东西。」 「是本店送的!」店员小姐姐飞快回答,余光一瞥注意到了费奥尔多之前捏过的那个球,拿过来也扔进了塑胶袋:「您喜欢这个吗?这个也送给您!欢迎下次再来!」 啪,宠物店的门关上了。 第185页 果戈里和费奥尔多站在门外,微妙的产生了一种被赶客的感觉。 「好热。」 果戈里抱怨,扯了扯身上的斗篷,「我下次应该问月崎一下,这么热的天他到底是怎么穿着斗篷还不流汗的,唉,我本来还想在店里多吹会儿空调来着。」 果戈里嘆了口气,斗篷一卷,便将两人带回了目前的据点。 费奥多尔拎着刚买的狗粮和猫粮拐进了一个房间。 果戈里靠在房间的门框上,再度提起了此前在宠物店的那个话题,试图拥有杀死挚友这个千载难逢的宝贵机会。 「可以是可以。」费奥多尔回答,将狗粮倒进了小碗中,「但是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全,想杀他可能没有这么容易。」 「但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试探过了,他的能力的确有漏洞。」 「啊,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费奥多尔将小碗放进笼子中,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在桌子前坐下,「但是在『羊羔』那个邪教中发生的事情,我们到现在都不清楚。」 费奥多尔致力于创造没有异能者的世界。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不久前他发动「共噬」计划,意图让港/黑和武侦互相残杀,但在月崎的横插一脚下,成了一场让福泽谕吉和森鸥外短暂发了几天烧的、甚至连医院也不值得去的小事故。 费奥多尔不是很愿意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但总之是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当然,毕生的理想是绝不可能被这么一个小小的挫折打倒的。 费奥多尔退而求其次,打算从中原中也身上下手,先废去港/黑最重要的臂膀。 不过这次他制定计划时,特意将月崎纳入了必须要考虑的不稳定因素,并对其进行了高强度的监控。 名为羊羔的邪教,能突然死灰復燃,也有他暗中推动的缘故。 在邪教总部中,他早早的装好了无数个隐形摄像头,也的确藉此将月崎的能力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想出了月崎能力的漏洞。 但偏偏在最后召唤撒旦的时候,最关键的一个摄像头被羂索踩坏了。 导致费奥多尔看见了突兀出现的红光,看见了暴动的信徒骤然僵住,看见了红光消失后,信徒忽然对月崎言听计从,但偏偏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就好像快要拼好的拼图差了最后一块。 明明只是指甲盖大小的空白,却偏偏格外令人在意。 「你不是已经让西格玛去找那些邪教徒问了?」果戈里坐到费奥多尔对面,托腮问道。 「我的确让他去问了,一开始也很顺利,」费奥多尔喝了口水,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但是现在……他快疯了。」 果戈里一呆:「诶?」 ** 时间拨回两天前。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行道树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风一吹,就水波似的晃动。 西格玛从计程车上下来,站在了监狱前,打算以家属探监的名义,去找那些邪教徒做调查。 他拥有将「被触摸的人最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与「他最想从被触摸的那个人那里得到的信息」交换的异能。 哪怕摄像头没有拍到,只要他发动异能,就能轻易从那些邪教徒身上得知那天发生的事情。 西格玛觉得这个任务不出一小时就能完成。 费奥多尔也这么觉得。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西格玛要找的是一帮狂信徒啊。 而且同一个信息,在不同人的大脑中是有不同的侧重的,甚至会根据当时的心情进行主观上的加工。 于是场面逐渐演变成了这样—— 西格玛发动异能,试图从狂信徒中得知那天发生的具体情形,狂信徒满脑子撒旦降临,塞给了西格玛一堆狂热的教义以及对月崎不间断的赞美,搞得西格玛脑子嗡嗡作响。 而狂信徒想要从西格玛那里知道什么? 当然是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信徒了! 于是在得知西格玛并非信徒后,他们不满的摇头,拽着西格玛的手就开始口头上的传教。 西格玛自精神暴击后,二度遭受言语暴击,如此反覆几次后,终于浑浑噩噩,感觉自己站在棉花上。 以至于费奥多尔联繫他问任务进度时,他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飘。 西格玛:「费奥、费奥多尔,他们说……撒旦降临了。」 费奥多尔:? 西格玛:「是只苍蝇。」 费奥多尔:?? 西格玛:「那只苍蝇好大!」 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看了一下拨出去的号码,确认自己联繫的的确是西格玛,而不是拨错电话了,他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想问西格玛是不是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异能,结果听到对方忽然抽噎了一声,声音虚弱的像是一抹游魂。 「费奥多尔,抱、抱歉!有那么一刻我居然动摇了!」 费奥多尔觉得西格玛精神状态堪忧,试探着问:「你要不先……」 「我不回去!我感觉——抱歉我先放个《大悲咒》清空一下脑子。」 然后费奥多尔听到手机对面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响,紧跟着《大悲咒》的声音响起。 在《大悲咒》的背景音中,西格玛像是稍稍冷静了一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感觉我已经隐约摸到一些脉络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能弄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毕竟——」 第186页 西格玛的声音微妙的一顿:「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苍蝇!」 ** 来龙去脉讲述完毕。 果戈里双手托腮,眨眨眼,又眨眨眼,发出夸张、但是相当真诚的感嘆:「哇——他脑子还好吗?」 「我再联繫他一下。」 费奥多尔拨通了西格玛的手机。 电话接通后,《大悲咒》的背景音从电话另一头流淌出来,还夹杂着《圣经》的朗诵,堪称中西合璧。 费奥多尔沉默了,半晌开口:「你在哪里?」 「我还在探监。」 西格玛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费奥多尔大人,我已经大概知晓来龙去脉了,那天撒旦大人的确以苍蝇的姿态降临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假的,但这真的是真的,但是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您稍等,三天之内,我肯定把那天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告知您。」 费奥多尔把电话挂断了。 客厅中,他和果戈里沉默的对视着。 半晌,果戈里开口,满是同情:「连称唿都变了呢,费奥多尔大人。」 他在「大人」两个字上念了重音。 「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费奥多尔喝了口水,看起来依旧冷静,「但还算在我的控制之中,虽然因为信息不完善,多了那么一丝变数,但是对整个计划而言,这个变数在可以忽略的范围内。」 「也对,」果戈里笑道,情绪饱满的复述了一遍费奥多尔之前说过的话:「并不是所有计划都能准备完全,比计划更重要的是时机,好的时机稍纵即逝。」 「而现在最好的时机——」 他看向之前费奥多尔进去过的那个房间,眼中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光,「已经被你抓住了。」 费奥多尔用银勺搅着茶水,看着水杯中央卷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所以两相权衡之下,那块空白的信息,反倒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一旦在意过多,就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那个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动。 装着狗粮的小碗咕噜噜滚了出来,狗粮洒了一地。 费奥多尔搅动银勺的动作一顿,难得露出一丝真切的苦恼:「不吃狗粮?」 他拎着猫粮走了过去。 「那试试猫粮好了。」 ** 早晨八九点。 学生骑车驶过,车铃轻响,留下一地清脆余音。 早餐店前排满长队,认识或不认识的上班族彼此闲聊几句,脸上是平实的笑意。 这是一个普通、忙碌但充实的早晨。 然而在铃木集团总部,存放展品的仓库旁,却乌泱泱站了一堆人,且齐刷刷对中原中也九十度鞠躬。 为首的还是之前那个接待中原中也的展会负责人。 他拿着那顶不怎么牢固的假髮,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露出勉强的笑,看起来比起鞠躬,他更想给中原中也跪下。 「你再说一遍。」 中原中也额角忍不住蹦出一个十字,他浅浅吸了几口气,才尽量冷静的开口: 「仓库——」 「又坏了?!」 第85章 树中取食(十二) 「啊……对,是、是这样,总之,本来已经修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坏了……」 负责人小心翼翼的赔着笑,拿着假髮的那只手因为紧张越发用力,直接将假髮揉搓成了乱糟糟一团。 《续日本记》中,曾记载过一种名为「变若」的泉水,据说泡之可以伤病全消,饮之可以返老还童,元正天皇曾在此泉中沐浴,发现凡是泉水浸泡过的地方,伤痛全部消失了。 她有感而发,就用了后汉光武帝时,能够使沉疴痊癒的「醴泉」的典故,取了该典故中的「养老」二字作为新的年号,将灵龟三年改为养老元年。 而变若泉的秘密,则据说被她藏入了诏书中。 又因为元正天皇之后的圣武天皇体弱多病,所以也有传言称,元正天皇将秘密藏到了传位诏书中,以期圣武天皇能借变若泉去疴除疾,延年益寿。 班目一真,以及黑市上那个下悬赏的人,拼了命的寻找养老元年之后的诏书,为的就是弄清诏书中变若泉的秘密。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世界上真有返老还童的泉水,因此更倾向于这是一种掩藏于厚重歷史之下的、拥有强力治癒能力的术式或者异能,但不管怎样,他们之所以寻找变若泉,为的就是所谓的返老还童。 然而港/黑上下对于返老还童这件事,都没有什么追求。 尤其是森鸥外。 理性告诉他,变若泉应该只是后人捏造的传说,毕竟无论是元正天皇还是圣武天皇,在歷史上都病的病,死的死。 曾经作为医生的专业告诉他,唯有衰老是无法逆转的事实,这既是诅咒也是祝福,想要逃离衰老的人,势必会付出比衰老更可怕的代价。 因此在听中原中也说了诏书以及变若泉的事后,森鸥外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连带着对诏书也不怎么上心了。 但毕竟已经付了违约金了,明明说好的事情却一拖再拖,本来挺简单一个任务无限延长,哪怕现在对诏书不怎么迫切了,中原中也白来一趟,依旧不怎么开心。 他没有说话,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 片刻后,他踱步到仓库门前,视线探究般的在门上梭巡。 第187页 鑑于此前中原中也曾有过如果打不开仓库就武力炸开的想法,负责人有理由怀疑他这是正在寻找下手的角度,立刻上前一步,拦在中原中也面前。 「您三思。」 负责人说,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各种铃木集团旗下店铺的会员卡以及大额优惠卷,一股脑塞到了中原中也手中。 一旁的职员递过来一张门票,负责人想也不想,立刻接过来,同样塞进了中原中也手中。 「展览会的票?」中原中也兴趣缺缺,简单翻看了一下后,就想把票递迴去,「我已经有了。」 负责人立刻把票推了回去,虚扶着中原中也肩,试图把他往旁边引,「这不只是文物展的票,除了文物展外,铃木财团还承办了不少展览,珠宝展、艺术展、科技展,都有,有了这张票,您可以免费参观铃木财团承办的所有展览,此外您在铃木财团旗下商铺的花费也一律打折。」 「哦?」不知是被哪个字眼触动了心思,中原中也眉梢微挑,但是没有动。 负责人继续说:「仓库坏了这件事也出乎我们的意料,明天就是展览开始的日子,无论如何展览都是不可能推迟的,所以您放心,我们加班加点,一定在明早……呃……八点?不!七点!一定在明天早上七点前把仓库修好!」 负责人说罢还挥了挥拳头,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然而一转头,却发现中原中也还站在原地。 他嘴巴张了张,又退了回去,那个职员又递过来一张票,他接过,再度塞到中原中也手中,笑道:「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中原先生或许有爱人或者亲人也喜欢看展览,那……再来几张?」 中原中也依旧不说话,只是低头研究票上标註的那场珠宝展。 负责人的额头再度开始淌汗,嘴角则不自然的抽搐起来,半是小心翼翼、把半是苦大仇深的看着中原中也。 如此沉默片刻后,他干巴巴笑了几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那要不然之前的违约金,就……降一成?」 中原中也研究优惠卷。 「两成?」 中原中也研究会员卡。 「三成?」 中原中也转头看向仓库,像是在研究门上的纹路。 「五成!」 中原中也终于动了,他走到负责人身边,一拍他的肩膀。 「我明早七点来取,如果又出了什么问题,我就帮你们把仓库门打开。」 说罢,转身离去,黑色的风衣像是汹涌的海浪,在周身翻腾出凌厉的弧度,又在片刻之后,和某同样一身黑的银髮男子擦肩而过。 琴酒拐入了楼梯间中。 楼梯间没什么人,只有一盏灯幽幽的亮着。 贝尔摩德靠在墙上抽菸,见状拿出烟盒放到琴酒面前。 是细长的女士烟。 琴酒甚至连视线都没在上面停留一下。 于是贝尔摩德又无所谓的将烟盒收回来,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扔到琴酒怀里,打开,是这栋大楼的平面图。 「仓库又坏了……别看我,这次不是我动的手脚,我原计划是仓库在今天上午就能修好,我通知你提前过来,在中原中也之前取走诏书——但是谁想到,快修好的仓库突然又坏了。」 琴酒垂眸看着平面图,脸上没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但是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现在大概和之前的中原中也一样,正在思索炸仓库的角度和位置。 贝尔摩德抖了抖菸灰,仰头吐出一口烟。 烟雾缭绕中,她侧头看向琴酒,视线如雾中的蜡烛般明明灭灭。 「如果想要隐蔽点的话,我不建议你直接动手——boss也让我们不要弄出太大的乱子吧?」 琴酒合上图纸,从贝尔摩德怀中抽出女士烟放进嘴里,但没有点燃,只是有些用力的用臼齿咬住。 「因为这个,我们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只能作废,真正能动手的时间……只有明天早上的七点。」 贝尔摩德笑了。 她将菸蒂在墙上碾灭,转头看向琴酒。 「所以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在明天早上七点、中原中也取得诏书后,想办法将诏书从他手中夺过来,然后想方设法躲过中原中也的追杀。」 ** 傍晚,别墅内传来了连续不断的、仿佛正在剁饺子馅的声音。 ——这是月崎在测试啄木鸟。 因为房间里没有树,所以只能在平实的砧板上测试。 然后在连续不断的啄击之下,啄木鸟三号——成功的脑震盪了。 月崎捡起变成蚊香眼的啄木鸟,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修改都是无用功。 海绵状的骨骼有点用处,但是脑嵴液到底有没有减少的必要呢? 「多做几次实验吧,月崎,」艾登冷酷开口,「空白组,对照组,多做几次实验取结果的平均值,一定能看出差别的。」 月崎从善如流。 于是当江户川乱步忽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乱步眨眨眼,犹疑的问:「嗯……月崎,你是在剁饺子馅吗?」 月崎把晕倒的啄木鸟挨个捡起来,又记录下数据,把手机夹在脖颈处回答:「没有,我在做实验。」 他顿了顿,又问:「乱步,你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减震吗?」 第188页 乱步一愣,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减震杆?车辆上会装减震杆来减少车身的晃动,不过减震杆主要是利用了弹簧力学和阻尼原理来减缓震动的。」 「震动会引起减震杆上弹簧的形变,弹簧形变会吸收和存储震动带来的能量,当外力减小时,弹簧就会释放储存的能量,恢復原状,这时减震杆内的阻尼材料会产生作用,使得弹簧的回弹速度减缓,从而达到减震的效果。」 「我曾经办过一个案子,兇手为了制造车祸杀死受害者,故意替换了减震杆内的阻尼材料,并对车辆做了其他改装——不过最终还是被我识破啦!」 乱步的声音听起来很骄傲。 月崎听罢若有所思,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弹簧」两个字,又真心实意的夸了乱步几句。 夸得乱步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矜持的压抑了声音,不过若有似无的笑声还是传到了月崎耳中。 月崎也笑了笑,问:「不过乱步,你突然找我做什么?」 「明天不是有那个什么展览会吗?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玩!」乱步说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另外如果我去找店主拿粗点心的时候,你要掩护我。」 月崎正在记录实验数据,回答的慢了一点,乱步忍不住开口: 「月崎?」 「月崎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虽然不知道你问减震杆做什么——但多少算是帮你了吧?所以你也要帮我哦!」 顿了顿,他又开口:「说真的,月崎,你能不能制造一个能主动剔牙的生物,会像牙籤鸟帮鳄鱼『剔牙』一样,也帮我剔牙。或者增加我体内脂肪燃烧的速度,让我不会胖也行。」 月崎记下了最后一组实验数据,将满地的啄木鸟收了回去,对此的回答是—— 可以。 不行,除非你是神明。 以及—— 不可以。 「……脂肪是生命运转的必需品哦,等你哪天遇到□□的时候,就知道脂肪的作用了,里面储藏的大量能量可以支撑你活下去,你现在之所以会胖,是因为如今碳水的获得方式变得十分低廉,摄入了太多精制碳水,所以——忌口吧,乱步。」 乱步在电话另一头髮出了失望的嘆息。 挂断电话后,月崎简单整理了一下获得的数据,发现在大量的实验下,脑嵴液少的啄木鸟的确比脑嵴液正常的啄木鸟能坚持更长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但即便如此,按照现有的生理结构,啄木鸟依旧逃脱不了高速啄击下脑震盪的下场。 月崎开始咬笔头。 啊,好麻烦。 以往的委託修改个一两次基本就可以通过了。 只有啄木鸟,似乎无论怎么改,都达不到神明的要求;无论怎么改,似乎都差了最关键的一部分。 增加海绵状骨骼不够,减少脑嵴液也不够。 似乎还要再减少或者增加些什么。 月崎想起了乱步提到的减震杆。 ——难道真的要在啄木鸟的脑袋上加几组弹簧吗? 他陷入了沉思。 ** 中原中也从铃木财团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月崎的房间中,堆着小山似的、啄满了洞的砧板。 砧板旁是书桌,桌上是胡乱放着的稿纸,上面记满了数据。 而在这堆稿纸中,则站着一个小身体、大脑袋,脑壳看上去有两层,摁一下还会回弹的……,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姑且算是鸟的生物。 中原中也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沉默的站了一会儿。 后撤一步,关门。 然后伸出手敲了敲门,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动作,再把门打开—— 大脑壳的鸟依旧站在书桌上,睁着一双豆豆眼好奇的看着他。两条腿还不断扑腾着,走到桌边,然后张开翅膀,振翅一飞! ——结果没飞起来。 啪叽一声摔到地上,咕噜噜滚到中原中也脚边。 中原中也把鸟捡了起来,摁了下脑壳,发现的确会回弹,手感很奇妙,像是沙发下的坐垫,他又轻轻捏了捏翅膀,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一只鸟。 中原中也:…… 他沉默了,神情复杂的看向月崎,半晌憋出一句:「月崎,神明是让你制作异形吗?」 「中也!」 月崎很高兴的看向他,几乎是飞扑一般的跑了过来,边跑边摇头。 「不是!异形我同事做过了,没有通过。但因为设计时参考了虾蟹,所以体内富含胺基酸,肉质细嫩,口味鲜甜,后来煮汤了,据说很好喝哦!」 中原中也:啊??? 他感觉脑子里好像一不小心被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月崎就扣住了他的肩,甚至还轻轻晃了晃,满含期待的开口:「中也,我往啄木鸟的脑袋里加了弹簧,可以承受高速啄击了!就是弹簧太重了,加上去就飞不起来……不过没关系!中也你用一下重力异能,它就可以飞起来了!」 等、等等! 月崎你冷静一点啊! 你这根本就是因为被折磨太久自暴自弃,为了尽快摆脱这个委託,连世界观也不要了啊! 中原中也一手抵住月崎的肩,一手从怀中拿出负责人给他的那张票,贴符咒似的拍在月崎额头,遮住那双满含期冀、叫人不忍拒绝的眼睛的同时,也吸引了月崎的注意力。 第189页 「这是什么?」 月崎拿过那张票,翻来覆去好奇的看,艾登也凑过来,不知看到了什么,一人一鸦齐齐「哇」了一声。 中原中也轻咳一声,侧过脸。 「之前不是说要往金鸟笼里插镶钻的玫瑰吗?珠宝展上有一枝,干脆……咳,我帮你买回来吧?」 月崎和艾登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票上珠宝展的展示图。 人就是这种生物。 有玫瑰时觉得玫瑰好看,而当他见识过更多花时,心头好的位置就会不断变更。 比如现在月崎就看中了一只蝴蝶胸针,不再关注那镶钻的玫瑰了,觉得那只鸟笼给他当胸针架子也不错。 而艾登更是晕晕乎乎,感觉恨不得把珠宝展的图片撕下来藏回窝里。 中原中也很无奈。 「这算答应了吧?」 他伸手在月崎眼前晃了晃,又把手中的大头啄木鸟放回书桌,还顺带整理了一下桌上凌乱的稿纸。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 「明天?」月崎一愣,抿唇:「但是我明天和乱步约好了,一起去看展览。」 「可以都看,」中原中也掏出手机定了个闹钟,「我明天早上要去铃木财团取诏书,我们可以一起去,取完诏书后,上午逛文物展,下午看珠宝展。」 「可以!」艾登先一步于月崎回答了,欢唿雀跃的在屋里飞来飞去。 月崎抿嘴一笑,也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 天光大亮,但是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红彤彤一颗躲在云层之后,只露出几缕金色的光,天空则显出一种寡淡的白。 街上瀰漫着若有似无的雾气,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行走其间,周遭的店铺更是多半没有开门,五彩斑斓的店招在雾气中模煳成了若有似无的色块。 ——世界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一辆黑车在薄雾中划过一道残影,驶入了铃木财团的地下车库。 片刻后,中原中也和月崎从地下车库走了上来。 月崎也没有睡醒,纵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灰蓝的眼睛半闭不睁,视线没有焦点,茫茫然的一如周遭这稀薄的雾气,只晓得跟在中原中也身后不带脑子的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然毫无预兆的撞上了一颗坚硬的脑袋。 月崎清醒了,低头一看,中原中也正无奈的看着他,再打量四周,发现已经到了室内,不远处就是员工专用的休息区。 「到了。」中原中也说道。 月崎有些迟钝的「哦」了一声,又因为时间尚早,就跟着中原中也往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形高挑,浑身上下一身黑,与之相对的则是有一头极长的银髮。几乎像是月光一样披散下来,松松的扎在脑后。 他有些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休息区提供的杂志随手翻看着,见中原中也过来了,也只是轻飘飘抬起一眼,片刻后,视线又再次落回手中的杂志上。 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他将手中的杂志合上,又换了一本。 中原中也和月崎在另一边坐下,与银髮男人隔了大概两张桌子。 月崎一手托腮,一手在桌上放着的杂志中挑挑拣拣,试图挑出一本外表最干净的。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男人忽然走了过来。 他应该是这个公司的职员,脖子上挂着工牌,或许是因为有工作,所以手上捧着笔记本电脑。 他可能还很内敛,所以在休息区挑了个最为偏僻的角落坐下,左右各放着两盆几乎有一人高的植物。 茂盛的枝叶遮住了他的头顶,所以没人发现,摘掉帽子后,男人的额头上有一条极其明显的缝合线。 也没人发现,就在男人坐下后不久,三只咒灵借着那两盆植株的遮掩,暗搓搓探出了脑袋。 第86章 树中取食(十三) 羂索扶了扶眼镜,打开笔记本电脑,做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他现在用的,是铃木财团某猝死职员的身体,修身的西装三件套内,被他想法设法塞满了各种毒药,随时准备对月崎使用。 而他身后的漏壶照旧抱着枪械,对着月崎虎视眈眈。 花御忍不住开始研究身旁的那几盆植株,属于有比没有好的后备力量,陀艮照旧咕噜咕噜吐泡泡,主要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但无论如何,视月崎为眼中钉的一人三灵,今天照旧跟在月崎身后,寻找动手的机会。 但一直跟着也不是办法,羂索觉得有时候还是要主动出击。 他摸了摸身上的毒药,右手心不在焉的点着滑鼠,视线则不住的扫视四周,落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上。 毒药可以下在食物和水里,但陌生人突然给食物——无论用的是什么理由——都很可疑。 僱佣诅咒师? 如果失败被发现,难免会引起咒术界的注意。 僱佣普通的杀手? 真的能打得过中原中也吗? 似乎只能这样了——很明显今天这两人是打算出去玩的,从中原中也手机的反光中,可以看出他正在找周围吃喝玩乐的地方。 那么这种地方的人流肯定很多,也不缺各种卖小吃的摊贩,为了招揽客人,这些摊贩往往还会让客人试吃。 第190页 他可以借着试吃的由头,让月崎吃下有毒的食物,如果没成功的话,就由漏壶补枪,因为人流比较多,补完枪他们完全可以趁乱撤退。 如果没有杀死月崎也没关系,中原中也必然会追查暗杀月崎的人,到时候留下点线索把锅推给咒术界的上层就行——严肃古板的老傢伙们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然后他再适当的挑拨一下,让两方势力互相消耗,他则浑水摸鱼。 羂索又扶了一下眼睛,嘴角若有似无的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计划,无论怎么想,他都不会亏啊。 然而就在这时,中原中也忽然转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他,又无端看了他几秒。 羂索动作一僵,心中的得意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警铃疯狂作响。 他额角渗出冷汗,勐地压低身体,将自己埋入了笔记本后面。 被发现了? 这就被发现了? 他明明没看月崎啊,虽然心里想的都是杀人计划,但视线根本没往那边瞟啊! 这就是港/黑的重力使吗? 港/黑重力使就这么敏锐吗?! 另一边,中原中也趴在桌上凑近,戳了戳月崎肩膀,和他咬耳朵。 「我们身后那个人,脸上的眼镜映出了他的电脑屏幕——虽然看着很认真,但他在玩扫雷啊,而且扫雷已经输了,滑鼠还在胡乱的点,也不知道在点些什么。」 中原中也的语气中满是困惑:「六点半,这么早到公司,结果只是来玩扫雷……搞不懂。」 月崎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只是在摸鱼吧,要么就是故意早到,显得自己很认真,顺便赚点加班费,等领导一来,肯定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在做ppt;要么就是正式工作前的一种仪式。」 「工作这种东西,就好像上刀山下火海,再热爱的东西一旦变成工作,时间久了也会想吐,所以每次正式工作前就要给自己进行一些心理建设,确切的说更类似临死前的断头饭,如果不给心灵放个假的话,很难坚持下去啊。」 月崎一边说一边往后看。 羂索整个人快趴在键盘上,一双手紧紧扣住电脑屏幕,不断收紧,几乎要把电脑屏幕按碎。 不会吧? 真的被发现了? 别看了!别转过来啊!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月崎收回视线,看着中原中也,瞭然道:「多半是在做心理斗争,要么就是起的太早快睡着了。」 他再度打了个哈欠,声音显得懒洋洋的:「啊,不行,我也快睡着了。」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趴在桌上睡觉的,于是打开杂志,打算借杂志转移一下注意力。 羂索松了一口气,重新直起身体。 漏壶和陀艮也重新从植株后探出头,只有花御还在戳种子,试图把植株结果后自然落下的种子戳进土里,让它生根发芽,换来了漏壶恨铁不成钢的一眼。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射过来一道光,明晃晃的落在月崎眼睛上,照的他难受的眯起双眼,眼前白茫茫一片,又侧过头试图避开这道光线。 结果刚一转头,就恰好和羂索、以及他身后的咒灵对上了视线。 月崎:…… 月崎:诶? 羂索心中发出无声的尖叫。 为什么! 为什么又突然转过来了! 他绷直嵴背,假作自己是一个认真工作的社畜,左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过一本杂志打开,借看杂志的动作,挡住了漏壶和陀艮的大脑袋。 月崎眯起眼睛缓缓眨了眨,被光线晃花的视力恢復后,眼前的景象就清晰起来。 ——翠绿的植株间,只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之前躲在角落玩扫雷,现在光明正大看杂志,但不论如何,都只有一个人,身旁的植株虽然格外茂盛,但也没有要成精的迹象。 月崎松了口气。 也对,怎么会有像人的大章鱼,以及疑似顶着个火山头的独眼怪呢? 这又不是神话世界,也不存在独眼巨人库克罗普斯。 果然只是晃花了眼睛,看错了吧。 月崎重新转了过去。 羂索激烈的心跳逐渐平復下来,他转过头,想让漏壶藏好一点,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勐地一怔,手一松,杂志不自觉掉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杂志被摔的摊开来,金色的阳光洒下,照亮了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一刻,就消失无踪,转而带上了大面积的图文。 羂索怔然看着身后,甚至伸手拨了一下垂下的枝叶,发现植株后空无一人后,又有些无力的垂下来。 怎么回事? 羂索震惊的想。 漏壶呢?陀艮呢? 怎么都不见了? 难道因为被月崎看了一眼,就消散了吗? 不至于吧,那一眼连一秒都没有啊。 而且……就算漏壶和陀艮真的因为这个原因消散了,花御呢? 花御藏得好好的,专心致志拨弄种子,按照月崎的角度,没道理会被看见啊。 为什么……也消失了呢? 拐角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循声看去,黑髮红瞳、职员打扮的青年走了过来,他正在摆弄腕上的手錶,见月崎还在不适的揉眼睛,走过去温声道了歉:「我刚刚摘调整錶带,錶盘反射的光晃到你了吗?抱歉。」 第191页 月崎摆摆手表示没事。 青年看了眼时间,做了个请的姿势,朗声道:「时间到了,仓库已经修好了,我带你们过去吧。」 月崎和中原中也起了身。 另一边的银髮男人合上杂志,也站了起来。 「仓库需要两个人开,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你吗?」他走到黑髮青年的身边,垂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看向仓库的方向。 「走吧。」 男人走在最前面,青年紧随其后,赤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出某种深沉的、葡萄酒一般的色泽,探究似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又很快将所有情绪藏在了笑意之下。 月崎和中原中也紧随其后。 羂索还没从咒灵齐齐失踪的状态回过神,转头发现月崎离开了,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仓库门前。 金属的大门泛着无机质的冷光,映出了四人稍显变形的人影。 黑髮青年上前,打开了第一重密码锁。 接下来第二重、第三重…… 在青年和男人的配合下,也顺利打开了。 很快,滴的一声轻响,所有的锁被打开后,紧闭的门扉向两侧缓缓移动,露出了仓库的真容。 只是因为照明电源尚未修好的缘故,仓库内漆黑一片,只有角落的几盏灯明明灭灭,远远看去像是虚弱的萤火。 青年打开手电筒,走了进去。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四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如一滴水一般,溶解在了门扉后的黑暗中。 「因为仓库内都是贵重的藏品,希望大家不要乱走,跟在我身后。」 黑髮青年温声说道,继续向前走。 一片漆黑中,藏品被模煳成了简陋的轮廓,仅有手电筒打出的光束像是一个星子,照亮了窄小的一片区域。 众人跟在黑髮青年身后,就像是逐光的萤火虫,脚步纷乱的响起,在宽敞的仓库中盪出若有似无的回音。 银髮的男人,也就是琴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月崎身侧,微妙的卡在了中原中也和黑髮青年之间,处在一个能快速做出反应的位置,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视线则紧紧锁在手电筒照出的光亮上,那点光落进瞳仁里,像是瞳仁里无端泛起了两点寒芒。 诏书被放在仓库的最深处。 黑髮青年带着他们往里走,像是正在深入一个洞窟。 手电筒的光晃过周遭的书籍、瓷瓶、精緻的屏风,众人的视线也随之扫过这些书籍、瓷瓶和屏风。 紧跟着又晃过地上的瓷砖,众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在瓷砖上。 最后照亮了展览柜的底部,众人的视线落在上面,又跟着光线一晃,落在了另一个展览柜上。 那个展览柜上的介绍铭牌被照亮,露出了「元正天皇传位诏书」的字眼。 「到了。」 黑髮青年说道,手腕一抬,圆形的光斑向上一动,空荡荡的展柜倏然暴露在眼前。 纷乱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琴酒的瞳孔更是在顷刻间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视线钉在展柜上,疑心自己看错了。 下一刻,似乎是照明系统修好了,啪的一声,整个仓库毫无预兆的亮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展品映入眼帘,而在这密密麻麻的展品中,唯有眼前这个展柜空无一物。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 众人死死盯着展柜。 在明亮的、无可辩驳的光线下,饶是琴酒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事实—— 他们想方设法寻找的诏书。 就这么突兀的,不翼而飞了。 ** 休息区,将所有种子成功摁进土里的花御舒了一口气转身,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剎那勐地一顿。 他站了起来,看着周遭空荡荡的景象露出显而易见的茫然。 月崎、中原中也、羂索、漏壶……这些人呢? 为什么……都不见了? ** 时间拨到九点。 贝尔摩德画着易容,坐在茶水间快把手机按出火星子,在第二十三次得到「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时,她终于放弃了联繫琴酒,选择自己去取诏书。 贝尔摩德伪装成了中原中也的样子,绷紧神经走在通往仓库的走廊上,视线若有似无的观察着周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劳模琴酒突然失联了,但毕竟还有一个中原中也,可能是因为出了意外耽搁了,所以才没有按时来取诏书,但难保不会突然出现。 如果到时两个中原中也撞上了,那事态就糟糕了。 贝尔摩德心中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在脑海中演练了不下五个应对方案,时刻准备带着诏书离开,和中原中也上演一场生死时速。 她就这么精神紧绷着,联繫上了负责人,又看着负责人打开大门,跟着他进入仓库。 然后非常顺利的拿到了诏书,又带着诏书离开。 贝尔摩德来到了和接头人约定的地点,将真诏书交给接头人,带着假诏书返回,找了个视野好的咖啡馆吃早餐。 就这么一直等到十一点,没等来琴酒,没等来中原中也,等来了诏书成功送到,任务圆满完成的消息。 「boss说你做的很好。」 电话另一头的同事如是说道。 贝尔摩德:…… 第192页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从包里抽出那份假诏书,沉默的看着。 有那么一刻陷入了做梦般的迷茫。 忽然她打开诏书,确认了这份诏书的确是假的,自己没有拿错也没有人动手脚后,又沉默着合上。 所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 这也太顺利了。 第87章 树中取食(十四) 展览会场外人山人海。 因为是近些年难得规模宏大的、且有不少私人藏品展出的展览,除了吸引大量游客外,许多电视台也争相报导。 转播的机器停在会展门外,入口处,游客和记者混在一起,无论是游客验票的入口还是记者专用的通道,都挤得满满当当。 队伍更是长的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众人摩肩接踵,私语声、笑闹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堪称喧闹的响动,在金色的阳光下,隐隐给人一种沸腾的感觉。 武侦一行躲在会展不远处的树荫下。 乱步蹲在街边,正在打电话。 太宰治往手中的雪糕上挤了一圈洗洁精,慢悠悠走了几步,在乱步身旁蹲了下来。 「月崎的手机还没打通吗?」 太宰治问道,舔了口雪糕,又将雪糕在乱步面前若有似无的晃了一圈。 乱步冷漠的看着,表示毫不心动。 「螃蟹外表的雪糕加上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洗洁精,就算我以后再也吃不到甜食了,也不会碰这东西一下……」 这时手机另一头传来「嘟嘟」两声,紧跟着就是温和的机械女声,乱步轻轻「啊」了一声,拿开手机,皱眉看着手机屏幕。 「没打通。」 「那没办法了,」太宰治拍拍身上的落叶起身,「我们先进去吧。」 乱步依然不动,神情严肃的出奇。 太宰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乱步君,你为什么和对月崎一起进会场这件事这么执着啊?两个电话不接很正常吧?」 「比如睡过头了,比如投河时手机不小心掉河里了,比如正在刷牙洗脸没注意到手机在响——他看到未接来电后会回电话的,还是说……」 太宰治双眸眯起,咬了口雪糕。 乱步嵴背一僵,眼珠乱晃半晌后,平静的站了起来,将手机放回了口袋中。 「你说的对,我们先进去吧。」 他转身向会场走去。 太宰治看着他的背影,疑惑的一歪头,将雪糕上沾着洗洁精的那部分吃掉后,扬手一扔,把剩下的雪糕扔进垃圾桶,然后和其他人一起,跟上了乱步。 因为园子给的是vip票,所以他们免于排队,走vip通道很快就进入了展馆中。 除了太宰治在过安检时被搜出了一瓶洗洁精、好几包毒药,且差点被安保人员当成可疑分子扭送警察局,又被福泽谕吉劝下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展馆很大,众人感兴趣的部分也各有不同,所以一进入展馆,大家便四散开来。 太宰治和乱步还有福泽谕吉一起,往陈列书籍的地方走去。 他喝了口水,喝到一半感觉不对,吐出一堆泡泡。 太宰治有些遗憾:「乱步君,那瓶洗洁精好像真的过期了,没什么用呢……乱步君?」 太宰治发现乱步没回话,停下脚步转头,看见乱步站在原地,有些疑惑的看向二楼方向。 「乱步,怎么了?」 福泽谕吉走过去,问道。 乱步收回视线,「没什么,感觉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但是……」 他又忍不住看向二楼,片刻后,摇头:「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 「怎么会……」 仓库内,在一片近乎凝滞的气氛中,黑髮青年低声喃喃,面上一片不可置信。 他忽然掏出手机,似乎在找些什么,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身前悬挂的工牌翻倒正面,青年的照片连带名字也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Фeдop mnxanлoвnчДoctoeвcknn。 一串不明觉厉的俄罗斯字符。 中原中也和琴酒平时世界各地执行任务,要说俄语多少也懂一点,但谈不上精通,因此两人盯着那串字符看了好几秒,才确认了这是一个名字而不是一长串的自我介绍,进而开始在脑海中检索起这串字符的意思。 「我姓陀思妥耶夫斯基,姓氏对你们来说可能有点长,所以直接叫我陀思就好。」 费奥多尔,也就是青年头也不抬的开口。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段监控,看了片刻后,又抬头打量周遭,走动间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这间仓库内,装了起码不下二十个摄像头,仓库是在五天前坏的,昨天曾差点修好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坏了,直到半个小时前,才彻底修好。」 「在仓库故障的这段时间,仓库的照明系统一併损坏,所以即便有监控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不过根据五天前的监控显示,在仓库故障的前一秒,诏书还是安稳待在仓库中的。」 费奥多尔将手机递给了中原中也。 琴酒垂眸看去,确认了费奥多尔所言非虚,而根据两人的经验,自然也能确认这段监控没有任何加工的痕迹。 也就是说,诏书是在仓库损坏后,无人出入的情况下失窃的。 ——这是一起密室盗窃案。 第193页 琴酒找到诏书的心比任何人都迫切,他没有说话,只是反覆看着那段监控,眉心不自觉隆起,皱成一个「川」字。 片刻后,他提出一个猜测。 「或许那个盗窃者在仓库损坏之前,就已经藏在了里面,趁着照明系统损坏,监控失效这段时间盗走诏书,然后在仓库修復完毕,大门开启后,带着诏书偷偷离开。」 「那个时候照明还没修好,仓库内一片昏暗,我们的视线又都集中在手电筒的光线上,没发现有人出去也有可能……」 琴酒说到后面就噤了声。 高大的身影再度沉默下来。 明明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感觉浑身冒着黑气,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因为说实话,就算当时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不觉得有人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偷偷熘出去。 在仓库大门开启到照明恢復的那段时间,他确信仓库内只有他们四个人的脚步声,绝无第五人! 不,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琴酒视线一凝,眼角余光瞥向中原中也,又在中原中也发觉前撇回来,借着玻璃展柜上的倒影观察他的表情。 ——那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有人偷偷动了手脚。 费奥多尔不可能,因为他一直拿着手电筒,从始至终暴露在众人的视野内,没有动手的机会。 但是另外两人,也就是月崎和中原中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隐没在黑暗中,只是跟着费奥多尔走,他们极有可能半路离开,先费奥多尔一步赶到存放诏书的展柜前,取走诏书藏起来,再若无其事的回来。 月崎应该不可能,和费奥多尔一样,两人属于一打眼就能看出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半路离开肯定会被他发现。 那就只剩中原中也了! 琴酒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心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难道中原中也已经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吗? 所以才会提前取走诏书。 可是他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气息也有刻意收敛,在组织里训练出的习惯也有刻意改变,甚至连手上的枪茧也想办法去掉了,没道理会被发现啊! 还是说……港/黑的重力使真就这么敏锐吗?! 琴酒的背嵴逐渐紧绷,视线一下子冷了下来。 接下来怎么办? 诏书是一定要拿到的,但是中原中也不好对付,硬碰硬极有可能吃亏,既然如此,那就只能…… 琴酒的视线从玻璃柜上的倒影移开,看向不远处的月崎,同时一只手隐蔽的探入怀中,抓住了藏在风衣中的枪。 ——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如果真走到硬碰硬那一步,那就只能用月崎来威胁中原中也了! 「报警吧。」 中原中也忽然开口,他看上去相当冷静,甚至显得有些不耐,一边说一边拿出了手机。 「让这里的警察来处理,但是陀思先生,说好的交易变成了这样子,之前付的那笔违约金,你们恐怕要全部退回来了,不仅要退回来,还要赔偿我们诏书的损失。」 好麻烦啊。 中原中也在心中嘆了口气。 这个任务实在做的稀碎。 原本以为只是交涉一下就行的事居然搞成这个样子,再拖下去连港/黑的其他工作也要耽误了,诏书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了,从铃木集团这边多敲点钱,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至于盗窃这种事情,全部交给这里的警方处理吧。 他和月崎明天就要回去了。 中原中也开始按报警电话,指尖敲击屏幕的声音轻巧的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琴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想借警方牵制我! 琴酒看着中原中也惊疑不定的想。 有警方在,自己就不好动手,而中原中也则可以带着诏书光明正大的回去。 「双黑」的名号连黑衣组织也有所耳闻,但是传言中都说太宰治更加狡诈,中原中也则是武力突出。 果然传言有误,没想到中原中也竟然也有不弱于太宰治的智慧! 决不能让对方的企图得逞! 琴酒上前一步,按住了中原中也拨号的手。 「不行。」琴酒冷冷开口,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的猜测,「……那份诏书价值不低,如果是公司职员盗走的话可以拿去卖钱,如果是中原先生和月崎先生盗走的话,可以把这个当做藉口,敲诈铃木财团——我们都有嫌疑,在报警前,先搜身。」 「哈?」 中原中也眉梢一挑,下意识回答:「不行。」 他身上带着枪,被搜出来多尴尬。 但是这样干脆拒绝似乎显得自己很有嫌疑,中原中也一顿,改口:「……也不是不行,但既然是你提出的,就先从你开始。」 ——他好找机会把枪藏起来。 琴酒微妙的沉默了。 因为他也有枪,而且不止一把。 琴酒看向费奥多尔:「先从你开始吧。」 费奥多尔微笑:「阁下提出要搜身,却又逃避搜身,难道是想遮掩些什么吗?」 这年头谁手上没把枪啊,别想从他这儿开始。 三人就这么微妙的尬住了。 视线在彼此间梭巡,成年人从容的外表下,又不约而同的开始思索起藏枪的地点。 第194页 月崎受不了了。 「要不从我开始吧。」他无奈道,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随便搜身的动作:「要是信不过彼此的话,你们可以都搜一遍。」 周遭安静了片刻,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 中原中也上前:「我来吧。」 另外两人则不着痕迹后撤一步,试图把枪藏起来。 中原中也双手按在月崎肩膀,顺着他的手臂摸了一圈,又顺着他的腰线滑下,摁在他的腰上,摸索了半天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缓缓抬头,右手从月崎的斗篷下缩回,摸出了一卷诏书。 月崎:…… 月崎:???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其中最懵的要属月崎本人。 「不是,我没有动手啊!这什么时候到我身上的?」 中原中也左手也缩了回来,拿着一卷钩锁——可以用在墙上飞檐走壁的那种。 他再抖抖月崎的斗篷,唿啦啦掉出一堆珠宝——全部价值连城,其中部分还夹带着介绍词,感觉刚从展览现场扒回来。 然后把月崎的斗篷翻个面——白的。 再把他的礼帽翻个面——还是白的。 如此重新把衣服穿戴一遍后,月崎就从一身黑变成了一身白,外形上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怪盗基德,当然鑑于月崎喜欢珠宝,身上也从不缺装饰,所以也可以叫——怪盗基德·豪镶版。 月崎沉默了。 半晌,他转头:「中也,你知道的,因为觉得穿白的像是要去结婚,所以我从来不穿白色,我也不知道……」 他从身上摸出把银白的枪,扣下扳机,枪口喷出彩带和捲纸,「……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其他人没有说话,显然没从这过于陡峭的故事转折中回过神来。 一片寂静中,费奥多尔的声音幽幽响起。 「原来是你,」他开口,看向月崎的眼中带着三分感慨、三分瞭然,他甚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预告函,「怪盗……」 月崎:「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我不是怪盗基德,和他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 费奥多尔:「……邦德。」 月崎:「……」 月崎:「基德。」 费奥多尔:「邦德。」 月崎:「基德……邦德是英国那个搞特务的!」 ——这哪来的缝合怪! 第88章 树中取食(十五) 会展二楼。 爱伦坡关掉了手机中正在播放的《xx7:无暇赴死》。 影片退出后,手机的自动锁屏就蹦了出来——那是一张小浣熊的九宫格,记录的小浣熊从幼年到成年的全过程。 爱伦坡拿笔的手停了。 他静静的看了几秒。 因为刘海过长遮住眼睛的缘故,很难看清他眼中的具体神情,但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就以一种悲伤的频率颤动起来。 片刻后,爱伦坡忽然重重抽了下鼻子,勐地扭头,一手抓过手机倒扣在桌面,另一只手拿起笔,抄过桌上的书就开始大写特写。 「卡尔……」 他喃喃道:「你放心!吾辈一定救你出来!」 埃德加·爱伦·坡。 性别男。 摩羯座。 拥有名为[莫格街的黑猫]的异能,可以将触碰到他所写的小说的人,带入到小说的世界中,在小说中无法使用异能,唯一离开小说的方法为破解他在小说中留下的谜题。 不相信所谓的mbti人格测试,但硬要选一个的话,他确信自己是百分百的i人,讨厌在人多的地方被晾在一边,喜欢自己的宠物浣熊卡尔。 但是因为卡尔不幸被某好心的俄罗斯人抓住的缘故,他现在不得不屈从于该俄罗斯人的淫威,被迫在一周内写一个故事供他使用。 这个故事要以铃木集团的仓库为舞台,且场景设置必须要和现实一模一样。 写好的故事会放在铃木集团的休息区,那里有四张桌子,小说会伪装成杂志放在桌上,因为无法确定月崎会坐在哪一桌,所以必须要写四本。 [但是这样难免会捲入无关的人,人一多事情就麻烦了,所以必须要控制进入的人数,先设置成四个好了,如果有多余的人,就自动把身份分配成和主线剧情无关的npc,总之,要让人不知不觉间进入小说中,即便进入了小说也误以为自己在现实。坡君,能做到吧?] ——这是那位俄罗斯人的原话。 爱伦坡很想说做不到。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一周内写出四本没什么逻辑漏洞的故事。 他的异能叫[莫格街的黑猫],不叫[小妇人],可以在独处时减缓时间流速。 但是俄罗斯人笑的太温柔了,生动形象的诠释了「笑面虎」「笑里藏刀」等一系列词语,而卡尔又落在对方手上,爱伦坡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只能含泪答应。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他被迫从一个侦探小说作家,转职成了剧本杀作者。 他围绕同一个故事,设定了小偷、骗子、杀手以及通缉犯四种不同的身份,并从各自的视角出发,写了四本不同的小说。 同时为了尽可能的贴近现实,他还在小说中添加了大量的场景描写,其中因为有一部分场景发生在仓库内,而仓库内的展品有一些并未对外展出。 为了填补这部分对剧情推动毫无作用、没人关注但又不得不写的细节,他只能一大早来到展厅,一边现场观察展品,一边将缺失的场景描写补上。 第195页 当然,按照这种写法,是绝对写不出多好的故事的。 贞德邦德基德,不管什么德,都是因为他没时间细想,而粗糙写下的名字而已。 爱伦坡把写好的一本放到旁边,又抽出第二本补写,字迹越写越潦草,笔尖几乎快在纸面上摩擦出火星。 他写下一个句号,翻过一页纸,发现最上面几行墨迹晕开了,就补写了一遍—— [名为陀思的侦探追着杀手贞德来到了铃木财团中,却意外遇到了怪盗邦德,正打算带着邦德回去的时候,天空毫无预兆的下起了大雪,堵住了大楼的出入口。紧跟着,大雪破坏了电缆,大楼内的通讯也断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大楼内没有其他人。 因为两个保安的老婆都要生了,所以他们都去了医院,保安亭也没人了。 因为大雪,周遭没有路人,也不会有放假的消防队员路过。 ——总之侦探陀思就这么被困在了大楼里。 和他一起被困的还有四个人,看似互不相干,实则暗流涌动,侦探陀思将在不知不觉中,被捲入更大的谜题中……] ** 「你的衣摆上有血。」 费奥多尔看着月崎的衣摆说道。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件棕灰色格纹的斗篷披上,又从怀中拿出一只菸斗放在嘴里咬住,然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月崎。 「虽然我在这栋大楼里上班,但其实我还有个侦探的兼职。不久前,我收到消息,杀手贞德会在今天来到铃木集团杀一个人,我追着他的踪迹而来,却并没有发现尸体,反倒发现了你。」 费奥多尔对着月崎笑了笑,在月崎一言难尽的眼神中,弯腰捡起了那一角衣摆。 「你放心,我不是冲着你来的,但现在看来,你似乎牵扯到了了不得的事件中,从衣摆上血迹的凝固程度以及氧化情况看,应该是在三个小时前粘上的,邦德先生,方便告知您三个小时前在哪里吗?」 兼职侦探,奇怪的变装,还有贞德邦德。 想吐槽的点太多,月崎反倒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他嘴角动了动,无力道:「……直接叫我月崎,算我求你。」 「那么月崎先生,方便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费奥多尔从善如流,看上去也不是很想说「邦德」这两个字。 「我在家里睡觉。」月崎干脆解下斗篷塞到费奥多尔怀里,一副完全不想管,您想怎样就怎样的样子。 费奥多尔微笑摇头:「不可能。」 月崎:「……」 那不然能怎么样?问题是他脑海里根本就不存在这段记忆啊! 「我们直接回去吧。」中原中也稍显不耐的皱眉,干脆扯过月崎的手腕,拽着人往楼下走。 因为诏书还在中原中也手上的缘故,琴酒立刻跟了上去,费奥多尔紧随其后。 一楼大厅。 羂索一边向后看,一边大步往大门处走。 很不对劲。 他一直跟着月崎到了仓库门口,因为怕被中原中也发现,一直没敢进去,所以也不清楚仓库内发生了什么。 但即便如此,就在刚刚,仍旧有一种细微的违和感笼罩住了他。 这是一种在漫长的岁月中,由经验累积而成的直觉,每每出现,就预示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也曾救过羂索很多次。 羂索这次仍旧选择遵从自己的直觉,在发觉违和感的一剎那,就立刻转身离开。 越往下走,那股违和感就越重。 ——太安静了。 不是因为时间太早办公楼没人所以安静,而是一种死寂的安静,仿佛这栋楼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不过不管怎样,这都和他没关系了。 羂索加快脚步,将一切不对劲抛在脑后,几乎算是小跑着来到门边,用力推开了大门。 ——结果被暴风雪煳了一脸。 原本艷阳高照的天气,此刻居然大雪漫天! 狂风卷着暴雪,唿啸着从眼前刮过,将天地染成一片刺目的白。 羂索目瞪口呆。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异能就是术式,总归是暂时被困在了这里,当务之急是先要找个地方藏起来,避免和月崎碰面,然后再想办法出去。 他这么想着,刚打算动作,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唿,紧跟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 羂索僵住了。 月崎啊! 这个声音是月崎啊! 为什么这么不凑巧,暗中观察这么久,居然在这里迎面撞上! 他保持着一手撑门的姿势,脑海中开始疯狂头脑风暴。 然而月崎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月崎惊疑不定的问。 羂索也只能故作惶急的转身,和月崎面对面,「我不知道啊,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月崎的视线在羂索的缝合线上的一顿。 羂索的表情也随之一僵。 这时,中原中也、琴酒和费奥多尔也走了过来。 「手机没信号,风雪又太大,」费奥多尔挂断通话,一脸无奈,「看来我们被困住了,只能等雪停了。」 他又看向羂索,流露出稍许同情,「你是周末来加班的员工吗?看来时间不太凑巧,你只能和我们一起待一段时间了。」 这次即便是羂索也哽住了。 第196页 他欲言又止,完全不明白费奥多尔怎么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毕竟—— 「现在是六月啊!」他忍不住开口。 费奥多尔平静的微笑:「六月么?是有点奇怪,但是天降异像,六月飞雪,可能是有冤情吧,看来只能帮那个未知的死者伸冤了。」 中原中也、月崎:…… 暴风雪山庄模式对吧! 就这么强行在六月份搞暴风雪山庄模式对吧?! 一点都不带装的对吧?!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转身强行闯入风雪中,又在十秒后退回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雪,终于在此刻确认——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们的确中了异能的招,被困在此处。 但问题来了。 这是什么形式的异能? 他们是被困在异空间内,还是被束缚在了现实中? 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对方是怎么绕过月崎这个bug让异能生效的。 中原中也和羂索,不约而同的看了月崎一眼。 显然,虽然立场不同,但是对于月崎这个bug的信任是相同的。 「总之……要找死者,然后弄清楚是怎么死的对吧?」中原中也抖了抖帽子上的雪,整个人好像文科生被迫做数学题,眉毛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费奥多尔摇头,在奇怪的地方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严谨:「只是月崎的斗篷上有血迹而已,不一定真的有死者,但是既然有未知的谜团,总归是要弄清楚的。」 「既然这样,那我……」 羂索干笑,后撤一步想要离开,结果被费奥多尔叫住。 「阁下一起过来吧?在这种天气,还是一起待着比较好,更何况……说不定阁下也和这件事有关呢?」 羂索无奈只能跟在费奥多尔身后往回走。 一行人来到了电梯前。 因为之前就是坐电梯下楼的,所以电梯始终停在一楼,根本不用等。 费奥多尔摁下开门键。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费奥多尔走入电梯中,按下了要去的楼层。 月崎迈步想要跟着走进去,然而他刚一有所动作,始终在身后不发一言的琴酒忽然开口了。 「你之前说……你是为了找一个杀手,所以才来这里的对吧?」 费奥多尔点头:「是的。」 「杀手就在我们五人中?」 「我是侦探,准确点讲,在你们四人中……」 「我就是那个杀手。」 费奥多尔一愣:「什么?」 琴酒从怀中掏出那把枪,重复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的朝费奥多尔口扣下扳机。 「我说——我就是那个杀手。」 下一刻,砰的一声枪响,费奥多尔眉心毫无预兆的多出了一个血洞,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89章 树中取食(十六) 电梯门恰在此刻合上。 外墙上,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由一跳到了二,又由二跳到了三,最后停在四层静止不动。 周遭寂寂无声。 空旷的大厅内干净的似乎只剩下了冰冷的空气。 唯有电梯边缘溅出的鲜血一点,昭示着这儿似乎曾发生过一场突如其来的谋杀。 琴酒放下枪,低头简单检查了一下剩下的子弹,又慢条斯理的把枪放回去,转过身,正对上了中原中也的枪口。 反应很快。 琴酒垂眸评估着中原中也的能力。 几乎在他掏枪的同一时刻,中原中也就掏出了枪,并把枪口对准了他这个目前最大的威胁。 而且这件事应该和中原中也无关。 琴酒观察着中原中也的表情。 整件事来的蹊跷,因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边界,所以也不能确定是在什么时候中招的。 只是因为最初他要找的诏书忽然出现在月崎身上,所以一开始以为是中原中也搞得鬼,所有的一切都是中原中也为了取得诏书的把戏。 主动认下杀手这个身份,一是为了取得武力上的主动权,二是为了试探。 在试探中原中也是否是始作俑者的同时,也试探那个侦探的真实目的。 如果一切是中原中也搞得鬼,那么他应该认识那个侦探——毕竟那个侦探就好像游戏中突然出现的、起引导作用的奇怪npc,满脸写着可疑——同时也应该知道侦探追查的杀手是谁,面对「有人冒认杀手,杀害侦探」这件事时,表情上多少会流露出些许破绽。 如果一切都繫于侦探一人,那么当侦探死后,外界的暴风雪必定会停息,众人也不必留在这里继续玩什么侦探游戏。 但是都没有。 中原中也脸上露出了属于正常人的震惊表情——所以始作俑者不是他。 侦探死了,但是暴风雪依旧没有停止——所以这一切也不是侦探能控制的。 幕后黑手人就隐藏在暗处。 他和中原中也,都是被迫捲入这场事端的人。 那么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琴酒半垂着眼睛,银白的长髮反射着灯光,和窗外的雪一样冷。 他现在是杀手,杀手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尤其是这个侦探表现的像npc,那么作为被侦探提到的杀手,也可以往npc的方向引导。 在这个侦探被杀,案情扑朔迷离的当下,他是和中原中也合作,解开谜题,看看这暴风雪会不会真的褪去呢? 第197页 还是贯彻杀手的人设,抓住机会光明正大的解决眼前的敌人呢? 琴酒抬眸,眼珠像两块无机质的宝石,闪烁着冷冽的光,他拿着枪的那只手还放在衣袋里,但是现在,原本稍稍松开的手指再度扣上了扳机。 中原中也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而他在衣袋里调整了一下枪的位置,将枪口对准了中原中也的心脏。 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两人对视着,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与抵抗。 忽然中原中也扣下了扳机。 骤然炸裂的枪响像是平底一声惊雷! 然而那颗子弹不是冲着琴酒去的,而是擦过琴酒的耳朵,直直打在了电梯门上。 琴酒一惊,险之又险的停下了扣扳机的动作,又察觉到中原中也的表情不太对,转头顺着中原中也的视线看去,也变了脸色。 ——不知什么时候,楼层显示器上的数字由四跳到了三。 只载着一具尸体,大楼内也没有其他人,所以无论如何都应该停在四层不动的电梯,居然毫无预兆的下降了一层! 忽然! 显示器上的数字又变了一下,由三跳到了二,又由二跳到了一。 紧跟着叮的一声。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电梯门缓缓开启。 完好无损的费奥多尔走了出来。 他的眉心还残留着一些血渍,因为血渍擦不干净,所以整个人显得很苦恼,看到琴酒时,眼中又显出了一点无奈。 「太冲动了。」 他笑眯眯的说,「侦探在破解谜题前,是杀不死的。」 然而话音未落,费奥多尔再次直挺挺倒了下去。 还是一声枪响,还是同样的位置——只不过这次开枪的是中原中也。 费奥多尔:「……」 虽然早料到以中原中也的脾气多半不可能规规矩矩破案,但这也太莽夫了! 两次啊!连着两次! 他想过中原中也可能因为破不了案,把所有人都揍一遍,强行逼供,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开枪杀侦探! 话说这到底是谁起的头? 费奥尔多睁开眼睛,视线幽幽的落到琴酒身上。 明明留着一头在女士身上也少见的长髮,但偏偏枪法凌厉的让人咋舌,想也知道身份不一般。 这个计划肯定会捲入一些无关的人,这件事费奥多尔早有预料,但真正实施起来……这到底卷了些什么人进来? 这里还有普通人吗? 费奥多尔半坐起身,伸手扣掉了眉心的子弹,视线掠过月崎、中原中也、琴酒,最后落在离他最远、神色惊惶的羂索身上。 ——虽说额头的缝合线显得他像个弗兰肯斯坦式的改造人,但从表情来看,分明只是个不幸捲入事件的普通职员。 看来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事情还没脱离他的掌控。 「原来真的不会死。」 见费奥多尔完好无损起身了,中原中也眼睛一眨,发出了类似于试验成功的感嘆,听得费奥多尔笑容一僵,额角忍不住蹦出一个十字。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费奥多尔拍拍衣服站起来,想要将话题引回去。 一旁的羂索若有所思,忽然故作站不稳,朝月崎撞了一下。 月崎被撞得一个踉跄,向中原中也倒去,又被中原中也扶住。 月崎刚想道谢,就见中原中也定定看着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他走到了费奥多尔身边。 「月崎,你碰他一下。」 「这样?」 月崎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两只手紧紧抓住了费奥多尔的手腕。 中原中也点头,嘱咐他保持这个姿势暂时不要动,然后毫不犹豫的举起枪,枪口依旧对准了费奥多尔的眉心。 费奥多尔沉默了。 什么意思? 想看看月崎的能力对他是否有效吗? 就这么不想动脑子,想杀侦探直接通关吗?! 费奥多尔忍不住甩开了月崎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没用的,我说过,在破解秘密之前,侦探是杀不死的。」 说罢,他伸手在空中一扯,直接在头顶扯出了一串血条! 是真·血条! 像是rpg游戏打怪时悬在怪物头顶上的那样。 目前显示hp:99999999997/99999999999 费奥多尔又夺过中原中也手中的枪,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太阳穴来了两枪,hp显示-2,由99999999997变为了99999999995。 费奥多尔将枪扔回了中原中也手中,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一勾,一脸「你看见了吗」的神情,看向中原中也。 沉默。 无止境的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因为巨大的震惊而一脸空白。 哪怕是最喜怒不形于色的琴酒,此刻也直勾勾的盯着费奥多尔的血条,神情难得显得有些呆滞。 所以这个人—— 他真的是npc啊! 「这是一个解谜游戏?」中原中也率先反应过来。 费奥尔多点头,又笑眯眯看了眼中原中也的头顶:「你们也有血条哦。」 羂索抬头,在看清所谓「血条」的剎那,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但是我只看见三只浣熊。」 「浣熊就是血条。」 第198页 费奥多尔用棒读的语气毫无感情的念出了爱伦坡给这本小说添加的世界观设定,「一个侦探,四个玩家,浣熊是玩家的守护神,当玩家猜错兇手后,浣熊会因为过度悲伤离玩家而去,一共有三条命,猜错三次后,三只浣熊全部离开,玩家会因为失去浣熊的守护而死亡,相反,猜对兇手,玩家会因为获得浣熊的赞赏而通关——」 「所以希望各位能珍惜浣熊的守护,为获得浣熊的赞赏而努力。」 羂索沉默了,半晌神情复杂的开口:「……我不管设计这个游戏的人是谁,他一定很喜欢浣熊。」 费奥多尔微笑。 那可不吗,现在大概还看着卡尔的照片哭呢。 接下来,除了浣熊血条外,游戏面板也凭空出现,如任何一个剧本杀一样,众人也从游戏面板上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人物设定和剧本。 ——只除了月崎。 「等等,我的呢?」 月崎等了半天,既没等到血条,也没等到游戏面板,有些纳闷的开口。 「好奇怪?」费奥多尔有些疑惑的歪头,又笑了起来,「看来月崎先生是特殊的,那么我们只能在缺一个视角的情况下破案了。」 费奥多尔转身摁下了开门键。 电梯再次打开。 费奥多尔半侧过身,勾起一个无害的微笑。 「走吧,诸位。」 ** 窗外的风雪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天地仍旧白茫茫一片,只有逐渐幽微的光线预示着傍晚将至。 楼道内开了灯,想要速通的四人围坐在休息区的桌边,毫无根据的猜测兇手。 但是显然浣熊守护神并不给他们这个钻空子的机会,在案情尚未明朗的情况下胡乱瞎猜,一律视为猜错,这么一轮下来,小浣熊跑了好几只。 不得已,他们只能放弃这种捷径,选择直接把所有故事线摊开来讲。 「好吧,」费奥多尔拿出纸笔,「那我们先确认下彼此的身份,月崎先生是盗贼无疑了,杀手是……」 琴酒示意般举了下手,费奥多尔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从怀中掏出一张通缉令,回答:「我是通缉犯,来这里是为了报復一个叫迫田大介的人。」 费奥多尔又看向羂索。 羂索沉默片刻,开口:「……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硬要说的话,是迫田大介的邻居。」 费奥多尔闻言眸光闪动。 除了月崎拿不到人设经歷外,这里还有两个人冒认身份,这样哪怕花上两个月都解不出谜题。 费奥多尔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合上笔记本。 「天色晚了,因为暴风雪的缘故电压不稳,待会可能会停电,我们先回去休息吧,把自身的经歷默写下来,明天早上交换,这样效率不是更高?」 第90章 树中取食(十七) 虽说是办公楼,但这里也有不少休息室,其中部分是为访客提供的,也有一些是高层办公室自带的,是高层午睡休息的场所,总之无论如何,供给五人休息是绰绰有余的。 中原中也直接选了位于顶层的董事长的休息室。 进门后,月崎把身上属于怪盗的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拆下来,看向艾登,问道:「艾登,距离我截稿还有多长时间。」 「还剩三天零六个小时二十七分。」 「时间可能会被混淆,但唯有截稿日期是永恆不变的,」月崎嘆了口气,「中也,虽然看似已经过了一天,但从截稿日期推算,其实才过了不到半小时而已,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有问题——我们可能已经离开了现实,位于某个不知名异空间中了。」 月崎说罢看向中原中也,却微微一愣。 「中也,你要出去?」 「嗯。」 中原中也点头,压低帽檐遮住了半张脸,又咔哒一声,给枪上了膛。 「有些事情要去确认一下。」 他说道,声音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气,一转头,看向月崎的视线又蓦的柔和下来。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好像也不算坏事。」 「你看,」他指了指艾登,又指了指墙上悬挂的钟表,「突然来到了这么一个时间流速比现实快好几倍的地方,不就意味着你有更多时间完成委託了?啊,这样想想,这个地方简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不过你要抓紧了,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能带你出去,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能利用就利用,趁着时间紊乱的时候把委託完成,才算够本。」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橘红的头髮在灯光下像是跃动的火焰。 他朝月崎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我先走了。」 门扉轻轻合上,锁舌撞击门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崎保持着和中原中也告别的姿势,过了几秒才缓缓放下手。 「怎么说呢,好像……」 他盯着紧闭的门,片刻后右手抚上心脏,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来,「有些安心了。」 突然来到这么个地方,要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绝大多数的不安都被血条和小浣熊沖淡了,但是当冷静下来,意识到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时,余下的那点不安就会像海底的泡泡一样浮上来,进而给人一种踩在悬崖边缘的错觉。 然而中原中也话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不知从哪里飘过来,将悬崖团团围了一圈,低头看去白白软软一片,似乎跳下去也不怕。 第199页 「仔细想想,这个地方好像确实不错啊……」 月崎喃喃自语,忽然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 所以每分每秒都要珍惜。 那就让他看看,到底是中原中也先带他出去,还是他先完成委託! 月崎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突然振奋起来。 他拿出了纸笔,又将之前设计的弹簧版啄木鸟召唤出来。 小小一团啄木鸟在桌上哒哒哒走着,脑袋摇摇晃晃,犹如一个不倒翁。 艾登站在檯灯上,豆豆眼跟着啄木鸟的身影,忽然他一扇翅膀,带起的风颳倒了啄木鸟。 啄木鸟顿时像一个圆球滚到桌边,被月崎接住。 艾登见状放肆的嘎嘎笑了起来,又在月崎的注视下默默收了声,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月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月崎继续研究啄木鸟。 事实上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根据经验,在啄木鸟头颅中添加类似于汽车防震杆的结构并不算错误的设计思路。 唯一的问题是太重了,一旦加上就不能飞。 所以这个结构不能是额外添加的,最好是由原有的结构更改而来。 那么是骨骼、肌肉、神经还是眼球? 月崎挨个试了,发现要么根本不行,要么作用有限,有些有点作用,但为了抗震,哪怕是在原有的结构上稍作更改,依旧会导致体重的细微增加。 虽然不至于让啄木鸟飞不起来,但却会使它飞翔的动作变形,最后抗震能力虽然提高了,但最基础的生存能力却下降了。 所以完全不能做大幅度的修改啊…… 直接用头颅中原本就有的结构会比较好,不用加宽,也不用加厚,更不用更改微观构造,可以适当的做一点变形,在原有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就能附加上抗震的作用。 ——就好像便利店里兼职的员工,早上在a便利店兼职,中午只要换身衣服,就是b便利店里的员工,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身兼二职。 有时候,做设计就要像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竭尽全力的压榨现有设计的潜力,将设计出的每个部分,都发挥出200%的价值。 ——月崎的思绪偏了一瞬,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悟出了这个道理。 但很快又偏了回来。 问题来了。 就好像人坐在沙发上觉得不舒服时,会随手拿一个抱枕垫在身后一样。 在啄木鸟现有头颅的构造中,有哪一部分是可以像那个抱枕一样,拿来就能用的呢? 月崎陷入了沉思。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月崎在思索时,向来不太关注外界的发展,只专注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忽然,艾登不知看见了什么,声音中无端带上了一丝惊恐。 「月崎!」 「月崎!你看那边!」 月崎一惊,思绪抽离回来。 他循声转头,却在看清眼前场景的剎那,勐地睁大眼睛。 ——紧闭的门缝下,竟然缓缓渗出了一点点的血迹。 下一刻,敲门声忽然响起。 艾登「哇」的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倒不是怕鬼,主要是眼前这个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血浆片,总觉得一开门就会看见一个拿电锯的杀人狂。 「中也?」 月崎走到门边,半是谨慎半是担忧的问道。 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嗯」,虽然隔着门传来有些模煳,但依旧能听出是中原中也的声音。 月崎心中一紧,立刻打开了门。 「中也!」 中原中也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细细一条血线沿着他的头髮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一滩,又一点点渗进门缝中。 再顺着血线往上看—— 月崎很明显的一呆。 「中也……」 月崎怀疑自己看错了,犹疑道:「你的小浣熊,好像……中弹了?」 中原中也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 ** 第二天早上,仓库旁的休息区。 费奥多尔沉默的看着眼前围坐在桌边的四人,眼角直跳。 月崎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这很正常。 但是除他之外,另外三人中—— 中原中也因为瞎猜兇手没了一条命,本来只剩下两只浣熊,但是一夜过去,第二只浣熊居然身中数枪,奄奄一息,伤口流下的血不断往下淌,落到帽子上,又顺着帽檐落下,就好像下雨天不断往下滴水的伞。 琴酒也剩下了两只浣熊,第二只浣熊胸口中枪,死的很干脆,伸着舌头歪到在琴酒头顶,依稀可见有小浣熊状的灵魂飘出,伤口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直接给琴酒的银髮染了个挑色。 羂索的浣熊也受伤了,尾巴中弹,没死,但是两只浣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对着中原中也和琴酒头顶的浣熊嗷嗷直叫,一副被波及的可怜样——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互动。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形,但是看浣熊的情况,总感觉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很刺激的事情呢。 费奥多尔闭上眼,难得有些头疼。 「诸位,这是个侦探游戏,不是大逃杀,中弹是会没命的,三条命没了就真的死了,所以……」 第200页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老老实实破案好吗?」 ——就让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好吗? 中原中也不情愿的点头,又一指头上的浣熊,「所以可以把这个去掉吗?」一直流血好烦。 羂索和琴酒都没说话,但是闻言立刻看向费奥多尔。 在六道灼灼的视线中,费奥多尔慢悠悠拿起茶杯,浅浅啜了口水,又把茶杯放下。 「不行。」他微笑道,「浣熊替你们挡了枪,你们也应该怀抱感恩之心,几滴血而已,流就流吧。」 中原中也:「我觉得你在报復。」 费奥多尔拿出侦探自带小菸斗吸了一口,「不,我只是想让案件顺利进行而已,早点从这里滚出去,早点让我耳边清静一点。」 「好了,那么现在让我们来交换彼此的故事吧。」 于是既刺杀侦探,武力火併之后,整个案子终于走上正轨。 各自的故事线被放在桌上,彼此对照汇总后,案件的大致情形浮出水面。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围绕名为迫田大介的男人的类似于《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故事。 迫田大介是铃木财团的底层员工,同时还是一个赌徒。 两年前,他赌输后醉酒,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为了抢钱杀了羂索的「父亲」,并在清醒后,将罪名嫁祸给了路过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含冤入狱,在一个月前为了復仇越狱,乔装成职员入职铃木集团,试图杀死冤枉他的迫田大介。 与此同时,羂索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设计骗走了迫田大介的全部财产,并用这笔财产僱佣了杀手琴酒,让琴酒来杀迫田大介。 迫田大介负责仓库的修缮工作,恰逢仓库损坏需要维修,他在失去财产后,理所当然的打起了仓库内文物的主意,打算偷几件文物去卖,就在已经修好的仓库大门上动了点小手脚,造成再度损坏的假象。 他对外宣称仓库需要二度维修,实则是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偷文物打掩护。 这个计划被时刻关注他的琴酒、中原中也和羂索得知了。 中原中也虽说是为了復仇,但此前一直是个本分的公民,不敢动刀,就给迫田大介下了延迟发作的毒药。 而琴酒则早早埋伏在仓库中,试图枪杀迫田大介。 然而就在他动手的那天夜里,由月崎扮演的怪盗邦德为了盗取诏书潜入了仓库。 因为留意到了月崎的动静,琴酒的那一枪射偏,为了不被月崎发现,琴酒和受伤的迫田大介各自找地方躲了起来,等月崎带着诏书离开后,琴酒才从藏身之处出来,只不过当时天快亮了,他来不及确认迫田大介的状态,就匆匆离开。 据琴酒所说,他虽然没有射中迫田大介的心脏,但是射中了大动脉,如果长时间得不到救治,迫田大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据中原中也所说,他下的毒会在服用后的两小时发作,一旦发作,一分钟内必死。 「所以确认死者的死因非常重要,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还是剧毒发作而死。」 捋清楚故事线后,费奥多尔做出总结。 经验丰富的琴酒开口:「如果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话,应该会有细微绵长的呻吟,如果死者有包扎的行为的话,可能还会弄出一点动静。」 同样经验丰富的中原中也补充:「如果死于剧毒,应该就只有几声短促的惨叫。」 费奥多尔点头,「那么死者藏起来后的反应就是破案的关键了,死者是普通人,多半忍不住呻/吟声,杀手的藏身地似乎离死者很远,没有听到,但是如果离死者足够近的话,肯定能听到一点动静,那么除了死者和杀手外,在案发现场的就只有……」 众人缓缓看向月崎。 月崎沉默了,他还试图在半空中扒拉了一下,然而无论是游戏面板还是浣熊血条,都没有出现。 「这下麻烦了,」费奥多尔托腮,有些苦恼的样子,「最关键的目击者偏偏是没能拿到故事线的月崎先生。」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费奥多尔又笑了起来,「我们去找藏起来的尸体吧,没准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 众人来到了仓库内。 因为月崎的披风上沾到了血迹,所以死者的藏身处肯定也有血迹。 众人顺着这条线索找,很快就有了发现。 月崎碾了碾指间,确认了眼前这具一人高的彩绘盔甲上的暗红色应该不是颜料,而是氧化的鲜血。 「中也!」 月崎向中原中也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看,然后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彩绘盔甲的头盔。 然而入目之所见,却不是青白的尸体,而是一堆黏煳煳的……触手? 触手彼此缠裹在一起,形成圆球状的样子,似乎包裹在什么物体上。 月崎皱眉,犹疑片刻后,拨开了触手—— 然后看见了漏壶的脸。 一只眼,火山头,大脑袋。 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 月崎:「……」 他沉默片刻,又把头盔盖了回去。 「中也。」 月崎转身,推着中原中也的背往外走。 「我大概是看错了,这好像是和盔甲连在一起的艺术品。」 第91章 树中取食(十八) 第201页 然而他们没能走远。 月崎刚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好像被人抓住了,低头,一根红色的触手从盔甲与头盔间的缝隙中伸出来,紧紧缠住他的脚踝。 紧跟着,头盔与甲冑的衔接处撑开了一条缝隙,数条触手从中挤出,张牙舞爪的朝月崎袭去! 「中也!!!」 月崎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把中原中也推到一边,几乎是本能般的往前跑,动作间扯动了脚踝上的触手,自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同时,连带着盔甲也被带倒,叮铃哐啷砸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那个头盔更是飞了出去,在半空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又落在地上滚了一段不短的距离,直到碰到羂索的脚后跟才停下。 中原中也反应过来,迅速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眼疾手快砍断了缠在月崎脚踝上的触手,拉着他退到一边,警惕的看着地上缠着触手的人形物体。 「怎么了?」 费奥多尔和琴酒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 因为有展柜遮挡视线,他们第一眼看见的是漏壶的身体。 「找到死者了吗?」费奥多尔有些惊讶的挑眉,他没想到月崎动作这么快。 走的近了,才发现这具尸体的怀中还抱着一把狙击枪。 等等! 这是一个普通公司职员该有的东西吗? 费奥多尔发觉不对劲,脚步慢了下来。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缠在羂索头上的触手,彻底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种信息过载才会有的空白表情。 这是什么? 海鲜? 死者被杀手伤到后,是怀抱海鲜藏进盔甲里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对!这合理吗?! 「我昨晚动手杀他的时候,应该没有这东西。」一旁的琴酒皱眉把人设回忆了一遍,慢吞吞开口。 「那就是死者藏进盔甲后,这东西才熘进去的——话说附近楼层有鱼缸吗?」费奥多尔手指抵住下巴,如任何一个名侦探一样陷入沉思。 「不,我觉得他可能不是死者,」月崎默默举手,神色复杂,「那具尸体……有点奇怪。」 费奥多尔闻言挑眉,同中原中也、琴酒对视了一眼。 三人走到漏壶身边,像之前的月崎一样,小心的拨开了漏壶脸上的触手,又在看清漏壶脸的剎那,不约而同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等、等等!这不是人吧?这不是人吧?!这怎么看都是个咒灵吧!!! 琴酒惊疑不定:人体实验受害者?先天疾病病人?不,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好歹也帮自家boss找过有助于返老还童的术式或者异能,所以……这是咒灵吧? 费奥多尔满脸空白:这是咒灵吧?这应该是个咒灵吧?为什么这个咒灵会像是侦探小说中的死者一样,抱着狙击枪、头顶触手藏在这具盔甲里啊!!! 费奥多尔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但他拒绝去想。 他只是沉默着站了起来,又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这个人应该是个意外,不用在意,受害者的尸体应该还藏在仓库的某个地方,西北角我找过了,没有收穫,其他地方你们再仔细找找……」 琴酒:「西南角我找了,什么都没有。」 费奥多尔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摇头。 费奥多尔又看向月崎。 月崎朝地上的漏壶抬抬下巴。 费奥多尔浅浅吸了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叫在仓库另一边的羂索,「你有什么发现吗?」 羂索的声音也远远的传来:「都找了,没有。」 费奥多尔:「……」 所以—— 他缓缓转头,看向地上的漏壶。 嘴角依旧挂着笑,但一双眼睛睁的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形成一个极度扭曲的表情。 这东西真的是死者啊…… 他费尽心思弄得世界观和剧本杀,既玩家里多了两个莽夫之后,死者居然变成咒灵了啊…… 就这么—— 变成咒灵了啊!!!!! 费奥多尔深吸一口气,靠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强行平復了心情。 不,没关系。 只是变成了咒灵而已。 虽说是咒灵,但依旧是死者,就是长得有点奇怪罢了。 忽略这一点,整个游戏还能继续进行。 没错,冷静下来,调查尸体,找出死因。 费奥多尔恢復了从容,他转过身,正想引导着众人继续查案时,地上的漏壶忽然微微动了动,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 ** 「啊啊啊啊啊!!!!!」 会展二楼,爱伦坡惊得掀起了自己的刘海,盯着小说中的内容左看右看,完全不明白情况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的确是加了个「多余的人会自动成为npc」的设定,但那是为了防止无关人过多影响游戏,所谓的npc也不过是那种「雪停之后来开门的保安」或者「尘埃落定后给兇手带上手铐的警察」这类无关的小角色。 也有小概率会成为死者——毕竟死者只是一具不能动的尸体,谁来都不会影响进程。 但问题是咒灵是怎么混进去的? 怎么这个咒灵就这么好死不死成了死者? 等等! 难道…… 第202页 爱伦坡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了月崎的能力。 月崎拥有让事物符合正常科学规律的能力,换句话说,不可见的咒灵在进入月崎的能力范围后,可以变为可见的实体,进而被月崎的能力扭曲成符合规律的存在。 如果咒灵在被月崎意识到的剎那碰了他写的小说,的确有可能被判定成「人类」进入小说世界,然后又因为人数过多,被分配成扮演死者的npc。 爱伦坡有些头痛的扶额。 但无论如何死者是咒灵也太过分了,这个游戏要怎么进行啊? 果然还是要适当做些修改吧,不然卡尔那边…… 爱伦坡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闪。 ——要不设定成暴风雪造成大范围停电吧。 只要仓库里漆黑一片,那就没人能看清咒灵的长相,这只咒灵脖子以下多少像个人,摸黑查案的话也能煳弄过去。 爱伦坡准备动笔修改,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瞳孔微微缩小。 「等等!这是……!」 他神情微动,唇角有些犹豫的抿起,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在「暴风雪导致大范围停电」后面又补了一句,「因为光线变暗,所以也看不见头顶的血条」。 做完这一切后,他松了口气,颤抖着放下手中的笔。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果然是你。」 乱步双手环胸站在爱伦坡面前,笑眯眯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坡君你不带卡尔我差点没认出来。」 「不过……」他左右看看,略带疑惑的视线落在爱伦坡身上,「坡君你来了展览却不去看文物,坐在这里做什么?」 ** 「唔!」 漏壶想要说话,但是触手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漏壶一把将嘴里的触手扯了出来,有些烦躁的睁开眼睛,撑在地上试图半坐起身。 「这个头盔怎么掉到我这里了……」 羂索抱着头盔从仓库另一边走过来,一抬眸,毫无预兆的同躺在地上的漏壶对上了视线。 啪嗒。 头盔直接掉到了地上,又咕噜噜滚远。 羂索一剎那僵硬的像是风化的塑像。 漏壶很高兴,虽说他总嫌弃羂索没用,但的确没什么比遇到队友更令人开心的了,于是开口想叫羂索名字,结果刚出口一个音节,就见羂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过来,伸手狠狠捂住了他的嘴! 「你的嘴上有只蚊子!哈、哈哈,这又是什么?」 羂索一边扯漏壶头上的触手,一边尬笑试图煳弄过去,笑完后又借着研究触手的动作凑近,压低了声音咬牙道:「闭嘴。」 然后又尖叫一声迅速扭头,换上一副疑惑中夹杂着害怕的神情。 「仔细看看他长得好奇怪,这是谁?仓库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其他人?」 「是死者,可能患有先天性的疾病,所以才长这样,你不要害怕。」 月崎安慰了几句,视线落在漏壶身上,看的漏壶和羂索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片刻后,月崎忽然上前几步,因为离得近,所以中原中也来不及阻拦,他就捧住了漏壶的脑袋。 漏壶浑身一僵,虽然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总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救救我」的信号。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月崎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漏壶颈动脉的位置,然后转头问费奥尔多,「这里有医疗箱吗?迫田先生身上既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伤,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做些简单的处理比较好。」 漏壶下意识不屑的轻嗤一声:「毒药和子弹怎么可能杀死我。」 这点东西对他这种特级咒灵就是毛毛雨,属于晚一点处理伤口就要癒合的那种。 羂索听罢嘴角一抽,直接踹了一脚漏壶的屁股。 漏壶嗷了一声,刚想质问羂索,一转头却对上了羂索的视线,离家出走许久的智商和理智短暂回笼了片刻,他恍然的睁大眼睛,飞速瞟了一眼月崎,磕磕巴巴改口:「哦……那可能是、是射偏了吧。」 「那么刚才撞的那一下没事吗?我不知道盔甲里的人还活着,直挺挺倒在地上的话可能会对后脑有损伤。」 漏壶挺想说「子弹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何况只是撞一下」,但是羂索未卜先知般又踹了一下他的屁股,漏壶只能改口:「没事啊,那个大概是……大概是……」 漏壶胡乱扯下了头上的触手,月崎这才发现这其实是只红色的章鱼。 「大概是这个挡了一下吧,这是我的宠物,他叫陀艮,因为被奸人所害,缩小成了这个样子,你、你看,软软的,所以很好的保护了我的头……」 漏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现在就像国文课上写阅读题的小学生,因为不知道咋写,所以密密麻麻的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写上,仿佛字多一点,分数就能多一点。 「还有就是,在盔甲里它像是安全带一样帮我缠在了盔甲上,总之……我一点事都没有!」 月崎被他最后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有些懵懵的起身。 「我知道了。」 月崎看向陀艮,又笑了起来,像是为了缓解漏壶的紧张,开玩笑般的说道:「不过这只章鱼……,因为一开始没有看见头,触手又在迫田先生嘴里,我还以为是迫田先生的舌头……」 第203页 等等! 舌头! 月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高兴的抱住了中原中也. 「舌头!是舌头!中也,我想到了!我可能要在你带我出去之前完成委託了!」 他又抓住漏壶的手晃了晃,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迫田先生!如果不是你,我……迫田先生,您为什么没有脉搏?」 漏壶唰的就把手抽回来了。 月崎缓缓直起身,探究的视线落在漏壶身上,「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你没了触手后有点眼熟。」 「是吗?可能是把哪个烟囱错认成他了吧,」羂索不着痕迹的拦在漏壶面前,微笑:「毕竟他长得很像烟囱。」 见月崎仍旧一脸思索,羂索只能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漏……迫田先生没死固然是好事,但他严格来说是本案的『死者』,这么一来——这个案子不是没有死者了?」 此话一出,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费奥多尔的微笑显得有些疲惫。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大概知道现在这个场面出现的原因。 月崎的能力将漏壶实体化,带入了小说中,但因为爱伦坡异能的特殊性,一旦进入小说,就很难判定能力生效的范围。 在现实中,小说不过二十多厘米长,十多厘米宽,完全在月崎的能力范围内,但是进入小说后,月崎面对的就是一整个世界,尤其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在主观上与现实无异,能力范围间的冲突使得月崎的能力对他人失效了。 于是漏壶得以保留一定咒灵的特性。 子弹和毒药能杀死普通人,但绝对没办法杀死咒灵。 理所当然的,占了死者npc位置的漏壶「死而復生」了。 而爱伦坡的异能有一个硬性要求——必须解开谜题才能从小说中出去。 这本小说的谜题是「迫田大介死亡之谜」。 然而身为死者的「迫田大介」死而復生,所谓的死亡之谜也从逻辑上被彻底消解了。 于是这本小说成了一本没有谜题的侦探小说。 他们想要解谜,却无谜可解。 可以开启锁的钥匙因为意外消失无踪。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本小说中。 「我们被困在了这个游戏里。」 费奥多尔说道,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然而话音未落,两声枪响几乎重叠着响起。 中原中也和琴酒双双将枪口对准漏壶。 在枪口尚未散尽的硝烟中,漏壶大睁着眼,不可置信的缓缓倒下。 琴酒收回枪口,冷冷道:「迫田大介死了。」 中原中也轻啧一声,后悔自己开枪早了,捎带不情愿的开口:「兇手是我们。」 话音落下,没有传来游戏通关的音效。 反倒是啪的一声。 灯光毫无预兆的消失,整栋楼陷入黑暗。 停电了。 第92章 树中取食(十九) 黑暗能放大人的情绪和感官。 训练有素的中原中也和琴酒,几乎在光线消失的那一刻就迅速警惕起来,调动全身感官去留意周遭的情形。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段细碎的脚步声,从漏壶的方向传来。 两人一惊,再次对着那个方向开枪,却只听到了子弹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漏壶逃走了。 中原中也沉下神色,嘴唇抿成了严肃的一条直线。 果然,一两颗子弹杀不死咒灵。 虽然从漏壶的表现看,他的能力在这个游戏世界受到了一定抑制,但咒灵该有的自愈能力还是有的。 或许把漏壶绑起来,不断朝他开枪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就好像游戏里打boss,只要造成伤害的数字高过boss的回血速度,总能把boss磨死。 但是现在漏壶不知藏到了哪里,中原中也也就失去了实践这个想法的机会。 本该被杀的死者成了不死之身。 被困在游戏中的他们又亟需破解谜题出去。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中原中也忽然攥紧了月崎的手。 两人间保有的礼貌距离在这个动作下趋近于无。 月崎能感觉到中原中也的体温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传过来,能感觉到他的血液在血管中横冲直撞,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起来,鼓譟的犹如战前吹响的号角。 而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则像是月色下的刀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光。 中原中也身体微侧,手枪平举至胸前,整个人一剎那像是于黑夜中埋伏的捕猎者。 没错。 对于这里的亡命徒来说,破局的方法只有一个—— ** 「用手中的枪,再创造一起案件。」 黑暗中,羂索幽幽开口,视线像是毒蛇,自左向右悄无声息的划过,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漏壶就蹲在旁边。 他在不久前被羂索拽着躲到了这个展柜后面,此刻正按照羂索的要求鼓捣手中的枪。 但他的动作不是很熟练,弄了半天也没能弄好,心中的不耐越积越多,最后手中一个用力,把枪柄掰断了。 羂索见状,蹲下身拿过枪研究了一会儿,发现无力回天后,在身上摸索片刻,拿了一把手枪出来,三下五除二上了膛,强调道:「对于其他人而言,月崎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他不受这里的规则控制,意味着他只有一条命,杀他也只用一颗子弹,漏壶,这是我们浑水摸鱼杀死月崎的最好机会。」 第204页 漏壶有些纳闷:「你哪来的枪?」 「这个身份自带的。」 羂索拿枪悄无声息的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梭巡着,寻找月崎的身影。 「我是来杀迫田大介的杀手,所以身上带着枪。只不过有人提前锁定了杀手的身份,为了不露馅,只能将错就错,拽着这个身份不放手,我就被迫和他交换了身份,结果……」 结果不幸捲入了琴酒和中原中也的火拼,屁股中弹了——虽然那颗子弹最后由小浣熊帮他挡了。 羂索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嘴角不自觉拉平。 漏壶还有点犹豫。 作为咒灵,他最信任的是自己的术式。 术式用不了,也更倾向于稳妥一点的方法。 说实话,虽然他用不来枪这种东西,但对于自己的枪法有种莫名的自信。 相对的,他对于羂索的枪法就不是很有信心了,尤其是在这种光线暗淡的情况下,他很怀疑羂索会把子弹送进友军的头里。 「光线太暗了……」漏壶慢吞吞开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还带了毒药吗?因为光线暗淡,所以食物下毒了也不容易被发现——干脆用毒药好了,这不是更方便?」 「毒药啊……」羂索垂眸瞥了漏壶一眼,余光发现了月崎的身影,迅速将枪口对准。「用掉了。」 「用掉了?用在谁身上了?月崎?」 「不是月崎,是……」 羂索刚打算开口,忽闻黑暗中一声枪响! 羂索心中勐然一惊。 是谁! 谁开的枪?!中枪的又是谁?! 他循着枪声转头,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有哪里不对。 低头,才发现中枪的是自己,再抬头,刚巧看到了琴酒冰冷的视线。 羂索:…… 失策了。 忽然想起来在琴酒眼中,漏壶是咒灵杀不死,费奥多尔是侦探不能杀,月崎有中原中也护着动手麻烦,中原中也就更不用说了,明面上是普通职员的自己才是最好下手的软柿子! 当然,严格来说自己这具身体是尸体,中了枪也没事。 羂索动作一顿,正犹豫着是拉着漏壶装死浑水摸鱼呢,还是趁机开上那么一枪呢,忽然又听到了第二声枪响! 不过这声枪响来自于中原中也,子弹则是对准琴酒。 ——显然是琴酒的枪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这两声枪响像是解开了某场战争的序幕。 琴酒躲过子弹,对着中原中也开枪,中原中也又对准琴酒开枪。 于是琴酒将枪口对准没什么武力值的月崎,中原中也拉着月崎躲过,对着琴酒连开两枪。 期间费奥多尔试图平息事态,无故中了一枪。 hp-1。 羂索浑水摸鱼开了两枪,因为另外几个人一直在躲子弹移动的关系,一枪都没中。 ——原本和谐友善的侦探游戏终于彻底变成了混乱的大逃杀。 几个人影疯狂移动位置。 周遭的展览柜则被波及,噼里啪啦摔倒在地,玻璃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费奥多尔坐在角落里。 身后的玻璃碎片如雪花般落下,于暗淡的光线下,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不禁开始反思。 整件事到底是怎么落到现在这步田地的? 不过很快骚乱渐渐平息。 ——主要是因为子弹快用完了。 接下来不能单纯拼火力,应该拼智谋、力图一击即中了。 费奥多尔沉默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捡起自己已经摔的七零八落的理性,试图像是校园祭过后、劝学生收心认真学习的班主任,将现场的主动权重新掌握到自己手里。 但显然没人理他。 在发现子弹用完后,中原中也果断带着月崎离开,回到了房间。 羂索发现月崎走了,带着漏壶暗搓搓跟了上去。 琴酒发觉羂索不见了,以为自己之前那一枪没有打中要害,也离开了仓库,像是幽灵一样,寻找自己的猎物去了。 于是费奥多尔刚清完嗓子,仓库就没人了。 只有身旁摇摇欲坠的展览柜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发出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一片寂静中,费奥多尔面无表情的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啊…… 想杀人。 ** 中原中也将月崎推进了房间。 他的背挺的笔直,像是一根紧绷的弓弦,但是表情和平常别无二致,仿佛只是出门遛个弯。 「你安心在房间里完成委託吧,我去去就来。」 月崎笑容微敛,他不自觉的攥着衣袖,连袖口攥皱了都没发现,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想了想,干脆从书桌上拿起诏书,塞进了中原中也手里。 「我想了一下,我感觉那个男人一开始就是冲着诏书来的——就好像之前别墅里的那十几号人一样。」 「所以你把诏书带着,多少可以牵制一下他,或者把诏书放在胸口,」因为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月崎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一下,「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关键时刻可以挡掉一部分子弹的冲击力。」 中原中也很配合的将诏书放在了胸口,临走前又再三嘱託月崎不要开门。 「……暴风雪还没停,这个天气没人能从窗户进来,你把门锁好,我敲门时两短一长,连敲三遍——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暗号——此外谁来都不要开门。」 第205页 月崎点头,中原中也离开了。 门扉合上的轻响过后,房间内重归寂静。 月崎坐到书桌前。 虽说要完成委託,也有了灵感,但他现在也没心思进行设计,因此只是托腮看着窗外的暴风雪。 直看的眼底心底都是白茫茫一片,那点隐忧如冬末的嫩芽,被埋在雪下,只露出一点尖后,才重新将视线移到稿纸上。 月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是想把那点尖也拍到雪下。 「好吧好吧,现在开始工作。」 他轻声嘟囔着,深知担忧是最没用的,无论如何,都要在中原中也回来的时候,笑着拿出自己的工作成果才是。 毕竟中原中也必定会回来,回来时大概率不会愁云惨澹。 自己自然也应当用笑容相迎。 月崎在稿纸上勾勒出一条弧线。 他在上一版的稿件上稍作修改,将原本正常放置的舌头从上颌的右鼻孔穿出,分叉成两条,然后纵向从后脑勺绕过去,经过颈部两侧、下颚后,重新合成一条舌头,从口腔中探出。 这样相当于舌头将啄木鸟的脑袋纵向绕了一圈。 后脑勺是极薄极韧的舌骨,无论是受到拉伸还是受到冲击,都不易发生断裂或者变形,拥有极其优异的力学性质。 在啄木鸟啄击时,环绕整个头颅的舌骨,就像之前漏壶所说的那样,可以发挥着安全带一般的作用,啄击产生的冲击力可以顺着鸟喙传过来,然后顺着舌骨传到头颅后方,从而尽可能的避开冲击力对大脑的破坏。 同时因为舌骨力学性质优异,即便承受了较大的冲击,但自身的变形很小,也不容易断裂,可以很好的保护啄木鸟的大脑。 为了让啄木鸟能将舌头伸到树中吃到食物,金森本就将啄木鸟的舌头设计的很长,所以这次修改只是变更了舌头的位置和形状,并没有额外添加什么,也没有对舌头进行大幅度的修改,因此改完后,啄木鸟体重不变,依旧可以正常飞翔。 月崎画下最后一笔后,长出一口气。 他拿起稿纸端详片刻。 他向来对自己的设计能力充满自信,有时候解决神明给的奇奇怪怪的委託之后,在生出一种解脱感的同时,也会生出一种「不愧是我,除了我谁能想到这种设计」的得意感。 他现在就觉得这条舌头真是神来之笔。 蓬勃的分享欲如泉眼一般汩汩流出,月崎觉得一定要将此间的心路歷程告知中也,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过能不能用还是要经过试验的。 月崎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房间自带的书架当做试验道具,将修改完的啄木鸟放到书架上后,又拿出荆棘冠按下时间加速键。 很快,连续不断的啄击声响起。 在时间加速的作用下,啄木鸟的动作快的只剩下了残影。 月崎和艾登一瞬不瞬的盯着。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正面书架都被啄满了洞,啄木鸟依旧没有脑震盪昏迷的预兆,甚至还疑惑的歪头,像是在奇怪自己就差把书架啄空了,为什么没有找到虫子。 这是……成功了? 月崎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小小欢唿一声,和艾登单手击掌,又忍不住往门口看。 中也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取下荆棘冠往门口走去,站定之后,低头,盯着门锁。 好吧,现在的分享欲已经不能比作泉眼,应该比作火山了。 如果这是个赌局,那么肯定是他赢了。他的确在中原中也带他离开这里前,完成了委託。 早知道就赌点什么了。 但是赌赢了中原中也不会赖帐,即便没有赌注,中原中也肯定也不吝于满足他一些要求以作庆祝,所以打赌根本就没有意义。 月崎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只等着敲门声响起,他就可以立刻开门,将这个喜讯告知中原中也。 「月崎啊。」 艾登看了片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是傻子吗?」 啊,等等。 这个动作好像是有点傻。 月崎默默松手,后撤一步,脸颊忍不住泛起一丝微红。 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等好了。 他这么想着,默默转过身,将稿纸收拾好。 书架上的啄木鸟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书桌上,对着桌面邦邦邦啄击,发出响亮且高频率的啄击声。 月崎让啄木鸟跳到手上,低头盯着它,有些疑惑。 啄木鸟会用啄击声来交流、求偶、发出警告。 这显然不是找食物的姿势,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啄木鸟……难道是觉得无聊想要聊天? 月崎浅笑,正想说些什么,啄木鸟又锲而不捨的做出了啄击的动作,鸟喙轻轻碰到掌心,带来微妙的刺痛。 月崎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笑容转瞬淡了下去。 他缓缓抬头。 窗外风雪连天,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然而下一刻,一只手忽然贴在窗玻璃上,紧接着风雪后是漏壶的脸,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月崎。 漏壶扣下扳机,子弹便激射而出! 穿透窗玻璃、手心以及手心中的啄木鸟,直直射在月崎心脏处。 月崎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向后倒去,眼前的世界上下颠倒,视野被刺目的白炽灯占据。 第206页 啄击声—— 是警告。 第93章 树中取食(二十) 咚的一声,月崎重重摔在地上。 漏壶见大功告成,迅速离开了。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两短一长,连敲三遍——是中原中也回来了。 敲完门等待了几秒,发现没人应声后,中原中也意识到不对,果断将门踹开! 明亮的房间内,月崎仰面倒在地上,头歪向一边。 原本仔细打理的头髮此刻披散开来,如海藻般蜿蜒在地,胸口的血色渐渐晕染开来,针一般似的刺痛了中原中也的眼睛。 中原中也怔住了,因为一时间难以接受眼前的场景,钴蓝色的眼中反倒显出了微微的茫然。 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冲过去,但真动了才发现双腿重逾千斤。 「月……」 他有些踉跄的上前一步,开口时才发现喉咙也像是被怎么东西堵住,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然而地上的月崎忽然发出微弱的呻/吟。 中原中也勐地一颤,几乎是受惊般睁大眼睛。 「中也……」 月崎睁开眼睛。 头顶的白炽灯依旧晃眼,月崎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他眯了眯眼睛,过了几秒才睁开。 中原中也逆着光,整张脸陷入阴影中,因此表情显得有些模煳,只觉得他嘴角高兴的勾起,眉毛却皱成一团,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不知是不是灯光晕染了轮廓,连眼睛都显得有些模煳。 「中也,你的眼睛也被灯光晃到了吗……」 月崎笑了下,声音有些虚弱,又问:「怎么样?」 中原中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月崎在说什么,从怀中掏出诏书,在月崎面前晃了晃,一开口发现嗓子有点哑,过了几秒才继续说。 「……子弹几乎同时射中,但我运气比较好。」 诏书上有一个弹孔。 中原中也与琴酒彼此试探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抓住了同一个机会,也都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 中原中也的子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划破了琴酒的大动脉,琴酒的子弹则射中了中原中也胸口,但是因为被胸口的诏书挡了一下,子弹泄去了一部分冲击力,又改变了弹道。 中原中也本能般的调整了自身的姿势,使得子弹最终只射中了一个并不致命的位置,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皮肉伤,伤口又转移到了头顶的浣熊上,因此那只浣熊此刻有些蔫蔫的垂下脑袋。 月崎笑了,他有些吃痛的皱眉,从怀中拿出一本厚壳的笔记本,笑着朝中原中也晃了晃。 「看来电视剧好像也没骗人……」 笔记本上同样嵌着一颗子弹。 中原中也这才发现月崎衣服上的鲜血更多的来自于他手心处的贯穿伤。 ——9mm以下口径的手枪威力有限,窗玻璃上因为暴雪天结的冰层、窗户上的玻璃、月崎的手以及手心中的啄木鸟,层层阻碍削减了子弹的绝大部分力道,使其成功被月崎胸口的厚壳笔记本挡住。 月崎尝试半坐起身,因为一只手受伤的缘故,动作有点吃力,中原中也这才像是突然恢復了力气,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月崎身边,将月崎扶到椅子上,又从房间里翻出医疗箱,简单处理了一下月崎身上的伤口。 托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福,中原中也甚至会简单的缝合——绝大多数是处理同伴的伤时练出来的——而医疗箱内的东西又足够齐全,因此月崎的手上的伤口虽然严重,但不至于进一步恶化。 中原中也脸上没什么表情,硬要说的话只有处理伤口时的认真。 但真碰到皮肤的话,会发现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拿着纱布的手相当的稳,但缠绕的动作显得细緻又小心,甚至有种婆婆妈妈的犹豫,包扎的力道、纱布的角度,每一项都反覆调整。 月崎将那本笔记本放在膝上,翻开,微微一愣,皱着眉从里面拿出一张被子弹射了个对穿的稿纸。 「啊,被弄坏了。」 月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过自己有将稿纸收进笔记本的习惯,但是弹孔的位置刚巧位于啄木鸟的后脑,破坏了整体画面,所以他现在也就无从更加形象的向中原中也分享委託完成喜悦,整个人不由的有些失落。 「那就把这个惊喜留到出去之后吧。」中原中也说道,用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完成了最后的收尾。 「应该……不是很疼吧?」他盯着月崎的手问,月崎摇头,中原中也这才稍稍放心,向月崎了解整件事的始末。 当他听到开枪袭击的是漏壶后,脸上露出了一种夹杂着懊恼与愤懑的情绪。 「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这个天气普通人的确不存在从窗户偷袭的可能,但是咒灵完全不会怕暴风雪。」 「咒灵?」月崎后知后觉的睁大眼睛。 在他这里,术式和异能没有很明确的区分,对咒灵的印象也都停留在「不似人形」这四个字上,对于像人的东西,他还是愿意尽可能的往正常的方向想的,也算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 ——毕竟把咒灵当成人可以归咎于看错,把人认成咒灵,那就是一种冒犯了。 「是咒灵,但不知道诞生于哪种负面情绪——但他为什么要杀你呢?」中原中也皱眉想,陷入沉思。 第207页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在盔甲里发现了他吧?」月崎猜测,但这个问题最终没有讨论出结果,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个问题愈加凸显。 ——他们没能离开。 中原中也已经杀死了琴酒,创造了一起新的案件,他是兇手的身份也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相当于已经破解了这个谜题,但是风雪依旧没有停。 「难道还要找侦探去认证一下?」月崎眉梢微挑,觉得这个设定有点严格。 「应该是吧,不然侦探有什么用?所有侦探小说到最后,谜题都是由侦探揭露的。」 中原中也起身,打算和月崎一起去找费奥尔多,但是走了几步,却发现月崎没有跟上来,转头,看见月崎正愣愣的盯着他的头顶。 「中也,」月崎缓缓伸手,指向他血条的位置,「你的浣熊好像要跑了。」 中原中也:? 他抬头,看见原本有些蔫蔫的小浣熊竟然在不断挣扎。 是真的在挣扎。 四肢并用,身体乱扭,仿佛要打破第四面墙一样,与某种不存在的束缚作斗争。 然后像是突然冲破了某种看不见的阻碍,小浣熊唰的从中原中也头上落下,砸在头顶软软一弹,落入了中原中也的手中,然后毫不犹豫的拍了中原中也一爪子。 爪子在黑色的风衣上留下了数道抓痕,像是在控诉中原中也让他受了伤。 中原中也难得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检查游戏面板,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板也不见了。 整个世界无限趋近于真实。 他抬眸想和月崎说些什么,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月崎。」 「雪要停了。」 月崎闻言转头,发现窗外的雪竟然有了变小的趋势。 建筑的轮廓隐隐约约显露出来,像是于白布上晕染开大片大片的色块。 零星的阳光自云层后探出,斜斜落到雪地上,而积雪开始消融,露出屋顶、栏杆以及灰黑色的水泥地面。 ——颠倒的季节,似乎正逐渐恢復正常。 ** 费奥多尔同样看着逐渐变小的风雪。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了类似于班主任上课提问,只有一个人响应他举手的、有点可怜的欣喜。 「八野先生。」 费奥多尔叫出了羂索工牌上的名字,走到桌边坐下,摸黑给羂索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捧着微烫的水杯絮絮叨叨的开口:「你们太着急啦,起码听听我的想法。」 「事情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的确有些棘手,但是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没必要商量都不商量,就这么粗暴的对别人下手。」 费奥多尔嘆了口气,开始缅怀自己那无端逝去的一点hp。 羂索的形貌看上去有点狼狈,一副从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样子,费奥多尔看着他,眼中带上了一丝怜悯。 「你一定很辛苦吧?」 「也对,虽然这话有些难听,但你的确是最好下手的一个。所以你突然过来找我,是为了避难的吗?」 费奥多尔问道,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眼中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还是说,你已经杀了一个人,来找我是想让侦探说出谜题的答案。」 羂索垂眸喝了口水,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 费奥多尔眼睛微微睁大,因为吃惊身体有些急迫的前倾,动作间带动茶杯,发出一声杯底和托盘相撞的脆响。 「是谁?」 「月崎先生?中原先生?还是……」 这次羂索缓缓摇头,「都不是。」 「难道是……」 「也不是迫田大介。」羂索放下茶杯,杯中的水波摇摇晃晃,印出他淡然的双眼,「这些人没用,杀了他们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变,所谓的玩家说到底就是顺应游戏规则的人,想要打破游戏,当然要杀死游戏的掌控者。」 「就好像木偶师操控木偶,想要挣脱现状,应该杀死木偶师不是吗?」 费奥多尔露出困惑的表情:「这里没有第六个人。」 「是的。」 羂索抬眸,微笑的看着费奥多尔:「所以我打算杀死你。」 第94章 树中取食(二十一) 一片寂静。 片刻后,费奥多尔笑出了声,是那种无奈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声音。 「您说笑了。」 羂索含笑摇头,「是您谦虚了才对。」 「倒不如说……」他微微一顿,声音轻柔的像是夏夜里的风,「我已经杀死你了。」 费奥多尔笑容微敛。 羂索伸出手指指向上方,费奥多尔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跌到了9999,而且还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继续下跌! 而血条附近,竟然多了一个中毒的debuff! 他眼角抽动了一下,再看向羂索时不见初时的从容,连笑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羂索托腮,双眼几乎弯成两弯新月:「你虽然自称侦探,也尽量表现的像npc,但实际上有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全局视角。」 「昨天傍晚,你问我们各自的身份人设……」羂索微微一顿,依稀想起了琴酒的假名,「黑泽阵因为提前占了杀手的身份,所以只能咬死这个身份不松口,可实际上他才是『骗子』,我才是『杀手』,他提前报了杀手的身份,轮到我时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随便说个邻居煳弄过去。」 第208页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按照原计划继续分享彼此的人设背景,只能先找个机会把我和黑泽阵的身份调换过来,然后才能继续破案——我是这么想的,黑泽阵肯定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昨天傍晚的那场讨论必定会无疾而终,因为我们都会想办法阻止。」 「但实际情况是,我们还没有动作,你就先开口了。」 「用可能会停电,不方便讨论的理由让我们先回去,将破案时间拖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好像知道我们两人的身份出了问题,特意留出时间让我们调换身份,好让游戏顺利进行一样。」 尚未平息的寒风将窗户吹的噼啪作响,于黑暗中盪出某种令人心惊的回音。 羂索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但他的眼睛像是落了窗外的大雪,带着些薄冰般的凉意,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向费奥多尔看去。 「侦探不是玩家,但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只能循着线索抽丝剥茧,逐渐揭开故事的全貌,某种程度上讲,在故事的开头,侦探知道的甚至没有兇手多——所以在谜底尚未揭晓前,这不是你这个侦探应该知道的事情。」 「洞悉所有人的真实身份,调控游戏的进程——能做到这一切的不是侦探,而是这个游戏的造物主。」 「我不知道你属于哪一种,」羂索有些懒散的靠上椅背,抬头看费奥多尔头顶的血条,「啊,只剩下4689了……因为你算不上侦探,但要说是造物主,又没有那种无所不能的权限。」 「因为生命转化成了血条,所以就连子弹击中也没有痛感,我利用这一点,在今天早上讨论时,往你的茶水里下了毒——确切的说,是把我手头上有的所有毒药都下进去了——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毒素能造成持续性的扣血,你也没有发现。」 「但我最初真的没想到整件事情会这么顺利。」 羂索的表情很真诚,费奥多尔嘴角一抽,莫名有些牙痒痒。 「因为你虽然没有感觉,但血条是能被看见的——谁想到突然停电了,在停电的状态下,你竟然看不见血条,也没发现自己中了毒……啊,还有1798……1776了。」 「所以你也许是『造物主』的……傀儡?」 「或者是……你和『造物主』是合作关系,但你们两人显然离心离德。」 羂索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能感觉到你在引导我们破解谜题,或许谜题破解后不是胜利,而是死亡?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杀了你,一切应该就能重回正轨了。」 费奥多尔的血量跌破了1500。 羂索静静看着他,转头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有盘残棋,他将棋盘搬了过来,执起白棋挪了一格,抬眸,微笑,「接下来的时间够我们下半盘棋。所以,要下棋吗?」 他瞥了眼费奥多尔手右手边的茶杯,单手托住下巴。 「还是说……喝杯热茶?」 费奥多尔没说话,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放下,又执起黑棋。 两人就在这阴沉的雪天之下,借着窗外透过的浅淡光芒,于空旷的房间内安静的下起棋来。 战况非常胶着。 黑棋和白棋勾缠在一起,如同两片粘稠的沼泽相互交织,一时间僵持不下。 费奥多尔的血量跌破500。 羂索很遗憾,「看来这盘棋下不完了。」 「下的完的。」费奥多尔又挪动了一枚黑棋。 他看向羂索,「你没发现吗?雪快停了。」 「因为游戏要结束了。」 「游戏的确快结束了,但这和我没关系。」 费奥多尔执起一枚黑棋换了位置,杀死了羂索的一大片棋路。「是被压制的能力重新开始恢復作用了。」 屋顶开始发出轻微的颤动。 雪停了,建筑物的轮廓显现出来,但与此同时,建筑物如同墙皮般剥落,世界开始崩溃。 走廊上,月崎和中原中也向费奥多尔的位置跑来,他们一路跑,脚下的道路便一路坍塌,化作信息流消逝。 忽然周遭震了一下,月崎惊慌转头,发现身旁平白无故塌了一大块,中原中也随着那块坍塌的地砖向下坠去,顷刻间也化作信息流消失无踪。 艾登振翅焦躁的飞翔。 月崎转头,看见费奥多尔的房间近在眼前。 房间内。 费奥多尔的黑兵迫近了羂索的底线,黑兵升变为皇后。 羂索放在桌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下棋的动作犹豫起来,走错一步,棋子就被费奥多尔吃了。 费奥多尔血量跌破99。 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如同急促的鼓点。 费奥多尔不疾不徐的继续下棋。 「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他就连说话声也不疾不徐的,双眼从始至终盯着棋盘。 「我的确说了一些诱导性的话语,但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赢了通关,输了失败,就是正常离开游戏,回到现实而已。破解了谜题也好,命全丢了也罢,都不会死。」 黑后堵住了白王的路。 敲门声一下重过一下,几乎称的上是砸。 「但你也忽略了一件事。」 费奥多尔抬眸,他终于不再看棋盘,捏起黑棋堵住了白王另一侧的路。 而血量则跌破了10。 「游戏是独立于现实的。」 第209页 9 「是由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构筑的虚幻世界。」 8 「即便游戏和现实一模一样。」 7 「也不能认定为真的真实。」 6 「发生在日本破旧公寓里的侦探故事,你会把它当真吗?」 5 「不会,那只是一本侦探小说。」 4 「以现实为依据的游戏你会将他看做现实吗?」 3 「不会,那只是一串代码。」 2 「所以就像我之前说的,这只是一个游戏。」 费奥多尔挪动黑棋,吃掉白王。 将杀! 「你看,赢了。」 1——! 大门被撞开! 月崎闯了进来。 在崩塌的世界中,他看见费奥多尔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手中的黑色王棋在即将消逝的天光下泛着冷光,犹如月夜下的王冠。 下一刻,整个世界崩塌为一片废墟,连带着费奥多尔和棋盘一起,如风化的砂砾般消逝。 月崎立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又过了几秒,正前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是漏壶。 然而二者不过短暂对视了几秒,黑暗之下,世界的轮廓就重新显现。 灰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没有任何植被、仅有岩石的陆地。 漏壶的身影被陆地的轮廓覆盖。 月崎的脚下踩上了坚硬的岩石。 ——他回到了现实中。 而这个现实,显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世界,而是一片末日般的荒芜景象。 刮到脸上的风有点疼,仔细感受一下,似乎连空气中氧气的浓度都不太对,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月崎怔怔站着,一转身,才发现身后有个飞船的残骸。 看上去像是穿过大气直直坠下,半截船身没入海洋,半截船身靠在岸上,因为风吹日晒,已经显出了一点破旧的痕迹。 忽然飞船内传来了一些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踹门。 月崎吓了一跳,后撤一步。 下一刻,飞船的门被踹开,费奥多尔从里面出来。 「抱歉。」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月崎,露出一个微带歉意的笑容:「这扇门不太好开。」 月崎的脸上此刻已经没有了一点笑意,难得声色俱厉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费奥多尔双臂张开,做了个展示的动作,「这是现实。」 「二十年前,一颗陨石撞击这个世界,同时海底火山接连爆发,巨大的灾难摧毁了世界上的所有生命,百分之七十的陆地沉入海洋,只有外出探索的一艘飞船倖免于难,里面的五个太空人成了世界上仅剩的生命。」 「三年前,飞船因没有补给燃料耗尽,自天空坠毁,里面的太空人死里逃生,出来却发现世界满目疮痍,五个男性显然不存在繁衍生命的可能,他们也已经没了生的意志。」 「绝望之下,他们选择回到飞船,肉/体躺入休眠仓,意识则选择沉浸在休眠仓关联的游戏世界中,就这么掩耳盗铃般活着,直到经年之后肉/体死亡,意识也随之消散。嗯……但是因为游戏的崩溃,他们提前甦醒了。」 费奥多尔指了指自己,「我是船长,在游戏中扮演npc侦探。」 他又指了指月崎:「你,包括另外三人是船员,扮演游戏玩家。」 「不过月崎先生你显然比较特殊——但是这不重要,」费奥多尔笑了下,「这个世界虽然破烂了一点,但符合一切科学规律,在你的主观意识下,也算的上现实吧。」 月崎只关心一件事:「你说他们醒了,他们人呢?中也呢?!」 费奥多尔看向淹没在海平面之下的半截飞船,「休眠仓位于飞船的后半截,此时经过海水经年的侵蚀,飞船外部防护已经被破坏,休眠仓应该已经暴露在了海水中。」 他转头看向月崎,露出一个稍显抱歉的微笑。 「一般来说,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在胶囊状的休眠仓中,正常人的想法都是脱困吧——当然这个休眠仓很好打开,如果是中原先生的话,用蛮力也可以破开。我刚刚也的确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响动。」 「不过破开之后,海水会迅速灌进来。我记得——最长的憋气记录是二十四分钟,当然正常人不可能憋这么长时间,距离我听到响动也已经过了十分钟左右,所以他们现在……」 费奥多尔微微一顿,眉宇舒展开来。 「应该快死了吧?」 第95章 树中取食(二十二) 这才是费奥多尔真正的计划。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他只是想试探月崎的能力边界而已。 因为了解到月崎对外在形象非常注重——这种人一般在面对其他事物时,也会对外形比较看重,买水果要买外表没有瑕疵的,挑家具要挑上漆均匀的——因此费奥多尔在一堆明显陈旧的杂志中,将小说的外包装弄得最干净,好确保月崎选中这本小说。 进入小说后,首先展示的,是依託于现实的游戏世界,因为除了「血条」「游戏面板」以及不合常理的暴风雪外,其他与现实无异,所以很容易误导别人,让别人以为只要游戏通关,或者杀死他这个始作俑者,暴风雪就会停息,他们可以离开大楼,回归正常生活。 第210页 但实际上,哪怕暴风雪停了,显露的其他建筑也只是粗糙的色块——因为那些部分根本没有对应的建模。 整栋大楼,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游戏中的景象,是发生在休眠仓之内的事,而眼前这个末日一般的世界,才是爱伦坡设定的真正世界观,是相对于「游戏」的「现实」。 费奥多尔故弄玄虚、费尽心机,为了让众人在「游戏」里多待一会儿,大概挨了这辈子能挨的所有枪子,还被下了过量的毒药,为的就是拖时间,好弄清楚月崎的能力到底能不能对爱伦坡的异能产生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作用范围是书中世界的方圆五十米,还是现实世界中的方圆五十米。 所谓的血条就是一个试探。 月崎没有血条,这在费奥多尔的意料之内,因为在月崎最初的认知中,发生在大楼内的事是现实,而血条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正常的现实中。 其他人的血条消失,意味着月崎被爱伦坡异能压制的能力开始占据上风,对周遭产生了影响,开始像剔除病毒一样,剔除不符合现实逻辑的事。 暴风雪消失,意味着月崎的能力影响扩大,且作用范围为现实世界中的方圆五十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差不多覆盖整个米花町的反季节暴雪消失,因为月崎的能力针对的是爱伦坡在现实世界中所写的整本小说。 他用能力,让小说中所有不符合规律的事合理化了。 所以看起来相当不合理的「游戏」在他的影响下崩溃,所有人都来到了小说描写的「现实」中,也就是眼前的这个荒岛。 也因此,费奥多尔得以确认一件事—— 在他现在所处的小说世界中,绝对不可能发生任何破坏客观规律的事,异能不会存在,咒灵也无法存活,如果有人在这里死亡了,那就是从肉/体到灵魂的彻底的死亡。 不会像爱伦坡的异能那样,哪怕进入小说中的异能者死了,也不过是作为死者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而已,只要有同伴帮忙破解谜题,回到现实中依旧可以活过来。 在这里死了,回到现实中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于是一个天然的、针对异能者的牢笼就这么诞生了。 只要月崎在这个小说的世界中,异能者进入小说后,就无法使用异能,加之这是个环境恶劣、难以生存的荒岛,只要操作得当,别说港/黑的重力使了,连超越者也可以在这本小说中被杀死。 这本小说,将成为所有异能者的坟冢! 吹来的海风有些冷,但费奥多尔因为激动,额头微微泛起了一层薄汗。 他看着月崎有些踉跄的朝飞船跑去,又在即将跑入海中的那一刻,忽然止住步伐。 费奥多尔走了过去。 「直接找人可能有些困难,要去飞船里看看吗?那里可能有能用的东西。」 费奥多尔转身朝飞船走去,然而月崎并没有跟上来。 「不去吗?」费奥多尔「好心」问道。 艾登直接做了月崎嘴替,粗粝的乌鸦叫非常有穿透力,「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吧?肯定没安好心!」 这时远处的海平面忽然轰隆隆传来一声巨响,漆黑的烟雾涌上天空。 费奥多尔看着那烟雾,语气听起来很遗憾。 「确定不去吗?毁灭这个世界的火山活动虽然有所衰减,但还没完全平息,因为没了植物,所以连空气中的氧气都有所减少,待在外面其实并不安全,这个飞船虽然破,但还可以撑一段时间,里面还有空气净化功能,只要你想,待个几十年都没问题。」 月崎一直低头看着海面,头髮凌乱的垂下看不清表情。 费奥多尔耐心等着,直至黑雾越来越重,如同黑云般层层压迫下来。 礼帽被月崎拿下来攥在手中,因为过于用力,帽子如抹布一般皱成一团,挂在上面的荆棘冠划破了他本就受伤的手,鲜血从绷带中渗出,鲜红的晕染开一片。 ——他看上去不安又狼狈,似乎正依靠这个动作汲取一些勇气。 忽然月崎的嘴唇动了动,看上去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是海浪声太大,没有听清。 费奥多尔上前走了几步,想要听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不远处炸裂—— 「可恶,月崎,我终于找到你了!!!」 是漏壶突然出现在了岛屿的另一端,他也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失了相当于外置大脑的羂索后,此刻更是煳涂,这不妨碍他牢牢记住杀死月崎这个当下最重要的目标。 于是靠着这个目标,落点不幸在海里的漏壶硬生生爬上了岸,并将枪口对准了月崎。 费奥多尔眉心微不可见的一拧。 ——糟了,差点把这个咒灵给忘了。 但有月崎在,这个咒灵说不定会…… 他看向月崎。 月崎则抬头,视线上下扫视了漏壶一圈,最后落在了漏壶那颗火山形状的头上。 他定定看着,像是正在思索些什么,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忽然问道:「你是诞生于哪种负面情绪的咒灵。」 漏壶对此很自豪,冷哼一声,报名号似的报了出来,「我诞生自人类对于大地的恐惧!可恶!要不是你,你们现在早死于火山喷发的熔岩之下了!」 等等。 火山? 第211页 费奥多尔眉心一跳,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漏壶,却发现漏壶在月崎的注视下,身体越来越小,那颗火山脑袋却越来越大——竟然有了就这么就地变成火山的趋势!!! 不、不会吧? 费奥多尔笑不出来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对自然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的确如任何一位殉道者一样,做好了为理想牺牲的准备,但这并不包含着以如此荒谬的姿态死去——谁能想到好好的必胜局就这么突然变成生死局了啊! 有谁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过火山喷发? 这要是不想办法,他和月崎都得死! 火山口开始冒烟,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顶飞壶盖。 费奥多尔转头看飞船,感觉岩浆来了飞船都挡不住。 他又去看漏壶,发现漏壶虽然越变越像火山,但是人类的双脚还没消失,又因为刚从海里爬上来,所以此刻站在靠海的悬崖边。 ——当发现有东西着火时,把东西摁入水中,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费奥多尔觉得为今之计,只有一脚把漏壶踹海里。 但人力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看那半截飞船还能不能动了。 他想叫月崎帮忙,但是月崎不动,只是缓缓抬头,灰蓝色的眼睛暴露在阳光下,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忽然动了动。 这次费奥多尔听清月崎在说些什么了。 他在问—— 「大陆是怎么沉的?」 费奥多尔心中升起一股荒谬感——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在关心这个?! 然而月崎却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费奥多尔一时间挣脱不得,只能回答:「是火山!火山爆发撕裂了大地,大地一块接一块下沉,最后只剩下了零星的岛屿!」 月崎手微微一松,费奥多尔立刻甩开,转身就往飞船残骸跑去。 漏壶的脑袋隐隐约约出现岩浆的痕迹,似乎连空气也为止沸腾。 费奥多尔进入了飞船的操控室,发现还剩一点燃料,足够这架破铜烂铁乌龟似的往前爬个几百米。 他回忆起之前爱伦坡给的人物设定,一边回忆一边操作面板,但月崎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却冷不丁闯入他脑海。 费奥多尔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绝望的眼神,也不是求死的眼神。 更像是…… 忽然呲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消融的声音。 ——是火山口冒出了一点岩浆,融化了地上的岩石。 费奥多尔来不及多想,果断按下操作杆。 破旧的飞船轰隆隆向前,原本沉入水中的后半截船体也挪了上来,里面三只睡眠舱破破烂烂,不见人影——可见的确如费奥多尔所说,中原中也等人打破睡眠舱,跌入了海洋。 漏壶的身躯还在变大,似乎即便变成一座超级火山。 飞船路过月崎。 费奥多尔余光扫过,发现那人还是站在原地,还是那种眼神,还是看着漏壶,双手紧紧攥着荆棘冠,有血从伤口里流下。 费奥多尔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飞船撞上半火山化的漏壶,发出雷鸣般的巨大声响,随后和漏壶一起,往悬崖下的海面跌去。 费奥多尔开始冷静的找逃生的出口。 他翻出仅有的一些物资,又找到了攀岩用的工具,然后将钩锁扔到峭壁上的石缝中卡住,背着物资包,抓着钩锁连接的绳子,不怎么熟练的从飞船中盪了出去。 月崎那双眼睛依旧浮现在他脑海。 费奥多尔忽然明悟了! 那根本就是一双—— 孤注一掷的眼睛! 他狠狠撞到了岩壁上,抬头,月崎用那双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海面,手中的鲜血落到了费奥多尔的脸上。 费奥多尔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盯着月崎手中的荆棘冠,看着他的手越抓越紧,然后缓缓的、坚定的、果决的,将荆棘冠狠狠转到了底! **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提问!我现在吃的冰淇淋是……」 「果戈里,我查到那天在邪教总部发生的具体事情了。」 西格玛的声音打断了果戈里的读条,果戈里动作一顿,不自觉的将手机贴近了耳朵。 「嗯哼,所以是什么呢?」 手机另一头的西格玛缓缓开口:「别西卜大人降临于世,将能操控时间的荆棘冠赐予了地狱的使者。」 ——地狱的使者自然指的就是月崎。 果戈里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月崎现在能控制时间?」 得到西格玛肯定的回答后,果戈里缓缓放下手机。 ——虽然对于操控时间的叙述语焉不详,但他觉得,费奥多尔很可能要倒霉了。 ** 「各位,这是新入职的月崎先生。」 「月崎,这是岩石部的前辈们。」 天使上田小姐将月崎领到了岩石部门前。 月崎刚入职时,还没被地狱发掘内心的中二之魂,打扮斯斯文文的,微卷的短髮耷拉在脸颊两侧,穿着端正的西装三件套,鼻樑上还挂着一副银边眼镜。 结果刚一推门,眼镜就因为迎面而来的热气腾起白雾。 第212页 月崎摘下眼镜,看见岩石部占地面积极大的办公室内,人如部名般的站着三个岩石一般壮硕的汉子,以及两个高挑的女士。 月崎站在其间,像是刚结束熬夜的白领误入健身房。 他眨了眨眼,安静了几秒,才有些迟钝的打了个招唿。 岩石部的人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忙,因此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过了几秒,岩石部部长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转过身,露出了身后正在调试的一座火山。 「啊,你好你好,随便坐,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部长爽朗的挥手,然而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火山就突然喷发了。 岩浆铺天盖地,织成一片红雨,又狠狠砸落下来! 第96章 树中取食(二十三) 岩浆落到了岩石部内自动开启的防护罩上,刺拉拉急速降温的一声响后,化为各式各样的岩石落到地上。 其他人都很淡定。 只有刚入职的月崎因为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勐地后退一步,不慎撞到了身后的上田小姐,眼镜被撞掉,落到地上,刚巧被石头砸到,镜片顿时碎成了五块。 「抱歉!」 部长立刻道歉,拉开角落里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我记得这里有幅备用的眼镜,你先暂时用一下吧,啊,忘记问了,你度数多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月崎摆摆手表示没事:「我其实没有近视。」 部长翻东西的动作一顿,眼中泛上一丝疑惑:「那为什么要带眼镜?」 月崎面色微红,「咳,因为感觉这个造型比较适合我。」 他捡起眼镜,把碎裂的镜片抠出来,又调整了一下扭曲的镜架,然后重新驾到了鼻樑上,冷静的扶了下眼镜,视线则扫过部长身后的火山,有些好奇的问:「这是在做什么?」 部长露出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在帮神明收拾烂摊子……」 一般来说,一些企业的走廊上会挂着企业的歷史,其中包括创始人的发家经歷,企业重要成员的介绍,以及一些代表性成果等——我们一般把这东西成为企业的文化墙。 但只有在天地创造设计部,挂着神明曾经五次灭世的「壮举」。1 在最初的最初,下界是一团主要由高热的粘稠液体构成的「球」,年轻的神明在接手这个「球」的时候,也曾摩拳擦掌,试图凭一己之力,在这个球上雕琢世间万物,独自一人完成世界的创造。 他先构建了「浮力」的规则,于是「球」中比较重的元素下沉至球中心的「核」,比较轻的元素,上浮成为气体,构成了最初的大气,球体表面的粘稠液体则冷却凝固,成为了一层环绕球体的薄壳,称之为岩石圈。2 这就是下界的雏形。 神明又将氢氧元素捏成水,创造了海洋,海洋之后他打算进一步创造生命。 但是很不幸,创造一个稳定且能自主运行的生态系统是一项非常大的工程,对于当时尚且年轻的神明来说,与新手不看说明拼乐高积木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瞎弄。 他创造了生命最初的形态——细胞。又想到利用下界最常见的水和太阳光作为生命活动的能量,创造了光合作用。 但是神明高兴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 他忘记了一件事,在最初设定好浮力的规则后,「球」体中较轻的元素上浮成为了大气,这使得大气中含有大量甲烷这种温室气体。 原始细胞光合作用生成的氧气与甲烷在紫外线下发生反应,消耗了大量的甲烷,与此同时,细胞的光合作用又不断消耗二氧化碳。 两种最重要的温室气体被大量消耗后,下界的温度骤降,全球的海洋被冰封,因为温度太低,甚至连二氧化碳都无法保持气态,下界就此陷入到一个漫长的极寒地狱中,刚创造的生命几乎全灭。3 神明的创世工作刚开了个头,就以这种意外的姿态失败了。 之后他又尝试了几次,但要么是创造的生物无法适应环境;要么是好不容易适应环境了,他又一个操作不慎,导致环境剧变,适应环境的那批生物死掉了;要么是他勉强弄出一个生态系统,但是看着看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干脆全部推倒重来。 如此反覆五次,神明终于承认,创世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单靠他一人是绝对无法完成的,于是选择找外援,天地创造设计部就此成立。 最先成立的是岩石部,因为岩石圈是一切生命活动的基石。 在神明逐渐摆烂朝着无情的甲方发展后,他首先划画出了理想中的下界版图,然后把版图扔给了岩石部的人,让他们就照着这个版图改。 当时神明刚用火山把整个下界刷了一遍,频繁的火山活动将岩石圈撕裂成了数个小块,新入职的岩石部成员,就这么拿着神明给的版图,开始了缝缝补补、造山填海的生涯,然后一修就修了好多年。 「……所以其实我们很缺人。」 部长对着听了来龙去脉后、目瞪口呆的月崎说道。 火山又开始喷发了。 部长拉着还没怎么适应的月崎蹲到墙角,掏出神明给的版图,在纽西兰地带划了个圈,又指着房间正中正在噗噗噗往外喷岩浆的火山道:「现在这块地方是片大陆,但是神明目前不希望这片大陆存在,想要改成岛屿,所以我们现在正在做模拟实验,想用火山将这片大陆弄沉。」 第213页 「目前?」月崎敏锐抓到一个词。 部长挠挠头,露出一个爽朗中夹杂着苦涩的笑容:「是的,啊……怎么说呢?总之神明的想法比较多变,一会儿想要把所有陆地集合在一起,形成一片超大陆,一会儿又觉得陆地还是分散开比较好,他现在希望这里是岛屿,说不定过段时间又觉得大陆不错,啊哈哈哈哈……总之先按照神明的要求改吧。」4 「虽然因为总是改来改去,项目永远也完不成,但同时也没了失业的苦恼呢!」 月崎:前辈啊,你还真是乐观呢。 就如所有入职的新员工一样,此刻的月崎因为前辈和善而稍稍安心的同时,也因为前辈的话,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丝莫名的隐忧。 ——当然这些隐忧最后都实现了。 这时一轮火山喷髮结束,其他部员将模拟用的火山收回去,开始拿着实验参数调整下界的陆地。 岩石部有一个关联下界的球状模型,他们就是在这个模型上操作,来对下界的地形进行调整,很快进度超过80%,部长带着月崎去看结果,想了会儿,提议月崎要不要拿剩下的这点进度练手。 「我、我吗?」月崎有些紧张。 「没关系,很简单的,只要调整一下地幔柱的位置就好!」 部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术语,又解释道: 「你可以将下界简单理解为一个类似于鸡蛋的球,最中心的蛋黄相当于地核,蛋清相当于地幔,蛋壳相当于岩石圈,神明创世时将重元素沉入了地核中,这些重元素会放出辐射,加热呈现粘稠液态的地幔,进而在地幔中产生向上的热流,热流冲到顶部融穿岩石圈,就会形成火山——而这道热流,就叫做地幔柱。」 「下界的地形变化,基本都是依靠地幔柱造就的火山活动完成的!」 部长又向月崎展示了一下那张版图。 「经过神明的糟蹋……不对,调整,岩石圈现在基本破碎为海洋板块和陆地板块,因为陆地板块太厚了,所以地幔柱一般不会融穿陆地,力道反而会泄到海洋板块中,撕裂较薄的海洋板块,冲出的地幔遇冷凝固,就会形成新的陆地,地幔继续涌出,继续凝固,如此反覆,就会逐渐对裂缝两侧产生推挤的力道。」 「这样一来,在多个地幔柱共同作用下,不同板块之间,必定有一边受到推力,有一边被不断挤压,如果这种挤压发生在两个板块之间,那么肯定有一块板块下压,一块板块被抬升——其中因为海洋板块比较薄,所以一般会被压入地幔熔融。」 部长又点了点纽西兰的位置。 「这个地方其实属于海洋板块,因为神明之前突发奇想,想让较薄的海洋板块成为大陆,所以特意抬起来的,现在想要弄沉也很简单,只要利用地幔柱让不同板块之间产生碰撞,这块海洋板块肯定会被压沉,等海水漫过大片陆地,板块上的这几座山就会成为唯一露出的岛屿。」5 部长笑眯眯的将设置地幔柱的要点说了一遍,「好啦,现在来试试吧!」 月崎因为紧张,鼻尖冒出了一些汗珠,他按照部长说的做,几次尝试后,那块大陆缓缓沉入海底,如部长计划的那样,只有原大陆上海拔较高的山脉露出海面,成为了狭长的岛屿。 「完成!」 「希望这次,神明的这个想法能保持的久一点……」 岩石部的众人开始欢唿。 月崎若有所思的盯着球状模型上纽西兰的位置,如任何一个新入职的好学员工问道:「海洋板块一般会下沉……那么如果是海洋板块和陆地板块挤压,陆地板块是不是会被抬升?」 部长重重点头,「没错!另外如果是陆地板块与陆地板块挤压,就会形成庞大的山脉!」 ** 时间回到现在。 月崎站在悬崖边,遥遥盯着漏壶坠落的位置。 没错! 这个世界的陆地之所以会大片大片的下沉,完全是火山活动造成板块挤压导致的。 正如同那片被岩石部弄沉的大陆一样,他现在所在的岛屿,应该是原本的山脉。 而从这个世界陆地大片下沉的情况看,现在还露出海面的部分——也就是这个岛屿,搞不好是这个世界曾经海拔最高的山! 大陆板块的挤压会形成山脉。 所以这里必定是板块的交界处! 而他脚下踩的这块土地,大概率是厚实的陆地板块! 那就只能赌一把了。 赌这个世界依旧遵循下界的发展规律。 赌这附近有海洋板块。 赌漏壶化成的火山,能在海底形成一个超级地幔柱,然后与这个世界其他的地幔柱遥相唿应,将这片下沉的大陆,重新抬起来! ——这是一个极度疯狂的想法。 却是现在的月崎,唯一能想的出来的办法。 他已经隐约明白了暴风雪消失的真相。 ——如果他的能力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那么别西卜给予的荆棘冠是否有相同的作用? 当这个世界的时间以亿万倍的速度开始流动,原本缓慢的地质变迁,能否在几十秒内完成?让沧海重变桑田? 月崎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将荆棘冠拧到了底! 荆棘冠不会对人类产生影响。 一剎那,这个世界开始飞速变化。 第214页 在费奥多尔无比震惊的目光下,漏壶消失的海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型火山! 涌出的岩浆撕裂大地,黑烟滚滚而上,炙热的空气变得粘稠,似乎要熔融皮肤,又在下一刻,炙热褪去,岩浆冷却形成的岩石变成了小片的岛屿。 另一边,地幔柱此起彼伏,如同喷泉般次第涌现。 海面上,陆地像是漂浮的泡沫般浮浮沉沉。 大概过了几十秒的时间,月崎脚下的这片土地忽然震颤起来,然后如同破水而出的白鲸一样,缓缓上浮。 月崎一瞬不瞬的看着大陆另一头。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这里的确是座山脉,一边陡,一边缓,费奥多尔此刻攀在陡峭的崖壁上,而中原中也则躺在另一侧的缓坡中。 月崎立刻朝中原中也跑去。 长长的斗篷成了碍事的东西,他想也不想就扯下扔掉,礼帽阻碍了视线,他一扬手就扔在身后。 陆地还在继续上浮,他们一下子站在了海拔近千米的高山上,因为高度的改变,甚至连温度也有所下降,但是这种上浮的趋势依旧没有停止——因为这里是海拔最高的山脉啊! 如果再待的久一点,怕不是会下起大雪! 月崎半抱住中原中也,干脆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滚到坡度变陡的地方,他干脆带着中原中也跃入海面。 海水立刻自四面八方而来,水压一度让大脑晕晕乎乎的好像被压路机碾过。 然而下一刻,海水褪去,山脉彻底浮出水面。 而月崎借着海水的浮力,成功带着中原中也,从半山腰直接安安稳稳落到了山脚下。 陆地的上浮终于停止了,就连地幔柱也消失无踪,似乎原本活跃的地质运动就此平息,世界进入了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 但是时间依旧在流逝。 于是原本消失的生命,再次出现在了世界上。 先是海洋中出现生命。 然后是光秃秃的陆地上出现土壤。 又过了几秒,植物开始在土壤中生长。 原始的古蕨遮天蔽日,月崎和中原中也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没一会儿,浑身上下就被各色植株覆盖。 节肢动物开始出现在陆地上。 两米长的节胸蜈蚣爬过他们身侧。 月崎缓缓睁眼,随手扯掉身上的植物后,低头就去查看中原中也的状态。 港/黑的重力使表现出了极其强韧的生命力,唿吸微弱但是有,只是嘴唇有点苍白,看上去像是溺了水。 月崎立刻开展急救,心脏按压做到第二十下的时候,中原中也忽然咳嗽了一声,幽幽睁开了眼。 月崎的动作停了,忽然顷身抱了上去。 于是中原中也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一个狼狈、落魄、灰败,仿佛淌过江与海、跋山涉水而来的人紧紧抱住了他。 第97章 树中取食(二十四) 中原中也没有动作。 他没有反应过来。 月崎实在太过狼狈,狼狈到他一时间很难和记忆里那位从始至终保持优雅和体面、像是从壁画中走出的绅士联繫在一起。 ——月崎是个哪怕被绑架,也第一时间关心自己衣领有没有乱的人。 他惧怕死亡,但如果真的要死的话,他会选择让自己死的体面一点。 然而现在的月崎落魄的好像翻过了很多座山、很多条河,原本打理得当的头髮凌乱的垂下,他的头上身上满是草叶,脸上则是灰扑扑的尘土,下巴上是散碎的青苔。 但是他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只是看着他。 中原中也确信月崎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狼狈的倒影。 然而他只是看着他。 灰蓝的眼睛像是极辽远处的天空,明亮的阳光洒下,于是那双眼睛就泛起细碎的波光,波光中掺着喜悦、后怕、感激……周遭寂寂无声,唯有情绪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 月崎用目光丈量中原中也的脸庞,片刻后,忽然笑了。 「太好了。」 他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叫了一声中原中也的名字,又说了一声太好了,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眼角却毫无预兆的落下一滴泪。 那滴泪一直往下落,落进了中原中也的心,将那颗滚烫的心脏烫出一个洞。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有些激烈的情绪在胸中翻涌,像是炽热而滚烫的岩浆,突突突的叫嚣着要往外奔涌。 月崎现在已经没有继续抱着他了,只是双手还搭在他的肩上——那其实是一个失态之下,极为紧张又短促的拥抱。 于是中原中也有些迟钝的伸手。 他去够月崎的肩,动作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拭去月崎眼角的湿意,又擦干净他的脸。 然后他轻轻环抱住了月崎。 他摸到了月崎的衣服,发现是湿的,就摘去上面沾着的草叶,指尖探入那头凌乱的黑髮,轻轻梳理着髮丝。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松开,只是后知后觉的越抱越紧,到后来干脆称之为「箍」更为恰当,他像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又像是想要证明些什么,直至两人胸膛贴着胸膛,两颗心脏隔着血肉骨骼贴在一起,以相同的频率稳定的跳动着,他才停下了进一步的举动。 中原中也安静了很久。 第215页 两人的心脏开始以相同的频率加速跳动。 他才有些瓮声瓮气的开口。 「我没事了……」 「还有,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松开环抱着月崎的手,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月崎的脸,嘴巴张开又闭上,安静了几秒,最终只是开口:「天色暗了,看样子要下雨,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吧?」 这儿到处都是原生态的森林,而且分布着和现实中完全不同的原始植物,两人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荒野求生的经验,但好在自月崎带着中原中也跳海时,就扑扇着翅膀腾空、不幸和月崎失联的艾登终于找到了他们。 艾登乌鸦的外形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有他在前面探路,月崎和中原中也很快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山洞。 两人刚一进入山洞,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两人生了堆火。 中原中也已经在路上听月崎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此刻终于有闲心来研究自己现在所处的到底是什么时代。 但很不幸这个问题艾登不知道,就连月崎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为了躲雨一路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研究路上的动物,单看植物又难以断定时代。 直到洞穴外忽然狂风大作,狂风裹着骤雨,吹进来零星的枝叶,又吹进来几朵花。 「等等,这是……」 月崎立刻小跑过去,捡起枝叶看了看,发现那是一种蕨类植物,茎叶纤薄,虽然已经被雨打落了不少,但叶片背后还附着孢子,他又拿起那朵花,花倒是平平无奇的,相较于花店中花团锦簇的热闹,这朵花甚至显得有点朴素。 但月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向洞穴外跑去,又被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在雨水打到他之前,一把拉了回来。 「你要找什么?」中原中也问,大有摩拳擦掌替月崎去找的意思。 然而月崎摇了摇头——现在还没入夜,天色虽暗,但刚才那一眼足够他看清外界的景象:蕨类植物随处可见,但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也有零星的花朵开放。 月崎作为设计部好员工,熟背自家公司文化墙上的内容,他已经看见了标志性的景象,足够判断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 「这个世界已经有花朵了,再加上周遭有不少蕨类植物,还有松柏和苏铁……如果以神明创世的过程为标尺的话,这个世界现在应该处于神明创世后的四十四亿年左右,可能还要更过去一点——就是在这个时候,天地创造设计部基本成立,植物部和动物部开始辅助神明创世,并设计出了花朵……」 月崎顿了顿,讲的更准确了一点,「就是显花植物,也就是被子植物。不过没过多久,神明就觉得设计的这批动植物不满意了,虽然保留了部分关键设计在未来继续应用,但这批动植物却被神明直接毁灭了——也就是第五次大灭绝。」 中原中也听得云里雾里,他对时间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除了感慨四十四亿年好长外,完全无法对应到具体的时间点。 「咳,能说的更详细一点吗?」中原中也问。 「就是……呃……那个……」月崎冥思苦想,脑海中各种时代特有的植物和动物过了一遍又一遍,却想不出一个能让他和中原中也都理解的词。 但很快他不用继续想了。 天放晴了。 这是一场短而快的阵雨,从雨势渐小到阳光满地,连五分钟都不到。 等中原中也和月崎出去,周遭就又是一片阳光灿灿、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忽然两人头顶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中原中也抬头,看见翼龙自天穹滑翔而过,双翼平铺开来,几乎像一架小型的飞机。 这下中原中也终于能确认这个世界的时间了。 神明创世四十四亿年,距离现实世界两亿年不到。 这个世界—— 目前正处于相当于现实中白垩纪的时间点。 而月崎口中所说的第五次大灭绝,正是毁灭恐龙的那场大灭绝! 「月崎,」中原中也顿了几秒才开口,「你的荆棘冠能把时间倒回去吗?」 ——荒霸吐的容器也从没经歷过一夜回到白垩纪这种事。 「可以的。」 月崎点头,伸手往身上一摸,表情忽然凝固了。 ——荆棘冠不见了! 不,不对,记得本来是好好放着的啊! 月崎飞速回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丢的,忽然坠海的记忆闪回了一下,现在想想,只有可能是那时候丢的。 因为坠海那一剎的冲击力,原本妥善放置的荆棘冠被水波沖走,他当时又急于救中原中也没有发现,现在大概率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再加上当时尚未停息的地幔柱,被嵌在不知道哪块石头里也有可能。 「中也,」月崎缓缓扭头,「荆棘冠不见了。」 从看见月崎表情的那一剎,中原中也就知道事情估计出了岔子,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活路,他宽慰道:「没事,我们去找费奥多尔,事情是他搞出来,他应该有……」 然而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枝叶窸窣的声响。 ——一头庞大的恐龙破开林木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 厚实的皮肤,锋锐的长角,颈部的皮肤膨大呈扇状,包裹着头颅,让来者显得兇残又可怖。 第216页 中原中也面色变了,刚想动作,就被月崎一把抓住。 「中也,别动手!三角龙,这是吃素的!我们悄悄绕过去就行!」 另一边,费奥多尔陷入了和月崎还有中原中也一样的境遇,毕竟这是恐龙的时代,走在路上遇到恐龙不比走在米花町街头遇到命案的概率低多少。 但是费奥多尔并不知道这件事。 世界的地质变迁同样波及到了他,他在山脉爬升的巨大震颤中跌落下去,命好被另一块抬升的大陆接住,但也因为火山活动,两个板块逐渐分离,目前已经和月崎分属于不同的陆地板块,两人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因此月崎那边下雨的时候,他这里还是晴空万里,和煦的阳光洒下,将周遭照的生机盎然。 大片的蕨类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间或有零星花朵点缀期间,脚下的土壤绵软而富有弹性,泛着微微的潮意。 原始森林。 这是费奥多尔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他意识到了这里的森林和现实世界的森林有所不同,但不论是哪种森林,对他这个人类来说都是同样的危机四伏。 因此费奥多尔在一开始就提起了警惕。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收拾好的物资包还在他的身上,里面不仅有足够他生活一个月的压缩食品,还有一些防身的武器——匕首,万能工兵铲,还有几把枪。 费奥多尔将匕首扣在腰带上,想了想,又将枪拿到了手里。 他谨慎的行走于丛林间,视线在周遭扫视,提防着蛇虫鼠蚁,枪械则随着目光移动,提防着虎豹豺狼之类的勐兽。 要和勐兽保持距离,如果碰到就立刻开枪。 他这么想着,拉开了保险栓。 忽然左前方传来了剧烈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林木缓缓走过来。 费奥多尔立刻扭头—— 然后毫无预兆的和霸王龙对上了视线。 其实他和霸王龙隔了一段距离,但是鑑于霸王龙平均体长有十二米,步幅也大的吓人。 所以很快,他就和霸王龙脸贴脸了。 第98章 树中取食(二十五) 「坡君,你来了展览却不去看文物,坐在这里做什么?」 现实中的展会上,乱步站在爱伦坡面前,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爱伦坡一剎那僵硬的好似石块,心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跳动起来,他不确定乱步有没有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出什么,总之他微微低下头,让垂下的刘海遮住眼睛,又不着痕迹的挡住了桌上的那几本小说。 「吾辈……约了人。」 爱伦坡谨慎开口。 他不能说的太详细,太详细容易出破绽,但也不能随便找个理由,用约人见面当藉口就不错。 ——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描述,一般人听到他这么说后,顶多问几句他要见的是朋友还是家人,然后就会有眼力的离去,如果是对社交场合敏感一点的人的话,更是问都不会问,直接就离开了。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句近乎于逐客令的话。 但是乱步显然不在这一般人中,倒不如说,他是完全没有这个意识的,于是他「哦」了一声,又问:「是谁啊?」 「……朋友。」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是……」 爱伦坡额角疯狂淌汗。 乱步看着他,还是那双眯眯眼,嘴角微微勾起,带着点八卦带着点好奇,但是很快,乱步的神色变了,他的眼睛忽然睁开,静静的看了爱伦坡一会儿后,忽然开口:「坡君,你有点不对劲儿哦。」 爱伦坡的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了一下。 乱步眯眼,低头看看爱伦坡手肘下挡住的小说,又看看爱伦坡,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就向那本小说探去,探到一半想起了爱伦坡的异能,动作立刻僵在半空。 恰在此时,太宰治从楼梯上慢悠悠踱步上来。 「乱步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刚刚社长还在找你,说是我们过半个小时就要启程去别的展厅了,到时候在门口集合。」 于是乱步伸出的手一转,非常顺畅的搭在太宰治肩上,又把他推到了爱伦坡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把那只手摁到了小说上。 「太宰,翻书。」 「嗯……?」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太宰治眼珠一转就知道整件事不太对劲儿,他手指扣住了那本压在爱伦坡手肘下的小说,往外一扯,没扯动。 太宰治和乱步看向爱伦坡的视线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爱伦坡:「……」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他手肘一松,那本小说就被抽了出去。 唰的一下,小说抽出去的声音竟和刑场上长刀挥下的声音也没什么区别。 爱伦坡垂头丧气的低下头,等着二人的宣判,大概是写小说的想像力比较丰富,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出很远很远,甚至莫名闪出了和卡尔天人两隔的画面,更难过了。 太宰治有时候看书不怎么规矩,这次他直接将小说翻到了最后一页,然后和乱步看着上面的词句,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后,又皱起了眉。 太宰治看了眼书的封面,又翻到第一页,这次他和乱步齐刷刷挑眉,神情变得有些呆滞。 第217页 爱伦坡等了半天没等到两人发火,有些忐忑的抬眸,恰好对上了乱步的视线——那眼神复杂的难以用语言描绘。 「坡君,」乱步把小说扔了回去,非常疑惑,「这是你的新尝试吗?我觉得不如之前的小说。」 爱伦坡:??? 什么东西? 他不明所以的拿起那本小说,随手一翻,整个人也凝固了。 他写的小说自己是知道的,最后一页应该是月崎被困孤岛,被拓思威逼利诱才对。 但为什么,整本书前半本是正常的破案,后半本画风一转,突然变成侏罗纪……不对,白垩纪公园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爱伦坡感觉自己脑子里挤进来一个宇宙,过于荒诞的信息让他短暂呆滞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立刻去翻另外几本小说,发现画风无一例外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爱伦坡倒抽一口气。 「不是这样的!乱步君不是这样的,唯有这点还请您不要误会我!我明明是……」 爱伦坡誓死捍卫自己的推理能力,也誓死捍卫自己在乱步眼中的侦探形象,语无伦次之下,竟然将费奥多尔的谋划吐出来了一点,他慌忙想要闭嘴,但是已经晚了。 左一个太宰治,右一个乱步,两人齐刷刷长长「哦」了一声,又缓缓凑近。 四道视线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爱伦坡眼角抽了抽,最终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吾辈也不想这么干,但是卡尔在他手上,据说天天吃猫粮,要么吃狗粮——浣熊是浣熊科的,怎么能直接当猫狗饲养!我上次视频,发现卡尔都瘦了……」 爱伦坡捂住脸。 乱步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声抽泣。 「既然发现了这件事,那就把月崎救出来吧。」乱步说道,鑑于刚刚太宰治翻小说时已经使用过异能了,但是没什么反应,乱步最终只能将视线投向写小说的爱伦坡。 爱伦坡抽了下鼻子,和太宰治、乱步凑在一起,开始研究小说的内容。 刚才三人没看几眼就被白垩纪三个大字吓退了,因此也没仔细看内容,现在认真研究,才弄清楚了发生在月崎身上的事情。 看到月崎用荆棘冠变更地貌救人,但意外诞生生命后,乱步沉默了,随后万分疑惑的看向爱伦坡:「坡君,你到底为什么要把小说中的背景设定成那个样子啊?」 荒岛。 但凡里面有点白垩纪之后的生物,时间都不至于转到恐龙诞生的时代。 爱伦坡声音很轻,「……咳,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少写点景物描写了。」 ——爱伦坡对他的要求是力求真实。 这意味着如果他真的要搞个未来世界的话,什么政治、经济、文化相关的内容都要写上去,景物描写也不能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哪有一挥手写个世界末日来的方便? 地上连根草都没有——多好! 谁能想到…… 爱伦坡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其实不是很想继续看下去,先是咒灵乱入,又是恐龙突起,现在这本书就像是有人打赌输了后喝醉了写出来的,多看一眼都是对逻辑的巨大践踏——但毕竟月崎还在里面,白垩纪又是个听上去就很危险的地方。 爱伦坡翻过一页纸,又翻过一页,快速略看十几页后,终于找到了关于月崎的描写。 乱步和太宰治一开始还有点忐忑,生怕看见的是关于月崎死状的描写,但是仔细阅读之后,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太宰治缓缓念出了小说上的内容:「……三角龙主要以蕨类植物为食,平常会进入到一些洞穴中,通过舔里面的岩壁,来获取身体所需的盐分,这头三角龙其实是冲着月崎之前躲雨的洞穴来的,月崎意识到这点后,立刻带着中原中也悄悄离开了,路上,他凭藉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获取了足够的食物,并在太阳落山前,和中原中也找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开始解决起两人的晚餐。」 太宰治一顿:「这需要我救吗?」 乱步:「不是还有另外几个人?」 太宰治继续翻,发现羂索掉海里不见了,琴酒就藏身在离那个洞穴很近的位置,月崎和中原中也离开后,他从三角龙的举动里猜测那个洞穴中可能有盐,找了个比较好的时机熘进去收集盐分了——这也是一个生存技能点满的人。 倒是费奥多尔…… 太宰治翻过一页,忽然瞪大了眼睛:「他……他在被霸王龙狂追?!」 嗯???! 另外两人书看的没有太宰治快,此话一出,立刻将注意力放到了有关于费奥多尔的描写上,偏偏那段描写极尽详实,三人也得以从第三视角,了解到了费奥多尔夺命大逃亡的具体情形,且直观了解到了他的体能到底是有多么的差。 爱伦坡抿了抿唇——别说太宰治了,他好像也突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帮忙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 他的小说需要破解谜题才能出来,这一硬性要求目前显然不受月崎能力的影响,虽说漏壶的出现导致小说无谜可解,但是没关系,他作为书写小说的人,完全可以把这乱七八糟的逻辑重新理一遍,然后写点简单的谜题上去,好让他们破解。 爱伦坡尝试在小说上动笔,却发现书籍的后半截内容显然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他无法书写任何文字,哪怕写上了也会消失,倒是小说的内容在不断增加——月崎以及其他几人的经歷化作文字出现在纸张上,整本小说忽然变成了自动延长的史书。 第218页 事情变的严重起来。 太宰治垂眸思索片刻,提议道:「既然不能后期添加谜题,那就想想在前半本小说中,有没有新的谜题可以利用,把那个谜题作为离开小说的关键。」 关于前半本文字,没人比爱伦坡更了解,他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勐地抬头。 「我想到了!」 「我也想到了,」乱步笑眯眯开口,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果然,没有比那个更适合作为谜题了,但是……」 他顿了顿,「你无法书写文字,要怎么才能把消息传递过去呢?」 太宰治若有所思:「只能找个人进去了……」 但问题是找谁呢? 他们三个人,无论哪一个进去,都只能给恐龙加餐啊。 就在这时,果戈里出现在二楼的走廊尽头。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想要尽快把月崎荆棘冠的消息告知拓思,他频频使用异能,不过几秒的功夫,就迫近爱伦坡眼前,然后一抬头看见了太宰治和乱步的人影,瞳孔顿时缩成针尖大小,但是动作却更快了,一伸手就往爱伦坡怀中的小说探去! 另外三人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就在果戈里伸手的一剎那,三人忽然极其默契的分散开来。 太宰治挡在果戈里面前。 因为顾忌太宰治的异能,果戈里动作一僵,下意识后撤。 这时乱步已经下笔如飞写了好几张字条,趁着果戈里后撤的动作,他迅速将字条胡乱塞进了果戈里的衣领中,然后抵着他的后脖颈往前一推—— 太宰治迅速闪开。 身后,爱伦坡展开了小说,一把拍在了果戈里脸上! 果戈里像是被捲入风扇中的花瓣,迅速被吸了进去。 啪的一声,摊开的小说落到地上,重新合了起来。 爱伦坡将小说捡起,吹去了上面的浮灰。 ——不得不说,有时候,写成剧本杀还是有好处的。 费奥多尔因为拿的是侦探的身份,所以存在于所有人的故事线中,但是另外四人一人一个故事线,这意味着小说中绝大多数的视角是跟着对应的人走的,只要让果戈里进入对应的小说中,他就绝对不会找错人。 ** 果戈里直接从天空掉了下来,挂在树上像是晴天娃娃般晃晃荡盪。 然后他缓缓低头,恰好同树下的月崎和中原中也对上了视线。 塞在衣领里的纸张被衣服挤出,晃晃悠悠落到地上,被月崎捡了起来,展开。 果戈里眼尖,看见上面龙飞凤舞般写了几行字。 第一行——把谜题告诉月崎。 第二行——动作慢一点你就等着费奥多尔被霸王龙吃吧。 然而月崎翻来覆去看都只有这么一张纸,他再次抬头看向果戈里,嘴角动了下。 果戈里沉默了。 如果费奥多尔不是死在他手上,那他就还是挺在意费奥多尔死活的。 半晌,他在领口处摸索了下,又掏出一个纸团扔了过去——这就是真正的谜题了,而且是只有月崎和中原中也能解开的谜题。 「劳驾。」 见没人理他,果戈里顿了顿,开口,「我那只见了一面的知己啊,你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第99章 树中取食(二十六) 一片沉默。 月崎和中原中也看着果戈里,两人神情不一。 月崎当然是认出了果戈里,现在也多少知道果戈里其实和费奥多尔是一伙的,但这还不至于让他无视一个人的问话。 他只是有点疑惑,疑惑果戈里口中的那个「知己」是谁。 月崎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微微凑近中原中也,小声问道:「中也,你认识他吗?」 中原中也则看着果戈里眉梢微挑,听到月崎问话,他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认识。」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 月崎有些莫名的坐直身体,看了眼在树上飘荡的「晴天娃娃」,想了想,他还是好心回应道:「非常感谢你传递的消息,但是抱歉,这里没有你的知己。」 然后他就和中原中也低下了头,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风呜呜的吹。 翼龙在天空时不时的飞过,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看了就叫人冷汗直冒。 果戈里等了一秒,两秒,三秒,终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就这样吗? 真的就这样吗?! 刚才那句话的重点难道不是放他下去吗?! 「月崎啊,那个……」果戈里重新扯出一抹笑,刚想开口,脆弱的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他的体重,啪嗒,断了。 果戈里立刻朝下坠去,未说出口的话也被淹没在风中,又被地上的泥土堵了个严实。 然而就在他面朝下砸在地上、骨骼发出痛苦的悲鸣时,月崎忽然站了起来,灰蓝色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中也!我们可以出去了!」 他高兴的说道。 因为第二张字条是乱步最后写的,所以字迹极度潦草,潦草的和医生开的处方单有一拼,月崎花了好半晌才辨认出上面的字迹,但是辨认出来后,就觉得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通向现实的康庄大道了。 字条上只写了一个问题—— 啄木鸟死亡之谜。 这只啄木鸟,指的自然就是月崎遇袭时、被子弹击中的那只啄木鸟了,那么死因还用想吗? 第219页 于是月崎立刻回答道:「死因是被漏壶射出的子弹穿胸而过!」 然而没有反应。 周遭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果戈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轻微痛唿。 月崎有些无措,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回答的方式不对,就找了根树枝,用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写出漏壶的名字。 但是依旧没有反应。 这时中原中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扬声答道:「迫田大介!」 ——迫田大介是漏壶顶替的死者身份。 可周遭仍旧只有风声。 没有闪电,没有雷鸣,没有任何可以称的上是异像的东西。 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夜幕逐渐蔓延。 此处像是忽然被时间遗忘一样,静谧的可怕,只有地上的火堆投下赤红的影子,像是夜幕被烫了一个洞。 月崎逐渐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 「不对。」爱伦坡的表情非常严肃,他把小说翻到中间位置,找到了描写啄木鸟死时的那段话。 ——【子弹穿过啄木鸟已经停跳的心脏,啄木鸟尚且温热的身躯洒下鲜血。】 「虽然子弹命中和啄木鸟死亡的时间点很接近,但啄木鸟的死亡要先一步,或许只是早了一秒甚至于半秒,但是毫无疑问,在子弹射中时,啄木鸟已经死了。」 「子弹并不是啄木鸟的死因。」 「这下麻烦了。」另一边,太宰治挂断电话,收回手机,他转头看向爱伦坡,学起了乱步的称唿,「坡君,有头绪吗?」 「没有。」 爱伦坡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揪自己的头髮,「啄木鸟的事有谁比月崎君更清楚啊,等等……」 难道又要让人进入到小说中传递消息吗?但是费奥多尔没有主动送上门的同伙了啊。 爱伦坡开始翻小说,试图从中找到零星线索,翻到末尾的时候,他忽然怔住了。 他死死盯着纸张的最末端,仿佛看到了什么糟糕至极的消息,眉毛一点一点拧起,露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加严肃的神情。 太宰治探头过去看,发现小说有了新的变化。 末尾空白处,一行字缓缓浮现—— 【时间还在继续流淌。】 ** 时间还在继续流淌。 这句话写在书上,可以理解为一段过渡用的话语。 但如果一个字一个字在现实中落实,则寓意着万物的变迁。 月崎首先意识到不对。 木柴上的火焰依旧在空中摇曳,但很快,那簇灼热的火光像是突然蔓延开去,将天空也烫出了一个洞。 不! 不是火光蔓延至天空,也不是天空突然升起了红色的太阳! 是在更为遥远的海平面上,一座火山冒出了若隐若现的红光,那点红光从远处看像是赤色的星星,但从近处看,就是火山口涌动的岩浆! 月崎勐地站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除了翼龙之外,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鸟的身影,这种鸟与现实中的鸟外观上有所区别,但整体形态非常接近,且身上毫无例外的覆盖上了羽毛。1 他又低头向地上看去,才发现环境也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显花植物越来越多,一簇一簇的花在夜间开放,形成了一副颇有雅趣的景象,但对月崎来说,这无异于死神的号角。 「荆棘冠……」 月崎颤声道。 ——他想到了那个不慎遗失的荆棘冠。 遗失时,他还没有将荆棘冠的时间加速功能关闭,也就是说,时间始终是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加速流淌的。 只是可能在进入这个时代后,荆棘冠能量快要耗尽,进入了类似于手机的节电模式,时间流速放慢,再加上植物出现后,周遭茂盛的林木模煳了感知,以至于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点! 但毫无疑问,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时间又被往前缓慢的推动了六千多万年,直至陆地上再次出现了超级火山! 以天地创造设计部成员的入职顺序来对比的话—— 金森就在这段时间入职的,并成功设计出了鸟,所以天空出现了鸟的身影。 而在显花植物被设计出来后,植物部扩员,各种显花植物接二连三的被设计出来,以至于陆地上,盛开的花朵越来越多。 ——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个时代、也就是中也口中的白垩纪到了末期了。 他那位想法一天一个样的上司很快就要觉得下界不是他理想中的样子了,于是在相当于现实中的印度德干地区安置了一个超级地幔柱,超级火山的爆发使得下界的生态系统变得脆弱,他又掷下了一颗陨石,彻底撞碎了生态系统,灭绝了这一个时代的生物。2 虽然在这个书中世界,不知道会不会有天降陨石,但显然板块构造不再像之前那样稳定了——海平面的火山就是铁证。 最糟的是那个火山看起来离他们还很近! 或许再过不久,当火山活动再度活跃,赤红的岩浆铺天盖地如雨落下的时候,不用恐龙动手,他们就要和恐龙一起葬身于岩浆之下了。 ——当初神明安置的超级火山可是撕裂了一整块大陆啊! 可偏偏逃生之路卡在了啄木鸟之谜这里,如果啄木鸟不是死于子弹的话,那还能死于什么? 第220页 月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啄木鸟的尸体早就不知道遗失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无法从尸体上获得线索,只能依靠他的记忆。 也就是说,现在能救这些人的,只有他了! 中原中也抓住了月崎的手,他的手被火堆烤的温热,摸上去像是一块暖玉,但眼睛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中原中也没有说一个字。 但是月崎看着他,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掉入了月夜下的湖泊中,焦躁的火星转瞬间湮灭了。 他不自觉握紧了中原中也手,心脏逐渐平稳下来,他闭上眼睛,开始仔细翻找过往的记忆。 漏壶射出的那颗子弹叫人措手不及,但在子弹射出前,还发生了什么呢? 他当时在等中原中也回来,而啄木鸟发出了预警的声音。 对! 当时啄木鸟通过啄击桌面发出了预警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那啄击声的频率还挺高的。 等等!难道—— 月崎勐地睁开眼睛,心中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不会吧……」 他喃喃,重新召唤出一只啄木鸟,盯着歪头的啄木鸟像是在看一道难以解开的谜题。 又是脑震盪? 想了这么多办法还是有脑震盪?! 脑震盪这个问题就这么难以解决吗?!! 但问题是脑震盪一般不会至死啊,而且当时进行测试了也没问题…… 「那就是……和震盪有关的别的死因……」 火堆旁,成功把自己从土壤里拔出来的果戈里幽幽开口。 他说完觉得不对,动了下嘴角,往外呸了几声、吐出花瓣土壤后,继续补充:「可能是概率很小的事件,但是就这么不幸发生了。」 「和震盪有关的小概率事件……」 月崎喃喃,陷入了沉思。 海平面的红星越发的明显了,月崎飞速看了一眼,再收回视线后,中原中也明显感觉月崎又开始感到压力了,他的手被一种更大的力道抓住。 中原中也沉思片刻,也提出了几个看法,却被月崎一一否决。 「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月崎说道,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想毫无头绪,但是别人提出看法后,却可以准确的找出漏洞——月崎的工作经验告诉他,啄木鸟死亡绝对与中原中也的这几个猜测无关。 于是中原中也看向果戈里。 果戈里盘腿坐在地上,脸上脏兮兮的,见中原中也看过来,他扯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给了一个「别吵,我在思考」的表情。 就这么过了几秒——月崎不能确定,可能也有十几秒,总之海平面的那个火山涌动的越发明显了——果戈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有没有可能……」 他说道,看见月崎看过来,又笑着改口,叫了一句:「知己啊……」 月崎嘴角抿紧,盯着他看了几秒,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又不情愿的移开视线,他的脸依旧礼貌的正对着果戈里,但是视线就这么暗戳戳的移开了。 果戈里嘴角的弧度变大了,他抓住自己的脚,保持着盘腿的姿势,在地上前后晃动,仿佛不是坐在地上,而是坐在树梢上。 他并不惧怕死亡,但眼下的事情似乎更有趣——月崎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些很久没用的魔术把戏。 「你们有没有见过那种魔术把戏?」 果戈里问道,伸手比划了一个杯子的形状,「放上一排玻璃杯,尖叫或者用音叉弄出声音,然后在没有外力碰触的情况下,玻璃杯忽然碎了?」 他又摸摸下巴,「嗯……不过这也不算魔术,只是看上去比较唬人,用到的应该是……」 「共振!」 月崎忽然出声,他迅速领会到了果戈里的意思。 没错! 就是共振! 简单来说,每种物体都有其特定、固有的振动频率,当外部环境的振动频率接近物体固有的振动频率后,就会产生共振,带来最大的振幅,甚至破坏物体本身的结构。 虽然这个概率很小,但啄木鸟啄击时,啄击带来的振动的确有可能和颅骨产生共振,进而破坏颅骨,造成啄木鸟的死亡。 但是,要怎么在现有条件下解决这个问题呢? 仔细修改、反覆验证肯定是来不及了,啄木鸟的身体结构也不方便大改…… 月崎眸光一动,忽然想到了办法。 第100章 树中取食(二十七) 没错!舌头!就是那条舌头! ——啄木鸟的舌骨像安全带一样缠绕整个颅骨。 既然如此,干脆对那条舌骨进行二次利用——在啄木鸟啄击前,让缠绕颅骨的带状舌骨进行收缩,对头骨产生一种预警拉力,通过这种办法,改变颅骨固有的振动频率,从而避免啄击时产生共振。 这样既不用额外增加特殊结构,也不用改变啄木鸟的体重,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动,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啄木鸟死于共振」毕竟只是果戈里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撑这一点。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谨慎起见,月崎肯定会用荆棘冠进行实验,将啄木鸟分为修改前和修改后两组,然后用荆棘冠加速时间,看看两组啄木鸟的死伤情况,如果后者的死亡数明显低于前者,才能说明「共振」是啄木鸟的死因。 第221页 但现在显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不过好在,他们还有神明。 月崎忽然扭头看向艾登,蓝眼睛中闪着莫名的光彩。 ——神明绝对不会让有缺陷的设计通过。 换句话讲,只要神明通过了修改后的设计,就说明他们的猜测没错,无需再绞尽脑汁的瞎猜,直接把「共振」这个答案提交上去就行。 月崎的手受了伤,但好在果戈里画工不错,对着月崎之前留下的草稿描了一遍,又更改了舌骨的设定,很快就画好了提交的稿件。 月崎迅速把稿件放到了艾登嘴里,紧张的等着结果。 或许是月崎交稿前,用左手写在稿件上的那段叙述他们这里形式险峻,希望神明能快点回復的话起了作用,没过几秒,神明就给出了回应,而且不是通过艾登之口转述,就好像藉由艾登打了通电话一样,这次神明直接联繫上了月崎。 「喂喂?是月崎吗?」 神明的声音从艾登口中出现时,月崎还有点发蒙,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想问神明结果,然而开口说了没几个字,就被神明打断了。 「很抱歉。」 神明的声音听起来充满遗憾,「我知道你在这个设计上付出了很多心血,但目前的设计依旧无法在下届正常生活——在啄木时还是容易死。」 「为什么?!」 月崎几乎要咆哮出声。 他转头看了眼海平面——已经有些许岩浆涌出火山口,将海平面染得红彤彤一片,又因为触碰到海水,这些岩浆迅速冷却下去,只剩下点点火星闪烁,远远看去,像是海上出现了一条星河。 但是这些赤红的「星星」没有一点消失的意思,反倒越来越多,逐渐朝着他们这边涌来了! 月崎忍不住抓着艾登晃了晃,仿佛晃的是神明。 「神明大人,这次啄木鸟又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还有哪些缺陷?!啊,您干脆把所有可能的死因说出来吧,我们一个个猜,总有能用上的!」 「嗯……我看看……」 艾登口中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神明的声音听起来慢悠悠的。 周遭,似乎感受到死亡将至,鸟兽开始奔逃,兽足高频率的踏在地上,连带着地面都开始颤动,而被夜幕笼罩的天际,竟然因为涌动的岩浆而染上了一片猩红。 ——末日之景。 终于,翻书的声音停止了,神明再度开口:「根据投放在下界的情况看,啄木鸟的死因只有一个。」 「是什么!」 「因为啄木时,头颅旋转,颈骨折断而死。」 月崎立刻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然而没有任何反应,正茫然震惊不解慌乱时,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神明说的是啄木,也就是圆柱形的树干,而之前啄木鸟预警时啄的是桌面,是平面。 这两者没有任何关系啊! 这个死因根本就不是他们要找的死因啊!也就是说他们之前关于共振的猜测完全是对的! 月崎不经有些后悔,看着天穹喃喃:「啊……不应该想着检验的,我应该直接猜的……」 「月崎,产品检验是投放前必经的一道顺序,是不可以省略的哦……」神明听到了月崎的喃喃,轻声纠正道。 他显然处于一个很安逸的环境,隔着一整个世界,难以对月崎的处境有种感同身受的体会,以至于在周遭震颤的环境音中,他的声音有种格格不入的平静。 但很快,他的声音也被淹没了。 ——火山喷发了。 天际隆隆作响,很快海平面红彤彤一片,仿佛燃起了无尽的火焰。 另一边,中原中也心领神会,说出了啄木鸟正确的死因。 与此同时,火山第二次喷发,这次更加的声势浩大,不止海面,连天际都染红了,浮沉的火焰自海面一直燃到天际,又自天际一直燃到地面。 整个世界似乎沐浴在一片火海中! 就连神明的声音也有些失真,「你那边好吵,发生了什么?」 月崎盘腿坐在地上,冷静的将修改好的设计塞到了艾登嘴里,「没什么,就是火山喷发了而已。」 很简单的修改,左手也能完成的那种——神明的意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啄木鸟啄木时没有垂直树干,而是鸟喙打滑,从树干边沿直接擦了过去,以至于颈骨扭断。 进行修改也很简单,只要在啄木鸟啄击前,添加一个先在树干上轻轻敲击几下,确定位置的动作,再把头部两侧的肌肉修改的发达一点,避免啄击时头部旋转就行。 做完这一切后,月崎仰头看着天穹。 岩浆还在往下落,像是下了一场火雨。 而陆地则被撕裂,裂口处,又有更多的岩浆涌出。 动物四散奔逃,植物化作灰烬。 但很快,周遭的声音消失了,眼前的景象成了一场彩色的默片,又迅速变成带着裂缝的拼图,那点裂缝越裂越大,最终,世界破碎了。 在神明挥舞着圣光的「通过」声中,小说的里的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 最先从书中出来的是费奥多尔,然后是果戈里。 他们非常狼狈,果戈里还好一点,费奥多尔则显出了一点茫然。 这也不能怪他,在费奥多尔的视角中,他先是被霸王龙追,因为时间加速霸王龙消失后,又多了不少食肉的恐龙,然后没过多久,火山喷发了。 第222页 没有人能在这种场景中想出活路。 在足以毁天灭地的岩浆中,费奥多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从没有见过事态发展到这种程度,他不禁陷入了反思,将自己的前半生回顾了一遍,带着莫大的遗憾和不甘准备迎接死亡时,他突然回到了现实。 因此费奥多尔很难保持一向的从容,也很难迅速想出从太宰治眼皮底下脱身的办法。 他只是因为场景的飞速切换陷入了一种短暂的茫然,直到咔哒一声,手上带上了手铐。 抬头,异能特务科的人西装革履,将他们团团围住。 ——人当然是太宰治叫的。 总之,虽然不知以后会不会越狱,但现在的费奥多尔和果戈里,的确被异能特务科来了个瓮中捉鳖,在太宰治笑眯眯的挥手中,他们带着手铐,被异能特务科的人带走了。 就在他们出来后不久,月崎和中原中也被小说「吐」了出来,然后是那个遗失的荆棘冠。 荆棘冠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被中原中也接住,又带在了月崎的头上,月崎迅速把时间加速的功能关闭。 紧跟着是琴酒,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看了月崎一眼,视线在他带着的荆棘冠上顿了顿,又移开。 因为「大变活人」加上异能特务科来抓人的缘故,周遭挺乱的,琴酒环视一圈,最后看了一眼月崎,不着痕迹的离开了。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小说不继续往外「吐」人了,太宰治、爱伦坡、乱步三个人凑在一起,不解的看着手中的小说。 最后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猜测道:「会不会死了?葬身大海很难活下来啊。」 爱伦坡反驳:「就算死了,也应该有尸体。」 就在这时,小说又有了反应,他们探头看去,却发现摊开的书页中,竟然缓缓露出一个—— 火山头? 是真的火山头,很完美的形状,感觉下一秒就会往外喷岩浆的那种。 三个人沉默了。 片刻后,齐齐倒抽一口气。 ——是那个咒灵! 不会吧,变成火山的咒灵也一起被「吐」出来了! 乱步立刻求助似的看向月崎,月崎不解的看过来,视线落到那个火山头上,露出了一丝惊诧。 于是火山头出现的速度更快了! 乱步迅速反应过来,月崎回到现实后,爱伦坡的异能自然收到了他的能力的影响,从书里「吐」火山当然是不现实的,因此漏壶与其说是离开小说,倒不如说是被排斥出来了! 「快快快!去海边去海边!」 爱伦坡捧着小说就往外跑,太宰治和乱步立刻跟上。 「诶!等等……」 月崎想叫住他们,但是他们跑的太快,一熘烟就没影了。 月崎看着因为三人离开,而不断前后摇摆的会展大门,眨眨眼,说出了后半句话:「不用担心,这是——」 「死火山啊。」 在上千万年的地质变迁中,漏壶化成的火山早就变成了一座死火山,不会有任何威胁,但是另外三人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干脆利落的抢了异能特务科的车,开到海边,连书带火山一起扔到海里后,才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刚才那个火山头是不是根本没冒烟来着?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就在小说被扔到海里后,一座死火山破水而出。 这个火山浑身上下光秃秃的,但在正中有块硕大的岩石往外凸出,远远看去像一只眼睛,而在山体的岩壁上,则有一块章鱼化石。 ——这就是因为一直缠在漏壶身上,而被波及变成化石的陀艮了。 因自然而诞生的咒灵最后重归自然。 又在闻讯赶来的学者手中,成为了研究自然的媒介。 他们用指尖触摸光滑的岩壁。 于是不管是书里的还是书外的,不管是虚幻的还是现实的。 亿万万年漫长的时光与岁月,就在这一触摸中,连成了一条自远古,通往今朝的绵绵长线。 第101章 爱(一) 阳光将大海照的波光粼粼,时不时有海鸥飞过,在洋面留下几处清浅的涟漪,来来往往的渔船则化作了天际的小点,只在阳光下留下了一个模煳的轮廓。 此时距离漏壶牌火山出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因为是突然出现的火山,在诞生之初就吸引了社会各界的目光,关于火山的相关报导更是在网络上暴增。 有人围绕着陀艮化石洋洋洒洒写了一片几千字的文章,试图研究陀艮到底是不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新物种;也有人根据火山上的「独眼」延伸开去,猜测古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是不是就是当时的人类看见这座火山后起的联想,由此又引申出了关于地质运动的研究——毕竟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当时这座火山肯定还在陆地上。 总之种种猜测不一而足,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这是地质史上的重大发现,只有五条悟,看着手机上的报导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作为和漏壶打过一架的人,他觉得这个火山有点眼熟。 他最近挺忙的,和高层扯皮时,意外发现加茂家一个不知死了多久的、名叫加茂宪伦的人有点问题,又一路查下去,隐隐意识到这可能牵扯到一个巨大的阴谋。 但是当他看见电视上关于那个火山上「独眼」的特写时,依旧忍不住给月崎打了电话,然后从月崎口中得到了一个离谱中透着热血的故事。 第223页 一开始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在听,后来虎杖悠仁来找他,本来只是因为上课时的一些问题,毕竟五条悟算是他的班主任,结果不小心听了几句话,听着听着就忘了自己要干嘛。 再后来,伏黑惠、钉崎野蔷薇、吉野顺平……高专里凡是有空的人,跑过来团团围坐在一起,五条悟见状干脆把手机开了免提。 当月崎讲完这个故事后,他们不约而同长长哇了一声。 五条悟转瞬间把高层甩在脑后,开始订前往海边的车票。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动作一顿,开口问道:「月崎,你之前好像提到过,被这件事波及到的还有一个头上有缝合线的人?」 「对,怎么了?」 五条悟摸摸下巴,眸光闪动,「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他的下落。」毕竟调查到加茂宪伦也有缝合线,这二者间总觉得有什么联繫。 月崎很遗憾的开口:「不清楚,我们从小说中出来后,他的尸体并没有出现。」 五条悟神情微动,他意识到一点不对,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于月崎的能力他是百分百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一具下落不明的尸体——总觉得有什么猫腻。 正待细问,电话另一头,月崎忽然短促的惊叫了一声,「悟,你看下新闻!」 五条悟的办公室内自带一台小电视,闻言他立刻打开电视,电视上,新闻主持人西装革履,正介绍着在新出现的火山附近,发现了一具残尸。 残尸没有头颅,此外,尸体的四肢也有被鱼类啃食的痕迹,但是从着装看,这的确是当时那个头上带缝合线的人。 月崎将这个发现告诉了五条悟,半晌又疑惑的喃喃;「难道尸体时跟着火山一起从小说中出来了吗?难怪没有发现……」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 五条悟还是有些在意那颗带着缝合线的头,但他也不可能真的去茫茫大海中捞一颗头,而且火山出现有半个月了,那颗头多半也被海洋生物吃了。 最终他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带着学生们光明正大的翘课,打算去漏壶牌火山那里打个卡——毕竟一个咒术师的一生中真的很难有这种机会。 出校门的时候,五条悟又随口和月崎聊了两句,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月崎忽然开口了。 「悟,」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你对爱情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嗯?嗯……」 五条悟被问住了,他单手插兜,盯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看了片刻,眨眨眼,又眨眨眼,半晌才挤出几个词。 「大概就是那种奋不顾身,共同进步,呃……比较美好的感情。」 他说的很自信,但是月崎觉得这几个词用在战友身上一样成立,顿了顿,问的更有针对性了一点,「你觉得什么样的爱情能感动、或者震撼你?」 这次五条悟被彻底问住了,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来,刚想问月崎突然问这个问题做什么的时候,熊猫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他挥舞着一本少女漫挤到五条悟身边,并配合着「铛铛铛」的语气词,对着五条悟的手机高兴的开始安利,「月崎,如果你想感受美好的、感人的爱情的话,你就去看这一周的《riban》——这是本漫画周刊,里面有篇作品极其感人!」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向月崎介绍那篇漫画,大概是漫画真的很好看,说到动情处还抽了抽鼻子,五条悟干脆把手机给他。 刚一递出去,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就围了上来,野蔷薇介绍了几个自己最近在看的剧集,虎杖因为阅片量大,也提供了几个不错的爱情电影,顺平试图加入这场谈话,但因为一开口就是《蚯蚓人》里的爱情,参考性直接排到了最后。 话题一下子跳到了电影上,直到月崎挂电话后,他们还在继续聊,一直到了目的地,才暂时终止了话题。 海边的人很多,因为涉及到火山研究,有一部分地方甚至被围了起来。 五条悟适当动用了一点钞能力,随便编了个名目,带着悠仁等人愉快的进去,大摇大摆、换着姿势的围绕火山拍了照,拍了大概几十张,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看上去如果不是那么一点点社会公德心起了作用,他真的很想在火山上刻个「五条悟到此一游」。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洋面上无端聚集了乌云,看上去很快就要下雨。 五条悟等人离开后不久,花御出现在了海边。 他手中捧着束白菊花,遥遥看着远处的火山,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在羂索、漏壶、陀艮意外进入小说消失后,他不明所以的在原地等了很久,但是没等到三人回来,他又尝试出去寻找,但因为缺少信息,最终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无所获。 火山浮出海面时,他也留意到了海平面的异状,但是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在商业街的大屏上、看到了关于火山的新闻报导,才意识到那是漏壶和陀艮。 也就是说…… 漏壶和陀艮「死」了。 羂索大概率也死了。 同一个创业团队一夜间只剩下了他一个。 所谓的千年大计转瞬间成为了镜花水月。 相较于其他咒灵,花御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之所以加入羂索的计划,主要是出于一种「同伴加入了,要么我也加入一下」的心态。 第224页 如今乍然孤身一人,顿时陷入了一种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迷惘。 如果是漏壶,大概会再次组建团队,坚定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 如果是真人,大概会游戏人间,挑动人类间的恶意。 ——可是他对这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那么他呢? 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果然。 还是找片森林待着,让植物逐渐向外蔓延,直到占据整片大地吧。 花御也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 他再次看了眼海平面的火山,将手中的白菊花放到了地上,一共三枝花,分别献给「死」去的三个人。 这样,也算是给过去画上了一个句号吧。 花御往外走,走到一半却又忍不住回头。 漏壶和陀艮虽然「死」了,但毕竟是咒灵,只要人类对大地和海洋的恐惧仍旧存在,千百年后他们最终会再次诞生,但羂索是人类,如果死了,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花御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在附近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给羂索立了一个墓。 不过坟墓也只是咒灵认知中的坟墓。 一个小土包,前面再立块木牌子,就完事了,只是因为羂索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用夏油杰的壳子,对外也宣称是诅咒师夏油杰,所以木牌上写的是夏油杰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后,花御抛下一粒种子,用术式催动种子生长,想就地栽种一束花,很快,种子萌芽、长叶、开花、结果。 花御这才发现自己随手拿的竟然是喷瓜的种子。 他看着欲炸不炸的喷瓜怔了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晌,起身离开了。 这时天空下起了大雨,因为天气的原因,原本聚集在火山周围的记者、研究人员都纷纷离开了,只有火山孤零零伫立在海面,就连花御的背影都在大雨中模煳成了驳杂的色块。 但是他们没发现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瓢泼的大雨沖刷了累积在火山顶的灰尘泥土。 黑色的泥浆逐渐往下淌,露出了原本藏在灰尘泥土之下的,像是脑子一样的东西。 忽然天空噼下一道闪电,那颗脑子像是心脏似的勐地鼓动了一下,咕噜噜滚到火山口边缘,顺着山势一路滚到了海里。 咚的一声。 只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了无生息。 ** 另一边,月崎在挂断五条悟电话后,拐到了书店,打算买本熊猫所说的漫画研究一下。 他之所以询问五条悟关于爱情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一些可以编成偶像剧的理由,而是单纯的因为工作。 就在不久前,神明给予了新的委託。 这次的要求非常简洁,只有一个字—— 爱。 说的详细一点,就是神明最近大概看偶像剧上头,想要一个能体现爱的、让他感动或者震撼的生灵。 而且这次的委託更倾向于一个命题作文,不限制物种大类,也不限制参与人数——倒不如说,神明希望满足要求的生物越多越好,巴不得参加设计的设计师多几个。 但是因为其他的设计师手上都有活,最终参与设计的,只有他和冥户两个。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的缘故,书店人不多。 月崎走到了放漫画的书架前,抬头一看,才发现少女漫画的种类极其丰富,他双眸微微睁大,看了一会儿,打算索性每样都买一本。 这时站在肩头的艾登忽然开口了,发出的却不是乌鸦粗粝的叫声,而是冥户的声音。 「月崎,你打算从少女漫画中找灵感吗?」 ——最近因为两个世界间的通道逐渐稳定,世界间的沟通几乎已经没有限制,艾登现在完全可以当电话来用,和天地创造设计部的成员实现实时沟通。 因为两人设计的是同一主题的生物,就像小组合作需要相互讨论一样,月崎干脆通过艾登联繫上了冥户,想看看能不能商量出比较好的设计。 闻言他往购物篮里放漫画的动作一顿,又垫脚拿了另一个出版社的漫画,回答道:「对的。」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不过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果然很难有设计思路。」 冥户笑了笑,想了想,认真问道:「月崎你没有喜欢的人吗?想想看那时的心情?」 「啊?我哪有喜欢的……」月崎下意识想否认,说道一般却勐地一顿,脑海中平白无故闪过一个人影,但那道人影太过模煳,更像是潜意识里的一道影子,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消失不见了。 月崎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漫画上的塑封,安静了几秒,还是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了,只是声音平白轻了很多。 「我哪有喜欢的人?」 第102章 爱(二) 白炽灯明晃晃的照下来,印在塑封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月崎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塑封扣破了,再把书翻过来,发现这还是一本少年漫,他把书放进购物篮里,准备待会一起去结帐。 动作间想起了另一件事,微微一顿,开口问:「不过我记得……冥户你之前好像设计过类似主题的动物?」 冥户有点懵,但被这么一问,还是很快想了起来,「之前倒是接到一个委託,让我设计『能激发人母性的生物』,母性……应该勉强能和母爱沾边吧?」 第225页 月崎点头:「我觉得可以,我记得你当时设计出的好像是蟹奴?」 「是的!」说到这个,冥户的声音就微微拔高,显然心情很好,倒不如说,蟹奴是她设计生涯中还比较满意的设计,顿时兴致勃勃的解释起来。 「当时还有很多人给了我建议呢!」 「因为要尽可能的体现母爱,海原建议我採取拥抱的方式。」 「金森认为父亲参与育儿也可以体现爱。」 「爱惜的抱在肚子上也是一种体现爱的方式。」 「我全部都採用了!果然做出了很棒的设计!」冥户的话语中流露出些许笑意,「蟹奴外表毛茸茸一团,属于寄生生物,可以把本体植入螃蟹身体,侵蚀螃蟹的神经,让螃蟹把蟹奴的卵当做自己的孩子,爱惜的抱在肚子上,如果蟹奴寄生在雄性身上,就会让雄性雌化,雄性把自己当做『妈妈』,爱惜的保护蟹奴的卵。」 「很棒吧!不论从哪一方面,都完美的体现出了母性和母爱!」 月崎对此评价,「确实很棒,真的是非常浓烈的母爱。」 「嗯……但是似乎还不够震撼。」冥户陷入沉思,其实雄性会和雌性身体交融、最终只剩精巢的棘角鮟鱇也是她设计的。 这一设计完美体现出了什么叫至死不渝的爱,但可惜是已有的设计,果然,想要让神明震惊或者感动的话,还要再仔细思索一下。 冥户决心设计出超越棘角鮟鱇和蟹奴的作品。 随后她又问起了月崎的想法。 月崎正在看少女漫封面页上的一些文字,闻言把手中的漫画加到购物篮里,然后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篮向收银台走去。 「想法……原本是没有的,但是我刚刚从蟹奴身上得到了一些灵感,我觉得『拥抱』这个元素不错,果然,要体现『爱』的话,一般人都会採取拥抱的方式吧?」 月崎付好了钱,提着漫画离开了书店。「另外,我刚刚大致看了一下少女漫的封面,发现的确有可以参考的地方,倒不如说,这个要素在一些少年漫中也用到过。」 「在少年漫和少女漫中都有使用的元素……那肯定能体现爱了。」冥户深以为然,又问这个元素到底是什么。 月崎正准备回答,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勐地一顿。 此刻他正在大街上,天空乌云聚集,因为担心下雨,周遭的路人都行色匆匆,这就显得他这个忽然的停顿非常扎眼。 月崎在原地站了几秒,又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但嵴背却不自觉的绷直了。 ——他发觉有人跟踪。 得益于中原中也的指导,虽然只有一剎那,但就在刚刚,他的确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冥户像是意识到了他的不自然,问他发生了什么,月崎摇头,一边和冥户随口闲聊着,一边状似无意的抬起手,低头去看手腕上的表。 ——跟踪者为了不被发现,一般会走在偏僻的阴影下。 ——如果是被跟踪的话,最好藉助錶盘反光,去观察跟踪自己的人,以免打草惊蛇。 不久前,中原中也拜访班目一真时和他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 那天夜深,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树影一片叠着一片,让照明稀少的道路更显昏暗,但是中原中也的声音很冷静,钴蓝色的眼睛像是湖泊,透着股淡然且温和的包容。 月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那天的场景记得那么牢,无论是黑漆漆的夜空、零零散散的照明、中原中也说的话亦或是中原中也本人,都像是画一样烙印在记忆深处,让他紧张之余,心却奇蹟般的冷静下来。 他不着痕迹的调整錶盘的角度,发现就在身后十几米的屋檐下,的确有个穿黑衣的人若有似无的看着他。 月崎心中一凛,作势拿手机,这时那个人影似乎也动了动,腰侧映出了手枪的形状。 月崎佯作只是看手机中的垃圾简讯,很快把手机收了回去。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月崎迅速拐入街角的一家便利店,准备以买伞这个动作做遮掩,把他被跟踪的消息告诉中原中也或者其他什么人。 但是很快那个黑衣男也跟了进来,不着痕迹的堵在月崎右侧,月崎只能二度把手机收了回去。 这时雨已经下的很大了,乌云阴沉沉的压下来,雨帘遮天蔽日,让人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月崎执伞走入雨中。 他想起了中原中也说过的第三句话—— 发觉自己被跟踪时,拐角处最容易把人甩掉。 好在他来横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周遭的道路还算熟悉,他迅速拐进了一条小巷中。 这条小巷又窄又深,一眼看过去错综复杂。 有个穿白衣的学生,似乎是为了躲雨,把书包顶在头上,从他身侧狂奔过去,拐入了右边的岔路。 月崎就走入了左边的岔路。 走了大概一百米的距离,他再次看表,发现黑衣人已经不在身后,只有一个背着书包的灰衣人执伞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看手机。 月崎松了一口气,准备拿出手机时,忽然被人叫了一声,一转头,是身后的那个灰衣人。 灰衣人长了张娃娃脸,见他看过来,几步跑到月崎身前,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我来这里是找我同学的,但是手机快没电了,导航支撑不住,所以我想问个路。」 第226页 这么细节的位置月崎是不清楚的,灰衣人有些遗憾,但还是道了谢,抬脚继续往前走。 但是和月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毫无预兆的伸出手,干脆利落的把月崎敲晕了,一手揽住软倒的月崎的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惊慌之下振翅欲飞的艾登,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艾登塞进了身后的书包。 做完这一切后,他缓缓脱下灰色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衣服。 如果那个顶着书包的学生跑过去时月崎能多看几眼的话,他就会发现,那个白衣学生就是眼前的这个灰衣人。 只是一般人不会去过多关注别人,尤其是当对方跑到自己前面、没了跟踪嫌疑后,就更不会分心关注了,因此只是简简单单的换个衣服,就能模煳被跟踪者的认知。 「反侦察意识还不错,可惜还是生疏了一点。」 「跟踪可不只是一堆人跟在身后,五六个人一起出动,有人跟在身后,有人装作路人路过,然后彼此间交流目标的位置,也可以换件衣服重新到目标身前绕一圈,如此天罗地网团团包抄,才是真正的跟踪啊。」 娃娃脸评价道,一边将月崎扶到了屋檐下淋不到雨的地方,一边拨出了某个号码,很快,电话被接通了,简单说了几句后,娃娃脸挂了电话。 又过了没多久,一辆保时捷356a破开雨幕开了过来,稳稳停在月崎身边。 琴酒下车,银色的长髮垂下,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同冷冽的刀光。 ** 月崎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极其陌生的房间里。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掉了,但是除此之外,无论是艾登、伞、手机、之前买的漫画还是原先身上的衣物,通通不见了踪影。 月崎从床上下来,左右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更倾向于套房,且内部装潢价值不菲,看得出把他弄到这里来的人并不想伤害他。 他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下望去,却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触目所见均是茫茫大海——这儿竟是一个孤岛! 月崎怔愣了一会儿,跑到大门前,伸出手犹疑片刻,一把按下了门把手,出乎意料的,大门很顺畅的被打开了,只是门后面站着不下六个黑衣人,见月崎开门,他们就微微颔首,动作强硬的把月崎请了回去。 显而易见,他被软禁在这个房间内了。 另一边,琴酒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经过重重验证后,走入了一个空旷的房间中。 房间中没人,只有办公桌上放着几只猴子,正中则有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显出一道黑色的、显而易见经过伪装的神秘人影。 琴酒低头叫了声「boss」,打开了盒子上的锁扣。 随着盒盖被缓缓揭开,盒子里的东西显露出来—— 那赫然就是月崎的荆棘冠! 在小说世界中,琴酒机缘巧合下和月崎、中原中也流落到了同一个大陆板块上,且位置距离月崎非常近,就在月崎曾经藏身的那个洞穴的不远处。 那时雨刚好停了,月崎和中原中也走出洞穴,抬头看见翼龙从头顶飞过。 没了雨声干扰,藏在附近的琴酒清楚的听见了月崎说的话。 ——荆棘冠不仅可以加速时间,还可以使时间倒流。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逆转时间的洪流」,正是黑衣组织的boss一直在追求的事。 他从小说世界中脱身、回到组织后,得知之前寻找的诏书已经被贝尔摩德送了回来,经过各种精密仪器检测——这份诏书的确是他们要找的那份,也确实是从诏书内发现了变若泉的真正秘密。 所谓的变若泉,其实是某种通过支付一定代价,来换取返老还童的术式。 只是上面记载的术式残破不堪,连能使用术式的那一支咒术师,似乎也已经消失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了。 相较而言,被月崎使用过的荆棘冠,则成了唾手可得、明确可以让boss实现愿望的东西。 因此琴酒毫不犹豫的将月崎带了回来。 琴酒将荆棘冠放到桌上。 那个黑影垂眸看了很久,显然还有质疑:「你确定这个东西可以让时间倒流?」 「是我亲眼所见。」 琴酒沉声道:「不过几分钟,就飞逝了数亿年的时光,只要使用得当,必然可以让时间倒流。」 黑影沉默了很久,忽然朝着桌上的那几只猴子抬抬下巴。 琴酒就拿着荆棘冠走到桌前,把那几只猴子当试验品,试图来验证荆棘冠的力量。 在拿到荆棘冠后,他就简单研究了一下,各种检测机器也轮番上阵——没有测出荆棘冠的构造与材质,但是发现有一枚荆棘刺和冠冕的主体间有很明显的缝隙。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就是开关了。 琴酒摸到那枚刺,稍稍用力,就将荆棘冠转动了一点点。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将荆棘冠扭到了底,然而依旧风平浪静,猴子还是吱哇乱叫,不见年轻也不见衰老。 黑影沉默下来。 正是因为沉默,所以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琴酒将荆棘冠收好,神情晦涩不明。 对于这个结果,虽然失望,但是倒也没有很意外,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使用荆棘冠困难重重,才更显得整件事可信度高,毕竟这种能改天换地的东西,有使用限制也不是很让人惊讶的事。 第227页 「boss,月崎就在顶楼,或许只有他才能使用这个东西。」 黑影微微颔首,默认了。 于是就在月崎研究窗外的地形气候,试图据此来判断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只响了一下。 与其说是敲门,倒不如说是通知。 月崎循声转头。 下一刻,门被打开了,琴酒走了进来。 在月崎略显惊诧的注视下,他冷淡的抬眸,将荆棘冠抛了过去,言简意赅的提出了一个要求—— 使用荆棘冠,让一个人重新回到青年时期。 月崎不笨,虽然一开始惊讶于琴酒的真实身份,但是在听到琴酒提出的要求后,将前后事情一勾连,很快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房间内很安静,在琴酒说完后,一度只剩下了钟錶的滴答声。 月崎敛去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对方,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行。」 他说道,几乎没有任何迴转余地的、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琴酒。 第103章 爱(三) 琴酒很难得的一怔,因为他根本没想过月崎会拒绝的可能。 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没有表现出愤懑,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杀意,只是干脆利落的从怀中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月崎的眉心。 而随着琴酒动手,侯在门外的黑衣人也齐齐举起了枪。 一时间,月崎简直成了众矢之的。 琴酒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呢?」 这次月崎回话慢了几秒,但依旧拒绝的很坚定。 于是琴酒拉开了保险栓。 另外几人迅速跟上,一时间,拉开保险栓的咔哒声整齐响起,简直就像来自地狱的丧钟,划破了一室寂静的同时,也带来了更为凝重的氛围。 琴酒一言不发,毕竟枪口就是最好的回答。 月崎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低低嘆了口气,忍不住问:「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是boss的追求,琴酒对此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情怀在,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微微一顿,学着boss的风格玄而又玄的开口:「为了打破时间的诅咒。」 「诅咒?」 月崎摇头,反驳的很迅速:「死亡是时间的祝福才对。」 死亡,是神明在创世之初就定下的、适用于绝大部分生物的铁则。 他不是不可以创造出和自己一样不死不灭的生物,像后来由设计部设计的灯塔水母就是如此,拥有返老还童的能力,在特定条件下,它们可以从成熟体逆转到幼虫阶段,并由此不断循环往復,海胆和螯龙虾也拥有相当漫长的生命。 但这只是个例,对世界上的对大多数生物而言,死亡,从始至终平等的笼罩着他们。 这对个体来说或许稍显残忍,这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在诞生的那一剎就被划分好了终点,但是对整个族群来说,却意味着希望的辉光以及无限的可能。 因为物种不是孤立的存在于世上的,他们是食物链的一环,会狩猎别的生物也会被别的生物狩猎。 倘若不存在老化,族群中就意味着只剩下了壮年和幼年,天敌必定会先袭击孱弱的幼崽,其最终结果就是幼崽逐渐减少,基因的多样性不足。 当其他生物在生与死间轮迴,并藉由繁衍这一举动使基因与基因之间不断碰撞、诞生出全新的突变时,它们仍旧固守着一成不变的基因,像是古板守旧的衰老残躯,执拗的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这在平常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一旦环境巨变,其他族群中,带有适应环境的突变的个体可以存活下来,族群也得以延续,而一成不变的它们,则必定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因此死亡正是神明赋予生物的礼物,也是月崎下意识拒绝琴酒的原因。 他不会去做毁灭生物可能性的事。 返老还童于他而言,与彻底摧毁一个族群无异。 但是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明白他关于族群延续的宏观视角。 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作为古今不少帝王的终极理想,向来不缺前仆后继去追求的人,而这些人多数都从个体出发,之所以想要返老还童,也不过是为了更加长久的保有自己的权势罢了。 但是换个角度,也可以理解成凡是追求返老还童的,都是有权有势的。 ——像黑衣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就是如此。 而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就往往听不得忤逆自己的话。 因此纵然月崎将自己不愿意的理由解释的诚恳又认真,琴酒依旧把枪口顶上了月崎的脑袋,甚至因为过于用力,枪口微微陷入皮肤,露出一圈明显的凹陷。 月崎:「……」 行吧,既然如此坚持,那也没办法了。 他拾起扔在床上的荆棘冠,跟着琴酒离开了房间,但是在半路上,他还是严肃的警告道:「像灯塔水母可以返老还童是因为它本身结构简单,人类的细胞分化程度太高,如果要重新长,最终不一定能长回原来的样子。」 对此琴酒的回答是—— 「只要让boss回到青年时代就行。」 月崎无奈的嘆了口气。 琴酒带着月崎来到了之前的那个办公室,屏幕上黑影一动不动,但月崎一进门,就觉得有两道包含探究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仿佛要把他戳两个洞。 第228页 月崎不适的抿了抿唇角,眸光一转,注意到了桌上的那几只猴子。 琴酒就把那几只猴子拎了过来,示意月崎先拿猴子做实验,成功了再去见boss。 月崎无奈照做,他将荆棘冠向反方向拧,很快,笼子中的成年猴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了幼年。 琴酒原先微微拧起的眉心松了松,他看向黑影,然而黑影却摇了摇头。 「再多做几次实验,用人。」 于是月崎又大概实验了三次左右,将三位组织成员变回了八岁。 黑影坐不住了,原本平静的身躯略显激动的晃了晃,他几乎是凑到了屏幕前,迫不及待的开口:「带他过来见我!」 乌丸莲耶的房间坐落在这栋建筑的顶层,防守相当严密。 月崎被搜了三次身,甚至还换了套对方提供的衣服,才在琴酒的带领下来到了房间前。 「boss让你一个人进去。」琴酒淡淡道。 月崎有些紧张,盯着房门看了片刻,按下了门把手。 入目所见是一张宽大的病床,一个老人坐在病床上,听到开门的声响后,扭头看了过来。 正如月崎猜测的那样,会想要返老还童的,必定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而眼前这个老人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了,各种管子插在他身上,深深浅浅的老年斑却像是尸斑爬上了他的皮肤——这是一种由自然衰老带来的多器官衰竭,只能缓解,不能阻止。 或许乌丸莲耶很早的时候就要死了,只是他不甘心,于是拼了命的延长寿命,以黑衣组织的财力,这并不难,乌丸莲耶也的确做到了,当世顶尖的医疗技术将他老朽的躯体保持的很好,但也给他带来了新的痛苦—— 衰老的过程在他的身上延长了,他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这幅残躯,以一种无法迴转的姿态、缓慢的步入死亡。 因此当乌丸莲耶看过来时,月崎吓了一跳。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因为皮肉凹陷,眼睛显得越发的大了,黑沉沉一片像是深夜里的海洋,里面有属于组织boss的冷冽与狠厉,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癫狂。 快点! ——他的眼睛如此说道。 快点让我回到年轻的时候! ——他的表情如此命令着。 月崎看着这样一位强大却又可怜的老人,竟无端的感到一丝怜悯。 他拿着荆棘冠走到老人床边,按照之前别西卜教的方法关闭针对人类的限制后,将荆棘冠空悬于老人头顶。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竟显得这幅画面有种宗教般的美感。 然后,月崎转动了荆棘冠。 一阵几不可闻的、齿轮转动的轻响,然而轻响过后,无事发生。 月崎:? 等等。 他不着痕迹的检查了一下荆棘冠,然后发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 这个荆棘冠……好像没电了。 ** 中原中也捡起了月崎遗落的雨伞。 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 阳光破开层云灿烂的洒下,周遭的行人抖了抖雨伞上的水,露出了笑颜。 然而中原中也笑不出来。 月崎从来不是个会食言的人,约好了一起吃饭,就一定会准时到,因此到了时间却联繫不上人后,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他迅速调查了月崎的行动轨迹,最终在这条小巷中捡到了遗落的这把伞。 黑色的,不像是月崎会用的款式。 只能解释为月崎在拿伞的时候处于一种比较慌乱的情况下,因此并没有顾及到伞的款式,随手拿了一把。 再观察周遭的痕迹,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打斗的迹象,但是在伞的附近有一道很明显的车痕。 结合看到的种种,中原中也对发生在这里的事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好消息是对方似乎并不想取月崎的性命。 坏消息是对方是个老手,行动非常缜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中原中也的嘴角抿成了一条冷峻的直线。 但这个时候,他还算冷静。 因为月崎应该没什么仇家,会绑架月崎的,只有那些视中原中也为眼中钉、想要用月崎牵制他的人。 然而当情报部门按照中原中也给的方向查了一圈,却一无所获的时候,中原中也冷静不下来了。 「会不会是哪里疏忽了?」中原中也问。 情报部门的成员摇头:「我们查了你明面上的仇人、潜在的仇人以及未来可能的仇人,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选。」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中原中也,「您再仔细想想,月崎先生真的没有仇家吗?」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回答不出来,直觉告诉他自己遗漏了什么,但具体的答案,却是一片空白。 傍晚的时候,中原中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心里装着月崎的事,连文件都看不进去,文件上的小字密密麻麻,落到眼中,却又扭曲成了线条,最终组成了月崎失踪的那条小巷。 一筹莫展之际,办公室的窗户忽然被敲了一下。 中原中也一惊,从思绪中抽离,循声转头,却看见灰黑的天穹之下,一朵小白花在窗外迎风招展。 他的办公室楼层不低,没有植物能长到这种高度。 而且森鸥外向来注重对港/黑大楼的清洁工作,因此藤蔓也绝无可能攀援其上。 第229页 中原中也缓缓走了过去,心中提起了一丝警惕。 大概是发现他过来了,那朵花一弯,竟是为中原中也指明了一个方向。 第104章 爱(四) 沉默,无尽的沉默在这间放满了医疗仪器的房间中蔓延。 乌丸莲耶盯着月崎,眼神逐渐从渴求,到怀疑,再到毫不掩饰的愤怒,忽然他的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哑着嗓子,阴沉沉的开口:「你想反悔?」 「倒也不是反悔……」 月崎不保持那个宗教一般的姿势了,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手上的荆棘冠,抬起头露出一个稍显尴尬的笑容,沉默片刻后,小声回答:「就是……这个东西没电了。」 乌丸莲耶:「……」 怕乌丸莲耶不信,月崎还把荆棘冠放到他眼皮底下,把荆棘冠左扭三圈,又扭三圈,最后復归原位。 乌丸莲耶:「…………」 乌丸莲耶的胸膛起伏的更厉害了。 他伸出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月崎,一双眼睛瞪到极大,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过于愤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月崎犹豫自己要不要道个歉,以免眼前这个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老人返老还童不成,反而把自己气到见阎王爷时,周遭的各种医疗仪器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而乌丸莲耶一手捂着胸口,开始唿哧唿哧的喘气了。 月崎瞪大眼睛:坏了!这下真的要把人气死了! 他匆匆上前几步,但毕竟没学过医,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 发觉维繫着乌丸莲耶性命的机器有了异常,琴酒也不顾及乌丸莲耶之前下的命令了,直接带人赶了过来,但他带的偏偏是之前那三个作为试验用的小白鼠、而被月崎用荆棘冠变回青壮年的人。 三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是满满的对乌丸莲耶的担忧。 但乌丸莲耶一想到但凡当初做实验的时候少算一个人,那么荆棘冠也不至于耗到没电,第三个返老还童的会是他后,顿时觉得全身血液逆流而上,直直朝着大脑冲去,整张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偏生这三人里面还有个特别忠诚的,虽然惊讶于自家boss的真实身份,但见乌丸莲耶气的快要厥过去了,立刻把枪口对准了月崎,拍着胸脯凶神恶煞的表示:boss我现在变年轻了,有的是力气为组织效力,您说要杀谁,我现在就帮您杀了他! 乌丸莲耶:你再说?你再说?!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白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 嘀—— 墙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平平的直线,又在琴酒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有了个小小的起伏。 房间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穿着白衣的护士医生乌泱泱涌了进来,直接把月崎连带着另外几个组织成员挤到了一边。 这些组织成员能拿枪能打拳,但对医疗之类的事情完全是抓瞎,只觉得医生护士的表情出奇的严肃,再看看乌丸莲耶那几近于无的心跳,顿时陷入了一种「啊?boss要挂了?」的茫然,和「啊!boss要挂了!」的恐慌中。 两种情绪混合在一起,搞得他们心中鼓譟非常,最后勐地一转头,满腔心绪化作熊熊怒火,沖向了身侧的罪魁祸首。 于是时隔半天,月崎再度享受到了枪口指头的待遇。 只是这次不是隔空指了,而是直直顶住头颅。 原本住着的虽然没有自由、但硬体条件还算舒适的套房,也变成了黑黢黢的牢房。 不得不说,各组织间的牢房还是有相似性的,毕竟牢房一般是给叛徒或者敌人提供的,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要给这些人施加心理压力,方便后续的审讯,所以要黑、要可怕、要血腥,以至于月崎一到牢房,就有一种回家一样的感觉。 月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送他进来的伏特加依旧站在牢门外,虽然带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能让人感到他现在应该很生气。 毕竟琴酒对组织忠心耿耿,而他对琴酒忠心耿耿,换言之他对组织也有着远超普通成员的忠诚度,所以当组织boss差点被人气死后,对于罪魁祸首,他同样有着远超普通成员的愤怒值。 如果是一般人,现在大概会陷入对未来的恐慌中惶惶不可终日。 但月崎此刻并不关心这种事,或许一开始还有点害怕,但毕竟也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对于这种事早麻了,更何况他还隐约感觉到琴酒现在还不想杀他。 所以对于伏特加的愤怒,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伏特加放杀气,他非常平静的看向他。 伏特加放狠话,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伏特加大声威胁,他让对方慢点说话,不然容易破音。 伏特加……伏特加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他狠狠瞪了月崎一眼,转过身打算走了。 就在这时,月崎的目光在伏特加的墨镜上转悠了一圈,忽然起身,扶住了他的胳臂。 伏特加:「……」 伏特加:「你干什么?」 月崎很真诚:「扶一下你。」 自己对这人恶言恶语,这人却对自己释放了善意? 伏特加难得有点感动,但是这感动只有一点点,他想起自己和月崎的立场,顿时狠狠甩开月崎的手,嗤笑一声,「做什么?我又不是残疾人?」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 第230页 月崎一愣,视线再度落到伏特加的墨镜上,脱口而出:「你不是个瞎子吗?」 见伏特加不说话,他沉默一瞬,又有些小心的问:「……不是吗?」 伏特加:「……」 伏特加:是是是!是你个大头鬼! 他一把摘下墨镜,对着月崎怒目而视,两颗眼珠炯炯有神,没有一点瞎子的样子。 月崎纳闷了:「那这里这么黑,你带着墨镜干嘛?」 伏特加又把墨镜带上了。 他能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老大有头银髮做特点,他一摘墨镜,就直接泯然众人了吗? 好气啊!感觉比刚来这儿的时候更气了! 伏特加从鼻腔发出一生无比愤怒的哼声,狠狠瞪了一眼月崎,气势汹汹的走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拿下了二杀。 月崎看着伏特加的背影,又坐回了角落,片刻后,喃喃似的说出了后半句话:「……其实在昏暗的室内带墨镜对视力也不是很好。」 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周遭没有声音。 月崎盯着眼前地砖上的一块血渍,又转头看看墙上窄小的窗户,逐渐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一般这个时候,有很多人都会胡思乱想,月崎也不例外,但他其实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于是各种各样的剪影快进似的自脑海中闪过,忽然定格在一个黑衣红髮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转过来,月崎就看见了一双钴蓝色的眼睛,还有微翘的嘴角。 月崎唰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心脏飞快的跳了两下,在寂静的牢房内撞出空荡荡的回音。 刚才那个想法好像一个包装精美的木匣,初看觉得欢喜,再看一眼似乎要看破匣内的东西,仿佛要就此揭露些什么、打开些什么、碰触些什么,让他的思绪像是碰到烙铁似的、唰的缩了回来,只能狼狈的将那个人影藏在脑海深处。 只是脑海中依旧乱糟糟的。 他低头看着不远处碎裂的地砖,觉得心脏的声音还是那么大,就连脸颊也有些发烫。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月崎。」 那个身影先是叫了一声,沉默了很久,才有些一言难尽的开口:「……没想到你的工作环境这么恶劣。」 月崎睁大眼睛。 他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分辨一下,这明明是金森的声音! 他几步走到牢门边,视线顺着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艾登的身影。 艾登脚上多了一条链子,和另一间牢房的门栓在了一起,他的嘴巴大张着,显然之前和冥户的那通「电话」一直都没挂断,而她显然也意识到月崎这边出了状况,原本只有冥户和他谈话,现在设计部的其他人也围过来了。 「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回来比较好,」这回是冥户的声音了,「世界通道的进度催一催,应该还能更快一点。」 「真的?那太……」月崎嘴角下意识的扬起,又缓缓变平,「好了。」 原本好好藏起来的那个人影再度浮现在脑海。 这次是赶也赶不走,藏也藏不起来了。 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依旧看着他,漾起柔和的笑意。 月崎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 无论是可以回去了,还是想起中原中也了,都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但是这次…… 似乎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 ** 琴酒大概花了一天一夜才把组织的情况稳住。 这个稳住,具体是指——对医生们进行武力威胁,让他们在重压之下发挥潜能,把半截身子闯入鬼门关的boss救回来,同时拼尽全力封锁消息,对外宣称boss的身体依然健康,避免组织内部人心浮动。 琴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他是负责暗杀和清除内奸的。 而且基尔、波本、贝尔摩德这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虽然boss出事这件事属于重要机密,不能告诉他们,但下命令又不用说来龙去脉,完全可以让他们帮点忙。 可这三个人好像越帮越忙,帮着帮着,boss就从半截身子闯入鬼门关,变成脖子以下进入阎王殿,而且消息也快瞒不住了。 废物。 琴酒忍不住想到,无奈之下,本就宽阔的肩膀,只能扛起了更加沉重的担子,一天一夜没合眼,终于换来了组织的暂时安定。 对此—— 闻讯赶来·日本公安卧底·波本·安室透表示:可恶,就差一步,组织就能乱了。 闻讯赶来·cia卧底·基尔·水无怜奈表示:可恶,就差一步,就能把老登的唿吸机拔了。 闻讯赶来·反骨仔·贝尔摩德表示:可恶,老登怎么就没直接被气死。 当然,琴酒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一如既往的兢兢业业,干完楼上的工作后,就马不停蹄的进入楼下的牢房,找到了正坐在牢房里的月崎。 月崎看上去有点蔫蔫的,发觉琴酒进来了,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忽然眨眨眼,忍不住再看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琴酒的头髮好像突然失去了光泽,原本看背影会以为是银髮的帅小伙,现在看背影只会以为是喜欢留长髮的特立独行的老年人。 第231页 ——总之给人一种因为过度操劳,所以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感觉。 琴酒被月崎看的毛毛的,他不适的皱了下眉,扬手把荆棘冠扔了进去,颇有些虎视眈眈道:「把荆棘冠的电充满。」 说实话,经过刚刚那一下,乌丸莲耶虽然被救回来了,但已经变成植物人了,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 所以也不能怪琴酒着急,现在月崎的荆棘冠竟然成了乌丸莲耶唯一的救命稻草,毕竟乌丸莲耶现在的所有症状,都源于身体器官的自然衰竭,只要能返老还童,那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月崎拿起了荆棘冠,指尖贴住荆棘冠内侧,无意识的顺着荆棘冠滑动。 如果中原中也在这儿,他会发现这是月崎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一般来说是转笔,但如果手头没有笔,就会把玩些别的东西。 但是琴酒不知道,所以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月崎,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又像是寄希望于月崎能突然拿出块适用于荆棘冠的外置电池之类的,解决组织的这场危机。 大概过了几秒,或许是十几秒。 月崎慢吞吞开口了。 「……能量体。」 「高密度的能量体,这是适用于荆棘冠的唯一能源。」 琴酒皱眉:「电能?」 月崎摇头:「怎么可能,难道你觉得这种东西没电了,只要像手机一样轻轻松松充个电就能恢復原状吗?」 琴酒:「……」 还真不觉得,如果这么容易的话,那组织实验室里的那一堆仪器算什么? 厉害的、稀有的机器,必定适配难搞的能源——这是正常人的朴素想法。 琴酒沉默了,一双眼睛乌沉沉的看向月崎,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 月崎同样沉默着,半晌,他像是扛不住了,捎带不情愿吐出两个字:「咒灵。」 「三级以上的咒灵,如果仅仅是想让你们老大恢復年轻的时候的话,只要一只二级咒灵就够了。」 琴酒:「……」 ……他猜的其实是奇怪的异能来着。 但是无所谓,都是一样麻烦的东西。 琴酒紧皱的眉毛稍稍舒展开来,他不怕月崎撒谎,因为现在月崎的性命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上,他也没有把荆棘冠拿回来,因为他虽然主业搞暗杀,但也知道要善待有用的俘虏。 起码对于现在身为阶下囚的月崎而言,拿着荆棘冠多少会有点安全感,也算是组织展现的诚意——虽然这个诚意比芝麻大不到哪儿去。 但是他现在觉得这样还不够。 好员工永远想在boss前面,而作为黑衣组织天字第一号好员工,琴酒现敏锐的意识到,如果boss要实现永生的话,今后必定会频繁藉助荆棘冠的力量,好让自己的身体永远处于精力充沛的壮年。 而月崎作为荆棘冠的持有者,他们一日没有将荆棘冠研究透,月崎就一日不能死。 所以他们可以限制月崎的人生自由,但决不能和月崎交恶。 想到这里,琴酒的眉毛彻底舒展开来,虽然看着依旧冷淡,但起码不凶神恶煞了。 他打量着月崎的居住环境,有些僵硬的开口:「我待会让人给你送盏灯过来,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月崎忽然伸手一指:「它也要。」 什么? 琴酒微不可见的一愣,顺着月崎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他说的是艾登。 你们之间这超越物种的情意还真好啊…… 琴酒:「……可以。」 月崎:「我还想要手机。」 琴酒:「这个不行。」大概是觉得太冷漠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暂时。」 月崎:「那你给我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吧,待在这里太无聊了。」 这次琴酒答应了。 琴酒离开后,月崎见周遭没人了,立刻不着痕迹的把荆棘冠挪到了窗户下面。 现在天还没彻底暗下,牢房里的窗户虽然又窄又高,但多少还能漏进一缕夕阳。 那抹灿金的夕阳照到荆棘冠上,为荆棘冠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其实咒灵是月崎胡诌的。 神明出品,必属精品。 作为设计师们的必备办公用具,地狱的荆棘冠、天堂的光圈,怎么可能会用这么麻烦的能量,那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啦。 所以荆棘冠适用于一切能量体,其中最容易获得的就是太阳能。 也就是说,一旦荆棘冠没电了,只要拿去晒晒太阳就行了。 之所以说咒灵,一是为了骗过琴酒,二是为了拖延时间,三是为了制造混乱。 二级咒灵属于有一定杀伤力,但又没那么难搞到手的等级——起码对于黑衣组织来说是这样。 等黑衣组织把咒灵弄到手,他就想办法利用咒灵制造混乱,如果能趁乱逃出去最好,如果逃不出去,那也没有关系。 月崎摸着荆棘冠被阳光晒暖的表面,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反正那时荆棘冠的电也充的差不多了。 之前别西卜先生再三强调荆棘冠不能对人类使用,他也谨遵这一点,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境地,都没想过用荆棘冠对付敌人,毕竟荆棘冠对他来说是办公用品,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而且实不相瞒,在乌丸莲耶向他提出要求前,他都没把荆棘冠往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上想。 第232页 但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荆棘冠上对于人类的限制都在琴酒的逼迫下解开了,那么似乎不用白不用了,而且非常时期非常办法,为了自救,想必……别西卜先生也不会怪罪吧? 到那时,黑衣组织就改名叫黑衣幼儿园吧。 第105章 爱(五) 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 一辆保时捷356a从立交桥上开下来,拐进一条小巷后,在一扇稍显破败的门前停下。 安室透和琴酒从车上下来。 琴酒皱眉看着眼前生锈的大门,转过头,质疑的目光落在安室透身上,「这就是你说的,手上有二级咒灵的诅咒师?」 都能活捉咒灵了,还能住这么寒酸的地方? 安室透微笑,「诅咒师不方便光明正大的露面,住的地方当然要隐蔽一点。」 实际上哪来的诅咒师,这里面的人都是警方安排的。 卧底这么多年,难得找到一个能搞垮组织的机会,哪有让机会熘走的道理。 月崎想要趁乱逃走,所以故意让琴酒去找二级咒灵。 安室透从琴酒口中得知这件事后,迅速和月崎隔空达成共识,不过他的目标要比月崎远大一点——他想要利用咒灵直接搞垮组织。 二级咒灵不算难找,但是绝大多数的咒灵刚诞生就会被咒术师祓除,所以即便有诅咒师铤而走险贩卖一些有着特殊术式的咒灵,真正流通到市面上的也很少。 ——起码一般人是很难接触到的。 但是安室透他是日本警方的好员工啊! 日本警方和咒术界有合作,会帮咒术师进行一些善后的事情,向社会隐瞒咒灵的存在。 安室透迅速把黑衣组织要找咒灵这件事暗戳戳告知了自己的上级。 他的上级是普通警察,不知道咒灵的存在。 但是面对自家好卧底传来的重要情报,即便看不懂,也不会觉得是卧底的问题,而是自己见识太少。 于是安室透传过去的情报很快递交给了上级的上级。 上级的上级显然级别够高了,得知安室透想要咒灵后,迅速联繫上了咒术界的人,并表达了己方的诉求。 咒术界的人古板又磨叽,不是很情愿。 但好在这位上级的上级性格果决且雷厉风行。 总之经过一番扯皮后,他为安室透打点好了一切。 [xx室xx町xx楼xx号,这里有我们安排好的人,里面有一只二级咒灵,这是那个人的联繫方式……]——这是安室透在一个小时前收到的信息。 当时琴酒正因为找不到咒灵而焦头烂额。 安室透看完就把信息删了,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什么,装作不经意的、不小心的、不确定的……把消息透了出来。 如果是平时,琴酒肯定会派很多人调查,确定消息无误且没有可疑之处后,再开始行动。 但无奈乌丸莲耶还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而且有要一直不省人事的趋势。 所以琴酒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心中其实很着急,简单问了安室透几句,确定他说的话没什么疑点后,就带着人直接来到了这儿。 安室透上前敲了敲门。 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上面的铁皮扑簌簌往下掉,看的琴酒眉心越皱越紧,一度怀疑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但是很快,规律的脚步声在门后面响起,像是有人正慢悠悠的走过来。 下一刻,伴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被推开。 五条悟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单手插兜走了出来。 琴酒忽然就放心了,他觉得安室透说的没错,寒酸的落脚点遮掩不住诅咒师本人的阔气——毕竟五条悟那双人字拖看着平平无奇,但是细看之下其实是名牌。 「你就是要买咒灵的那个?」 五条悟上下扫视了琴酒一眼,又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颔首,拿出手机点开简讯界面:「是我,之前我们聊过。」 五条悟眉梢微挑,扔下一句「等着」,转身往门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个贴满了符咒的笼子走出来,扬手就把笼子扔进了安室透怀里。 「东西就在这儿,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你们可以撕开一张符咒验验货,如果没问题的话,就转帐吧。」 说罢五条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pos机,往琴酒眼底晃了晃。 安室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咒灵,顿时浑身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他往下瞥了一眼,又瞥一眼,然后撕开符咒往里看,有些疑惑的皱眉。 「这只咒灵……好小。」 「懂什么?浓缩就是精华。」五条悟瞥了他一眼,又把pos机往琴酒眼皮子底下晃。 琴酒:……这个人好烦啊。 不过咒灵看起来没问题,琴酒付了钱,然后和安室透一起,往那辆保时捷走去,走了一段路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有些疑惑的转身。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五条悟歪头:「为什么一起?」 琴酒:「……」 能为什么,难道要他们一帮普通人就这么拿着咒灵回去吗? 这和捧着核弹进总部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之前不是说好提供咒灵的诅咒师会一直陪着他们,直到咒灵被荆棘冠吸收吗? 第233页 琴酒看向安室透,安室透看向五条悟。 他也不是很明白,毕竟他上级的上级特意跟他强调过,二级咒灵危害不低,利用时身旁必须要有咒术师跟着,而咒术界也的确派了个很强的咒术师过来保护他们——也就说说,五条悟是一定会跟着的。 那么现在他为什么要反悔呢?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安室透开始头脑风暴,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 ——然后他就看见五条悟拿着pos机三度往琴酒眼前晃了晃。 琴酒:「……」 安室透:「……」 琴酒的眼睛乌沉沉的,就这么与五条悟对视了片刻。 忽然从衣袋中拔剑似的掏出一张卡,几乎是用尽力气,狠狠往pos机上一划! 嘀的一声。 钱到帐了,pos机也裂了。 五条悟满意的收回pos机,目光在琴酒面无表情的脸上绕了一圈,觉得这人的表情真好玩。 「承蒙惠顾。」 他笑眯眯说道,拉开保时捷车门做到了后排,转头看着琴酒,下巴朝驾驶座一抬,大爷的气质浑然天成。 「开车。」 琴酒:…… 琴酒:这个人是真的烦! 琴酒回到组织还要一段时间,而就在他离开组织期间,中原中也跟着植物的指引一路来到了海边。 他发现好像真的有人在帮自己。 办公室的窗外忽然出现了一朵小白花。 他跟着小白花弯曲的方向而去,每每到一个岔路时,就会有新的植物为他指明方向。 有时是砖石缝隙中的杂草,有时是绿化带上的乔木,有时是攀援至墙上的花朵,如此一路到了海边,海边全是柔软的砂砾,于是离海最近的一片森林中,数根藤蔓飞射而出,在空中缠绕在一起,直直指向海面的一座小岛。 这是……火山岛? 好像还是漏壶化作的那座火山。 中原中也皱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路跟到了这儿,但是火山岛上光秃秃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没人。 正觉得奇怪呢,中原中也忽然反应过来,视线越过火山岛,向着更远处的海面而去。 今日海上起了薄雾,而在远处的薄雾之中、火山岛的后方,有一座小岛若隐若现。 藤蔓想让他去的,应该是那个岛才对! 「你是月崎的朋友吗?」 中原中也看向藤蔓。 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帮他,只是直觉这么做是对的,而他现在又有一种直觉——月崎就在那个岛上。 藤蔓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在中原中也话音落下的剎那,失去控制般软软落到了地上。 「好吧……」中原中也挠了挠头,往海洋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转身,盯着藤蔓看了几秒,轻声说了句「谢谢」。 海浪漫上沙滩,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中原中也使用异能,很快化作一道赤色流星,向那座小岛而去。 当中原中也的身影隐没在薄雾后,藤蔓缓缓缩了回去,而花御则从那片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中原中也。 只是在羂索坟前茫然的那段时间中,他因为看到了喷瓜,忽然想起了设计喷瓜的月崎,进而又生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月崎会不会又在设计植物呢? 起初只是个一闪而过的想法。 后来这个想法在心中蔓延,化作了浓重的好奇。 花御当时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干什么,便循着这点好奇,打算像之前那样,暗自跟在月崎身后,看看他在做什么,却恰好看到了月崎被绑架的全过程。 他跟着那辆保时捷一路来到了海边,再远点却是过不去了。 花御再次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他现在不能跟在月崎身后了。 然后呢? 花御在海边站了会儿,忽然转身,去找之前在邪教总部见过的中原中也去了。 而现在,中也中也已经去救月崎了,那么他又该做些什么呢? 花御遥望海面,发现自己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想法。 于是他坐下,双手圈住膝盖,像朵蘑菇似的靠在身后的一棵古树上。 ——果然,只能在这里等待了吧。 等待是枯燥的,很快,花御的目光就从波涛起伏的海洋、移到了脚边的苔藓上。 因此他也没发现,就在中原中也离开后不久,一条头上顶着缝合线的海豚忽然浮出了海面。 海豚的眼睛黑漆漆的,幽幽的落在花御身上。 这里面的情感很复杂,硬要形容的话,是一种类似于误入传销的倒霉蛋死里逃生,打算回家和家人继续创业的时候,发现举家搬迁,独留他一个在风中凄悽惨惨戚戚的感觉。 ——总之,是一种兼具被背叛的失望,和晚来一步的愤怒的感情。 但很快,这种复杂的感情就变成了一种生无可恋的认命。 于是那条海豚又沉下去了,直到若干天后,被渔民打捞起来——不过这是后话了。 ** 另一边,中原中也在岛屿边缘落下。 这个岛屿的外围,有一圈一看就是用来遮挡视线的、非常高大的乔木,乔木之后,则是一片建筑群。 中原中也一看那建筑群就皱起了眉。 太大了,如果月崎被关在里面的话,光是找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第234页 而在事情不明朗的当下,多花一点时间,就意味着多一点的变数。 中原中也打算先大致打探一下建筑内部的情况,于是他用异能偷偷潜入,花点时间找了个落单的组织成员,打晕对方,并换上了对方的衣服。 然而领带还没打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中原中也迅速扣上帽子,直接把那个成员从窗户里扔了出去,随后尽量冷静的转过身,看向朝他走来的那个人。 中原中也有点紧张,因为他刚才的动作不太自然,而那个成员砸到地上,发出了很明显的咚的一声。 但是来的人是贝尔摩德。 中原中也没见过贝尔摩德的本来相貌,所以现在根本认不出她。 而贝尔摩德是认识中原中也的,不仅认识,她还知道中原中也潜入是为了什么——毕竟整座岛上,和中原中也有关的人只有月崎。 那么接下来怎么做还用想吗? 所以贝尔摩德只是赞赏的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探头瞥了眼楼下那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又亲切的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 「很好,人是昨天刚查出来的叛徒,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你处理了,是琴酒吩咐你的吗?他大概半个小时后回来,你到时候找他去加工资吧。」 说罢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等等。 就这样?就这样吗! 真的不需要再排查些什么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这个组织,好像有点业余哦。 第106章 爱(六) 牢房内,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而月崎趴在柔软的被褥上,低头翻看面前的少女漫。 现在这个牢房已经大变样了。 就在琴酒离开后不久,伏特加抱着两盏檯灯进来,为月崎以及艾登的牢房分别装上了照明。 原本月崎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没过多久,伏特加又连续来了三趟。 据说伏特加在装完檯灯回去后,半路上分别遇到了贝尔摩德、水无怜奈以及安室透,同事相遇,不管感情好不好,都要礼貌性的聊上几句。 关于月崎待遇改变的事不是秘密,伏特加就随口提了一下,其实他只是想问,在昏暗的牢房里带墨镜是不是真的很奇怪,以及除了墨镜之外,有没有神秘、不挡视野同时又不掉逼格的配饰适合他,月崎的话题完全是顺带的。 但是那三个人的注意力显然放在非常奇怪的地方。 贝尔摩德闻言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微笑的表示墨镜很适合他,顿了顿,又状似无意的提到:「现在是夏天,牢房里又闷又热,一盏檯灯怎么够,干脆再装个空调吧。」 安室透则不走心的建议伏特加以后可以带面具,随后话题一转,又绕到了月崎身上,「牢房里的床又窄又硬,不适合长住,如果琴酒的意思是让你尽量保证月崎的居住环境的话,我建议你最好再给他换一张舒服一点的床。」 水无怜奈就要干脆很多了。 「外貌普通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倒容易做一些潜入工作……月崎那边要么还是改成明亮一点的吊灯吧,檯灯光线的覆盖范围有限啊。」 伏特加:「……」 他觉得这帮人好怪哦。 对待月崎的态度欣赏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感激,仿佛月崎无形中帮了他们什么大忙。 说实话伏特加不是很想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工作量,但他又觉得这些人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说月崎一看就是个文职,身体比不上干外勤的,在牢房那破环境待久了容易生病;一个说如果不让月崎回之前住的套房的话,那最好还是把牢房的居住环境改舒适一点;一个搬出琴酒,说琴酒也会同意这么干。 伏特加只是个小马仔,听久了就有点迷迷煳煳的,迷煳了就觉得必须要这么做,所以他去而復返,在月崎惊诧的眼神中,直接把牢房来了个大改造。 空调、吊灯、席梦思,一个不缺。 甚至还贴了墙纸,放了加湿器。 改造完毕后,整间牢房变得又舒适,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是新建的旅馆更合适。 月崎有些懵的坐在柔软的席梦思上,顶上空调小凉风唿唿的吹,手边的冰镇啤酒还散发着隐隐的凉气。 月崎转过头,万分诚恳的和伏特加道了谢。 「不客气。」伏特加抹了把额头的汗,忽然打了个喷嚏。 月崎眨眨眼,把一瓶啤酒塞到伏特加手里,和他碰了个杯,「之前说好的,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呢?」 「等下。」 伏特加起身离开了,没一会,又拎着一袋东西进来,直接扔到了月崎的怀里。 「拿着。」 月崎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自己之前买的少女漫。 月崎:「……」 月崎:「就这样?」 伏特加:「就这样。」 好吧,毕竟身在敌营,虽然这里的待遇已经和他在港/黑不相上下了,但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有的。 琴酒不让月崎有通风报信的机会,所以不给手机、不给电脑,以防万一连电视都没有,总之不给他任何电子设备,唯一能给的,还是之前月崎自己买的少女漫。 第235页 伏特加觉得自己还挺贴心的。 既然买了这么多,那肯定是自己喜欢看的。 他把月崎喜欢看的东西还给他,那真是再善良不过了。 索性月崎也不怎么挑,虽然想起这些少女漫的来歷让他有种在工作的感觉,但有总比没有好。 伏特加离开后,月崎直接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二十二度,然后蛄蛹进了柔软的被褥中,裹着被子就开始趴在床上看漫画。 此刻天色已经很暗了,一轮弯月高悬于夜空之上,洒下静谧的光辉。 牢房中除了钟錶的滴答声,就只剩下了漫画翻页的声音。 月崎翻过一页纸,托腮看着漫画内容,因为空调房里盖被子实在太舒服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忽然,牢房另一边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好看吗?」 是冥户,她在设计部倒不至于觉得无聊,但显然是留意到了月崎翻页的声音。 月崎哈欠打到一半被憋了回去,他定了定神,回答「好看」。 冥户:「讲的什么?」 月崎:「少年少女的恋爱故事。」 他拿起之前看完的几本翻了翻,说的更详细了一点,「不过最近好像比较流行酸甜口的恋爱,所以有很多关于『替身』的题材,说替身也不恰当,就是彼此喜欢,但又以为对方喜欢其他人,而自己只是因为长得像那个人,所以才被特殊对待,然后就这么在酸涩的、难以抑制的靠近和痛苦的远离中一直拉扯到大结局——我那个喜欢穿熊猫皮套的朋友推荐的那篇,就是这么画的。」 冥户:「……」 冥户:「这感人吗?」 曾经造出蟹奴的冥户表示不理解。 月崎思索了一会儿,回答:「有点感人。」 冥户再次沉默了,过了片刻,万分疑惑的开口:「不是说『拥抱』才能表达爱吗?但是听你讲的故事梗概,男女主好像只是在猜来猜去,并没有拥抱啊,这也能说是『爱情』吗?」 月崎:「……是没有拥抱。」 像这种酸涩口的校园恋爱,别说是拥抱了,前期碰个手指尖都是要面红耳赤的。 冥户:「而且不实用。」 她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有哪种动物是设计成这样的话,一旦环境条件恶劣一点,就容易灭绝——因为这样□□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月崎眨眨眼,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细想之下,又好像没毛病。 「你说的对,」他贊同的点头,「如果拿这些故事作参考进行设计的话,到时候肯定要改的实用一点。」 「还有别的题材吗?不可能全部是这种酸涩的恋爱吧?」冥户又问。 月崎一低头发现手头这本已经看完了,就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在床下的塑胶袋中摸索了一番,又拿了一本漫画出来。 这本漫画没有塑封,而且书页有被翻过的痕迹,月崎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在意,随手把漫画翻到了中间,看到里面画着的内容后,顿时眼前一亮。 「冥户,这个故事的题材好像比较新颖诶!一开头男主就把女主摁墙上了。」 冥户来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月崎翻过一页,「男女主在吵架,女主和男主是,但是后来好像女主家里出了点事,和男主成为了仇人。」 冥户:「……你确定这是爱情题材的漫画?」 针对这个问题,月崎四个字就得以概括。 「相爱相杀。」他说道,接着往下看:「女主落魄后成了男主助理,男主恨她,所以忍不住挑她刺,但同时又放不下她,所以会在一些细微的地方表现出对女主的爱意。」 冥户:「……这好像也不是很有效率。」 月崎:「没有没有!这次很有效率!他们吵架是因为男主吃男二的醋,和男二打了一架后,把女主拽到了家里,吵了没几句就亲过去了!!」 冥户音调都稍稍提高了一点:「哦哦!很不错!雄性间争夺配偶权就是要靠打架啊!」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不过也有些雄鸟在求偶时,会比拼筑巢的技能,或者毛色的艷丽程度,还有跳求偶舞的……如果那个男二有以上这些技能,我感觉男主要输。」 月崎:「……那倒没有,男主比男二有钱,长得比男二好看,才艺也比男二多。」 冥户恍然:「体格好,有钱意味着巢穴也比较大,外表优越健康,多才多艺——难怪他是男主……然后呢?」 这种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很有道理的感觉又来了…… 月崎顿了顿,接着往下讲:「男主亲了女主后,女主反抗。」 冥户点头:「确实,面对霸王硬上弓的雄性,雌性的确会进行反抗,甚至会有一些反制措施——像雌性鸭子的生殖道就是螺旋状,内部还有可以储存精子的囊状结构,这样即便被雄性强迫完成了□□,精子也不一定会和卵子结合。」 月崎:「但是女主反抗了两格之后,又亲回去了。」 冥户:「诶?」 月崎:「然后他们亲的越来越激烈。」 冥户:「然后开始为族群繁衍努力?」 月崎:「怎么可能?这是少女漫……但是他们开始脱衣服了。」 月崎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试探着往后翻了一页,倒抽一口气。 第236页 他看到了一整页的应该打马赛克的画面! 不,是十几页! 再翻到封面,封面上的一男一女姿势亲密,布料覆盖率不足50%。 ——这很明显是一本女性向的□□! 但、但是不对啊,他什么时候把这本漫画放到购物篮里的。 月崎小脸红红,终于注意到了这本漫画的使用痕迹,试探着把漫画翻到了第一页—— 然后就看到了伏特加的签名。 伏特加。 vodka。 月崎:「……」 月崎的神情逐渐微妙。 原来这是你的私藏啊。 「月崎?月崎?」见月崎很久没有说话,冥户忍不住出声。 月崎沉默着将漫画合上,摇摇头,一脸深沉:「冥户,这本漫画剧情含量太少了,近七成都是人类的原始冲动,没什么参考价值。」 冥户:「……」 冥户:「不,但是我有灵感了。」 ??? 月崎勐地抬头,一脑门的问号。 然后好巧不巧的,隔着一扇牢门,他从牢门上方的小窗中看到了蹑手蹑脚熘进来的伏特加。 而伏特加,也看到了他放在面前枕头上的漫画。 在一阵尴尬到沉默的对视中。 月崎率先有了动作,他拿起那本漫画递过去,朝伏特加晃了晃,一切尽在不言中。 伏特加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过来,唰的拿过漫画后,立刻塞进了自己的风衣里。 「其实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伏特加顿了顿,忍不住挽尊。 月崎点头,微笑:「明白。」 「但是递东西的时候要仔细检查一下,万一有自己的东西掉进去了呢?」 伏特加挤出一个笑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脖子一缩,迅速熘了,动作快的仿佛身后有琴酒在追。 跑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三个字。 冥户:「谢谢你。」 顿了顿,接着补充:「漫画很棒。」 伏特加的背影勐地一滞,熘的更快了,快的仿佛身后有琴酒拿着机关枪对他扫射。 第107章 爱(七) 伏特加离开后,月崎见时间不早了,就躺下关灯睡觉。 牢房里採光不行,灯一关就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零星几点月光从又高又窄的窗户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几点吝啬的光斑。 牢房另一边传来若隐若现的沙沙声,似乎是冥户正在写些什么。 「月崎,关于委託,你有什么想法吗?」忽然冥户开口问道。 月崎还没睡着,闻言睁眼,视线落到了床边的漫画上,因为周遭黑漆漆,所以只能看见一个四方的轮廓,不过之前看过一眼,所以想也知道封面上必定是堆满了各种爱心、星星、彩带等俏皮活泼的元素,以及暧昧的氛围滤镜。 「跟你一样,」他回答道:「根据漫画里得到的灵感进行设计,然后再增添一些细节。」 冥户沉默了一会儿,「先抛开漫画,那你呢?你自己对于『爱』的理解是什么?」 月崎敏锐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顿:「冥户,是不是其他人和你说什么了?」 冥户再度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开口:「……好吧,我刚才把设计好的初稿给金森看了,金森说我设计的不错,但还有些地方需要完善一下,他让我不要完全的照搬漫画,要加入一些自己对于『爱』的理解,还说如果我在这方面遇到问题的话,可以来问你。」 ——这一看就是设计的太超前了,把金森惊到了。 不过冥户是真的很疑惑,月崎翻了个身,仰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翻了一下自己过去二十多年间的人生观世界观,试图给冥户找个参考,然而思索了一会儿后,却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 「诶?」 「神明想要的是让人震撼或者感动的爱,简而言之就是要让人有情绪起伏,漫画也是如此,所以里面的故事本质上是一个又一个矛盾的结合,是冲突与冲突的堆叠,所以才能高潮迭起、轰轰烈烈,才能调动人的情绪,但是落到现实中……」 月崎顿了顿,「爱情,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东西。」 冥户没有说话,但是写字的沙沙声停了,似乎更加疑惑了。 「这个问题我其实前不久才想明白,」月崎的声音轻的像一缕云雾,「之前一提到『爱』,就想到『轰轰烈烈』,但现实中哪来的这么多矛盾?在现实中,爱情的诞生需要两个人的接触,爱情的延长则意味着接触的延长——就是陪伴。」 「你问我对『爱』的理解?要我回答的话,那就是一直一起吃饭、一直时不时的聊天、上班前说再见、下班后说我回来了、偶尔一起看电影……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情,硬要加的话,就加一个想到时会高兴,看到时也会高兴。怎么样?很无聊吧?」 月崎低头笑了笑,「你要是按照我说的改,这个设计百分百不会通过。」 冥户没有说话,半晌,有些犹豫的问:「那……不改了?」 「呃……这个……」月崎缓缓眨了眨眼,「你先跟我说一下你设计的是什么。」 「是……」 冥户打算开口,但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似乎是设计部里的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好心的人跑过来提建议,于是冥户先跟那些人闲聊,一边聊一边走动,渐渐地,连聊天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第237页 月崎还是有点好奇心的,但是再大的好奇心也敌不过如海浪般袭来的睡意。 很晚了,月崎也很困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临睡前看了眼放在窗下的荆棘冠,零星月光落在上面,为尖锐凸起的荆棘刺镀上了一层冷光。 再照半天太阳,荆棘冠中积攒的能量就差不多能够自保了。 到时候等琴酒带着咒灵过来,他就垂下眼睛不去看…… 不,或许把眼睛蒙上会更好。 然后想点办法把咒灵放出来…… 月崎在脑海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勾勒着明天的计划。 没办法的,因为他还要快点回去,和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电影…… 思绪彻底沉入梦乡之前,他迷迷煳煳的这么想到,一连串的「一起」的最后,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但是他没有细想,那个人影像是湖底的影子,在彻底浮现的前一刻,他的思绪就在睡意的拉扯下堕入了梦乡。 因此在冥户聊完事情回来后,他并没能听到冥户的答案。 同时计划赶不上变化,定下的计划,最终也没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 伏特加在离开牢房后,回住处的路上发现一扇窗户亮着。 照理来说,在这个时间,这层楼应该没有人在才对。 虽然知道闯入者不会这么嚣张,但伏特加依旧提起了警惕,他蹑手蹑脚靠近那扇亮着窗户的房间,试探的摁了下门把手,发现门没锁,然后按下门把手的同时用力往前推,试图直接闯进去——结果没推动。 伏特加皱眉,继续尝试。 然而下一刻,大门被毫无预兆的拉开,伏特加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正想骂人,头一抬,看见了琴酒冷漠的脸。 伏特加:「……」 他唰的一下就站直了,扯出一抹笑容假装无事发生的同时,一双眼睛不断向琴酒身后看,看见了安室透以及一个没见过的白毛,还有白毛手上提着的、一个贴满了符咒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笼子。 「咒灵拿回来了。」琴酒开口。 「明天正午十二点,把他带到这个房间。」琴酒继续说道。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月崎。 因为涉及到乌丸莲耶的安危——虽然有没有人私下打听不能保证——但是在琴酒的视角,他的确尽己所能,将乌丸莲耶相关的所有消息都控制在了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 他没有把详细情况告知安室透,只说了一个大概,而对于五条悟,更是一个字都没透露,连月崎的存在也没告知,只说要咒灵另有他用。 吩咐完伏特加后,琴酒离开了,作为黑衣组织排名第一的好员工,他还要去看乌丸莲耶的情况。 但是安室透和五条悟一直待在房间里没走。 伏特加觉得有点奇怪,犹豫的看了他们一眼。 五条悟见状笑了笑,一指手上的笼子:「难道你要我把这东西单独留在房间里吗?收了你们老大三笔钱,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伏特加:懂了,这位是诅咒师,用来防范咒灵的。 他又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但笑不语,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五条悟。 伏特加:懂了,这位是监视诅咒师的。 他惭愧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多疑了。 「抱歉,两位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随时联繫我。」 伏特加微微颔首,说完这句后就离开了。 咔哒一声,大门重新关上。 也就是在伏特加离开的剎那,安室透和五条悟彼此对视了一眼,齐齐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五条悟朝安室透比了个「ok」的手势,背对着监控无声开口: 要让咒灵尽可能的制造混乱对吧? 明天早上八点,绝大多数人起床吃早饭的时间段,我会直接把咒灵放出来,大闹一场。 时限一刻钟,一刻钟后我会把咒灵祓除,所以要做什么,尽快。 ** 时间总是平和、缓慢、坚定的向前流淌。 很快,到了早上八点。 住在这栋建筑内的组织成员陆续起床,原本冷清的食堂也变的热闹起来,绝大多数人坐在一边安静吃饭,但也有少部分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这似乎只是平常的一天。 但人类就是这样,若放眼宇宙,毁灭和新生共存;若放眼世界,苦难和幸福共存;但如果将视野局限在个人,他们所能感知的,就只有眼前的一草一木了。 所以只要看见太阳照常升起,就会以为这是普通的一天;只要没有听见枪声,就会以为今天风平浪静。 他们发现不了,一缕黑烟自某扇窗户中飘出,飞到半空化作一片厚重的乌云,缓缓的、缓缓的将整栋建筑笼罩其中。 「就这样?」 安室透抬头看天,觉得这个咒灵和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还没完。」 五条悟塞给安室透一个符咒,嘱託他拿好,又指指窗外,示意他再抬头看看。 安室透再次看去,看了几秒,忽然睁大了眼睛! ——粗看只是厚重的乌云,但如果看的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乌云」之中,竟然涌动着千百张不同的脸! 这些脸表情神态皆有差异,或哭或笑,或忧或怒,但一样的狂热。 第238页 「人总会有疯狂追求的东西吧?」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安室透身后,「当这种追求到达极致后,不论最初的心情是什么,都会变成无边的痛苦——通俗点讲,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执念』,而你头顶这个咒灵,就是诞生自人类对于执念的痛苦中的咒灵。」 「只要待在这个咒灵的笼罩范围内,人当下的执念就会被无限放大,最后死在对执念的追求中。」 「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纳西索斯,死于对水中倒影的追求;或者因为不断追求、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愿望而痛苦自杀;也有人实现了执念,但因为无法克制而死于不节制,就好像飢肠辘辘的人突然吃到了大餐,哪怕吃撑了也不停嘴,直到把自己撑死。」 「所以你要拿好这个符咒,这个符咒可以让你不被咒灵影响,也可以让你不被咒灵发现。」五条悟再度嘱咐道。 但是安室透难得有点迟钝,不说话。 五条悟歪头,疑惑的看着他,就看见安室透缓缓转头,带着三分疑惑三分震惊的喃喃:「这就只是……二级。」 「当然是二级啊!」五条悟摇头,言语间满是对这只咒灵的不屑:「那么大一片乌云,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所以这只咒灵当时一出现就被我们抓了,能力发动还有过程,所以短时间内待在乌云下其实不会致死,如果心态坚定一点,甚至能摆脱咒灵的影响。」 「不过咒灵讨厌这种人,谁不受影响他就飞下来吃谁……」五条悟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的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意志特别坚定的人吗?」 安室透:还真说不准…… 五条悟一撇嘴:「有也没办法,只能算他倒霉了。」 确定建筑内的绝大多数人已经被咒灵影响后,安室透告别了五条悟,朝乌丸莲耶的房间走去。 他此行的目的是阻止乌丸莲耶返老还童,同时尽可能的获取黑衣组织的资料,而其中部分重要的资料需要乌丸莲耶的指纹或者虹膜,所以他必须要过去一趟。 一路上安室透遇到了不少人,其中有人抱着枕头嚎啕大哭,口中疑似在念他前女友的名字;有人往地上一趴就开始唿唿大睡;有人拿着枪就跑到靶场打靶。 其中最离谱的是伏特加,拽着他就开始问他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特点不止局限于墨镜,烦的安室透直接把他敲晕了。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这只咒灵似乎揭示了人们潜藏于心底的、似乎连自己也没发现的想法,也可以说这只咒灵揭示了人们的隐私。 安室透忍不住设想了一下自己中招后会怎样。 ——总不可能拽着人大骂琴酒好烦,或者对国家深情表白,然后一不小心暴露自己是卧底吧? 嘶…… 安室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攥紧了手中的符咒,恰巧此时电梯到了,他定了定神,上了电梯。 而另一边,安室透走后,五条悟拉了把凳子放到窗边,百无聊赖的开始打游戏,一边打游戏一边留意头顶的咒灵。 一局游戏过半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天,却发现半空的乌云逐渐凝实,又缓缓向下飘,黑色的雾气一缕一缕挤进窗户里,不一会儿,半空的乌云就不见了。 五条悟站了起来,低头看时间。 不会吧? 十分钟还不到,这么快就有倒霉蛋诞生了? 他一边发简讯问安室透那边的进展,一边走到靠走廊的窗户边,探头探脑向外看,好奇这个倒霉蛋是谁。 但他很快就不用好奇了。 约莫一分钟后,走廊内忽然传来几声枪响,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紧闭的大门被一把拉开! 琴酒沉着一张脸跑了进来,身后缀着一只嗷呜嗷呜直叫唤的黑色大丸子,上面千百张嘴张到最大,看起来相当掉san。 哦豁!不愧是这个组织里干活最认真的。 五条悟眨眨眼,心中如此感嘆道,面上却毫不含煳,眉毛一皱就换上了一副惊慌的样子,在琴酒怀疑他放跑咒灵前,先发制人,抬手就把一发[苍]扔了过去。 蓝色的咒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咒灵奔袭而去,撕裂墙体,擦过琴酒的耳朵,蹭过咒灵的躯体,最后撞破建筑,化作了天际的一颗蓝色的流星,一直飞一直飞,直至落在陆地上,砰,留下一个深坑。 五条悟转头看向琴酒,焦急道:「您没事吧!」 琴酒:「……」 他摘下帽子扔到一边,低头沉默的看着自己右侧参差的发尾。 说实话,他怀疑五条悟想杀的其实是他。 那么强的一发[苍],对于他险些砸碎了半颗脑袋,对于咒灵居然只是蹭破了点皮,还是花个几秒就能好的那种! 琴酒难得有点想骂人。 但是他还未开口,五条悟就率先道歉了。 「对不起!是我的准头不好!」 五条悟一双蓝眼睛极其很诚恳,一抬手又是一发[苍]隐隐凝聚在指尖,「我现在就把这只咒灵祓除了!」 琴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实话,他觉得这次五条悟还是冲着他来的。 「别动手!把咒灵关回去!」 五条悟更诚恳了:「对不起,我做不到!」 琴酒眉角一抽,脱口而出:「你是废物吗!」 五条悟:「对啊,就是因为太废了所以连学都没上完,就跑出去当诅咒师了。」 第239页 琴酒心中一哽。 这时,被那发[苍]吓到的咒灵隐隐有些回过神来,看着五条悟和琴酒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咒灵身上的脸嘎嘎直乐,又在下一刻,齐齐转变为怒相! 漆黑的圆球一剎那化为铺天盖地的黑雾,转瞬间朝着五条悟和琴酒袭去! 两人闪身躲过。 琴酒一边向外跑,一边头脑风暴,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变方向向楼下跑去。 「牢房!我不要求你控制住咒灵,但是你得把咒灵赶去牢房!」 五条悟眉梢一挑,超大声的答应了。 嘛,反正他的任务是帮安室透拖时间,所以咒灵不死就好。 ** 安室透收到五条悟消息时,刚好来到了乌丸莲耶所在房间的门外。 乌丸莲耶作为黑衣组织的boss,周遭安保极其严密,如果是平时,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他几乎是不可能事。 但是今天因为咒灵的作用,安保形同虚设,一些密码也可以暴力破解,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因此安室透路上根本没花多少时间。 他一边开锁,一边拿出手机回应五条悟,主要是向五条悟表示感谢,同时表明自己这边一切顺利。 毕竟一个靠医疗仪器续命的老头也不可能突然跳起来打他。 按下发送键的同时,门锁刚好被撬开。 安室透将手机放回去,打开了眼前的门,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笑容勐地僵在嘴角。 房间内医疗仪器整齐排列,唯有病床上空空荡荡。 ——老头的确没有跳起来打他。 ——但是老头不见了。 第108章 爱(八) 牢房内。 月崎端坐在书桌之前,垂眸看着手上的领带。 要想利用咒灵制造混乱,首先要做的,就是避免自己的能力影响到咒灵。 要做到这点不算难,参考费奥多尔之前的做法,只要让他不要意识到咒灵的存在就行。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尽量低头不去看咒灵,不知道咒灵长得有多抽象,他那铁一样的世界观自然无从下手纠正。 但是一个劲儿低头的话,动作又太奇怪了,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意识到不对,而且他也没经过专业训练,到时候场面乱起来,难保不会突然抬头,前功尽弃。 相较而言,直接把眼睛蒙住似乎会更保险一点,虽然看着也很怪,但蒙眼这种举动自带神秘气息,只要他谎称这是为荆棘冠充能的所需要的仪式的一部分,琴酒不敢讲,但伏特加一定会被唬住。 毕竟那可是荆棘冠啊,拥有调节时间的神力,又带着点宗教气息,那充能需要画法阵、摆仪式,听起来也很正常吧? 月崎短暂回忆了一下当初在邪教当神棍的奇妙经歷,暗暗点了点头。 嗯,他觉得在装神弄鬼这方面,现在的自己虽然不说登峰造极,但已经算是经验丰富了,好好忽悠的话整件事应该能顺利进行。 唯一需要多考虑一点的,就是蒙眼之后的行动问题。 毕竟他不是盲人,突然不能视物,肯定会不习惯,如果到时候计划进行的极其顺利,却因为逃跑时看不见路一脚踩空摔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月崎抬头看了眼钟錶,发现时间还早,打算先适应一下。 他用领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又试探性的走了几步。 无法视物的黑暗带来了浓重的不安,明明双脚踩在地上,明明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失去了视觉之后,就是有种四面八方皆是悬崖的感觉。 月崎抿紧了唇角,放慢了脚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同时还伸出手不断向前摸索着,但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之后,他的姿势自然了很多,起码看上去不像盲人了。 忽然牢房门外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跑步声以及咆哮声。 屏蔽视力后,这些奇怪的声响就变得格外明显起来,月崎在原地站定,有些疑惑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头。 那些声音变得越发的大了,上一刻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就近在眼前。 又过了几秒,紧闭的牢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琴酒一马当先闯了进来,闯入牢房的第一句就是:「月崎,赶紧用荆棘冠把咒灵吸收掉!」 ??? 啥玩意儿? 月崎?!! 原本只是懒洋洋缀在后面的五条悟瞬间瞪大了眼睛。 来不及想月崎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勐地抬头,想出声阻止琴酒。 ——但是来不及了。 琴酒在咒灵的威胁下,跑出了远超平时的速度。 咒灵在食物的诱惑以及五条悟的威胁下,飞出了打破潜力的速度。 一人一灵都是拿命在跑,只有五条悟懒洋洋的跟在后面,主打的就是一个划水。 因此在五条悟想要开口提醒的时候,琴酒已经跑到了月崎的视野之内,咒灵则咆哮着沖向月崎。 而听到动静的月崎则疑惑的皱眉,然后理所当然的勾下了领带,露出一只眼睛,好奇的看过去。 一剎那,仿佛慢动作般—— 威风凛凛的咒灵像是漏了气的气球般越变越小,就连吼声也越变越细,从压迫感极强的「嗷——!!!!」,变成了只能卖萌的「叽——!!!!」,直至飞到月崎面前,噗的一声化作一阵黑灰,原本身上的那几百张脸叮叮噹噹掉下来,变成了小巧的面具。 第240页 琴酒停住了,一双眼睛惊疑不定。 五条悟闭上了嘴,整个人生无可恋。 月崎还没从咒灵突脸的场景中回神,眼底残留着一丝惊讶。 三人就这么彼此对视,牢房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琴酒率先出声。 琴酒:「你……」 月崎:「我……」 琴酒:「你耍我?」 月崎:「我没有。」 又是几秒钟的安静,反应过来的琴酒瞬间掏出了枪,一双眼睛乌沉沉的,满脸都写着「骗鬼呢!咒灵在你眼前活都活不下来,还说咒灵是荆棘冠的能源?!」。 五条悟见状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抬手就是一发[苍],当然因为有月崎在,这发苍根本就没出现,所以五条悟只是迅捷的一个抬手,又有些崩溃的放下了。 而琴酒比阎王爷都果断,他想让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在确认月崎骗他的那一刻,立刻扣下了扳机! 顿时,密集的三声枪响! 三颗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月崎直射而去! 0.01秒。 手枪子弹出膛的速度在一秒200米到400米之间。 十几米的距离,花费的时间连0.01秒都不到。 月崎没反应过来,他只能看着那三颗子弹逐渐变大,从芝麻般的小点,逐渐大到填满整颗瞳孔。 而子弹高速旋转带来的热意,已经如清风般拂过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 千钧一髮之际,月崎身后的墙忽然毫无预兆的碎了,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揽住了他的腰,两只手这么轻轻一带,月崎就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如云朵般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中……」 看见来人的五条悟脱口而出。 中原中也微微侧头,贴在月崎脸侧,捂住月崎眼睛的那只手则微微翘起一根食指,贴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他的脚尖在地上轻轻一抵,便带着月崎,向后跃出了牢房。 没了咒灵遮挡,阳光自天穹洒下,而中原中也异能的辉光像是火焰般燃起,包裹着两人,像是天际的第二颗太阳。 琴酒上前一步,微微抬高了枪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月崎。 哈!港/黑的重力使。 的确闻名遐迩,但是墙内的子弹还没打空,怎么有就这么让人离开的道理?! 琴酒二度施力,试图按下扳机。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沙哑的嘶吼。 「给我……给我!」 乌丸莲耶拨开五条悟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他实在太老了,跑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但是他立刻颤巍巍爬了起来,两只脚站不稳,就手脚并用、像只野兽般朝着角落的荆棘冠扑过去。 咒灵的能力激发了他心中对于返老还童的执念,让他短暂的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扯断连接在身上所有的医疗仪器,几乎像是朝圣般,向存放着荆棘冠的牢房而来。 然而咒灵的消失就好像砍断了操控着木偶的细线。 没了那些线,木偶爬不起来。 乌丸莲耶也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的意识到,他的身体垮了,他快要死了! 老朽的身体像是漏风的风箱,像是摇摇欲坠的积木,像是垃圾场的垃圾,走动间几乎能听见叮叮哐哐的声响。 所以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他必须顶住这口气,拼了命的往前沖! 咒灵的乌云散去了,但是乌丸莲耶心中的执念却越发重了,如同粘稠的沼泽般将他的五感裹住,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荆棘冠,再看不见其他。 所以他没有看见,或者说看见了也不在意,荆棘冠是贴墙放着的,而那面墙被中原中也打碎后,荆棘冠外侧,就变成了十几米高「悬崖」。 他扑过去抱住了荆棘冠,但同时,身体也因为惯性向外滑,直接掉到了楼外。 然而乌丸莲耶抱着荆棘冠从半空跌落,感受着风声自耳边唿啸而过,却笑的无比欢畅。 拿到了! 他拿到了! 琴酒见状再也顾不上月崎和中原中也,把枪一扔就朝乌丸莲耶扑过去,险而又险的拽住了乌丸莲耶的手,把人拉了上来。 虽然乌丸莲耶一副快死的样子,但是琴酒依旧大致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状况,同时通知医疗人员过来救人。 但是乌丸莲耶不理他。 苍老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手中的荆棘冠。 此刻他已经把一切都抛开,一切都忘记了,只知道荆棘冠能救他的命,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将荆棘冠举到头顶,像月崎之前做的那样,一边嘶哑的笑着,一边将荆棘冠拧到了底。 ** 月崎感觉自己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他的眼睛依旧被挡住了,眼前一片漆黑。 而且这次似乎更糟,前后左右均是一片空荡,脚下更是没有实物。 但是奇蹟般的,他没有感到丝毫不安,仿佛陷入了一段柔软的丝绸中,哪怕他不断往下飘往下飘,只要腰侧的那只手依然搂着他,就坚信自己最终能踩到地面。 或许几秒钟,或许几分钟。 第241页 柔软的风带着草木清香拂过面颊,月崎感觉自己再次站在了地面上。 但是身后的人依旧没有松手,那只手还是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还是捂住了他的眼睛。 月崎的眼珠颤动起来,眼睫毛轻轻颤抖着,扫过中原中也的手心,带来细微的痒意。 中原中也的手动了动,下一刻,被月崎抓住了。 月崎将中原中也盖住他眼睛的那只手往下拉了拉,于是原本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变成微微透着红的红黑色。 他先是睁开一只眼睛,看见了灿烂的阳光和苍翠的草木。 然后他睁开了另一只眼睛,转过头,看见了中原中也盛着阳光的钴蓝色眼睛,而那双眼睛里有他的倒影。 啊,原来如此。 月崎发现自己没有一点惊讶。 但他静静看着中原中也,忽然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问。 中原中也也笑了起来,回答:「来找你吃饭。」 「哪一家?」 「上次约定的那家。」 「明天呢?」 「回去再说吧。」 反应过来的组织成员缓缓围拢过来。 中原中也大笑几声,拉着月崎转身就跑。 子弹从他们的的头顶飞过,一片枪林弹雨中,大概没人能猜到他们正在商量明天吃什么。 而就在他们背转身的那一剎,那栋高耸的建筑上被砸开的窟窿里,毫无预兆的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呜哇——」 第109章 爱(九) 一切尘埃落定是在第二天。 一大早,五条悟专门跑了一趟港/黑,把艾登和荆棘冠还给了月崎,顺带说了一下那天他们走后发生的事。 「……那个乌丸莲耶居然直接变成了一个婴儿,」他大喇喇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感嘆般咂了咂嘴,「你是没看到琴酒当时那个样子,整个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他想荆棘冠抢回来,结果原本死抱着荆棘冠不撒手的乌丸莲耶直接把荆棘冠一扔,当垃圾似的扔到楼下去了!荆棘冠往下落的时候,那傻孩子还笑着拍手呢!」 五条悟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凑近,问道:「对了,不是说那个荆棘冠只有你能用吗?」 说到这儿,月崎也觉得乌丸莲耶实在是太倒霉了。 硬要说的话,荆棘冠其实相当于指纹解锁的手机,之前不能用就相当于手机没电关机了,晒了会儿太阳后,荆棘冠重新启动。 就像每个手机正在充电中的人一样,月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荆棘冠的充电情况,乌丸莲耶抢夺荆棘冠前,他刚刚检查过,因为指尖碰到过荆棘冠,那个时候荆棘冠处于解锁状态,乌丸莲耶这么一转,自然中招了。 「……如果当时充电的时间再长一点,他恐怕会直接变成受精卵。人类细胞的分化程度太高了,变成受精卵后再重新发育,如果环境不对的话,还真不一定能重新变成人。不,」月崎微微一顿,「说不定根本活不下去也有可能。」 「那你要感谢我了,」五条悟的腿微带嘚瑟的抖动起来,「要不是我及时把荆棘冠抢回来,没准现在琴酒就已经用荆棘冠把乌丸莲耶变成青壮年了。」 然而月崎闻言却平静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哪怕用荆棘冠让乌丸莲耶快速长大,原本的那个乌丸莲耶也回不来了——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人类实际上都是早产儿?」 五条悟眨了眨眼,没说话。 月崎低头喝了口咖啡,继续解释:「很多动物生下来没几天就可以跑跳,但是人类在生下来后,四五个月才会翻身,六个月以上才会坐——那是因为为了直立行走,同时保持较高的智商,人类的盆骨变窄,但是脑袋变大,如果在母体内发育完毕再生下的话,极有可能因为头出不来而难产,所以只能提早诞生,在母体外继续发育。」 「换句话讲,」月崎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人类的婴儿出生时,其实大脑都是没发育完全的,所以刚诞生的婴儿不会笑也不会说话,更不会自己穿衣。」 「乌丸莲耶变回了婴儿,就意味着他的大脑回到了尚未发育完全的时候,这样的大脑承载不了几十年的记忆,所以在他变回婴儿的那一刻,原本的记忆也都消逝了,他被格式化为了一张白纸。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用荆棘冠催熟成了青壮年,也不过是从一张幼年的白纸,变为成年的白纸罢了,他没有成长的记忆,所以琴酒最终获得的,其实只是一个拥有成年人外表的婴儿。」 「所以换个角度理解,其实乌丸莲耶在变成婴儿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哪怕这个婴儿正常生长,最终也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月崎说完后,五条悟安静了很久,忽然笑了起来:「但是他得偿所愿了。」 月崎也笑了起来:「是啊,得偿所愿了。」 黑衣组织因为乌丸莲耶变成婴儿乱做一团,里面夺权的夺权,背刺的背刺,不过这是后话了,除了柯南突然觉得最近清静了很多之外,他们其实对这个组织的后续情况并不关心。 聊完后,五条悟站起来朝月崎摆摆手,起身准备离开时,整张脸却垮了下来。 月崎见状眉梢微挑,好奇问道:「怎么了?一副有人欠你钱的样子?」 「不是,欠钱倒还好了,」五条悟双手插兜,眉心快拧成一个疙瘩,露出了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是要写任务报告……」 第242页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个小任务都要写报告。 其实原本即便要写,也只要写几行字就行,谁能想到他之前为了做戏对咒灵扔的那发[苍]居然能飞这么远,直接落到陆地上,砸塌了靠海的一片森林,还引来了不少记者关注。 造成了地形破坏,还引发了社会舆论——虽然这些舆论最后被咒术界解决了,但这两点是无论如何都要写进任务报告里了。 不过好在那片森林距离横滨不远,他瞬移过去,拍几张损毁森林的照片夹进任务报告里就行。 五条悟和月崎道别后,很快就来到了事故地点。 这儿其实是之前花御将中原中也引导至海边后,等待的地方,距离漏壶版火山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火山上那独特的眼状凸起,不过随着中原中也和月崎离开黑衣组织回到港/黑,他也从那里离开了。 所以五条悟到达后,触摸所见只有成蛛网状龟裂的土地,和因为那发[苍]弯折翻倒的树木。 五条悟眨眨眼,莫名心虚的同时,心中还有种诡异的自豪——真远啊!这发[苍]飞的真远啊!他真厉害啊! 五条悟压下试图上翘的嘴角,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脸上笑容微敛,转头死死盯着不远处倒下的一棵树。 怎么可能?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 五条悟缓缓走进。 就在那颗树下,压着一块木板,木板后半截压进了沙土里,前半截则隐隐露出了夏油两个字。 怎么可能? 五条悟再度喃喃,他在那颗树前站定,伸出的手犹豫一剎,忽然勐地将那块木板抽出。 灰扑扑的烟尘抖落,露出了木板上写的一排字—— 夏油杰之墓。 啪嗒,木板落到了地上。 五条悟惊疑不定,脑子乱成了浆煳。 夏油杰是他亲手安葬的,他当然知道夏油杰的墓在哪里,而夏油杰的墓碑也是他找了名家雕刻的,怎么可能是这种寒酸样子? 为什么……这里会有夏油杰的第二个墓?! 五条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可怕的、尖锐的想法自心底生出,尖刺一般刺穿他的脑海,叫他顷刻间遍体生寒。 五条悟打通了硝子的电话。 「硝子,我拜託你一件事,别问为什么,挖开夏油杰的墓,看看夏油杰的尸体还在不在里面。」 说完之后,他挂断电话,将眼前这块地细细翻找了一遍。 直至太阳落山,也没有找到夏油杰的尸体,似乎这里只有一个不知何人所建的空墓、以及一块寒酸的不能再寒酸的墓碑。 又过了一会儿,硝子打了电话过来,她似乎想让自己镇定一点,但话语中依旧难掩震惊,磕磕巴巴说了好几句,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 没有。 墓里没有夏油杰的尸体。 五条悟挂断了电话,此刻天色彻底暗下,月光照在树上打下大片阴影,他站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木板。 然后咔嚓一声,把木板踩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五条悟几乎调动了自己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最终顺着夏油杰身前的人际关系,在盘星教总部找到了夏油杰的尸体,并询问了菜菜子、美美子、天元等一众人,得知了羂索的存在。 今日天晴,熊熊烈火将空气灼烧成扭曲的弧度。 五条悟站在焚化炉外,垂着眸不言不语,到时间后,他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骨灰盒,并将骨灰盒重新放入夏油杰的坟墓。 五条悟和硝子一人一把铲子,把挖开的坟墓重新填上了。 铲完最后一铲土后,五条悟把铲子插进地里,一手抓着铲子,一手做扇子状在脸颊扇来扇去。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坟包,忽然抬头笑了起来。 「硝子,果然还是火化好处多啊,要不以后我也火化吧。」 「挺好,我也火化,到时候你就葬在夏油杰旁边,我委屈一点,和你俩挨着,葬你俩中间,不过有一点,」硝子顿了顿,抽出根烟点上,「如果你死在我前面,就把尸体贡献出来让我剖一遍,权当为医学做贡献了。」 五条悟:「……」 五条悟:「过分了啊。」 硝子吐出一口烟:「不过分,我向来一视同仁,如果我死在你前面,你也可以对我这么干,我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五条悟:「……你到时候要能有怨言,那就是医学奇蹟了。」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一直在夏油杰墓前待到夕阳西下,才动身离开。 晚霞泼墨似的,将天空染成了层层叠叠的红。 两人越走越远,夕阳将影子拉的长长的,覆盖在地上。 而夏油杰的墓前,多了一个骨灰盒,骨灰盒没有盖子,是空的,正面则刻了「羂索」两个字,夕阳落在上面,像是赤红的、焚尽一切罪孽的业火。 五条悟和硝子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过来了,两人都挺忙的,一个忙任务,一个忙治伤,如果下次还要来的话,那就只能是骨灰填满这个刻了羂索的骨灰盒的时候了。 ** 「我设计完了。」 「我也设计完了。」 港/黑办公室内,月崎坐在书桌后面,手下按着一本笔记本。 艾登站在他面前,口中传出冥户的声音。 第243页 中原中也就靠在门后,双手环胸,看着这两人打擂似的对视。 就这么过了片刻,两人居然谁都没率先开口。 中原中也的视线来回扫了几遍,最终落在了月崎身上,「月崎,你先说。」 冥户:「等等,为什么是他先。」 中原中也:「因为我想先听他的。」 月崎轻咳一声,翻开笔记本,背嵴不自觉挺直了一些:「神明这次的要求是,让人震撼或者感动的爱,所以我参考了一下漫画里的内容,设计了这个——」 他将笔记本立起来,上面画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看上去像是弹弓一样的植物。 第110章 爱(十) 这种植物上有两个分叉,其中一个分叉稍大一些,顶部坠着一个紫色的、看着有点像虫子的东西,另一个分叉则小一些,上面连接着一个绿色的球状凸起。 月崎指着「弹弓」上那个紫色的「虫子」,「我设计的是一种植物,这种植物没有花蜜,所以为了吸引昆虫授粉,它的花长成了雌性土蜂的样子,这就是它的花。」 「……不止可以模拟雌性土蜂的外形,还可以模拟雌性土蜂的气味,此外,这种植物的花期和土蜂的□□季重合,整个植物的高度也和雌性土蜂普遍所处的高度相同,所以当土蜂的□□季来临时,雄性土蜂就会有很大可能把这种花错认成雌性土蜂,然后,抱上去。」 月崎的指尖稍稍后移,指向另一个分叉上的绿色球状凸起:「这种花朵结构特殊,在连接着花朵的分叉上有一个关节一样的构造,使得这段分叉像一块可以上下移动的跷跷板,当雄性土蜂抱住花朵□□时,翅膀的扇动会产生推力,这时,『跷跷板』就可以利用这股力上翘,将抱着花朵的雄性土蜂,整个送进另一边的绿色花粉囊中。」 「当然,雄性土蜂也不是傻子,当他发现无法□□后,就会飞走,直到被另一株相同的植物吸引,然后将上述的经过重演一遍,当沾着花粉的雄性土蜂砸到另一个植株的花粉囊后,花朵就完成了授粉。」 「怎么样?」月崎将笔记本合上,语气中带着隐隐的自豪,「以为找到了真爱,实际只不过是被当做了替身,满含爱意的拥抱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感人吗?」 「我同样参考了漫画,但是我设计的是一种动物。」月崎说完后,冥户开口。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自信:「浓烈的爱意需要拥抱来体现,而短暂的生命会使得爱意更加璀璨。为了让爱意更加浓烈、震撼,我将这种动物的寿命设计的非常短。」 「雌性三年,而雄性只有一年,繁殖时间也设定在冬季,因为冬季资源匮乏,所以一到□□季节,他们就会用尽时间□□。」 「雄性会紧紧拥抱住雌性,不断□□,不断□□,甚至能持续十几个小时,整个□□期,他们不吃不喝,始终拥抱着心爱的雌性,哪怕内出血也不放开、哪怕失明也不放开、哪怕内脏消融也不放开,就这么一直□□、一直拥抱——直到死亡。」 「唿——」冥户吐出一口气,脸上扬起微笑,「怎么样?震撼吗?如此浓烈的、至死方休的爱。」 他们问的是神明。 听完两人的解释后,神明看着交上来的两份设计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他抖了抖月崎的稿子,声音从艾登口中传出来:「呃……月崎,设计的是很有创意没错,但是从雄性土蜂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欺骗吧?」 都可以看做是改版的仙人跳了,只不过别人用仙人跳骗钱,这种植物用仙人跳找花粉的搬运工。 ——不感人,但是心酸,只觉得雄性土蜂是大冤种。 月崎闻言食指并在一起点了点,眼珠思考似的动了动,重新扬起一个微笑:「那换个角度怎么样?」 「植物是无法移动的,两株花,哪怕近在咫尺,实际上也远在天涯,他们遥望着对方,却始终不能靠近一步,为了表达对彼此的爱意,他们不忍但又无奈的利用了无辜的雄性土蜂。」 「哪怕饱受罪恶感的煎熬,我也要努力的靠近你——这样感人吗?如果算上雌性土蜂,那就是复杂但又酸涩的四角恋了,不仅感人,而且时髦。」 神明:「……」 他沉默了片刻,抖了抖冥户的稿子,声音落在设计部,又从艾登口中模模煳煳传出来:「冥户,你上面还写了,雄性会在繁殖期与尽可能多的雌性□□。」 冥户眨眨眼,温温柔柔的开口:「所以是多份的、浓烈的爱,叠加起来后是不是更加震撼了?」 神明欲言又止,「……好吧,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确实感动到我,也震撼到我了,那就……都过了吧。」 ——只不过感人的是这种不惜欺骗也要传播花粉的无所不用其极,震撼的是这种为了繁殖后代不要命的气势。 办公室内传来了「铅色槌唇兰——通过」的宣告。 设计部内传来了「袋鼩——通过」的声音。 月崎和冥户齐齐长出一口气。 月崎看向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听了全程,现在表情还停留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中,见月崎看过来,他眨眨眼,迅速勾起一个笑容,娴熟的绕过满地的纸团,见月崎的一张稿纸掉了,相当自然的捡起来递过去。 「待会回去的时候要去超市吗?」 第244页 「去吧,我稿纸要买了。」 「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我下周一有假期,要不要一起去看?」 「什么电影……」 时间总是熘的飞快,月崎和中原中也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早晨相遇时相视一笑,晚上分别时互道再见,偶尔中原中也出个短差,回来的时候月色疏朗似残雪,月崎就穿着睡衣从家里跑出去,玄关的灯落在他头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稍显凌乱的轮廓。 而中原中也衣着整齐的站在月夜下,肩上身上像是落了霜。 月崎只是看着他笑,这个举动毫无意义,但就像是一份期待了很久的礼物,尚未看到时觉得挂念,看到之后,哪怕不拆开也觉得欢喜。 「回来了?」 月崎轻轻开口,话没什么营养,但这个场景似乎挺让人高兴。 很快时间来到来到下周一,难得的假期,月崎和中原中也先去吃了顿饭,吃完饭后,两人从商场一路逛上去,一人买了一对袖口。 月崎买了一对红宝石的袖口,宝石切割成玫瑰的样子,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 中原中也看着那对袖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了声月崎的名字。 月崎转头看他,他又闭上嘴,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两人逛到顶层时,刚好到了电影开场的时间,他们买了一桶爆米花,卡着点进了影院。 影院里有不少情侣,灯一暗,就不自觉亲昵的靠在一起。 情侣的行为模式似乎都差不多,肩膀亲密的靠着肩膀,偶尔凑过去悄声说几句话,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两人时不时伸手去拿,实则是借这个动作享受指尖触碰到时,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最后爆米花没吃几个,手指却不自觉勾缠在一起。 月崎前面刚好坐着一对情侣,以他这个角度,能完整看见爆米花桶中两人勾在一起的手。 月崎摇摇头,暗自感慨影院里情侣可真多啊,一边想一边伸手去拿爆米花,恰好和中原中也的手贴在了一起。 月崎:「……」 咦? 中原中也拿了爆米花就把手缩回去了,缩回去前指尖似乎无意中碰到了月崎手心,带起一串触电似的酥麻。 月崎一颤,手放在爆米花桶中没有动。 他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过了一会儿,月崎缓缓收回手,把那颗爆米花塞进嘴里,他这才发现那颗爆米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捏扁了,吃进嘴里没滋没味的,而且指尖因此沾了一层糖,黏煳煳的。 月崎想着事情,沾了糖的食指和拇指贴在一起又分开,不自觉的蹭着。 忽然身旁有人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月崎转头,看见中原中也递过来一包湿纸巾。 「啊、哦,谢谢。」 月崎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接过纸巾,低头拆开,用纸巾擦去指尖的糖。 ——那种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好像越来越重了。 仔细想想,他和中原中也拿爆米花好像都是同一时刻,所以两人的手总会贴在一起,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的指尖被碰了一下…… 不,这应该是无意的。 毕竟爆米花桶就那么大,两个成年男子一起伸手进去,肯定会碰到的。 嘶……但是爆米花是中原中也买的啊,他从售卖小食的窗口回来后,就只拿了一桶爆米花。 而且现在想一下,电影也是中原中也提出要看的,好像从米花町回来后,他们看电影的次数就突然多了起来——虽然因为中原中也的工作问题,其实也没有很多,但确实要比之前频繁——而且每次都是中原中也提出来,每次都买一桶爆米花。 …… 等等。 不会吧? ……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 月崎擦手指的动作停住了,他意识到一个可能性,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这不妨碍他在想到那个可能性的一剎那,心脏就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跳动起来。 此刻电影已经放到了一半,故事到达了第一个高潮,屏幕上变换的光影化作斑斓的色块,倒映进月崎眼中。 但是月崎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只是保持着看电影这个姿势,实则大脑已经乱成了一片浆煳。 忽然他转头看向中原中也,恰好对上了中原中也的眼睛。 中原中也没想到月崎会突然转过来,视线颤抖了一下,飞速错开,又重新定在月崎脸上。 「中也。」 他听见月崎缓缓开口,而那双眼睛像是湖,专注的映出他的倒影:「你为什么总是只买一桶爆米花?」 影院太暗了,月崎又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所以他没发现,在他说出口的一剎那,中原中也瞬间抿起的嘴角,以及骤然变红的脸。 他只能听到中原中也无比冷静的反问:「不可以吗?」 「啊,没有……可以的。」 月崎怔了一瞬,视线重新看向屏幕。 中原中也转过头,他这时才把手从爆米花桶中缩回来——似乎在月崎问他的那一刻,手就已经在爆米花桶中放了很久了。 指尖的爆米花被没滋没味的放入口中,中原中也咀嚼的动作一顿,又继续咀嚼起来。 ——那颗爆米花不知什么时候被捏扁了。 第111章 兇勐又可爱(一) 电影结束已经是月上中天。 第245页 月崎坐在书桌前,沉默的盯着手机上的界面。 搜索栏上写了一行字——如何确定对方喜欢自己。 他不确定中原中也是不是喜欢他,但是看完后他发觉自己可能喜欢中原中也。 发现这点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搜索出的帖子里回答问题的人有很多,但细究起来核心只有一点——看对方在生活中对你的态度。 【如果他喜欢你,肯定会经常关注你。】 【……分开了会思念,重逢后就觉得开心。】 【遇见喜欢的人会心跳加速吧?留意一下他的心跳。】 【如果是喜欢的人,只要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干也会很开心,你看看他是不是经常找你……】 …… 月崎一条条往下看。 他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在察言观色上的造诣也向来一般,所以无法确定中原中也的想法,反倒是自己,似乎能和搜出来的帖子对的上。 月崎:「……」 他将界面拉到最下方,视线落到最后一条回答上—— 【如果对方平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前都和你有联繫,说些晚安早安、生活中遇到的事情等一些琐事,那么哪怕不是喜欢,多少也有点好感。】 月崎忽然想到了自己关于爱情的想法。 那时冥户向他徵求意见。 他回答的是—— 你问我对『爱』的理解?要我说的话,那就是一直一起吃饭、一直时不时的聊天、上班前说再见、下班后说我回来了、偶尔一起看电影……想到时会高兴,看到时也会高兴。都是一些很琐碎无聊的小事。 当时说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现在想想,他似乎已经有一个符合上述所有条件的对象了—— 那个人是他的红髮邻居。 那么他这么干开心吗? 开心的。 月崎捂住了脸。 凌晨,窗外月如弯钩,洒下一片如霜月色,所有建筑似乎都沉睡了,仅在夜空上留下几片深黑的剪影。 就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寂静的夜里,月崎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 他趴在桌上,微微抬起脸,露出发红的眼角,那点红是从脸颊一路蔓延上来的,被灯光一照,像是在脸上燎了一片火。 而心脏也开始快速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 在寂静的夜里砸出喧闹的回音。 像所有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人一样,月崎开始不可避免的思考一个问题——我喜欢他,那么他呢? 喜欢吗? 不喜欢吗? 应该不算讨厌,毕竟对方经常约他一起吃饭看电影,或许…… 不。 月崎啪的拍了下自己的脸。 世上的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他喜欢我」,而且这些事哪怕朋友之间也可以做。 月崎苦恼的皱起眉毛,檯灯洒下的灯光像火焰,而他的大脑似乎开始沸腾,各种想法像是泡泡般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又噗的一声炸裂,搅和在一起。 他开始无意识的拿起笔,似要抒发凌乱的心绪,在纸上胡乱的画着些什么。 反应过来后一低头,发现纸面上已经勾勒出了中原中也的轮廓。 那双眼睛被他细细描摹,虽然没有上色,但已经可以看出凌厉的神采,和某种大海一样的温和。 月崎的脸更红了,他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般颤了一下,忽然将纸张拿起,看也不看,胡乱的就夹进笔记本里,塞到一边。 接下来的几天,月崎都躲着中原中也走,他坚信中原中也察言观色的本事比他强一点,总疑心他会看出些什么。 如果中原中也约他出去,他就推託神明的委託太棘手,最近没有空。 如此过了将近一星期,中原中也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不太开心,月崎也因为整天辗转反侧、睡眠不足而有些蔫蔫的。 这天傍晚,月崎趁中原中也出任务还没回来,先一步回到了家。 夕阳将天空染上大片的金红。 月崎坐在书桌前,抿唇盯着手机,他的影子被拉成长长一道,神情严肃的好像即将面对什么棘手的战役。 已经没有藉口了,就在昨天,神明的新委託已经完成。 而他胡思乱想了一星期,除了更加确定自己的确喜欢中原中也这件事外,似乎也坚持不下去了。 严格来说,月崎并不是一个会长久的、暗恋别人的人。 他笔下的设计虽然五花八门,但本质上都遵循天地间的秩序,是严谨的、科学的造物。 因此他也不喜欢这种仿佛飘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忐忑情感,一个星期已经是极限了,他理顺了自己的想法,接下来,也打算像是将自己的设计嵌进严谨的秩序中那样,为自己的感情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他打算直接向中原中也表白。 月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要这么做的时候,打字的手又忽然顿住了。 月崎感觉自己的指尖在抖,抖的他误触了好几个键,打出的字符改了又删删了又改,如此这么磨蹭了十分钟后,才眼一闭把信息发了出去。 【月崎:我们明天中午在上次说的那家餐馆里吃个饭吧,我有话要跟你讲。】 第246页 【中原中也:好的。】 中原中也秒回。 那叮的一声信息铃响像庙里宏大悠远的钟磬声,响的月崎心中一抖,片刻后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整个人松下来,有些无力的趴在桌上。 再一抬头,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好了,现在可以睡觉了。 月崎这么想道。 几个小时后—— 月崎躺在床上,忽然睁开了眼睛。 …… 睡不着。 ** 另一边,中原中也边擦头髮边从浴室里出来。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拿过手机,犹豫半晌要不要把「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发出去,最终还是放弃了,指尖落在对话栏的删除键上,却又犹豫要不要删除,片刻后,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衣柜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他拿出风衣挂在衣柜旁的衣架上,忽然视线一转,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中原中也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一顿,下一秒又将盒子拿在手里,放入了风衣的口袋。 ** 第二天,月崎头昏脑涨的从床上醒来,他半支起身子,静静的在床上坐着。 后悔了。 昨天的决心在短暂的支棱后,如漏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人就是这样,决心往往只有一瞬间,一旦多给点反应时间,就会觉得明天做也没关系,后天做也没关系…… 但是不行,这件事不能拖。 月崎摸到手机打开,试图通过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坚定决心。 聊天记录还停在中原中也的那一句「好的」上,月崎把聊天记录往下拉,代表加载的圈圈消失后,聊天记录又弹了回来——并没有新的语句。 不知为什么月崎有点失落。 他将手机放到一旁,起身洗漱穿衣。 在靠近玄关的位置,月崎专门放了一面穿衣镜,他对着镜子打领带,决定这次一定要提前过去。 如果中原中也先一步到,他不确定自己在看见中原中也的脸后,还有没有表白的勇气,更大的可能是在打开餐厅大门的那一剎就失去了前进的想法。 所以先一步到,这样在看见中原中也之后,他就眼一闭立刻表白,表白完就离开,至于结果…… 月崎抿唇,有些鸵鸟一般的想——那就等他梳理好心情后再去看好了。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月崎知道今天中原中也有任务,一早就出门了,他想不出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有些疑惑的开门,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剎,睁大了眼睛。 ——中原中也站在门外,他穿着一件牛仔夹克,橙红的头髮随意扎起,耷拉在肩膀,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一看见月崎就笑了起来,阳光落在上面,泛着细碎的光。 「月崎。」中原中也笑道。 月崎张了张嘴,感觉语言模块几乎失灵:「你……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不是你要见我吗?」 月崎感觉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他抿唇,逃避似的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但是吃饭的时间还没到……」 「那我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中原中也侧身挤了进来,见月崎领带还散着,就微微靠近,帮他打好了领带。 带着细茧的手指灵活的在领带间穿梭,他一抬眸,月崎就觉得自己好像撞进了一汪深湖。 ** 中午十一点,中原中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脑屏幕。 他在半个小时前结束任务回来,此刻难得打开了港/黑的内部论坛。 要不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现在距离上次乌龙送花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关于他和月崎的帖子已经沉的不能再沉,只有零星回覆中会提到。 不过这些回復不是专门针对他和月崎的,更多的是聊其他问题的时候带了一嘴,比如有人问大楼外新开的那家餐厅怎么样,底下就有人回答:「还不错,好像上次中原先生和月崎先生也去吃过。」 除了这些和日常生活有关的问题外,论坛首页上,就是各种关于工作和个人的八卦了。 他对这些八卦没兴趣,翻论坛是为了另一件更加要紧的事。 中原中也把界面往下拉,翻到一篇帖子的时候,停住了。 那是一篇名为「喜欢的人要调到别的部门了,要怎么和她表白」的帖子。 中原中也之所以知道这篇帖子,还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间听下属提了一嘴,具体内容怎么样不重要,表白过程有多曲折也不重要,他只记得帖子的主人公暗恋他隔壁工位的同事,决心表白,还成功了。 ——成功了很重要。 中原中也觉得这篇帖子一下子有了参考价值,可以供他以后……或者现在用。 想到不久后的见面,中原中也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两下,视线不自觉的右移,落在月崎办公室紧闭的门上。 没来。 他今天依旧没来。 中原中也想不明白月崎最近躲着他的原因,他疑心是上次看电影时露了马脚,又担心这种躲避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但不论如何,长久亲密后的突然冷淡,无异于将人从宜居的环境中,一下子扔到了冰天雪地。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不太开心,也不太适应。 第247页 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那个猜测。 港/黑的重力使,向来擅长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快刀斩乱麻。 他现在就打算快刀斩乱麻,直接给自己求一个答案。 中原中也滑动滑鼠滚轮,二十分钟后,他将所有表白的要点记在了心里。 他关掉网页,准备从论坛退出的时候,一条消息忽然顶了上来,还是之前那个跟日常生活有关的话题,发消息的似乎是吃饭的港/黑成员—— 【难得啊,今天中原先生休息好早,我在xxx看见他和月崎先生了,还打了个招唿。】 办公室内,中原中也勐地站了起来。 他转头看墙上的钟表。 不对啊,xxx是他和月崎约定吃饭的地方,但是现在也没到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啊。 而且中原中也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在这儿么? 这第二个中原中也又是哪儿来的?! 中原中也一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边穿外套边大步走了出去。 ** 餐厅内,月崎和中原中也坐在靠窗的位置. 月崎拿菜单挡着脸,过了几秒悄悄抬眸去看他,却恰好对上了中原中也看过来的视线。 月崎的视线触电似的抖了一下,飞速收回来,重新落在了菜单上。 他觉得中原中也有点奇怪。 早上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不说,见快到中午了,就提前拉他出来吃饭,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两人既然在一起,那么什么时候去餐厅都可以,但是到了餐厅也不点菜,一直用那种带着笑意的目光看他。 月崎被他盯的脸颊有点发烧,心脏更是跳的如同擂鼓,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也像是浮冰般寸寸瓦解。 说不出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但是不行。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差临门一脚,必须要说出来! 月崎低头,重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菜单。 很快,点好的食物陆续上来,当最后一盘甜点放到桌上的时候,月崎浅浅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他倒了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仍觉不够,又喝了半杯,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中原中也。 嘴巴张了张,又闭上,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中也,我……」 「月崎!」 忽然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月崎循声抬头,视线越过坐在面前的[中原中也],看见了从餐厅大门跑进来的——另一个中原中也?! 诶? 月崎懵了,未出口的表白瞬间刺熘一下,缩了回去。 这时那个中原中也已经大步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扯到身旁,对着另一个[中原中也]怒目而视:「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那个[中原中也]站了起来。 他走到月崎身边,抓住了月崎的另一只手。 「我是『中原中也』。」 他说道,贴近月崎,微笑着开口:「我因他而来。」 ** 月崎回港/黑时,阵仗大的好像太宰治来投诚。 没办法。 一左一右,两个中原中也,分别抓着他的一只手,较劲似的将他夹在中间。 这场面立刻吸引了港/黑绝大多数成员的目光,连出任务的成员也停下了脚步,摘下脸上的墨镜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 很快,森鸥外被惊动。 三人刚跨进□□大楼没多久,就被叫到了首领办公室。 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难得从椅子上起身,绕着两个中原中也转了一圈,并且凭藉自己跟中原中也多年相处的经验确定,眼前的两个中原中也,无论是从外貌、到举止、到日常生活中的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甚至让两人做了dna检测,连dna都是一样的。 从生理的角度,这两个人都可以算作中原中也。 森鸥外坐回了椅子上,五指交叉置于身前,指尖抵住下巴。 他沉默的在二人间扫视了一个来回,此刻中原中也已经和他说了来龙去脉,他想了想,又问了两人几个不算机密、但是由中原中也亲自完成的任务。 穿风衣的中原中也答了出来。 穿夹克的[中原中也]疑惑的歪头。 于是森鸥外很快就确定了谁是港/黑的那个中原中也,他的视线落到了月崎身上。 「……有月崎在,不是异能,也不是术式,到底是怎么回事?」 森鸥外喃喃,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 ——月崎的能力是有可能被钻空子的,或许在月崎的能力消散后,再进一步检查会比较好。 「你们先离开月崎的能力范围,等能力恢復后,再看看你们重力异能的情况。」 中原中也点头道了声好。 [中原中也]却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除非像洗衣机的滚筒那样高速旋转,产生离心力,产生被压迫的感觉;或者利用水的浮力模拟失重状态——不然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改变重力。」 …… 诶? 中原中也和森鸥外齐齐一怔。 他们觉得这个说辞有点耳熟…… 等等,这不是月崎和中原中也初次见面时,月崎对于重力的解释吗?! 第248页 瞬间,四道视线齐刷刷看向月崎。 月崎为了壮胆喝了点酒,此刻酒劲上涌,就有些醉醺醺的,整个人不可抑止的往一侧歪,又在即将靠上[中原中也]肩膀的时候,被中原中也托住脸颊,带了回来。 「月崎,这个人是不是和你有关?」中原中也扶着月崎,问的很温柔。 月崎迟钝的眨了眨眼,混沌的大脑挣扎着清醒,联想到[中原中也]的那句「因你而来」,一些被忽略的记忆浮了上来。 他轻轻「啊」了一声,拿出笔记本开始翻,没有找到那张中原中也的画像。 「我想起来了,之前神明有个委託,因为设计被退回来好几次,我有点烦躁,就索性把中也的画像交上去了——但是后来又补交了新的设计,神明也通过了。」 当时刚好半梦半醒,他听到了「通过」两个字,其他的没有多在意,现在看来…… 月崎转头看向[中原中也],稍显迷濛的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和一丝丝的困惑。 「……结果神明通过的原来是你吗?为什么?」 森鸥外:…… 破案了,是月崎提交了「中原中也」,结果神明真的制造了一个「中原中也」,不过话说回来,神明的业务范围也太广了。 但是有一件事更让他好奇—— 「月崎,你为什么要画中也?」 森鸥外想问的是「为什么要画中也,然后提交上去」,但是月崎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喝醉了的人什么都往外说。 月崎抬眸,灰蓝色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雾中又落入了中原中也的倒影。 「因为想到了,就画了……」 含含煳煳的声音像是羽毛,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瘙了一下,抓着月崎的手忽然就紧了几分。 森鸥外沉默一瞬,换了个问法:「是这次委託的要求和中也比较符合吗?」 不然也不会随便交上去。 月崎安静的站在原地,像是在回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符合的,很符合。」 森鸥外来了兴趣:「是什么?」 「兇勐又可爱。」 森鸥外缓缓眨了眨眼。 兇勐勉强可以算,但是这个可爱……和中也沾边吗? 月崎清晰的感到了森鸥外的质疑,他抿唇,微微提高声音,像是宣告般的开口:「可爱的。」 他看向中原中也,再度强调了一遍,低下去的声音像是棉花糖,丝丝缕缕,缠缠绵绵,一个劲儿的往中原中也耳朵里钻。 「就是因为可爱……」 「所以才画的、才交上去的。」 第112章 兇勐又可爱(二) 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星星点点落入月崎眼中,显得那双灰蓝的眼睛认真又诚挚。 咚咚。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脏急速跳动了几下,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急迫的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说话,又意识到森鸥外在场,蓦的闭上了嘴巴。 「boss,这个人要如何处置?」中原中也看向森鸥外,一瞬间端正了神色。 森鸥外的视线在他们三人间扫视了一个来回,懒懒的靠到了椅背上。 「既然不是敌人的阴谋,那就让他暂时出些简单的任务好了。」 从容的资本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潜力的下属。 既然生理上和中原中也一模一样,那么想必除了没有异能,其他的能力也和中也差不多,森鸥外很快就在港/黑给[中原中也]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然后一挥手,示意他们三人可以走了。 ** 回到住处时,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下。 三人在别墅前分开。 月崎朝中原中也挥了挥手,咬字软绵绵的:「那我先进去了……」 他掏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入锁孔,开门走入玄关。 中原中也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中原中也]从他面前走过,礼貌性的朝他打了个招唿,跟在月崎身后径直走了进去,又在下一刻被中原中也一把拽了回来。 「你跟着进去干什么?」 「我和月崎住一起啊。」 [中原中也]显得很无辜。 月崎虽然醉,但还留有一些意识,闻言后知后觉的转头,「对哦,你没有住处,那和我一起住好了。」 「不行!」中原中也脱口而出。 月崎略微一顿,「那要不你们两个一起住?」 「不要!」 这次是两个中原中也异口同声了。 「要不然,」中原中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轻轻落在月崎身上,轻咳一声,「我和你……先暂时一起住一段时间?」 月崎没有说话,半垂着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双眸微抬,在中原中也略显紧张的注视下,慢慢的点了下头。 「好的。」 中原中也直接将另一个自己干脆利落的推进了别墅,然后一把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叽叽喳喳的鸟鸣自尚未关严的窗户中熘进来,月崎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 酒精的余威尚未散去,他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这个房间有点陌生,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别人家里,又过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月崎:…… 原本已经半坐起身的人,又缓缓的、缓缓的躺了下去。 第249页 月崎扯起被褥盖住脸,两点耳朵尖红的冒烟,一双眼睛则平静的看向天花板,细看里面透着一股因为版本发展太快而跟不上的茫然。 怎么回事? 他明明连表白都没表,怎么就直接快进到同居了? 不对。 月崎翻了个身,眉毛严肃的皱了起来。 这也不能算是同居。 严格来说只能算是室友。 这个想法让他稍稍放松了一点,月崎从被子里蛄蛹出来,想拿手机看看现在是几点了,结果伸手一摸,从床头柜上摸到一张字条。 字条是中原中也留的,主要是告诉他家里一些必需品的位置,事无巨细说的很详细,另外还叮嘱他床头放的那杯蜂蜜水记得喝。 月崎视线落到那杯蜂蜜水上,拿起来抿了一小口,又放回去,想了想,干脆拿起来一口气喝完了。 然后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将那张字条翻到背面,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他清醒后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中原中也了,感谢对方昨晚的收留,蜂蜜水很好喝,他就先回去了。 既然是室友,那么分开也很正常,这个时间中原中也肯定在港/黑大楼,他把字条往桌上一放,人一熘,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月崎这么想着,拿起字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开了门——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研究拖鞋吊牌的中原中也。 因为是在家里,所以中原中也穿的十分居家,连头髮都没扎。 和煦的阳光自窗外洒进来,将他稍显凌乱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中和了几分锐利,显出些许平淡的柔和。 月崎:…… 来不及细想中原中也为什么没去上班,他本能后撤一步,抬手就想关上门。 然而中原中也已经看见了他,于是月崎关门的动作一顿,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原中也走了过来。 「头还痛吗?」中原中也问。 「有点……」月崎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还好。」 中原中也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盒解酒药,递给了他,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从超市买的三明治。 月崎接过,吃了解酒药,又撕开三明治的包装,一边小口吃着,一边攥紧了手中的字条。 虽然因为中也在别墅里,让整件事情变的难以开口。 但是问题不大,这本质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只是承认自己昨天晚上醉酒欠考虑了而已。 月崎浅浅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打算不递纸条了,直接说:「中也,我……」 「月崎,拖鞋这个颜色的可以吗?」 中原中也剪断了拖鞋上的吊牌,把拖鞋放到了月崎面前,除此之外,还有包括牙刷、睡衣、马克杯等在内的日常用品,都是全新的,而且都拆掉了外包装。 月崎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中也,你把这些……全拆了?」 「嗯,怎么了?颜色不喜欢吗?啊,对了,我把艾登也带过来了。」 「没、没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拒绝好像不礼貌了,不仅不礼貌,而且浪费。 月崎只能把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站起来和中原中也一起,把这些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 忙活完时间刚好到正午,当月崎第二次站在餐桌前吃午餐的时候,他终于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和中原中也同居的不归路。 月崎有些紧张,因为这样似乎让表白这件事的难度呈几何递增。 本来他可以说完「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后避开中原中也躲起来,躲到做好准备了再来面对结果。 但现在要多一个回中也家收拾行李的步骤,整个过程平白就尴尬了起来。 月崎觉得表白这件事还可以再拖一拖。 中原中也同样有些紧张,因为港/黑不至于连一个新成员的住处都给不起,而他留下月崎的理由又站不住脚,只要月崎想,随时可以用正当的理由从这里搬出去。 但好在月崎在这方面好像有点迟钝。 中原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既然住一起了,就先不急着要答案,徐徐图之,一点点刷好感度,再表白是个不错的主意。 两人对视一眼,拿过一旁的红酒各自倒了一小杯。 酒杯清脆的相撞声中,两人的想法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因为之后要表白/要徐徐图之,所以绝对不能做出暧昧/冒犯的举动! 两人都选择约束自己的结果就是——从各种意义上看,都相敬如宾的室友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但与中原中也刻意的避嫌不同,另一个[中原中也]表现出了极其鲜明的存在感。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月崎,每天早上都要和月崎打招唿,只要见到就要凑过来聊几句,见到他们两个人在食堂吃饭,会相当自然的过来拼桌,一左一右把月崎夹在正中,整个人坦坦荡荡又黏黏煳煳。 看的中原中也眼皮直跳,本来已经建设好的、要约束自己的决心顿时像是一面摇摇欲坠的高墙,都不用另一个人来踹一脚,一片羽毛落上去,就能在下一秒坍塌成一地残渣。 很快,这片羽毛来了—— 此时已经是月崎和中原中也成为室友一周之后。 中原中也执行任务回来,在半路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五条悟打来的。 第250页 「我希望你们港/黑能动用一下情报网,帮我找一个叫羂索的、头上有缝合线的人……」 「不,这个人的身体不是固定的,甚至连名字都会变,但头上一定有一条极其显眼的缝合线,我知道就这么一条线索找人有点困难,但你们帮我找一下,不论成还是不成,价钱都好商量。」 中原中也向森鸥外转述了五条悟的意思,森鸥外从来不嫌钱多,因此两人很快就敲定了合作的事宜。 从森鸥外的办公室回来时,时间刚过十二点,中原中也敲了敲月崎办公室的门打开,想问月崎中午什么打算,结果刚一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背影。 ——[中原中也]正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笑着和月崎说些什么。 中原中也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半晌眯眼。 喝了口手中的咖啡,觉得另一个自己怎么看怎么碍眼。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中原中也,能力是不相上下的,就连忙碌程度都是一样的。 因为有任务,[中原中也]很快就和月崎挥手道了别。 他站在办公室门外,一手撑着门框,一边频频的回头望,说是要道别,但整个人像是扯不断的麦芽糖,「再见」两个字掰扯成四五段,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分钟都没讲完。 中原中也仰头喝完了咖啡,走过去将咖啡杯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同时脚尖一勾,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然后咔哒一声,行云流水的上了锁。 很快,时间滑到傍晚。 中原中也难得按时下班。 他将车开到港/黑门口,月崎坐上副驾,系好了安全带。 准备开车时,[中原中也]骑着摩托在他们身边停下,低下头靠近月崎身侧的车窗,眉眼弯弯的问他明天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 啧。 中原中也忍不了了,他缓缓转头,尽量平静的开口:「……人还是要有私人空间的,你不觉得这样容易给人造成困扰吗?」 「啊,抱歉。」 [中原中也]一愣,垂下眼微带歉意的看向月崎:「我没想到会这样,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刺啦——! 中原中也一瞬间松了剎车。 跑车顿时向前滑了一段距离,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又在中原中也再度踩下剎车后停在原地。 中原中也转头看了另一个自己一眼,平静的转回来,下一秒毫不犹豫的起步加速,然后一脚踩下油门! 整辆车顿时如离弦之箭,转瞬消失在了[中原中也]面前。 车上,中原中也平视前方,嘴角抿成一条冷峻的直线。 他抓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同时伴着轻微的颤抖,黑气更是具象成「不开心」三个字,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说真的,月崎。」 「你真的不觉的……这里面有点问题吗?」 中原中也的声音就和他开的车一样平稳,但一边说嘴角一边往下撇,说到最后,不禁冒了个略带委屈的尾音。 月崎还陷在刚才那具表白的震撼中:「肯定有问题……」 他有些心虚。 严格来说,[中原中也]诞生自他交给神明的那张素描,都说艺术是创作者情感的宣洩,很难说他画那幅画时,笔触是不是泄露了一些情绪——虽然觉得神明还没神通广大到这个份上,但说不定真的是从中咂摸到了什么,造出来的[中原中也]不仅形似,而且神似,除了神似之外,还暗合了他的一些愿望。 ——但是他怎么好意思将这个说出口。 月崎轻咳一声,指天发誓一定让神明把这个乌龙解决了。 但是中原中也没有回话,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半晌转头看了月崎一眼,忽然开口:「那你……喜欢他吗?」 「我?不喜欢啊。」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但似乎没有想像中开心,中原中也微微一顿,又问:「那你……」喜欢中原中也吗? 「算了。」 中原中也最终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就好像开盲盒一样,人面对未知的答案时,总会生出一丝患得患失的胆怯。 他将车开进了别墅旁的地下车库。 当天晚上,月崎吃过饭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连续联繫了五次后,终于联繫上了自家那位远在天堂的上司。 「哦,你说那个啊,」听完月崎对于[中原中也]的描述后,神明乐呵呵解释,「很久没有造人了,而且我看你挺喜欢那个小伙子,又怕投放到下界的时候,那个小伙子走丢,所以添加了一个设定——」 「严格来讲,那其实是一种只针对于你的雏鸟情节,为的就是能让他第一时刻找到你。」 月崎:我真是谢谢您啊……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和神明打商量:「这样,您能不能把他收回去,我之后再设计一个更符合要求的委託交上去。」 「可是我觉得中原中也很符合啊。」 月崎沉默了一瞬,「那我在[中原中也]的基础上做修改?」 「也不是不可以……」神明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遗憾,「但是你修改的时候要尽可能的保留原设计的特点。」 第113章 兇勐又可爱(三) 要在保留中原中也原有特点的前提下进行设计是件很困难的事。 首先要确保大体上符合神明[兇勐又可爱]的要求,其次,要确定中原中也的特徵,或者说他在神明眼中最明显的特徵是哪一个。 第251页 月崎直接将[中原中也]约了出来。 他们约在一个人流量并不大的公园里。 过分炽热的阳光将空气晒的扭曲。 月崎今天穿了一件轻薄的衬衫,没披斗篷,就没地方放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所以他随手拿了一个中也的帆布包。 这个帆布包据说是港/黑提供的办公用品,黑色牛津布做的,耐脏耐磨耐旧,而且设计合理,装进去的东西不会轻易掉出来,因为是黑色的所以血渗出来也不容易被发现,可以说是杀人越货、居家必备之良品。 因为[中原中也]还没到,月崎就找了片面积比较大的树荫躲太阳,他将帆布包扔在一旁的草地上,站累了就靠着身后的树干,一双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街道,目光从街头扫到街尾,最后落在了公园的入口处,等着那头橘红的头髮出现。 他看的太认真,所以并没有发现,就在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街角处,一个服务员打扮的人忽然惊慌失措的跑到了人行道上,身后追着一连串凶神恶煞的黑西装,为首的,是另一个拥有着橘红头髮的人。 那个服务员一边跑一边向后看,跑着跑着,整个人忽然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摇摇晃晃倒了下去,一颗脑子从服务员的脑壳里蹦出来,像是个富有弹性的皮球,在人行道边缘的栏杆上一弹,就「嗖」的没了踪影。 身后的黑西装们陆陆续续停了下来,中原中也左右看看,做了个手势,黑西装们就一分为二,兵分两路继续寻找那颗脑子的下落。 炽烈的阳光几乎要将柏油马路晒化。 羂索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仿佛听到滋啦啦一声响,有种自己的本体要就这么被烫熟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 费奥多尔在小说中构建的游戏世界崩溃,绝大多数人都被他算计落入海洋中时,羂索仗着自己本来就待在一具尸体里面,根本没有像中原中也和琴酒那样积极自救,甚至连挣扎也没挣扎一下,而是任由自己沉入海底,就这么苟在深海中,不动了。 苟是一门艺术,他能活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谨小慎微,所以这次他也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一分力没出,月崎依旧破解了小说中的谜题,带着他们回到了现实。 他也得以通过藏在漏壶所化火山的火山灰中,在月崎眼皮底下逃出生天。 因为在小说世界中经歷了多次的地质演变,他原先的那具身体早就不能用了,但是没关系,只要本体还在就行,身体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消耗物。 羂索在海洋中换了好几具鱼类的壳子,终于一路游回了岸上。 他打算像所有陷入低谷的创业者那样,收拾收拾手头还有的资源,东山再起。 但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急转直下的。 真人寄了,漏壶殉了,陀艮挂了——可花御还活着。 羂索去找花御,却发现花御帮了中原中也,疑似「叛变」。 但是没关系。 羂索这么安慰自己,合作对象可以再找,只要夏油杰的身体还在他手上,他依旧可以掌控咒灵操术,还有胜算。 于是他去找夏油杰的身体。 结果不知哪个天杀的先一步取走了夏油杰的尸体,等他追着线索找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火化了,不仅如此,五条悟还发现了他的存在,到处追杀他。 计划了这么久的千年夙愿,刚冒了个头就夭折在了襁褓里。 但是依旧没关系。 他熬,他熬总行了吧? 一直熬到五条悟去世,熬到下一个六眼诞生,千年夙愿直接变成万年夙愿,只要他熬的够久,他不信实现不了。 但谁能想到,五条悟居然找了中原中也帮忙。 一时间异能和咒术齐飞,再辅以适当的现代科技,三者夹击之下,羂索再也藏不下去,陷入了大概自诞生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段时间。 难道以后连人也做不成,要藏到动物的身体里才能躲过这一劫吗? 羂索有些生无可恋的想。 这时他看到路边有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狗,目测死掉大概就是这几秒的事了。 好的机会总是转瞬即逝,身后中原中也紧追不捨,眼前又前路未卜,先逃掉再说,羂索一咬牙,整个脑子化作一颗炮弹,朝那只流浪狗扑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中原中也]从道路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刷手机,橘红的髮丝随着动作一翘一翘的,在阳光下像是跃动的火焰。 羂索顿时倒抽一口气。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这个中原中也和另一个中原中也穿着不一样,他身体在半空一转,强行改变路线,逃入了一旁的公园里。 然而那个中原中也也朝公园里来了! 羂索一边逃一边向后看,觉得自己此刻要是还有心脏的话,大概要跳到一百八十迈去。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抓住的,必须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羂索有些紧迫的想,左右张望一眼,很快在不远处的一株乔木旁看见了一个敞口的黑色帆布包。 一剎那他好像看到了能帮他逃出升天的出口,那个帆布包在他眼中金光闪闪。 羂索嘴角一咧,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跃入了那个帆布包中。 月崎感觉自己的帆布包中好像落入了什么东西。 第252页 他低头去看,还没看清,[中原中也]就迎面走了过来。 月崎立刻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他蹲下从帆布包中取出纸笔,然后将帆布包的拉链拉上,拿着纸笔起身,看向[中原中也]。 「月崎,你找我做什么?」 「你先站着别动。」 月崎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在[中原中也]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探究的看着他。 正面看了一会儿,绕到背面,背面看了一会儿又绕到侧面,如此大概研究了十分钟后,他盘腿在草地上坐下,画了三张稿子。 因为要保留中原中也的特点,所以他尽可能的往「人」这个方向上靠。 画了一只有着「人面纹」的毛茸茸的虫子,一只胖墩墩的、长着人脸的兽,以及一株花朵是红色的、看起来很像人脸的兰花。 他将这三张稿子塞到艾登嘴里。 过了一分钟不到,收到了神明三张全部退回的通知。 神明:「你画的是什么?这可爱吗?」 月崎一指那只虫子:「毛茸茸的。」 又指那只动物:「胖墩墩的。」 神明:「那株兰花呢?」 月崎低头把兰花的叶片改短改胖改圆…… 神明:「……你改成多肉植物也没用。说到底这三样东西和中原中也没关系啊。」 月崎抬头,抓过艾登正视它的眼睛:「中也最大的特点不就是个人吗?而且我画的人面和中也很像啊。」 神明也将自己的视野连到了艾登身上,艾登一眨眼睛,再睁开时,就变成了人类的眼珠,他诚恳的和月崎对视着:「……我觉得中原中也知道自己被画在动物上应该也不会很开心。」 月崎:…… 这倒是,将心比心自我带入一下,他甚至觉得这样有些羞耻。 月崎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么,在您眼中,中也最突出的特点是哪个呢?」 神明:「这个很难说啊。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感觉,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那种感觉,就好像,呃……」 月崎:「我明白了。」 我明白个球! 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布料和草地的摩擦声,月崎转头,看见放在脚边的帆布包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距离自己起码有十几米远的位置。 月崎:咦?帆布包长脚了? [中原中也]跑过去将帆布包拿了起来,帆布包很明显的挣了一下。 [中原中也]一愣:「月崎,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说着他将拉链拉开了一小段,帆布包立刻不动了。 月崎将包拿了过来,有些奇怪的掂了掂,没有反应,他也没有在意,将拉链重新拉回去后,把包背到背上,和[中原中也]道了别。 「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约莫太阳落山时,月崎回到了住处,他在门口朝[中原中也]挥了挥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中原中也]说了声明天见,然后也跟着走进了大门,又被先一步到家的中原中也推了出去。 中原中也关上门,转身接过月崎的包放到桌子上,问起他今天情况。 包是中原中也的,虽然中也本人不介意,但月崎还是打算用完后洗好还回去,所以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边将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说话的声音落到帆布包里,隔着一层布料,模煳成了细碎的音节,像是地狱里敲响的丧钟。 很难形容羂索此刻的绝望。 在听到月崎声音的那一刻,他一度被吓的魂飞魄散。 而现在他一边躲避月崎在包中摸索的手,一边还要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狼狈的好像被猫逼到墙角的老鼠,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垂死挣扎。 但羂索还没有放弃,他紧紧盯着帆布包开口处露出的那一抹光,时刻准备拼死一搏,找准机会从那里熘出去。 「……交上去三份设计,但是都被神明退回来了,只能找新的角度了。」 这时月崎已经和中原中也谈论到了神明。 他有些苦恼的嘆了口气,从包中拿出一只笔,然后在里面摸索了一圈,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摸到角落里发现有东西,着重找了找,抓住了藏起来准备熘出去的羂索。 羂索:…… 羂索:救命啊!!!! 第114章 兇勐又可爱(四) 「你那三份设计画的是什么?实在不行的话,直接把我的脸画上去吧。」 中原中也的思维和月崎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月崎闻言一愣,露出了无奈的笑:「其实我画的就是你的脸,但是没用啊。」 中原中也:「……我的脸都不能算是我最大的特点了吗?」 月崎:「谁说不是呢……」 人类之所以能区别于其他人,靠的不就是独一无二的长相吗? 如果长相不算的话,还有什么能算作是特点呢? 月崎垂眸思索,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习惯性的转笔,现在手头没笔,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手中软绵绵、滑熘熘、像是橡皮泥一样的东西。 「月崎!我要这个!」 忽然神明毫无预兆的开口了,听起来相当激动。 月崎一惊,才发现神明还没断掉和艾登眼睛的连接。 他顺着神明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神明此刻正直勾勾的看着他手中的那团——橡皮泥? 第253页 咦?这团橡皮泥是哪来的? 月崎把手从帆布包里抽出来,盯着手中的羂索万分疑惑,还试探般的捏了捏,但他没有进一步细想,因为听神明的意思,是想直接把他手中的这团橡皮泥改成动物,投放到下界去。 但问题是这团橡皮泥完全是他想事情的时候瞎捏的,捏出来也是乱糟糟一团,没眼睛没鼻子没嘴巴,只有一个圆滚滚且坑坑洼洼的身体,以及连接着身体的和流星锤一模一样的尾巴。 与其说这是动物,倒不如说是尚未建模完成、以至于显得十分潦草的宝可梦。 月崎完全不明白这东西到底哪里戳中了神明的点。 「你确定吗?一点都不需要改了吗」 「嗯……还是要改动一些地方的。」 在神明的指导下,月崎对这团橡皮泥进行了精修,但所谓的精修,也不过是将坑坑洼洼的身体揉圆一点,把身体前端突出的一块揉一揉,充当头颅,把「流星锤」的尖尖搓尖,最后应神明的要求在身体表面划上代表甲壳的纹路。 如此一通操作下来,橡皮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对于视力正常的人来说,大概是从480p提升都到了1080p,也就是边缘线清晰了一点。 对于近视的人来讲,改前改后都是模模煳煳一团。 但偏偏神明很高兴,仿佛看到了神生最佳的设计。 月崎:但是我什么也没干啊…… 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神明,你为什么会被这团橡皮泥……被这个设计吸引呢?」 神明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沉思了很久:「就……呃……眼缘?啊,对,大概是合眼缘,可能轮廓也很重要吧?总之!这个我先带走了!」 神明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连细化的设计图也没要,直接让艾登把精修后的橡皮泥一口吞了。 过了一会儿,「星尾兽——通过!」的声音从艾登口中传出。 月崎还没来得及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星尾兽——灭绝……」的声音从艾登口中飘出来。 这句话听起来很难过,夹杂着迷茫不解以及委屈。 ——简单来说,神明见猎心喜,但是完全没有考虑下界的环境条件,在激情把橡皮泥变成星尾兽扔过去后,很快就发现下界根本没有星尾兽的生态位,以至于星尾兽待了没多久,就灭绝了。 一同灭绝的还有大名羂索,小名脑花的生物。 不过在场谁都不知道,羂索曾经来过,但是又走了,五条悟也是在找了羂索很久但是无果后才隐约意识到,羂索很可能已经无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 现在的月崎除了震惊于神明过快的翻车速度外,还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摸摸下巴做沉思状,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中原中也。 嘶…… 神明这个人,好像只注重大概的轮廓啊? 对于神明来说,轮廓决定第一印象,但相似的轮廓有很多,如果把这个概念再扩大一点的话,也可以理解成某种「一眼看过去就能给人以深刻印象」的东西。 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所谓的「特点」就变得简单了。 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身体上面积越大的部分,越能给人留下直观的印象,所以我们端详别人,首先看到的就是穿着打扮,其次就是比较显眼的髮型,面积占比最小的五官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所以也有普通人可以通过穿衣打扮,来改善自身气质、提升在别人眼中形象的说法。 不过因为设计的是生物,衣服自然是没必要考虑进去的。 那么就只剩下…… ** 第二天一早,港/黑大楼。 [中原中也]习惯性的来办公室找月崎。 结果没说几句话,就被月崎一把拽了进去。 咚的一声。 中原中也坐在办公桌后边,有些怔愣的看着隔壁的房门合上,没过几分钟,房门再度被打开,月崎提着一只小熊猫走了出来。 「怎么样?」 月崎把小熊猫放到办公桌上。 比划了一下小熊猫的外形,又比划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轮廓。 「毛茸茸的,可爱。」 「长着橘红的毛髮,所以和中也很像。」 「如果把他们摆在一起,我甚至觉得它和中也一模一样。」 中原中也:「……」 等等,他这才反应过来,月崎这是把[中原中也]爆改成小熊猫了?! 但是这像吗?怎么感觉还不如直接把他的脸画上去?! 「嗯……」 神明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觉得符合,又像是感觉还缺了点东西,忽然问道:「兇勐呢?兇勐从哪里体现?」 月崎轻咳一声,背过身去,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小熊猫呲了呲牙。 小熊猫立刻直起身体,前足离开地面并张开,做了个类似于「张开双手拥抱」的动作。 「看,兇勐。」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月崎的眼中明晃晃写了一行字——「这兇勐吗?这看起来不是更加的可爱了吗?!」 月崎一脸严肃,振振有词:「因为察觉到了威胁,所以会通过双足站立,展开双臂来增加自身的在敌人眼中的面积,以造成威慑——所以看起来很兇勐。」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起码它自认为兇勐。」 第254页 这次神明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艾登绕着小熊猫蹦蹦跳跳,眼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纠结,「你就不可以给它加点獠牙之类的?」 月崎看了眼中原中也,着重在中原中也嘴角处停留了片刻,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可以。」 神明:「……」 行,知道了,知道在你眼中,中原中也可爱大于兇勐了。 神明纠结的看了半晌,最后勉强一点头,算它通过了。 月崎矜持的露出一个微笑,轻轻给自己鼓了鼓掌。 小熊猫左右看看,手脚并用爬到月崎身上,毛茸茸的尾巴裹住月崎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月崎的脸。 中原中也静静看着它,忽然意识到[中原中也]哪怕由人变小熊猫了,他看它好像也不是很顺眼。 如此过了三天,当月崎第五次抱着小熊猫从房间里出来后,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那时他正在吃早餐,见状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揪了把小熊猫的尾巴,非常认真的问:「月崎,你是想要养它吗?」 「倒也不是,」月崎有些苦恼,「艾登好像不喜欢它,但是我也找不到可以养它的人。」 中原中也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来走到月崎身边,揪着后颈皮就把小熊猫提了起来。 「交给我。」 中原中也抱着小熊猫去上班了。 临走前小熊猫表现出了相当明显的不舍,看着月崎的眼神可怜兮兮的,又被中原中也毫不留情的扭过头,按在了自己怀里。 中原中也走后,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 月崎把餐盘收拾好,放入水槽中,正打算顺手把盘子洗了时,艾登从卧室内飞过来,非常高兴的抛下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月崎,我们可以回去了!」 第115章 正文完结 回去? 回哪儿去? 月崎洗盘子的动作停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怔怔转头。 艾登很高兴,几乎称得上手舞足蹈,在房间里飞了一圈又一圈。 月崎知晓自己也应该高兴的,毕竟这是他在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努力追求的事,如果他早几个月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如果早一个月,会犹豫,但不会犹豫太久,但偏偏是现在。 月崎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浮在浅水上,自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想到自己可以离开时,会与中原中也分别这件事就已经超过了可以回到天堂的喜悦,先一步占据了他的脑海,紧跟着思念像是海藻般缠绕上来,将他的心脏缠的密不透风。 月崎发现他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中原中也了。 「月崎,怎么了?」 发现月崎没有想像中的高兴,艾登落到他的肩头,有些忧心的看过来。 「没什么,」月崎摇头,挤出一抹笑容,把手中的盘子放到沥水架上,低声问:「什么时候回去?」 严格来说,他来这个世界更近似于一次意外的出差,既然出差结束,那就肯定是要回去的。 但是回去之前,有些事情必须要了结。 比如他在□□的工作,比如要和五条悟、太宰治等人打个招唿,免得他们以为他失踪了,比如……他那句尚未说出口的告白。 月崎垂下眼睛,心不在焉的洗刷着手中的马克杯,水流落在水槽里,滴滴答答像是在他心中落了一场小雨。 原本带着些自欺欺人意味的相敬如宾,在这场雨中化作了被水浸烂的纸张,露出了底下热烈的、从未熄灭的火焰。 月崎感觉自己此刻站在悬崖边上,原本打算一拖再拖的事,也被倒计时逼得不得不做了。 要表白了。 月崎想。 这次必须表白。 西装,玫瑰,夜晚的烟火以及丰盛的晚餐……如果时间足够的话,还要尽可能的准备的充分一点。 月崎的思绪蔓延开去,最终定格在了中原中也模煳的脸上。 他开始猜测中原中也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是疏离的淡漠?还是……心有灵犀的喜悦? 月崎不敢想了,他发现无论想什么,都会动摇他的思绪,让他整个人像是坐在过山车上一样,忽上忽下,心如乱麻。 最终他只能看向艾登,等待一个回答,希望能藉此短暂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艾登回答:「今天晚上。」 砰! 月崎把马克杯砸到桌上,不可置信的转头:「今天晚上?!」 艾登给了个更确切的时间:「准确点说,是在今天傍晚的五点至六点,太阳落山之前——不过现在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好几个小时,应该足够你收拾东西了吧?」 月崎有些无措:「不,够是够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艾登笑的眯起眼睛:「这还要多亏冥户小姐,是她说你在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动不动就被绑架,希望神明构建通道的速度能更快一点,所以神明才加班加点的把通道完成了,如果按照原计划的话,我们最起码要一周后才能回去。」 月崎:……我真是谢谢你啊,神明大人。 他幽幽抬头,视线落在墙面的钟表上,发现早上起太晚了,现在距离太阳落山只有不到六个小时了。 第255页 如果刨去和港/黑交接,和朋友道别,那么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少之又少。 丰盛的晚餐没了,烟火赶不上,新西装来不及定。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买一束玫瑰花了。 「可以回来的吧?」 「什么?」 「我是问之后应该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吧?」 月崎重新问道,得到艾登肯定的回答后,他把湿漉漉的手在身上随意擦了几下,然后一把拿过外套,夺门而出! 先是把这件事告诉森鸥外,和港/黑交接——虽然也交接不了什么东西。 然后群发消息,告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朋友自己要走了。 其中有些人在忙可能没看见,但是在看见后,都第一时间和月崎了解情况,挨个解释、道别后,时针已经滑向下午三点。 尚未消去的暑意蒸烤大地,过于热烈的阳光几乎刺的人挣不开眼睛。 月崎有些气喘的在花店前站定,看了玻璃窗内用作展览的玫瑰花一眼,抿了抿唇,推开了花店的门。 与此同时,他放在手机上的指尖挪到了发送键上。 一条信息被发了出去。 ** 叮咚。 中原中也收到简讯时,刚好把小熊猫递给爱伦坡。 爱伦坡肩上趴着卡尔,被平白无故扔过来一只小熊猫后,整个人有点懵:「我先不说你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过来找我了……你这是做什么?」 中原中也拿出手机,闻言抬眸,认真道:「我想给这傢伙找个饲主,想来想去只有你经验丰富。」 「卡尔是浣熊……」不是小熊猫。 「但是这俩长的很像啊。」 爱伦坡欲言又止,很像说这俩虽然外形差不多,但根本不是一个物种——而且长得也没有很像啊,不能因为他养过浣熊,就把小熊猫扔给他啊! 但是中原中也用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你不想给卡尔找个玩伴吗?」 爱伦坡:…… 他很想说卡尔有朋友,那就是他,但是仔细想想,他不能用这个理由去阻止卡尔找别的朋友,而且卡尔看起来似乎对小熊猫也很好奇。 见爱伦坡默认了,中原中也挑了挑眉毛,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爱伦坡的声音:「我问一下,你有给这只小熊猫取名字吗?」 中原中也脚步一顿,如实相告:「中原中也。」 爱伦坡:「啊?」 离开爱伦坡的住处后,中原中也低头看手机里的信息,发现是月崎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我们晚上吃个饭吧,我有话要对你讲。 中原中也跨坐在摩托上,盯着这句信息愣了几秒。 因为他今天一直在出外勤,所以不知道港/黑里的消息。 但是——这段走向是不是有点眼熟? 总感觉剧情重现啊! 中原中也想起来上次突然出现的[中原中也],并没有心脏狂跳的忐忑紧张,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忧虑。 这时又有任务过来了,他来不及细问,只能临时发过去一句「好的」,然后约定了一下时间地点,一踩油门,摩托顿时化作一支离弦的利箭,载着他奔赴下一个任务地点。 ** 太阳开始向西坠去。 下午五点,月崎怀抱玫瑰坐在约定好的餐馆里,因为过于紧张,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的灵魂的咸鱼,双目无神,一度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瞟来瞟去,最后落到了玫瑰上。 怀里的玫瑰红艷艷的扎人眼睛。 当初买的时候想着要表示自己的心意,直接买了一大束,捧着玫瑰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只觉得害羞,现在坐在餐馆里,才发现玫瑰太大了,根本没地方放。 难道要这么大喇喇捧着吗? 这样中也到了之后,只要看一眼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不行。 这样不行。 月崎抬眸看了一眼,发现周遭座位的人都在若有似无的看向他,立刻低下头,抿起唇角,红着耳朵就把玫瑰往背后藏。 当然,这样做一点用处都没有,根本挡不住。 多次尝试无果后,月崎干脆把玫瑰放到了地上。有了桌椅遮掩,起码外表上看不出来。 接下来就是紧张又忐忑的等待。 只是中原中也那边似乎因为任务出了一点问题,无法按时到达。 指针逐渐向六点移动,天际开始出现大片的夕阳,艾登在耳旁反覆催促。 月崎频频转头看向窗外,手机在手中倒来倒去,差点因为汗水掉到地上。 月崎几乎要以为自己等不到中原中也了。 「月崎!必须得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艾登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月崎硬等到钟錶指向五点五十五分,才垂下眼睛,拿着玫瑰有些失魂落魄的起身。 他侧过身向桌子外走去,然而就在这时,餐馆大门被打开的门铃声响起,他循声抬头,恰好对上了中原中也的视线。 中原中也看上去来的非常匆忙,虽不至于出汗,但整个人风尘僕僕,他一看到月崎就眼睛一亮,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大步朝月崎走来。 月崎定定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飞速跳动,剧烈的心跳声铺天盖地的挤占耳膜,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鼓譟成一场盛大的、只剩下中原中也的默片。 第256页 「月崎,你……」 大概是发现月崎的表情不太对,中原中也慢下脚步,眼中漫上担忧。 「月崎!」 就在这时,艾登一声大喝。 月崎勐地反应过来,飞速看了眼时间,迅速抽出玫瑰,一把按进了中原中也怀里! 他抽的太慌张,也太用力,玫瑰磕在桌沿,被刮掉大片花瓣,随着月崎的动作被抛了起来,洒了中原中也满头满脸。 月崎不敢抬头看中原中也的眼睛,把玫瑰死死按在中原中也怀中,不管不顾的开口:「中也!我要走了!」 「还有!我……我……我喜欢你!」 说罢,他立刻跑了出去。 刚被关上的门又被大力推开。 在风铃清脆的声响中,月崎奔跑在长街的夕阳中。 艾登张开代表时空通道的黑色裂缝,月崎一头撞了进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也在看他,钴蓝色的眼睛在夕阳下像是华美璀璨的蓝宝石,月崎尚来不及辨认其中的情感,眼前的一切就被黑暗吞噬了。 太阳落山了。 通道关闭了。 ** 半个月后,天地创造设计部。 某生长着可怖獠牙的不知名物种在上空乱窜,张开巨口,流出口涎。 金森等人缩在墙角,惊慌的看向冥户:「啊啊啊啊啊冥户!它到底有什么弱点,快被咬到了啊!!!」 冥户眨眨眼,慢吞吞开口:「这个我也不清楚。」 金森:「这不是你设计的吗?!」 冥户:「应神明的要求,设计成了能适应各种环境的样子,所以没有针对性的弱点,不过虽然适应能力强,但生理机制和普通动物一样,它喜欢吃肉,我们可以用肉把它引下来,然后攻击大动脉等要害。」 金森看着该生物疾扑而下的身形,慌得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但是我觉得他现在要把我吃了!」 就在这这时,大门被一把推开。 月崎披着斗篷走进来,抬眸看了那个生物一眼,抬手开枪,面无表情的打空了弹匣。 咚的一声。 被射成筛子的不明生物重重摔到地上。 月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设计部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众人看看挂掉的不明生物,看看平静办公的月崎,片刻后,金森开口了:「……月崎,是神明的委託太麻烦了吗?」 月崎:「还好。」 金森轻声细语:「但是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月崎抬眸瞥了一眼,「有吗?没有啊。」 设计部一众:……不,有的。 刚回设计部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崎的某些情绪就暴露了出来。 要知道在天地创造设计部工作时,偶尔也会在设计阶段创造出很多奇奇怪怪、但是杀伤力极强的生物。 比如霸王龙、比如异形,某一次还因为操作不当导致熊猫无限增殖差点把他们淹死。 每到这个时候,伟大的天使上田小姐就会出来收拾残局,以无比强横的实力把这些生物物理镇压。 但是现在不需要上田小姐了。 每当出现无法控制的场面时,月崎就会面无表情的射空弹匣,虽然准头一般,但是被射成筛子后,什么奇奇怪怪生物都活不了。 月崎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他们震惊,次数多了就觉得疑惑。 不是说月崎是个温文尔雅、尊重上司的好青年吗? ——怎么还会用枪啊! 而且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射击时的杀气快要溢出来了,很明显是将那些生物当小沙包了。 见金森一脸小心,月崎抹了把脸,柔和了神色。 好吧,他承认他有点……焦躁。 告白完就跑这种举动并没能让他收拾好心情,反而因为忍不住猜测中原中也的反应而越发忐忑,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因为联繫不到中原中也的失落。 他也想过问一下世界通道的事,但这样又似乎会暴露出什么。 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是月崎珍贵的、捧在手心里的秘密,他紧紧攥着,带着一丝隐秘的喜悦,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忍住了闭口不言。 但是现在,他快要忍不下去了。 月崎收拾好桌上的稿纸,打算待会就去问神明世界通道的事,哪怕暂时过不去,能联繫上也好啊。 就在这时,上田小姐忽然敲门走了进来。 她看向月崎,笑眯眯的抛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月崎,神明准备在9817号世界开个分公司,那里你比较熟,所以就打算把这个公司交给你负责,你要去吗?」 月崎升职了! 而且是连升好几级! 一时间,设计部内恭喜声不断。 但是月崎没反应过来:「等等,9817号世界是……为什么突然想在那里开分公司?」 上田小姐:「嗯?不是说那个世界又有咒灵,又有异能,虽然很不科学,但是反倒有利于设计灵感的出现吗?神明也觉得你在那个世界完成的委託很不错,所以想干脆在那里开个分公司算了。」 月崎:「……」 这下他反应过来了,这不是中也的世界吗! 他勐地站了起来,一瞬间手足无措:「但是、什么时候?呃……现在吗?会不会太着急?啊……怎么办,我还没准备好……」 第257页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一想到要和中原中也见面,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上田小姐依旧笑眯眯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如果你想的话,神明甚至可以帮你指定到达那个世界的时间点。」 时间点? 月崎抬头,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乱瞟。 嗯……严格来说,他已经离开那个世界半个月了,这个时间确实有点长了,如果可以的话,把时间往前调一点、调一点点就行,比如在他告白的一个星期后?或者五天?六天?都可以。 强行告白,差不多一周后又出现,月崎觉得这样就算中原中也生气,因为只消失了一周,应该也不会气太久。 他看了眼上田小姐,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一个很小的范围:「那就……往前调一点点?」 「可以,」上田小姐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往这边走。」 跨越时空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就像月崎半个月前回到设计部一样,虽然听起来高大上,但其实就像是坐了个普普通通的电梯,总之月崎眼睛一闭,一睁,就再次站在横滨的街头了。 天际是金红的、层层叠叠的夕阳,周遭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月崎站在街上有点茫然,因为他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他往侧边看去,很快看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招牌——等等,那不是他常和中原中也去吃的那家店吗?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耳边传来风铃的轻响,中原中也拿着一束玫瑰从那家店走了出来。 那束玫瑰不知道被什么剐蹭过,一半秃一半茂盛,看上去极其悽惨,中原中也垂眸看着玫瑰,一抬头,恰好同月崎对上了视线。 中原中也停住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灿烂的夕阳下,一双钴蓝色的眼睛意味不明的看过来。 月崎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开口:「中……中也,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九月一号下午六点零三分。」 中原中也精准的报出了时间,「你向我告白完逃跑的五分钟后。」 月崎:「……」 神明误我! 比了那么小的距离,结果对你来说这个时间尺度原来等于半个月吗! 月崎本能般的后撤一步,几乎是又想跑了。 但是中原中也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看过来的眼神中却明晃晃的写着「不许动」。 于是月崎颤了一下,不动了,只能看着中原中也重新迈开步伐,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两人唿吸相闻,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彼此的倒影。 月崎感觉那束玫瑰的外包装蹭到了他的胸口,中原中也站定不动了。 那束玫瑰非常碍事,但是他没有让月崎帮忙拿,而是死死扣在自己胸口,像是圈着一个属于自己的、不能被任何人夺走的礼物,然后空出一只手,费尽的从衣袋中拿出一个绒布盒。 「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吗?」中原中也问。 月崎稍稍往后蹭了蹭,低着头不敢看中原中也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蝇:「是、是什么?」 然后他的视野中闯进一束悽惨的玫瑰,以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中原中也单手咬开绒布盒,从里面拿出一朵通体由钻石镶嵌的红玫瑰胸针,凑过来别到月崎领口——那是他上次去米花町执行任务的时候,特地买下来的,只是一直没机会送出手。 别完后,他看了眼月崎,觉得这个角度不错,凑上去亲了口。 月崎立刻捂住脸,眼睛睁的熘圆。 中原中也笑了下,耳朵也有点发红,但是看上去比月崎镇定很多。 「这是送给你的。」 中原中也直起身体,拉着有点懵的月崎往前走,「男朋友。」 太阳像是一颗火球,缓缓沉入地平线。 他们向着落日走去,很快变成了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 唯有影子被夕阳拉的长长的,亲密的交织在一起。 一瞬间不分你我。 一瞬间又像是一路蔓延至天边,直至永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