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病》 第1页 《弊病》作者:林光曦【cp完结】 简介: 高中毕业那一年,沈珈叶背负着说不出口的秘密,单方面提出了分手,从繁华的都市回到了牢笼一样的大山深处。 十年后,曾经深爱的恋人作为项目投资方来到家乡考察,他碍于教师的身份不得不作陪。就在他以为对方会看尽他现在的狼狈,嘲笑羞辱他时,苏晨阳却将一纸协议放到了面前,要他回到自己身边待两年。 苏晨阳(攻)x沈珈叶(受) 29x28 *前期攻受各自都有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正文的回忆部分非常非常少,主要写重逢以后的。 第1章 喘着气梳理头髮的背影 车辆停靠在狭长的山路边,两旁林木郁郁参天,犹如无数双手伸向望不到尽头的大山深处。 指尖摩挲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苏晨阳看着手机画面上被捆住的中年男人,对方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也肿得快认不出长相,正瘫坐在后排座椅上。 男人哀切的求饶声透过蓝牙耳机传来,可惜因为嘴巴上的胶带,没人听懂他说了什么。 画面切到前置,秦璨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他开门下了车,窗外的天空压着密实的黑云,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走远几步,秦璨低声道:「老蒙的帐都查清楚了。」 「让他记住这次的教训。」 「好的,那他背后的那些呢?」 苏晨阳转脸看向不远处的车辆,从秦璨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弧度优越的下颌线条绷紧了,眉宇间也凝起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等我回去再说。」 头顶阳光稀疏,偶有零星光束穿透叶片缝隙扎进车窗里,苏晨阳靠在mpv宽大舒适的椅背上,被摇摆的车身晃得昏昏欲睡。 一旁有人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苏总,您会觉得难受吗?」 苏晨阳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听清了旁边的问话,但不想回应。车子进山后要开两个多小时,他靠了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周开始他换了新药,其中主要抑制肿瘤生长的成分也同样具有抑制脑神经活跃性的作用,这就导致身体容易感到疲累。祁文慧观察了他的情况,记录在随身的医疗笔记里。 翻过两座大山后,前方云雾渐疏,有建筑物的踪迹陆续显现。 这里是黔都州少数民族自治区,他们行驶在一条水泥公路上,不算宽阔的路面飞扬起尘土,两旁时常能看到身着黑红或者黑蓝民族服饰的原住民,他们或挑担行走,或三俩结伴肩背竹篓,有汽车经过都会瞥上一眼。 祁文慧随着苏晨阳从香港过来,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少数民族,她望着窗外看得仔细,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醒来了。 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迈面庞闯入视野中,一眨眼便不见了,盯着两旁刀削一般垂直的山壁,苏晨阳听到前排负责接待的谢主任同沈娱说起这一带的情况。 黔都州位于广贵交界,连绵的山势与特殊的地形结构导致这里发展困难,又因为整个州居住的多为少数民族,不同种族的文化差异也带来了沟通上的难题,因此这里仍然是民风淳朴,基础设施较为落后的地域。 谢主任也是当地的住民,不过自小就走出大山在外面读书,见识广博,毕业后回到老家支援建设。这次为了拉投资发展旅游项目,会说粤语的他被政府委派来接待贵宾。 他很健谈,上车后就与前排的沈娱聊个不停。下车时沈娱捶了捶僵硬的肩膀,走过来问道:「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没什么问题了。」 沈娱松了口气,手臂搭上苏晨阳的肩膀:「那就好,等等回房给晨昼打个电话,免得他担心你的情况又来念叨我拐你出来。」 苏晨阳笑了笑,英俊的面容恢復了血色,眉目间仍是平日那副温雅的神态:「你拐我出来之前就该想到了。」 「我这不也没办法嘛,谁叫除了我哥之外就只能找你了。」沈娱靠过来,他比苏晨阳矮了一些,这么一靠近苏晨阳就得垂眸看着他了。余下的话用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毕竟是这么大的投资,我得找个闭着眼睛都能信得过的人啊。」 弯着嘴角,苏晨阳抬眸望向前面。 一座很有感的大型木头寨门立在道路尽头,五块垂落下来的圆形吊牌用红漆书写着少数民族文字,寨门下则聚集着一群人,都是面朝着他们的方向。 那群人里有男也有女,各个都穿着鲜艷的民族服饰,为首几个花甲老人。见到他们,其中一位蓄着长须的抬起右臂,身后一排拿乐器的青年同时发出吶喊,敲响了牛皮鼓。 那鼓声密集又响亮,迴荡在山野间,不但听得人心神一震,就连旁边树林里的鸟儿都惊飞了好些。 二十几位穿着红衣的女子头戴华丽银冠,跳起了舞蹈。 「这是寨子的欢迎礼,」谢主任在旁边大声地解释,「她们跳的是迎宾舞,平时不常看到。」 女孩子们的神情都很欢乐,除了头上,脖子以及手臂上都戴着耀目的银饰諵沨,舞动时碰撞出轻灵的脆响。沈娱颇有兴致地看着,偶尔与苏晨阳品评几句。 苏晨阳的注意力在领舞的女孩身上,相比起后面那些满身银光的女孩,领舞这位身上的银饰倒显得素雅许多,最显眼的莫过于腰带上缠了一圈玛瑙翡翠的编织银链,垂下的部分穿着一只很有特色的铃铛。 第2页 在女孩旋转的时候,铃铛会翩飞而起,苏晨阳盯着那条别人都没有的腰饰,一直到舞蹈结束才收回神。 朝着他们走来的老者蓄着一把花白的长须,瞧着年纪不小了,气色却很好。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身强体健,女的娇俏美丽,村长接过女孩倒的两杯酒,奉到了苏晨阳和沈娱面前。 「我是下溪寨的村长阿塞,欢迎两位贵客的到来。这是我们寨子自己酿的米酒,口感清甜,二位请尝尝。」 阿塞双手合十,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主任翻译了他说的话,祁文慧上前一步,正要提醒苏晨阳这种没有经过检验的酒最好不要喝,便见苏晨阳已经一饮而尽了。 沈娱也痛快喝了,还感嘆道:「真的很清甜,一点酒的涩味都没有。」 谢主任把他们的话转达给了阿塞,阿塞非常高兴,又敬了其余的人。等迎宾礼结束后,几人回到车里,往前开了一段才再次下车。 「这里是我们寨子目前最好的宾馆,这段时间几位就暂时住在这里,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与宾馆的经理说。」 谢主任踩着大理石台阶往上走,长阶尽头是一座外形很有当地建筑特色的三层小楼。背后是条宽阔的河,对岸的老式吊脚楼建筑群一字排开,岸边零星分布着商店以及流动摊贩。 宾馆一楼的大厅宽敞明亮,谢主任带他们参观一楼的设施,将环境最好的三楼客房安排给他们休息。 推开面朝着大山这一侧的窗户,苏晨阳唿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这里的平均海拔有800多米,周边四座村寨都被青山绿水环绕,很适合休养生息,也适合发展旅游业。 在竹制的窗户前靠了片刻,祁文慧拿着药和水进来了。 作为私人医生,祁文慧看着年轻,但医术很好。等他服药之后又帮他量了血压和体温,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出去。 待门关上,苏晨阳给弟弟打了个电话。 苏晨昼正与副导演讨论秀场的灯光效果,说完了才对苏晨阳道:「哥,你们到了?」 左手抄进大衣口袋里,苏晨阳走到另一面的窗边,欣赏着对岸的吊脚楼建筑群:「刚到的。」 「累吗?要是累就多休息,千万别勉强。」 苏晨阳笑了笑,语气添了几分无奈:「我不是瓷做的。」 「我知道你不是,不过山区那种地方设施落后,万一你有点什么症状了想去医院都不方便。」 尽管知道苏晨昼是为真心为自己着想,但是确诊的这半年来,苏晨阳已经不想再看到身边人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了。 「不过你过去那边也有个好处,听说那边到处都是森林,氧气充足,这几天你就别想公司的事了,爸和伯父都在,霍骁也会帮忙。」 「嗯。」苏晨阳淡声应着,聊了几句便挂了,叫上隔壁的保镖一起出门。 下溪寨作为这一带面积最大的村寨,如一条蜿蜒的巨匍匐于两山之间。地理面积看着不小,但如果撇开围绕在周围的村民住所,中心区域也就四条街的范围。 苏晨阳他们住的宾馆位于寨门侧面,看得出当地已经在发展旅游项目了,主街道两侧有几家看着挺新的民宿,还有出借民族服装的特色商店。不过因为缺乏资金和规模,街上游客稀少,且多为自驾。 苏晨阳坐在宾馆经理安排的光观车上,旁边的司机操着一口带方言的普通话,口音略重,但他能听得懂,偶尔也会用普通话与司机交流几句。 司机知道他们是贵客,态度很热情,除了推荐当地的特色菜餚之外,还说了在户外享受温泉最好的山庄位置。 拐过前面的路口,司机指着出现在视野一侧的一家小饭店,刚要说这家的窑子鸡是本地一绝,前面就忽然传来了剎车声。 苏晨阳循声看去,原来是马路斜对面一辆行驶很快的私家车踩了急剎,而马路中央有一个年约六七岁,背着黑色布包的小女孩。 司机惊唿出声,也不知道那私家车是怎么开进村寨里来的。幸亏小女孩有所反应,本能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被私家车的车身刮过,整个人翻滚着跌进了水渠里。 苏晨阳朝后看了一眼,保镖魏鑫立刻领会,跳下观光车救人。那辆私家车意识到撞到人了,反而踩着油门加速开走了。 沿街的几家商铺纷纷有人出来看怎么回事,苏晨阳也下了车,快步走到水渠边上查看小女孩的伤情。 魏鑫已经把人捞了上来,小女孩呛了不少水,身上也有伤,苏晨阳让他把孩子抱上车。 司机嘴里操着方言骂骂咧咧,动作倒是很迅速,观光车马力开到最大,几分钟后就停在了村卫生院门口。护士问明了情况,跑到值班室去找医生。 给小女孩做完初步的检查,医生走出来,大厅中央站着的男人身量修长,肩背挺拔,穿一件灰蓝色的双排扣羊毛大衣。听到脚步声,男人回过头,俊雅的面容没什么表情,只开口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陈医生沉声道:「是你们开车撞了她?」 「我们是路过的,」苏晨阳平静地解释,「伤者情况怎么样?」 医生将苏晨阳以及他身后体型高大的魏鑫都打量了一遍,这才说道:「孩子的左腿胫骨骨折了,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情绪很不稳定,我给她打了镇静剂,但不确定她有没有受其他内伤,最好是送到县医院检查一下。」 第3页 「是不是要先通知她的家人。」苏晨阳道。 「这孩子是关爱名册上的,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我已经通知她的老师过来了。」 在等待医生检查的时候,司机便将情况通知给了谢主任,这边医生话音刚落,门外就出现了谢主任的身影。 了解了车祸的始末,谢主任让司机先送苏晨阳回宾馆休息。 既然有人接手安排了,苏晨阳便转身出去,然而在他坐上观光车的时候,一抹高挑的身影从司机那一侧快速跑过,踏上卫生院的台阶。 那道身影穿着黑蓝相间的民族服饰,乍一看面料有些旧了,手腕和衣衫下摆绣着白色的团云图案,随着奔跑,腰侧垂落的银色铃铛被不断甩起又落下。 司机发动车子,正要踩油门倒车,却见苏晨阳毫无预兆地伸出长腿踩在地面上,就这么下去了。 「哎,」司机叫了一声,紧接着魏鑫也下去了,跟在苏晨阳身后往卫生院走去。 「陈医生,彩黎她怎么样了?」 匆忙的脚步声踩着木地板跨进来,打断了诊疗室前面正在交谈的二人。 陈医生扭头看向身后,见到来人便解释道:「我在跟谢主任商量安排车的事情,你有时间跟车吗?」 「可以。」来人点了点头,后脑的马尾因一路奔跑有些散开了,鬓边落下几缕髮丝,清秀的面庞也因剧烈运动泛着红。他抬手抹了把下颌,抓起束髮的皮筋随意一扯,头髮便柔顺地滑下肩头。 跨进门的苏晨阳正好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停下了脚步。 其实这趟过来,苏晨阳就知道会再次遇见沈珈叶,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能在阔别了十年之后,再一次见到沈珈叶一边喘着气,一边背对他梳理头髮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这本更三休一,部分设定架空。开头是从攻切入的,但不是攻视角的文。 如果大家喜欢的话请收藏海星评论三连,支持一下,谢谢 第2章 还同桌过 丝毫未觉身后的动静,沈珈叶左手抓着皮筋,重新扎好了马尾。上前想问清楚彩黎的伤势,这时谢主任注意到了去而復返的苏晨阳,立刻问道:「苏总,您这是还有什么问题?」 沈珈叶循声望去,却在看清来人的剎那间愣住了。 苏晨阳面色沉静,目光只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便收走了,看向谢主任:「我来借个洗手间。」 谢主任亲自带他过去,沈珈叶盯着苏晨阳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转角了才听到陈医生在叫自己。 「你没事吧?」陈医生没察觉到他的失神,见他脸色一下由红转白,还憋着气,想起他刚才从学校跑过来是不是不舒服了。 沈珈叶摇了摇头,他觉得有些心悸,但分不清是一路跑来太累了,还是刚刚那一眼导致的。 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他继续问彩黎的情况。 「现在要确认她内脏有没有损伤,另外我在她后脑检查到伤口,最好拍个ct。」 陈医生是汉族人,四年前到黔都州支援山区建设,本来只要待三年就可以回去,时间到了却自愿留下。 「你别太担心,」陈医生安慰道,「我已经联繫了县医院的医生,你们过去之后那边会帮忙处理的。」 「好。」 沈珈叶嘆一口气,跟着陈医生去见了彩黎。 病床上的小女孩脸色蜡白,由于营养不良,身形比其他七岁的同龄人都更瘦小,扎着针头的小臂上能看到明显凸起的青筋。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她睡得还算安稳,看着她身上那件被磨破好几处的卦衫,沈珈叶正想拿手机通知彩黎的奶奶便听到外面传来争执声。 他推门出来,看到陈医生在与谢主任争论。 他们用的是当地的语言,原来是派车出了困难。 下溪寨在周边几个村寨里算是条件不错的,但有小车的还是没两户人家,村办公室倒有一辆公车,可谢主任表示不能私用,现在要派车只能从县医院喊过来。 陈医生表示没办法等那么久,县医院到这里光是驱车都要一个多小时,往返一趟太耗时。 沈珈叶清楚陈医生是个急性子,什么话都敢直说,怕他们真吵起来,便打断道:「不如我去找阿普家借车吧。」 「你怎么去借?」陈医生转脸就甩了一句话噎住他,「你觉得阿普他爸会同意?」 「用我们来的那辆车送孩子去吧。」 有声音插了进来,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苏晨阳,他边上正站着刚才接诊彩黎的护士。 谢主任道:「那可不行啊,晚上您和沈总还得用车呢。」 「先救孩子。」 苏晨阳语气不重,不过意思很明确,说完便绕过谢主任大步离开。 沈珈叶看着那道既熟悉又觉得陌生的背影跨下台阶,这一次苏晨阳没有再分过眼神给他。 七人座的mpv来得很快,沈珈叶跟车去了县医院,那边的医生给彩黎做了几项检查,结果出来已经快半夜了。 彩黎没什么大碍,身上几处擦伤,左小腿骨折,医生打了石膏,叮嘱接下来一个月不要洗澡也不能下地行走。 沈珈叶在病房里陪护了一晚,翌日早上等警察来做完了笔录,再陪着彩黎回去。 昨晚送他们来的车在县医院门口停了一夜,中途沈珈叶和陈医生联繫的时候打听过苏晨阳过来的原因,陈医生也不了解,只说谢主任非常重视这次的客人,昨晚还在「陌仙居」开了四席。 第4页 车子疾驰在山路上,彩黎瘦小的身躯靠坐在mpv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黝黑的眸子盯住窗外,右手始终牢牢握着沈珈叶的左手。 「沈老师,脚没好之前我是不是都不能去学校了?」 沈珈叶正在走神,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转脸看向彩黎。 他带的一二年级共有二十几个学生,不过像彩黎这样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却只有两个。 握紧彩黎的手,沈珈叶语气温和地说:「这段时间你想上课,老师可以每天接送你。」 彩黎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真的吗?」 「真的。」沈珈叶点点头,这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响了,他松开彩黎的手,用左手接了起来。 电话是彩黎的嬢嬢打的,村寨里手机还不算普及,年纪大的长辈几乎都没有。彩黎的嬢嬢用的是附近杂货店的座机,得知孙女没什么大碍她才稍稍放下心来,沈珈叶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家里等着。 在宾馆门口下车后,沈珈叶背起彩黎,路上遇到好些村民们过来问情况。昨天车祸的事已经传遍了下溪寨,大家都很好奇,沈珈叶一一解答,应付到最后嗓音都哑了。 彩黎昨晚睡了一宿,此刻趴在他肩头精神尚可,他却一晚都没好好休息。终于走到彩黎位于半山腰的家门前时,他的嘴唇干燥发白,整个人气力不济,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王嬢嬢紧张地把彩黎接过去,一边检查手脚一边向沈珈叶道谢。沈珈叶将医生交代的话转告给她,王嬢嬢连连点头,从院子的土墙边上摘下一条自己腌的腊肉,无论如何也要他带回去。 沈珈叶毕业之后就在下溪寨的学校里任教,他不是这个村寨的人,不过大部分的村民都因为老师这个身份而礼待他,逢年过节还会自发送来一些吃的穿的,甭管他要不要,总会堆满他家那张木头方桌。 回到家里,沈珈叶推开屋门,一束阳光穿透竹制的窗框落在了床上。 他现在住的老宅是下溪寨一户村民家的,原本住的老人去世后,房子空了下来,左右常年无人居住,他就以很低的价格租了过来。 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木头房,一条小溪从前院穿过,隔壁的邻居阿嫲正弯着腰在溪边洗衣服,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回屋给他端来温热的油茶饭,上头放着几根嫩绿的青菜,还有好几片蒸得香喷喷的腊肉与酸笋。 沈珈叶是一个人独居,有时经常忙过了饭点才会回来,就会在她家搭个伙,每个月给伙食费。 坐在客厅的木桌边上,沈珈叶慢慢将饭吃了下去。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一宿没睡又忙了一早上,这会儿困得眼皮都快黏上了。好不容易吃完,正想上床躺一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很用力地拍门。 「沈老师,沈老师。」 来人是学校的汪校长,谢顶的脑袋上浮着一层细汗,一见他就伸手过来拉胳膊:「你可算回来了,快走吧,之前说的考察团都到了,谢主任正陪着他们在逛校舍。」 沈珈叶被拉着一步跨出了门槛,脑中下意识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他顿住脚步,问道:「不是说投资方是台湾那边的吗?」 汪校长心里着急,也没注意他怎么知道对方不是台湾来的,解释道:「听说上一次的投资方没谈妥,总之你先跟我走,不能让人家久等。」 去溪寨联合了周边另外三个村寨想要发展旅游业,毕竟黔都州的山水很美,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也很吸引人,如果能好好开发,可以极大地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 这个项目在年初通过了政府立项,不过招商这一块遇到了麻烦。之前有意向投资的台湾企业对于环境污染指标这一块没能与当地环保局达成一致,因而才会重新换人。 汪校长在前面紧赶慢赶,走到半路沈珈叶才回过神来,他从昨天到现在没换过衣服,连脸都没有好好洗过。 跨进校门,他叫住汪校长,想着至少先去把脸洗一下。 汪校长已经看到了三楼走廊上一群在视察的人,回头又来拉他:「沈老师,你不用洗都很好看了,别再耽误时间了。」 平日汪校长对县里来的考察都持着平淡的态度,这次之所以在意,是因为项目一旦落成,除了会在下溪寨建一座豪华的温泉酒店,全力发展旅游业之外,还会再建一栋教学楼以及宿舍,填补他们学校在教学物资上的空缺。 汪校长在学校耕耘了十几年,一直想着能有笔款项拨下来扩建校舍,更好地解决孩子们目前读书的难题。 他这心病揣着无人不晓,沈珈叶遥遥望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右手紧握成拳,感受着手指与掌心之间完全使不上力的触碰,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在意。 已经过去十年了,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只怕看在苏晨阳眼里都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二位注意这的台阶,」谢主任回头提醒了一下,「学校建得早,很多台阶都有裂纹了,当年建学校的资金还是附近几个村寨的村民们挨家挨户凑来的。」 苏晨阳避开脚边一块已经缺了一角的阶梯,听身旁的沈娱问道:「这种楼梯孩子们走路不怕摔吗?这要是摔一下很严重吧。」 沈娱用鞋尖踩了踩凹陷处测试硬度,谢主任无奈笑道:「大山里的孩子没那么娇贵,都是从小在田地里摸爬滚打起来的,而且校舍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玩闹也会注意。」 第5页 「当然,如果可以巩固校舍自然就免去了这些安全隐患。」 众人拾级而上。校舍一共五层,每层两间教室,一二楼是小学部,三四五楼为中学部,教师办公室也在五楼。 学校建在离下溪寨不远的一座半山上,附近几个村寨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沈娱靠着水泥护栏俯瞰山下的风景:「这的景色不错啊,对面就是梯田。不过地势这么高,孩子们上学不是要走很久?」 谢主任解释道:「我们这每年都有自然灾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苏晨阳望着对面那一大片黄色的梯田,金秋时节,梯田栽种的水稻大多已经成熟。午后的艷阳落在田地间,像大片大片的镜子反射着明艷的天光。偶尔有风吹过,金黄的稻穗便会齐齐摇摆。考察团的十多个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就连苏晨阳身边的秘书秦璨都调到了拍照键。 这样的画面苏晨阳早在十年前就见过了,他沉默地看着那片风景,没多久便听到几步开外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紧跟着就有两道身影转了出来。 众人扭头看去,苏晨阳也侧过脸,只见沈珈叶跟在汪校长身后,藏蓝色的腰带上缠绕着一条很细的银链,尾部坠着一枚做工精巧,外观一看就很有民族特色的银铃,随着走动发出很细微的脆响。 到了考察团面前,汪校长侧身介绍:「这是我们学校最优秀,也是学歷最高的沈老师,他主要教低年级,很多高年级的辅导课也是他来的。」 沈珈叶就像看不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苏晨阳,他敛着眉眼,神态不卑不亢,客气地说了一句「各位好」便没有后文了。 汪校长知道沈珈叶的性格,介绍完也没要求他说什么,正要自己再补充点就听到沈娱问道:「你也姓沈?学歷最高,是大学生么?」 「对的,」谢主任插了一嘴,「沈老师可是我们这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黔都州大学毕业的。」 提到学歷,沈珈叶那张清秀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倒是苏晨阳盯着他,目光落在他唇角的一颗小痣上。 汪校长道:「几位别看沈老师只是黔都州毕业的,他高中时候可是我们州唯一插班去了香港读书的,后来还考上了那边的名牌大学。」 沈娱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你在香港哪读的高中?」 汪校长扭头看沈珈叶,见他还是没有张嘴的打算,巴不得把自己的嘴安他身上:「好像是叫恆升中学。」 「恆升?」沈娱这回去看苏晨阳了,「那不就是你校友,你俩见过么?」 苏晨阳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指握了握手机冰凉的金属后盖,盯着沈珈叶嘴角小痣的目光顺着对方秀气的鼻樑一路往上,停在那双明摆着避开自己的眼睛上,笑道:「何止见过,沈老师和我还做了一年多的同桌。」 - 第3章 噁心对方 这下别说沈娱了,连一旁的谢主任都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苏晨阳看着沈珈叶,对方还是比较镇定的,只不过眉宇间微微隆起,神情似有些不耐烦。 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苏晨阳在心里嗤笑一声,表情却看不出异样。这时谢主任问道:「原来二位还是同窗情谊啊,沈老师你怎么瞒得这么好。」 沈珈叶即便再不想面对,到了这种时候也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了。 但他不去看苏晨阳,只对着谢主任解释:「时间太久了,我怕认错人。」 「没关系没关系,」谢主任打着圆场,「是熟人就好说话了,这么看来沈老师你也会说粤语了?」 「记不清了。」 「那也没事,」谢主任语气豪爽,手臂伸过沈珈叶的肩膀拍了两拍,「沈老师,今天你跟我们一道吧,你负责陪苏总聊聊,把咱们这好吃好喝好玩的都跟苏总介绍介绍,汉硐一家亲嘛!」 在谢主任布置任务的时候,沈娱的目光在沈珈叶和苏晨阳之间梭巡着,等谢主任勾着沈珈叶的肩膀下去后,他靠近苏晨阳,挤眉道:「你俩以前真的是同桌?」 「假的。」 苏晨阳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也迈步下楼了。 沈珈叶被谢主任推上七人座的mpv,屁股刚挨到柔软的座椅,隔壁就靠过来一具高大的身体。 对方身上传来一股皮革与青草混合的古龙水香味,很淡雅,一如那身搭配简单却价格不菲的衣着。一截脚踝从挺括的西裤腿伸出来,脚上是双做工精良的孟克鞋,沈珈叶只瞟了一眼,便将自己穿着布鞋的脚往座椅下面收了收。 苏晨阳上车后,沈娱也跟上来了,他坐在苏晨阳后排,不时打量着前面两人。虽然沈珈叶和苏晨阳一人一边看着各自的窗外没说话,但是沈娱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 考察团里大部分人都是今早才抵达的,当地又多出动了两辆公车,三辆车依次从半坡上开下来,一路到了最近的水坝。 这座水坝去年刚修好,谢主任踩着鹅卵石介绍:「自从有了这座水坝,我们这再也没发过洪水了。」 「以前这里经常发洪水?」考察团里有人问。 谢主任身边的工作人员指着水坝上方的山林位置:「林区的温度普遍偏低,会影响到汛期暖湿空气的对沖,加上河谷之间的坡度落差也大,早年容易发洪水,现在修了水坝就能缓解这种情况。」 第6页 这一问题在早期调研的时候有提到过,考察团的几位技术骨干交流了几句,又与那位工作人员聊了其它的问题。 这种专业性强的沟通沈娱一般不参与,他仰头望了一圈四周,将目光落在十几米开外,站在河滩边的两道身影上。 不管是在车里还是现在,苏晨阳与沈珈叶都是零交流。此刻沈珈叶蹲在岸边,捧着清澈的溪水洗脸,水珠打湿了鬓边的发,沿着白净的面颊不断滚落,从沈娱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打湿脸庞之后垂着眼眸,盯着溪水一动不动。 谢主任他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苏晨阳似乎也无心倾听,鞋头方向一转便朝沈珈叶走了过去。 水面上多了一道人影。 这一段的溪水流速很慢,能清晰倒映出周边的模样。沈珈叶与那个倒影对视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没能立刻移开视线。 随后他便感觉到身旁的人蹲了下来,也学他刚才那样双手伸进溪水里洗了洗。 「水很凉。」苏晨阳说。 沈珈叶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随着那人的声音,将注意力落在了那双好看的手上。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见过许多次苏晨阳弹钢琴的画面。 少年的背影像一座仔细打磨过的雕塑,骨节匀称的手指舒展开来,手背上浮着青筋,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轻轻一动,曼妙的旋律便流淌而出,时而细腻温柔,时而激昂热烈。后来,他坐在了同一张琴凳上与那双手一起练习,再后来那双手就缠住了他的手,开始教他如何用甦醒的情感,用自己的声音去表达心里的每一个音节。 意识到自己在想不该想的事,沈珈叶又接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起身时被抓住了手腕。 苏晨阳也站了起来,看着他说:「你还戴着这耳钉呢。」 沈珈叶僵住了,刚反应过来苏晨阳指的是他耳朵上那枚塔菲石的耳钉,便听到苏晨阳继续问道:「这些年过得好吗?」 那人的语气仿佛回到了旧日相处的时光,温柔的视线透过镜片望过来时,令沈珈叶不自觉地发怔。 湿润的左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对比他这些年做粗重农活长出的掌根薄茧,苏晨阳的手心柔软,施力抓着他的时候,就好像从前在牵着他一样。 沈珈叶想要抽回来,试了两次却发现无法抽动分毫——原来苏晨阳抓住的是他的右手。 静默了片刻,他终于抬眸看向了对面的人。 苏晨阳的神色很平静,就像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关系不错的老同学重逢,想问一问对方现在是否安好。 「挺好的。」沈珈叶淡淡地回答。 「离婚了没?」苏晨阳又问。 没有人会在老同学重逢的场合问这么突兀的问题,沈珈叶用着自己都有些听不清的声音道:「与你无关吧。」 苏晨阳点了点头,就在沈珈叶以为他问完了就该结束的时候,他又道:「真结婚了?」 林间浮动的风仿佛都因为这个问题禁止了下来,苏晨阳挑了挑唇,靠近在他耳边补充道:「谢主任可不希望你骗我。」 沈珈叶立刻往谢主任站的方向看去,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他们两人单独在闲谈,在他望过去时,谢主任还朝他笑了,那笑容中有鼓励也有期许,但更多的是隐隐的窥探。 而在他沉默的时候,苏晨阳忽然松开了他的手。 右手重新落回到大腿侧面,沈珈叶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蜷起五指用力,如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指尖与掌心都感觉不到丝毫压迫的力量。 苏晨阳已经背对着他了,秘书秦璨与一位水电专家走了过来,将平板递上之后小声讨论着。 沈珈叶独自来到车旁边,解锁手机看屏幕上的消息。 刚才他蹲在溪边洗脸时,裤兜里的手机陆续震了几下,是汪校长发来的微信,提醒他趁着这个机会多跟苏晨阳联络联络感情,尽可能拉近两地同胞之间的距离。 沈珈叶看着这段有如声情并茂的文字,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如果校长和谢主任知道他跟苏晨阳以前的关系,只怕会吓得脸都绿了,哪里还会再让他出现在苏晨阳面前噁心对方。 参观完水坝,下一站要去附近的村寨走访。 沈珈叶也要下车,但在后面的人都下去之后,挡在他外面的苏晨阳却一动不动。 忍了片刻,他低声问道:「你不下去吗?」 苏晨阳的右腿搭在左腿上,整个人很放松地靠着椅背,灰色羊毛大衣的下摆顺着座椅敞开来,碰到了沈珈叶的裤子。 他枕着头枕,眼睛都没睁开:「累了,不想动。」 副驾上一只脚已经踩到地面的谢主任听到了,又把脚收上来,回头说:「苏总要是累了就在车上眯一会儿吧,我们来回也要个把小时,沈老师你就留在车上陪苏总,他有什么需要你马上告诉丁师傅。」 丁师傅就是他们这辆mpv的司机,沈珈叶想拒绝,苏晨阳却先一步道:「好,谢主任你去忙吧。」 于是车门一关,丁师傅也下去抽菸了,自觉地将留给了身份尊贵的客人。 沈珈叶靠回椅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其实从汪校长把他拉到学校来见到苏晨阳的那一刻起,他脑子里就一直很乱,现在又被迫和苏晨阳同处无人的空间,尽管身旁的人一直都没有动作,但他放松不下来。 第7页 窗户开着一道缝,偶尔吹进来的风卷着旁边那人身上淡雅的香气,幽幽地拂过他鼻端。那味道令他有些失神,似乎回到了第一次与苏晨阳并肩走进香港的大商场,被如同宫殿一般富丽堂皇的装饰迷了眼,就连唿吸到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那时苏晨阳捏了捏他的指尖,指着不远处一家一看就很贵的蛋糕店:「那家有你之前说好吃的芒果塔,是想现在吃还是看完电影再吃?」 陷在回忆里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感,无论说什么尾调都是上扬的。沈珈叶还没记起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身旁的男人便用低沉而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是十年前就要订婚了吗?为什么还没有结婚。」 沈珈叶回过头来,他以为那段对话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有下半场。 丁师傅在几步开外一边抽菸一边看手机,谢主任带着考察团已经走远了,密闭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俩,沈珈叶开始感觉到了疲惫。 昨晚他就没有好好睡过,今天又折腾到了现在,刚才蹲在溪边洗脸时,他困得视线都有些转不动了。 不想再陪着苏晨阳玩无聊的叙旧游戏,他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男人没等到他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却见到他倚着车窗,已经沉沉睡着的画面。 饶有兴致地靠了过去,苏晨阳打量着他睡着的模样。 沈珈叶的容貌与十年前相比没有明显的变化,多年山区生活下来也没有晒黑,依旧是记忆中那副白净的模样。但他身上的衣服很旧了,粗看不觉得,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领口和袖子边缘都洗到了褪色,衣摆上的云纹刺绣也有几处脱了线,脚上的黑布鞋沾着不算明显的泥渍,还有一些湿掉未干的痕迹。 刚才在溪边,沈珈叶蹲着的时候除了洗脸,还悄悄抹掉了鞋面上的污迹。苏晨阳回忆着过去他在香港读书的样子,那时的他也留着过肩的长髮,穿着刺绣精美的少数民族服装,走在里格外瞩目。又因为不怎么笑,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后来苏晨阳才明白他只是腼腆怕生,并非冷淡。 不过那时的他无论穿什么都会很认真地打扮,就连最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都是干净清爽的。 目光从眼前人线条柔和的眼角滑过挺直的鼻樑,来到薄红的唇瓣上。那一颗不算明显的小痣长在唇角,以前苏晨阳吻他的时候,很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吮那颗痣,感觉着沈珈叶的身体微微发抖,望着自己的脸颊涌上滚烫的热度。 丁师傅抽完了一根烟,抬头想要瞥一眼车厢里,却疑惑地顿住了。 从驾驶窗侧边的角度看进去,第二排座位上的苏晨阳前倾着身体,靠近了隔壁的位置。沈珈叶前面就是驾驶座椅,他看不到那两人在做什么,只是觉得苏晨阳这个靠近的姿势很怪,都把沈珈叶的脸给挡住了。 不过想到他们以前是同桌关系,丁师傅收回了视线,扭头又走开几步给他们腾出谈话空间。- 作者有话说: 某领导:我们没在谈话,谁要跟他做那么无聊的事。(盯着老婆嘴角的小痣慢慢靠近) 求海星呀 第4章 让我靠一会儿 沈珈叶在一阵持续的颠簸中醒了过来。 睡着之前他记得自己靠着车窗玻璃,醒来却是另一个角度,脸枕着一个宽阔的肩膀,对方身上淡雅的香水味萦绕鼻端。 刚睁开眼的时候他还有些迷煳,没能马上捋清楚状况,直到被他枕着的人问了一句「醒了?」他才愣怔着直起身,看了一眼苏晨阳。 前排谢主任听到动静回过头,笑道:「沈老师醒啦,要是累的话再睡一下吧,还要开一段路。」 拨开粘在脸颊边的刘海,沈珈叶神色不太自然地看向窗外,片刻后才问道:「回寨子里了吗?」 「是啊,」谢主任看了眼天空,「要下雨了,今天也逛差不多,大家都累了。」 沈珈叶没再应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靠着苏晨阳睡的,但很快他的肩膀就压下了一道重量,扭头看去,鼻尖碰到了苏晨阳额上的发。 苏晨阳像是感觉不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很自然地靠在了他身上,在他想要往旁边挪的时候还悄声提醒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那语气理所当然,沈珈叶拧了拧眉,一抬眼却对上正从后视镜看过来的谢主任。 在对方瞭然并欣慰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得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让苏晨阳靠着。 车子摇摇晃晃行驶在山道上,一株株高大的树木从窗前掠过,盯得久了,沈珈叶又开始犯困。脑袋不受控制地朝前点了几下后,恍惚间听到苏晨阳说:「怎么这么累?昨晚干什么了没睡好。」 苏晨阳没有压着声音,他们前后排的都能听到,沈珈叶顿时又清醒了过来,这次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谢主任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笑的样子。 忍着想把人踹开的冲动,他借着左手心挡住嘴唇的姿势,小声道:「你别得寸进尺。」 苏晨阳睁开眼睛瞟过去,本来还想再说上两句,结果那枚塔菲石的耳钉跃入眼帘,一同被他看见的,还有沈珈叶因气恼而微微泛红的耳垂。 盯着那只耳朵看了片刻,苏晨阳挑起嘴角,又靠回他肩膀上了。 接下来直到目的地苏晨阳都没再吵过他,下车时沈珈叶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右脸上还留有羊毛大衣的压痕。 第8页 车子停在宾馆大门前,地面已经被雨点打湿了,谢主任让大家回房间休息,一会儿餐厅准备好了就可以用晚餐。 沈珈叶没有随着众人上楼梯,他沿着河边往村子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被沈娱叫住了:「沈老师不和我们一起么?」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沈娱这么一嗓子喊起来,别说谢主任了,考察团的大部分人都朝他看过来。 沈珈叶只好转身,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解释:「我还有点事,就不耽误各位领导休息了。」 「哎哎沈老师,」谢主任下了两步台阶淋到雨,又回身拿过一位工作人员撑的伞,快步朝他走去。 听不清他们在那边说了什么,沈娱靠近苏晨阳道:「他走这么急,你也不挽留一下?」 镜片后的眼神淡淡的,沈娱看不出苏晨阳在想些什么,只听到他没什么起伏的语气:「他不是说有事么。」 「我怎么觉得他像在躲你?」沈娱摸着下巴琢磨,「你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过节不能说?」 苏晨阳扫了沈娱一眼,嘱咐了身旁的秘书秦璨两句,转身进门了。 那边谢主任劝说的话讲到一半,秦璨撑着伞过来了,礼貌地同沈珈叶点头:「谢主任,苏总要我转达一下,沈老师如果累了就先回去吧,别耽误休息。」 沈珈叶在心里松了口气,目光往宾馆的大门扫去,没再见到苏晨阳的身影。 秦璨都这么说了,谢主任也不便挽留,提醒他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准时过来。 沈珈叶面露难色:「我还有课要上,而且彩黎这孩子伤了腿没法自己走路,我得负责她上下学的接送。」 「这种小事你让汪校长安排一下,」当着秦璨的面,谢主任控制着语气,又委婉道,「再说了苏总是你高中同桌,这几天你就当放假,好好放松心情陪老同学叙叙旧嘛。」 谢主任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跟沈珈叶商量,单方面决定后,他把手里的伞往沈珈叶怀中一塞,跟着秦璨的伞一起回宾馆去了。 沈珈叶杵在原地,雨点在头顶敲击着伞面,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他在昏暗的天色中望了一眼三楼那排窗户。 竹制的窗户有几扇撑开了些,没一扇能窥见人影,他不知道苏晨阳住在哪一间,站了片刻后,只得咽下那阵不舒服的情绪离开了。 从寨门到住的地方要走二十多分钟,推开屋门时,沈珈叶身上几乎湿透了。 把伞放在门口的水桶里,他锁上门栓,过去把窗户关上。 白天走得匆忙忘了关窗户,这会儿靠着窗的一部分床褥都被打湿了。 嘆了口气,他将湿掉的被褥搭在床尾的木头屏风上,烧了两壶热水拎进卫生间洗澡。 这座老宅只有一室一厅,但由于是村民自建的,面积比较大,卫生间范围也不小。一侧是个简易蹲坑,另一侧是块有坡度的水泥地,旁边的木桶接了自来水,再倒一部分热水,用木瓢舀着就可以洗了。 沈珈叶用香皂抹了头髮,他的发质很好,即便常年用香皂也不会干枯发涩。洗完后,在用竹筷盘头髮时不小心碰到了耳朵,一枚坚硬的小东西抵在了指腹上。 是那枚他戴了十年,早已与身体融为一体,几乎察觉不到存在的塔菲石耳钉。 也正是因为戴了太久,所以他今天没能及时摘掉,被苏晨阳撞了个正着。 将耳钉取下放好,他洗完身体,再烧一壶热水洗衣服。 洗衣盆里的衣裤湿了水,变得又重又硬,不过沈珈叶早已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今天是否心不在焉的缘故,肥皂几次滑脱了手,最后居然打着转飞到了下水口的位置。 盯着那块被撞得凹了好几处,还沾着各种污渍的肥皂,沈珈叶抬起自己的双手,打量着微微泛白的掌心。 指根处的薄茧因为泡了水皱起皮,他想起了白天被苏晨阳抓住手背的感觉。苏晨阳的掌心还和当年一样光滑,而他的这双手却早已不再是当年被对方牵着的模样了。 将十根手指都浸入肥皂水里,沈珈叶继续搓洗着衣服,过完两遍水,他拎起淌水的裤子,走到一旁的简易木头架上,将裤子对摺搭上去,左手抓住裤脚顺时针旋转。 睡觉前,他坐在床上,听着窗外没怎么小过的雨声给家里打了电话。 他家在上溪寨,距离这有二十多里山路,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起来了,那头的人语调温柔,轻声应道:「嗯,南南睡着了,达叔也已经回屋里歇息了。」 「这里的雨还可以,屋门关着飘不进来。」 「你别总跟我客气,」接电话的女孩有几分无奈,她望着窗外滴落下来的一串串雨帘子,又道,「我阿妈知道的,不过她让你好好考虑下她上次提的事。」 翌日早上,沈珈叶出门去了彩黎家。 他到的时候彩黎刚吃过早饭,王嬢嬢正在院子里餵鸡,顺手就塞了两只热乎乎的水煮蛋给他。 彩黎的书包已经收拾好了,她斜挎着那只黑色的布包,趴在沈珈叶的背上。 昨晚雨下得很大,土地泥泞难行。沈珈叶的注意力全在脚下,很快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微的汗,等来到了主路,彩黎从挎包里拿出一只水壶,打开盖子递给他。 沈珈叶喝了口热水,听彩黎道:「沈老师,我嬢嬢说你以后每天都要这样背我上下山,会很辛苦的。」 第9页 他笑了笑,将背后的女孩小心往上託了托:「回去让你嬢嬢放心,也没多长时间,等你的腿好了就能自己上学了。」 彩黎年纪虽小,但由于家庭原因早早便懂事了。沈珈叶能感觉到脖子上缠着的小臂圈紧了些,他想提醒彩黎松开点,结果感觉到彩黎的小脸埋在了自己肩膀上,声音很轻地说:「那沈老师,你是不是明年回去结亲之后就不会再来教我们了?」 前面有一家摆早点的摊子,半人高的蒸笼飘散着氤氲的雾气,模煳了远山的景色。沈珈叶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谁告诉你们的?」 「周老师说的,」彩黎紧张地看着他的侧脸,「他说你要和月揉阿姨结亲了。」 「沈老师,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保命提示:沈珈叶不是骗婚gay也没有骗感情,后面会交代的 第5章 干嘛帮我挡酒? 「二位注意脚下,」谢主任抽出手帕抹了抹额上的汗,「山区气候偏潮湿,昨晚下了场暴雨,今早的路都不太好走。」 沈娱拿着一把刚从路边小店里买的摺扇,搁在眉毛上挡阳光:「不过景色比昨天更美了。」 「那是,」提起黔都州的风景,谢主任又开始口若悬河地介绍。沈娱不时与他聊几句,一旁的苏晨阳没怎么搭话,他观察着沿街建筑的飞檐,路过一座鼓楼前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寨子里有重大节日或者村民们开会都会聚集到这里来,」谢主任站在一座十三层高的鼓楼前面,介绍着它的歷史,「这座鼓楼是密檐塔式,从下到上分别为四角重檐,八角密檐,八角攒尖的结构。外观也是八角的形状,表面这些都是小青瓦,一层叠一层地往上,远远看着像不像飞阁宝塔?」 「这鼓楼上不去吗?」沈娱仰着脸,打量着塔内中空宽敞的细节,不过因为鼓楼内部的採光较差,很多阴暗角都看不清。 「上不去的,」谢主任指着被一圈长凳围在中间,早已熄灭的篝火余烬道,「通常都是坐在长凳上,晚上燃起篝火就能看清上面了。」 苏晨阳调整焦距拍摄着建筑物的外观,他对飞檐上雕饰的飞鸟走兽很感兴趣,不过拍的时候恰好有个年轻人从后面穿过,对方腰间挂着一串银铃,声音比起沈珈叶腰上的大了许多,但不如沈珈叶的那枚好听。 记得以前沈珈叶去香港读书,最开始穿着民族服饰的那段时间腰上就别着银色的铃铛。虽然多数时候以校园的热闹氛围来说基本听不到铃响,但有几次苏晨阳在安静的楼道转角遇见他时,依然能分辨出那悦耳的铃音随着对方走路的动作一下下撞在腰胯上。 「前面的鼓楼坪也是乡里举办百家宴常用的场所,」谢主任领着沈娱往外走了几步,正前方是一个能容纳百人左右的广场,「只要有重要客人来访,都会在鼓楼前面摆上长桌宴,每家每户都把拿手的菜餚端出来,有的是大锅菜,还有各种酸鸭酸鱼田螺河虾,那味道在外面可是吃不到的。」 沈娱最好的就是吃这一口,来之前也听说过百家宴,顿时起了兴趣,问这回有没有机会尝到。 谢主任笑着说:「本来昨天你们到了就该安排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只能改到今晚了。早上我让村长通知下去了,百家宴就安排在寨门附近的团楼前面,那地方比这里更大些。」 午休的铃声响过,沈珈叶回到教职员办公室,趴在桌上睡了十分钟。 昨晚他的被子让雨水打湿了,上床前穿了三层衣裤,哪怕是关紧了窗户,夜里也还是睡不好。 一份热腾腾的盒饭放到左手边,沈珈叶动了动手指,抬起头看了一眼。 周文和手里拿着另一份盒饭,对他道:「又没睡好啊?」 沈珈叶点点头,他靠在椅背上缓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拿过周文和帮他打的饭慢慢地吃着。 拎过隔壁的靠背凳反坐在他办公桌旁边,周文和问道:「你真要每天接送彩黎啊?那不得多花两三个小时。」 学校里每日的午饭都有固定的阿姨在做,口味算不上多好,胜在新鲜热乎。沈珈叶喝一口酸萝蔔汤:「总不能不上课吧,她嬢嬢身体也不好,哪背得动她上下山。」 周文和是附近嘉善村的,比沈珈叶小两岁,虽然只读到高中,但在这一带已经算很高的学歷了,也是学校里唯一与沈珈叶聊得来的同事。 周文和的家里是个大家族,光是跟彩黎年纪差不多的表妹堂妹就有好几个。想想彩黎家的环境,他吐出一块骨头,跟沈珈叶商量道:「要不我跟你一人一天吧。」 沈珈叶扒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说:「你别三分钟热度啊。」 周文和拿着筷子的手隔空点了点他:「你好歹也客气一下吧,这么不拿我当外人。」 「你本来就不是外人。」沈珈叶并不是会自找苦吃的性子,只不过学校里教师就那么几个,大都是有家室的,拜託谁也不好开口,他本来就打算问问周文和能不能一起帮忙,不过被对方先一步开口了。 「行,就沖你这句话,」周文和心情好,吞了一大口白饭进嘴里,含煳地说,「爷干了。」 沈珈叶笑了笑,把自己碗里仅有的两块稻香排骨都夹给他,这时汪校长走进来,对沈珈叶说:「沈老师,晚上的百家宴你记得一定要到,谢主任给你安排了位置,到时候你就负责陪苏总吃饭聊聊。」 第10页 沈珈叶没应声,周文和插嘴道:「校长,什么苏总啊?怎么要珈叶去陪。」 「你不知道就别多问了,」汪校长没打算解释,继续叮嘱沈珈叶,「说好了啊,晚上五点记得准时到寨门的广场那。」 「五点不行,」沈珈叶语气平静地答,「我还要送彩黎回家。」 汪校长也听说了彩黎车祸的事,当时驻村的派出所警员还有来学校问过话,他道:「你可以让别人送她,」说罢看向周文和,「周老师就可以,他下班了也没事做,今天就送一下彩黎好了。」 周文和指了指自己,张嘴想要辩驳又语塞了,等汪校长出去了才问沈珈叶:「你跟来考察的大老闆是认识的?」 当年沈珈叶可以插班去香港读书的事从县中学传开,很快附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了,哪怕后来他因为家里的原因没能在香港上大学,还是有不少家长教导子女时以他作为榜样。因此周文和也清楚,只是不知道他居然和这次过来考察的贵客是认识的。 盯着碗里还剩一半的饭菜,沈珈叶在心里嘆了口气,彻底没了胃口。 村寨里一般只有大事才会举办百家宴,今天一大早寨子里陆续忙活开了,到了傍晚,各家各户都挑着扁担将备好的菜餚送到了团楼前的大广场上。 大几十张长桌依次排成六排,二百多户人家纷纷入了座。夜幕低垂,团楼亮着明黄色的灯光,木质结构的建筑在墨色天空的背景下散发着淡金光泽,每一层檐角雕刻的鸟兽都好似活了过来,静静凝视着前坪上喧闹的景象。 村民们爱热闹,女人们熟练地忙着摆盘整理,男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菸,还有一些抬来了大酒缸,准备一会儿分发自酿的米酒。 沈珈叶到的时候,村长阿塞正带着几个族中长辈在主桌那同苏晨阳他们敬酒。现场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大家有吃有笑,台上还有歌舞助兴,非常热闹。 沈珈叶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由于周围的环境太吵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直到苏晨阳忽然停下饮酒的动作,目光穿过几张桌子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其余几人才纷纷转头。 谢主任最先起身,绕到面前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哎哟沈老师,你怎么还是迟到了,早知道我就派人去接你了。」 阿塞村长也注意到沈珈叶了,转身对着旁边的女孩吩咐了几句,女孩便端着米酒来到沈珈叶面前,帮他倒满一杯。 阿塞端起自己的酒杯,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了一句祝福的话,大家纷纷举起酒杯,沈珈叶也不得不举起来,喝下了度数不低的米酒。 谢主任在旁边继续活跃着气氛,沈珈叶则闷头开始吃东西。考察团坐的三桌菜餚是最好的,酸的稻鸭稻鱼,山鸡野味,甜热菜一应俱全。不过沈珈叶面前只放着一份炸豆腐,他吃了几口后,忽然有人把一整盘酸鸭挪到了他面前。 那盘豆腐被推开了些,沈珈叶盯着那几根捏着盘子的手指,听到身旁的人对他说:「别只吃豆腐,还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他扭过脸,对上了一道温柔的视线。 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苏晨阳往前了一些,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廓了才停下:「别这么看着我,谢主任在观察我们呢。」 沈珈叶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也没管旁边的谢主任,夹了一块酸鸭肉到自己碗里。 苏晨阳捲起衬衫袖子,又端了鱼和排骨到他面前。 很快沈珈叶的面前就被摆放了四五道菜,苏晨阳是贵客,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只不过随着这番动作,他能感觉周围到有不少视线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期间一直有寨子里的人过来敬酒,苏晨阳喝了几杯就被身边的一个女人劝阻了。沈珈叶瞥了那女人一眼,对方三十来岁,既漂亮又很有气质,不知道和苏晨阳是什么关系,在她劝阻之后苏晨阳就没再动过酒杯了。 然而这样的拒绝不可能持续一整晚,尤其是当寨子里大姓人家族长也过来敬酒时。 对方年纪高地位更尊贵,平日见着村长阿塞都不太放在眼里,见苏晨阳不肯喝,老头脾气上来了。 沈娱今晚喝了不少,那些敬苏晨阳的酒也同时都会敬向他。他喜欢寨子里自酿的口感清甜的米酒,如果这老头态度好些,他把苏晨阳那杯一道喝了也就罢了,没想到老头给他们甩脸色,大有苏晨阳不喝就不罢休的态度,这一桌周围的气氛很快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两人带的秘书以及保镖等人都坐在右边那桌,魏鑫刚要起身就被秦璨给按住了。 「看看再说。」秦璨低声吩咐道。 这种少数民族的村寨虽然要依靠他们的资金来发展,但是常年少与外界交流的环境也很容易制造出各种矛盾,一旦发生对立的冲突就容易失控。 老头身边跟着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看样子在寨子里的辈分都不低,个个脸上都挂着被冒犯的表情。谢主任眼见着气氛不对了,立刻出声解围,没想到无人买他帐,甚至有个年轻人忽然一掌拍在了木头桌上,语气很沖地说了一句本地话。 苏晨阳他们听不懂,倒是谢主任一下子寒了脸,也以本地话回了对方。 身处风暴中心点的苏晨阳靠近沈珈叶,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他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第11页 场面都已经很严肃了,苏晨阳却用的语气这么问,沈珈叶睨了他一眼,再看向那个与谢主任你来我往,嗓门越来越大的年轻人,片刻之后,他端起苏晨阳面前的那杯酒,招唿也不打就仰头喝下。 那边的争吵声果然因为他这个举动而停下了,紧接着沈珈叶就拿起自己桌面上的竹桶酒壶又倒了一杯,这次站起来,双手一高一低托住了酒杯的杯身和杯底,对着老头说了几句话。 他用的也是本地话,苏晨阳只手撑着下颌,抬眼看着他面容俊秀的侧脸,听他说完以后再度一饮而尽,那老头的表情则明显缓和了下来,一直吵吵囔囔的年轻人被周围的人拉扯了几下,尽管脸色还是不好看,却也憋着气不吭声了。 谢主任见状忙绕着桌子走过去,说着好话将那几位都劝回了自己的座位。沈珈叶坐下来,起筷正要继续吃便听到苏晨阳问:「你刚说了什么?」 沈娱也好奇了,从苏晨阳隔壁探头追问:「是啊沈老师,你说了什么,居然几句话就镇住了地方恶霸。」 听他用「地方恶霸」来形容老高家那一群人,沈珈叶有点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时的样子,解释道:「只是提醒他们不要因为一杯酒就把人得罪了,到时候投资的名额给到嘉善村,政府就不可能发放补贴了。」 「不愧是跟我一个姓的,说话够狠。」沈娱朝着沈珈叶竖起一根大拇指,接着揽住苏晨阳的肩膀拍了拍,打开摺扇掩着嘴唇道,「看来接下来几天咱们在寨子里可以横着走了,反正这帮老东西看在钱的份上也不敢得罪我们。」 沈娱完全是喝多了说话不过脑,苏晨阳倒了杯豆茶堵他的嘴,回头继续看着坐在另一边的人。 头顶一束亮白的灯光照在沈珈叶的脸上,显得那张脸尤为白皙细滑,苏晨阳缓慢地靠近,感觉到他垂下的眼睫毛不明显地颤了下。 给他夹了块鱼肉,苏晨阳心情很好地问道:「干嘛帮我挡酒?」 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问,沈珈叶淡然地看过来,被米酒浸湿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句很敷衍的回答。 「因为你们是寨子里重要的客人。」 - 第6章 怎么不盖被子 老高家那几个离开后,很快阿塞村长听说了这件事,过来同苏晨阳说了许久的话,那掏心窝子的程度生怕投资方一个不高兴了,建温泉酒店和发展旅游业的名额真给到一直与他们竞争的嘉善村那边,到时全寨的人都要吃大亏。 沈珈叶不是下溪寨的人,他对这些也没兴趣,吃饱后,他几次在桌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最后趁着谢主任与苏晨阳一道去洗手间的功夫,跟沈娱说自己先走了。 沈娱是他们这一桌酒喝得最多的,这会儿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沈珈叶避开他伸过来想要勾自己脖子的动作,也没管他要说什么,绕去旁边光线昏暗的长廊快步离开。 今晚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了寨门前的广场上,那一处辉煌热闹的灯火把天际都照亮了。相比之下寨子里安静了许多,主路两旁的商店都熄着灯,沈珈叶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两个坐在树下的游客。 那是两个年轻的女孩,看模样是女大学生,沈珈叶听到她们在聊今晚的百家宴,脸上全是兴奋的表情。 他路过时,其中一个在低头看相机照片的女孩抬头瞥了他一眼,原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女孩却出声叫住了他。 「你好,」女孩用着标准的普通话,试探着问道,「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兴许怕沈珈叶不理解她们的意图,女孩接着补充:「我们是学民俗学的,来这里採风,照片都是研究用,没其他用途。」 面对女孩期盼的目光,沈珈叶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本地话。 女孩听不懂,但看出他是在拒绝,脸上现出了失望的表情。沈珈叶没做停留,其实这两年寨子里的外地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游客看到他们的装扮都会拿起相机或者手机对着拍,村长也叮嘱过大家,只要游客做得不过分,就都让拍拍。 因而沈珈叶往日没少被人对着拍,只是像这个女孩这样拍之前还会出声询问一下的,算是少数了。 继续走了几步,他忽然听到几句久违的粤语,又回头看向那两个人。 两个女孩还站在原地,一边说着粤语一边看他的背影,见他回头了,拿相机那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几步跑到他面前:「你同意了吗?」 沈珈叶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他垂眸看了看女孩手里颇为专业的相机,这次居然用粤语问道:「真的只是拿来做研究?」 「当然,」女孩欣喜地解释着,「原来你会说广东话啊,还说得这么好,你去广东读过书吗?」 沈珈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那就拍吧。」 女孩没提过分的姿势要求,只是以村寨的街道以及两旁的民居为背景,拍了几十张沈珈叶各种角度的照片。 面对镜头,沈珈叶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显出窘迫或者僵硬的表情,他的神态非常自然,也很懂拍摄的要点,主动配合着摄影师的动作。女孩手里的快门按得停不下来,嘴里惊嘆连连。 拍差不多后,女孩上前主动同他握手道谢,并告诉他自己和同伴在广州就读的学校,让他以后有机会去那边可以找她们玩。 第12页 女孩甚至拿出手机问能不能加个微信,被他拒绝了,在女孩问原因的时候,他露出了温和地笑脸,说:「我不会再走出大山的。」 直至走远了,沈珈叶仿佛还能听到女孩停在他耳畔的嘆气声。 那声音里包含的情绪很复杂,有失落,也有遗憾。 他曾经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嘆气声。那时在香港,他的学费和生活费虽然由学校和政府公益组织提供,但想在香港生活,仅靠那点补贴并不够。除了在地下酒吧工作之外,他还给一个认识的学姐做试衣模特。 学姐家里不差钱,每次给酬劳都很大方,待他的态度也特别友好。后来得知他不想做了,还特地请他吃了一顿饭,说像他这么有镜头感又是衣架子的男生太难找,试图劝他别放弃这么好的天赋。天赋么? 那两年的确是他人生里最光芒灿烂,也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岁月。或许正是因为短时间内赋予了太多的美好,才会像泡沫一样不真实,轻轻一碰就破碎了。 越往里走两旁的店铺越少,古朴的民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下,灰色瓦沿浸润了月光,泛着一层素白的银辉,仿佛冬日里刚下了一场雪。整个山村静谧无声,只有山林深处传来了虫鸣鸟叫,以及他腰上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此刻却轻灵悦耳的铃铛声。 伴随着他的步伐响动,穿过一座木廊桥后,家门就在不远处了。 周围的邻居们今晚也都去参加百家宴,一排门扉只有两家亮着灯。沈珈叶掏出钥匙打开木门,进屋先去屏风那摸了摸被褥。 这天气湿气重,表面还有点潮气。他提着水壶去外面院子接了自来水,烧开后拎到洗手间,刚脱掉衣裤就听到外面传来拍门声。 他疑惑地探出头:「谁?」 「是我啊沈老师,快来开下门。」谢主任在外面又拍了拍老旧的木门。 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会过来,沈珈叶觉得麻烦,拿过浴巾在腰间围了一圈,再披上外衣去开门。 然而门刚打开,一具沉重的躯体就朝着他压了过来。 沈珈叶立刻伸手接住,对方身上的酒气混合着古龙水的冷香扑进鼻息里,不必看都知道是谁。 苏晨阳的下巴搁在沈珈叶的肩膀上,沈珈叶扶住他的腰,被他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谢主任怕沈珈叶一个人抱不住,立马跨进来与他一同扶着:「苏总您慢点,这有个门槛,对您抬腿跨进来。」 抚了抚额角,苏晨阳问:「到了?」 他嗓音比平时沙哑许多,迟钝的目光在屋里环绕一周,停在了面前的青年身上。 谢主任扶着他的手肘,前面一个问题回答到一半,听他忽然又问:「你穿成这样就来开门?」 谢主任顺着看去,发现沈珈叶的打扮显然是要洗漱的样子,不但胸前露着一片春光,浴巾下面更是两条光熘熘的长腿。 拨开了伸到自己胸前想把衣服拉拢的那双手,沈珈叶扣上了第三颗纽扣,看着谢主任:「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谢主任有些头大地说:「苏总今晚喝了不少,现在不肯回宾馆休息,要来你这休息一晚。」 「不行,」沈珈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这的环境你也看到了,不可能多留一个人。」 来之前谢主任是没料到沈珈叶住的地方会这么简陋,虽说一室一厅,但没有隔断的房子一目了然,除了吃饭的桌子,便是墙边很有年代感的五斗橱以及放书籍的木箱,最后是窗边一张搭着蚊帐的木头床。 那床估摸有一米五,没什么垫的东西,一看就不可能睡得舒服。谢主任把苏晨阳往自己这边拉了些,劝道:「苏总,您看沈老师这里也不适……」 他话没说完,苏晨阳便抽回自己的手,又往沈珈叶身上靠了过去。 沈珈叶被他压住了肩膀,来不及避开就被带着往里面走去,一起坐在了床边上。 苏晨阳似乎不耐烦了,手背朝着谢主任挥了挥:「走吧,别吵我睡觉。」 谢主任看着他说完就往旁边倒下去,大喇喇地躺在了沈珈叶的枕头上,一旁的沈珈叶立刻拽住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可惜试了两次都没用。 谢主任也没辙了,只好把沈珈叶叫到门边上,将拎着的一袋东西交给他:「这里面有牛奶,等等睡觉前你热一下给他喝,明天早上醒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他。」 沈珈叶一脸抗拒的表情,然而谢主任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神情严肃地道:「沈老师,这个项目不但关系到我们寨今后的发展,也关系到黔都州明年最优山村建设的评审,你晓得轻重的。」 送走了谢主任,沈珈叶插上门栓,对着门上已经有些褪色的「福」字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的人早没了动静,他回过身,来到床边想帮苏晨阳把外套脱了,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干脆不管了,只脱掉皮鞋将人往里面推了推。 今晚他替苏晨阳挡酒之前,苏晨阳喝得不算多,不过寨里自酿的米酒度数高,外人喝不习惯容易醉。现下苏晨阳便如同睡死了过去,任他折腾也一动不动。 回到卫生间重新穿好衣裤,沈珈叶去邻居家借了床干净的被子盖在苏晨阳身上,自己则随便洗漱一番,穿戴整齐躺在了外侧。 现在睡的这张床是房子租来以后找人重新做的,当时他只想弄张单人床,但是帮他做床的师傅是他学生的家长,不但坚持按照最低价格来收费,还悄悄给他做成了双人床的大小。 第13页 沈珈叶尽量往边上躺,与身后的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他面朝大门的方向,在黑暗中躺了一段时间后,脑子里仍是清醒的。 记不清上一次和苏晨阳一起躺在床上是什么时候了,沈珈叶盯着大门的轮廓,意识刚开始发散,身后就传来了动静,一只手按着腰将他翻了个身。 后背触碰到被褥,他抬眼看去,苏晨阳睁开了眼睛,正安静地与他对视。 窗外一轮泛白的月被薄云围绕着,虽说有一定的能见度,但是山里不比大城市有光污染,熄了灯的房间里瀰漫着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沈珈叶分辨不出苏晨阳是不是真的清醒了。 随后那人就用行动告诉了他。苏晨阳贴上来,唿吸落在他脸颊边上:「怎么不盖被子,就这么讨厌我?」 那人沙哑的嗓音裹着热气钻进了耳道,沈珈叶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想拉开那只绕过腰间的手,却因为右手无法使力,被苏晨阳轻而易地举得逞了,将他抱得更紧。 - 第7章 别说胡话 「放开。」 沈珈叶恼了,话音刚落苏晨阳就把脸靠在他脸旁边,嗅着他头髮上的味道说:「嘘,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想抱抱你。」 「你醉了,别说胡话。」 忍着不适的感觉,沈珈叶想换左手去掰腰间的臂膀,那条搂着他的手臂却如铁臂一般结实,无论他怎么费劲都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挣扎两个人贴得更紧了,随后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大腿外侧。 反应过来后,他顿时安静下来,不敢再动了。 听着他隐忍的喘气声,苏晨阳忽然笑出声来,在他不悦的瞪视下语气亲昵地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很喜欢看你红着脸喘气的样子。」 这话如果听在外人耳朵里,可能会引起某种不可言说的联想,他却一下记起了苏晨阳指的是中六那年参加田径运动会时发生的事。 那时他作为学校代表之一,不但顶着少数民族特优生的头衔,还长了一张堪比混血浓颜的脸,在赛场上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在做1500米的热身准备时,苏晨阳过来找他,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一根崭新的黑色皮筋,上面有一排嵌了水晶贝母和猫眼石的英文单词「luck」,做工很精緻。 他不解地抬眸看着苏晨阳。 「换上吧,」苏晨阳说,「会带来好运。」 沈珈叶听完就笑了,这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子戴的,不过那时候他头髮也长,扎上以后再绕到下面就看不见了。 他当着苏晨阳的面解开束髮的皮筋,换上这根去比赛,结束后,负责后勤的女孩一脸崇拜地给他递来水,他仰头喝掉半瓶,剩下的都浇在头顶。 夏季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透明的水流顺着俊美的五官淌下,抚过滚动的喉结,消失在了锁骨下方。 苏晨阳已经在终点等着他了,朝他走来时,目光毫无遮掩地从他泛红的面颊来到因喘气而松开的唇瓣上,最后停在湿透的背心前襟处。 用吸汗毯挡住了他的胸口,苏晨阳先是同其他人一样祝贺他拿到了第一名,接着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度靠到他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吧,再让我看看你红着脸喘气的样子。」 一周之前他们才刚在一起,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又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可除了接吻之外,当时的他并没有多想这句话的含义。不过苏晨阳的眼神仍是撩到他心里有些痒,后来直到上台领奖,脸上的热度都没有褪去。 再往后的事情沈珈叶不愿去回忆了,然而在他走神的当口,苏晨阳摸到了他放在腰上的右手,继续问道:「你手是怎么回事?」 刚才几番拉扯,苏晨阳已经感觉到沈珈叶的右手没有力气。他摩挲着掌根处的薄茧,在沈珈叶想要抽回去时用力握紧了,这一下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到底怎么回事?」 嗓音沉了几个度,像古老的撞钟响在了耳畔。 沈珈叶扭头看向大门方向,他在考虑是不是该到外面的木廊桥上睡一晚。 下巴被一只手捏住,他被迫转了回来,刚对上苏晨阳的视线,他便平静地开了口:「只是扭了,还没有完全好。」 「扭了?」苏晨阳显然不信,沈珈叶却无所谓的样子,哂笑道:「你该松开了,苏总。」 他突然提到了苏晨阳现在的身份,手上的力道果然松了一些,沈珈叶趁机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就被苏晨阳拉了回来。 两人再次滚作一团,这次被子被压在身下,沈珈叶反抗未果,耐心彻底告罄,咬着牙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压制他的人无论在身形或者力道方面都无法被撼动,他的双手被牢牢扣在身体两侧,苏晨阳垂眸凝视着他微红的眼睛,低声道:「我一开始就说了,你让我抱着睡一晚,我什么也不做。」 时针缓缓走过十二点,天边已经寻不见月光了。整个山村寂静无声,连绵起伏的大山在夜幕下勾勒出庞大的身影,如同一只只沉眠在暗处的巨兽。 望着窗外一角幽暗的山林,沈珈叶的眼皮半睁着,眨了几下之后终于沉沉地闭上。 他实在是累了,没精力再跟苏晨阳计较下去。那人让他躺到了里面的位置,从身后抱着他,一个多小时都没换过姿势。 第14页 相比起他难以入眠的状况,苏晨阳很快就睡着了。起初沈珈叶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睡,直到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不得不动一下时,苏晨阳也没有反应。 左手伸到腰间,沈珈叶小心握住那条搂着自己的胳膊,拉开之前却迟疑了下。 两个人在一床棉被里躺久了,无论是平日里自己怎么都捂不热的脚心,或者是身后那堵温暖厚实的胸膛,都令他生出些许迷惘的不真实感。 这样的感觉暌违了十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两人还能再见,更别说同睡在一张床上。 但他猜不出来苏晨阳到底在想什么。 当年分手闹成那样,他以为苏晨阳不可能还想再见到自己。可这一次来考察,苏晨阳却并未对他表现出恶意,甚至态度越来越好,仿佛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过嫌隙,真的只是想要重温旧日的感觉。 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再一次醒过来时,明媚的天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扭头避开眼皮上的光,沈珈叶把脸埋进了枕边人的颈窝里。 鼻端嗅到了好闻的冷香,那味道非常淡了,但还是一下就让他清醒了过来,勐地睁开眼睛。 视野里是一片温热的皮肤,苏晨阳的喉结就在他鼻尖边上,两人面对面地躺着,彼此的脚缠在一起。明明是久违了的姿势,却熟悉得让他记起了过去没分开之前的无数个清晨,他懒懒地在苏晨阳怀里醒来,睨一眼窗外的好天气,再闭上眼继续睡。 意识有过短暂的恍惚,随后他就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心脏差点停跳了一拍。 那声音隔着门板唤他:「珈叶,是我,你起了吗?」 沈珈叶屏住了唿吸,他想不到沈月揉为什么会这么早过来找他,而且来之前没打招唿。他抬起眼睛看苏晨阳,许是昨晚真得喝了不少,苏晨阳仍旧睡得很熟,并未被吵醒。 悄悄抽回自己的手脚,沈珈叶下床整理了睡得皱巴巴的衣裤,快步过去拉开门栓,门打开之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里面:「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姑娘有一张温柔又美丽的容颜,明亮的眼眸弯起,朝他提了提手里的竹篮:「昨晚家里杀了一只老母鸡,我炖了汤,还做了肉包子,来给你送早点。」 开门之前沈珈叶看过墙上的钟,才刚六点,沈月揉住在上溪寨,距离这里有二十多里的山路,肯定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才能在他去学校之前赶到。 看着她脚上沾了不少泥点的布鞋,沈珈叶嘆气道:「下次别这么早出门,一个女孩子走在山里不安全。」 「七阿叔送我出来的,他今天也要赶集,不碍事。」 沈月揉笑着说道,见沈珈叶一直站在门口,她往里面看了一眼:「怎么杵着不进去?汤都冷了,我赶紧生火给你热一下,免得你去学校迟到了。」 - 第8章 他是那个人吗? null 第9章 疯够了没有 一整个下午,沈珈叶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耳边不时会响起沈月揉临走之前提醒他的话。 三点的阳光很好,看着堂下一群昏昏欲睡的学生,他干脆把枯燥的《道德与法制》课改成了美术课,让学生们拿着铅笔和稿纸坐在操场上,画远山的风景。 低年级的孩子坐不住,没过多久就开始脑袋挨着脑袋做起了小动作,对于那些不太过分的行为,他都不会斥责,只是走到不听话的学生背后指导作画,顺便再布置一些今天交不出画稿就多写几页作业的任务。 学生们抓挖耳挠腮,倒是很快就都安静了下来。他来到彩黎身后,彩黎的绘画天赋不错,相比起枯燥的文字和数字,每一次她在美术课上的表现都可圈可点,班级背后的板报画也是她和另一个女生一起负责。 沈珈叶在她旁边蹲下,讲解了结构明暗上的不足,彩黎听得认真极了,课后在一众交上来的作业里,果然只有她那张画得最好,无论是山体的形态或者是树的阴影都过渡得不错。 沈珈叶贴上一朵小红花,把画贴在了后面的板报墙上展示,回到教职员办公室发现老周在等自己。 老周就是这段时间在村子里负责给考察团开观光车的司机,他解释了过来的原因,原来是考察团今天下午都在北边的温泉山庄考察,现在叫他一起去吃晚饭。 「是谢主任的意思?」 沈珈叶想确认一下,老周想了想,说:「好像是那个沈总的意思。」 苏晨阳也没料到沈珈叶今晚会过来,包厢门被打开时,他刚与沈珈叶对视上,一旁的沈娱就站起来主动招唿:「沈老师来,坐苏总旁边。」 苏晨阳扭头去看沈娱,对方不接他的目光,只热情地招唿沈珈叶入座。包厢里的这一桌坐了十个人,本来是秦璨坐在苏晨阳旁边,见苏晨阳没意见便起身让位。 余下的人纷纷往下挪一个位置挪,等服务员给沈珈叶端来新的餐具后,苏晨阳向他那边倾了倾,低声问道:「想吃什么?我帮你叫。」 桌上的菜已经动了一半,沈珈叶扫了一眼:「不用了。」 但他话音刚落,苏晨阳就对着服务员报了几个菜的名字。 那几个菜全是以前还在一起时沈珈叶喜欢吃的家乡菜,苏晨阳点完之后又给他盛了一碗山泉煨鸡汤,再接过老闆新拿的一壶蜜桃酒,倒了一小杯放在他手边。 第15页 桌上的眼睛都盯着他们两个,沈珈叶很不自在,苏晨阳却仿佛感觉不到,还温声提醒:「先喝点汤暖暖胃再尝酒。」 沈珈叶默默端起汤碗喝着,其他人这才纷纷动起筷子。经过昨晚,谢主任已经能确信他们的关系是非常好了,也不会再刻意提让沈珈叶给苏晨阳敬酒的话,只跟旁边的山庄老闆继续闲聊。 沈珈叶喝完了汤,见无人再打量他了,总算能放松一些。拿出裤兜里的手机来看,除了一些不重要的消息之外,还有他父亲发来的微信。 内容是一段十几秒钟的语音,他点开放到耳边,父亲把下午沈月揉问他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提到两个明年开春的日子让他选。 沈珈叶是把手机放到另一边耳朵去听的,包厢里说话声大,他也不知道干嘛要这么做,但他不想让苏晨阳听到。 「谁找你?」苏晨阳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珈叶收起手机,端起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垂眸盯着面前的桌沿,苏晨阳拿过酒瓶问他要不要再倒一杯,他点了点头。 于是在菜端上来之前,那瓶自酿的水蜜桃酒就被他喝掉了小半瓶。 他清楚自己的酒量,接下来便没有再碰了,饭后众人纷纷回房,沈珈叶看了准备离开的谢主任一眼,刚想起身就被一双手按在了肩膀上。 「沈老师留下来住一晚吧,这的温泉水质很不错,我们下午都泡过了,你也体验一下。」 面对沈娱突如其来的热情,沈珈叶不好直接拒绝,委婉地表达道:「明天早上我还要上课。」 「老周今晚也在这,」那边谢主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扭头对沈珈叶道,「沈老师你留下吧,明早再让老周送你去学校。」 服务员带着沈珈叶去了他的房间,提醒他换下的脏衣裤可以放在门口,会有人收走,洗净烘干了再送过来。 等服务员离开后,沈珈叶走进洗手间,对着墙边的按摩浴缸发了会儿怔。 这家温泉山庄的房间设施是参照高档酒店的设计,两年前建好的时候,就有村民说过这里的消费很高。他是一次也没来过,不但没来,像这样带着浴缸的浴室也有十年没见过了。 房间里什么都有,洗浴用品也全是一次性的。沈珈叶没去用那个一看就很舒服的按摩浴缸,他脱了衣裤站在淋浴下,抬起脸对着热水沖。 不同于家里洗澡只能就着水桶用水瓢浇淋,他在水流充足的花洒下站了许久,憋气憋到肺都隐隐作痛了才抹去脸上的水,开始认真洗澡。 沈娱端着一杯红酒,穿过观景走廊来到外面的露天平台上。 这里用强化玻璃做了一圈围栏,米白色的遮阳伞被收在了桌子后面,苏晨阳则靠坐在一张躺椅上。 沈娱在旁边的躺椅坐下,手里的红酒杯往桌上一放:「不过去找他?」 苏晨阳转过脸来,问道:「干嘛叫他过来?」 沈娱斜着眼睛道:「别跟我说你不想见他啊。」 苏晨阳又转了回去。 今晚的天气很不错,一轮新月高悬天边,四周山谷空旷寂静,能见度很好。沈娱尝了口红酒,靠到椅背上问道:「伯父伯母应该不知道你们的事吧?」 「不知道。」 「那你们当初分手该不会是他家里不同意吧?」 为什么分手这个问题,中午沈娱问过一次了,没得到答案,现在又问,苏晨阳便说:「太久了,记不清了。」 沈娱不确定他是真不记得还是不想回答,但想着他脑子里有颗不定时的炸弹,再结合这次他轻易就答应了自己这么大个项目,哪还能猜不出他的心思。 半晌之后,沈娱问他:「你有把握吗?」 回房间换了泡澡的浴袍,苏晨阳穿过走廊,刚要去到隔壁的吊脚楼就在转角听到了沈珈叶的名字。 十点过后走廊上的灯光暗了许多,那两位服务员应该是值夜班的,端着碗站在过道边上闲聊。 苏晨阳曾经学过一段时间沈珈叶的家乡话,简单的内容难不倒他。她俩在说沈珈叶的妹妹可惜了,具体怎么可惜苏晨阳没听懂,再提起他当年作为县里的骄傲,明明考上了却没能在香港读大学,还因为放弃赔给县里一笔钱。 这两位服务员当中一个就是沈珈叶过去的学生家长,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看到他,忍不住跟另一个八卦了起来。只是说了没多久身后就出现一道人影,吓得她碗都差点掉地上了。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英俊的面容隐一旁廊柱的阴影里,即便不出声也有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认出了对方是今晚招待的贵客,两名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把饭碗藏到了身后,向他鞠躬之后正想开熘就被叫住了。 「你说沈珈叶的妹妹怎么了?」 山庄主要的接待对象都是外面的游客,员工的普通话都不差。那个带头议论的服务员硬着头皮偷瞄了苏晨阳一眼,见对方不像生气的样子,才敢小声地道:「那个,领导,我们也不是背后瞎说的,沈老师的事寨子里好些人都知道,他妹妹十年前就瘫了呀。」 沈珈叶定了个闹钟,掀开柔软的被窝躺到了床上。 山庄的床垫也是用了高档酒店的品牌,柔软却不塌陷,很好地承托住了颈椎和腰。躺了一会儿他便昏昏欲睡了,偏偏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第16页 这么晚了会来找他的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沈珈叶不想动,拉高被子蒙住了头。那敲门声响了几下很快停了,就在他掀开被子去看门的方向时,电子锁忽然发出「哔哔」两声解锁音,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披着月色出现在了门边。 无力地闭上了眼,沈珈叶甚至不想去计较苏晨阳怎么会拿到他的房卡,随后房门就被关上,苏晨阳来到床边,从另一侧躺了进来。 沈珈叶想从自己这一边下去,苏晨阳先一步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很用力地收紧了双臂。 沈珈叶扭脸看着身旁的男人,对方唿吸间的酒气并没有昨晚那么明显。 他忍无可忍地道:「你疯够了没有?」 苏晨阳像是感觉不到他语气中的情绪,脸埋在他脑袋旁边用力唿吸着,忽然又抬起来,趁他没有防备之际吻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 第10章 咬人的小豹子 沈珈叶的嘴唇一如记忆中的温软,苏晨阳感觉到他唿吸微微凝滞,齿关因为惊诧而松开了,便毫不犹豫地将舌头抵过去,挑逗起对方的舌。 沈珈叶被压在了床垫里,苏晨阳禁锢着他的双臂,起先他还可以挣扎反抗,但毕竟两人的力量存在悬殊,苏晨阳还记得他的敏感点,很快就卸了他的力道,叫他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个吻所带出的生理快感。 两具身体紧贴着对方,热度随着接触的皮肤面积不断攀升。沈珈叶能感觉到脑子因缺氧而逐渐变得迷煳,身体却处在另一种极端的状态里,被苏晨阳不停地点火,直至那双手来到了棉被之下最隐秘的部分时,他才勐然清醒过来,一口咬在了苏晨阳的舌头上。 苏晨阳吃痛退开,却并未生气,他喘着粗气与那双已然湿润的眼眸对视,又低头亲了下那双唇,将吻落在了沈珈叶嘴角的小痣上。 这个动作让沈珈叶记起了从前,记起过去他们接吻的时候,苏晨阳最喜欢做的就是亲完了再吮那颗小痣。 他恼怒地瞪着对方,可惜因为刚才暴露的情动,气势已与之前的截然不同。苏晨阳甚至被他瞪笑了,指腹轻抚着他微红的眼角,说:「其实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像只会在床上咬人的小豹子。」 沈珈叶避开目光,胸口仍在急促地起伏,语气却已经恢復了冷静:「你要是喝多了想找人发泄,山庄应该有提供这种服务。」 这回苏晨阳夸张地笑出了声:「你捨得把我推到别人床上去?」 「不需要我推。」 言下之意很明确,但苏晨阳没在口舌上与沈珈叶继续争辩,他换了温柔的语气,视线描摹着眼前人俊美的五官,轻声说:「我听说你妹妹的事了,当年我们分手,真正的原因是不是你妹妹出事?」 提起沈珈南,沈珈叶望着旁边的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了动静。 苏晨阳换了个躺在他身侧的姿势,让他枕着手臂靠回自己怀里。 这是从前沈珈叶最喜欢的睡觉姿势。 无论是后背抱着还是侧躺着,他都习惯依偎在苏晨阳的怀里,感受着苏晨阳永远比他高热的体温,还有那人身上各种各样好闻的,混合了体香的香水味。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今晚苏晨阳身上的味道明明不是过去他所熟悉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吻的缘故,他仿佛回到了被那些气味所包围的过去,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高中时期。 沈珈南遭逢的意外骤然撕裂了他的世界,可比起失去的希望和未来,他更无法承受沈珈南说的那些话,那种唯独向他传递的绝望和愤恨的眼神。 眼眶浮起越来越酸胀的感觉,沈珈叶把脸埋进另一侧的枕头里,不想让苏晨阳看到。 他不回答,苏晨阳却已经猜出来了。 当年分手是在念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他们约定好了,沈珈叶回老家待两个月就在大学见面。七月底的一个颱风天,他却突然收到了分手的信息。 那时他人在西欧,沈珈叶发完消息便将他拉黑了,电话也打不通,等他换了其他号码再打,听到的却是关机的提示。 五天后,当他终于赶到黔都州的丛山县时,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给他带路去上溪寨的人。 「上溪寨不接待外人的,」操着地方口音的导游站在门脸破旧的旅行社门口,一边抽菸一边沖他挥手,「他们的寨子规矩多得很,只有里面的人能出来,没有外面的人进去的。」 「我真得不知道怎么去噻。」导游面对他掏出的大额港币与美金,不太相信这些花花绿绿的钱是真的,又塞回他手里,把他打发走了。 他在县里的酒店住下来,打听了两天后遇到一个赶集的嬢嬢要回上溪寨。那时他用有限的本地话同对方沟通,好说歹说对方都不同意。他只得一路尾随,好不容易到了上溪寨的寨门前,却被发现并拦住了。 那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因为他执意擅闯少数民族村寨惊动了地方派出所,而他又是港人的身份,直到他叔叔连夜赶过来都没能见到沈珈叶一面。 过了很久,久到沈珈叶以为苏晨阳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苏晨阳忽然在他耳畔说:「早上我见了你的女朋友,她叫沈月揉,我记得你以前订婚的对象也叫这个名字,你当时是在骗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见过你现在这个样子吗?」腰间的臂膀逐渐用力,很快就把沈珈叶勒痛了。他不得不转向苏晨阳,看清了对方眼里又开始失控的情绪,「你不喜欢她,否则不会戴着我送你的耳钉和她相处,更不会十年了都没结婚。」 第17页 苏晨阳自说自话,似乎并不需要沈珈叶的回答也能笃定答案:「我一来你就把耳钉摘了,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 苏晨阳沉沉地笑着,这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愉悦。因为沈珈叶看清了他眼中的笑意,温柔却又浓烈,像窗外远处那片化不开的夜雾。 「考虑一下回到我身边来,别耽误那个女孩了。」 回应他的,是沈珈叶仍旧沉默,不发一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冷漠的表情。 好像刚才那个因为他的吻而动情的并不是现在这个躺在他怀里的人,好像那只是他看见的又一段幻觉。 「疯够了吗?」沈珈叶又问了他一遍。 早上祁文慧准时来敲苏晨阳的门,里面无人应,她找到秦璨,对方让她先去餐厅,自己去了沈珈叶住的吊脚楼。 昨晚沈珈叶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他的住房被安排在了最末尾那栋,秦璨来到房门前,先给苏晨阳电话,无人接听便敲了敲房门。 过来好一会儿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身酒店睡袍的沈珈叶站在门后,虽然脸上有苏晨阳的浴袍印子,表情却很淡定:「他还没醒。」 秦璨的目光从他敞开的领口处轻轻带过,点头道:「那我一个小时以后再过来。」 「不必了,」沈珈叶叫住他,「你等十分钟就好,我洗漱完就走。」 秦璨于是站在门外候着,一支烟的功夫酒店就把沈珈叶的衣裤送来了,等他就洗漱完出来,秦璨恭敬地提醒他:「餐厅有早餐,您可以过去用点再走。」 沈珈叶谢过他,转身时又想起一件事,说:「你们苏总是不是酒量不太好?」 秦璨微微一愣,脱口道:「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沈珈叶被反问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璨随即反应过来,平静地解释道:「没什么,苏总最近身体不大好,其实不太适合饮酒。」 沈珈叶说:「身体不好?」 他刚才之所以会那么问,是因为他发现苏晨阳喝完酒以后睡得特别沉。昨天早上叫不醒他,今天他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来电铃声整整响了两轮他都没反应,连自己挣开他的怀抱起身也无所觉。 秦璨似乎不愿多说,抬起腕錶看了下时间:「老周应该在餐厅等您了。」 沈珈叶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再说话便离开了。 接下来两天,沈珈叶都没再见过苏晨阳,谢主任居然也没找过他,想来应该是那天晚上苏晨阳看懂了他的态度,觉得没意思了。 放下饭盒,他听到周文和说:「你这两天怎么吃饭都没精神的样子,病了?」 将剩下的半碗饭盖起来,沈珈叶起身收拾办公桌面:「没有,就是不饿。」 周文和没看出不对,还从他那边又夹了点菜走:「你不饿别浪费,我还不够吃呢。」 沈珈叶把盖子打开,剩下的菜都递到了他面前,这时外面有人来找,原来是彩黎的嬢嬢过来了。 派出所的警员上午去了彩黎家,通知她已经抓到了肇事逃逸的人,对方也承认了当时是一边开车一边看手机导致的事故,愿意尽力赔偿。 王嬢嬢哪会处理这些,等到中午放学便来学校请他帮忙拿主意。 沈珈叶陪着她去了驻村派出所,商量了一个合适的赔偿的金额,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警察便让他们回去等通知就好。 事情办妥后,沈珈叶顺便背着放学的彩黎一起回去。路上王嬢嬢非常高兴,坚持要请他好好吃一顿,彩黎则提起了那天救她的人,王嬢嬢这才知道救孙女的居然就是这次来村里投资的大老闆。 上次的百家宴,她家因为情况特殊没有参与,王嬢嬢寻思着无论如何都得好好谢谢人家,哪怕苏晨阳看不上他们的一顿饭,那也要先把礼数做到了。 架不住她的嘱託,沈珈叶只得打去电话问问,原想着苏晨阳肯定不会同意,哪知他把电话打到谢主任那边,还没等谢主任问完手机就被苏晨阳拿走了。 那人的声音听着比平时哑,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没说话先咳嗽了几声。 「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沈珈叶随便编了个藉口:「我没你电话。」 「我号码没换过。」 电话那头迟迟没了反应,苏晨阳笑了笑,说:「就算没换过你也记不住了对吧。」 沈珈叶略过了这个问题,只道:「王嬢嬢拜託我问的事,你如果不方便不用勉强,我会跟她解释的。」 「她是只请我一个人?」苏晨阳反问。 沈珈叶沉吟片刻,低声说:「还有我。」 「那我去,你问下她时间地点,我把手机号发给你,到时候你直接通知我。」 临了挂电话之前,苏晨阳还重复了一遍:「以后有事找我不准再找别人转达。」 那语气听着,仿佛他对沈珈叶提这种要求是理所当然的。 手机上很快收到了一条只有一组号码的简讯,沈珈叶点开通讯录,看到了置顶那个只有一个星号键备註的联繫人。 那组0085开头的手机号码就躺在这个备註名的下面,和苏晨阳刚才发来的号码一模一样。 - 第11章 那我可能控制不了自己 王嬢嬢的那顿饭约在了次日,她找沈珈叶打听了苏晨阳的口味,大早起来上后山摘菜,又把腌了一年多的酸鱼开坛出来,在厨房忙碌着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餚。 第18页 傍晚下课,观光车开到学校门口接沈珈叶和彩黎。 路上彩黎回头好几次看身后的男人。苏晨阳今天穿得比较休闲,灰色的毛呢大衣敞在身侧,内搭一件米白圆领毛衣,下身是直筒裤和驼毛面料的切尔西靴,袖口露出的是一块皇家橡树的限量白陶瓷腕錶。 寨子里自驾的游客有不少都是光鲜亮丽的,彩黎也算见识了不少,但还是频频将目光落在苏晨阳身上。沈珈叶注意到了,提醒她坐好,谁知她扬起小脸小声问道:「沈老师,这个叔叔穿得好像电视上的明星啊。」 现在的孩子都很早熟,平日在学校,沈珈叶也经常听到那帮小女生三五成群地讨论电视上明星的话题。沈珈叶觉得尴尬,他怕被苏晨阳听到,结果后面那人不但听到了,还凑上来问彩黎:「叔叔只有穿的像明星吗?」 彩黎盯着苏晨阳凑过来的一张俊脸,居然有些腼腆地说:「脸也像。」 她普通话不太好,不过表情是骗不得人的。苏晨阳笑了笑,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巧克力递给她。 彩黎看着黄色包装纸上的文字,好奇地递给沈珈叶:「沈老师,这是什么字?」 包装纸上印着日语,沈珈叶不必看也知道这是芒果夹心巧克力。他瞟了苏晨阳一眼,对方好像就在等他看过去,扬起嘴角笑了笑,跟彩黎说:「这是你沈老师喜欢吃的巧克力,芒果夹心的。」 彩黎好奇地睁大眼睛:「沈老师你也喜欢吃甜甜的巧克力吗?」 按着彩黎的肩膀让她面对前面坐好,沈珈叶板着脸说:「你脚上还打着石膏,别乱动,是不是不想好了?」 彩黎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动了,剥开一颗巧克力递给沈珈叶。 「你自己吃。」沈珈叶没有接。 彩黎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回头偷偷瞄了苏晨阳一眼,又坐直向前看。 观光车沿着河堤一路慢悠悠地行驶,落日的余晖从西边山头倾下,整个村寨笼罩在一片温暖的色调里。两旁吊脚楼的窗沿晾着形形色色的衣物,不时能见到炊烟升起,活动了一天的家禽们也纷纷回到了笼舍里。 傍晚的村庄最有生活的气息,沈珈叶靠着椅背却无法放松,只因身后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 等车子在山脚停下后,他下车想背彩黎,被一个高壮的男人先接了手。 那天彩黎受伤,是魏鑫把她一路抱到医院的,彩黎也认得他。趴到魏鑫背上,两人到前面带路,沈珈叶反倒落在了后头。 这段山路不算陡峭,走六七百米就能来到一块平地,这里有两户人家,靠里面的就是彩黎家的吊脚楼。 沈珈叶一直目视着前方,而那道追逐着他的目光仍是很有存在感地粘在背上,走到半路他忍不住了,回头看身后的人。 苏晨阳刚好踩到一块小石头,身体歪了一下,手臂立刻就朝沈珈叶伸了过来。等沈珈叶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了。 不过沈珈叶被抓住的是右手,苏晨阳感觉到他手上还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不禁打量起他的手心:「你这手伤多久了?」 沈珈叶想抽回来,苏晨阳抓得紧:「看过医生了吗?这也不像扭伤,你都感觉不到痛,是不是误诊了?」 手指被苏晨阳紧握在掌心里,沈珈叶才发觉自己的手很凉,他缩起指尖,想要再试一次用力抽回来,这时身后传来了彩黎的叫声。 「沈老师,苏叔叔,快点来呀。」 「来了。」苏晨阳朗声应道,很自然地把五指扣进了沈珈叶的手指间,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将二人的手一道放进外套口袋里,拉着他继续往上走。 「你闹够了没有?」沈珈叶低声呵斥,就算这里前后没有其他人,他也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 苏晨阳并不怕他发火,反倒抛来一句「没有。」回答得坦荡又干脆。 沈珈叶气得都想抬脚踹他了,然而苏晨阳又停了下来,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身体一晃朝他这边倾来。 他以为苏晨阳想做更过分的事,直到那具身体重重撞在了身上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赶紧把人扶住。 苏晨阳眉头紧锁,依靠他的搀扶站着。沈珈叶去看苏晨阳的脸,一眨眼的功夫,这人脸上的血色就褪尽了,唿吸声都变得沉重。 沈珈叶问道:「怎么?」 「没事,」苏晨阳紧紧攥着他的手,力气大到他手掌都被捏痛了,「睡不够有点贫血,缓缓就好。」 沈珈叶感觉奇怪,但苏晨阳的晕眩又不像是假的,好在过一会儿对方就缓过来了,能自己站稳。 「吓到你了?」 苏晨阳看着他,苍白的唇挑起了一点弧度,沈珈叶藉机抽回自己的手:「没有,快走吧。」 彩黎家是一栋三层的老式吊脚楼,面积很大,虽然只有她和奶奶住,但是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连堂屋的灯光都很明亮。 苏晨阳尝着王嬢嬢制的酸鱼,这种当地的特色菜很多外来人都吃不习惯,苏晨阳却一口接一口没停过,还把桌上的每道菜都夸了一遍,听得王嬢嬢眼角的褶子都被笑容堆了起来,时不时地给他们三个夹菜。 饭后,王嬢嬢端来了甜点,苏晨阳从洗手间出来没见到沈珈叶,彩黎指了下走廊尽头那扇门:「沈老师说吃得有点饱,在后院透气。」 第19页 苏晨阳拿起一盘红糖糍粑朝后院走去,轻轻推开门,院子中央站着的人正昂首眺望星空。听到动静,那人转过头,看到自己就想回屋,被他一脚搁在门边拦住了。 「陪我待一会儿吧。」 那盘红糖糍粑被递到了沈珈叶面前,沈珈叶说:「我吃饱了。」 苏晨阳便拿起一块酥脆又软糯的糍粑,沾了点红糖酱送进嘴里:「我快走了。」 沈珈叶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苏晨阳靠近他一步:「走了以后估计就不会再过来了,如果项目能成,后面都交给沈娱负责。」 夹起另一块沾了酱的糍粑,苏晨阳继续问道:「让你考虑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沈珈叶避开了餵到嘴边的食物:「我没答应过要考虑。」 苏晨阳点点头,一脸平静地说:「那我可能控制不了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珈叶拧眉朝他看去,苏晨阳则趁着他张嘴的瞬间将裹满了红糖酱的糍粑塞进去:「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你妹妹,我身边有随行医生,香港那边的医疗水平你知道的,比内地好很多,请专家也更容易。」 「你妹妹的情况最好尽快重新诊断一下,如果有办法,你也不希望看着她一辈子坐轮椅被困在这山里吧。」 一串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沈珈叶拿走嘴里的糍粑,左手掏出手机看了眼,迟疑片刻后,他当着苏晨阳的面接下了接听键。 「珈叶,晚饭吃了吗?」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沈月揉那边有些油炸的声响,「我在给你炸麻油肉糰子,明早上拿给你当早饭好吗?」 沈珈叶说:「好,你明天拿来吧,我在家等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沈珈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右手腕却被一只手捉住了。 苏晨阳低下头来,嘴唇擦过他的掌心,咬住了那块他还没嚼过的糍粑,再次餵到了他嘴里。 电话那边的沈月揉又说了什么,沈珈叶能听到她的声音,却没有精力再去分辨那些发音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融化的红糖酱随着被撬开的唇瓣触到舌尖,沈珈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却能闻到对方唿吸间与他一样香甜的味道。 似乎只是想要他吃下这块糍粑,苏晨阳餵进他嘴里以后没作停留,深邃的目光透过镜片看了他一眼,拉开门进去了。 沈月揉又在电话里喊了两次,沈珈叶才醒过神来。 「刚才信号不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觉得捂着手机的那只耳朵温度似乎很高,想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发现右手掌心上全是红糖酱。 「没关系,」沈月揉说,「对了,今天你阿爸说要准备开始写婚帖了,家里硃砂不够用,你下次去镇上带点回来吧。」 掌心那一片浓稠的酱明明发散着甜味,此刻看在沈珈叶眼中,却如同一道开始凝固的血迹一样刺目。 回头看了眼安静的身后,沈珈叶压低了声音:「月揉,就算是我阿爸和你阿妈的心愿,但你知道我……」 「不要再说了,」沈月揉难得打断他的话,「除了你寨子里不会再有人看得上我了,你不要有负担好吗?我说过的,就算我们成婚只是个形式我也不会介意。」 「你阿爸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你也不忍心看他总是这么盼下去没个头吧。」 「先不说了,锅里有点焦,你记得早点休息。」 一口气将话说完后,沈月揉飞快挂断了电话,似乎怕晚一秒就会从他嘴里听到更不想听的。 夜晚温度转凉,风颳在脸上都有了痛感。沈珈叶望着对面垂直料峭的山壁,只能看清轮廓的山体漆黑而笨重,仿佛一只怪物正在凝视着他。 推门的动静传来,身侧的右手随后就被握住了,触感柔软的湿帕巾帮他擦去了掌心的黏腻。 「降温了,」苏晨阳说,「走吧,送你回去。」 - 第12章 不要一错再错 从彩黎家出来后,沈珈叶仿佛有心事的样子,苏晨阳几次看他都没被发现。 这一带没有路灯,夜里没什么能见度,只靠着手电筒的光亮照明。沈珈叶走得心不在焉,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土坑,被身旁的人及时扶住了。 「谢谢。」他抽回手臂,手心却落到了那人手里,苏晨阳提醒他:「走路别想事情,这么滚下去不是开玩笑的。」 沈珈叶淡淡地看了苏晨阳一眼,本来有话想说,意识到魏鑫就在后面时又忍住了,但苏晨阳注意到了,靠近他问:「想说什么就说,你以前可不会跟我来欲言又止这套。」以前? 沈珈叶忽然有点想笑。 以前他的确有很多会做的事,那些大胆的出格的举动在现在的自己眼里其实更适合用「荒唐」来形容。 「你的手一到冬天还是这么冷。」苏晨阳说道。 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驱散了指尖的凉意,这曾是他十分眷恋的温暖。那年在香港过冬,苏晨阳给他买了各种各样的手套,后来发现他无论怎么戴手指都是冰凉的,便用自己的手来暖他,只要是没人看得到的地方都会牵着。他小心地避着旁人的视线,却又控制不住这种偷偷摸摸的亲密所带来的愉悦和满足。 人都是容易上瘾的,而要戒掉一种欲罢不能的习惯,也远比初时去适应更加困难。 第20页 「没什么话想说,」他一点点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回去吧。」 观光车停在木廊桥前面,沈珈叶踩着踏板下来,没看身后便上了桥。车辆随后就开走了,等他再回头看去时,路口空荡荡的,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开门进屋,烧水洗澡,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吹干头髮爬上床,盖好被子睡觉。 机械的动作年復一年,无需思考都能有条理地完成,可惜挨到枕头后,脑子开始不受控制,什么都没有想但就是睡不着。 苏晨阳应该是又被他的态度气到了,才会在他下车时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这正合他意,被子里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等到冰凉的指尖终于暖下来后,他也酝酿出了睡意。 清晨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沈月揉来了,迷煳间过去把门栓拉开,结果看到门外站着的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怎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苏晨阳心情不错地看着他,视线在他松散的睡衣领口处停留,又道,「以后起床开门记得先换件衣服,我不喜欢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不等沈珈叶反应,苏晨阳自说自话走进来,径直往床的方向去:「好睏,让我再睡个回笼觉。」 沈珈叶用力关上门,苏晨阳只当没听到那「哐」的一声,脱下的外套抛在了床尾的屏风上,拉过还留有沈珈叶体温的被子往身上一盖,随后就听到沈珈叶的脚步声来到了床边,一把拽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你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是啊,」苏晨阳没跟他抢那床被子,就这么仰躺着看他,「这都被你发现了,还挺严重的。」 沈珈叶气得胸口起伏的弧度都明显了,苏晨阳双手臂枕在脑后,笑道:「别生气了,时间还早,陪我睡一下吧,要是在这冻感冒了谢主任会怪你招唿不周的。」 被子丢在了苏晨阳脸上,沈珈叶转身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上了。 回想着他刚才因为生气脸色都涨红的样子,苏晨阳心情更好了,翻过身正要盖好被子,忽然注意到里侧枕头边上露出了一角布包。 那布包也就掌心大小,开口处的绳子有些松了,苏晨阳拉开绳结一看,里面是一只眼熟的小方盒。 只一眼,他便记起了盒子是当年自己送给沈珈叶的,果然打开盖子后,里面躺着那枚海蓝色的塔菲石耳钉。 原来沈珈叶不但一直戴着他送的耳钉,连盒子都捨不得丢掉。 布包放回原位,苏晨阳把盒子塞进裤兜里,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沈珈叶在卫生间里待了十几分钟,中途出来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裤又进去了,可他刚把睡裤脱下来就听到敲门声。 他立刻套上裤子,还是晚了一步,苏晨阳已经打开屋门放沈月揉进来了。 沈月揉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她克制着对苏晨阳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从卫生间出来,衣衫不整的沈珈叶。 沈珈叶上身是领子松散的白色睡衣,下身穿着外出的裤子,还没来得及绑的头髮披在后背上,表情也同样不能用简单的词语来形容。 将提来的篮子放在桌面上,沈月揉说:「肉糰子还是热的,我做了许多,您也吃点吧。」 「不吃了,我早上还有点事,先走了。」 回到屏风前面拿起外套穿上,苏晨阳从容地离开了。直到他走出院子,沈月揉才关上屋门,回头看着沈珈叶。 「是他对吧。」她平静地问道。 沈珈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他明白,沈月揉看出来了。 沈月揉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如今没有外人在场,她也无需再克制心里所想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如果这件事被达叔和南南知道了,特别是南南,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沈月揉紧紧拽住了沈珈叶的衣袖,棉质的睡衣被拽得贴在了肌肤上,露出胸前白皙的肤色。沈月揉下意识地盯着那一处,生怕在领子下面看到了不该见到的痕迹。 「别告诉他们。」沈珈叶开了口,语气却显得苍白无力,他其实想解释事情不是沈月揉看到的那样,又记起了并非全然不是。 苏晨阳才过来几天,他们已经同床共枕过两夜,甚至还接了吻。哪怕那个吻是苏晨阳强迫他的,事后他也没有离开那间房。 「我不告诉他们,难道他们就会永远不知道吗?」沈月揉眼眶红了,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南南已经付出了那样的代价,难道你非要把自己也毁掉才甘愿吗?」 「师……沈老师?」 汪校长的说话声将沈珈叶从走神的状态里拉了回来,他抬眼看去,办公室里几个人全都在盯着自己。 「太累的话先去外面休息一下吧。」 沈珈叶抱歉地说:「不用,继续开会吧。」 汪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示意教导主任接着汇报。 会议结束后,大家陆续收拾东西下班,周文和探身望向远处飘过来的乌云:「这鬼颱风又转回来了。」说话间他回到沈珈叶旁边,看到沈珈叶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动。 他也看了屏幕,是沈月揉发来的消息。 「你阿爸病了?」他问。 沈珈叶把要回復的消息输入完:「这两天有点低烧,我得找时间回去看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走?」 第21页 明天下午有一场考试,沈珈叶本想等考完了就找汪校长请假,没想到次日的考试进行到一半,汪校长就来通知大家提早放学,还提醒学生们这几天都不准偷偷在外面玩耍。 黔都州所处的西南境地山脉水势错综复杂,即便修了水坝缓解了连年春夏泛滥的洪灾,也难挡颱风所带来的灾害,因而每一次有颱风过境,当地都会停工停课。 学生们纷纷收拾好书包,有家里来接的都跟着走了,剩下一部分孩子排成两队,分别由沈珈叶和隔壁班的数学老师一人负责一队,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家去。 路上沈珈叶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中央的星号键,他按掉没有接。不过苏晨阳似乎有事找他,又打了过来。 「听说学校提前放假了,我找人接你出来住两天吧。」苏晨阳说。 这两日考察团去了县城,接触当地的工厂和相关企业,晚上没有回寨子。沈珈叶说:「我要回家一趟,没时间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副班长是个身形娇小的女生,被后面玩闹的男同学推了一把,差点摔倒了,沈珈叶顾不上跟苏晨阳多说,挂了电话上前去看女生的情况。 前几天广播播报这场颱风将改道沂南州,这两天却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直逼黔都州而来。寨子里每隔一段路就有公放喇叭提醒村民们做好防汛防灾工作,警报解除之前切记不要轻易出门。 村干部们则带着青壮年去往一些临近山脚的人家,帮助加强防灾的措施。 彩黎的腿行动不便,沈珈叶将她单独交给了周文和,让周文和骑着借来的电动车送她回去,顺便帮她巩固一下家里的门窗。 周文和动作很迅速,沈珈叶这边刚把最后一个学生安全送到家,他也忙完了,骑着电动车下来,在电话里大声问沈珈叶到家没有。 「我现在回上溪寨一趟。」望了望乌云越来越厚的天空,沈珈叶到前面一家正要拉上捲帘门的商店里借了个手电筒。 「你疯了?」周文和在电话那头喊道,「马上要开始下雨了,你现在回去多危险。」 「我担心家里的情况。」沈珈叶一边往外赶一边解释。 周文和清楚他是担心他阿爸和妹妹,便问道:「那要不我陪你回去?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做。」 「不用了,」沈珈叶一口回绝,「你进不去的,我自己能解决。」 即便是周文和是嘉善村的,他也进不了上溪寨,只好无奈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 第13章 帮我一个忙 避开一株被风颳倒横在路边的大树,沈珈叶抹掉眼睛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天。 黄昏已至,山里的能见度肉眼可见地在消失,好在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即便是恶劣的天气也不至于迷失方向。唯一让他焦虑的是商店老闆娘借的手电筒很快就没电了,接下来只能打开手机闪光灯来照明。 这场颱风在距离丛山县五十公里处的海域登录,整个黔都州都被笼罩在了狂风暴雨之下。从下溪寨去往上溪寨需要翻过两座山,茂密的树林可以遮挡部分风雨,但在他经过两山之间的独木桥时,从前只到小腿处的溪水暴涨起来,粗大的树干被淹没在了水下。 他踩着泥泞的地面过去,想试试能不能站上去。幸亏水流只是刚淹没桥身,但他上去时摔了一跤,最后靠着一截树枝借力勉强走到了对岸。 头顶的树冠不断淌落下雨水,四周昏暗得只能看清几米的范围,他累得瘫坐在地,却不敢放松精神,休息了片刻继续赶路,终于在晚上八点赶到了家。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吓人的一幕,堂屋通往后院的墙被一块滚落的山石撞出半人高的缺口,地上全是水,沈月揉正和她阿妈费力地将旁边的五斗橱挪过来堵住洞口。 沈珈叶立刻上前帮忙把洞堵好,又进了沈闻达和沈珈南的屋子,见他们都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这怎么回事?」他出来问道。 沈月揉的阿妈叫沈秀庄,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心有余悸地道:「山上好几棵树给吹倒了,外面的围墙都被落石砸坏了,还好刚才堂屋没人。」 沈月揉拿来干净的毛巾给沈珈叶擦:「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路上这么危险,你不要命了吗?」 沈珈叶脱掉身上那件又脏又破的雨衣,沈月揉这才发现他不但浑身湿透了,手和两边膝盖也都有伤,忙找出药箱想给他处理一下。 「我洗完澡自己来,你先陪着庄姨回去洗洗。」沈珈叶说。 沈月揉仍是不放心,不过她与母亲身上也都湿了。沈珈叶把她们母女送回隔壁,回来检查一遍家里,拿拖把擦干地上的水。 家里的吊脚楼是太公那个年代建的,稳固性很好,但架不住天长日久日晒雨淋,竹子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外面的风声就像鬼哭狼嚎,雨点不断渗透进来,哪哪都是潮湿的。 拖干净地板,沈珈叶再次去看了父亲的情况。 刚才沈月揉说沈闻达晚上还在发低烧,不过比较稳定,一直都睡得很熟。 这两年沈闻达的身体每况愈下,咳嗽越来越厉害,近期还频繁地发着低烧,沈珈叶提出过很多次带他去县里的医院检查,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踏出上溪寨一步,只在寨子里的老中医那开点药吃。 第22页 去卫生间脱掉湿透的衣裤,沈珈叶拿起浴桶里的水瓢,就着冷水洗了一遍身子。十月底的山区气温很低,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被冻得没知觉了,现在浇冷水也感觉不到冷,匆匆洗干净身上的污渍,他出来时看到大门被打开,沈月揉端着壶热水和一碗酸笋炒肉盖饭走了进来。 「你没烧热水吧?」见他这么快就换好了睡衣裤,沈月揉上前抓了一把他的手臂,果然冰凉的,只得嘆气道,「你是真不怕生病。」 去厨房拍了几片姜切成碎末,再倒一块黑糖,沈月揉用热水沖匀了递给他:「喝了。」 沈珈叶接过来,看着碗里不断漂浮起的热气,问道:「你不生气了?」 沈月揉无奈地看他一眼:「我生气就能解决问题?」 沈珈叶把黑糖姜茶喝了,又接过那碗还温热的饭。沈月揉想帮他清理伤口,他没让她弄,吃完了自己处理。 沈月揉在旁边安静地坐着,堂屋里灯光不够亮,她点了蜡烛照明,这才注意到沈珈叶两边膝盖不只是擦破了皮,还被湿掉的裤子一路摩擦着回来,伤口的肉都有些烂了。 看着他没有表情地处理伤口,沈月揉心里又酸又痛,硬是接过来帮他弄:「下次别再这么赶回来了。」 沈珈叶应了一声,沈月揉没再说下去,心里知道他肯定不会听进去。 收拾完已经很晚了,沈月揉去他那屋帮他铺上被褥,自己进了沈珈南的屋子休息。 沈珈叶关上房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按了没反应,插上充电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行,他想起路上用手机照明,估计是进水关机了。 把手机放回桌面上,他在床上躺下后才感觉到浑身酸痛,手脚关节都好像被人拆开过重新组合了一样,特别是手掌和膝盖的伤口,刚才一直很冷没觉得,现在就感到火辣辣的痛。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他终于睡着了,后半夜被楼下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 下楼时他看到沈月揉进厨房倒了一碗热水出来,两人进了沈闻达的房间,沈闻达胳膊肘撑在床沿,咳得撕心裂肺,眼白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沈珈叶过去扶他,沈闻达揪着儿子的胳膊,像是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一样,凸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儿子,面容惨白得有些可怖。 沈珈叶从没见过他咳成这样,赶忙让沈月揉餵点热水,喝下以后沈闻达总算缓过来了。安顿好他之后,两人回到堂屋,沈珈叶沉声问道:「他最近都咳得这么厉害?」 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沈月揉迟疑着道:「其实上个月开始达叔就越咳越凶了,有一晚还咳了点血,但他不肯让我告诉你。」 「咳血。」 沈珈叶重复了这两个字,沈月揉不想瞒着他,但也明白沈闻达若是坚持不肯去医院,那么告诉沈珈叶只会白白叫他担心难受,不过沈闻达今晚这个样子也的确是不能再拖了,她道:「要不等天亮了我们把达叔送去医院吧。」 屋里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沈珈叶望了眼墙上老旧的钟,现在半夜三更,外面又风雨大作,只能先等到天亮了。 安抚了沈月揉,他在沈闻达的屋里陪到了早上。沈闻达的情况好了许多,低烧退了,还有精神坐在桌边和他们一道吃早餐,不过沈珈叶一提起要去医院,他便冷下脸来,回屋子关上了门。 沈秀庄也晓得他不肯去医院是与沈珈叶的母亲有关,只是沈闻达这脾气没人劝得了,到了中午屋里又传出了咳嗽声,很快他连吃下去的饭都给吐了出来。 沈珈叶不再跟他浪费时间了,让沈秀庄帮忙把沈闻达绑在了自己背上,套上雨衣出了门。沈月揉跟着他一道往外走,好不容易翻过了第一座山,两人却被困在了原地。 原来昨晚下了一夜暴雨,那条小溪早已涨成了一条宽阔浑浊的河流,湍急的水流卷着浪花,两旁的山势都有不同程度的滑坡。 这下是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沈月揉抬起雨衣的帽檐,大声问沈珈叶:「要不先回去吧。」 这条小溪横穿过两座山之间,平时有颱风来临也会涨水,但鲜少有这么夸张的程度。沈珈叶也无法了,背着沈闻达原路返回家中。在外面吹了几个小时的风,沈闻达的体温很快升高,到了夜里更是烧到40度,开始说胡话了。 沈珈叶去请村里的大夫,对方检查以后说没办法,只能等溪水降下来了赶紧送医院。 沈月揉忧心忡忡,她一方面担心沈闻达的情况,一方面又要照顾独自待在屋里的沈珈南。不过沈珈南还是对外面发生的事没有反应,只是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的雨景,一整天下来也没吭过一声。 夜里十点钟的时候,外面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沈珈叶看着床上睡不安稳的老人,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被倒扣着放的相架。 相框里是一对年轻人的合影,照片的画面不太清晰,四个角已经泛黄了。男人与女人站在山巅的大石头上,两人互相拥抱着对方,女人的容貌十分美丽,肤色也很白皙,她穿着少数民族的衣饰,气质却与当地的人完全不同。 沈珈叶轻抚着女人的眉眼,他虽继承了女人的长相,性格却做不到像女人一样地随性自我。 一串剧烈的咳嗽声唤回了他的思绪,沈闻达脸色涨得通红,迷煳间看到坐在床沿的儿子,居然唤了一个他已经十几年都没听到过的名字。 第23页 从沈闻达的房里出来,沈珈叶敲开了沈珈南的屋门。 沈珈南背对着门的方向躺着,听到他敲门也没有回头,沈月揉则走出来问他怎么了。 「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下,」沈珈叶低声说,「我手机进水坏了。」 沈月揉解锁屏幕递给他,沈珈叶也没有避嫌,直接拨出了一串很长的,跟他们的号码组合完全不一样的数字。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了,她看着沈珈叶也没喊对方的名字,开口道:「是我,你还在县里吗?」 「那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第14章 接吻就像在闻芒果糖 沈月揉并不知道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沈珈叶挂断以后,又把沈闻达背到了背上。 沈月揉跟在他后面离开家,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寨子大门方向走去。 刚才她听到沈珈叶在电话里提到西边山脚下的公路,那座公路修好以后鲜少有人使用,沈珈叶是希望对方能把车开到公路上,他把沈闻达背过去,对方却让他把沈闻达带到寨子外面空旷的平地上等着。 颱风差不多结束了,淅淅沥沥的雨丝拍打在脸上,耳畔除了泥泞的脚步声便只剩沉重的唿吸声。夜里的山村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暗色调下,路过的吊脚楼都熄了灯,两人很快来到寨门外面,在靠近悬崖边的一块平地上停下来。 沈珈叶把沈闻达放在大石头上休息,沈月揉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问道:「在这里等什么?」 苏晨阳没细说,沈珈叶也不能确定。没过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透过云层而来,四周的树木开始随风摇摆,沈月揉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吃惊地扯了扯沈珈叶的袖子。 沈珈叶也看清了那辆闪着照明灯的救援直升机,这时沈月揉的手机响了,沈珈叶与电话那头沟通了几句,很快直升机的光束就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平稳地下降。 离地还有四五米左右,直升机悬停下来,两名救援人员迅速索降到地面,将沈闻达固定之后拉了上去。 他们也紧随其后,进入机舱,沈月揉发现苏晨阳就坐在沈珈叶旁边,正与沈珈叶低声交谈,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时还看过来点了点头。 沈月揉有些拘谨,她是第一次坐救援直升机,俯瞰窗外能看到寨子里好些吊脚楼都亮起了灯,不知道有没有村民们发现了他们。 沈闻达躺在医护担架上,一男一女在检查他的情况,其中一位三十多岁,成熟又很有气质的女人问了沈珈叶几个专业的问题。 这段时间沈珈叶多数都在下溪寨,很多情况要沈月揉帮着解释,十几分钟后,直升机停在了县医院的停车场。 医护人员早早守在这里,沈闻达被转移到移动担架上,快速推进急救室。 他们三个都在急救室门口被拦了下来,刚才帮忙检查的女人则跟了进去。沈珈叶目不转睛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沈月揉想要上前安慰他几句,却看到苏晨阳手臂揽过他的肩膀,温声道:「小祁的医术很好,别太担心了,先坐下来等等。」 沈珈叶回过头,看到沈月揉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便朝她走来。 「和你阿妈说一声吧。」沈珈叶提醒道。 想起沈秀庄还在家里等着,沈月揉说:「我现在和她说,你别这么担心,已经到医院了会没事的。」 沈珈叶的神情很憔悴,湿掉的刘海贴在侧脸上,沈月揉忍住了想帮他拨开的举动,走开几步去给沈秀庄报平安。 苏晨阳打完一通电话,感觉到身旁的椅子一重,沈珈叶坐了下来。 他仰头靠着后面的墙壁,开口时嗓音比刚才更哑了:「今晚多谢你。」 瞥了一眼已经走到大门附近的沈月揉,苏晨阳问他:「喝不喝咖啡?」 沈珈叶的嘴唇干燥起皮,几乎不见血色,苏晨阳问起了他才感觉到口渴。没等他回答,苏晨阳便对站在另一边的魏鑫道:「去买三杯拿铁,两杯要加糖。」 魏鑫快步走出医院,沈珈叶继续盯着急救室的灯,过一会儿终于有医生推开门出来了。 他立刻上前去,医生摘下一边口罩,面色凝重地道:「病人有肝脏出血的情况,具体需要进一步检查,你们先给他安排入院登记吧。」 医生交代完就回急救室了,一旁的护士要带沈珈叶去办手续,苏晨阳拦下他,让他把沈闻达的身份证拿过来。 沈珈叶明白苏晨阳的意思,但没有照做,自己去办了手续交完押金。回来时魏鑫已经买了咖啡进来,那位祁医生也从急救室里出来了,和苏晨阳说了几句便先离开。 苏晨阳把一杯全糖的拿铁递给沈珈叶,听沈珈叶问道:「她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和刚才的医生说得差不多。」 苏晨阳拉着沈珈叶坐下,隔壁椅子的沈月揉也捧着一杯咖啡在喝。沈珈叶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睡一下吧,很晚了。」 沈月揉摇了摇头,她的确是很困,所以手里的咖啡一下就喝掉了一半,但她睡不着。 沈珈叶没有勉强她,打开杯盖喝了一口,发现这杯咖啡比一般的拿铁奶味更浓,颜色也偏白。 他扭头看了苏晨阳一眼,对方也在看着他,似乎就在等他发现了。 垂下眼帘,沈珈叶看着面上浮着的一圈香浓的奶泡,又低头喝了两口。 第24页 检查结果在后半夜出来了,沈月揉经不住困,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沈珈叶则被叫去了医生办公室。 沈闻达的ct片插在阅片灯上,医生指着双肺部的团状肿块解释:「你父亲的肺部有椭圆形的包块,胸膜凹陷,胸腔也有积液。初步断定是恶性肿瘤,并且已经有肺外淋巴结的转移了。」 医生尽量用平静的话语来表达,沈珈叶听完却没有大部分家属该有的激动反应。 他盯着阅片灯,明明是在看那团阴影,又好像目光泛空,什么也没看进去。 苏晨阳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没什么温度,被自己握着也没有反应。感觉到他的掌心有异,苏晨阳翻过来一看,他的左手心有好几道已经开始结痂的细长伤痕。 医生拿起桌上的检查单,继续说了其他情况,沈珈叶沉默地听着,苏晨阳替他问了几个问题,离开办公室他才有了点反应。 「我去下洗手间。」他往走廊另一端的方向走,苏晨阳在身后看着,没有追上去。 在尽头拐过弯后,沈珈叶快步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接了好几捧冷水往脸上泼。 冰冷的水漫过掌心的伤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感。洗手间里还有其他人,他洗完脸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着镜子。 县医院的镜子算不上干净,斑驳的表面呈现出扭曲的纹路,将他的五官也变得狰狞模煳,就像刚才医生说出来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同样有种失真的不真实感。 其实他不是没有猜测过沈闻达的病情可能比想像中的严重,但无论他怎么说沈闻达都坚持不肯去医院。 上溪寨的村民们在封闭的村寨里活了几辈子,很多人甚至连山都没有下过,生了病也是找寨子里的赤脚大夫诊治。有些人病着病着命就没了,却从来不会有人觉得这样有问题,他们甚至抵制现代昌明的医学,连娶了他母亲的沈闻达也没能转变这种的想法,生病都是抓点草药煎来服用。 但其实他知道年轻时的沈闻达并不抗拒外界的一切,甚至因为坚持娶了外族的妻子而受到全寨的排挤。可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妻子的离开,导致他们一家沦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洗手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苏晨阳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上。 沈珈叶与镜中那双眼睛对视着,由于玻璃的扭曲纹理,他看不清苏晨阳的表情,便去隔间里抽了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走到门边时,苏晨阳拉住了他的手腕,从口袋里递了一包烟给他:「要抽吗?」 那是一盒女士香菸,极简的白色包装盒上印着精緻的花体英文,是他离开香港以后就没有见过的牌子。 他接过来,看着已经撕开的包装纸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女烟了?」 「你以前喜欢这个味道,」苏晨阳看着他,「还说过抽完了接吻就像在闻芒果糖。」 - 第15章 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半年前刚确诊低度恶性脑瘤的第二天,苏晨阳忽然一个人离开了医院。 所有人都急得到处找他,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可他仅仅只是去附近的进口烟超市买了包芒果爆珠味女士烟。 苏晨昼最先找到他,当时他坐在一街之隔的公园里烟抽。 那天的晚霞格外迷人,漫天金粉在水面上晕开了斑斓的色彩,白色的渡轮缓缓驶来,响起的鸣笛声惊飞了岸边的海鸟。 与许多来公园里拍晚霞或者运动的身影不同,苏晨阳沉默地凝视着对岸的钢筋水泥建筑群,衬衫外面只套了件很薄的风衣。 发了条消息通知家里人,苏晨昼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拿过他旁边放的烟盒。 点燃抽了一口后,苏晨昼问:「怎么想到买这种烟?」 「医生让我戒。」 苏晨昼点了点头,习惯抽菸的人一时间戒不掉,是会先换成味道淡一些的。 「哥,」苏晨昼在斟酌着该怎么劝他,刚开了个口就被他反过来劝住了:「我没事,医生也说了还好发现得早,还有时间。」 苏晨昼只能继续点头,夹着烟的手指却没有再抬起过,只和他一道靠着椅背看对岸的风光。 「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做的事?」不知过了多久,苏晨昼忽然问道。 捻灭燃尽的烟,苏晨阳又点了一支,牙齿咬着菸蒂慢慢转了一圈,在爆珠的位置上咬了一口。 清甜的芒果香气霎时涌入鼻腔,混合着尼古丁与烟油的味道,在他脑海中构筑出了一张脸。 一张眼角泛红,神态迷离地被他压在身下,仿佛怎么都亲不够一样与他痴缠的脸。 唿出的烟雾模煳了视野,而那张脸在记忆深处也没有过去那么清晰了。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苏晨阳拿出打火机点菸。 沈珈叶含着菸蒂,通道里风大,他不得不靠近一些挡住,也因此闻到了苏晨阳身上淡雅的香水味。 「你忘记咬爆珠了。」 苏晨阳提醒他,手指来到他嘴唇边上,捏住菸蒂末端一压。随着轻轻一声响起,苏晨阳的手也收了回去,仿佛捏爆珠时指腹摸到他的嘴唇内侧是无意间的举动。 沈珈叶靠在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抽过烟了,还记得刚读大学的那段时间菸瘾最大,经常一天就要抽掉一包,后来导致他戒菸的并不是抽太兇身体出毛病,而是他已经拮据到连买烟的几块钱都省不出来了。 第25页 这款芒果爆珠口味的香菸口感柔和细腻,远不是那些廉价菸草能比的。以前苏晨阳第一次带他去逛进口菸草超市时,他就挑中这一款,原因是店员说这款有芒果口味。 当时苏晨阳笑了笑没说话,后来把他拉到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他才知道苏晨阳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女烟又怎么了?」他挑眉反问,「不能抽?」 苏晨阳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在他学着抽第一口的时候忽然靠近,用一个吻夺走了他口中瀰漫的烟雾。 他被呛得咳嗽起来,苏晨阳将他抵在后面粗糙的水泥墙壁上,掌心覆着他的后脑,坏笑着说:「当然可以,也让我尝尝看。」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们都没有穿校服,巷子里也很安静。他们第一次在外面接吻,沈珈叶手里夹着的烟不知不觉中掉在了地上,他却无心再去细品滤嘴里淡淡的芒果气味,满脑子都是苏晨阳口中刚嚼完薄荷糖的浓郁香气了。 一支烟抽得很快,就在他想要拿第二支的时候,被苏晨阳按住了手腕。 「别抽那么多,你爸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沈珈叶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 县医院的安全通道灯光昏暗,惨白的光线打下来上,就像在苏晨阳的脸上涂抹了一层白色的颜料,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显出了几分憔悴感,眼白都爬上了红血丝。 想起他陪着自己折腾了一夜,沈珈叶抽回手来,对他说:「你去休息吧,我爸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你听到医生刚才的话了,伯父是癌。」苏晨阳说话间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不避忌这个字眼可能给人带来的精神压力,「你要怎么处理,你有给他买商业险?」 回答他的是沈珈叶转身离开的背影,不过在推开门之前,沈珈叶还是留下了一句话。 「今晚多谢你帮忙,晚点我会把救援直升机的钱转给你。」 推开的门重新合拢了,苏晨阳靠回墙壁上,低头去看一旁的灭烟筒。 沈珈叶抽完的那支烟正躺在一堆凌乱的菸头上,他伸出手去,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了,后脑在墙上用力磕了几下。 这画面恰好被过来找他的祁文慧看到了,祁文慧立刻推门进来问他是不是头痛了。 「没有,」直起上身,苏晨阳沉声吩咐道,「让秦璨帮你一起联繫市里的医院,先安排沈闻达转院的事。」 转院手续是第二天早上送到沈珈叶面前的。 他在病房里陪了一夜,快早上了好不容易能睡一下,却被隔壁床病人家属吵架的声音惊醒了。 隔壁那床的病人也是肺癌,由于又要交治疗费,病人的两个儿子争了起来,两兄弟都指着对方骂,生怕少计较一点自己就会吃大亏。 沈珈叶面无表情地听了几句,出去叫了护士进来。 等那两个人被请走后,他去病房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看到祁文慧和负责沈闻达的主治医生在外面等他。 「沈先生,这是转院手续,已经办妥了,您只需要签个名就可以。」 祁文慧将一份资料递到了面前,沈珈叶没有接:「我没说过要转院。」 「是苏总的意思,」祁文慧解释,「您父亲的病情比较严重,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转去市里会好很多。」 一旁的主治医生也帮着劝说,提醒他转去的是市里的私立医院,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然而沈珈叶仍是没有同意,祁文慧只得作罢,不过在开门出去时,她见到沈月揉手里拿着份早餐站在门外。 沈月揉像是在走神,祁文慧对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走远几步听到她追上来的脚步声。 「祁医生,」沈月揉低声唤她,「达叔的情况真的那么糟糕了吗?」 昨晚医生把沈珈叶叫去办公室解释病情的时候,沈月揉已经累得在椅子上睡着了,后来她醒来,沈珈叶只说沈闻达是肺里长了个阴影,具体情况还要再观察。 她其实隐隐猜测出沈闻达的病情不乐观,毕竟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和沈秀庄在家里照顾,之前沈闻达还咳到吐血。只是沈珈叶不肯说,她也不敢细问,只能把焦虑都吞回肚子里。 「是很严重,」祁文慧的说话方式与苏晨阳一样直接,「如果不考虑转院,一旦再出现危险的情况,可能会因为抢救不及时危害到病人生命。」 沈月揉抓着早餐袋子的手差点要松开了,祁文慧也不是真想吓她,很快换上温和的语气,希望她能劝一劝沈珈叶。 沈月揉接过那份转院的申请,祁文慧在离开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商业保险?」她茫然地问道。 祁文慧解释了一下,沈月揉听明白了,摇着头道:「珈叶没说过,应该是没有的。我们那地方穷,没人买过这种东西,而且珈叶每个月的工资都拿来养家里了,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你说的那个保险。」 推开病房门,沈月揉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我来吧,你先吃点东西。」 沈珈叶拧了毛巾在给沈闻达擦脸,眼角余光瞥到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转院通知书,他停下动作,回头看着沈月揉。 「祁医生跟我说了达叔的情况。」沈月揉才开了口,就见沈珈叶沉下脸:「下次她再找你别理她就是。」 「珈叶,」沈月揉向前一步靠近他,放轻了声音,「我那还有点存款,我把钱取给你,先给达叔病治好了再说。」 第26页 沈月揉没有工作,她和沈秀庄相依为命,家里的农田在父亲去世后被亲戚们霸占了,几乎没有了收入来源。后来沈珈叶从自己的工资里挪出一部分交给沈秀庄,既能补贴她们的家用,又可以多个人帮忙照顾沈珈南。 「你的钱别动,」沈珈叶知道她存着那些很不容易,「我能解决。」 一整天下来,沈珈叶都没有离开过病房一步。 学校那边他请了假,汪校长则跟着谢主任来慰问过,傍晚医生来寻房时沈闻达也醒了。 他没什么力气,话说不利索,但能认得出人。医生走后沈珈叶立刻来到病床前,问他感觉怎么样。 望着床边一脸担忧的儿子,沈闻达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来,被沈珈叶抓住后,他咳嗽了几声,不满地问道:「就一点小毛病,怎么把我送来医院了?」 沈闻达做了一辈子农活,粗短的指头上布满了粗糙的疤痕,握紧他的手指,沈珈叶强忍住难受的情绪,笑着说:「阿爸,别说这些了,你放心养病,很快就能回家。」 一旁的沈月揉也上前来帮着劝沈闻达。见她也在,沈闻达的态度好了些,只是没说几句就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沈珈叶去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表示沈闻达的各项指标还没稳定下来,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劝他尽快转院的语气。 沈珈叶回来后就在病房外面的塑料椅上坐着,县医院的住院部很安静,他们这一层只有少数几个病患,晚上七点多都去吃饭了,走廊上悄无声息。 他坐了没多久便睡着了,远处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出来的人看见他仰头靠着墙壁睡着的样子,便接过保镖提的晚餐,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苏晨阳发现他眼角处有一点已经干涸的泪痕。 在旁边坐下,苏晨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手臂绕过后背抱住,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脸颊触碰到温热的颈窝时,沈珈叶的眼睫毛很轻地动了一下,不过苏晨阳并未发现。 其实这个姿势也不好睡,但架不住沈珈叶实在太累,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撑到了极限。苏晨阳的体温驱散了医院走廊透骨的寒意,木质香调也掩盖了刺鼻的消毒水味,他浑浑噩噩地靠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苏晨阳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放空大脑什么也没想,陪他坐了半个多小时后,感觉到有视线注视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沈月揉拎着医院的盒饭,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他的手依旧揽着沈珈叶的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沈月揉,直至对方走了过来。 穿着布鞋的脚踩在瓷砖地板上,几乎没发出脚步声,到面前后,沈月揉俯视着他们俩。 苏晨阳的目光不躲也不闪,似乎完全不觉得这种过于亲密的姿势有什么问题。至于沈珈叶则是毫无所觉,脸埋在苏晨阳的颈侧睡得很熟。 张了两次嘴,沈月揉终于将那句堵在心口的疑问问出来了。 「你这么帮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她的说话声很轻,怕惊醒了沈珈叶。苏晨阳扶着沈珈叶的头靠回墙壁上,起身道:「去餐厅再说。」-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也谢谢大家每天的评论和打赏,你们的支持我都有收到。(?( ′???` )) ps:这章里学抽菸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已经满18了。 第16章 陪我两年 搅动着吸管,沈月揉听着杯子里冰块的碰撞声,脑海中全是十年前在病房门前听到的那段秘密。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苏晨阳的外套留在沈珈叶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白衬衣。面料下的手臂肌肉结实,腕部一截银灰色的錶盘,端起咖啡喝的时候,能看到袖口的纽扣和寻常款式不一样,好像是颗暗绿色的宝石。 就算沈月揉鲜少与外面的人接触,也能看出苏晨阳身上有种普通人所没有的距离感。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那个让沈珈叶失去一切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现在对方就坐在她面前,相隔了十年,继续阴魂不散地搅乱他们的生活。 「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苏晨阳先开了口。 收回打探的目光,沈月揉喝下一大口冰镇的果汁。她有满腹的话想问,比如沈珈叶是怎么喜欢上男人的,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苏晨阳才出现,他现在的目的是什么?那天他们两个在床上睡了一晚,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刚才沈珈叶靠在他怀里睡觉,他们是不是复合了? 沈月揉的思绪很乱,作为沈珈叶现在的「女朋友」,她的身份拿来煳弄别人还可以,但在苏晨阳面前没有用,这个人肯定早就看穿她了。 「你们以前是……是那种关系。」 两人周围的位置都是空的,但沈月揉很小心,毕竟关系到沈珈叶的名声,而且她也觉得难以启齿。 「他告诉你的?」 沈月揉窘迫地摇了摇头。 她没打算说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回来想做什么?」 苏晨阳淡淡一笑:「如果说什么都不想做,你也不会信。」 沈月揉惊疑地看着他,听他继续道:「放心,我没打算伤害他。」 对面递来的目光依旧充满了防备,苏晨阳明白她不会相信自己,也没打算一定要她信。 身后有人端着餐盘路过,等那人走远了,沈月揉严肃地说:「达叔现在身体很不好,他受不了任何打击。」 第27页 「他也知道以前的事?」 「不知道。」 「珈叶的妹妹呢?」 提到沈珈南,沈月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不要让他妹妹知道你来了。」 苏晨阳似有所觉,不过不等他问就被沈月揉带过了:「你还没回答我现在这么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靠回椅背上,苏晨阳说:「我希望他回到我身边来。」 座位下的椅子划拉出刺耳的声响,沈月揉勐地站起身:「你以为他是什么?你想就可以吗!」 四周有好几道目光都望了过来,苏晨阳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他为什么到了现在都不肯跟你结婚,原因你很清楚。」 沈月揉气得肩膀都在抖,她想反驳,却记起了刚才沈珈叶靠在苏晨阳怀里熟睡的样子。 那不是被强迫该有的模样。 「他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除了他父亲这里,我也会尽快安排医生过来给他妹妹做检查。」 苏晨阳从口袋里掏出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接起来,随后他就起身往外面走去:「沈闻达在抢救。」 沈月揉紧张得心都提起来了,急忙跟着他来到急救室,在门口看到了坐在塑料椅上的沈珈叶,她跑过去问怎么回事,祁文慧则向苏晨阳解释情况。 「刚才出现了肺内出血的症状,可能会引起支气管被淤血堵塞,不能再拖了,」祁文慧面色严峻地道,「县医院的治疗水平有限,最好的方法是马上转院做手术。」 「转院申请单在哪?」苏晨阳问她。 祁文慧看了眼沈珈叶,苏晨阳快步走过去,在沈珈叶面前蹲下来。 那份申请单被沈珈叶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他手肘撑着膝盖,脸埋在了掌心里,佝偻着后背一语不发,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握住他的手腕,苏晨阳说:「是欠我让你觉得难受,还是眼看着你爸去死更难受?」 沈月揉吃惊地看向苏晨阳,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去逼沈珈叶。她想说点安慰的话,被苏晨阳打断了:「你自己考虑清楚,现在有机会可以救你爸,但是因为你的固执而错失了,将来你想后悔都没机会。」 捂着脸的掌心缓缓放下了,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赤红的眼睛与苏晨阳对视着,仅是片刻苏晨阳就站起来,吩咐秦璨马上转院。 救护车速度太慢,秦璨再次安排了救援直升机,沈闻达被送到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那边的医生做好了手术准备,沈珈叶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一个通宵,次日早上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沈闻达的肺出血止住了,身体各项指标也暂时稳定下来,接下来需要在icu观察。 沈月揉喜极而泣,沈珈叶也松了口气,等沈闻达被送去icu病房后,他对沈月揉说:「没事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昨晚转院后,苏晨阳让秦璨在医院旁边开了两间房,房卡都送到了他们手上。当时沈月揉担心沈闻达的手术,坚持要陪着沈珈叶,不过折腾了两个晚上都没能好好睡,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沈月揉让他和自己一块回酒店休息,他想再待一会儿,沈月揉只好先离开,等电梯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沈珈叶走到苏晨阳身边去了,两人一起听着医嘱。从她的角度看去他们并肩而立,窗外的一束晨光透进走廊,沈珈叶有大半个身子都被笼罩在苏晨阳的身影下,即便再不愿意承认,沈月揉也明白,此刻真正能帮到沈珈叶的只有他身边的那个男人。 给沈闻达做手术的是位刘姓的专家,有丰富的临床经验,表示会尽快同业内的同僚交流,尽快给出妥善的方案。 不过他话里话外也有提示,沈闻达的病情发展到了中晚期,癌细胞出现转移,并且自身还有一些基础病,不太乐观。 等刘医生去忙了,苏晨阳对他说:「折腾了一晚上,陪你吃点东西再回酒店休息吧。」 「我没胃口,」沈珈叶说,「我想去看看我爸。」 「我陪你去。」 两人到了icu所在的楼层,隔着玻璃窗,沈珈叶见到了浑身插满管子连接着监护仪的沈闻达。 盯着父亲凹陷的面颊看了许久,沈珈叶终于回过身,和苏晨阳一道离开了医院。 跨出大门时,外面晴朗的阳光刺痛了酸涩的眼睛,沈珈叶抬手挡住了过于明亮的光线。 颱风过去两天了,这两天他都待在医院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恢復了原样。医院所在的街道热闹繁华,一出大门就是双向八车道的马路,两旁高楼林立,路上几乎见不到少数民族打扮的身影。 因而他一走出来就收穫了几道目光,他也终于注意到自己从前天晚上起就没换过衣服了。 酒店就在医院隔壁,苏晨阳带他办理完身份登记,坐电梯上了顶层。 房间是个套房,装饰奢华復古,两米的大床中央洒了一圈玫瑰花瓣。苏晨阳脱掉大衣,径直走进浴室里,很快就有水声传出来。 在原地站了片刻,沈珈叶也跟到了浴室门口,苏晨阳在往浴缸里放水,还倒了一包柑橘菩提树味道的浴盐,空气里瀰漫着清甜香气。 「先洗个澡吧,」苏晨阳拿过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等等也别出去吃了,我叫客房服务送上来。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沈珈叶回答。 第28页 苏晨阳出去时帮他把门关上了,看了一眼没落下的门锁,他转身对着镜子脱掉了衣裤。 在淋浴下沖了许久,直到把那阵医院的味道彻底洗去了,他才坐进浴缸里。 柑橘的香气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他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险些要睡着了,出来发现秦璨也来了,正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苏晨阳走到他面前,递了一支手机给他:「给你买的,卡已经补好了,开机就能直接用。」 沈珈叶接过来,这支手机和苏晨阳在用的是同款,连颜色都是一样的钛金属。为了区分,苏晨阳在他的手机后盖上贴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卡通芒果贴纸。 看着这个跟手机外观风格完全不相干的贴纸,沈珈叶没说什么,他按了开机键,登录微信后有不少消息弹出来。 除了周文和与学校的同事之外,也有部分学生家长,都是发来关心他的。 秦璨放下东西出去了,苏晨阳拉着他到桌边坐下:「先吃饭,吃完了再看。」 桌面上放着几道菜,有他喜欢的酸鸭和酸笋,还有一大份热腾腾的蒸汽海鲜锅,蒸笼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海鲜。 这两天他们都在医院里待着,沈珈叶一直没有胃口,苏晨阳给他倒了杯热红酒:「喝点放松一下。」 接过高脚杯,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红酒暖了胃,苏晨阳继续给他倒,等他喝完了三杯才提醒他吃点东西再继续。 沈珈叶身上只有一件白色浴袍,他没有提换衣服,苏晨阳也没说,两人安静地把饭吃完。结束时那瓶热红酒已经见底了,大部分都进了沈珈叶的肚子。 苏晨阳扶着他站起来,他自己能走,回到卧室,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他的头髮披散在后背上,还没完全干,苏晨阳拿来吹风机,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帮他吹。 沈珈叶盯着墙上的电视机,反光的屏幕倒映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身影,这一幕像极了十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苏晨阳也经常会帮他吹头髮。他的头髮长,每天洗头吹干都很麻烦,有时候实在累了,洗完澡就想睡,总会被身旁的人拖起来,非要帮他把头髮吹干了才让他睡。 耳畔响着吹风机的嗡嗡声,他放松身体往后靠去,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了,一条臂膀穿过腰间将他搂住,苏晨阳探头看着他:「想睡了?」 沈珈叶眨眼的动作都变得迟滞,但他没有忘记那个从昨晚开始就应该要问出口的问题。 他也转过脸看着苏晨阳:「你帮了我这么多,想我怎么做?」 彼此的目光交缠在一起,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苏晨阳缓慢地靠近,沈珈叶的视野变模煳了,很快嘴唇上就感觉到了温热的触碰。 苏晨阳轻轻吻了他的嘴唇,只是贴着唇肉,没有伸出舌头。 他陷在苏晨阳的怀里,整个人并未被强迫禁锢,却轻易地就被这个吻夺走了最后一点力气。 酸痛的腰背像被折断了骨头,他闭上眼,随后感觉到苏晨阳离开了他的唇,温热的唿吸停在耳畔。 「陪我两年。」……? 沈珈叶以为自己是累过头了,产生了幻听。 他问了一句「什么?」 「只要两年,」苏晨阳贴在他耳边重复,「时间到了你随时可以走,这两年我会负担你家里的一切开销,包括你父亲和妹妹的治疗。」 「要是觉得没办法向沈月揉交代,我也可以帮你解决,要是两年以后你还想娶她我也不会再阻拦。」苏晨阳吻过他的眼角,感受着他在自己的亲吻下不受控制颤抖的眼睫毛,「不过我知道你对她没感觉,你的身体远比你更诚实。」 腰间的肌肉绷紧了,沈珈叶抓住了那只正在被子里作恶的手,终于抬起眼帘看向苏晨阳。 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中隐隐有了翻腾的怒火,与之相对的另一双眼睛却平静得一丝波澜也捕捉不到。 「你把我当什么?」 苏晨阳看着怀里的人,他知道沈珈叶会很生气,但他却没有选择解释,而是用指尖整理了眼前人肩上的髮丝:「如果你担心没有保障,我们可以立个合约。这件事你慢慢考虑,现在很晚了先睡吧。」 - 第17章 早就没有这种如果了 翌日早上,沈珈叶在一阵手机铃声中缓缓睁开了眼。 房间拉着遮光窗帘,他记得昨晚和苏晨阳说完以后,自己是去沙发上睡的,此刻却躺在了大床里。够到床头柜上的新手机,他看了眼屏幕按下接听键。 「你还在睡吗?」沈月揉问他。 很低地应了一声,他刚想掀被子下床就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一条胳膊穿过他的腰,苏晨阳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下一秒嘴唇就被堵住了。 沈珈叶顿时睁大了眼睛,伸手想挡,却被苏晨阳趁机将舌伸了过来,吮住他的舌尖。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喘息,随即意识到电话还在接通状态,果然那头安静了下来,静得他都能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了。 一口咬在了苏晨阳的嘴唇上,沈珈叶气恼地推开他,下床快步走进洗手间。 电话另一端死一般的寂静,不想让沈月揉继续误会下去,他强作镇定地道:「我刚起来。」 「嗯,」沈月揉没有纠结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只问道,「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吃完了去医院陪达叔。」 第29页 沈珈叶和她约在酒店门口等,上厕所的时候感觉到了异样,掀开浴袍下摆才发现两边膝盖上的伤口都被重新抹了药,贴上了大号的创口贴。 洗漱之后,苏晨阳也已经起来了。 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刚才举动的过分,苏晨阳从袋子里拿出昨晚秦璨买来的衣裤,递给他说:「换上吧,都是按照你的尺码买的。」 苏晨阳的下唇上有刚才被他咬出的牙印,沈珈叶避开视线问道:「我自己的衣服呢?」 「酒店送洗了,你穿着那身到哪都惹人注意,先换上吧。」 这两天在医院里的确没看到有少数民族打扮的人,沈珈叶接过来,刚要回洗手间又被塞了个东西在手心里。 是一条黑色的皮筋。 以前苏晨阳就有给他买各种各样皮筋的喜好,曾经堆得小山一样高。后来他暑假回了上溪寨,皮筋都放在了苏晨阳那,等他回来再拿,结果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条皮筋是新的,款式普通但质量很好。换完了衣裤,苏晨阳站在门边等着他,身上还穿着酒店的睡袍,手里却拿着一双运动鞋。 昨晚他脱在鞋柜里的布鞋不见了,苏晨阳在他面前蹲下,扶着他的脚踝塞进了运动鞋里。 这双鞋的脚感很好,款式也搭他身上的休闲装。系好鞋带,苏晨阳起身问道:「穿着会舒服吗?临时叫秦璨在附近买的,没办法挑牌子。」 沈珈叶点了点头,苏晨阳把他拥入怀里:「早上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中午再陪你吃饭。」 他的双臂垂在身侧,视线穿过苏晨阳的肩膀看向了仪容镜。镜面倒映出来的一双人影像过去那样亲密,但他心里格外清楚,昨晚苏晨阳说的那番话的含义是什么。 沈月揉比他先下的楼,也换上了新衣服。两人去隔壁的小吃店坐下,沈珈叶不太自在地拉了拉领子:「很奇怪?」 沈月揉盯着他久了,不禁收回目光:「是很好看,我从没见你穿过这样的衣服。」 作为上溪寨唯一一个走到外面去读书的人,即便他早已接受了现代社会的教育,回到寨子里也仍然要做回少数民族的打扮,否则等待他的就会是更加没完没了的排斥。 沈月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和裙子:「那我这么穿会不会奇怪?」 沈珈叶把擦干净的筷子递过来:「不会,很适合你。」 沈月揉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没有被夸奖后该有的喜悦。她捻着胸前的发梢,问道:「他今天没跟你一起吗?」 沈珈叶回头去看出餐口:「他有点事要忙。」 沈月揉点了点头,忽然瞥见沈珈叶束髮的皮筋也换了,不再是之前自己给他做的那种容易松开的皮筋,而是一根小拇指粗细,质感很好的麻花皮筋。 沈珈叶的发量多,柔顺的马尾从肩上落下来,新的皮筋很好地承托住了高度。沈月揉看得失神,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人,仅仅只是换了一身打扮,却有种已经离她非常远了的感觉。 饭后两人一道去了医院,沈闻达仍在icu里,祁文慧向他解释了沈闻达的情况还算稳定,让他放心。 中午周文和打来电话,沈珈叶走到走廊上接。 「你阿爸没事了吧?」 「暂时稳定了。」沈珈叶回答的时候望着窗外,一辆黑色的suv缓缓驶入医院大门。 「那就好,」周文和语气都轻松了些,他那边刚下课,正往食堂方向去,「早上校长说回上溪寨的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吧。」 「这次还好有你朋友帮忙,不然可太危险了。」 周文和在电话那头感嘆着苏晨阳的钞能力,沈珈叶看着那辆黑色的suv停稳,秦璨从副驾下来,打开后门,一条被缎面西裤包裹的长腿先伸出来,随后便是穿着深咖色大衣的男人身影。 苏晨阳也在讲电话,左手收在大衣口袋里,迈开步伐时,垂在身侧的腰带随着步伐不断晃动着。 等那道身影走进门了,沈珈叶回过神,问了一句:「什么?」 周文和已经进了食堂,闻到饭菜香饿得飢肠辘辘:「没什么,明天周末,我去医院看看你阿爸,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说完周文和便挂了,沈珈叶给他回了一条明天不用来的消息,走向了尽头的安全通道。 这里有一位医生在抽菸解乏,沈珈叶站到另一头的角落里,也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芒果爆珠口味的烟味道清淡,但他不喜欢太浓烈的尼古丁,那样会在身上留下难闻的气味。 医生抽完以后打起了电话,没多久安全通道门被推开了,见又有人进来,医生走了出去。 手指挑开沈珈叶肩头的髮丝,苏晨阳问道:「怎么躲在这里?」 沈珈叶脸上没有被抓包的表情,他抬了抬左手示意自己来抽菸,苏晨阳却顺势靠近抽了一口,再将嘴里的烟渡到了他口中。 他被抵在墙壁上,下意识去推,奈何一只手力气不够,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眼角余光去瞄那扇紧闭的门。 察觉到他的分心,苏晨阳放开他,在他压抑的咳嗽声中沉沉地笑了起来:「怕她跟过来发现了?」 擦去嘴唇上的痕迹,沈珈叶道:「你别太过分了,我没答应你什么。」 望着他比刚才红润了许多的嘴唇,苏晨阳说:「好,那现在先去吃饭。」 第30页 下午,沈珈叶把沈月揉送到医院门口。 医生说沈闻达这两天应该会醒,具体什么时候无法预估,他们没必要都留在医院守着,家里只靠沈秀庄一个人比较辛苦。 其实沈月揉不想走,不过她想起昨天母亲发来的消息,还是得先回去一趟。 秦璨给她安排了车,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寨门口。她也换上了之前那身衣裤,路上遇到了不少打量的视线,有几个村民还上前来问情况。 那晚他们坐救援直升机的事被寨子里的人发现了,这几日不断有人上门打听,沈秀庄被吵得头都痛了,见女儿回来忙拉进院子里,小声问起沈闻达的病情。 得知沈闻达患的是癌症,还到了中晚期阶段,沈秀庄脸色都变了,回头看一眼里屋:「那不告诉南南?」 沈月揉低声说:「先别说了吧,珈叶现在压力很大,要是南南也知道了,我怕他应付不过来。」 「这倒是,」沈秀庄摇头嘆气,「他们兄妹现在关系这么差,南南又不能出寨子,还是先瞒着吧。」 「那珈叶的钱够吗?听说这个病很花钱的。」 沈月揉想起了苏晨阳,有那个人在,沈闻达的医药费应该不用担心了。尽管不情愿,她还是安慰母亲道:「珈叶说他可以应付,没事的,我先进去看看南南。」 一抹安静的身影正坐在窗边阅读,听到开门的动静,轮椅上的女孩回过头来。 沈月揉走到她身边,掖了掖她腿上的毯子:「要喝水吗?」 沈珈南点头,沈月揉便帮她拿过桌上的水杯,她喝了两口放下了,说:「月揉姐,我阿爸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里,别担心,有你哥在会好起来的。」 沈月揉尽量温和地解释着,沈珈南脸上却并未显出担忧的神色,她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多问沈闻达的情况,继续低头看着书。 沈月揉端着杯子,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重新在沈珈南面前蹲下。 「南南,」她望着沈珈南,「你还在恨你哥吗?」 女孩垂落的眼睫毛掀起,落在沈月揉脸上的目光感觉不到一丝重量。沈月揉与她对视许久,久到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轻声开了口。 「恨有用吗?」 手按在她没有知觉的大腿上,沈月揉缓缓收紧了指上的力道:「如果你的腿有机会能治好,你会原谅他吗?」 回应沈月揉的,是一声哂笑。 「已经十年了,」沈珈南继续看回书页上描述优美的散文诗,语气随意地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早就没有这种如果了。」 - 第18章 牵着手离开 沈闻达在icu躺了四天,由于之前的肺部出血造成了感染,陆续地在发烧,期间只醒来过两次,每次清醒意识都比较迷煳。 苏晨阳从香港请来了周教授的团队,对方和医院沟通的结论也是保守治疗。沈闻达早期拖了太久没有就医,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已经没办法做手术了。 苏晨阳对恶性肿瘤有一定了解,他陪着沈珈叶坐在会客室听意见,询问周教有没有这方面的新药可以尝试。 周教授的助手列出了两款国外研发的新药,不过这两种药都只进行到第一阶段的实验,并不适合沈闻达用。 「令尊的病情现在也只能往尽量少受痛苦的方向去治疗。」周教授面色凝重地道。 沈珈叶靠在椅背上,苏晨阳看他一眼,从桌下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 周教授和助理离开后,沈珈叶走到角落点了一支烟。 苏晨阳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一束阳光从玻璃窗外倾斜过来,正好落在沈珈叶的侧脸上,被照亮的右边耳垂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很小的孔洞。 等他抽完了烟,苏晨阳起身来到他身边:「周教授给的意见比较中肯,我会再联繫其他的专家过来会诊。」 这几天沈珈叶一直有用手机搜索相关的病,也谘询了好些网际网路上的医生,给出的答案都差不多。 「不用了,」他说,「就按照现在的方案保守治疗吧。」 苏晨阳说:「没关系,我叫人安排,这些不用你操心。」 沈珈叶抬起脸看着苏晨阳,这几天苏晨阳把手上大部分的事都放下了,有时间就陪着他。沈娱也来了医院探望,提供了自己在北京的医生朋友联繫方式,方便他谘询。 他知道自己能享受到这些便利,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缘故。 苏晨阳微垂着眼眸,在沈珈叶无声的注视下忽然笑了一下,说:「这个眼神让我觉得你现在很想被吻。」 眉心微动,沈珈叶看向旁边墙壁。苏晨阳见好就收:「这几天你都没胃口,晚上不要回酒店吃了,我们去吃点别的。」 沈珈叶不想离开医院,但是苏晨阳这些天陪着他吃不好也睡不好,看着对方好像瘦了一些的脸,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晚饭在市中心一座商场里面解决,苏晨阳挑了家西班牙菜餐厅,靠窗的位置能俯瞰城市夜景。 沈珈叶望着远处在放烟火的桥面,餐厅里播放着很有异域风情的西班牙舞曲,往来的服务员穿着色彩艷丽的服饰,点的菜端上桌时,还会热情地说一句「buen provecho。」 整个餐厅洋溢着浪漫的情调,除了他们这一桌周围全是情侣,有两次沈珈叶抬起头都会看到旁边那对情侣餵对方吃东西的画面。 第31页 结帐时,服务员用零钱盘将找零的钱送回来,同时放在托盘里的还有一支盛放的红玫瑰。 这是餐厅赠送给客人的小小心意,玫瑰香气淡雅,花芯的部位还有一点水珠,苏晨阳递给沈珈叶:「拿着吧。」 沈珈叶接过来,苏晨阳起身去了洗手间。他靠坐在椅背上,隔壁桌的客人也刚吃完,男人将玫瑰递给女友,女人一脸欣喜地收下,与苏晨阳一样嗅了嗅玫瑰的香气。 男人亲密地扶着女人的腰离开了,沈珈叶将自己那支玫瑰插进了玻璃水杯里,拿起手机也走出去。 没多久苏晨阳就出来了,见他径直往电梯方向走,苏晨阳说:「这就回去了?」 沈珈叶停下脚步:「你还想吃宵夜吗?」 「刚才沈娱打给我,他明天要走了,现在在喝酒,让我们过去坐坐。」 他与沈娱不熟,不过这一次沈娱也帮了忙,不但介绍了医生还来探望过一次。他是该过去谢谢人家。 地点在附近一家综合性质的娱乐城里,沈娱刚按摩完,坐在包厢里与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闲谈,看到苏晨阳身旁跟着的沈珈叶时还愣了一下。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沈娱问道:「伯父好点了吗?」 「好多了,」沈珈叶回答,接过女孩倒的白兰地,举杯对沈娱道,「沈总,这杯敬您,多谢关心。」 苏晨阳把酒杯拿走:「不用敬了,他不喜欢这套。」 沈娱当场拆台:「谁说我不喜欢了,沈老师敬我的,你在中间打什么岔。」 苏晨阳问:「要喝是吧?」 沈娱被他不阴不阳的一眼看得笑了起来,无奈转向旁边的女孩:「还是你倒给我喝吧。」 女孩是娱乐城里陪客人喝酒的,听完也娇羞地笑了下,给沈娱的杯子里又添了酒。 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long ind iced tea,苏晨阳又问沈珈叶想不想吃点甜的。 那个给沈娱倒酒的女孩正打量着他们,沈珈叶说不用,拿出手机来看。 翻了几页,苏晨阳把点单本递给服务员,加了一杯芒果塔。 沈珈叶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继续垂眸看着屏幕。 沈娱和苏晨阳聊起了这边投资的问题,他们没有避开他,沈珈叶便回復起沈月揉的消息。 沈月揉说想再来医院,被他劝住了。 他不想沈月揉碰到苏晨阳,而且家里只有沈秀庄一个人,要弄沈珈南也很麻烦。 【他也还在医院吗?】沈月揉问。【嗯】 微信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沈珈叶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消息发出来,倒是服务员推门进来,先将那份芒果塔甜品端上桌。 苏晨阳推到了沈珈叶面前,这次不止是那个女孩了,连沈娱都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 他被看得不自在,藉口打电话到外面去了。 娱乐城里的包厢都能抽菸,外面的吸菸区没什么人,沈珈叶靠在窗台边,苏晨阳那包烟只剩两支了,拿出一支捏开爆珠,他刚抽没两口就被人拍了后背。 来人留着寸头,戴黑框眼镜,一看清他就笑了起来:「沈珈叶!我就知道是你,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没变啊。」 他辨认着对方的长相,见他没有马上反应过来,陈默也不介意,笑着提了自己的名字,还揽着他的肩膀说:「走,我们那边有个聚会,都是老师,过去喝两杯,顺便给你介绍两个领导认识。」 这个叫陈默的男人有着与名字截然相反的性格,沈珈叶记起大一军训的时候陈默是第一个主动接近自己搭话的,表现得非常热情,不过在与其他人熟识之后就没怎么跟他说话了,后来的关系也一直都挺淡的。 出于礼貌,沈珈叶没有直接拨开肩上的手:「不了,我跟朋友一起来的,要回去了。」 「你什么朋友,」陈默好奇地看着他,「也是你们村里的老师?」 沈珈叶不便多说,陈默以为他默认了:「那正好,我跟你说,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就在我们那,你干脆把同事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喝酒,要是跟领导混熟了还能多条路子,说不定你们就能从那穷山沟里走出来了。」 「不用。」沈珈叶淡淡说了一句,随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抬眸看去,苏晨阳信步朝他走了过来。 陈默也观察着来人,似乎在判断对方那一身很讲究的打扮是不是山寨货。随后对方就来到了面前,捉住沈珈叶的手腕拉到身边。 「怎么出来这么久?」苏晨阳问。 沈珈叶不想介绍陈默,便说:「遇到熟人聊了几句。」 苏晨阳也没表现出对陈默的兴趣,甚至直接无视了这个人:「那回去吧,很晚了。」 「好。」沈珈叶点头,被苏晨阳拉着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对陈默说先走了。 陈默愣在原地,直至他们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刚才他们是牵着手走的!两个大男人! 陈默睁大了眼睛,一副惊恐的表情看了看自己搂过沈珈叶肩膀的手掌,赶紧用力在袖子上擦了几下。-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打赏。 第19章 没问题就签个字 从电梯出来,苏晨阳终于放开了沈珈叶的手,沈珈叶揉了揉被他握红的手心,问道:「不用再和沈娱喝酒了?」 第32页 「他有人陪,打个招唿就可以了。」 两人走到外面,沈珈叶朝着对面的停车场走去,被苏晨阳叫住了:「时间还早,陪我走走。」 出来了一晚上,沈珈叶很想回去看沈闻达,但他转过脸发现苏晨阳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自己,虽然是在等他回答,眼神却一点也不像他能拒绝的样子。 橙黄色的光从头顶打下,两道沿街漫步的影子被缓缓拉长,沈珈叶安静地走着,身旁时不时会响起路过的机动车声响,以及路人的说话声。 苏晨阳走在他前面,也难得得沉默,直到路过街口转角处的露天体育场,有踢夜球的年轻人正在草坪上挥汗如雨。苏晨阳站着看了一会儿,问道:「毕业以后还有没有踢过球?」 目光追逐着一道穿蓝色条纹球衣的身影,沈珈叶回答道:「没有。」 苏晨阳看了眼腕錶,说:「进去坐一坐。」 找了一处光线较为昏暗的看台位置坐下,苏晨阳解开大衣的扣子,放松身体靠在了后面。 沈珈叶坐下以后就一直注意着草坪上激烈争抢的两队球员,苏晨阳盯着他看,发现他右边耳朵上的耳洞依然空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耳钉被自己拿走了。 蓝色球衣那队连续进了两球以后,红色方喊了暂停,几人围成一圈开始讨论战术。 沈珈叶终于坐直了身体,回头发现苏晨阳在看着自己。 「刚才那个人是你大学同学?」 提到陈默,沈珈叶语气很淡地应了一声:「嗯。」 「你们关系很熟?」 「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苏晨阳没再问下去了,沈珈叶摸到衣服口袋里的烟,想起只剩一支便放回去,继续看着球场。 红方很快制定好新的策略,哨声响起后反攻为守,虽然己方没有进球,但也辖制住了蓝方的攻势。沈珈叶注意着蓝方那个被两人同时包围住的前锋,忽然感觉到耳朵一热,苏晨阳摸到了他的耳垂:「再把以前的耳钉戴起来吧。」 同一时段,球场上响起了刺耳的哨声,蓝方前锋急于摆脱对手故意犯规,导致红方受伤,双方球员蜂拥而上,叫囔着开始互相推搡,紧接着就有人动起手来。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四周看台的几个人纷纷拿出手机对着球场拍摄。没兴趣再留在这里浪费时间,沈珈叶偏头避开了苏晨阳的触碰,起身道:「回去吧。」 十点过后,医院大楼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唯有icu仍然灯火通明。 沈珈叶下了车,独自坐电梯上去,隔着玻璃窗远远地望了一眼。 沈闻达的生命体徵还算稳定,但也一直没有清醒过来,这点比较麻烦。 在病区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沈珈叶拿出手机查了银行卡上的余额。 这几天给沈闻达治病,几乎把他本就没多少的存款消耗殆尽了。仰头靠在墙壁上,他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有种整个人被从里到外都掏空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护士在旁边轻声唤他。沈珈叶睁开眼睛,见他熬得眼睛都红了,护士好心提醒道:「十二点了,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从医院到酒店走不了几步,沿街的店铺都拉着捲帘门,只剩一家便利店还在营业。看着蓝白相间的英文招牌,他进去想试试看有没有那个牌子的香菸卖,店员告诉他没有,向他介绍了另一个牌子的香草弹珠味香菸。 他没要,回到房间后发现只有走廊亮着一盏小灯,苏晨阳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他去浴室沖了个澡,出来到沙发上躺下。 走廊的那盏小灯被他关掉了,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沈珈叶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听到了动静,一双手朝他摸了过来,跟之前的每晚一样,动作熟练地抱他上床。 刚开始沈珈叶会反抗一下,后来意识到反抗只能换来苏晨阳更过火的举动就放弃了。 身体陷入了温热的被窝里,身后的男人贴上来,动作并不温柔地抱紧他,似乎也明白他在装睡,没打算放轻手脚。 沈珈叶盯着对面的墙壁,无力地闭上眼睛。 周围再度安静了下来,他的双腿被缠上,对方脚背的温度暖着他冰凉的脚趾,很快就催生出了睡意。在他将睡未睡的时刻,身后的人抬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很小声地说了句话。 沈珈叶非常困了,并未听清那是什么,只迷迷煳煳地应了一声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次日醒来房里已经没人了,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下床,发现隔壁房间的桌上放着丰盛的早餐,还有一张纸条被压在一包未拆封的烟盒下面。 【今天有点事要去隔壁市处理,晚上不一定能回来,我让秦璨留在医院了,有什么问题你跟他沟通,他都能处理。还有,耳钉不准拿下来,烟少抽点,也别忘了昨晚你答应我的事。】 沈珈叶摸到右耳,那枚塔菲石的耳钉被好好地戴在了耳洞里。 苏晨阳是什么时候拿到耳钉的?还有昨晚他答应了什么? 对着餐盘里烤得金黄的太阳蛋思索了一阵,他唯一记不起来的就是昨晚临睡前苏晨阳说的话。 当时他脑子困得都要宕机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分辨内容。拿过手机,他给苏晨阳发去消息:【我答应你什么了?】 第33页 等他洗漱完吃了早饭,苏晨阳那边也没有回覆,他便先去医院守着,刚到icu门口就看到了沈月揉的身影。 沈月揉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沈珈叶到她身边坐下:「怎么过来了?」 「我刚才去了一趟缴费部,」沈月揉抬起脸看着他,「他们说达叔的住院费已经交够了,暂时都不用再交。我上网查过icu一天的花费可不少,你怎么解决这笔钱的?」 沈月揉盯着他的眼睛,越说心里越慌,就怕从他这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沈珈叶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坐在另一张休息椅上办公的秦璨,道:「在这等我一下。」 注意到他走了过来,秦璨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道:「沈先生,有事吗?」 沈珈叶说:「住院费是什么时候交的?」 「今早苏总离开之前吩咐我办的,」秦璨没有隐瞒,从旁边公事包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装的文件递给沈珈叶,「还有这个,苏总请您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个字。」 同时递来的,还有一支白色的,闪着珠光纹理的钢笔。 沈珈叶看了一眼那只笔,钢笔的银质笔帽夹上有经年使用产生的细小划痕。他接过纸袋,打开以后看到文件上的协议内容,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 协议一式两份,只有两张纸,写明了接下来两年内沈珈叶需要履行的唯一义务就是陪在苏晨阳身边,至于怎么陪没有明确说明,不过能给他的保障倒是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多条,囊括了他父亲与妹妹的全部治疗康復费用以及后期的生活保障等等,最后苏晨阳还在甲方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您觉得条款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可以告诉我,」秦璨补充道,「苏总交代了,除了这两年您身边不能有其他人之外,其他需求都会尽量满足。」 - 第20章 你想陪我更久? 下午,秦璨去机场接回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 ,对方带着两位助手,抵达医院已经傍晚了。 秦璨介绍了双方,原来面前这位仪态端方的女性是神经学领域的专家,叫宋方怡。她中文很好,和沈珈叶打招唿时态度也很谦和。 待宋方仪一行去了隔壁酒店休息,秦璨对沈珈叶解释说:「这是苏总请来为您妹妹诊治的医生,她有三天时间可以留在这里,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能带您妹妹出来问诊?或者我带宋医生过去也可以。」 早上秦璨把协议书拿给沈珈叶以后,沈珈叶既没有签名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等着苏晨阳回消息,可一天下来苏晨阳都没动静。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根本就没考虑好给沈珈南治病的问题。当年县医院给出了诊断结果,沈珈南是从高处坠落导致腰椎损伤双下肢瘫痪,几乎没有康復的可能,只能做一些保守治疗,防止肌肉过度萎缩和关节僵硬。如今都过去十年了,沈珈南还能站起来吗? 最关键的是他要怎么跟沈珈南解释苏晨阳的身份?如果让沈珈南知道了苏晨阳就是导致那场意外的罪魁祸首之一,沈珈南肯定不会愿意接受这份好意。 他迟迟没有反应,秦璨以为他是在考虑怎么安排:「如果您是担心令妹的出行问题,我会处理好的。」 「宋医生是神经学领域非常权威的专家,她的时间安排很紧,苏总託了关系才让她挤出三天过来,错过想要再请她就没这么容易了。」 窗外的一阵风送来了桂花香气,盯着那片摇摆的树冠,沈珈叶走神了片刻才问道:「你现在能不能联繫上他?或者说他晚上有回来吗?」 「苏总今天有点忙,现在还不能确定晚上能不能回来,我稍后再试试联繫。」 下午沈月揉回去了,沈珈叶在icu的病区待到都要走了,秦璨才告诉他今晚苏晨阳回不来了,要等到明天。 用房卡打开酒店房门,偌大的套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今日打扫的服务员又在那张两米大床上换了新鲜的玫瑰花瓣,看着这种很有情调的布置,沈珈叶心里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和想法。 在床单上洒花瓣,是他和苏晨阳第一次住酒店时就遇到过的。 那次他用打工的钱请苏晨阳去迪士尼玩,晚上看完烟花,苏晨阳没往出口走,而是拉着他往酒店方向去。 那晚苏晨阳也定了一间套房,房间的床单上面就被洒了一圈红玫瑰花瓣。后半夜他精疲力尽地被苏晨阳抱下床去清洗,汗湿的肌肤上沾了好些被蹭得残破的花瓣。那以后苏晨阳就跟上瘾了似的,每次开房,床单上都要有新鲜的玫瑰花。 将文件袋丢在茶几上,他去浴室沖了个澡,出来听到沙沙声响,是外面下起了雨。 抖开沙发上叠好的毯子睡下,半夜时分,他迷煳间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还有一阵熟悉的古龙水香气。 察觉到他醒来了,苏晨阳放开他的唇,问道:「怎么我不在也不上床睡?」 沈珈叶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不是今晚回不来了?」 「晚上应付完那几个厂商,他们居然还给我安排了女人,把我给吓回来了。」苏晨阳语气轻松地说着,将沈珈叶抱回床上,「我洗完澡就来,你先睡。」 沈珈叶裹紧了身上冰凉的被子,苏晨阳沖澡的速度很快,上床后抱住了他。 他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听到身旁的人说:「睡不着了?」 第34页 他的确是没有了睡意,苏晨阳打开床头灯,他在光线的刺激下闭上眼睛,感觉到身旁的人坐了起来,打客房服务要了一杯热红酒,再回到床上时,隐约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他转脸看去,苏晨阳正在看那两份协议。 「为什么不签?」苏晨阳问。 沈珈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晨阳俯下身,左手肘撑在枕头上,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是对条款不满意,还是觉得签了丢脸?」 他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段时间苏晨阳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总是能轻易叫他想起了从前还没分手时的模样。可他又清楚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们的感情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无论是他还是苏晨阳,后来的人生轨迹都是天差地别的。 如果学生时代还妄想着靠努力,靠学歷成绩就可以向上并肩,那么现如今的他早已狼狈得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剩下了。 喉咙有点痒,是苏晨阳趁他愣神的功夫在抚摸他的喉结。沈珈叶拉开那只手,嗓音微哑地问道:「为什么是两年?」 「你想陪我更久?」 苏晨阳反问道,见沈珈叶盯着自己不语,他笑起来:「两年以后我要结婚了,家里催得不行。」 沈珈叶平静地移开了视线,苏晨阳接着说:「其实签这个协议也是方便秦璨做事,你跟我的关系现在只有他知道,以后的事情安排也都要交给他来处理。」 「如果你实在不想签也没关系,我再单独跟他交代吧。」 坐直上身,苏晨阳将那两页合约收好,刚要放回床头就听到他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我家里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没问题,」苏晨阳说,「我让秦璨明天补充在条款里。」 「不用这么麻烦了。」 旁边伸来的胳膊拿走了纸袋,沈珈叶倒出里面的白色钢笔。这支笔是他曾经送给苏晨阳的生日礼物,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用它来签这样的文件。 拔开钢笔冰凉的笔帽,沈珈叶在乙方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答应了苏晨阳的条件,沈珈叶就没有再浪费时间,他请沈月揉帮忙,以沈闻达暂时无法出院为由将沈珈南带出来。 沈月揉明白他这么安排的目的,为了不被沈珈南看穿,沈月揉也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去开这个口的。 沈珈南有十年都没离开过家门了,刚听到的时候下意识拒绝,不过在沈月揉和沈秀庄的共同劝说下还是答应了。 当天晚上,趁着村民们都睡下了,沈珈叶回来了一趟,将沈珈南绑在自己的背上离开寨子。 兄妹俩的关系早不復当年,沈珈南趴在沈珈叶的背上,全程不吭一声,沈珈叶也只是闷头赶路。沈月揉跟在后面,走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来到山脚的公路旁,这里有一辆suv停靠着。 未免沈珈南起疑,今晚除了司机没有安排其他人。 去医院的路上,沈珈南望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逐渐热闹起来的风景。 沈月揉坐在她身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只觉得难受。曾经沈珈南成绩也不输给沈珈叶,自小的心愿就是能跟哥哥一样去县里读书,再到更远的地方去上大学。可偏偏在十三岁那年遭逢了那种意外,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就此长困深山。 她握着沈珈南的手,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沈珈南转头看她一眼,又看向前面位置的人。 沈珈叶坐在前排,上车以后就没有再回过身。 这段时间沈珈叶都没有在家,尽管她早已习惯了沈珈叶不在,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沈月揉说沈闻达的病情比较复杂,短时间内可能都回不来。她不与外界接触,不过沈珈叶一直都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书籍,给她买的平板和手机也都是市面上功能最好的。她上网搜索过,大概猜到了沈闻达的病情是哪方面的,可她却感觉不到伤感。 车子驶入市区,喧闹的夜色透过车窗映入瞳孔里。高楼大厦间闪烁着数不清的霓虹灯牌,五彩流光璀璨明亮,是偏僻的山村永远不可能见到的繁华景象。沈珈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到了医院大楼前面才收回注意力。 沈珈叶背着她先去了icu病区,到了这地步,没必要再隐瞒沈闻达的病情了,何况沈珈南亲眼见到以后也不会再信他说的不严重。 不过沈珈南的反应仍是如同来时一样平静,就算隔着玻璃窗看到了昏迷不醒的父亲也没有动容的表情,更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沈月揉担心地看了一眼沈珈叶,沈珈叶则在妹妹面前蹲下,抬起脸仰视着她。 自从沈珈南再也站不起来后,沈珈叶都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看过妹妹了。沈珈南总在刻意地逃避他,不愿与他说话,甚至不肯看他一眼。他知道妹妹心中的恨意,那天若不是因为撞见了那通无法见人的视频电话,沈珈南就不会吓到仓皇地跑出去,更不会因此摔下了悬崖。 以前的他无能为力,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天给了他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 哪怕结果是未知的,他也要让沈珈南试一试。 「南南,我请了一位神经学方面的专家,她有很丰富的治疗嵴椎损伤的经验,」沈珈叶抓紧了她轮椅侧边的扶手,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再三斟酌才敢出口,就怕她会再冷硬地拒绝,「这次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再做一次检查好吗?」 第35页 女孩的目光贞静淡然,垂眸看着半跪在自己膝前的人。 沈月揉紧张地盯着他们兄妹,没等沈珈南做出反应也上前蹲下:「南南,你哥很不容易才请来这个医生的,你就让她看看?反正看一下也不会耽误多久时间。」 「你以前跟我说过,」沈月揉握紧了她的手指,目光殷切地看着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改变的机会。」 宋芳怡在会议室接待的沈珈南,她从医多年,自有一套安抚病人的方法。 刚进来时沈珈南还显得很拘谨,宋芳怡将沈珈叶请了出去,只留沈月揉在这里陪着。一番温和的问诊之后,她检查了沈珈南的双腿以及腰部的支撑力。 沈珈南已经很久没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双腿了,起初她很抗拒,不愿意被看到,但宋芳怡没有急于求成,不但说了好些鼓励她的话,还让助手沖了两杯热可可进来。 浓郁的巧克力味道安抚了情绪,沈珈南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做完检查,宋芳怡让女助手在屋里帮沈月揉,自己到外面跟沈珈叶谈。 「她的腿部肌肉没有很明显的萎缩情况,除了你们平日的护理做得好,也说明她自己也很努力地配合想要康復。」 「对,」沈珈叶说,「月揉每天都会帮她按摩腿部肌肉,她自己也会经常按一按。」 「我看了她之前的那些治疗报告,情况是有点复杂,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我尽快给她安排做个全面的检查,一切等报告出来再说。」 悬了一天的心总算归位了,沈珈叶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谢谢宋医生。」 「你的手也让我看一下吧。」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掌心,沈珈叶明白过来这应该也是苏晨阳交代的:「我的手就不用了,是老毛病。」 「年轻人可不能讳疾忌医耽误自己。」 宋芳怡直接拿过他的右手检查,发觉他手指可以动,不过从指尖到整个掌心都无法使力,于是询问起他受伤的过程。 「以前有一次抓重物的时间太长,筋腱断裂了。」 「抓什么重物会抓到筋腱都断了才放?」宋芳怡问道,见沈珈叶不想解释,她便接着问,「做过手术吧?」 「做过,效果不好,后来又在同一个部位伤了一次。」 宋芳怡想带他去拍个片,但沈珈南还在房里没出来,宋芳怡便让他稍后过来找自己。 在门外紧张地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沈珈南出来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沈月揉很高兴,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路过时还偷偷告诉他刚才沈珈南的表现得还算配合。 秦璨提前在隔壁酒店开了一间房给她们休息,陪着她们回房间后,沈珈叶返回医院找到宋芳怡。 做完了检查,宋芳怡说要研究一下他这个情况,等有结果了会联繫他。 回到酒店夜已深了,房内空无一人。今天一天他都没有见过苏晨阳,到现在苏晨阳也没给他发过消息。 洗完澡躺到沙发上,沈珈叶设置闹钟的时候点开了苏晨阳的简讯页面。 自从沈闻达病发以后,苏晨阳就没给他发过消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有时间就会来医院陪他。 以前他搞不懂苏晨阳的想法,自从拿出合约要他签以后,他就明白苏晨阳要的只是婚前短暂的陪伴。至于为什么会选自己,应该只是巧合。 刚好这个项目与下溪寨有关,刚好他又留在了下溪寨教书,刚好他们从前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其实苏晨阳应该恨他的,就像刚来下溪寨的头两天对待他的态度,那种反应才正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真的复合了一样在为他解决麻烦,甚至给他造成了一种,还像从前那样爱着他的错觉。 - 第21章 败坏师德 「两份a早一份b早,这里吃。」 沈珈叶拿出手机让店员扫码,在取餐区等了几分钟,店员就将他点好的餐递了出来。 端着餐盘迴到位置上,沈珈叶把帕尼尼和拿铁放到两个女孩面前,自己吃鸡肉粥。 沈珈南在里面靠窗的位置,她坐着轮椅,又是少数民族打扮,容易引来四周好奇的目光。早上出门时,沈珈叶还担心她会介意,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只专注着路上的风景。 从昨晚开始,她就不断地在接触外面的世界,眼里的好奇一点点增多了起来,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再是之前那样沉闷压抑,沈月揉也感觉到了,提议饭后去附近逛一逛。 周围都是些沿街的商铺,有两家服饰店的装潢看着很文艺,卖的都是年轻女孩的衣服。 沈珈叶带着她们进了其中一家,老闆涵养好,完全没拿异样的目光看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还推荐了适合她的穿搭。沈月揉陪着她进更衣室换,沈珈叶在外面等了很久她们才出来,他转身看去,随即眼前一亮。 沈珈南那身黑蓝色的民族服饰被米白的圆领毛衣和浅栗色的背带裙替换了,学生头短髮别在耳后,尽管还坐着轮椅,但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改变了。 推着沈珈南来到他面前,沈月揉笑着问他怎么样。 沈珈南平视着旁边,她表现得很镇定,互相揉搓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紧张的情绪。沈珈叶从没见她这么打扮过,不禁点头夸赞,还在她面前蹲下问:「南南,你喜欢吗?」 沈珈南盯着橱窗里的模特身影,片刻之后才说了一句「还行吧。」 第36页 沈珈叶站起来,让老闆再帮忙挑几件,又让沈月揉也去选一套。 老闆转身就在衣架上挑起来,趁着沈珈南注意力在那些新衣服上,沈月揉靠近说:「我就不买了,我穿这身挺好的,你的钱还是留着给达叔治病。」 沈珈叶已经很久都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轻松了,他笑道:「别担心这些,快去挑吧。」 看他注视着沈珈南的眼神都变得很温柔,沈月揉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这一刻的温情是在这个家里太多年都不曾见过的,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说些扫兴的话。不过她还是小声提醒了一下:「这次的医生这么厉害,你要不让她也帮你看看右手?当初你是拉着南南不掉下去才受伤的,现在……」 「已经看过了。」沈珈叶打断她道。 沈月揉欣喜地问:「那医生怎么说的?能治么?」 买完衣服,三人往医院走去。路过一家连锁奶茶店,沈珈叶买了两杯黑糖波波奶茶给她们。 沈珈南是第一次喝奶茶,炭烧的芝士烤奶搭配软糯香甜的黑糖珍珠,她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很快就听到吸管吸到空气的「滋滋」声。沈珈叶笑了,帮她拿走空杯子丢掉,说喜欢的话下午再给她买一杯。 沈珈南没应声,但等电梯到了icu所在的楼层,沈月揉把她推出来时,听到她很小声地对一旁挡门的沈珈叶说了句「谢谢。」 今天宋芳怡安排好了检查项目,助手过来带着沈珈南去做检查,沈珈叶则去旁听了沈闻达的病情会诊,同行的还有秦璨和祁文慧。 针对沈闻达最近几天的情况,周教授调整了治疗方案。祁文慧擅长的不是肺癌,但她也是专攻癌症领域的,提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沈珈叶听了一个多小时,会议结束时被秦璨碰了胳膊,抬头才发现屋里的人都差不多出去了。 以为他的走神是在担心沈闻达的病情,祁文慧安慰道:「别太担心了。」 沈珈叶跟着他们离开会议室,等祁文慧走远了才叫住秦璨,问道:「他还在忙吗?」 昨天到现在苏晨阳都没消息,昨晚也没回酒店休息。沈珈叶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沈珈南碰到,不过也没必要到连消息都不回的程度。 「这两天是比较忙,」秦璨解释道,「您有急事找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沈珈叶说不用了,晚饭过后沈月揉陪着沈珈南回酒店休息,他在icu的走廊上坐到了快十点手机才响了。 「我在车里,你下来一趟。」 跨出医院大门,沈珈叶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马路对面的suv。他走过去,打开的车门里坐着一道穿黑色大衣的身影,对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 他上了车,发现前排和后排中间落着挡板,身旁的人靠过来,捏着下巴吻上他的唇。 沈珈叶被迫抬起脸,挡板阻隔了司机和保镖的视线,可他不知道能不能隔音,在苏晨阳伸舌头伸进来时,他紧张地屏住唿吸,手按在对方腰上推了一下,勉强扭头避开了。 苏晨阳追过来,把他堵在了车座和车门之间,在他还想抵抗时贴在耳边提醒道:「都签完合约了还想着拒绝我?」 沈珈叶的身体一僵,苏晨阳趁机将他的双手扣在两侧,再一次吮住他的嘴唇。 这次直到苏晨阳停下来,沈珈叶都没再抗拒过。 看着他被自己吻得面颊微红,眼神都无法对焦的模样,苏晨阳满意地坐直道:「陪我去吃点夜宵。」 沈珈叶靠在头枕上平復唿吸,脸转向自己那一侧的玻璃窗,车子启动后,不断闪过的路灯照亮了车窗上的倒影,他不想去看自己的样子,便闭上眼睛。 吃夜宵的地方隔着两条马路,是一家港式茶室。这个时间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苏晨阳要了一份海鲜菠萝粒炒饭,给沈珈叶叫了三拼饭和热鸳鸯。 厨房上菜很快,苏晨阳低头吃着,忽然听到沈珈叶问了一句:「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吃三拼饭?」 三拼饭是烧鹅,烧鸡以及叉烧的组合,以前两人只要是在茶室吃饭,苏晨阳必定点这道。沈珈叶也喜欢吃,但没他点得这么频繁。 喝了口柠檬水,苏晨阳笑道:「太油腻了,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要忌口。」 沈珈叶睨了他一眼,苏晨阳只比自己大八个月,现在也不过刚满30岁,这个年纪就要开始忌口,怕不是平时山珍海味吃太多的缘故。 他吃着自己那份,茶室里播放着老牌港星的粤语歌,搭配復古的装修风格,会给人一种暂处在香港的感觉。 苏晨阳只吃了一小半就停下了,沈珈叶则把碗里的饭吃到一粒不剩,苏晨阳问:「要不要再加点别的?」 抽了张纸巾擦拭嘴唇,沈珈叶说:「不用了,你不饿么才吃这么点?」 「不饿,」苏晨阳起身道,「就想跟你吃点东西。」 两人回到车里,司机直接开回了酒店,苏晨阳没有下车,他看着沈珈叶说:「公司那边有点急事,需要我回香港去处理一下,今晚就要走了。」 「今晚?」 「对,已经安排好了,走之前来跟你见一面。」 拉过沈珈叶的右手,苏晨阳摩挲着他手腕的皮肤:「这两天的事情秦璨有跟我汇报,宋医生明天走,她会尽快提供一个适合你妹妹的治疗方案,你的手也是,都等我的消息。」 第37页 垂眸看着被握在对方掌心里的手腕,沈珈叶点了点头,随后苏晨阳朝他靠过来,在他唇角那颗小痣上轻轻一啄,要离开时没忍住,又重重贴上来撬开他的齿关。 沈珈叶被扣着后脑,感受着他在自己口腔里发狠地掠夺。这不是像刚才那样温柔的吻,苏晨阳似乎在发泄着什么,感觉到他又在躲了,居然侧身转了过来,膝盖抵在他腿边的座椅上,将他禁锢在怀里。 嘴唇很快就被吻到发麻,舌根也痛,嘴角还有来不及咽下的口涎。沈珈叶的神情狼狈,车内也充斥他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好在苏晨阳没有真的无视他的感受,适时地放开了,还帮他擦去嘴角的痕迹。 按下车窗让新鲜的空气进来,苏晨阳对他说:「上去吧。」 沈珈叶的胸口急促起伏着,开门时感觉到左手的手指都有点使不上力了,他径直走上台阶,身后的目光一路跟随,直到他进入大堂才感觉不到了。 回到房间,他匆匆走进浴室,镜子清晰地印出他的脸,也让他明白为什么走进大厅时路过的人都会诧异地看他了。 手背用力擦了擦红肿的嘴唇,他关掉浴室灯,在黑暗中脱去衣裤洗澡。 沈珈南做完检查便回到上溪寨,沈珈叶继续在医院守着,周四这天回了下溪寨一趟。 学校里的教师数量不够,他一请假,教学工作就更繁忙了。前两天汪校长还打过电话慰问沈闻达的病情,聊到后面,他听出了汪校长的话外音,希望他有时间能回来补几节课。 沈闻达这边有医护人员看着,秦璨也都守在医院里,他暂时离开问题不大。但等他中午来到学校,看到他的人无一不露出惊诧的神色,连汪校长也在他走进校长办公室时变了脸色,忙站起来道:「沈老师,你怎么招唿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 沈珈叶解释说:「我这两天有点时间,可以先补几节课。」 汪校长动了动嘴唇,表情像有难言之隐,沈珈叶询问怎么了,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摘掉眼镜坐回了椅子上,重重嘆了口气。 「我本来还想找个时间通知你的。」 「通知什么?」 汪校长好像还是说不出口,他从旁边的一碟资料里抽出第二份文件递给沈珈叶:「你自己看吧。」 沈珈叶打开来,这是一份县教育局昨天颁发的文件,内容是关于他个人行为不检被撤销了教师资格,同时也被学校开除了。 「这怎么回事?」沈珈叶抬头看向汪校长,「什么行为不检?」 毕业以后沈珈叶就来到了下溪寨教书,汪校长与他相识多年,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有那种癖好。原本汪校长还看在学校缺老师的份上想帮他争取一下,毕竟沈珈叶对外是有女朋友的,而且明年就要结婚了,就算真是个同性恋,多年来也没惹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可教育局那边直接堵死了他,领导直言现在是下溪寨和周边几个村寨联合发展旅游业招商的关键期,如果因为沈珈叶的这档子事影响到了民风口碑,那带来的后果可不是他一个校长能承担的。 汪校长一心想着这次招商承诺的新建校舍项目,教育局那边又表示开除沈珈叶会补一名教师给学校,权衡再三,汪校长只好同意。 他痛心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在学校里,不是所有的老师都热爱教学并能做到以学生为最优先。沈珈叶在生活方面非常节俭,除了教书就没有其他爱好,还曾经两次被评上了黔都州最优秀教师的称号。这样一个心甘情愿留在乡村里教书育人的好老师,汪校长是很看重的,这次他父亲病了,汪校长还发动全校帮他捐款,谁知道才几天事情就急转直下。 他不知道沈珈叶是得罪了谁,还是真的在外面做了什么被人发现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再挽回。 「县教育局那边下的文件,详细的我也不清楚,今早来送文件的人有提过你私生活不检点,在外面和男人拉扯不清,有败坏师德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大家如果有富余的海星就投一点吧,谢谢 第22章 心有灵犀 电动车停在了小树林口,周文和往里面走了一小段,沈珈叶正靠在竹子边上,他神色不太好,脚边丢了四五个熄灭的菸头。 周文和已经知道他找自己的原因了,上午周文和家里有事请了假,错过了教育局来人的事,要不是沈珈叶打来电话,他还不知道沈珈叶被开除了。 「妈的,怎么会是这么离谱的传言!」 周文和忍不住爆了粗口,沈珈叶淡淡地说道:「不是传言。」 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珈叶,好半晌周文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珈叶不想再伪装了,他抽完最后一口,站直了道,「我的确是同性恋,但没有跟人乱搞。」 他的神情过于坦率,以至于周文和再度哑了声,确信他不是开玩笑的才想起要找补:「不是,那什么,你,那月揉知道吗?」 「她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 「对,我跟她在一起之前。」 这下周文和彻底整不会了。 他也在县里读过书,但认知没有广泛到普及同性恋的程度,更别说在这些环境闭塞的村寨里,他问道:「月揉既然知道怎么会做你女朋友?你俩还要结婚了?」 第38页 沈珈叶没回答,随后周文和自己反应了过来,一拍脑门:「不对,你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结婚,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沈珈叶又想抽菸了,可苏晨阳给他的那包烟只剩五支,抽完就没了。 他忍住了,听周文和问他现在怎么办。 周文和的身后就是小树林的出口方向,满地枯黄的落叶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斑,午后的林间寂静无声,这个时间也是学生们趴在教室午休的时候。 作为班主任,过去他都会在这个时间坐在讲台边陪着学生们,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可惜从今以后再也回不去了。 「刚才有几个老师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估计事情已经传开了。我也没打算再争取什么,汪校长说会让齐老师带我那一班,彩黎的脚伤还没好,这段时间你尽量帮我接送她上课吧。」 「你还有空担心彩黎上课呢?」周文和简直服了他了,「你要是就这么不干了,那接下来做什么去?寨子里的人看你无缘无故不做了,也会问原因吧,时间久了哪瞒得住?」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珈叶平静地说着。 他现在真的没有那个心力去思考那么多,周文和想劝劝他,又不知该怎么劝好。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树林,周文和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问起他是怎么被人知道性取向的? 关于这一点,沈珈叶也没有头绪。 这段时间他和苏晨阳经常待在一起,但一般人不会轻易去想歪他们的关系,既然能惊动县教育局,应该是在县里或者哪里被看到了。 可他们在外面也没有亲密的举动,会不会是什么时候被学生家长看到了? 「算了别想了,」周文和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免得你拎这些不方便。」 午饭时间路上没什么人,电动车篮子里放着沈珈叶的背包,里面装的是他之前从办公室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除了经年累月手写的厚厚一沓教案之外,就只有一个水杯和御寒的外套了。 周文和载着他,嘴上还是忍不住在替他抱不平,一会儿骂汪校长没良心,一会儿骂造谣者不得好死,听得沈珈叶都想笑了,打断他道:「你不怕我啊?」 周文和避开了前面的一个土坑,大声问:「我怕你什么?」 沈珈叶逗他:「我喜欢男的。」 周文和突然捏了把剎车,沈珈叶撞到他后背上,鼻根顿时迎来一阵酸爽的痛。捂着鼻子,沈珈叶抬头发现周文和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在看他:「你喜欢男的关我什么事?你喜欢男的就会喜欢我啊?」 沈珈叶虽然觉得无语,但是又很欣慰他是这种坦然不羁的态度,毕竟自己身边还没有过像周文和这么自然就能接受他性取向的人。那些知道他真实性向的,不是一直劝他「改邪归正」,就是用更极端的方式抵抗给他看。 电动车开过廊桥,要下来时周文和又勐地捏了一把剎车,沈珈叶的鼻子糟了二次罪,刚想吐槽他会不会骑就听到他先骂了句脏话。 沈珈叶探头看去,还弥留在心头的一点轻松的情绪顿时挥散全无。 溪边那一排老屋每一户都门窗紧闭,唯有他住的那户大门敞开,门口放着他装书的大箱子,上面凌乱地堆着从他衣橱里翻出来的衣物,甚至连内裤都被翻出来丢在了地上。 「你家这是遭贼了?」周文和扭头看他。 沈珈叶从后座站起来,他已经猜到什么情况了,冷着脸快步走向大门。 屋内有个中年男人在收拾,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男人停下动作回头,一看到他就没好气地用方言开骂。 周文和随后赶到,听清男人骂的内容后顿时明白了。 沈珈叶住的这套老宅是租村里的一户村民的,对方的侄子在学校当校工,估计接待县教育局来人的时候也在场,消息才会这么快就传到了这户人家里。 山里人的思想比外界封闭,这户人家原本敬他老师的身份,平日里都客客气气礼貌相待,没想到一听到这种消息就翻脸不认人了,周文和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也用方言反击,警告对方这么干是犯法的,是不是要他现在把驻村派出所的警察叫来? 男人毫不示弱,叫囔着让他报警,让村里更多的人都来听听沈珈叶是怎么当老师的。为人师表干出这种龌龊事,还扯到周文和身上,质疑他们这群老师是不是都一样这么不检点。 不想将周文和牵扯进来,沈珈叶拦住了身旁捲起袖子想上去动手的周文和,对男人道:「要我搬走可以,把剩下的租金还给我。还有,这件事未经证实,如果你们随意传播出去了,我会追究你们造谣的责任。」 男人不是那种完全没知识的文盲,但这种时候是断断不会落下风的,仍旧气焰十足地道:「我怎么造谣了?教育局的文件都下来了,上面的领导还能冤枉你不成?!」 沈珈叶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那你是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并宣扬出去,好让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你女儿以前的班主任就是我『这种老师』?」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沈珈叶会说出这种威胁性质的话,男人手指头指着对面的青年,点了好几下也憋不出下一句了,索性拿起旁边的床头钟狠狠砸在地上泄愤,留下一句让他们快滚的话便气沖沖地出去。不过在门口被周文和挡住了,要他把余下的租金交出来,还逼着他赔了砸坏闹钟的钱。 第39页 钱数清楚了周文和才放人离开,交给沈珈叶时不忘笑道:「行啊你,几句话就把王慧的阿爸糗得脸都绿了。」 钱放回裤兜里,沈珈叶整理着屋里可带走的东西,他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了。旁边的邻居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在家没听到,还是听到了觉得荒唐没敢出来看热闹。周文和帮他一起收拾,很快就整出了一麻袋,离开之前周文和犯难道:「你这些东西搬到哪去想好了吗,要不暂时放我那?」 周文和住在附近的嘉善村里,他家人口多,沈珈叶本来不想叨扰他,可如果要把这两袋拎去酒店又会被秦璨发现。 他不想再麻烦苏晨阳了,便同意了周文和的提议。那一箱书太重,就暂时搬到附近关系不错的小卖部里寄存着。 等周文和离开了,沈珈叶独自去了彩黎家一趟。 彩黎还在学校里上课,趁着王嬢嬢去厨房倒水,沈珈叶把刚才退的租金拿了一半压在桌角的搪瓷碗下面。彩黎家的环境艰难,只靠王嬢嬢一个人养着孙女,他以后也不能再帮着照顾了,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 王嬢嬢不知他的来意,但听说了他最近请假没上课是因为父亲生病了,便问了沈闻达的病情,还宽慰他不要难过,临走的时候又要塞给他一条自家腌制的腊肉。 这回沈珈叶没要,找了要去医院不方便拿的藉口,王嬢嬢把他送到山坡那,目送他走远了才转身进去。 沈珈叶回过头,刚好看到王嬢嬢弓着背,一边捶腰一边走进屋的背影。 下溪寨虽然没有上溪寨那么穷,但还是有很多人家境贫寒,如果这次政府与苏晨阳那边可以达成合作,那么这些村民以后的收入也就能多一层保障了。 回到医院已是日暮时分,他迈着沉重的双腿朝着住院大楼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走路的姿势不断变化,让他想起了几天前晚上和苏晨阳沿着马路边散步,两个人的影子就是这样被路灯缓缓拉长,又因为走得近,各自放在口袋里的手臂影子就像互相挽着那样亲密。 绿化带前面每隔一段就有一把休息椅,沈珈叶找了一张空的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了苏晨阳给的烟。 临走之前苏晨阳没有再给过他烟,看着仅剩的五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点燃了一根。 芒果的味道在第一口时最浓郁,就像吃完了一块芒果味道的蛋糕后弥留在齿颊间的气息。双手胳膊肘撑着膝盖,他盯着地上一排正在排队穿过的蚂蚁,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在看什么?」少年苏晨阳走到他身后,胳膊随意搭上他的肩膀。 后背一僵,同是少年的沈珈叶顿时绷紧了,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搂住自己肩膀的手掌看去。 苏晨阳说话时的热气呵在他后颈上,感觉又热又痒:「嗯?怎么不说话。」 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沈珈叶记得自己是在看打工的酒吧老闆送的一盆香草。叶子上爬了好几只蚂蚁,他在研究是不是长虫了。 「应该没有吧,」苏晨阳也看了看叶子,「你要是担心的话,今晚我把这盆带回家让园丁看看。」 沈珈叶正愁看不懂,顿时转过脸想跟他道谢,没想到他靠自己很近,这么一转头,两人鼻尖撞到了一起。 苏晨阳一边揉自己的鼻子一边揉他的,揉着揉着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苏晨阳说:「走吧,先去吃晚饭。」 沈珈叶被拉着往外走,鼻子还酸痛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好险,如果再近一点嘴巴就要碰到一起了。 后来吃拉面的时候,他看着苏晨阳被辣得通红的嘴唇,又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如果刚才真的亲到了,又会怎么样呢? 一支烟在不知不觉中燃到了尽头,沈珈叶起身去丢,走了没两步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苏晨阳好像心有灵犀一样,在他想起他的时候打过来了。 - 第23章 这算包养费吗? 「怎么不通过我的微信申请?」 电话一接通,他就听到那头不满的问话,打开微信才发现最底下有个好友添加的提示。 他点了通过,苏晨阳挂断了电话,接着屏幕上弹出了视频通话的提示。 他犹豫了一下,整了整刚才坐在这被风吹乱的刘海,接起来看到苏晨阳正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后的天空仿佛和大海对调了位置,被一大片连绵不尽,犹如无数海浪共同翻滚的火烧云覆盖了。 苏晨阳把摄像头切到后置,让他看窗外壮丽的景观。 沈珈叶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过天空了,一会儿后苏晨阳才切回前置:「今天的晚霞都上新闻了,刚拍了好几张照片,还有一段无人机的短视频,等等都发给你。」 沈珈叶说好,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头顶。天空平平无奇,没有绚烂的晚霞,只有墨色的寂静的黄昏。 苏晨阳坐回办公椅上,问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 「秦璨说你今天回学校上课了?」 突然提到学校的话题,沈珈叶留意了苏晨阳的表情,看样子对方应该还不知道。 他说:「没上,放心不下我爸这边。」 「那就请长假吧,反正有我养你了,别那么累。」 苏晨阳似乎在操作手机屏幕,没有看向摄像头。沈珈叶看着他的眼睛,两人重逢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还没有仔细地看过苏晨阳现在的模样。 第40页 五官和当年记忆里的差别不大,气质却完全变了,变得成熟又温雅。不知道是不是太忙的缘故,脸色总是不太好看,嘴唇也不如过去有血色,经常都泛着白。 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银行汇款提示,金额是52000。 点开消息详情,转帐人姓名是苏晨阳,刚从香港的银行转来的,还算过汇率,确保他能准确收到这组数字。 苏晨阳笑着说:「今天是双11。」 沈珈叶看着他。 「光棍节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跟你给我转帐有什么关系?」 苏晨阳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庆祝你不再是光棍了。」 沈珈叶说:「我以前也不是。」 「你以前是,回到我身边才不是。」 沈珈叶不与他争口舌,只问道:「这算是包养费吗?」 「是节日给你的零花钱,」苏晨阳盯着他嘴角那颗小痣,往屏幕凑近了些,「靠过来让我亲一下。」 在医院楼下的长椅坐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沈珈叶才起身上楼。 秦璨候在icu大厅,见他来了便上前来:「沈先生,您还没吃饭吧?」 沈珈叶打算看过沈闻达再吃,秦璨在原地等着,待他出来以后说道:「苏总在附近的蝉居给您定了晚餐,我带您过去吧。」 沈珈叶不解为什么要特地去外面吃,秦璨说:「今天是您脱单的第一个光棍节,苏总说不能陪在您身边,但也不能不过。」沈珈叶:…… 蝉居是附近一家高水准的日料馆,身着精美和服的服务员在前面带路,二楼左右两排都是包间,私密性很好。 沈珈叶脱了鞋走进去,桌上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袋子,秦璨站在门外没进来,告诉他袋子里是苏晨阳准备的礼物便下楼去了,请他慢慢享用。 服务员端来梅子酒,给他斟了一小杯也退了出去。沈珈叶打开袋子,拿出一支瘦长的香水包装盒,另一只首饰盒巴掌大小,印着奢侈品牌的英文和另一个没见过的logo。 打开盖子,黑色的丝绒布上躺着磨砂银色的细圈方形手镯,款式是外圆弧内大波浪的设计,简约又独具风格,按住卡扣打开,手镯内侧还雕了一圈透明的鱼鳞图案。 这只手镯无论造型还是尺寸都属于男款,香水则是以前读书时苏晨阳送过他的一款,不过因为过去了太多年,品牌外包装都改版了。 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苏晨阳又打了视频电话。 沈珈叶接起,苏晨阳还在办公室里,窗外的晚霞已经被中环的夜景取代了。 「看到礼物了吗?」苏晨阳问。 沈珈叶把镜头转过去拍桌上的东西,苏晨阳说:「手镯戴起来我看看。」 拿起手镯戴到了右手腕上,苏晨阳让他转了一圈,满意地道:「我就知道很适合你。这镯子是我朋友的对象设计的,他们美术馆五周年的联名收藏款,特地让他给我留了两个。」 抬起左手给他看自己的手腕,苏晨阳也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 「喜欢吗?」 沈珈叶点着头:「挺好看的。」 见他给自己看过了就要摘掉,苏晨阳提醒他:「不准拿下来,就这么戴着。」 手指按在卡扣上,沈珈叶幽幽地看了苏晨阳一眼:「我平时要做很多事,戴着容易刮花了。」 「你还要做什么事?」苏晨阳反问他,「现在两个护工不够?那我让秦璨再找两个。」 沈珈叶不是这个意思,苏晨阳接着说:「香水是你以前喜欢的味道,见我的时候记得都要用。」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服务员推开拉门,跪在榻榻米上开始上菜。 长方形的桌面迅速被各种菜式堆满了,沈珈叶对苏晨阳说:「你点太多了,退掉一点吧,我吃不完。」 「钱都付了,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又没让你都吃掉。」 从小沈珈叶的家里就不富裕,糟蹋这么贵的食物的行为他更是做不出来,想到刚才秦璨说在车里等他,于是道:「那叫秦璨上来一起吃吧。」 屏幕对面的男人冷下脸来:「叫他上来干嘛,我要看着你吃。」 服务员还没离开包间,沈珈叶立刻去看她的脸,只见服务员非常淡定地收拾完餐盘,像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一样恭敬地退出去。 待拉门关上了,沈珈叶才去看视频里的男人:「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苏晨阳没回答,指挥他道:「你把手机放到对面的位置上,这样就等于我坐在那了。」 沈珈叶无语了,架不住对方很坚持,在他挂了一次以后又打来,说他如果不照做,就让秦璨上来举着手机对着他开视频,这样自己一样能看,只要他不嫌别扭就行。 屏幕上的男人五官比过去成熟许多,做出来的举动却跟当年差不多幼稚。沈珈叶只好把手机放在包厢提供的支架上,推到了对面。 苏晨阳当真什么也不做,接下来就看着他吃饭。沈珈叶夹了几筷子就绷不住了,问道:「你晚饭吃了?」 「我也点了日料,还没送到。」苏晨阳话音刚落,视频那头就传来了敲门声,一道甜美的女人声音插了进来。拿起手机走到办公室右侧的吧檯,苏晨阳给他看自己点的这份日料。 不是以前经常吃的刺身冷盘,全是一些熟食。 第41页 有人陪着自己一起吃,沈珈叶慢慢就习惯了视频那头的目光,原本没什么胃口的,竟然不知不觉吃下了不少,离开时都感觉撑了。 临走前他去了一趟洗手间。 尿兜的位置有人在用了,他推开隔间的门进去。上到一半时听到洗手间门又被打开,进来的人在讲电话,很快他就认出来人是谁。 没想到多年不见的人短时间内能两次遇到,沈珈叶拉上裤子拉链,刚要出去就顿住了,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上一次碰面,苏晨阳好像是当着陈默的面牵着他离开,难道告发他的人是陈默? 可他与陈默之间并没有利益联繫,陈默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与其无关? 随后他又想起陈默那天说过,他们是老师的聚会,当时教育局的领导也在。 推门出来,沈珈叶看到了站在洗手台前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陈默正跟女朋友讲电话,从镜子里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表情冷了下来,同女友说了两句挂断了。 沈珈叶走到他旁边洗手,冷不丁听到他嗤笑了一声,问道:「看不出来啊沈珈叶,上次是金汤俱乐部,今天是蝉居,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到这些地方消费?」 「还是说今天又是被哪个老闆带出来的?」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脸表情玩味地看着自己,沈珈叶直起腰,抽纸巾擦拭手指,等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了才回头看向他。 「陈默,举报我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入v了,这次刚好遇到了端午假期,因为cp的规则是需要提前一个工作日申请并设定好存稿,所以这次的入v最快也要等到12号才能更新了。接下来的三天没有办法更,不过12号入v当天我会多更一些,不确定两章或者三章,但是会尽量多写点,辛苦大家耐心等候一下吧。 另外,这本书我不怎么想写破镜前的部分,主要的以破镜后的内容为主,大家可以放心追,不存在大篇幅的回忆剧情。 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如果觉得这个故事好看的话,动动手指头点个收藏,投餵点海星给珈叶和苏总吧。(鞠躬) 第24章 痛昏过去(一更) 「是我怎么了,」陈默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干出这种事还想继续当老师?」 陈默逼近一步,沈珈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一旦传开了,我们这些规规矩矩做做人的老师要被你连累成什么样?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规规矩矩做人。」沈珈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从前巴结教授,现在给领导拍马屁也算规规矩矩?」 想不到他会忽然说出这种话,陈默像被踩着了尾巴,一下子恼羞成怒起来,但没来得及反驳洗手间门就再度被推开了,有两个男的走到尿兜前面,边解拉链边闲聊着。 记起这里是高消费场所,陈默狠狠剜了沈珈叶一眼,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快步离开了。 看着镜子里自己阴郁的脸色,沈珈叶弯下腰,接了几捧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彻底冷静下来了才推门出去。 下楼前他打给候在车里的秦璨,让对方先回去休息,自己想散步走走。 深秋的夜晚比白天低了好几度,马路两旁栽种的树木都在寒风中簌簌抖动,时不时有几片落叶飘下。扣上外套的扣子,沈珈叶往酒店的反方向去,走过大半条街时发现了一家游戏机店。 这家店的门脸不大,货架上放的大部分都是早年的中古游戏碟,还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游戏机。 几个年轻人在狭窄的过道上选购商品,沈珈叶挑开门帘进来,空气里散发着小太阳暖炉的味道,老闆戴着眼镜,瞟他一眼就继续专注看电视剧。 浏览着琳琅满目的货架,沈珈叶在一排排标註了年份的游戏碟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商品的包装纸已经泛黄了,四周边角捲曲,能看得出明显的使用痕迹,不过里面的碟片还很好,几乎没什么划痕。 小心地把东西装回去,他走到柜檯问多少钱。 「150。」老闆报了个数。 「二手还这么贵?」他记得当初苏晨阳在香港买的原版也才不到一百块。 「老兄,」老闆手指头敲了敲桌面,「这些早就绝版了,你要是嫌贵可以明天去电玩城看看,那边没三张你拿不下来。」 沈珈叶看着手里的碟片,封面上有两个共同挥剑对抗恶龙的q版小人,两人开心的神情画得惟妙惟肖。犹豫了片刻,他掏钱买了下来。 从店里出来,一阵卷着落叶的寒风钻进了脖子里,他拉高衣领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十点一过,街道上便安静了许多。这一带属于老城区,有不少光线昏暗的巷子,他走了一段,回到蝉居附近时忽然听到了动静。 那声音是从旁边的巷子里传出来的,一开始像猫叫,仔细辨认后发现是女人的声音。 他以为有情侣在里面亲热,刚要走又听到了说话声:「真的、不要了……你放开我。」 女人话说得艰难,沈珈叶朝着巷子里看去,这条巷子在两栋老旧的居民楼中间,纵深且长,由于没有灯光深处漆黑一片。担心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他走进去,问道:「谁在里面?」 深处的动静勐然停止了,他的视野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前面不远处有两团人影靠着墙壁,其中娇小的身影似乎想挣脱,被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压制着,接着他又听到了女人被捂着口鼻后发出的急促喘息。 第42页 抄起墙角的一截木棍,沈珈叶警惕地靠近,男人显然不满被打扰,居然低声呵斥了一句「少管闲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一阵裙子面料破损的声音传来,女人终于惊恐地挣扎起来。 沈珈叶立刻上前,扯过女人的手臂拽到自己身后。但女人穿着高跟鞋,没站稳撞到了他的后背,男人也被彻底激怒了,扭身朝他扑了过来。 刚才为了拉过女人,他把木棍换到了右手,此刻被对方轻易抢走了,还对着他抡了下来。 他立刻抬起手臂挡,听到了一声脆响,棍子打到了他腕上挂着的袋子。 里面装着苏晨阳送的香水和他刚才买的游戏碟,估计都被这一棍敲碎了,空气里瀰漫开浓烈的香水味。他顿时火冒三丈,抬腿朝着男人的腰腹踹去,对方被踹得后退了两步,木棍脱手擦过了他的额头。 女人早已吓傻了,踉跄着往外面跑去,沈珈叶顾不得去追她,避开朝自己扑过来的男人,趁着对方没站稳又从腰侧补了一脚。 墙边堆放着建筑废料,男人直接摔在了那堆硬物上,半天起不来。 沈珈叶拿出手机,尽管只剩百分之一的电量了,他还是打开了闪光灯,照过去后发现对方居然是陈默。 没想到这傢伙敢公然做出这种事,而且从女人的反应能看出来不是陈默的女朋友,沈珈叶记得之前上厕所听到陈默在电话那头对女友说会晚点回去。 这时陈默也缓过来了,透过光源看清了沈珈叶的脸,气得破口大骂,挣扎着爬起来就想继续动手。沈珈叶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棍,在他扯住自己的衣领时一棒子打在了他身下。 这次陈默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目眦欲裂地瞪着沈珈叶,额角爆起可怖的青筋。沈珈叶推开他的手,看着他倒地以后痛苦哀嚎的模样,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的,刚才趁乱跑走的女人早已不见了踪迹,警察进来时陈默还瘫在地上无法动弹。沈珈叶用纸巾捂着额角,他额头上的伤口是陈默拿着木棍脱手时擦伤的,医生看了说问题不大,让护士给他急救处理,自己过去检查陈默的情况。 沈珈叶对警察描述了事发经过,警察询问他有没看清女人的长相,当时他的手机快没电了就没开闪光灯,四周又很昏暗,只记得女人应该是长捲髮,比陈默矮了半个头,穿短裙和高筒靴。 警察记录完,医生也给陈默初步验完伤了,两人都上了救护车。虽然沈珈叶的额头擦伤不严重,但是需要缝针。 一路上陈默都在救护车里不断喊着痛,沈珈叶冷眼旁观,到了医院,陈默痛得几乎昏了过去,被送进了急救室,沈珈叶也被护士带到了旁边的房间缝针。 额角的伤口有四厘米长,医生缝完针叮嘱了注意事项,告诉他如果不想留疤就一定要遵守。 他谢过医生,出来遇见了守在外面的警员,对方让他跟自己先回派出所做个正式笔录。 等一切都搞定已是后半夜了,负责的警察告诉他陈默的手术结束了,双侧睪丸破裂,不确定会不会影响到生育能力,需要后续再观察。 离开派出所后,沈珈叶仔细检查了袋子里的东西。香水漏得底部都是,过了几个小时味道挥发得很淡了,游戏碟的外包装也碎了,里面的光碟都裂成两半。 回到酒店房间,他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总在循环做着他和陈默打架的内容,早上他被敲门声吵醒了,门外的秦璨看到他刘海间半掩着的棉纱布,问道:「您受伤了?」 沈珈叶摸到额头才反应过来:「没事,昨晚不小心摔了一下。找我有事吗?」 「您父亲已经醒来了,周教授正在给他做检查。」 沈珈叶一把跨出房门,眼看他要去按电梯,秦璨提醒道:「您先洗漱一下吧,这样赶去医院伯父见了会担心的。」 半小时后沈珈叶出现在了icu病区,周教授已经检查完了,正在等他来。 「你父亲刚醒,意识还有些迷煳,不过认知能力应该不受影响。」周教授解释道,「新换的药效果不错,暂时没有发烧了,再观察一天,如果到明早都没问题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换上无菌服,沈珈叶进去看了一下。 沈闻达反应迟钝,沈珈叶唤了好几声才看到他眼珠转向自己,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难听,辨不清说了什么。 他昏迷了较长时间,护士说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下次醒来会好很多。 沈珈叶陪了一会儿,等沈闻达睡过去了才出来,听到有人叫他。 沈月揉站在过道上,手上拎着一只装保温壶的蓝色布包。 看到他额上的伤,沈月揉匆忙上前问道:「你这头怎么回事?是不是被王慧阿爸弄伤的?」 早上沈月揉出来时去了一趟下溪寨,本来是想打扫沈珈叶那屋的卫生,开门发现锁被换了,屋子里东西也都搬空了。她问邻居阿嫲,对方表示不清楚,沈珈叶的电话又打不通,她就去找房东,这才知道沈珈叶被辞退和搬走的事,房东以为她也被沈珈叶骗了,还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话。 瞥了一眼在不远处用笔记本电脑办公的秦璨,沈珈叶低声说:「不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那去食堂,」沈月揉说,「我顺便把汤给你热一热。」 第43页 两人在医院食堂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还没到午饭时间,周围人很少,沈月揉把微波炉热好的鸡汤推到他面前:「这是昨天熬了一晚上的,我加了些补身子的药材进去,你快点趁热喝了。」 鸡汤散发着浓郁的药材香气,沈珈叶没有胃口,但还是端起来喝完了。 沈月揉又给他盛了一碗:「学校那边是谁举报你的?」 他将昨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唯独略过了昨晚。沈月揉气得攥紧了袖子:「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么害你!都不怕遭报应吗?」 沈珈叶搅拌着碗里的汤,此时此刻听到报应这个词,感觉更像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这些年他所经歷的一切正是当年任性的报应。如果他没有出去读书,就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喜欢男人;如果他没有对苏晨阳心动,就不会放任自己去跟苏晨阳交往,最后害了沈珈南。 「那他知道了吗?」沈月揉问。 沈珈叶摇了摇头。 沈月揉回忆着早上在下溪寨的情况,王慧阿爸说事情还没有传开,但终究不可能长久地瞒住。 「你这样肯定不能回下溪寨了,」沈月揉担忧地说着,「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去县里工作?」 对于以后的事,沈珈叶早已无力再去规划。 他现在的人生一塌煳涂,父亲重病躺在医院里,他丢了工作,还跟苏晨阳签了那种协议……如果被沈月揉知道了,一定会看不起他吧。 毕竟沈月揉还指望着能与他结婚。 尽管苏晨阳说过两年以后不会阻拦他和别人在一起,但他不可能再答应沈月揉了。 「以后的事我还没想好,你也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的。」 沈月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已经回到他身边了?」 自从知道苏晨阳就是当年的那个人,这个问题沈月揉问了不止一次,可唯有这一次,沈珈叶羞愧得无言以对。 十年前沈月揉在病房外面听到了他们兄妹的争吵,后来他才知道,沈月揉只听到了沈珈南坠崖是因为发现他是同性恋而惊惶地往外逃,却不知道当时只有十三岁的沈珈南真正惊恐无措的,是他和苏晨阳的那通视频电话。 那时他们因暑假分别了一个多月,对彼此的想念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那晚的天气太过潮湿闷热,屋外蝉鸣不歇,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居然脑子一热答应了苏晨阳说的隔着电话发泄一次的提议。 他记得开始之前有锁上房门,沈珈南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推门进来了,不但听到视频那头男人的情话,更是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衣衫不整的样子。 沈珈南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退着悄悄离开了房间,而他却是等到一切都结束了,起身要去洗澡时才发现屋门大敞着。 - 第25章 他被拘留(二更) 「叶……珈叶。」沈月揉手伸过来摇晃他,将他从回忆的泥潭深处拉了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忘不掉他,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逼过你要忘记,可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跟他是不可能的啊!」 沈月揉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要是让南南知道你还想着他,你觉得南南能受得了吗?」 「现在南南和你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你真的要让她再失望一次吗?」 「我不会让南南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沈珈叶凝视着沈月揉,语气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坚决,「就算我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给得了!」沈月揉忽然激动起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你给得了的……」 「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被困在那些封建世俗的观念里。」沈珈叶温声安抚着,将这些早已对她重复过许多遍的话再说了一次,「他们两个是在跟你结婚之前就出意外去世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听信那些老东西的昏话,你应该活得清醒点,别随便糟蹋自己的未来。」 沈月揉并非不明道理之人,从前她可以无数次地反驳沈珈叶,只因她知道沈珈叶无路可退了,就跟她一样,他们是支撑彼此度过余生最好的选择。可这一次她再没了办法,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有预感,她知道沈珈叶迟早会离开她的。 她担心害怕,但终究阻止不了。失控的泪水不断滚落,她趴在桌上,脸埋进了臂弯里,拼命忍着不发出哭泣的声音。 看着她不断耸动的肩膀,沈珈叶的心里也很愧疚难受。 他们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互相都了解彼此的家庭。沈月揉的父亲重男轻女,从小她就不受父亲的待见,只有母亲疼爱她。后来在沈珈叶去外面读书的那几年里,她两次被父亲定了亲,结婚的对象自然是寨子里的青年。可那两人都在成婚之前就意外身故了,连她父亲都因此病重撒手人寰。 自此以后,寨子里人人都把她当扫把星,见着她躲着走,背后议论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连家里的田地和家禽都被亲戚抢了去。那段时间若不是有沈闻达帮衬着,她们母女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沈珈叶陪着沈月揉坐了许久,一直到沈月揉自己平復了情绪,肯抬起头看着他。 那双清丽的眼眸哭得又红又肿,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秀美的容貌,如果不是生在闭塞的村寨里,她这样温婉善良的姑娘只会被众星捧月,又怎么会没有人要,怎么会活得如此憋屈。 第44页 指尖揩去眼角的泪花,沈月揉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打算跟他走了?」 「没有,我和他现在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的?」 盯着面前的汤碗,沈珈叶沉默了下来。刚才喝下去的鸡汤口味清甜,此刻他嘴里余留的,却是苦涩的味道。 「我被辞退的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沈月揉还想再问,他先一步起身了,说自己还有点事便快步离开。 一整个上午,沈珈叶都没再回过医院。 他在附近的公园里坐着,苏晨阳给的那包烟已经被抽完了,他捏着空荡荡的包装盒,没捨得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午后的太阳洒下一片暖意,他靠着椅背睡了一会儿,被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是昨晚负责给他做笔录的郑警官打的,陈默醒了,现在要重新给他录一份口供。 「为什么要再录一次?」沈珈叶问。 郑警官没解释原因,沈珈叶便坐车去了昨天的派出所,等他见到了郑警官才知道,原来警方到现在都没找到沈珈叶说的受害者,而陈默醒来以后坚称没有这个女人,是沈珈叶伺机报復,把他堵在巷子里故意打了一顿。 坐在审讯室里,沈珈叶把那天晚上发生的过程又表述了一遍。 他描述的内容与第一次记录的完全一致,至于那个女人,他在回忆之后重新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不确定女人是崴了脚还是喝多了,亦或者被下了药,反正脚步一直不稳。 郑警官记录了这条信息,又问他和陈默之间有什么恩怨,并提醒他不要隐瞒,因为警方是能调查出来的。 沈珈叶只能交代了陈默向县教育局举报自己的事。 郑警官并未对沈珈叶的性取向表现出反应,仍是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那你到底有没有故意报復他?如果你不说实话就是在给假口供,可能会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处罚。」 他的语气严厉,沈珈叶也同样冷着脸回答:「我说的都是实话,只要你们能找到那名受害者就能证实我说的。再说昨晚报警的是我,要是我真的伺机报復,只要悄悄打他一顿走了就行,何必多此一举报警把事情闹大?」 「闹大了可以让他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郑警官说道。 沈珈叶不悦地蹙起了眉头,郑警官不再看他,道:「我们会尽力去找这名受害者,不过那一带是老城区,事发周边也没有监控,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排除如果找不到的话,事件性质就改变了。」 在来的路上,沈珈叶搜过相关的情况,如果找不到受害者,那他和陈默就属于斗殴性质。 「现在你还不能走,」合上面前的笔录夹,郑警官起身俯视着他,「陈默的伤情严重,我们会安排法医给你做个伤情鑑定,并且会拘留你48小时继续调查。」 「苏总,这是周小姐明天生日宴的邀请卡。」 二秘蕾娜敲门进来,将一张很有质感的邀请函放在了苏晨阳的办公桌上。 祁文慧正在给苏晨阳量血压,她瞥了一眼桌上的卡片,等蕾娜出去以后才道:「您这几天的应酬太频密了,这样对病情没好处。」 苏晨阳背靠在大班椅上,俯瞰着窗外的钢筋水泥建筑群。 比起上溪寨被群山环绕的绿意,中环的商业中心极少能见到植被。这里寸土寸金,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象徵着现代文明的高度繁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从而实现个人价值和阶层的提升,创造无止境的财富。 仿佛人的一生只有追求和实现了这些才算得上是成功的,圆满的。 「高压145,心跳110,」祁文慧看着仪器上的数值,收回听诊器道,「您需要休息,现在就回去休息。」 自从确诊脑瘤后,这半年时间祁文慧都一直跟在苏晨阳身边。大多数时候不会插手苏晨阳的工作应酬,但如果情况不太好,她就会拿出医生的坚持,态度严肃地要求苏晨阳遵医嘱。 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苏晨阳笑了笑,说:「有那么严重么,我都没觉得难受。」 「等您感觉到难受就晚了,」盖上听诊器的盖子,祁文慧到衣架前拿起苏晨阳的外套给他披上,「您要是不肯听再折腾进了医院,苏董那边我可没办法再帮您瞒住。」 苏晨阳穿好大衣,让蕾娜把助理周骏叫进来,交代了一些工作便离开了。 家里的保姆已经做好了晚餐,饭后他吃了药回房休息,次日上午被私人手机的铃声吵醒了。 昨晚的药有安眠成分,此刻已经十点多了,他的意识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等到第二次来电了才接起。 「苏总,沈先生这边出了点事。」 按压着胀痛的太阳穴,苏晨阳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什么事?」 秦璨看着街对面的派出所大门:「昨天下午就没见到他了,昨晚也没回酒店休息,早上我查了装在他手机里的定位记录,他昨天中午进了古街派出所就没再出来过。」 「我刚才进去问了一下,他被拘留48小时,原因是故意伤人。」 公务机在两个小时以后准时起飞,上机之前,苏晨阳收到了秦璨发来的资料。 陈默今年29岁,是丛山县一中的老师,未婚,有一个在县教育局做会计的女朋友。资料上只有一项和沈珈叶重叠的经歷,二人都是黔都州大学的本科毕业生。 第45页 后面是陈默的伤情报告。 看到「双侧睪丸破裂」这几个字的时候,苏晨阳忽然笑出声来,给秦璨打去电话。 「那玩意被他打废了?」 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苏晨阳的语气却是愉悦的。秦璨说:「昨晚医生已经给陈默做了修復手术,后续是否会影响到生育功能需要等康復才能确定,接下来一段时间肯定是要受罪的,也不能随意下床,估计要休息两三个月。」 电话那头传来了低沉的笑声,苏晨阳说:「他这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们和警察都还在找那名受害者,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蝉居的监控也调取了,暂时没看到有作沈先生描述的打扮的女人。」 秦璨继续汇报,苏晨阳说:「这个陈默昨晚是和谁去的蝉居?」 「三个年龄和他相仿的男人,都是他的朋友,有正当职业。」 「他女朋友知不知道?」 「应该还不知道,昨晚到现在都是他一个人,没人去探望过,只请了一个护工帮忙。」 「那就让他女朋友知道这件事,再查查他平时有哪些娱乐方式,都出入什么场所。」 「好的苏总,还有律师这边安排好了,您看是等您到了一起去接沈先生,还是我这边先把他接出来?」 「先接他出来,」苏晨阳吩咐道,「让他吃点东西再睡一觉,跟他说别担心,这事我会处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更喔,前面还有一章别忘记看 第26章 想我了? 「晨阳!」 下车时,苏晨阳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紧接着就有一条胳膊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 来人一张娃娃脸,从小就喜欢搭他的肩膀,即便现在已经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也改不掉这个习惯。 车门自动关闭,他的司机把车开走了,唐旻若则与他一起走进校门:「昨晚楚星妍找你了吧?」 掏出手机,苏晨阳心不在焉地道:「她找我干嘛?」 「不是吧?」周旻若一脸好奇地看过来,「她今晚要在苏西吧办她那个什么时装设计首秀,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收到邀请了,她居然没找你?」 楚星妍喜欢苏晨阳不算秘密,虽然她没有公开表示过,但是苏晨阳身边的几个朋友都能看出来。 回復了一条whatsapp的消息,苏晨阳道:「你也说是几乎了。」 「说不定她今天白天会单独找你。」周旻若撞了下苏晨阳的胳膊,等对方的注意力从屏幕转移到自己的脸上后,故作神秘地道,「那你知不知道她没有请的另一个人是谁?」 「沈珈叶吧。」 周旻若本来想吊一吊苏晨阳的胃口,没想到对方直接把答案公布了,他只好说:「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苏晨阳给了他一记无语的眼神,穿着校裤的长腿一步跨进了教学楼:「他上个月才转学过来,跟谁都不熟,傻子都知道楚星妍不可能邀请他。」 周旻若张了张嘴唇,一副想说话又被堵住喉咙的感觉,随后反应过来了,追上去道:「哎!那你是骂我连傻子都不如了?」 避开好友打闹的动作,苏晨阳心情不错地走进教室,目光落在了右侧倒数第二个座位上。 这张桌子的主人已经来了,同往常一样趴在桌上,无论周遭环境有多吵都能睡得着。 一把乌亮的马尾从少年肩头滑落,明明是个男生,发质却比班上所有女生都好。苏晨阳走过他身边,看到他校服领子露出的一截后颈上多了两道印子,少年的肤色白皙,那两道印子即便很浅也容易惹人注意。苏晨阳驻足看了片刻,确定那只是蚊子包的抓痕后才收回视线,拉开后面那张桌的椅子坐下。 今天一天周旻若都关注着楚星妍的动静,她果然在午休的时候单独把苏晨阳叫走了,几分钟后苏晨阳回到篮球馆继续热身。 周旻若过来八卦楚星妍找他是不是为了今晚的事,苏晨阳做着拉筋的动作,「唔」一声承认了。 周旻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那你今晚几点过去?」 「我又没答应去。」苏晨阳说。 「啊?你搞什么啊?」 「你们玩就可以了,我没兴趣。」 接过队友抛来的篮球,身着红色球衣的苏晨阳进入了球场。 少年初长成的身姿如青松般挺拔,眼底闪着自信的锋芒,在两个黑衣男生的包围下快速突围而出,三分线起跳投射,篮球划着名优美的弧度砸进了筐中,看台上的几个女生兴奋地鼓起掌来,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 作为篮球队的主力,苏晨阳每天中午都会来学校的室内球馆练习,而每当他洗完澡回到教室准备下午的课时,又能看到沈珈叶桌上堆满了课本,认真伏案书写的身影。 刚转学过来的那段时间,由于校服还没制作好,沈珈叶一直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走哪都是人群里的焦点。现在换上了与同龄人一样的白衬衫和蓝格纹校裤,气质改变了不少,辨识度却没有下降,那张脸还是那么吸引人。 盯着沈珈叶看了一会儿,直到他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即将抬头的一瞬间,苏晨阳才收回注意力,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晚上苏晨阳被周旻若和另外一个朋友架着去了苏西吧。 他是真的对楚星妍的什么个人时装首秀没兴趣,虽然楚星妍来自设计世家,周旻若也说看过她的一部分作品确实很不错,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46页 只是周旻若不是这么想的。 苏晨阳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上,他们来得晚,秀已经开场。今晚楚星妍包下了整个苏西吧,到场的除了班上同学之外,还有好些她外校的朋友。中央的舞台被布置成t台,一切规格都按照商业秀场的比例来操办,第一个模特登场的时候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随着变幻的光线和起伏的音乐声,气氛越来越热闹,周旻若见他不肯动,便自己挤到前面去看。 苏晨阳待了片刻,嫌吵便打算先离开,哪知刚来到路边就听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了争吵声。 他走到巷子口,发现一个背影很壮的男人正在用粤语骂道:「我他妈的就虐狗怎么了,你这不男不女的玩意,识相的赶紧滚一边去,否则我今晚就让你破相信不信?」 借着巷子里的灯光,苏晨阳看清了被男人挡住的另一道人影。那人高高瘦瘦的,穿着苏西吧的服务生制服,黑亮的长髮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神情不卑不亢,身后趴着一只体型很小的黄毛小狗,乌熘熘的大眼睛正恐慌地看着撒野的男人。 沈珈叶弯腰抱起小狗,红润的薄唇轻启,不知说了什么话惹怒了男人。就在男人朝他抡起拳头时,苏晨阳把地上捡的石头抓在手里,像抛三分球一样扔了出去,精准砸中了男人的后背,同一时刻沈珈叶也抬起膝盖,在男人毫无防备之下给了对方那里一记重击。 男人顿时痛得脸色大变,笨重的身躯栽倒在地,沈珈叶发现了地上的石头,朝苏晨阳的位置看了过来。 苏晨阳大方地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怀里那只刚断奶的,怯生生的小狗,再看他没有表情的脸,笑道:「原来你每天早上都睡不醒是跑到这来打工了。」 沈珈叶仍是看着他,小狗也一脸警惕地盯着苏晨阳,还发出奶唿唿的「呜呜」的叫声。 苏晨阳用手指头拨了拨小狗额头上细软的毛:「防备心不用这么重,我不会去学校揭发你打黑工的,放心吧。」 他这话是对着沈珈叶说的,但沈珈叶没有回答,很快他就自己反应过来了。 沈珈叶的粤语并不好,平日上课要跟上老师的节奏都很辛苦,苏晨阳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他在教学楼后面废弃的一处平地上练习粤语了。 「我刚才说,你的防备心不用这么重,我不会跟学校说的,放心吧。」 苏晨阳换成中文又说了一遍,他的普通话发音很标准,沈珈叶听完却用粤语回答:「我能听得懂,你不用重复。」 苏晨阳点点头,继续释放自己的善意:「那作为我保守秘密的答谢,你请我喝一杯吧。」 沈珈叶本来都想着绕过地上的男人先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苏晨阳。 「我请不起。」 他的语气过于一本正经了,苏晨阳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珈叶皱起眉,看着苏晨阳走到面前,眉目微垂,神态温和地看着自己。 「那我请你吧,想喝什么?」 「沈先生,到酒店了。」 秦璨拍了拍身旁的男人,沈珈叶迷煳地睁开眼,他睡了一路,现在仍是很疲倦的样子。 进了房间,秦璨先给浴缸放水,倒了两包能松弛神经的柑橘菩提味道的浴盐,出来后问他想吃点什么。 从昨天中午被拘留后,沈珈叶就没怎么吃喝,夜里更是整宿无法入睡,到了今天中午见到秦璨和律师才缓过来些。 「我什么也不想吃,谢谢你了。」他对秦璨说道,现在比起吃东西,他最想做的是洗澡。 「您客气了,这些都是苏总交代的。」秦璨解释道,「我帮您叫一份粥上来吧,您先休息一下,苏总傍晚会到。」 「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您父亲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有护工照顾,病情挺稳定的,不过还没清醒过来。」 送走了秦璨,沈珈叶走进浴室,他没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脱掉衣裤站到了淋浴下面,等把拘留室里的味道都彻底沖干净了才坐进浴缸里。 今天来接他的律师姓黄,有提醒过他如果警方还是无法找到受害者,那么可能要走和解这条路了。 当时秦璨也有问过他的想法,是否愿意和解,他没有回答,秦璨便没让黄律师继续说下去。 洗完澡出来,酒店的餐也刚好送上来了,除了一锅海鲜粥和点心之外,还有一杯热红酒。 他端起热红酒,加了桂皮豆蔻等香料的红酒口感更加馥郁香醇,他大口饮尽,没有碰一旁的食物,拿起手机上了床。 昨天下午沈月揉有给他发消息说回去了,让他放心家里的事,自己会照料好。他现在才看到,庆幸昨天沈月揉回得及时,并不知道他被拘留的事。 按了返回键,他点开了苏晨阳的微信窗口。 苏晨阳现在还在飞机上,尽管知道对方收不到自己的消息,他还是编辑了一段感谢的文字,想发送出去的时候又迟疑了,最后全部删除,手机放回了床头。 躺了没多久他便睡着了,虽然身体很疲倦了,但是没睡踏实,还做起了过于逼真的噩梦。 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拘留室里。四四方方的格子间像一座座紧挨在一起的铁牢笼,一把铁椅子固定在中央,不远处就是负责监视的人员。他的通讯设备被没收了,24小时都处在无死角的监控之下,不但没有自由,也没有丝毫的隐私可言。 第47页 旁边关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到了半夜,对方忽然犯病了,浑身抽搐大小便失禁,那股难闻的味道瀰漫着整个监室,他想吐,却因为胃里空荡荡的,连水都没喝过几口,干呕了许久都没能吐出来。 那种噁心的,让人窒息的感觉仿佛漫延到鼻端附近的污水,随时都可能将他淹没。他的唿吸越来越急促,渐渐就有了喘不上气的感觉,直到小腿肌肉因为过于紧绷忽然抽筋了,他才从剧痛中清醒过来。 房间里亮着刺眼的灯光,他大口喘着气,努力去够抽筋的右小腿。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人影,对方快步绕到他身边,握住他的脚踝问道:「腿抽筋了?」 沈珈叶艰难点着头,苏晨阳立刻坐下来,把他的右腿伸直了,脚背往身体方向压去,再按摩小腿的肌肉,很快剧痛的症状就缓解了下来。 沈珈叶倒回了枕头里,苏晨阳则去洗手间拿了两块热毛巾出来,一块包裹住他的小腿做热敷,另一块给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好点了吗?」苏晨阳问。 「嗯,」沈珈叶低声应着,看着苏晨阳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多小时前,」手指抚过他微微泛红的眼眶,苏晨阳笑道,「怎么,想我了?」 沈珈叶难得没有移开视线,仍是这么望着苏晨阳。看苏晨阳慢慢朝他靠近,英气的五官在视野中逐渐模煳,他闻到了那人身上清雅似山泉的古龙水气息,而那人的唿吸则扫过他的脸庞,带起瘙痒的感觉后,嘴唇在他嘴角的小痣上轻轻一吻,张嘴咬住了他的下唇。 - 第27章 不是误会 闭上眼,沈珈叶主动松开了牙关。 苏晨阳俯身压住他,舌尖舔弄那颗黑色的小痣,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臂弯的手指用力了,便探入口中,吮住他的舌不放。 沈珈叶仰头承受着,唿吸渐沉,小腿上的热毛巾也在不知不觉间滑落。等到苏晨阳放开他时,他仍是张着嘴,唇边落了一线银丝,神态迷离地看着抽身离开的男人。 挑开一缕挡住他热烫耳垂的髮丝,苏晨阳笑着说:「今天这么主动,真的想我了?」 沈珈叶没有回答,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转脸看向旁边。 苏晨阳也没继续逗他,只问道:「这些年还是经常抽筋?」 「偶尔吧。」沈珈叶说。 苏晨阳又按摩了一会儿,完全不痛了才让沈珈叶坐起来。小腿的皮肤上留着苏晨阳按压过的痕迹,沈珈叶失神地盯着那一处,忽然低声说:「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不需要说这些。」苏晨阳把冷掉的毛巾丢在床头柜上,「饿了吧?想出去吃还是在房间里吃?」 中午秦璨点的午餐还放在隔壁房间的桌上,苏晨阳来的时候看到了,只有红酒杯是空的。 沈珈叶想去看看沈闻达,苏晨阳便等他洗漱完了一道出门。 两人先去酒店的中餐厅解决諵沨晚饭。苏晨阳点了一桌好消化的食物,沈珈叶默默地吃着,席间苏晨阳问起那晚的详细经过,最后才看着他额头上包扎的伤口:「头上的伤也是陈默打的?」 「嗯。」 「缝针了?」 「嗯。」 「医生怎么说的,会不会留疤?」 沈珈叶顿了一下,问:「你介意我有疤?」 苏晨阳被他这个回答气笑了,瞪了他一眼:「我是介意有人敢动你。」 沈闻达被转到了楼下的普通单人病房里,沈珈叶到的时候,发现他居然睁着眼睛在看墙上的电视。 「阿爸!」沈珈叶快步走过去,沈闻达缓缓转过脸看着他。 「你觉得怎么样了?」沈珈叶弯腰打量着父亲的脸,沈闻达的气色比起之前昏迷的时候好了些,但发声依旧困难,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完整说出一句「我没事。」 一旁的护工解释道:「老先生康復得挺不错的,早上醒来那会儿还说不出话,现在已经能说上几句简单的了。」 沈珈叶问了沈闻达这两日的情况,待护工出去后,他在床边坐下,看到父亲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阿爸,你想说什么?」沈珈叶问。 沈闻达说话慢,沈珈叶断断续续地听完了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让沈珈叶不要在这种地方浪费钱。 「钱的事你别担心,」沈珈叶宽慰他道,「你好好养着身体,尽快康復起来就好。」 沈闻达把颤颤巍巍的手伸出去,握住了儿子的手:「钱……留着,你跟,月揉成、婚。」 「这个以后再说,昨天月揉还来看过你,她和南南都很担心你。」沈珈叶不想在这种时候说出真相去刺激父亲,于是提起了沈珈南,「这次我有朋友介绍了一个医生给南南,之前我把她接出来让医生看了一下,她的腿还是有希望再治一治的。」 沈闻达缓缓睁大了眼睛,缺血的脸色很快就涨红了:「真……真、的?」 「阿爸你别激动,」沈珈叶轻抚着父亲的胸口,「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以后才能看到。」 沈闻达费劲地点头,又问是什么朋友,为什么之前都没听他提起过。 「是以前读大学时候认识的。」沈珈叶含煳地解释着,聊了一会儿沈闻达开始精力不济了,也没有再问,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48页 放平了病床的上半部分,沈珈叶让护工进来,自己走出病房。 苏晨阳正在外面接电话,对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他坐下听了几句,扭脸看向了苏晨阳。 「好,你继续在派出所那边守着。」 按了挂机键,苏晨阳听到沈珈叶问:「受害者找到了?」 「找到了,秦璨刚把人送到派出所,现在在录口供。」 「怎么找到的?那人是谁?」 「用了点办法,」苏晨阳看着他,「那女的是陈默的同事,不过做了变装打扮,所以警察没找出来。」 沈珈叶回忆着那天晚上见到的女人,打扮新潮,身材火辣,的确不像是一般人对老师会有的印象。 「走吧,」苏晨阳站起身说,「换个地方。」 路上,保镖魏鑫接了两通电话,第二通结束以后回头对苏晨阳道:「谢主任他们都到了。」 沈珈叶说:「他们也来了?」 苏晨阳:「嗯,来解决问题。」 车子在另一家医院的住院大楼前停下,沈珈叶隔着车窗玻璃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白色建筑,身旁的男人打开车门,手朝他伸过来:「走吧。」 他接住苏晨阳的手,两人一起下了车。 陈默的病房在六楼,相较于沈闻达住的私立医院单间,这里的病房一间就有六张床,晚上九点了还有不少探病的人员待在走廊和病房里。 谢主任与汪校长都坐在大厅,除他俩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眼生的男人,注意到他们来了,几人陆续起身,绕过椅子来到面前。 「苏总,这二位都是县教育局的,这位是张处长,这是秘书小唐,他们代表县教育局来处理这次的问题。」谢主任介绍道。 苏晨阳说:「那就进去吧。」 沈珈叶跟在苏晨阳身边,他们一行共六人,一进入病房就吸引了周遭的视线。 这间病房没住满,环境比较宽敞,陈默的女朋友孙闽坐在床边刷手机,陈默打了止痛药,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也拿着平板在看财经分析。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去,一见到沈珈叶就臭了脸色,接着却看到了县教育局的张处长。 孙闽也注意到了来人,起身问道:「你们是?」 小唐主动拉上病床周围的帘子,谢主任说:「我们来处理一点事。」说完便看着病床上的人,「陈默,我姓谢,是州政办的,这位县教育局的张处长,你认识吧?」 瞧着张处长冷峻的脸色,陈默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点头道:「认识。」 「今天来找你是了解一点情况,上周你举报了沈珈叶在外行为不检,败坏师德的情况,我们需要跟你进一步确认举报的内容。」 「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为不检,你详细说明下。」 陈默愣住了,目光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刚才沈珈叶进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沈珈叶身边的男人正是那天晚上跟他一起牵手离开的,但他搞不懂这次张处长他们这么慎重又来问一次到底是为什么? 「陈默,你之前是怎么说的,现在也如实交代一遍。」秘书小唐提醒道。 孙闽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事已至此,陈默只好顶着压力再说了一次:「那天在金汤俱乐部,我看到沈珈叶跟男人举止亲密,在公众场所手牵着手,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所以我举报他,不能让这种人影响到教师的名声,影响到下一代的教育。」 谢主任看向沈珈叶:「沈先生,事情是陈默说的这样吗?」 沈珈叶冷眼看着陈默,身旁的苏晨阳说道:「那天跟沈老师牵手的男人指的是我吧?」 陈默尚不清楚苏晨阳的身份,他看了看张处长的脸色,硬着头皮说是。 「会不会是……误会啊?」一直安静观望的孙闽忽然开口道。陈默看她一眼,孙闽偷偷使眼色,暗示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晨阳转头问沈珈叶:「沈老师,是误会吗?」 他朝沈珈叶伸出了左手,沈珈叶立刻意会了。 看着苏晨阳手腕上那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手镯,他只是稍作迟疑便牵起了苏晨阳的手,说:「不是误会。」 苏晨阳于是看着谢主任:「这个不是误会。」 谢主任已经被他们大胆的言语以及公然牵在一起的手惊到了,眼镜都从鼻樑上滑脱了几分,其余几人也是纷纷傻了眼,最尴尬的要数张处长,还掩着嘴唇轻咳了两声。 半晌过后,谢主任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了,他尴尬地道:「苏总,您这……」 苏晨阳并不打算为难他,挑起嘴角说:「我跟沈老师的关系是我们两个的私事,没公布出来也是沈老师不希望影响到周围的人。没想到这位陈先生只看了一眼就凭着臆测去举报了,更没想到教育局处理问题这么草率,不找当事人了解情况就直接开除。」 张处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窘迫来形容了,之前刘副局长焦头烂额地来找他时,他还没想明白黔都州的政府办怎么突然会来插手这种小事,没想到是陈默捅了大篓子,不但得罪了过来投资重大项目的港商,还连带着把县教育局都给坑了一把。 因为陈默和刘副局长的关系不错,当初举报就是刘副局长的秘书处理的,整件事都不经过他的手,现在却要他来收拾这烂摊子。张处长心里憋着一团无处撒的火,却也只能撑着笑脸说好话:「那看来真是个误会了,我回去马上开个会,撤销对沈老师的处分。汪校长,你们学校也是,尽快拟一份重新返聘沈老师的合同。」 第49页 汪校长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諵沨句话,这时候点头如捣蒜,连忙应下。 「还有陈默,你向沈老师道个歉。」说到罪魁祸首,张处长语气严厉了不少,「这次都是因为是你不了解清楚情况就随便举报,不但影响了沈老师的名声,也连累教育局差点失去这么优秀的同事。你简直难辞其咎。」 陈默憋屈得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不知道能让教育局服软的苏晨阳是什么来歷,就算沈珈叶没有跟外面的野男人乱搞,但同性恋是真,且自己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的确确是被沈珈叶打的,还想让他道歉?应该是沈珈叶求着他别起诉才对! 「张处,我不可能道歉,你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沈珈叶不满我的举报,他报復把我打了一顿!」 陈默愤恨难平,紧紧扯住盖在腿上的被褥,如果他现在能起来,恨不得把沈珈叶也打得下不了床,让他尝尝这种屈辱的滋味。 一旁的孙闽也赶紧插话:「对啊领导,我男朋友现在躺在病床上就是因为被沈珈叶打的,我们都有报警记录的,你们可以上派出所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谢主任扭头看着沈珈叶:「这是真的?」 沈珈叶刚要说话就被苏晨阳握了一下手指,苏晨阳对孙闽道:「孙小姐,被你男朋友强行猥亵的那名女士被找到了,正在派出所录口供。现在警方也已经快到医院,其实比起张处长,你更应该先去派出所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看得好沉默啊。。。是觉得不好看吗? 第28章 要我怎么陪你? 「那苏总,我就先走了。」 将人送上车后,谢主任同苏晨阳握了握手,苏晨阳笑道:「今晚麻烦你了。」 「客气了,」谢主任也笑,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上车的张处长和小唐,「教育局的文件应该这两天就会发下去,沈老师那边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繫我。」 自动门缓缓关上,车子启动后,谢主任也往后走向自己的车。 往沈珈叶的方向靠去,苏晨阳将下巴搁在他肩头:「还在不开心?」 沈珈叶说:「没有了。」 「那怎么还是这么累的样子?」 掰过他的下巴,苏晨阳在他嘴角的小痣上亲了一下。 两人的唿吸浅浅地绕在了一起,沈珈叶没有躲,苏晨阳便吻上了他的唇。 前排的挡板并未放下,但这一刻似乎无人会去在意了。摩挲着沈珈叶越来越烫的耳垂,苏晨阳的动作也变得急进,直至沈珈叶被吻得几乎要控制不住声音了才不得不伸手推他。 苏晨阳退开了些,问道:「在想什么?告诉我。」 沈珈叶喘着气,片刻之后才低声回答道:「在想刚才张处长说的话。」 「哪一部分?」 「让汪校长重新返聘我。」 「不想回去?」 沈珈叶摇了摇头,转向了车窗方向:「我不知道。」 「是不是寨子里的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事情发生有几天了,沈珈叶既然是被汪校长开除的,那下溪寨的村民们早晚会知道真相,想要如从前一般继续在下溪寨立足应该很难。 刚才张处长说要重新返聘沈珈叶的时候,苏晨阳没有表态,也是想问清楚沈珈叶的想法再做决定。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路面上,经过的路灯闪烁着忽明忽灭的光线,盯着沈珈叶的侧脸,苏晨阳忽然说:「其实我觉得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可以陪我回香港。」 沈珈叶回过头,在又一道在飞快而过的光线中显出了迷茫。 「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妹妹,去外面治都比待在这里更方便,也能享受到更好的医疗服务。」苏晨阳摩挲着他的手指,「外面的环境也更自由,这点你自己最清楚。」 沈珈叶在香港读过高中,深知无论是教学还是生活环境,那边都远比欠发达的下溪寨要好太多,对待不同性取向的宽容度也让他觉得很自在。 不过正因为他在香港待过,所以清楚明白那边的生活成本有多高。 就算现在的他有苏晨阳护着,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但他真的能做到心安理得去花苏晨阳的钱吗? 苏晨阳需要的是他的陪伴,这段时间他却没有给出什么像样的陪伴,反而是苏晨阳一直在替他解决麻烦,替他担下那些本应该他来扛的压力和责任。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这边,等两年时间结束了我再送你回来,到时候你想留在哪里都可以。」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喃喃低语,唿吸的热度顺着皮肤爬进耳道,像一根羽毛在深处轻搔。明明不会晕车,此时此刻的沈珈叶却生出了一丝晕眩的感觉来。 注视着身旁眉眼温柔的男人,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做这些,到底需要我怎么陪你?」 勾起嘴角,苏晨阳笑着说:「你现在不就在陪我了?」 「只是这样?」 「不然你想怎么陪?」 苏晨阳反问道,目光顺着沈珈叶俊秀的眉眼一路往下,在嘴角的小痣上稍作停留,看到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下,苏晨阳敛眸轻笑,拉过他的手按在了那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盯着他颤动的眼睫毛,苏晨阳心情很好地问道,「都这么精神了。」 第50页 即便隔着厚实的衣料,沈珈叶也立刻明白了苏晨阳所指的意思,他睁大了眼睛,手指用力抓紧,脑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念头。怎么会——他的表情很不对劲,苏晨阳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怎么了?」 拿开苏晨阳的手,沈珈叶压下慌乱的情绪,道:「没什么。」 「苏总,酒店到了。」 前排的魏鑫出声提醒道,车子已经停在了酒店的台阶前面。沈珈叶打开门,苏晨阳跟在他后面下来,刚想去拉他就被一串来电铃声打断。 秦璨打来汇报派出所那边的情况,苏晨阳站在车门边上,边接边看着沈珈叶快步走进酒店,独自坐电梯上了楼。 回到房间里,沈珈叶一步不停地进了浴室,锁上门了才敢放松下来。 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张面色通红的脸,他做了几个深唿吸,慢慢解开了大衣的扣子。 牛仔裤的拉链确实隆起了不正常的弧度,虽然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这画面仍叫他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会的? 当年他换了好几个医生,每个都说他这种情况除非克服心理障碍,否则很难再有反应了,现在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 往后靠到了墙上,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遭受到的冲击,尚不及梳理情绪就听到浴室的门把手传来转动的声响,随后是苏晨阳的敲门声:「珈叶,你没事吧?」 沈珈叶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流水声传了出去:「没有,我洗完就出来。」 洗澡的时候,热水不断地流淌过那里,他竟然觉得没办法冷静下来。盯着锁上的门把手,他没忍住把手伸了下去,可尝试的结果却又给了他一记重击,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期待太久而生出的错觉。 出来时,他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苏晨阳。 那人什么也没有做,就靠在沙发上,看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自己。 沈珈叶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他刚才进去得急,甚至连替换的内裤都没来得及拿。他想去开衣柜,苏晨阳却跟了上来,双臂环过他腰间抱住。 感觉到他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苏晨阳放松了一点怀抱,问道:「是不是不喜欢我刚才开的玩笑?」 手指抓紧了衣橱的门,沈珈叶故作镇定地回答:「嗯。」 耳边传来嘆气的声音,他听到苏晨阳说:「那以后我不说了,别生气。」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沈珈叶问:「刚才秦璨说了什么?」 「警察已经录完口供了,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派出所一趟,他们需要你辨认一下受害者。」 次日上午,沈珈叶在派出所见到了那名受害者。 女孩叫温彤,是陈默学校的老师,去年刚毕业入职的。她今日穿一身素雅的衣裤,扎着低马尾,与那晚的风格判若两人。后来沈珈叶才从郑警官口中得知,温彤之所以害怕不敢承认,是因为陈默威胁了她,且陈默在学校里有人脉,又认识县教育局的人,温彤为了保住工作不得已被他强迫。 那日温彤出去也是陈默约的,本来只说几个朋友聚聚,没想到席间陈默灌她喝了不少酒,饭后还说要送她,谁知刚出了店门就把她拉到旁边的暗巷里动起手来。 如果不是遇到了沈珈叶,那晚可能在巷子里她就已经被陈默得逞了。 至于她现在怎么又敢站出来了,温彤没有说,但沈珈叶猜得到应该是苏晨阳做了什么。 陈默的女朋友孙闽也在昨晚来过派出所,温彤将陈默平时拈花惹草的习惯都告诉了孙闽,气得孙闽当晚就跟陈默分了手。 办完了手续,沈珈叶离开了派出所,接着便接到了汪校长的电话。 返聘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汪校长打算今天下午就给他送来,问他是不是还在医院里。 苏晨阳正在隔壁的药店,沈珈叶看着玻璃橱窗后面正在挑选润喉糖的身影,回答道:「校长,这份合同我不签了。」 「为什么不签?」汪校长诧异地问道,「你是担心合同的条款?你的工资还是跟之前一样,早上张处长也跟我说这次教育局会单独给你发一份津贴补偿。」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担心学校里其他老师会怎么看?」 「沈老师,你放心吧,今早开会我已经跟所有老师都解释清楚了,大家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先前汪校长不得已答应了县教育局那边对沈珈叶的处分,但他心里一直都觉得可惜,现在有个机会能让沈珈叶回来,他高兴都来不及,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沈珈叶就拒绝了。 「校长,我不签不是因为介意那些流言,」沈珈叶追逐着药店里的身影,苏晨阳去了收银台结帐,「是我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下溪寨了。」 「那你要去哪?」汪校长问,「你是担心你父亲生病照顾不过来?我可以帮你找张处长申请一下,特事特批,你在学校做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请过假,张处长那边肯定会同意的。」 在汪校长劝说时,药店的门被推开了,苏晨阳朝他走来,手里拆着润喉糖的包装,将一颗薄荷芒果味的喉糖送到他嘴边。 沈珈叶张嘴含住,看苏晨阳把剩下的都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嗓子不舒服咳了几声,当时苏晨阳没说什么,出来却记着给他买喉糖。 可他也记得,苏晨阳醒得比他早,洗漱时也有几声压抑的咳嗽。 第51页 香甜的喉糖在舌尖悄然融化,汪校长仍在努力希望他改变主意,至少不要那么冲动地下决定,毕竟这一次能回来很不容易。的确是很不容易,沈珈叶心里比谁都清楚,或许这一次放弃之后,他再也不能过回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了。 苏晨阳也注意到了电话那头激动的声音,他用口型问沈珈叶是谁打的,看着他略显苍白的唇色,沈珈叶忽然拉过他的衣领,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舌尖一顶将那颗喉糖渡了过去。 - 第29章 谁先主动的 秦璨在桌子下面碰了下苏晨阳的膝盖,苏晨阳回过神,发现满屋的人都在看自己。台上刚介绍完ppt数据的年轻人也拿着雷射笔,恭敬地在等待他开口。 舌尖勾着嘴里香甜的喉糖,苏晨阳拿笔戳了下面前的文件,扭头看向另一边的技术顾问。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技术顾问马上进行了分析,苏晨阳看着数据,没多久又开始神游天外。 今天的会议内容已经提前过了一遍,主要是技术方面的成果汇报,不需要他动什么脑筋。 会议结束后,秦璨收拾完文件,提醒道:「司机到楼下了。」 「沈娱呢?」 「沈总也在路上了,他的飞机四点半到的。」 苏晨阳看着手机,会议室门则被人再次推开了,祁文慧拿着一盒药与一杯水走进来。 「这又是什么药?」苏晨阳接过来看。 「就是之前跟您提过要换的,中午刚拿到。」祁文慧将那杯温水也放到他面前。 前段时间苏晨阳换了一款还没全面上市的新药,服用之后发现对胃黏膜的刺激较大,因而她与苏晨阳的另一位主治医师marius商量之后决定稳妥一些,改换成这款。 说明书印了密密麻麻的一整页英文,看到其中一行特别标註的副作用内容时,苏晨阳挑眉看向了祁文慧。 秦璨已经出去了,祁文慧便坦言道:「这种药是有抑制雄性激素分泌的成分。」 苏晨阳把说明书放进去,整盒药抛回了桌面上。 祁文慧在心里嘆了口气,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我知道您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药,也频繁地在换药,但这些都是正常的治疗手段,您不能諵沨抗拒。下个月要开始第二阶段的治疗了,在这之前,您的身体情况必须达到评估标准才可以,如果现在不吃只会更麻烦。」 「您也希望能陪在家人身边久一点,」祁文慧将手心放在苏晨阳的胳膊肘位置,温声安抚道,「也可以陪着喜欢的人更久一点。」 苏晨阳抱着双臂,面色沉冷地看着她。 「而且这款药不会长期服用,先吃到第二阶段治疗开始,到时候再根据实际的疗效做调整。」祁文慧尽量详细地解释着,「会有一些暂时性的功能方面的影响,停药以后就会恢復。」 桌面上的手机在这时震了震,苏晨阳说:「你先出去吧。」 祁文慧关上了门,苏晨阳点开微信,看到沈珈叶回了他前面的消息:【嗯,刚办完离职手续,在等资料列印】 他拨过去,响一声沈珈叶就接起来了,他问道:「等等是直接回医院?」 「没有,我约了文和在外面吃晚饭。」 「怎么突然跟他约吃饭,他来市里了?」 「嗯,都打算去香港了,肯定要在走之前请他吃一顿的。」沈珈叶说。 「好,那我这边结束了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苏晨阳又收到了沈珈叶的新消息:【你的胃不舒服,可以的话晚上尽量少喝点】 这段时间他的胃一直反覆地难受,这几天尤其严重,只能吃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今晚这场酒会很重要,包括市政府和招商局在内的所有项目人员都会参与,就算有沈娱在,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碰酒。 苏晨阳回復道:【担心我啊?】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不过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有消息发出。想像了一下沈珈叶现在可能纠结的表情,苏晨阳挑起嘴角,发道:【知道你说不出口了,答应你】 这次很快地,沈珈叶回了一个【嗯】。 放下手机,苏晨阳抬眼看向了桌上的药盒。 「沈先生,您的资料证明全列印好了,都装在袋子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来到他面前,将一封牛皮纸公文袋递给他。 沈珈叶打开看了一眼:「谢谢你唐秘书。」 「您客气了,」小唐笑道,「那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送您了。」 礼貌地同沈珈叶道别后,小唐转身走了,沈珈叶拿出几份文件仔细看了看,确定没问题后也离开了教育局,上了一辆去市中心的公交车。 与周文和的晚饭约在一家热闹的火锅店里,他到的时候周文和已经点完菜了,还叫了好几瓶啤酒。 看着桌上和旁边堆满了涮菜的四层竹架子,沈珈叶坐下说:「你点的会不会太多了,我们就两个人哪吃得完?」 周文和给他倒了杯酒,放到他面前的时候有点用力,酒花都洒了一点出来:「都是最后一顿了,当然要吃得尽兴。」 沈珈叶端起酒杯,忍俊不禁道:「什么最后一顿?我又不是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你都辞职了,还要陪你阿爸和妹妹去香港治病,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周文和郁闷地把酒喝了,「前几天校长开会说你能回来我还很高兴,谁想到你自己又放弃了。」 第52页 下溪寨学校里共有十多位老师,大多数都是年纪比较大有家室的,只有沈珈叶与周文和的年龄相仿,平日里也最有话题可聊。如今沈珈叶辞职走了,周文和都找不出第二个能一起吃午饭的人。 「我阿爸和妹妹的情况你也知道,去外面确实对治疗更有帮助。」 「说是这么说。」周文和转动着玻璃酒杯,他虽然觉得沈珈叶放弃了回来的机会很可惜,但也明白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会和沈珈叶做一样的选择。毕竟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现在沈珈叶的性取向公开了,就算勉强留在学校里也只会尴尬。 「那你这次出去是跟你那个——朋友一起?」 说起苏晨阳的身份,周文和还是有些别扭,沈珈叶说:「嗯,跟他一起。」 锅里的菌菇汤开了,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周文和涮了两片牛肉,吃下去以后问道:「他对你好么?」 沈珈叶搅拌着碗里的花生酱:「很好。」 「很好就好,」周文和给各自又倒满一杯,「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了就回来。」 「好。」沈珈叶端起酒杯,与他一道干了。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一开始周文和还很伤感,后来酒喝多了话也多起来,绕过桌子坐在沈珈叶边上,勾着沈珈叶的脖子聊以前,聊毕业后刚到学校任职的那些日子。 沈珈叶听他说着往昔,也想起了自己中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学校组织学生们去海边住了一晚,入夜后还有篝火晚会。大家在巨大的篝火堆旁围了一圈,又唱又跳,气氛好不热闹,而他身旁坐着的人则趁着昏暗的环境掩护,好几次把手伸到身后和他偷偷牵手,甚至借着靠到他耳边说话的机会偷亲他的耳朵。 「你说说,你好好的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周文和忽然靠过来,说话的热气都扑到了沈珈叶脸上。沈珈叶躲了一下,被他更用力地勾紧了脖子,凑到耳边问,「男人跟男人怎么搞啊?真的会爽吗?」 没想到他醉得都开始问这种问题了,沈珈叶拉开肩上的胳膊,叫服务员结帐。周文和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不满道:「干嘛不告诉我啊?快点说,你俩那个,那个的时候,是怎么弄的?」 服务员已经走过来了,沈珈叶立刻塞了个牛肉丸子进周文和嘴里,免得他再说出更劲爆的话。好不容易结完帐,周文和又说内急,等把他扶进了厕所沈珈叶才松口气,拿出手机来看。 苏晨阳在十几分钟前问他:【我这里差不多要结束了,你那边怎么样?】 他回了语音,很快苏晨阳就打电话过来:「回医院了?」 「还在火锅店里,文和喝多了,我得把他送回去。」 「这么晚送他回下溪寨?」 「不是,他家在嘉善村。」 「我现在过来接你们,」苏晨阳那边能听到脚步声,四周也安静了不少,应该是已经离开会场了,「你发定位给我。」 沈珈叶把地址发过去,等周文和上完厕所,他扶着人到了外面。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周文和顿时清醒不少,辨别了方向就要往公车站走。 「你等等,」沈珈叶拉住他,「这么晚了没公车了,我朋友马上就来,到时候他送你。」 周文和晕头转向地绕了个圈,被沈珈叶拉着坐在了火锅店门口排号的椅子上。这回坐下后他安分了不少,兴许是困了,脑袋枕在沈珈叶肩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火锅店前面的马路是一条宽阔的步行道,枯黄的落叶不时被风扫过,打着转落下。沈珈叶百无聊赖地看着往来的路人。今晚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路过的几乎都是一对对的情侣。 其中有一对刚从隔壁酒店出来的最亲密,女孩打扮得特别漂亮,初冬的夜里还露着一双大长腿,刚走没几步就打了个喷嚏,搂着她的男孩即刻取下自己的围巾,体贴地绕在她脖子上。 围巾和女孩的打扮并不相配,女孩脸上的笑容却很甜蜜,小半张脸藏在了暖烘烘的围巾里,挽着男朋友的胳膊一边嬉笑一边走了。 望着那两道逐渐远去的背影,沈珈叶觉得视线有些模煳,他甩了甩头,晕眩的感觉比刚才更明显了。 今晚周文和一直往他杯子里倒酒,尽管他有克制,但还是喝了不少,现在酒劲不知不觉上了头,苏晨阳到的时候他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苏晨阳把周文和交给了魏鑫照料,沈珈叶上车以后睡了一路,到了酒店还是晕,魏鑫带着周文和去开房间休息,苏晨阳则扶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苏晨阳便揽着他的腰。沈珈叶的唿吸声有点重,温热的气流落在苏晨阳颈侧,感觉到苏晨阳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沈珈叶抬起头看着他。 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大,彼此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唿吸也越来越近。沈珈叶抓紧了苏晨阳的袖子,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苏晨阳先主动的,只知道自己只是稍微往苏晨阳的面前靠去,嘴唇就被对方含住,重重地吮吻起来。 - 第30章 真的不要? 电梯抵达的声响在耳畔响起,沈珈叶抓着苏晨阳的手臂,意识里是想要推开的,手指却在法兰绒的礼服面料上越抓越紧,直至门开启后听到了一声口哨。 余光瞥到门外的是换了一身打扮要出去的沈娱,苏晨阳带着他走出来。 第53页 沈娱身后还跟着保镖,见沈珈叶步履踉跄,沈娱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苏晨阳说,「你去玩吧。」 沈娱笑了笑,大步跨进电梯里。门在身后合拢了,沈珈叶的脑子像发酵了的面团,除了跟着苏晨阳往前走之外,脸都不敢抬起来。进入房间,苏晨阳将他扶到床上,要脱外套时被他推开了手,挣扎着站了起来。 「去哪?」苏晨阳问。 沈珈叶朝浴室的方向走去:「我要洗澡。」 「都这样了还洗什么?你躺着,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脸。」 「不要。」沈珈叶很坚持,进了浴室把门反锁上了,很快里面就传出淋浴的水声。 苏晨阳到沙发上坐下,看了一会儿手机消息就收到沈娱发来的:【明早要不要等你啊?还是我自己过去】 明早水利局的工程师和他们这边的技术团队要去下溪寨做最后一次的实地勘察,苏晨阳回復道:【照旧】 【那你今晚悠着点啊,别半夜搞到医院去了】 刚才被沈娱看到了那一幕,苏晨阳没打算解释,只是沈娱的担心多余了。 他正回着消息,浴室里忽然传出东西掉在地上的动静,他过去敲门:「珈叶,是不是摔倒了?」 浴室里只有沙沙的水声,苏晨阳转了下门把手,随后才听到沈珈叶用沙哑的嗓音回答:「没有,东西掉了。」 苏晨阳提醒他:「别洗那么久,容易晕。」 几分钟后,磨砂玻璃门上出现了一道身影,接着门就被打开了,潮湿的热气扑了苏晨阳一脸,一具穿着睡袍的身体跨了出来,被他扶住了腰身。 沈珈叶连头髮都洗了,淌水的长髮披在后背上,凌乱的刘海落在眼角,脸颊也被热水蒸得滚烫。 回到床边坐下,苏晨阳说:「先别躺下,我帮你吹干头髮。」 从小沈珈叶的头髮就长,小时候家里没有吹风机,每次洗完澡母亲都会用毛巾细心地为他擦干头髮。后来母亲离家出走,再没有人会帮他修剪头髮了,那几年洗头也变得很麻烦,多数时候他都等不到干就上床睡了,即便这样,他也没想过把头髮剪短。 还记得和苏晨阳刚熟悉起来的那个冬天,有一次宿舍的热水器坏了,同学们都回家去洗澡。他没地方去,就到洗衣房打了两瓶热水,想趁着午饭时间宿舍没人洗一下,没想到刚洗完头苏晨阳就来敲门了。 他把头髮上的泡沫冲掉,用毛巾包住湿发去开门。估计苏晨阳也没想到会撞见他在洗头,目光在他被水浸湿的衬衫前襟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我打扰你了?」 「没有,」沈珈叶看向他手里抱的箱子,「有事吗?」 「你喜欢吃芒果,刚好我家昨天来的客人送了一箱热带芒果,拿给你尝尝。」 苏晨阳走进来,看了下两侧的单人床,下巴点了点左边靠门那张最干净的:「这是你的床吧?」 「嗯,」沈珈叶迟疑地道,「你家里没人吃吗?我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我家没人喜欢吃,这些水果每次都是送人的。」蹲下去把芒果放到了沈珈叶的床底下,苏晨阳起身拍了拍手掌,「这箱芒果可以放,你慢慢吃没关系。」 「那就谢谢你了。」沈珈叶点头道,包头髮的毛巾因为这个动作掉了下来,一头浓黑的长髮也落到了肩膀上。 看着他滴水的发尾,苏晨阳问:「怎么中午洗头?」 沈珈叶捡起地上的毛巾:「昨晚热水器坏了,没法洗澡。」 苏晨阳走到卫生间看了眼,地上的盆里飘着一层泡沫,旁边还放着一块黄色的柠檬香皂,他试了试热水器的阀门,果然一点水都没有。 「这样洗不干净吧,找人来修了吗?」 「宿舍长报学校了,应该这两天就能修好。」 看了下腕錶,苏晨阳说:「拿上干净的衣服跟我来。」 沈珈叶不解地问:「去哪?」 苏晨阳对他笑了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苏晨阳带他去的地方,是学校室内球馆的篮球场淋浴室。 每天中午苏晨阳都会在这里打球,今天教练请假,有几个队员偷懒没来,大家就没练。十人间的淋浴室干净整洁,说话都能听到回音。 苏晨阳指了最靠里的一间:「这是我平时用的,你就在这洗吧。」 沈珈叶探头看去,淋浴室的墙壁是白色瓷砖,架子上放着五六瓶不同类别的洗浴用品,一张厚实的隔水帘作门,地上还有防滑垫。 「我在外面帮你守着,有问题就叫我。」苏晨阳把他推到了淋浴间里,帮他把装衣服的袋子挂在门边的墙上,再拉上帘子,勾住挂钩免得走光。 等听不到脚步声了,沈珈叶才抬头看了下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方形花洒头。 解衬衫纽扣,他脱光衣裤打开了淋浴阀门,一股强大的水流顿时浇了满头,他抹去脸上的热水,惊诧于这花洒的出水量好大,热水都不会用完吗? 以前他在初中住宿舍时也用过淋浴,花洒是塑料做的,用了很多年,好些出水孔都堵住了,水流稀稀拉拉。不过对那时的他而言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再烧热水拎到厕所,用水瓢来洗。 后来到了香港念书,宿舍的金属花洒出水稳定,冬天洗澡也不会再因为热水不够挨冻,但是跟现在头上的这个比起来还是有明显差别。 第54页 苏晨阳在外面站了三十几分钟,游戏都打完两把了沈珈叶才出来。 他换上了干净的校服,白净的脸颊被热水熏出好看的红晕,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好像泡软了许多,看向苏晨阳的眼神都有些腼腆。 「不好意思,我洗太久了。」他低声道。 苏晨阳盯着他的脸看,忽然伸手在他左边的眼睫毛上轻轻一摸。沈珈叶本能地闭上眼,听到苏晨阳说:「睫毛上的水珠没擦干净。」 沈珈叶点了点头,捏紧了装脏衣服的袋子:「那我先回宿舍了,今天谢谢你。」 苏晨阳问:「你不吹干头髮就回去?」 「我回宿舍吹。」 他已经让苏晨阳等了半个多小时,不好意思再继续耽误人家。 走廊外面一株高大的小叶榕在寒风中摇摆着,苏晨阳拉起他的手腕走进大厅,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吹风机递给他:「吹干了再走,不差这几分钟。」 沈珈叶接过来,苏晨阳的吹风机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造型很独特,吹出来的风一点都不烫,连声音都不会吵。 他对着脑袋吹,苏晨阳站在边上看,没一会儿吹风机就到了苏晨阳手里,他被按在长椅上坐着,苏晨阳帮他吹起了头髮。 那段时间他们刚熟悉起来没多久,他哪好意思让苏晨阳帮到这份上,但是苏晨阳说他吹头髮的技巧不对,这样很浪费时间,边吹边教他。果然没一会儿头髮就干了,也比平时更顺滑。 后来他们一起去食堂吃午饭,他问起苏晨阳怎么那么会吹头髮时,苏晨阳说自己的弟弟也是留长髮,还给他看了苏晨昼的照片。 「我弟念私立中学的,初中都还没毕业就一天到晚想着去当模特。」 沈珈叶还记得当时看到照片的印象,苏晨阳的弟弟和自己的气质完全不同,尽管都是长发,但他弟弟的五官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很像女孩子。 「你弟弟很漂亮。」他真心夸道,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想解释一下,没想到苏晨阳认同他的说法:「是啊,他就是太像女孩了,还是你这样的好,也漂亮,但是更像个男生。」 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地响在耳畔,沈珈叶看着那双穿着挺括西裤的腿贴着自己,眼前闪过的片段全是那时的记忆。 他明明喝多了,意识却很清醒,能清楚想起苏晨阳第一次夸他好看时候的表情,甚至连对方的眼神都记得。 细软的髮丝在脸上不断搔刮着,就像苏晨阳以前用手指勾弄他脸颊的感觉。沈珈叶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正专注帮他吹头髮的男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苏晨阳关掉吹风机,把他凌乱的刘海拨到脑后,露出额角的创口贴。 洗澡的时候创口贴被打湿了,苏晨阳检查了伤口的癒合情况,拿了张新的换上。 沈珈叶一动不动地坐着,在苏晨阳要扶他躺下时,忽然勾住苏晨阳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埋到了对方颈窝里。 苏晨阳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掌握住他的手臂道:「想吐了?」 沈珈叶摇了摇头,他的体温比刚才高了一些,身上的沐浴露香气也比先前出来时更加浓郁。 他现在用的洗护用品都是苏晨阳的,也是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苏晨阳让他习惯了的味道。想起刚才脱衣服时看到的身体反应,他收紧了胳膊,用仍旧沙哑的嗓音问:「真的不要我陪你?」 干燥的唇贴在苏晨阳的颈侧,沈珈叶紧闭着眼睛,脑海深处都能听到失去规律的心跳在一颤一颤地跃动着。可随后等来的回答却如同一只手搅进了胸腔里,狠狠捏住了充盈饱满的心脏。 拉开他的手臂,苏晨阳拿起床头柜上摘掉的腕錶重新戴好:「早点睡吧,我还有点事要出去处理。」 - 第31章 还在生气? 早上七点半,沈娱手抄着裤兜靠在轿厢壁上,困得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一旁的秘书想向他汇报今天的详细行程,被他无情打断了:「等等先帮我点一杯斋啡,在这之前什么都别跟我说。」 他有起床低血糖的毛病,没睡够的时候尤其明显,秘书道:「您这个样子还是喝点热牛奶比较好,刚才下楼前我已经打去餐厅点了。」 沈娱眉毛一挑,秘书立马自觉低下头,祭出免死金牌:「来之前沈先生交代了,您如果没睡好不能喝斋啡,那样更伤身。」 那句「你到底是我哥请来的还是我请来的」话都到了嘴边,沈娱就记起他现在的这位生活秘书的确是他哥请来的,只因前面两任生活秘书都没能在细节上达到他哥变态的挑剔标准。 沈娱一脸无语地走进餐厅,身后的秘书忽然叫住他:「沈总,苏总在那。」 他应声看去,苏晨阳在一张临窗的位置上坐着,身后是大面积的城市景观,一束温暖的朝阳落在他的米白色马球大衣上,折射出的光线有种油画的朦胧质感。 沈娱朝他走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你居然比我还早。」 「沈老师呢?没跟你一起下来?」 「还在睡。」 秘书自觉去附近找位置坐了,沈娱双臂交叠靠在桌上,笑得不怀好意:「你这精力比我想像中的好啊。」 苏晨阳面前的早餐已经吃完了,他端起拿铁喝了一口,语气平静地道:「昨晚没发生你想的事,我另外开了一间房睡的。」 第55页 「什么情况?」沈娱收起了笑容,「你俩吵架了?」 「没有。」 「那为什么要分房睡?」 昨晚电梯门打开以后,苏晨阳就不说了,连沈珈叶都是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要是他俩什么也没做,那真有点说不过去。 苏晨阳没打算解释,沈娱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几下,道:「晨阳,说实话啊,他还不知道你的病吧?」 「嗯。」 「那你现在跟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沈娱压低了声音,「就玩玩?」 苏晨阳看着沈娱,后者继续道:「既然不是,那你不对他坦白,以后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不会知道的,两年以后我就把他送走。」 「也可能等不到两年。」 「什么意思?你跟他不是复合?」沈娱诧异地问。 摩挲着咖啡杯圆润的把手,苏晨阳笑了下:「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他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 沈娱继续追问,得知他居然跟沈珈叶签了个包养协议,沈娱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又不是不治之症,现在情况不是一直挺稳定的吗?干嘛要让他误会你啊?」 昨晚临时换了间房,床垫太软,苏晨阳一整晚都没睡好,早上还被祁文慧堵在门口,劝他快点吃换来的那款药,别再考虑下去浪费时间了。 往后靠到了椅背上,他说:「只是暂时没有恶化,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沈娱想劝他不要太悲观,但是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又记起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说出来并不会给到对方安慰。 「你有没有考虑过让伯父伯母知道他?」沈娱换了个话题。 「要怎么知道?」苏晨阳勾起了嘴角,「介绍他给我爸妈认识?」 「其实我一直都羡慕你家的氛围,你弟出柜跟男朋友订婚,你爸妈没说什么。你到了现在也不肯结婚,你爸妈还是没说什么。」沈娱看着他,「现在你要把他带回香港,以后也总得安置他吧,要是哪天被你爸妈或者晨昼发现他了,你要怎么解释?」 热牛奶和早餐被端上桌,沈娱没碰牛奶,让服务员重新上一份热柠茶。等服务员离开后,苏晨阳说道:「说起这个,有件事得找你帮忙。」 「什么?」 「我不好出面处理他爸和他妹妹在香港的安排,不过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去接触他们,可能要麻烦你了。」 「你想我怎么做?」 沈闻达并不知道沈珈叶在香港谈过一个男朋友。当年沈珈南出意外,就算她恨极了沈珈叶也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口,因此在沈闻达看来,儿子到了现在都不肯结婚也只是不喜欢家里的安排。但沈珈南这边就不好解释了,毕竟她知道沈珈叶的过去,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香港的同学或者朋友帮这么大的忙,难免会产生联想。 「你舅舅在高校当老师,我想请他出面,就说当年珈叶是他的学生,这次他通过这个合作项目知道了珈叶的困境,主动帮忙解决。至于详细的安排秦璨会负责。」 「这是小事,我跟舅舅说一声就好。」沈娱爽快地答应了,顿了顿又问道,「他当年跟你分手,不会就是因为家里不同意吧?」 掀开被子,沈珈叶伸手挡在了眼皮上,又躺了一会儿才撑着床垫坐起来。 拿过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帘缝隙间照进了一束明亮的日光。 浴室里维持着昨晚他洗完澡的样子,另一套浴袍整齐地收在柜子里,洗手台上的另一套牙具也没拆开过。 没有去细看镜子里那张神色憔悴的脸,他低头洗漱,出来后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护工正在病房里餵沈闻达吃午饭,沈闻达能进食一些好消化的食物了,说话也利索多了。沈珈叶接过护工端着的碗,把剩下的都餵完后,陪着沈闻达坐了一会儿。 聊了没几句沈闻达又提出要出院的要求。前几天他精神尚未恢復,沈珈叶没同他细说去香港治病的事,今天提了一下,他皱着眉道:「去这么远得花多少钱?你要顾我又要顾你妹妹,哪负担得起。」 沈珈叶说:「我之前在香港读书的老师认识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那边愿意帮忙联繫医院安排住宿,我也会去找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用太担心。」 沈闻达咳嗽了几声:「让南南去就好了,我这样还浪费什么钱。」 「阿爸,「沈珈叶耐心地劝着,「如果你跟南南不在一个地方,我怎么同时照顾你们俩?南南也会担心你。」 「别说了,」沈闻达仍是固执地拒绝,「我给你留的那些钱,是要你娶媳妇生娃儿的,你别再白白浪费下去。」 拐出医院大门,沈珈叶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结帐的时候让店员拿了一包薄荷弹珠味道的香菸。 午时的阳光正好,空气里充斥着对面那家快餐店的饭菜香味。他从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饿,点了支烟在站台后面等着,没多久他就看到班车来了。 这车是开往县城的,中途再转三趟,黄昏时分回到了寨门口。 自从前阵子闹出了救援直升机的事情,三不五时便有人上门找沈秀庄打听沈闻达住院的情况,毕竟在这个封闭的村寨里,沈闻达还是第一个因为生病就去到市里住院的。 第56页 路上偶尔遇到的村民都对沈珈叶投以冷淡的目光,沈珈叶早就习惯了,远远看到家的时候,一缕炊烟正在暮色的尽头处缓缓飘着。 沈秀庄刚在厨房炒完菜,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赶紧把在二楼收拾的女儿喊了下来。 「你阿爸情况好吗?」倒了一杯温水出来,沈秀庄问道。 沈珈叶一口气喝完了:「挺稳定的。」 二楼的沈月揉也踩着木板楼梯快步下来,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沈珈叶朝着走廊那边看去:「南南在屋里?」 「对,」沈月揉说,「在看书。」 沈珈叶点了点头,这几天他和沈月揉都有互通微信。上次回来后,沈珈南的精神状态就好了不少,沈月揉不止一次地见到她在平板上搜索有关香港的内容了。 「先吃饭吧。」沈秀庄提醒他们。 今晚饭桌上的气氛与平时不太一样,尽管沈珈南还是不说话,但在聊到沈闻达的病情时,她会递来眼神并倾听,胃口也好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吃几口就饱。 饭后,沈珈叶敲开了她的房门。 沈珈南靠在床头听音乐,见他进来便按了暂停。 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沈珈叶说道:「去香港的事已经在安排了,过两天要接你出去拍照做证件。」 沈珈南安静地听着,沈珈叶继续说了一些安排,最后提起今天与沈闻达谈的话。 「阿爸不肯出去,我会尽量想办法说服他,你不用担心,不会影响到你这边。」 沈珈南盯着墙上的城市建筑摄影海报,半晌之后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们都出去了,月揉姐怎么办?」 关于这点,沈珈叶还没来得及和沈月揉谈。 那天在医院的食堂,他已经跟沈月揉讲得很明白了,但沈月揉回来并没有跟家里人说他们分开的事。沈珈叶嘆道:「南南,月揉不可能做你的嫂子。」 「我知道,」沈珈南并不吃惊,只是又用那种冷漠得近乎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着沈珈叶,「你喜欢男人,你不可能喜欢上她。」 「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死了两个未婚夫了,如果你再不要她,她还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庄姨又该怎么办?」 洗完澡,沈珈叶推开自己那屋的后门,来到了阳台上。 山里的夜色很黑,今晚连月光都没有,周遭寂寂无声,远处的山峦和茂密的植被显出了狰狞可怖的轮廓。 点了一支烟,沈珈叶在竹椅上坐下。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安静的夜晚,不但没有人声,更是连风声都听不到,只能感知自己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一下接着一下撞击着胸腔,为他支撑着生命的长度。 橘红色的星火在夜幕中隐隐闪烁,尼古丁麻痹着情绪,却不能按停思绪。沈珈南刚才说过的话不断在耳边迴响,但他不应再有这么难受的感觉,毕竟这十年来沈珈南都是这么对他的,刚出事的那一年还说过更难听的话,他不是也好好地接受了。 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受的,不为别的,就为了沈珈南的那双腿。 其实他该庆幸了,至少现在比起以前好多了,至少沈珈南有了一个康復的机会,也肯好好地与他沟通了。 一支烟在不知不觉间抽到了尽头,薄荷的味道冰凉,初冬的夜里抽着,喉咙就好像含着冰块,风一吹便忍不住想咳嗽。 熄了菸蒂,他起身回房睡觉,定闹钟时发现手机不知怎的被调到静音了,屏幕上有苏晨阳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 他点开消息看完,回电话过去。 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他听到了水声,应该是淋浴的声音,苏晨阳的嗓音也比平时低哑:「你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我今晚回家了。」 「那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没听到回答,苏晨阳问:「还在生气?」 「没有。」 「那就是之前在生气了。」 沈珈叶说:「你打来只是想说这个?」 扯过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把头髮,苏晨阳关掉了淋浴阀门。 水声戛然而止,四周安静了下来,沈珈叶沉默地听着,苏晨阳应该拿出浴袍穿上了,因为他听到了面料在皮肤上摩擦的细微动静。 等把腰带系好了,苏晨阳才道:「明天中午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 「一点,在上次的公路边等。」 不给他再次拒绝的机会,苏晨阳说完就挂了。 - 第32章 菠萝包没有牛油 「珈叶,起来吃早饭了。」 沈月揉敲了好几下房门,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了动静。沈珈叶一脸没睡够的表情,门开以后直接往厕所走去。 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沈月揉进厨房拿了两只鸡蛋和一壶新酿制的甜糯米酒,生火煮了一碗甜酒蛋。 沈珈叶洗漱完出来,便闻到了满室的甜香。 他走到桌边,一碗热腾腾的甜酒蛋放在了面前,沈月揉则坐到对面的位置。 「尝尝看够不够甜,不够我就再加点冰糖。」 昨晚沈珈叶到了后半夜才睡着,现在已是上午了,沈秀庄在后院打扫鸡舍,沈珈南在屋里练字,堂屋只有他俩。 坐下喝了一口,冷了一夜的胃被温热的甜酒滋养着,精神都恢復了不少。这种甜酒蛋是沈珈叶的母亲还在时经常会做的,小时候沈月揉跟她学过酿酒,虽然做不到完全一样的口感,但也有七八分像了。 第57页 低头又喝了几口,沈珈叶才道:「很甜。」 沈月揉把蒸好的桂花馍馍也推到他面前:「还有这个,也是早上刚做的。」 放下碗,沈珈叶说:「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你。」 「什么?」 「昨天南南跟我谈了,她说希望你能陪她出去。」 「嗯,你别多想,」沈月揉面容恬静地看着他,「我这么做不是想要继续跟你结婚。其实那天在食堂里你和我说了很多,你的意思我后来都想明白了。」 扭头看着偌大的堂屋,除了一些最基本的家具,这里和隔壁她自己的家一样,都见不到任何现代化的家电,落后得就像这个闭塞的村寨一样贫穷。 「我的确应该出去走走,不该再被困在这座寨子里了。」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他们眼里那么差劲的。我有手有脚,就算不依靠婚姻,只要努力工作也不会饿肚子。」 沈月揉微笑地说着,她的神情和语气都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轻松过,所有的打算都好像在心里盘復了无数遍,才可以说得这么平静顺畅。但沈珈叶与她一道长大,太清楚此刻她心里真正的感受了。 一个常年遭受环境压迫的人想要与命运做抗争,需要的是难以估量的勇气与决心。 「你真的考虑好了?」沈珈叶问道。 「对,」沈月揉点着头,「而且这么多年都是我照顾南南,这次我也可以和她作伴,减轻你的压力。」 「那庄姨怎么办?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你不用担心,」沈月揉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会和她说的,现在南南和达叔的身体最重要,等他们都安稳下来了我再打算。」 沈月揉端着桌上吃完的碗筷去厨房洗,沈珈叶回到屋里,关上门以后坐在床边发呆。 他没想过沈月揉会这么快就想通了,但对于这个结果也并不感到意外。他和沈月揉之间只有一个未成的名分,沈月揉也只是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如今看到另一条崭新的大道就在眼前,只要想明白了就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不过他要怎么跟苏晨阳说沈月揉也要一起出去的事? 刚才沈月揉说过出去的钱她自己会准备,苏晨阳应该也不会介意他和沈月揉继续往来,毕竟他们现在只是签了协议在一起,不是像从前那样谈恋爱。 想到那份协议里苏晨阳对他提的两点要求,沈珈叶往后仰躺在了床上,不受控制地记起了前天晚上的一幕。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苏晨阳要的陪伴包括了做那件事,可是当他真的做好了准备,又被冷淡地拒绝了。 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那种难言的羞耻感觉再度袭上了心头。 当时他还能借着醉酒很快睡过去,现在却意识清醒,脑海中全是当时自己主动搂着苏晨阳想要的模样。 脑子里像是烧着一团火,渐渐漫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连唿吸都莫名变得燥热起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禁撑着床垫坐起,发怔地看着那处又变得不平整的面料。 在车里看了十几分钟的邮件,苏晨阳听到车门被打开了,抬头望了一眼,他把手伸向了外面站着的人。 沈珈叶没有跨上来,他稍微侧了侧身,让苏晨阳看清了后面。 「月揉说去医院看一下我父亲,帮着劝劝他。」沈珈叶解释道。 苏晨阳收回手,在沈月揉对他点头时微微颔首,人都上来后,司机便往山下开去。 沈珈叶坐在苏晨阳身边,沈月揉坐到了后面,一路上苏晨阳都在处理工作没说过话,只偶尔在平板上书写时会碰到沈珈叶的手臂。 每一次被碰到,沈珈叶都会侧过脸来,但苏晨阳一次也没接住他的视线,就好像没发现他在看自己一样。 到了医院,沈月揉先上去了,苏晨阳则要沈珈叶陪自己去个地方。 车子继续往前开,很快停在了一座商场外面。两人上了三楼,七拐八绕地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家甜品店门口停下了。 这是一家主打粉蓝色调,装潢精美的蛋糕店,苏晨阳让沈珈叶先到隔壁的就餐区找位置,自己则去中间的卧式大玻璃柜里挑了款六寸的青柠芒果奶油蛋糕。 付完款,店员将蛋糕端了过来,苏晨阳用勺子挖了一口表面细腻的奶油,餵到沈珈叶嘴边:「张嘴。」 店里没什么客人,饶是如此,过于明亮的灯光也让人放松不下来,尤其点餐区那边的店员还三不五时地朝他们看过来。 两个大男人来这种店消费,不但面对面坐着吃同一个蛋糕,其中一个还留着长头髮,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 接过苏晨阳捏的勺子,沈珈叶自己吃了下去。 只手抵着额角,苏晨阳看他含蓄地咀嚼的样子,笑道:「好吃吗?」 「嗯,」沈珈叶应了声。 拿过他的勺子舀了口奶油送进自己嘴里,苏晨阳继续说:「这家的芒果蛋糕很出名,之前就想带你来尝尝。味道是挺不错的,奶油丝滑,跟以前在香港吃的差不多。」 沈珈叶早已记不清以前吃过的那些芒果蛋糕的真正味道了。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很多不是那么重要的记忆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只剩下一个模煳的轮廓,一个能让他记住那些东西是好吃的印象。 苏晨阳继续挖着蛋糕,并趁着沈珈叶走神的功夫把勺子塞到了他嘴里,等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去看不远处。 第58页 店里来了其他客人,店员没工夫注意他们这边了。心里那口气还没松下来,一块新鲜的芒果又被送到了嘴边。 「还生气吗?」苏晨阳问。 冰凉的芒果沾着香甜绵软的奶油,贴在了他的嘴唇上,看着对面那张温雅帅气的面庞,沈珈叶不知不觉松开了唇缝,又让苏晨阳餵了进去。 得到满足的男人露出了更愉悦的笑容,指尖轻佻地抹去他唇上的奶油,伸到自己嘴里嘬了嘬。 收回了注意力,沈珈叶不自然地看着旁边:「没有,那晚只是喝多了有点不清醒,不提了。」 一声「咔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沈珈叶循声看去,原来是不远处在柜檯挑选蛋糕的一个女生,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偷拍了一张。 察觉到自己忘记关相机声音了,女生尴尬地转头就走。苏晨阳也看到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道:「还是打包回车上吃吧。」 店员过来帮忙将蛋糕装盒,沈珈叶去了柜檯,在一众造型精緻的小蛋糕里挑了款草莓味道的慕斯。 「买给她的?」等他结完帐,苏晨阳才问道。 「嗯,月揉没吃过这种蛋糕,也让她尝尝。」 店员把包好的袋子一道递给沈珈叶,他伸手要接时,苏晨阳忽然靠近他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也不见你想着关心我。」 沈珈叶一下愣了,差点没接稳袋子。苏晨阳说完便转身出去,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往前走了一段,没感觉到他有跟上来,苏晨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又进了店里,正在墙边的面包柜上挑选。 苏晨阳站在原地,沈珈叶很快就选中了一袋奶酥菠萝包去结帐,出来后递给了自己。 苏晨阳没接,他双手抄在外套衣兜里,语气很淡地问道:「这是干嘛?」 「我给月揉买蛋糕,是因为她今天特地过来帮我劝阿爸。她从小就待在寨子里,吃了很多苦,这样的蛋糕以前几乎没吃到过。」 那袋面包被沈珈叶举在两人中间,浓郁的椰奶香气透过玻璃包装纸飘在空气中,苏晨阳与他对视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菠萝包没有牛油怎么吃?」从小就爱吃菠萝包的苏晨阳挑剔地问道。 「牛油很难消化,等你的胃好点了我再买有牛油的吧。」沈珈叶解释道。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发出了震动,沈珈叶看了下屏幕,走开两步接起。沈月揉问他去哪儿了,刚才跟沈闻达谈好了,沈闻达已经同意去香港治病。 沈珈叶说:「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他回到苏晨阳面前:「我阿爸同意了。」 苏晨阳说:「那就让秦璨去准备。」 两人回到车里,沈珈叶回復着沈月揉的微信,听到身边有拆袋子的动静,转头看去,苏晨阳已经打开那袋菠萝包吃了起来。 「好吃吗?」看着苏晨阳一口咬掉了小半只,沈珈叶拿出刚才一起买的矿泉水打开递给他,苏晨阳喝了两口,把菠萝包递到他嘴边:「你自己吃吃看就知道了。」 驾驶座后面的挡板被放下了,沈珈叶就着苏晨阳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虽然没有牛油,但是奶味和椰香味道浓郁,甜度适宜,确实很不错。 只是他刚把面包咽下去,身旁那人就靠了过来,舌头从他嘴角捲走了一小粒椰丝,在皮肤上留下了温热湿滑的触感。 「好吃吗?」苏晨阳的心情似乎变好了,问完也不需要他回答,便将舌头挤了进来,自己去品尝那香甜美好的滋味。 - 第33章 谁的耳环 回去的路上,沈珈叶提了沈月揉也想一起出去的事。 苏晨阳看着他:「她要以什么身份出去?」 「我和月揉现在只是朋友。」沈珈叶解释道,「她的命不好,没机会去外面读书,后来被她阿爸安排了两轮婚事,对方都在结婚前就去世了。」 「两个都去世?」这倒是苏晨阳没想到的,「生病?」 「有一个是意外。」 「那你是第三个?」 沈珈叶看向了窗外,片刻之后才回答:「她父亲也是因为这件事郁郁而终,她母亲没有怪她,但是寨子里的人都觉得她不详,她自己压力也很大,一直很想结婚来证明自己没有问题。」 苏晨阳哂笑道:「真是荒谬。」 确实很荒谬,沈珈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因为外族人的身份在寨子里始终不能被接受,母亲也不会郁郁度日,生下妹妹不久后就离家出走。 「她跟我妹一起自学了很多年,我也有教过她一些简单的粤语,到了那边找个轻体力活的工作应该不难吧。」 放在身侧的左手被人握住,沈珈叶回过头,苏晨阳道:「我来安排,你不用考虑这些。」 「月揉找工作的事你还是别插手了,」沈珈叶说,「她想自己试试。」 苏晨阳跟沈月揉谈过不止一次,印象里的确是个挺要强的姑娘:「也行,有问题记得跟我说。」 沈珈叶点了点头,苏晨阳放开他,从大衣兜里拿出手机:「给你看两个有意思的东西,中午刚拿到的。」 苏晨阳操作了几下屏幕,很快就把一张图片和一段视频发到了沈珈叶的手机上。 图片是县教育局的红头处罚文件,内容是对原丛山县第一中学教师陈默的处分决定,包括开除党籍,开除教师资格,永不录用等。视频则拍了医院的走廊,自陈默那件事闹开以后,他带的班级家长们联合起来到医院讨说法,十几个家长把陈默围在走廊上,陈默拄着拐杖左躲右闪,模样好不狼狈,有个家长说到激动处还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第59页 动手的家长是个魁梧的汉子,这一巴掌直接把陈默打到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腿间未癒合的伤处。几个女家长都没眼看了,好在这时医护人员也赶到了,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劝走了这些闹事的家长。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沈珈叶问:「这是今天的?」 「文件是两天前发布的,视频是中午黄律师发给我,据说丛山一中的几十个家长群都传遍了。」 沈珈叶再度点开视频,手指拖着进度条拉到最后,陈默被医护人员架起来带回病房。他的双腿绵软无力,连站都站不住。 「他这样会不会二次受伤了?」沈珈叶问。 「那不是更好?」睨了眼沈珈叶额头上还没拆线的伤口,苏晨阳冷哼道,「我还嫌你打的那一棍太轻了。」 沈珈叶也摸了摸额角的胶布,本来前两天就能拆线,但因为他之前洗澡打湿了伤口,医生检查完要他再等几天。也不知道伤口长得怎么样了,四五厘米那么长,真留疤了估计头髮都盖不住。 接下来几日,沈珈叶的精力都在证件办理的问题上。 他和沈月揉的申请资料没什么问题,沈闻达和沈珈南由于是去治病的,手续流程会复杂一些。好在他们都是少数民族,有关部门用了特事特办窗口来协调,不到一周就拿到了所有的证明和证件。 苏晨阳不便出现,后续的接触都交给了秦璨负责。待沈闻达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医院这边派了转院车送到机场,上了一架医疗包机。 而当天来送别的除了周文和之外,还有许久未见的彩黎。 彩黎的脚拆了石膏,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过不影响走路了。沈珈叶没想到周文和会把她带来,更没想到她送了自己一大份礼物——一盒彩色玻璃纸折的小星星。 这盒星星共有一千颗,班上的同学们一起折了好几天,盒子里还放着几张手绘贺卡。 每一张的封面画的都是不一样的场景,有他们的班级教室,教职员办公室,还有升旗的操场,学校的天台和后山等等。 内页则是学生们手写的文字,七八岁的孩子们用青涩的笔墨表达了对他的不舍与祝福。只看了几行,沈珈叶的眼眶就红了。 这段时间他身边发生了太多事,从父亲住院请假开始,到后来忽然被学校开除,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应,更别说那天收拾完东西,为了不影响学生们上课,他连教室都没去就离开了学校。 没想到这群孩子却惦记着他,还做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沈老师,」彩黎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哽咽了,「这是大家一起送你的,他们都让我问你,等你阿爸的病治好了还会回来吗?」 周文和站在旁边,看着蹲在彩黎面前无法回答的沈珈叶,他拍了拍彩黎的肩膀,也蹲下来道:「等沈老师的家里人治好病了,他会回来看我们的。」 彩黎点了点头,她把抱着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沈珈叶怀里,生怕一不小心歪了会将这满满一盒子的愿望都撒了。 沈珈叶接过来,紧贴着胸口抱住:「老师答应你们,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以后争取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彩黎还小,沈珈叶说的话有着怎样的含义她未必能懂,但她用力点着头,红通通的小鼻子抽了抽,再忍不住难过的情绪,抱住沈珈叶的脖子大哭了起来。 沈珈叶也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復下来。临走前,周文和也与沈珈叶拥抱了下,掌心用力按在了沈珈叶的后背上:「到那边记得跟我联繫。」 沈珈叶说:「好。」 沈珈南与沈月揉都在机舱里,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幕时,沈月揉也忍不住抹了眼睛。沈珈南沉默地看着,忽然轻声问道:「月揉姐,我哥有跟你说他以后的打算吗?」 「没有,」沈月揉摇了摇头,「怎么了?」 「没什么。」沈珈南收回视线。沈珈叶已经来到了舱门边,秦璨与他说了两句,递上了自己的手机。沈珈叶将礼物盒子小心地交给秦璨,走开几步接听。 沈珈南看着秦璨的背影,这些天她总能见到这个年轻人陪在她哥身边。不过她观察下来,发现秦璨跟沈珈叶之间没有多余的接触,而且秦璨的态度一直很恭敬,看来的确只是沈娱的秘书。 医疗机的急救设备很完善,直飞香港的三个多小时里,沈闻达的生命体徵一直保持得挺稳定,精神状态也还可以。 这是沈闻达这辈子第一次坐飞机,三小时里都没闭过眼,一直很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沈珈叶几次想要陪他说话都没能得到回应,原以为他仍在介意这趟出来治病可能要花的钱,后来到了机场听陪护人员说了才知道,沈闻达有两次都叫了同一个名字——田莺。 那是沈珈叶母亲的名字。 香港这边的医院一早已经联繫好了,转院车停在特殊通道里,沈闻达坐着轮椅被送上车,沈珈叶陪他去医院,秦璨则吩咐人先送沈月揉和沈珈南去住的地方休息。 沈闻达在香港住的还是私立医院,周教授也候在这了,给他重新做了一次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沈珈叶一直陪在沈闻达身边,等到最后一项检查也做完,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这次负责陪护沈闻达的两名护工都是香港本地的,不但经验丰富有耐心,还具备一定程度的医学知识。 第60页 沈珈叶看着沈闻达吃过晚饭睡了才离开,走出医院大门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司机迎了上来。 司机姓韩,是在香港期间专门负责接送他的。恭敬地打开车门,小韩对他道:「沈先生,苏总让我接您去他的住处。」 沈珈叶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了,他担心沈珈南諵沨和沈月揉那边的情况,于是在路上打了个电话回去。 秦璨给她俩都配了香港的号码,沈月揉接的时候正在厨房炒菜,沈珈南则在客厅看电视。 探头看了一眼专注在综艺节目上的沈珈南,沈月揉把厨房门关上,道:「我们这很好,房子都收拾过了,本来有个做饭阿姨,但她做的菜南南吃不惯,晚饭就我来做了。」 「达叔怎么样了?」 「已经做完检查,暂时没什么问题,明天安排会诊。」 「那就好,」沈月揉松了口气,「你现在回来吗?」 得知他要去苏晨阳那边一趟,沈月揉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那你去吧,南南这我会帮你解释的。」 挂了电话,沈珈叶放松身体靠到了椅背上,小韩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刚才他与沈月揉用的是家乡话交流,小韩听不懂,不过看出他脸色疲惫,便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瓶百分百果汁递给他。 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沈珈叶觉得味道很熟悉,看了外包装才发现这是以前苏晨阳经常喝的果汁,而这个牌子只有香港才有。 车子在繁华而拥挤的佐敦道上缓慢行驶着,一别十年,路两旁的风景与他记忆中的差别并不大。一辆双层巴士从隔壁车道驶过,沈珈叶盯着标志性的大红色车身,脑中自然而然记起了曾经坐在大巴上层的头排位置,与苏晨阳一起看落日的画面。 苏晨阳现在住的地方位于东半山,是一套顶层的复式。车子驶入大门时需要司机人脸识别,保安还认真检查了沈珈叶的证件。 小区的花园採用了仿中式园林的设计,各类珍稀植物遍布,随处可见安保摄像头。 小韩把车停在了a栋的地库,电梯也需要人脸识别才能开启,由于是一梯一户的设计,扫脸只能抵达业主所住的楼层,无法进入他人的楼层,私密性很好。 到达顶层后,电梯门一打开,便是以黑灰色调为主的宽大电梯厅,无论是装潢用料还是盆栽摆放的细节都透露着低调的奢华感。 小韩按了门铃,很快门就被打开了,苏晨阳穿着一件宽松的米色v领线衣,脸上戴了副很雅致的细框方形眼镜,对他笑道:「进来吧。」 小韩先行离开,沈珈叶则踏进玄关,光是换鞋这一块的面积都跟他家里的厨房差不多大小了。 这套房子是苏晨阳大学毕业后添置的,沈珈叶以前没来过,苏晨阳从鞋柜里拿了双全新的拖鞋放到他脚边,等他换好便带着他进来。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不用紧张,」苏晨阳提醒他道,「先在沙发上坐一下,晚饭马上好了。」 「你自己做饭?」沈珈叶问。 「嗯,」苏晨阳笑了下,「想给你点惊喜,先坐着。」 沈珈叶点了点头,在客厅那张超大尺寸的意式沙发上坐下,刚拿过抱枕想垫到后背上就发现下面压着一件女人的饰品。 一只镶钻的,造型很时尚夸张的太阳花耳环。 他拿起来看,这只耳环应该戴了不止一次,耳针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作者有话说: 老婆:谁的耳环?他不是一个人住吗? 第34章 没有反应 厨房传来了苏晨阳接电话的声音,沈珈叶盯着耳环看了片刻,将它放回原位,用抱枕压好,从另一边拿了个抱枕垫到后背上。 苏晨阳家的装潢与外面的电梯厅一致,都是低调内敛的风格,客厅这张超大尺寸的手工真皮沙发坐着非常舒服,赤脚踩着的羊毛地毯也很柔软,他坐了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了,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你先处理,剩下的明天再说。」 挂断电话,苏晨阳将锅里的面捞出来,淋上炒制好的酱料,再将几只阿根廷红虾并排叠放在中间,周围摆满不同类型的深海海鲜,最后撒上欧芹叶碎。 推开厨房门,他想叫沈珈叶吃饭,发现对方仰着头靠在沙发椅背上,好像睡着了。 放轻脚步走过去,苏晨阳打量着他。短短几日不见,沈珈叶的脸色憔悴了不少,黑眼圈也比之前明显了。 扶着他的头和肩膀慢慢躺倒在沙发上,苏晨阳回房拿了床毯子出来。 安顿好沙发上的人,他回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看一眼客厅,沈珈叶睡得很沉,姿势都没变过。 拿了平板和笔记本电脑,苏晨阳在客厅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开始处理工作。 沈珈叶睡了两个多小时,被一阵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 刚睁眼时他还有些迷煳,身体陷在沙发里,身上盖的毯子又热又暖,连四周的光线都被调到了不刺眼的亮度。就记起临睡前是坐在苏晨阳的沙发上,他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脚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个人。 苏晨阳穿着深色的睡袍在看电影,注意到他醒了,摘掉耳机问道:「这么快就醒了,还以为你会睡到半夜。」 沈珈叶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坐了起来:「我妹打的,我接一下。」 第61页 「好。」苏晨阳戴上耳机继续看电脑屏幕。 电话接通后,沈珈南语气平淡地问道:「你还在医院吗?」 「嗯,你和月揉先睡吧,不用等我。」 「阿爸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 沈珈南沉默了片刻,结束了通话。沈珈叶放下手机,抬眼看向苏晨阳,后者再次摘掉耳机,听他问:「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干嘛,」苏晨阳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你太累了,睡觉比吃饭重要。」 沈珈叶说:「你自己吃了吗?」 「还没有,」苏晨阳慢慢靠近他,「在等你陪我一起。」 沈珈叶没有动,他的下唇被苏晨阳吮住了,对方轻轻啃咬了几下,在他以为苏晨阳会伸舌头进来时,对方却放开了他,起身道:「可惜冷了不好吃了,等我换件衣服下楼再吃。」 岛台上放着两份已经凉透了意面和浓汤,丰富的用料以及海鲜有序的摆放方式都让沈珈叶明白了苏晨阳指的惊喜是什么。 以前苏晨阳第一次带饭给他就是这种海鲜意面,在保温饭盒里装了一大份,上面铺了满满一层海鲜,黑椒酱汁和奶油的香味裹着q弹爽滑的面,口感回味无穷。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过头,对着已经换好了衣服的人道:「这是你做的,别浪费了,热一下吧。」 苏晨阳看了看他,又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了:「好。」 意面凉了再热,口感就不如刚做好的美味,可沈珈叶吃着很香,苏晨阳用果汁换掉了奶油汤,酸甜的口感中和了意面的浓香,又是另一番味道。 等到沈珈叶吃完最后一口面,苏晨阳的盘子里还剩下了一半,沈珈叶说:「我下楼给你买点别的吧,你想吃什么?」 刚才他睡着的时候,苏晨阳冲过一包燕麦,加上吃了药没什么食慾,便说:「不用了,我本来就不太饿。」 「好吃吗?」苏晨阳问他。 「很好吃。」沈珈叶点了点头,主动把两人的盘子收到了洗碗池里。 「就放那别洗了,明早会有人来收拾的。」苏晨阳提醒他。 「没事,就两个碗。」 沈珈叶捲起了袖子,他的右手无法用力,但是多年生活下来,早已习惯了用技巧来弥补。打开水龙头,他仔细清洗着碗碟,期间总感觉身后有目光在盯着他,收拾完以后转过身,果然见到苏晨阳还坐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只手托着下巴看他。 那人细长的眼眸微微弯起,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面颊,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转过来了也没有收敛,就这么继续看着。 沈珈叶看向了旁边,掌心里还捏着一团刚擦完手的纸巾:「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他经过岛台,被一只手拉了一把,刚才还在苏晨阳脸上的手指摸到了他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湿热的,让人唿吸骤然变急促的吻。 苏晨阳把他压在了岛台圆滑的边缘,手臂绕过他的腰抱住。沈珈叶仰着下巴,清秀的眉眼紧闭着,苏晨阳并未将舌头伸进来,仅仅只是啃咬含弄他的唇瓣,就已经叫他睫毛颤抖,抑制不住地想喘气。 左手抵在了苏晨阳的肩膀上,沈珈叶渐渐变得无法思考。嘴唇早就麻了,可苏晨阳还在用力地吮着,好像把他的唇当做了很美味的食物,不断想要吞吃入腹,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在他挣脱不开,想要把舌头伸过去转移苏晨阳的注意力时,对方却没接纳他,只是在舌尖上咬了一口,等他吃痛退回去了,继续吻他的嘴唇。 大理石岛台固定在地面上,却被他们的动作碰撞得发出了轻微的动静,直至缺氧的感觉已经盖过了生理上的感觉,沈珈叶的膝盖都开始支撑不住体重了,苏晨阳才停下来,喘着粗气看着他。 仅仅只是一个吻,他的嘴唇就又红又肿了,像极了过去他们做了一整晚,接吻了无数次的模样。 苏晨阳满意地笑了,靠近想在他嘴角的小痣上再亲一下,他却以为苏晨阳还想继续,立刻扭头避开,苏晨阳只好改为亲他的脸颊:「又不会真的吃了你,干嘛躲我。」 沈珈叶喘得声音都沙哑了不少:「你干嘛突然这样?」 「突然怎样?」苏晨阳反问。 他说不出口,苏晨阳就替他说:「突然把你的嘴亲成这样?」 他想推开苏晨阳,结果被抱得更紧了。两人的身体贴着彼此,但凡有任何变化都会被发现。耳根的热度迅速爬到了脸上,他尴尬地转开脸去:「你放开吧。」 镜片后的双眸一点点冷了下来,他看着旁边,并没有察觉,随后就感觉到腰上的手臂收回了,苏晨阳退开一步道:「我送你回去。」 车里播放着英文金曲,开到半路的时候,玻璃窗上开始有雨点落下。 十二月初的香港气候仍算不上寒冷,半夜时分的市区街道亮着数不清的霓虹灯牌,两旁的老楼林立,不少人撑着伞在赶路,更多的则停在商店门口躲雨。 沈珈叶坐在副驾,一路都看着自己这一侧的窗外。刚才那个吻结束后,他和苏晨阳之间就再没有过交流过,连眼神都没有看向彼此。 他不知道苏晨阳在想什么,但他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羞耻感。 如果说上一次他还不清楚苏晨阳为什么会拒绝,那么今晚的答案则非常明显了。苏晨阳会像从前谈恋爱时那样对他好,会拥抱他吻他,但对他没有那种欲望。 第62页 他们紧靠在一起,苏晨阳的没有反应恰恰凸显了他的窘迫和狼狈,也像往他脸上用力扇了一巴掌,要他看清楚现在的状况。 苏晨阳终究是要结婚的,他们分开了十年,他并不清楚这十年间苏晨阳的感情生活,也许苏晨阳早就不习惯跟男人上床了,否则何以解释那只遗落在沙发上的耳环? 耳边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随即是急剎车带来的惯性。一条胳膊挡在了他面前,沈珈叶被安全带重重压回了椅背上,坐稳之后才发现有辆突然变道的机车加塞到了他们和前车之间。 机车驾驶员没戴头盔,嘴里叼着支燃到一半的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变道了。苏晨阳暗骂了一声,看着沈珈叶问:「没事吧?」 「没事。」沈珈叶摇着头,苏晨阳伸过来的手臂还按在他胸口上,在他低头看了以后才收回去。 到了小区,雨势已经很大了,苏晨阳把车停在楼前,给沈珈叶递了把摺叠伞。 「谢谢。」沈珈叶接过来撑开,下车后绕过引擎盖进了楼里。 为了不让沈闻达和沈珈南起疑,秦璨特地找了一座老旧的小区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环境一般,但是生活配套完善,马路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商店,地铁站和巴士站都在一百米的范围内。 苏晨阳看着沈珈叶进了电梯间,雨伞收起来后甩了甩水珠,接着便消失在灯光后面。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快速地擦过,带来短暂的清晰后,再度被淌下的雨水模煳了视野。 电梯面板的数字不断上升,沈珈叶靠在轿厢壁上,疲累的脑子什么都想不了,等到了楼层门打开后,他走出来,看了看左右两边。 这里他还没有来过,但秦璨给他发过全屋的照片以及门牌号。他朝着右边那扇门走去,进屋后见客厅亮着灯,沈珈南独自坐在昏暗的阳台上。 她应该在看外面的雨景,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 换了拖鞋,沈珈叶朝她走去:「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沈珈南说:「明天要去医院了,睡不着。」 到她面前蹲下,沈珈叶将掌心放在了她的膝盖上:「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会慢慢好起来的,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沈珈南慢慢地转过脸来,视线停在了沈珈叶的脸上。沈珈叶等着她说话,但她看了自己许久,却是一言不发地打开了电动轮椅的卡扣,往屋内去了。 「南南?」沈珈叶起身唤她。 沈珈南的语气又变得很冷淡:「我去睡了。」 在心里嘆了口气,沈珈叶等她进屋了才回过身,刚想把雨伞撑开来晾,却瞥到了楼下停靠的车。 苏晨阳居然还没走,黑色的轿车被笼罩在雨幕之下,沈珈南刚才就坐在这里,会不会看到了他从车上下来? 回想着沈珈南刚才的表情,沈珈叶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摸到自己的嘴唇,刚才被苏晨阳那么用力地亲着,他的嘴唇现在仍有些肿。 - 第35章 弄湿耳垂 翌日起床推开房门,沈珈叶发现家里很安静,隔壁的主卧门开着,沈月揉和沈珈南都不在。 他打给沈月揉,得知他们已经提前出发去了医院,现在沈珈南都在准备做检查了。 「怎么不等我?」 「南南说你这两天太累了,昨晚回来得又很晚,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沈月揉说道,「秦秘书安排得很周到,他陪着我们呢,你不用担心。」 沈珈叶说:「我马上过来。」 小韩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他洗漱之后赶了过去。香港的私立医院比内地人更少,粉白色调的环境也营造出更舒适的氛围,检查所在的楼层很安静,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沈月揉一个人坐着。 快步走到她身边,沈珈叶看了看四周紧闭的门:「南南呢?」 「还在最前面那间检查室里,应该快出来了。」沈月揉给他指了一下方向,「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早饭吃了吗?」 沈珈叶摇头,沈月揉便从包里拿出两块早上蒸好的桂花馍馍递给他。 两人一起在长椅上坐下,沈珈叶吃了两口,听沈月揉问道:「昨晚你几点回来的?」 咀嚼的动作一顿,他扭头看着她:「不到十二点。」 沈月揉似乎在想事情,沈珈叶问:「早上南南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你指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才答:「没有,如果她有跟你说什么记得都告诉我。」 「是跟苏晨阳有关的?」 沈珈叶默认了,沈月揉盯着放在膝上的布包,半晌之后说道:「你现在跟他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万一南南发现了,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怎么解释? 沈珈叶垂眸看着塑胶袋里的馍馍,现在的他既没精力也没立场去考虑这种问题。不过他很清楚沈珈南知道的后果,除了会再一次跟自己再闹翻之外,还会拒绝掉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治疗机会。 拇指在冷掉的馍馍上用力压出印子,他压低声音道:「在她没有康復之前,不能让她知道。」 沈月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走廊尽头的检查室门在这时被打开了,护士推着沈珈南出来,身旁与沈珈南交谈的便是先前那位宋芳怡医生。 沈珈叶迎了上去,宋芳怡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检查做完了,回我办公室聊吧。」 第63页 片子插进阅片灯里,宋芳怡指着腰椎损伤的部位:「你妹妹的问题是嵴柱与神经方面的损伤,这段时间我和几位神经学教授都聊过了,也参考了一些类似的案例,可以先通过手术重新连接嵴柱的完整性,接下来再考虑自体干细胞对嵴髓损伤部位的注射,促进嵴髓神经的恢復。」 当年沈珈南刚摔伤的时候,医生也提到过先对嵴柱进行手术治疗,但是因为整个治疗过程耗时长费用高,且预后较差,所以沈闻达决定只进行一段时间的保守治疗。 「成功的机会有多少?」沈珈叶问。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宋芳怡就直说了:「现阶段还不能保证你妹妹一定能重新站起来,要看手术的情况以及术后她自身的康復程度。」 「不过你放心,她这一类的病例有不少都能站起来,我会给你妹妹用最好的药,你也要多给她一些信心。」 沈珈叶说:「那就谢谢你了宋医生。」 「不客气,」宋芳怡套上笔帽,「还有你的右手问题。」 「普通的保守治疗需要比较久的时间,效果可能也不大好。我跟苏总聊过,我们的意思都是可以手术就优先手术。」宋芳怡看着沈珈叶,「如果你同意的话,你的手术会先安排,这两天都可以做。」 离开办公室前,宋芳怡还给沈珈叶拆了额头上的线。 沈珈叶的伤口缝了四针,拆线后宋芳怡开了新的药膏,提醒他记得每天按时涂药,避免留下疤痕。 沈珈南的治疗方案一经定下,宋芳怡便马上安排她入院。为了便于沈珈叶照料,住院以及手术都在沈闻达住的医院里,不过沈珈南所在的病房位于另一楼层。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当晚沈珈叶没有见到苏晨阳,两人只是通了电话。 苏晨阳在南岸的商业中心有个应酬,他都上床准备睡觉了,那头依然在奏管弦乐。 「秦璨说你答应做手术了?」 「嗯。」 「什么时候做?」 「明天下午。」 苏晨阳道:「明天我有事,应该过不去。」 「没关系,你忙你的,」抬起右手将五根手指对着天花板的灯光,沈珈叶说,「我这是个小手术,一个多小时就能结束。」 「术后要观察48小时,你好好休息,别操心你爸和你妹妹,秦璨都会安排好。」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忽然又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随后是酒杯轻轻碰撞的脆响以及苏晨阳的说话声。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苏晨阳才把手机放回耳边:「刚才有人过来。」 「嗯。」 「那你早点睡,有问题可以打给我。」 「好。」 「我挂了。」 「好。」 沈珈叶回答完之后,苏晨阳没有挂断,他似乎沉默了下来,作为背景声的管弦乐则再次清晰起来。演奏到了高潮,曲调激昂顿挫,犹如烈马奔腾踏过草原的迴响,没多久旋律经过一个大跨度低了下去,如同马儿回到了乡村的茅草屋前,孤寂的少年坐在二楼窗边,沐浴着一身月光与它遥遥相对。 曲乐声再次被人声打断了,这次来找苏晨阳谈话的人说得有点久,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苏晨阳握着手机放在身侧,沈珈叶便一直听着。 比起刚才随性的打招唿,这一次苏晨阳与对方谈的是公事。粤语的发音放在正式场合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沈珈叶记起了当年他陪自己练习粤语时,除了教音调和韵母之外,还训练了通过张嘴的鼻音来发声的技巧。 当时苏晨阳要他看清楚,他便盯着苏晨阳的嘴,看的次数多了就发现苏晨阳经常会停下来,好像很容易口渴一样要喝水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而轮到他练习时,苏晨阳也会盯着他的嘴唇,挑出他发音的口型问题,甚至掌心贴在他的喉结上,感受他发声时咽部的震颤。 他总是会被痒得忍不住笑出来,继而拉长了练习时间。尽管这种教导行为过于亲近了,但他的粤语水平确实实打实的进步飞快,不到三个月就能无障碍地与周围人交流。 困意缓缓钻进了脑海,节奏变得轻柔舒缓的管弦乐也有了催眠的效果,在他将睡未睡时,听到苏晨阳问他:「睡着了?」 他迷煳地「嗯」了声,随后想起苏晨阳前面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 「你前面说了什么?」 「没什么,」苏晨阳笑了一下,「我这有点忙,你困了就先睡吧。」 「好,」沈珈叶应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喝太多的酒。」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被他这句关怀的话语取悦到了,又有轻笑声传来,接着便是一句极温柔的嘆息:「好。」 手术安排在转天下午,早上沈珈叶去看了沈闻达,他的精神挺不错的,沈珈叶还陪着他到楼下花园转了一圈。 为了避免他担心,沈珈叶没告诉他手术的事,下午只有秦璨与沈月揉在手术室前等着。 宋芳怡早年毕业于藤校,曾在美加等多国进修,于中枢神经领域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她亲自操刀,手术比预定时间提早了十五分钟结束。沈珈叶被推出来时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有被麻醉的右手臂没有知觉,手腕以及手掌都被厚厚的灭菌纱布包裹着。 宋芳怡说手术很顺利,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每天按时做好康復治疗,右手就能逐渐恢復力气。 第64页 秦璨给沈珈叶这边也安排了护工,但是沈月揉不放心,在病房陪到了晚上才离开。半夜右手的麻醉药效消失了,从小臂一直到手指的部位都持续地酸麻抽痛着,沈珈叶只能浅眠,而为了神经功能尽快恢復,宋芳怡没有继续用止痛药,好在这种感觉在第三天开始缓解下来了,没耽误他去给沈珈南打气。 沈珈南的手术比较复杂,预计的时间也比较久。他和沈月揉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待。中午秦璨给他们送来了午饭,趁着沈月揉去洗手间的功夫,他问了这些天苏晨阳的情况。 「苏总有点忙,之前耽误了不少工作。」秦璨一边打开保温饭盒的盖子一边解释,「他让您安心修养,过几天会来看您。」 尽管秦璨没有明说,但沈珈叶心里清楚,前段时间苏晨阳在自己身上耗了不少时间。他道:「那他这几天的身体怎么样了,还有胃痛吗?」 「没有了,」秦璨对他笑了笑,把饭递给他,「您放心吃吧。」 沈珈南在傍晚时分北推出了手术室,她的手术很顺利,由于术前就被全身麻醉了,因而睡到了第三天傍晚才醒。 沈珈叶一直守在病床前,见她终于睁开眼了,立刻问道:「南南,你觉得怎么样?」 沈珈南的意识尚不清醒,连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隐约间认出了沈珈叶,她动了动干燥的嘴唇,一句话都没说完又昏睡了过去。 「她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巡房时宋芳怡说道,「不用担心,大手术之后一周内都需要卧床修养,你自己也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别这么紧绷。」 宋芳怡检查了沈珈叶右手的恢復情况,今早他手臂上灭菌纱布拆掉了,换上了弹力绷带,这几日配合着穴位针灸与初期的復健练习,手指蜷起时已经能感觉到一点力气了。 手术过去两周之后,沈珈叶终于见到了苏晨阳。 那日的天空灰濛濛的,滂沱大雨下了两个小时都没停,天边不时还有闪电划过。他坐在医院图书室的沙发上,面前放一本神经学书籍,目光却盯着窗外在走神,连手机在外套兜里震动都没察觉,后来还是秦璨进来低语了两句才立刻起身,快步跑到了楼下。 保镖魏鑫举着伞站在大门边上,见他过来了便将伞挪到他头顶,打开了车子后排的自动门。 沈珈叶两步跨上了车,外面的天色很暗,车里的光线更是低了几度,但他还是一眼就看清了坐着的人。 在那人身边坐下后,一阵熟悉的香水味萦绕着鼻端,正是前段时间苏晨阳送给他却被陈默打破的那款。随后一条胳膊就从后背绕过,搂住他的腰侧,将他用力抱进了怀里。 温热的唿吸拂过脸旁,伴随着喑哑的嗓音,像一股涓涓热流滑进了心口,滋润着枯竭的想念。 「想我了吗?」 舌尖弄湿了他的耳垂,苏晨阳在他抑制不住的轻颤中喃喃问道。 - 第36章 女朋友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会晚点回来】 给沈月揉发完消息,沈珈叶的右手就被苏晨阳牵过去了,抚着他手背上的弹力绷带,苏晨阳问道:「恢復得怎么样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復健练习,沈珈叶已经可以抓稳较轻的物件了,他反握住苏晨阳的手,缓慢用力让苏晨阳感受了一下。 「很好,」苏晨阳笑道,「但是要记得听宋医生的话,不要再训练过头了,免得又拉伤。」 沈珈叶问:「宋医生什么都跟你说了?」 「也没有都说,你做手术前的准备,手术结束以后每天的復健进度,还有你那天心急自己私下加练,差点又弄伤手的事,差不多就这些吧。」 諵沨 苏晨阳娓娓道来,沈珈叶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以后才转脸看向他:「那为什么这半个月你都没出现?」 他的手指仍抓着苏晨阳的手,苏晨阳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我半个月不出现,你不是也没给我发过消息吗?」 沈珈叶垂下了眼帘:「秦璨说过你很忙,之前耽误了不少工作。」 「是挺忙的。」 苏晨阳看向了自己这一侧的窗外。天边的密云压了一大片,不到傍晚街灯都亮了,转过前面的环岛,对向驶来的车辆开的远光灯照进了瞳孔中,苏晨阳闭上眼,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晕眩。 沈珈叶还在等他说下去,结果肩膀一重,他头靠了过来:「让我靠会儿,到了叫我。」 沈珈叶扶了他一下:「累了?」 「嗯,没睡好。」苏晨阳的声音有些疲倦。 「好,」沈珈叶放松了肩膀,「你睡吧。」 虽说是陪苏晨阳出来吃晚饭,但是菜端上来后都是沈珈叶在吃,苏晨阳几乎不动筷子,只盯着他看。 沈珈叶被盯得不自在,便给他夹菜分散他的注意力,席间他手机响了两次,第二通电话去了外面接。 他一出去,沈珈叶便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尽管苏晨阳解释了下午吃了蛋糕还不太饿,但是沈珈叶总觉得他是胃口不好。 可能前阵子的胃病还没好全,如果这半个月忙到见面的时间都没有,那应该也不能好好吃饭休息。 放在腿上的右手五指习惯性地做着伸展动作,他用左手掏出手机,发消息问沈月揉平时都在哪里买菜。沈月揉还没回復,苏晨阳先推门进来了,在他身边坐下道:「吃完就去看电影吧。」 第65页 来香港大半个月了,除了住的地方和医院之外,沈珈叶哪也没去过。他问道:「去哪里看?」 吃饭的地方楼上就有一家电影院,两人坐着扶手梯上去,售票大厅前站着好些人在排队。对着墙上七八块电子显示屏,苏晨阳问:「想看哪部?」 最近上映的电影偏向文艺风,几乎都是爱情剧,唯一一部画风不同的是翻拍日本的鬼片。 沈珈叶看了一圈:「你决定吧。」 「那就看这部,」苏晨阳指了右上角一部校园风海报的电影,拉着他去排队买票。 这部叫《初见是你,余生也是你》的电影根据知名小说改编,由于有书粉的基础,一经上映就不乏话题度。沈珈叶对这些都不了解,但他发现两排队伍里买票的几乎都是看这部电影的,还有不少结伴观看的中学生。 他们两个无论身高还是外形都很出众,一前一后排在队伍里,想不引人注意都难,选座位的时候苏晨阳还挑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惹得售票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电影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开场,苏晨阳去买爆米花,沈珈叶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坐着,很快就有一对情侣走到他面前,女孩将自己的两张票递给他:「你好,我跟我男朋友买了七点半的场,最后一张沙发的情侣座刚才被你朋友挑走了,我们能不能交换一下?我这两张是中间位置的,可以给你补差价。」 沈珈叶抬眼看着女孩,对方的神色挺真诚,她男朋友则站在一旁低头玩手游。 「抱歉,票是我朋友买的,我帮不到你。」沈珈叶委婉地拒绝道。 女孩很想跟男朋友坐情侣座,也没细想为什么他们两个男人要买情侣座,只认为他们是想坐沙发位:「我们的票没有沙发椅,但是视野比你们的位置好,你帮我跟他说一下,我可以多补他一百,行吗?」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将一大桶牛油芝士爆米花塞到了沈珈叶怀里:「什么事?」 女孩转向苏晨阳,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苏晨阳看都没看她递来的票,只问道:「他答应了?」 女孩摇了摇头,只见苏晨阳忽然笑了一下,牵着沈珈叶的手让他站起来,对女孩道:「那你找别人问问吧。」 进了放映厅,他们顺着台阶走上最后一排,这的情侣座是双人沙发的设计,已经入座的几对纷纷朝他们投来打探的目光。沈珈叶的手始终被苏晨阳牵着,苏晨阳不放,他便也不抽回,任由四周的人打量。 以前读书时,他们曾来过电影院好几次。那时碍于学生的身份,就算苏晨阳想,沈珈叶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坐情侣座。后来苏晨阳就不带他看普通场了,改成小影院包场,只有他俩,想坐情侣座就坐,想接吻也不必克制。 吸管插进果汁杯里,苏晨阳递到他嘴边。沈珈叶低头喝了一口,鲜榨的果汁加了冰块,口感比常温好很多。他喝过以后,苏晨阳放到了自己嘴边,正要吸就被他拦了下来:「你也喝冰的?」 香港冬季的室内很暖和,会喝冻饮的不在少数,苏晨阳说:「我只买了一杯。」 沈珈叶把爆米花桶递给他,接过果汁放到自己这一侧的饮料槽里,起身道:「等我一下。」 「马上开始了。」苏晨阳提醒道。 「很快。」沈珈叶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却是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回来,将一杯热牛奶放到苏晨阳手里。 待他坐下后,苏晨阳问:「干嘛给我买热牛奶?不想和我用一根吸管啊?」 沈珈叶微微喘着气,他拿过爆米花,看了苏晨阳一眼却没有解释,只道:「看电影吧。」 苏晨阳继续盯着他的侧脸,确定他不会再转过来后才靠到椅背上,打开杯盖喝了一口。牛奶带着一股柑橘的香甜滋味,而且口感醇厚,应该不是在电影院的柜檯买的,而是去了外面的咖啡店。 难怪去了这么久。 挑着嘴角,苏晨阳又喝了几口才放下杯子,手伸到沈珈叶怀里,与他分吃着爆米花。 电影翻拍自内地的知名网络小说,一众演员也都是内地的,为了方便粤港澳的观众观看,特地上了粤语配音的版本。看得出导演并没有在配音这一块敷衍,每个角色的粤语表达都能很好地跟上演员的情绪和表演,有一幕雨天傍晚的剧情尤其让人印象深刻。 男女主角因为没带伞,与其他几个同学被滞留在放课后的教室里写作业。 临近会考,教室里无人交谈,除了外面沙沙的雨声,只有笔尖在纸上书写的细微声响。女主做了半张练习题,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等到终于做完了一页,她忍不住鼓起勇气回头,却看到男主的桌面上摊开了一份内地知名大学的招生手册。 那时她才知道男主突然决定去内地读书是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没能说出口的心意也在这一刻随着不慎掉落的橡皮在地板上滚了几圈,蒙上了灰扑扑的尘埃。 当时女主强忍住情绪,微笑着用粤语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配合着雨天压抑的教室氛围和男主沉默的表情,那份糅杂着心酸与不舍,晦涩得无法昭示人前的感情几乎要从荧幕溢出来了,周围几个女生纷纷抹起了眼角。 校园的部分在这之后很快结束了,几年后女主踏入社会,有一次去北京出差,意外在酒店大堂偶遇了男主。久别重逢,两人当即约了一起吃晚餐,不知是谁先聊起了感情生活,女主这才发现原来男主和她一样,这几年都只顾着读书工作,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第66页 那晚两人在西餐厅聊到了打烊,下楼分别时,女主站在原地,男主先转身走了,没走几步就被女主追上,一双手臂绕过他腰间抱住,女主在酒精的作用下垫起脚尖贴到他耳边,轻吐着馥郁的热气,说:「我们去开房吧。」 演到这一刻的时候,影院里的气氛都被两人过于真实的演技勾得躁动了起来。沈珈叶咀嚼爆米花的动作都停下了,随后却觉得右边身体一重,苏晨阳又枕到了他肩上。 沈珈叶偏头看着他:「又困了?」 「没有,」苏晨阳的声音还很清醒,他盯着荧幕,「这男的不行,喜欢又不主动,我要是这女的绝对不要他了。」 沈珈叶也看着荧幕上四肢僵硬,还做不出反应的男主,隔壁位置的女孩也在跟男友吐槽,话说得比苏晨阳的难听多了。沈珈叶沉默地听着,感觉到苏晨阳摸上了自己的左手,指尖转动着那只手镯,很快又放开了。 电影的后半场,男女主经过那一夜后,感情飞速发展,整个电影无论色调还是音乐都明快了起来,让人感受到了恋爱初期的甜蜜滋味。 苏晨阳在沈珈叶的肩头枕了许久,后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注意到他睡着后,沈珈叶便不再动了,一直坚持到了电影结束,散场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路过的人几乎都会看他们一眼,沈珈叶平静地任人打量,直到清洁卫生的阿姨走到这一排,提醒他们该离开了,他才叫醒了苏晨阳。 苏晨阳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像只毛茸茸的大狗耸动了好几下才肯起来。走出放映厅,苏晨阳看了下静音的手机屏幕,忽然道:「糟了。」 「什么?」沈珈叶停下脚步看他。 「我妈八点的飞机到,我答应了要去接她,现在她已经到家了。」 沈珈叶看了下腕錶,都九点半了:「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 苏晨阳说:「叫小韩来接你。」 「好。」沈珈叶应道。 走廊上没什么人了,苏晨阳靠过来,在沈珈叶嘴角的小痣上亲了一下:「明天给你电话。」 沈珈叶点头,目送着苏晨阳大步离开。解锁自己的手机想联繫小韩时,看到沈月揉之前的回覆:【你问菜市场地址干嘛?想买什么我帮你带回来就好了】 【不用,我自己去买,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沈珈叶回道,消息发出去后他往四周看了看,去了前面的洗手间。 今天不是周末,影院里人不算多,偌大的洗手间只有少数几道身影。沈珈叶推门进去时恰好有人也拉开门出来,双方差点撞到一起。他后退一步,刚要说抱歉就听到对方叫了他的名字。 「珈叶!真的是你啊!我刚才还想着会不会认错人了。」 对方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样貌与当年相比也有明显变化,但沈珈叶还是一下认出来了,也欣喜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许睿!」 顾不上这是在洗手间门口,许睿同他用力拥抱在了一起,下一刻声音就哽咽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沈珈叶的眼眶也红了,当年除了苏晨阳之外,许睿是他在学校交的唯一朋友,关系特别好。可惜后来发生了那场变故,他与许睿也被迫断了联繫。 厕所门再一次被人拉开,出来的男人奇怪地看了眼他们,许睿反应过来,放开沈珈叶道:「去外面说。」 两人到了走廊上,许睿往四周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看电影?」 沈珈叶不想主动提起苏晨阳,便说:「嗯,你呢?」 「跟我老婆来的,她非要看爱情片,我打瞌睡还要埋怨我,这不就出来洗脸了,没想到能碰到你。」许睿高兴地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刚才在四楼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你了,那时候一眨眼你没影了,我还以为认错人。」 「你结婚了?」沈珈叶问。 「是啊,」许睿腼腆地挠了挠后脖颈,「结婚一年多了,上个月我老婆刚检查出怀孕。」 「恭喜啊,」沈珈叶真心地笑道,「要当爸爸了。」 「你呢?结婚了吗?」 眼里的笑意淡了下来,沈珈叶说:「没有。」 许睿说:「其实刚才除了看到你,我还看到你身边那个人,是苏晨阳吧?」 沈珈叶顿了顿才回答:「嗯。」 「你跟他现在还在一起?」 作为中学时期唯一的好友,沈珈叶跟苏晨阳在一起的事没能瞒得住许睿,但是这么多年没见了,许睿也摸不准他们现在的关系。担心言多必失,沈珈叶说:「没有,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许睿唿出一口气:「我就说嘛。」 沈珈叶问:「有问题吗?」 没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异样,许睿便继续道:「也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楚星妍回国订婚了,我们班的同学都被她邀请到场,连苏晨阳也去了,还带着女朋友。」 - 第37章 谁出车祸? 理疗室的门打开后,沈珈南坐着轮椅被护工推了出来。不远处的长椅上静坐着一个人,那人目视着前方的一面白墙,并未发觉她出来了。 「王姐,」沈珈南回头看着护工,「针灸安排在几点?」 「差不多休息半个小时就要过去了。」王姐看了下手錶说道。 沈珈南说:「不回病房了,我跟我哥聊一会儿,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第67页 护工离开后,沈珈南控制着电动轮椅到了长椅旁边:「很累就回去休息。」 闻声回过头,沈珈叶看着她道:「我不累,你做完平衡训练了?」 刚才在理疗室里,沈珈南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平衡和肌力训练。上次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醒来不到三天她就感觉到双下肢的微弱反应了,伤口癒合后开始做復健运动,辅以针灸治疗,半个多月下来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状态却越来越好了。 「做完了,」接过沈珈叶递来的毛巾,沈珈南擦了擦额上的汗,「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珈叶打开保温杯递给她:「没有,怎么这么问。」 沈珈南握着毛巾没有动,虽然他们兄妹这十年来关系很差,但是两人毕从小一起长大,事故没发生之前感情非常好。这段时间沈珈南见了几次心理医生,又听沈月揉劝了许多,心里对沈珈叶的恨意也逐渐淡化了。 就像沈月揉说的,他们毕竟要做一辈子的兄妹,现在老天重新给了她一次可能站起来的机会,她不应该再执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沈月揉还同她说,这阵子沈珈叶压力很大,房里的灯经常亮到了凌晨三四点。其实不必沈月揉特地地说,沈珈叶每天来看她做復健,她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异样。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和阿爸的治疗费?」沈珈南问道。 上周沈珈叶以前的老师,也就是帮他们联繫慈善机构的那位周sir来医院探望她和沈闻达,不但带了礼物,还叮嘱她别担心费用,安心治病。后来沈珈叶去送对方,回来后却心神不宁,她问是不是有问题,沈珈叶只说没有。 「周sir不是来看过你了,」沈珈叶道,「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不要多想。」 「如果不是钱的事,那就是和那个人有关?」沈珈南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你这次来香港,没见过他吗?」 秘书蕾娜敲门进来:「苏总,前天的检查报告出来了,dr.marius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谈一谈?」 暂停了电脑屏幕上的会议回放,苏晨阳问:「文慧呢?怎么不是她联繫我。」 「祁医生有点感冒了,担心传染给您就没有过来。」 「知道了。」苏晨阳示意蕾娜出去,门关上后,他拨通了dr.marius的电话:「有什么问题?」 dr.marius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道:「第二期的治疗方案定下来了,你的身体指标也还算ok,预计这周内开始治疗,你那边能安排过来吗?」 苏晨阳瞥了一眼桌上的檯历:「确认完我再联繫你。」 按了挂机键,苏晨阳往后靠到椅背上,打开沈珈叶的对话窗口,编辑了一行文字又删除了,改为打电话过去。 「在哪?」他问道。 「我阿爸这。」 「现在过来找你,到楼下等我。」 看了一下时间,沈珈叶把手机放回裤兜里,继续削桃子。 「谁打来的?」沈闻达问。 「一个朋友。」将最后一点桃子皮削完后,沈珈叶抽了两张纸巾一併递过去,免得沈闻达把汁水滴在被子上。 「阿爸,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你吃完了睡个午觉。」 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的水蜜桃,沈闻达说:「你去吧,有阿京在这没事。」 阿京是沈闻达的一个护工,年过四十但身强体健,由于祖籍是山东那边的,和沈闻达熟悉起来后话题也慢慢多了,平日里沈闻达与他闲聊,倒是比沈珈叶在这里的时候更能解闷。 沈珈叶过去交代了阿京两句,下楼等了没多久,苏晨阳的车便驶入了医院大门。 他快步走过去,上车后听到苏晨阳说:「吃饭了没?」 他摇了摇头,苏晨阳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车子稳步启动,沈珈叶看着身旁的人,距离上一次在影院分别后,他们又有六天没见过面也没发过消息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苏晨阳转过来问道:「不想吃这家?」 「不是,」沈珈叶说,「怎么今天有空找我了?」 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苏晨阳笑了下,说:「干嘛,生气了?」 「没有。」 「真的没有?」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下巴,苏晨阳逗他道,「那笑一个。」 镜片后的双眸温润清雅,分明是一句玩笑,听在沈珈叶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也让他记起了那天晚上许睿说过的话。 在下巴上抚摸的手指伸到了嘴角,指腹故意按压在那颗不明显的小痣上,再往里一点就会触碰到牙齿了。沈珈叶抓住苏晨阳的手腕,这些天一直隐忍的问题冲上了心口,可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住了,转而低声道:「车里还有人。」 他指的是前排的司机和保镖,苏晨阳收回手,就在他以为话题结束时,苏晨阳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制造出更大的动静。 前排的保镖今天换了个人,听到后面的声响,保镖瞄了一眼后视镜便继续专注前方。沈珈叶却没办法放松,苏晨阳拉着他的手,要他坐在自己腿上,试了两次没能成功,干脆侧身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捏着下颌加深了这个吻。 他熟悉沈珈叶的一切弱点,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从互相用力较劲,到后来沈珈叶被泄了力道,与他十指相扣紧密交缠,再到沈珈叶喘不过气,不自觉地发出了不该被外人听到的声音。苏晨阳松开他的唇瓣,舌尖卷过那颗变得湿润的小痣,笑道:「还气吗?」 第68页 沈珈叶转向旁边,安静的车厢里响着他的喘气声,自己听着都觉得尴尬。深吸了几口气,待唿吸平缓下来了,他对苏晨阳说:「你该下去了。」 揉着他耳垂上的塔菲石耳钉,苏晨阳说:「为什么要下去,我很重?」 修眉微蹙,沈珈叶的嘴唇刚张开就被苏晨阳用手指抵住了,从旁边拿过一只袋子放到他怀里:「上次的礼物。」 他低头看去,袋子里装着一瓶香水,单从包装一角就能认出来是被陈默打破的那瓶。 帮他拿出来,苏晨阳说:「这款现在不好买,每次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别再打碎了。」 沈珈叶小心地拆开包装,瓶身的设计有一种冷色调的禁慾美感,中性香的味道不挑性别,苏晨阳握着他的手,拇指叠在他拇指上,一起按压掉开头的几泵空气后,对着他右颈的皮肤喷了一下,再拉着他的手往下,对准他大腿内侧又按了一下。 沈珈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片雾状体缓缓溅落在牛仔裤面料上,苏晨阳则靠到他没喷香水的左侧颈窝深深嗅了一口。 「这味道果然要在你身上才好闻。」苏晨阳喃喃自语道。 车里迅速瀰漫起一股水生调的冷香,原本是清新醒神的气味,却因为刚才喷的位置,以及苏晨阳闻他的姿势而有了另一种暧昧难识的感觉。 莫名地叫人周身发热,连被握住的手背皮肤都变得滚烫起来。 吃完午饭,苏晨阳把沈珈叶送回了医院,临下车前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出差,回来再找你。」 沈珈叶的手按在了开门键上,闻言便答应道:「好。」 「不问我去多久?」 「你去多久?」 「两三个礼拜吧,」苏晨阳拨开他额角的髮丝看了下伤口的恢復程度,「等我回来,疤应该会很淡了。」 沈珈叶头上的伤早已痊癒了,这段时间持续用药,伤口的颜色也渐渐接近了肤色,只是表面的伤痕还不平整,仍需要一段时间。 下车后,苏晨阳没让司机马上开走,降下车窗看着他说:「上去吧。」 转身走了两步,听见苏晨阳又道:「下个月你过生日,可以先想想要怎么过,想要什么礼物。」 他回头看着苏晨阳,那人下巴靠在车门上,露出的笑脸就像秋日水田边倒映的金黄色麦穗,色调温柔而迷人眼。 「想我了就发消息,别老是那么被动。」 沈珈叶站在原地,看着苏晨阳说完了要说的,车窗缓缓关上了,车子随后消失在了视野中。 到医院餐厅买了杯拿铁,沈珈叶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打算上去之前先放松一下,没多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在墙边的自动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就近坐下了。 沈月揉跑了一上午,看得出很累了,包里拿出的饭糰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动过。沈珈叶去了窗口,买了碗杂酱面放在她面前。 看清来人,沈月揉将耳鬓两侧散落的髮丝别到后面,不自在地道:「你怎么下来了。」 沈珈叶说:「不顺利?」 等了一会儿,沈月揉才很轻地点了下头。 这段时间她去了附近好些地方找工作,有便利店,社区服务站,还有饭店茶室等。从前她跟着沈珈叶学过粤语,也跟着沈珈南识过字,在沟通方面没太大问题,但因为她持的是短效证件,所以几乎没有地方肯聘用她。 出来之前,她没想到找工作会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看着她备受打击的模样,沈珈叶明白有些话说出来会伤到她的自尊,但及时止损,怎么都比让她继续出去撞南墙受伤来得好。 双臂交叠放在身前,沈珈叶靠近了一些,说:「要不先别找工作了,你最近不在南南的话都少了很多,刚好她身边有个护工下周要请假,你先照顾她吧。」 沈月揉盯着面前喷香的炸酱面,许是面的热气熏着了眼睛,也可能是这些天听到了太多拒绝的话,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手背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她看着沈珈叶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沈珈叶语气温和地说,「这些年你把南南照顾得多好,要是没有你,南南只会比现在更自闭。」 他递了纸巾放在沈月揉面前,沈月揉却倔强得不肯用,眼角滚落的泪珠都用手背抹去了。知道她需要发泄情绪,沈珈叶去了买咖啡的窗口给她买了杯多糖的热拿铁,站了十分钟左右才回到位置上。 沈月揉果然平静下来了,拌开杂酱面吃了起来。 沈珈叶安静地坐在对面,等她吃完后一道上了楼。跨出电梯时,沈珈叶看到秦璨拿着手机匆匆进了前面的安全通道,背影很着急的样子。 「我先去洗把脸再跟你去看达叔。」沈月揉指了下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好,我在这等你。」 待她进了洗手间,沈珈叶朝着安全通道走去。他与秦璨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秦璨虽然年轻,但处事非常沉稳,沈珈叶还没见过他这么不镇定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安全通道的门内只有秦璨一人,他无意偷听,不过走到门边上发现安全通道的门没完全合拢,里面传出了秦璨焦虑的声音。 「到底什么情况,刚才说轻伤现在又说脑震盪。」 「dr.marius到了吗?」 「苏董和夫人呢?」 第69页 「我现在过去,新闻那边你让公关部先压下来,车祸的事情暂不作回应,还要禁止集团员工讨论散播传言。周骏没接电话,我等……」 秦璨话吩咐到一半,身后的安全通道门忽然被用力推开了,一阵阴冷的风朝着后背扑了过来。他回头看去,只见沈珈叶竟然出现在了门边上。 「谁出车祸了,是不是他?」 - 第38章 哪个沈先生? 秦璨的电话还没讲完,他跟蕾娜交代几句先挂了,走到沈珈叶面前:「不是苏总,沈先生您别多想。」 「秦璨,」沈珈叶盯着他,握着门把手的左手指关节都泛起了一片白,「别骗我。」 秦璨嘆一口气:「是他,但是这件事您知道就好,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他为什么会出车祸?现在严重吗?」 「苏总的车子被一辆箱型货车追尾,我之前收到的消息是没什么大碍,送到医院检查之后有轻度脑震盪的情况。现在我要马上过去,沈先生,您这边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繫我。」 「我跟你一起去。」 「您不能去,苏总的家人已经往医院赶了。」 「我不靠近,就远远地待着。」 秦璨被他用力扣住了手腕,抽了一下没能抽出来,握着的电话又有来电在震动了,看一眼屏幕,秦璨提醒他:「沈先生,我知道您担心苏总,但是以您现在与他私底下的那个关系,我没办法做这个主。」 腕上的力道一松,秦璨知道沈珈叶是听懂了,他接起电话,随即推开门出去。 安全通道的玻璃门再一次弹回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就像在心脏上狠狠拍了一下。沈珈叶在原地站着,想起秦璨刚才提到过新闻,立刻拿出手机搜索相关的内容。 十年前他在香港读书时,网际网路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他无头苍蝇一般下载了好几个主流的新闻社交app,一个个打开浏览相关的内容,却没有看到一则与苏晨阳车祸有关的消息。 秦璨赶到医院时,苏林韬和楚君茹夫妇也已经到了。dr.marius正与他们沟通情况,秦璨将守在一旁的保镖杨元叫过来,详细询问了车祸发生的经过。 杨元与司机坐在前排,当时苏晨阳正在后排看报表数据,那辆箱型货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毫无预兆就变道撞了过来。好在司机警觉性高,迅速打了方向盘闪避,但还是被对方追尾了,车灯碎了一地,苏晨阳则撞在了车玻璃上。 「魏鑫那边有消息了吗?」 苏晨阳有一个四人的保镖团队,魏鑫作为队长,虽然今天休息,但是事发之后立刻就开始调查司机的背景。 「我刚和魏哥通过电话,现在警方也在查,资料不太好查。」杨元回答道,现场排除了司机酒驾毒驾,司机的意思是当时他旁边有一辆车突然变道,他为了躲避也只能变道。」 「是什么车?」秦璨问。 「太快了他也没看清,应该是一辆黑色轿车,什么型号他认不出来。」 「他没有行车记录仪?」 「刚好坏掉了。」 「怎么会这么巧?」秦璨疑道,杨元也觉得有点巧合,他们走的那条路是一条高架,那一段刚没装监控探头。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想对苏晨阳下手,应该不至于做得这么隐蔽。 「行,我知道了,辛苦了。」 秦璨看了一下杨元受伤的胳膊,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淤青。确认杨元的伤势没问题后,他走到苏林韬身边,dr.marius差不多交代完毕了,回头进了急救室里,秦璨问道:「苏董,情况怎么样了?」 苏林韬年过六旬,早前已经退了下来,大半年前因为苏晨阳的病又重新回到了集团执掌。不过他精神矍铄,保养得宜,看着就像五十多岁的样子。 「晨阳现在还没醒,marius说要再观察一下。」苏林韬说道。 一旁的楚君茹红着眼眶,隐忍着情绪道:「也不知道这么一撞要不要紧,会不会影响到后面的治疗。」 苏林韬轻声安慰了楚君茹几句,没过多久苏晨阳就被推出来了,他躺在移动病床上,额头上包扎了一圈绷带,脸苍白又憔悴。 楚君茹立刻上前,低声唤他的名字。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旁边的护士扶开了楚君茹,她跟在后面一起去了病房。 苏林韬也想去看看儿子的情况,让秦璨先去处理苏晨阳手边的事,毕竟苏晨阳生病的事一直都隐瞒得很好,除了苏家的直系亲属之外,只有公司的少数几个下属知道。 秦璨一直忙到了深夜才得空休息,公关部已经把车祸新闻完全压下来了,集团的股价在小幅度波动之恢復了稳定,苏晨阳手头的工作暂时交给几个副总接手。至于警察那边,半个小时前传来了消息,通过周边的几个监控探头查到了那辆车,只是车子是被盗车辆,三天前车主就报失了。 到了这一步,还不能确定是偷车贼慌不择路撞上发生了意外,还是真的有人要对苏晨阳动手,魏鑫他们两人一组守在医院的病房外面。夜露深重,秦璨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手机上有沈珈叶的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刚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秦璨,他怎么样了?」 已经快两点半了,沈珈叶的声音沙哑,开口的时候因为太过着急还呛咳了几声。 第70页 「还没醒,」秦璨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您别太担心了,医生说问题不大。」 「那他多久能醒?」沈珈叶追问道。 「这个还不能肯定,如果他醒了我会通知您。」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下来,秦璨打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沫,说道:「我这两天可能没办法守在您那,明天开始小韩会过去接替我。 「我这边没什么事,」沈珈叶说,「你先顾着他吧,有消息记得马上通知我。」 次日上午,秦璨刚来到医院就听护士说苏晨阳醒了。 病房里站着四个人,除了苏林韬夫妇之外,还有苏晨阳的亲弟弟苏晨昼,以及他们的大伯苏弘毅。 秦璨隔着病房玻璃看了一眼,没进去打扰,他在祁文慧身边坐下:「祁医生,感冒好点了吗?」 祁文慧戴着一张口罩,说:「小感冒问题不大,多谢关心。」 秦璨问道:「苏总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刚才做了检查,有几项指标异常,但是问题不大。」 秦璨点了点头,在门外又等了十多分钟病房门才打开了,苏林韬他们走了出来,几人的神情都比昨晚轻松了许多。 昨晚苏晨昼在这里守了一夜,现在陪着苏林韬他们去饮早茶。秦璨敲开病房门进去,苏晨阳的床头部分抬了起来,他正靠着在看墙上的电视新闻。 他的气色比起昨天好了许多,秦璨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道:「苏总,您觉得怎么样了?」 按住遥控把声音关小了,苏晨阳说:「还行,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您车祸的新闻都压下去了,没有造成实质上的影响,另外您手上正在进行的两个项目分别交给了张总,梁总接手了,漫亚酒店的改造交给了gordon负责。」 「警方那边查到肇事的是辆失车,目前驾驶车辆的和偷车的是否同一个人还在调查中,孙律在跟进,另外也找了老李调查。」 秦璨做事一向稳妥,一番安排下来没什么需要苏晨阳补充的,他便又把电视的音量调大了。 「还有一件事,」秦璨说,「昨天我在安和那边接电话,不小心被沈先生听到了您出车祸,他担心一晚上,想来看您但是被我阻止了。」 「您现在醒了,需不需要我通知他过来?」 苏晨阳转过来看着秦璨:「哪个沈先生?」 秦璨愣了一下:「就是沈珈叶。」 苏晨阳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目光中透出一丝疑惑:「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 第39章 是为了钱(已修) 「这个位置有脑出血的情况,压迫到了部分海马体,应该就是导致你近期记忆缺失的缘故。」 dr.marius指着阅片灯上的一小团阴影说道。 「昨天入院没检查出来?」苏晨阳问。 「有些出血的症状一开始并不明显,你这块出血点刚好在肿瘤背后的阴影处,昨天扫描的时候没发现,说明它的出血非常缓慢。」dr.marius走到苏晨阳面前,靠坐在办公桌边缘,给他讲解海马体的作用,「海马体是在丘脑和内侧颞叶之间的位置,主要功能作用是将短时记忆巩固转换成长时记忆,这也是为什么你只是缺失了近半年的记忆,而更久远的反而不受影响。」 做检查之前,苏晨阳已经与秦璨对过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发觉他的记忆停留在下溪寨的项目刚确立时。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有了重新遇到沈珈叶,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的印象,包括整个项目的谈成以及最新的动向安排,甚至连谢主任都想不起来。 「所以,南澳的漫亚项目也已经进行到第二期了?」 在秦璨这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才相信自己真的是缺失了最近的所有记忆。 「有什么治疗方案?」 他看着dr.marius,对方抱着双臂道:「现阶段只能继续观察脑出血的情况,你脑子里这颗瘤属于低度恶性,目前控制得很好,这次的车祸也还算幸运,肿瘤没有破裂,但是也不能给你开去淤血的药,这一类药物会影响凝血功能,有可能会导致颅内其他的出血症状或者加重病情。」 苏晨阳说:「如果继续出血怎么办?要手术吗?」 「那是最坏的打算,」dr.marius拍了拍他的手臂,站直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不过以昨天到今天的出血量来看,情况应该没有想像中的糟糕,你也没有明显的症状,我会再密切观察,你放宽心。」 从办公室出来时,守在门外的秦璨立刻迎了上来:「苏总,dr.marius怎么说?」 「不用陪我了,我秘书在。」苏晨阳让跟着自己的护士先行离开,对秦璨道,「回病房再说。」 他的精神状态看着与平时没什么差别,进了病房关上门,秦璨问道:「医生怎么说的?」 「就是一点淤血压迫到了海马体,影响了部分记忆。」 苏晨阳走到沙发边坐下,他从昨天躺到了现在,腰和背都躺硬了,茶几上放着昨天家里人探病送来的水果,他从中挑了个橘子,剥开之后递了一半给秦璨。 秦璨接过来却没有心思吃,在苏晨阳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道:「出血严重吗?医生给您开药了没?」 苏晨阳剥着橘子肉上细条条的白丝:「不开药,再观察一下,接下来几天我哪也别想去了,最多只能在病房范围内走走。」 第71页 「您都这样了还想去哪?」 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秦璨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别人这种时候都要避免走动,最好去哪都坐着轮椅,可刚才护士把轮椅推来要送苏晨阳去检查时,他却拒绝坐上去,回来也是自己走回来的。 虽然知道自家老闆是为了形象着想,可这都什么时候了? 「您确定不通知苏董他们吗?」秦璨接着问。 苏晨阳把一瓣干干净净的橘子肉放进嘴里,咀嚼之后才道:「先别通知了,免得他们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又剥了一瓣橘子吃,他睨了秦璨一眼,后者便把话头咽下去了,回答道:「知道了。」 虽说不通知家里人,但苏晨阳也没有真不把身体当回事,吃完了橘子,护士来给他输液后便上床休息了,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时床边多了个人。 是他弟弟苏晨昼。 「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的?」 苏晨昼帮忙把床头抬起来,让他可以靠着床垫。手上的输液针已经收走了,他按了按太阳穴,道:「你来多久了?」 「两个多小时,」苏晨昼看他不太舒服的样子,想按铃叫医生过来,被他阻止道:「我没事,就是睡太久了头有点昏。」 「真的没事?」苏晨昼盯着他。 笑了一下,苏晨阳说:「你最近不是在忙新的代言项目吗?怎么有这么多时间在我这里耗着。」 苏晨昼给他倒了温水:「有大禹在,出不了岔子的。」 喝完一整杯水,晕眩的感觉好些了,苏晨阳说:「爸妈那边你也多陪着点,让他们别担心,过几天我就能出院了。」 「你还想瞒着,你脑子里的淤血能出院?」 「谁告诉你的?」苏晨阳挑了下眉。 苏晨昼说:「我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护士在说给你配药的剂量问题,问了marius才知道你脑子里都有淤血了,还压迫到记忆神经,这么严重你怎么能瞒着?」 「你告诉爸妈了?」 苏晨昼与他僵持了片刻,嘴唇动了动,轻吐出一个字:「没。」 「不说是对的,」苏晨阳拍了拍弟弟的手背,「爸妈年纪大了,别让他们总跟着担心。」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苏晨昼过去开门,是护士来提醒苏晨阳要再去做一次脑扫描检查。 苏晨昼陪同着过去,这次检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淤血的面积没有再扩大,出血点已经止住了。 苏晨昼带来了家里阿姨炖的滋补鸡汤,看着苏晨阳喝完了才走。他离开后,苏晨阳打了个电话给秦璨。 「下午我和孙律去了趟警署,目前还没有找到偷车贼和驾驶员,警方估计是老手作案,目前加大了警力在调查,孙律这边也找了道上的朋友帮忙了。」 了解完案件以及公司今天的运作情况,苏晨阳说:「你现在在哪?」 「我还在安和这边,」秦璨语气顿了顿,「苏总,沈先生今天又问了您的情况,我按照您的吩咐没告诉他实情,只说您撞伤头一直在休息,但他一直放心不下,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他会放心不下?」苏晨阳觉得听到了很难以置信的话。 缺了最近半年以及重逢后的记忆,他对于秦璨描述的那些,自己与沈珈叶后来的往来毫无实感,而从魏鑫口中说出来的也相差无几,但他就是越听越觉得不可能。 当年自己可是被沈珈叶给甩了的,而沈珈叶甩他理由任谁听了恐怕都要嘲笑他两句。 那时的沈珈叶已经走出大山接受了高等教育,结果回了老家一趟就答应家里的安排要结婚了。 就算他知道沈珈叶是少数民族出身,也知道沈珈叶自小受成长环境影响,思想方面不可能太开放,但他却没有想过沈珈叶可以这么自私。既然不能与外族通婚,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他?甚至对于他追到上溪寨的举动毫无反应,任他被当地的派出所以擅闯少数民族村寨为理由带走,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 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虽然他不是不能猜到自己为什么会想去包养沈珈叶,但是沈珈叶又是为什么会答应被他包养? 难道是苦日子过怕了? 或者是结婚以后才发现对女人始终是没有没感觉,依然想跟男人在一起? 脑中闪过今天上午秦璨给他看的手机里存储的那份协议正本,对于上面那一条条有利于沈珈叶的条款,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早就发病了没被检查出来,否则怎么会同意。还是说这些条款其实都是沈珈叶主动提的,借他这块跳板离开那里? 「苏总?」 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秦璨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苏晨阳回过神,冷声道:「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签协议?」 秦璨不了解他俩的过去,只知道他们以前分手过,对于重逢后的诸多细节苏晨阳也没提,秦璨都是按照他的要求直接办事的。 「详细的您没有告诉我,虽然协议上没明着写,但是您有在支付他家里人的治疗费和生活费。」 「他家里人?」 「对,他的父亲患了肺癌,已经有肺外淋巴结的转移,他妹妹下半身瘫痪,前不久刚做了手术,现在在復健中,两人都住在安和医院。」 作者有话说: 第72页 这次车祸他会有这个反应不止是失忆这么简单哦,还有另一个车祸后遗症导致的,这个后文会交代 第40章 过来陪我吃饭 五日后出院,苏晨阳约了沈娱见面。 上周沈娱不在香港,他出车祸的事又及时压了下来,沈娱直到今天才知道发生了意外。 见面的地点在山顶一家私人会所里,苏晨阳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俯瞰山下的景致。沈娱到的时候,将他从头打量到脚:「真没事啊?」 他说:「有事就不可能出来了。」 「有道理,」沈娱瞥了眼他面前放的一壶凤凰单枞:「有事你也不可能饮茶了。」 苏晨阳往对面的杯子里添了茶水,沈娱试了一口嫌味道太淡,叫来服务员点了低酒精度的特调冰茶,服务员离开后说道:「这么急找我出来是想问什么?」 「其实这次车祸不是完全没问题,」苏晨阳看着他,「我脑子里现在多了一块淤血,压迫到了部分海马体。」 「什么意思?」 「就是我忘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你忘了多久的?」 「从你找我谈下溪寨的项目开始,后面都不记得了。」苏晨阳坦白道。 沈娱微微抽了口气:「那你意思是合作取消?」 「没有,项目已经交给刘少鞍负责了,我记不记得都不影响合作。」 「那就好,我那边都已经准备採购设备招标了。」沈娱松了口气,端起那杯刚才嫌没味道的凤凰单枞一口饮下,「那你想问哪方面的?」 苏晨阳说:「关于沈珈叶的事。」 沈娱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悟道:「你连他也不记得了?」 「十年前发生的应该没忘,这几个月的都想不起来了。」右手搭在一旁的抱枕上,苏晨阳换了个放松点的坐姿,「我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会答应做下溪寨这个项目?」 回忆了下当初自己找苏晨阳吃饭的情景,沈娱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跟你说过,这个项目是要做给我哥看的,必须找个靠得住的合伙人。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会马上答应,但你看完项目书以后就找我了。」 「你说那段时间伯父諵沨回了公司,你没那么忙,去不同的地方走走挺好的。谁知到了那边就遇到沈珈叶,我还问你投这个项目的真正原因是不是他,你没说但也没否认。」 「你是说我为了他投这个项目?」 「不能算吧,这个项目当初评估的利润就很可观,长期回报率大,还能进一步跟内地开展其他方向的合作。」 沈娱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给苏晨阳看了一份他们与那边政府合作项目的附加协议内容,除了筹建的五星级温泉酒店之外,后续当地的一切旅游项目都会优先交给他们来开发。 苏晨阳把手机还给了沈娱:「我跟他是怎么遇到的?」 「就那次去下溪寨的学校,沈珈叶是那边的老师,校长引荐了我才知道你跟他是老同学,还同桌过。」 这些倒是与秦璨和魏鑫说得差不多,苏晨阳问:「后来呢?」 「我以为你跟他关系不好是以前不对付,后来你说跟他在一起过,」沈娱故意瞪了苏晨阳一眼,「你行啊,认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过男人。」 服务员敲门进来,将沈娱点的特调冰茶放在他面前,门关上后,苏晨阳接着问道:「那段时间我跟他关系怎么样?」 「一般,」沈娱用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他对你挺冷淡的,好像不想跟你接触,你一直去招惹人家。」 苏晨阳用食指点了自己胸口一下:「我招惹他?」 「你不信问秦璨和魏鑫就知道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下来,看着那张陷入了沉思的面容,沈娱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现在到底想确认什么?只是忘记了想找我了解经过?」 苏晨阳说:「那我现在跟他真正的关系算什么?」 沈娱丢掉吸管,拿起玻璃杯饮了一大口:「你包了他两年。」 「动机呢?」 「你说没时间等他自愿回你身边。」 苏晨阳的表情比刚才更严肃了。 沈娱嘆一口气,起身到他旁边,手掌在他肩膀上压了压:「你缓缓,我去下洗手间。」 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顺便抽了支烟,沈娱回来时发现包厢门虚掩着,一声惊唿透过门缝传出来,还有盖子掉落在地的声响。 他推开门,见到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手里端着添水的小号铜茶壶,壶盖掉在地上,而坐在沙发上的苏晨阳则被她浇湿了羊绒大衣的前襟。 服务员神色慌张地从桌面上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苏晨阳却没有接,只是脱掉了那件海蓝色的大衣,随手丢到旁边的位置。 估计是他难看的脸色吓到服务员了,也可能这个服务员是新来的,对这种突发状况没有处理经验,居然提着铜茶壶绕到隔壁位置,想把他的外套拿起来清理,结果一弯腰又有水顺着壶嘴倒在了外套上。 苏晨阳抱着双臂朝她看去,沈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隐约间有个「滚」字。服务员听完以后眼眶瞬间红了,连连鞠躬道歉,他极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服务员退了出来,路过沈娱身边时已经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一副梨花带雨的哭相,沈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了,不过最令人费解的还是苏晨阳刚才的态度和反应。 第73页 他们从彼此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玩在了一起,可谓是对对方非常了解了。苏晨阳的性格很好,在他们那群人里出了名稳重又没脾气,以前出来,就算有服务员不小心把酒泼到他身上,他都能一笑过了不当回事,这还是沈娱第一次见他对着女人发脾气。 以为他是被烫到了,沈娱快步走过去,到了面前发现他的衬衫和西裤干干净净的,一点水渍都没有。 「没事吧?」沈娱问他。 苏晨阳拉了拉袖口,语气很淡地说:「没事。」 沈娱看了下他的外套:「就是普通的热水嘛,干洗一下就没问题了,你刚才干嘛那么凶地骂那个小姑娘,都把人骂哭了。」 苏晨阳拧眉道:「我什么时候骂哭她了?」 沈娱看着他的表情,心想他可能是在心烦沈珈叶的事情才没注意到,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算了,换个地方吧,去老周那边试试新菜。」 拎着一瓶附近市场买的甜酒酿回到家里,沈月揉进门看到沈珈叶繫着围裙在拖客厅的地板,屋子里则瀰漫着一股烧煳的味道,她忙放下背包进了厨房,炉子上在炖的酸笋鸭肉已经烧干了汤汁,锅底都煳住了。 关掉火,她出来看着仔细在清理地砖缝的人:「珈叶,你闻不到烧煳的味道吗?」 沈珈叶直起了腰,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去,沈月揉叫住他道:「我已经关掉火了。」 拨开脸颊边上的髮丝,沈珈叶说:「抱歉,我鼻子还堵着。」 沈月揉拿过他手里的拖把:「你感冒没好就别做家务了,让你待在家里是要你休息的。」 「已经没事了。」 他又把拖把拿回来,继续拖完剩下的地板。沈月揉走到阳台,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晒了,放在柜子里的几双鞋也都被拿出来洗得很干净,均匀地摆成一排晾着,至于她早上赶去医院来不及收拾的房间也都被整理干净了。 拖完地,沈珈叶拿着拖把去阳台清洗,沈月揉则把锅里没煳掉的鸭肉和酸笋挑出来,连着另一道炒青菜端上桌,两人面对面坐下,沉默地吃着午饭。 这几天沈珈叶都很少说话,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是沈月揉能明显感觉到最近他的状态很不好,问了几次他都不肯说,沈月揉便猜到是和苏晨阳有关。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沈月揉点开一段视频递给他:「早上医生给南南安排了一组比较难的动作,南南坚持做完了,你看看。」 沈珈叶放下筷子,专注地看着视频里的女孩。 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基础復健治疗后,沈珈南开始藉助最新款的外骨骼智能装备尝试练习站立和行走。这种外骨骼装备在胸部、腹部和腿部多处都有专门的绑带固定,只需要控制按钮就能帮助她缓慢站起来,提供机械动力迈开腿行走。 最初见到这个装备时,沈珈南就难掩兴奋。她在轮椅上坐了十年,如果按照常规的復健训练,可能要长达一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如今藉助外骨骼装备,不但可以更早地站起来,也不用担心每日枯燥重复的练习带来的生理和心理双重压力。 「步子还是慢,不过已经能走得比较稳了。」沈月揉欣慰地说着,「医生也说南南的平衡性很好,再练习一段时间就能摆脱轮椅。」 沈珈叶看得很认真,视频里的女孩站在空旷的训练室一角,紧要牙关练习着对寻常人来说毫无难度的迈步动作,后背上的t恤面料都被汗打湿了。旁边的物理治疗师和外骨骼训练员都在观察她,时不时帮助她调整动作。 「把视频发给我吧。」沈珈叶看完了,手机递还给沈月揉。拿出自己的手机时,看到屏幕上有两条来自苏晨阳的未读信息。 他立刻解锁点开,苏晨阳只发了一句话给他:【七点半过来陪我吃饭】 下面是一个位置信息。 傍晚的云霞似一片灼烧的火焰涂抹于天际,七点刚过,沈珈叶就到了目的地,却发现偌大的包厢内不止苏晨阳一人。七八个男人围坐圆桌边,人人身边都有一位或男或女,打扮时尚的年轻人陪着,唯有苏晨阳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站在门口,目光穿过满桌山珍海味看向了苏晨阳,那人除了表情冷淡些之外,没有其他外伤,看来秦璨没有骗自己。 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但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桌人都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一副玩味的表情打量着他。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我做了一些修改,大家可以重新看看后半部分,那样衔接这一章也就自然了。如果点开上一章发现没有改的话,试试清除缓存(在个人设置拉到下面有个清除缓存,如果点了没用的话,把清除下载作品也点一下就可以了) 第41章 今晚叫我来的目的(已修) 门边的侍应将沈珈叶请进去,拉开了苏晨阳身边的座椅。沈珈叶入座后,那些在他身上打量的视线却没有收敛,一个模样最像纨绔的公子哥两指拎着威士忌酒杯晃了晃,漫不经心地笑道:「晨阳,你这是哪找来的人啊,长成这样,真的能喝?」 自沈珈叶出现在门口后,苏晨阳只是远远瞥了一眼便没再关注过他了,沈珈叶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碗碟,他不明白苏晨阳为什么会叫自己来这种场所。 这种一看就是应酬的场合。 第74页 桌上高高低低起了几道笑声,都是那位公子哥左右两边的人。这些人的衣着都精心搭配过,就算是看着最不惹眼的苏晨阳,也是一身优雅大方的高定款式,只有他着急着出门,随便套了件黑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 「既然知道我不能喝还非要劝酒,就别管我找谁来了。」苏晨阳语气随意地道,拿过一瓶红酒给沈珈叶的酒杯倒上,上身微微向他倾斜,低语道,「我不能喝,你帮我喝一点。」 沈珈叶扭头看着他。 这是进来以后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对视上,不过沈珈叶还没看清苏晨阳的眼神,对方就移开了视线,对桌上的人笑道:「别太欺负他啊,人家是老师,可不像你们这帮酒鬼能喝。」 「老师啊?那更要喝几杯认识一下了。」刚才的公子哥显然对沈珈叶来了兴趣,他身边坐着一位穿半透视装的妖娆男生,青涩的面庞画着烟燻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公子哥的酒杯在面前的自动转盘上一磕,目光盯在沈珈叶的脸上,说:「不知道这位老师怎么称唿?我叫tim。」 他话音刚落,又有人笑出声了,一个漂亮女孩依偎着一位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人,娇嗔地道:「tim,有人冒充你。」 真正的tim但笑不语,没有加入进来,公子哥挑眉看着沈珈叶:「不是来帮晨阳挡酒的吗?不说话也不喝酒是想干嘛?」 端起高脚杯,沈珈叶仰头大口喝下,这一口喝得太急,一缕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唇角淌下,滑到喉结的位置时被他用手背抹去了。 「好。」公子哥也爽快地喝完了自己的酒,继续说,「不过晨阳刚才可是欠了我们每人至少两杯啊。」 沈珈叶拿过手边的酒瓶,自己斟满后又利落地饮尽了,一连喝到第七杯时,旁边终于有人说道:「差不多行了吧,都说是老师了。」 沈珈叶没去看这位帮他说话的,眼角余光瞥到另一边的苏晨阳手指仍在屏幕上打字,便没有停下,直到喝完了两巡才打住。 他没吃晚饭就喝了这么多的酒,胃里涨得难受起来。那位公子哥也没料到他会默不吭声喝下这么多,掌心交叠敷衍地拍了两下:「可以啊老师,酒量真不错,不过你还是没作自我介绍啊。」 这调侃的语气一起,他身边几个陪酒的又低声笑了起来。 沈珈叶并未被激起怒气,他表现得比刚来的时候更加平静:「我已经不是老师了。」 「那也有名字啊。」公子哥站起来,绕过圆桌到他旁边,左手撑在他面前的桌上,右手拿的酒杯伸到他下唇压住了,「要是不想说也行,把我这杯酒也喝了。」 他用的是自己喝酒的杯子,而刚才那位提醒沈珈叶不用再喝的人则拉了下公子哥的袖子:「阿乐,别玩啦,没看出来晨阳不高兴了。」 蒋乐掀起眼皮看了看苏晨阳:「他哪有不高兴?他把人叫来以后就没管过了。」 那杯酒还压在沈珈叶红润的嘴唇上,在阿乐看着苏晨阳的时候,沈珈叶抬起右手推了下酒杯底部,棕褐色的液体便滑进了食道里。 蒋乐的酒是雅文邑,比起红酒细腻的口感,这种白兰地干果气味浓郁,入口辛辣狂野。沈珈叶喝完以后微微变了脸色,掩唇咳嗽了起来。 「好了。」 解围的男人拉开蒋乐,叫侍应进来给沈珈叶倒了杯温水。沈珈叶没有碰,胃壁在酒精的刺激下一阵阵挛缩着,但他仍旧端坐在位,咳嗽之后神色又恢復如常,桌上这群人见玩得差不多了,注意力就从他身上移开了。 沈珈叶坐了有十几分钟,一旁的苏晨阳都专注着回復消息,直到他胃里难受得坐不住了,也不想再坐在这里。 「老师你去哪啊?」对面的蒋乐又出声揶揄,沈珈叶头也没回,出包厢后找门口的侍应问洗手间的位置。 「包厢里就有。」侍应回答道。 他不可能回包厢去吐,侍应便带他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刚进隔间锁上门,他便忍不住弯下了腰。 侍应在外面守了一会儿,直到动静停止了,才上前敲门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控制不住反胃的感觉,但是呕了半天又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得打开门,去洗手池边洗脸漱口。 哗哗的流水声阻隔了洗手间门被推开的声响,侍应躬身退了出去,在他洗完脸要抽擦手巾时,有人将一张柔软的面巾纸递到他面前。 他扭头看去,苏晨阳站在旁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停止了出水,洗手间安静下来,沈珈叶挡开苏晨阳的手,伸过去抽了两张擦手纸,用粗糙的一面在脸上擦拭着。 眼前这个人与记忆里的模样有少许偏差,尽管这些天秦璨已经给他看过不少沈珈叶现在的照片了,但他仍是没有实感。就好像隔了十年的时空,忽然见到了十年后不该再见的人,忽然被告知这几个月他们不但尽释前嫌,还变得很亲密了。 这副五官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感,成熟了许多,却比当年更好看了,发量也依旧浓黑顺滑。苏晨阳不禁想起了以前给沈珈叶买的那一大抽屉的皮筋,他忘了这几个月的事,却清楚记得以前买的皮筋都收在老房子的抽屉里,这么多年了也没再打开看过。 镜中人低垂着头,一缕打湿的刘海贴在了耳鬓上,苏晨阳想帮他拨开,却在看到他耳垂上那颗宝蓝色的塔菲石耳钉后又停了下来。 第75页 等沈珈叶把湿掉的纸巾丢进了废纸篓里,苏晨阳才问道:「都吐了?」 沈珈叶笑了一下:「担心我浪费你的酒?」 「不能喝就回去。」 苏晨阳没有多做停留,沈珈叶瞥着他的背影,看他拉开洗手间的门之后险些被另一个人撞上了。 「就知道你是来找老师的,」蒋乐哼笑一声,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后面的人,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来,「怎么,这么几杯就把老师喝不行了?」 蒋乐是蒋乔的弟弟,今天这个饭局本该是蒋乔过来的,但他临时有事,蒋乐又正好在隔壁的俱乐部跟几个朋友玩帆船,便顺道过来喝了几杯。 苏晨阳和蒋乐没什么交情,不过两家一年前为争南澳漫亚酒店的经营代理权闹了点不愉快。蒋乔会做人,事后还是跟苏晨阳维持着表面不错的关系,他的弟弟就不同了,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今晚的饭桌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苏晨阳刚出院,没人会质疑他为什么不肯喝酒,只有蒋乐当众挑衅他,不止拿话激,还想把自己玩了半个多月的男生塞过去,假惺惺地要替他挡酒。 「阿乐。」 后面有人追了上来,蒋乐不耐烦地回头骂道:「你他妈的烦不烦,上个厕所都要跟来。」 被嫌弃的正是刚才两次帮沈珈叶解围的人,周滨对苏晨阳点了点头,拽着蒋乐的胳膊就要往回走:「你喝多了,再闹下去当心我告诉你哥。」 蒋乐骂骂咧咧地被对方拉走了,苏晨阳冷眼看着那两道背影,等四周又安静下来了才回头。 沈珈叶左手撑在洗手池檯面上,右手两指捏着额心的位置,眉头拧着,看样子已经站不太稳了。 苏晨阳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给候在楼下的魏鑫打了个电话,吩咐他上来先把人带走。沈珈叶听到了说话的内容,撑着站直以后绕过他走了出去。 「去哪?」 苏晨阳电话还没挂断,见他不理睬自己,便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一拽,沈珈叶站不稳了,整个人朝着苏晨阳撞去。 手机脱手飞了出去,苏晨阳下意识托住了他的腰,待他站稳了才放开,刚想去捡手机,又被他拉着衣襟扯到了面前。 沈珈叶的唿吸比起刚才更急促了,被酒精熏红的脸贴着苏晨阳温热的颈侧,好似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苏晨阳扶住他的胳膊,想再度拉开彼此的距离,他在这时抬起头,看着苏晨阳问道:「为什么?」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苏晨阳闻到了沈珈叶身上的另一种味道,一种掩盖在酒气之下,很淡的,清冽中裹着一丝朦胧甜香的气味,是从前他们还在一起时,彼此都最喜欢喷在对方身上的一款味道。 他早已没了后来又给沈珈叶送过两瓶同款香水的印象了。盯着眼前人变得迷濛的眼神,脑中想到的却是难不成沈珈叶还保留着当年那瓶香水?亦或者后来沈珈叶又买了一瓶,至于买的目的,他已经无从分辨。 现在沈珈叶就站在他面前,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好像从不曾分开过。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微微泛红,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水光,藏在里面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了,他却再难读懂。 似乎总有一团雾气阻挡在眼前,他看不清,于是皱眉靠得更近些,距离一寸寸缩短,就在沈珈叶闭上眼睛,以为这会是一个吻的时候,他从沈珈叶的嘴角旁边堪堪擦过,唿吸的热流窜进了敏感的耳道深处。 「什么为什么?」他回答道。 怀里的人战慄了一下,攀着他臂膀的手指拧紧了,片刻之后,他听到沈珈叶嗓音低哑地说:「你今晚叫我过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帮你挡酒?」 - 第42章 我为什么不能有朋友? 床头柜上的手机闹铃响了许久,一条白皙的胳膊才从被窝里伸出来按掉它。撑着床垫坐起,沈珈叶觉得头很晕,接着他发现身上没穿衣服,拉开被子看了下,下身也是光着的。 四周的环境很陌生,家具是很有质感的极简风格,房间里几乎看不到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件叠好的睡袍放在床尾凳上。 确定房里再无他人,他拿过睡袍想穿上,刚抖开就有一条超薄的真丝内裤掉了出来。 这种款式他记得苏晨阳穿过,随后终于想起昨晚离开吃饭的地方后,他在路边坐了没多久就被苏晨阳捡上车,后来好像还吐了对方一身。 所以他的衣服是苏晨阳脱的?这里是苏晨阳的家? 穿好了内裤和睡袍,他赤着脚下了床。屋里铺着厚实的地毯,来到门边,他缓了缓才转动门把手。 这里果然是苏晨阳的家,此时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 秦璨停下了敲笔记本键盘的动作,对他道了声「早」,看到他赤着脚,于是去玄关拿了双拖鞋放在他脚边。 「沈先生,您早上想吃什么?」 穿上拖鞋,沈珈叶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总去公司了,他吩咐我留下等您醒来,有些事要和您交代。」 「关于什么的?」 「我先叫人给您做早餐吧,您想吃什么?」 昨晚沈珈叶喝了太多的酒,现在胃里仍是不太舒服,秦璨便去了厨房,叫人做了碗鸡汤淋面。 「这两箱是您的行李,」他出来后走到茶几边上,地上放着两只黑色的旅行箱,「苏总让我收拾过来的,接下来您就住在这里了。」 第76页 「为什么要我住在这里?」沈珈叶问。 「苏总觉得您跟沈月揉小姐早就没有关系了,现在还一直住在一起不合适。」 沈珈叶疑道:「他知道我跟月揉不住在一个房间,之前他也没提要求,现在又有什么问题?」 「因为之前您妹妹还没去医院,房子是三个人住着,现在只剩您跟沈月揉小姐了,继续住在一起对她的名声不太好。」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通,但沈珈叶觉得奇怪,联想到昨晚苏晨阳的态度,他问道:「秦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秦璨坦平静地回答,「其实以您跟苏总的关系,当初您刚来香港的时候就应该搬来这里住着,不过是因为您父亲和妹妹的病情复杂,苏总才没对您提出要求,让您先陪着家里人,现在都稳定了,您也该履行协议的内容。」 「这里只有苏总一个人住着,他家里人通常不会过来,您可以放心。 」 秦璨指了下书房的位置:「除了苏总的书房您不能进之外,家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您的生活用品也添置好了,另外厨房给您做早餐的是张姐,她在这里做了很多年,您每天想吃什么就直接告诉她。」 说完要交代的,秦璨收拾了茶几上的东西:「我还有事要回公司一趟,您有问题再联繫我。」 玄关的大门关上后,张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淋面走了出来,放在茶几上:「沈先生,您先吃面吧,需不需要我帮您收拾一下行李?」 张姐大约四十来岁,穿着白衣黑裤的工作服,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笑容也很温和得体。 不知道她了解多少自己跟苏晨阳的关系,沈珈叶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自己会收拾,谢谢。」 张姐回厨房去了,沈珈叶走进洗手间,秦璨给他准备了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也是这个洗手间里唯一的洗漱用具。他记得上次过来的,苏晨阳的卧室里是有洗手间的,估计外面这个只给客人使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披散着头髮,衣衫不整的模样,沈珈叶自嘲地笑了一下。在苏晨阳的家里,他的确像个客人,而且是个见不得光的不速之客。 上午他去了医院。 沈珈南在做復健练习,要到午饭时间才结束,他先去楼上看了沈闻达。 这几天沈闻达的身体情况有些反覆,主要是感冒带来的一系列症状,不过有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监控着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沈珈叶没办法进病房陪着他,只能在外面看一眼。 他的感冒是被沈闻达传染的,本来都快好了,结果昨晚喝了太多酒,后来又在路边坐着吹风,今天症状加重了,除了不时的耳鸣之外还有些咳嗽。 找护士要了一张口罩戴上,他准备离开时遇到了坐电梯上来的沈月揉。 一见到他,沈月揉就快步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真的没事?」沈月揉担心地看着他。 沈珈叶说:「你想问什么?」 沈月揉手里提着给沈闻达准备的午饭,双手握紧了保温壶把手的位置,她道:「你怎么突然搬去他那了?之前也没有提过。」 「他希望我搬过去。」沈珈叶淡淡地说着。尽管他没有昨晚后来的记忆,但是秦璨能那么说,肯定就是苏晨阳的意思,没什么好质疑的。 「你要搬去多久?」 「还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月揉压低了嗓音:「那南南要是知道了,你该怎么解释?」 这点沈珈叶还没考虑过,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他的头都在隐隐作痛,没办法思考,包括昨天苏晨阳一反常态的态度,他都没空去想。 「以后再说吧,她短时间里都不可能出院的。」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沈珈叶绕过她进了电梯。下楼后,看着左侧的大花园以及通往右侧医院出口的道路,沈珈叶去自动饮料机买了一罐热咖啡,转进花园找了张休息椅坐着。 安和是家私立医院,除了提供一流的医疗服务之外,环境也很不错。尤其是这座精心打理的花园,一条石板小径穿过绿茵茵的草坪,尽头处是一片彩色花海,冬日的阳光穿过欧式喷水池,一道彩虹悬挂在上方。偶有护理人员陪着患者在花园里散步,也有家属像他这样,靠着休息椅放松。 拉开易拉环喝了两口咖啡,沈珈叶往左边看去,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病号服,外面裹着厚厚羽绒衣的小女孩。 同之前许多次路过花园所见的一样,小女孩今天也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腿上放一本素描本画画。 之前每每路过,沈珈叶都没有驻足停留,只是发现她总是独自待着。今天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她身边真的没有家属,连护士都不曾靠近过。 一张画纸很快就被画满了,隔着一段距离,沈珈叶看不清她画了什么,但她应该很不满意,抽出稿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开始画下一张。 她的年龄和彩黎差不多,画画时专注的神情也很像,不过她落笔的速度比彩黎快,没几分钟又撕掉了第二张。 沈珈叶坐了半个多小时,她一共撕了八张画纸,最后一张扔的时候丢歪了,纸团落在沈珈叶的椅子旁边。 捡起那团纸看了一下,小女孩画的是花海中的昆虫素描,一只蜻蜓停在花蕊中。虽然是黑白色调,线条也比较稳,但是沈珈叶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形不够准。 第77页 画昆虫的技巧比较难掌握,需要注意昆虫体态的比例和画面空间的协调性,通过明暗变化以及透视线条来加强昆虫的立体感。而蜻蜓最重要的是透明的翅膀,透明质感的表现十分关键,小女孩的画里除了蜻蜓的比例有些问题,也没有体现出翅膀的透明性。 沈珈叶拿着画纸走过去,到小女孩勉强蹲下,仰头看着她道:「你的蜻蜓画得很好,只是形态和翅膀差了一点感觉,你把笔借给我,我画一只给你看看?」 小女孩的五官长得很漂亮,皮肤细腻白皙,像个瓷娃娃一样可爱,可她的眼神却很冷漠。尽管沈珈叶用了示好的语气,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专注在自己的画稿上。 沈珈叶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从她展开的笔盒里拿出一支素描铅笔,在纸张的空白处画了起来。 小女孩并未分过眼神给他,两人各自画着,很快沈珈叶就停笔了,将画递到小女孩面前,笑道:「这样的蜻蜓像了吧?」 小女孩还是没搭理他,沈珈叶便自言自语道:「要画好素描,就要先近距离观察你要画的物体的形态、特徵和细节,平时可以多看看图片和视频,在脑海中有轮廓了再开始下笔,不然只是远距离地看着,很难画得像。」 小女孩的画笔顿了顿,沈珈叶知道她听进去了,便将铅笔放回原位,那张纸放在了自己坐过的位置上,起身离开。 待他走远,小女孩才扭头看了看他画的那只形态逼真的蜻蜓,又抬眼去看他的背影。 晚上回到家,张姐做好了三菜一汤。他以为苏晨阳也会回来吃,张姐却说这几道菜都是给他一个人做的,收拾完厨房就回去了。 他独自坐在桌边吃着,偌大的家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饭后他去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关门时,他盯着门的锁扣看了片刻,最终没有锁上门。 不过这一晚什么事都没发生,直到他睡着之前,苏晨阳也没有回来。次日一早张姐过来做好了早饭,他出来的时候,苏晨阳卧室的门还是关着的,他问苏晨阳是否回来过,张姐说没有。 手机上有未读消息,不过没有一条是苏晨阳发的。沈珈叶吃完早饭去了医院,今天沈闻达状态好多了,他也可以进病房陪着。下午到花园休息,那个小女孩仍在昨天的位置画蜻蜓,地上还是好几个纸团。 沈珈叶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附近的草坪,走到一处野草茂盛的位置摘了几根长野草,来到她身边坐下,低头摆弄起来。 小女孩依旧不说话也不看他,专注地画着稿纸上的蜻蜓,过了没多久,一只草编的蜻蜓伸到了她面前。 她的目光一下就顿住了,盯着草编的蜻蜓没有动。沈珈叶心知自己猜得没错,能在这种地方住院的孩子,应该不曾见过这种山里的孩子才知道的草编昆虫。 他笑了笑,对小女孩说:「送你。」 小女孩没有接,他便把蜻蜓放在她的稿纸上,手边还剩下几根野草,他拿起继续编了一只蝴蝶。 在他编这只蝴蝶的时候,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编好后,他放到了小女孩面前,这一次他起身离开,小女孩动了动嘴,不过没有声音发出来,只是像昨天那样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再低头看着这两只又漂亮又特别的草编昆虫。 傍晚天色暗下来后,沈珈叶回到了苏晨阳的住处。 今晚和昨天一样,张姐做了三菜一汤,菜式完全不同,但仍是他一个人吃。 饭后洗了碗,他刚想回房拿衣服去洗澡就收到了许睿发的消息,问他今晚有没有空出来坐坐喝一杯。 自从上次电影院一别,他就没再见过许睿了,本来他没心情出去,但许睿约的地方是苏西吧,是他曾经打工过的酒吧。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苏西吧还在,也不知道现在的老闆会不会还是森哥,沈珈叶当即答应下来,回房换了一套衣服,打开家门时听到电梯门开的声响,抬眼看去,居然是苏晨阳回来了。 那人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就看到他了,见他这么晚还要出去,苏晨阳跨出电梯,到他面前问道:「去哪?」 苏晨阳的嗓音低沉,却不是平时对他说话的那种语气,这一声更像是质问。 想起了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沈珈叶不愿意面对他,于是绕开他道:「朋友约我出去一下。」 「哪个朋友?」苏晨阳继续问道,「你在香港还有什么朋友?」 迈出去的脚步一停,沈珈叶忍耐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为什么不能有朋友?你的协议里也没写不准我交其他朋友。」 - 第43章 当我是护工好了 推开苏西吧厚重的大门,一阵淡淡的菸草味扑面而来。 经典的蓝调旋律悠扬婉转,霓虹灯光营造出别样的氛围感,四周的砖墙上还挂着老旧的印象派画作,一切都跟当年差别不大,但又明显增添了岁月的痕迹,客人的数量也少了许多。 许睿坐在吧檯中间的位置,正在跟酒保闲聊。那名酒保是沈珈叶没见过的,他到许睿身边坐下,酒保用粤语同他打招唿:「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转过脸看到他,许睿对酒保笑道:「我朋友,再拿个杯子。」 酒保拿出一只威士忌杯,装了一粒圆冰块,许睿打开手边的酒瓶给他倒酒。 第78页 沈珈叶浅抿了一口,酒是好酒,但他前天晚上刚喝过,今晚不太想喝。 「给我一杯温水吧。」他对酒保说道。 「怎么没精神的样子,」许睿打量着他,「心情不好?」 「没有,」他笑了一下,「只是故地重游,有点感慨。」 「是吧,」许睿与他一道回头看了看,「苏西吧快结业了,趁着今天有空赶紧约你来坐坐。」 「结业?老闆不做了?」沈珈叶问。 「原来的老闆要移民了,」许睿解释道,「老闆还是森哥,你记得吧?」 沈珈叶当然记得,当年他只有十七岁,刚来到香港没多久就因当地过高的物价在生活上捉襟见肘,哪怕有学校和政府的双重补贴也很艰难。那时他在课余的时间到处找工作,想着能赚一点也好,不过他没有成年,拿的又是留学证件,没地方肯聘用他。 后来他去了地下酒吧碰碰运气,因缘际会认识了苏西吧老闆郑森,这才找到了一份兼职服务生的工作。 郑森是混社会的,为人仗义豪爽,不但没有压榨他的时薪,也从来不拖工资。那段时间他很感激遇到了郑森,可惜后来回去之后註销了香港的号码,再没有联繫过。 沈珈叶接过酒保递来的温水,问道:「森哥要移民去哪?」 「好像是纽西兰,他孩子在那边读书,老婆已经过去两年了。」许睿转述着刚从酒保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其实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你走以后我也不怎么来这里。」 「他今晚在不在?」沈珈叶问酒保。 「森哥没来,」酒保擦拭着刚才洗完的杯子,「他快走了,最近都忙着应酬朋友,大半个月都没过来了。」 沈珈叶遗憾地点头,端起温水喝了一口,头顶的灯光在玻璃水杯上折射出耀眼的星芒,照进瞳孔时,有那么一剎那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从前的苏西吧人气鼎盛,每晚的音乐声都很吵,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总有跳不完的舞,幽暗的光打造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每次苏晨阳来找他,都要附在耳边说话他才能听清,次数多了,他从一开始觉得痒觉得别扭,到后来自然而然地也会贴着苏晨阳说话。 那时的他们就像年轻的苏西吧, 悄然萌芽的情愫在涌动的音乐和热汗间流淌。 还记得苏晨阳第一次牵他手也是在这里,那天他休息,班上的几个同学围在卡座里玩筛盅,输了罚喝酒,他是最先喝倒的那个,靠在苏晨阳的肩膀上,听着轰头的音乐和同学们吵闹的笑声时梦时醒,忽然感觉到放在身侧的手被人牵住了。 那只手干燥温暖,指节修长,先是很小心地捏住他指尖试探,后来看他没有反应就慢慢往上,越来越大胆,直到完全握住了他的手。 当时他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念头,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是班上已经有好几对情侣了,课间总有人会忍不住做一些亲密的,只属于恋人之间的小动作。 看到的次数多了,他也能觉出一些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滋味。不过那种感觉很朦胧,离他还很遥远。毕竟他从来不曾对女生有过想要牵手,拥抱,甚至是接吻的冲动。 相反,他会对着关系好的男生有超越性别的亲密感。 更准确地说,他只和苏晨阳有那种过于亲密的关系,连许睿都经常嫉妒他们太过要好,好得不正常,还怀疑过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一腿。 那晚牵手的动作背着所有人,他不知道苏晨阳心里在想什么,可他却清楚记得自己可以借着醉酒把手抽回来的,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苏晨阳一直牵着,牵到彼此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湿热的汗,鼓膜深处响起了比音乐声还要聒噪的心跳声。 「在想什么?这么沉默。」许睿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将他从回忆的世界里剥离出来。沈珈叶抬眼看向身旁的人,这张脸刚才还存在于照进校园的炽热阳光里,此刻却摇身一变,在酒吧晦涩的光线下变得持重而成熟。 「想起了以前在这里打工的事情,」沈珈叶说,「还想起你过去戴眼镜穿校服的样子。」 从他的描述里记起了自己读中学的模样,许睿不禁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可是乖仔啊,哪像你被苏晨阳带坏了,校服都不好好穿,整天跟着他一起耍酷耍帅。」 沈珈叶也很浅地笑了一下,许睿的酒杯和他的水杯碰了碰,问道:「对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留在香港是打算长居还是待一阵就走?」 从苏西吧出来,沈珈叶抬头看了看天空。 香港的城市光污染非常严重,夜深了天色还是很亮,许睿指着自己停在前面路边的车:「要不要送你回去?」 小韩开的宾利停在街尾,沈珈叶不想让许睿发现,便道:「我散一会儿步再回去,你先走吧。」 许睿今晚和他聊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心头也满载着感慨的情绪,要不是老婆催得急,一定拉他去喝下半场。 「还是你这种单身贵族命好啊,结婚之后真的没自由了。」许睿摇头感嘆,转身朝他挥了挥胳膊。 沈珈叶笑着目送他离开,等他坐进车里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条小路很安静,路边清一色停的都是香港牌照的车,偶尔穿插一两辆澳门牌照的,他走得很慢,短短三四百米距离用了十几分钟,直到看见小韩靠在车门边上的身影才加快了脚步。 第79页 回到家里,沈珈叶先进厨房倒水喝,洗手时发现垃圾桶里丢了一条染血的白绷带。 张姐做完晚饭就走了,吃完的碗是他洗的,确定这条染血的绷带不属于张姐,那么就是苏晨阳的。 晚上苏晨阳回来时两人见过面,他记得苏晨阳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他快步来到走廊,左侧尽头的房门虚掩着,他走近了才听到有交谈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他以为是苏晨阳在接电话,随后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先给您打一针消炎的。」 拆开包装袋的动静响起,苏晨阳说:「能不能改吃药?」 「不能,」祁文慧干脆地否决了,「谁让您这么冲动跟人家动手,又不肯去医院处理,这一针肯定要打。」 接下来没有人说话了,只有一些轻微的声响,沈珈叶靠近门缝想看一眼,却忘记了苏晨阳家的门滑动性非常好,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抵了一下,门就往里面打开了一截,床上的两个人纷纷朝他看过来,趴着的苏晨阳反应最快,立刻抓过被子挡在了屁股后面。 祁文慧持针的手被他碰歪了,刚扎进肉里的针头也歪了方向,痛得他一下绷紧了腰,祁文慧赶紧提醒他放松,他咬着牙关瞪着傻站在门口的人:「出去!」 沈珈叶没有离开,他问祁文慧:「打的是什么针,他哪受伤了?」 没经过苏晨阳的同意,祁文慧什么都不会说,但沈珈叶很快就发现了,苏晨阳的右手上缠着绷带。 他走到床边,没理会苏晨阳又冷着脸呵斥他离开的模样,拿起那人抓着被子的手检查:「你怎么受伤的,在家里弄的?」 「关你什么事。」苏晨阳被他看到了狼狈的样子,一心只想他马上出去,说完想把手也抽回来,结果被沈珈叶掀开了被子,将他刚才提上去的西裤和内裤又往下拉了点。 「先打完吧。」沈珈叶对祁文慧说。 祁文慧知道他俩的关系,但也开始替苏晨阳尴尬了,都不忍去看自家老闆的表情。好不容易把药剂推进去,祁文慧拔出针头,将一只沾着碘伏的棉签按在了打针的位置,刚想让苏晨阳自己按一下,沈珈叶的手就伸过来,代替她按住了棉签头。 祁文慧只好转身收拾东西,顺便提醒道:「右手这几天别沾水了,我会每天来帮您换药,洗澡穿衣这些可以请个护工先帮忙。」 苏晨阳没说话,祁文慧用余光瞥到他坐起来穿裤子,想想沈珈叶在这里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不过苏晨阳最近的情绪起伏不太正常,秦璨也说这几天他在公司很容易为一点小事动怒,今晚还在外面动手了,这可是过去从没有发生过的。 担心是肿瘤或者血块影响到了附近的脑神经,祁文慧决定趁着明天是周末再过来一趟,陪着苏晨阳去医院检查。 她收拾完就走了,沈珈叶送她出去,回来听到苏晨阳房里的洗手间有沙沙声响。他敲了敲门,里面的动静停了,他把门打开,发现苏晨阳已经脱了衬衫,光着上身想洗头。 「你干什么?」苏晨阳头髮打湿了一半,看到他捲起裤腿走进来,拿走自己手里的淋浴头,回答道:「帮你洗头。」 「不需要。」苏晨阳伸手想抢回来,沈珈叶一把拍在他肩膀上,结实的肩背肌肉发出「啪」的一声闷响。苏晨阳愣住了,沈珈叶按着脑袋让他弯下腰去,打开淋浴的开关:「你不需要这么牴触我,你给了我很多好处,这几天就当我是护工好了。」 - 第44章 就这么想看我? 洗完了头,沈珈叶拿毛巾给苏晨阳擦干头髮上的水,在苏晨阳要直起腰的时候叫住对方,将两只耳朵里的水也擦干净了。 苏晨阳的头髮乱糟糟地支棱着,脸色比刚才被他撞见打针时好不到哪去,沈珈叶给他递了把梳子,说:「出去等着。」 「我还要洗澡。」苏晨阳冷声道。 「这么冷擦一下就好了,」沈珈叶把他推出洗手间,「去沙发上坐着。」 苏晨阳瞪了沈珈叶一眼,但沈珈叶根本不看他,找了个干净的盆要接水,苏晨阳说:「这是泡脚的。」 沈珈叶打开洗手台下面的橱门,看了看说:「你这没其他盆了。」 「你不会用洗手池接?」 关上橱门缓缓站起来,沈珈叶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跟个伤患计较,用洗手池接了热水,拧了毛巾走出来。 苏晨阳已经在床尾凳上坐着了,裸着的上身肌肉线条匀称,宽肩窄腰,看着既不过分强壮又不失优雅。 在他胸前淡淡扫了一眼,沈珈叶俯下身帮他擦拭。苏晨阳还算配合,被擦到腋下的时候会主动把手臂抬起来。 擦完了上身,沈珈叶回到洗手间重新洗了毛巾,再次出来的时候,苏晨阳已经解开了西裤的扣子和拉链,皮带松垮垮地坠着,就这么静坐着看他。 抓着毛巾的右手不自觉用上了力,微弱的痛感随着敏感的神经传递进了大脑,提醒他右手的旧患还没完全好。 嘴角挑起不明显的弧度,苏晨阳想知道沈珈叶能怎么继续擦,哪知沈珈叶到他面前后只说了一句话:「裤子脱了。」 苏晨阳抬起缠了绷带的右手:「我手伤了,不应该你帮我脱?」 「我右手也没完全好。」沈珈叶语气平静地看着他。 「你手怎么了?」苏晨阳看向他的右手,跟左手一样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甲盖饱满,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第80页 沈珈叶说:「你不记得了?」 注意到他在观察自己,苏晨阳反应很快,表情没露出破绽:「没有不记得,毛巾放下我自己擦,你可以出去了。」 家里开着恆温空调,房间虽然温暖,但是耽搁了这么一下,毛巾表面冷下来了。沈珈叶重新拧了一把热的,出来重复了一遍:「裤子脱了。」 苏晨阳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就这么想看我?」 「看你有好处拿吗?」沈珈叶居然很认真地反驳了回来,「还是你有男模身材?」 没管苏晨阳黑下来的脸色,沈珈叶抱着双臂,等苏晨阳脱掉西裤后,他捡起地上的裤子,将毛巾放在了苏晨阳的左手上。 「擦完叫我。」 出来关上卧室的门,沈珈叶靠在墙壁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拿着苏晨阳换下来的衣裤到洗衣房去洗。 在将皮带从带圈中抽出来时,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前不自觉地闪过了刚才苏晨阳解开拉链,坐着看自己的眼神。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声响,是许睿发消息问他到家没有。 【到了,你呢?】 【我早到了,那你早点休息,回学校的时间我们再约】【ok】 回完了消息,沈珈叶将脏衣裤放进洗衣机里,回到走廊上等了一会儿没见苏晨阳叫自己,敲门也没答应,走远几步发现门缝下面的灯光已经熄灭了,看来苏晨阳是上床睡觉了。 翌日一早,沈珈叶起来时发现苏晨阳已经不在家了。 张姐照例在厨房做早餐,对他说祁医生刚才来过,苏晨阳和她一起离开的。 如果是跟祁文慧一起走的,应该是去医院了。 「他早上状态好吗?」沈珈叶问。 「有点睡眠不足,」张姐回忆了下,「只喝了杯牛奶就走了。」 今天的天气不好,沈珈叶要出门的时候正好下起了暴雨,道路两边的景观树被打下不少落叶。车载广播也在播放天文台的预报,接下来几天会有颱风过境,提醒市民及早做好防范措施。 沈珈叶坐在后排,窗户上蜿蜒的雨水模煳了视野,几步之外的景象都不清晰。这令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家乡经歷的那场颱风和暴雨。 当时如果没有苏晨阳,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闻达出事,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虽然苏晨阳不是无条件地帮他,但是扪心自问也没有亏待过他。既然如此,只是忍受苏晨阳时好时坏的脾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解锁手机,他给苏晨阳发去一条消息:【你做完检查了吗?】 车子堵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又遇到大门附近的一棵树被风吹倒了。小韩只得在大门口停车,沈珈叶撑着伞走向住院部的大楼,路过花园时瞥了一眼,发现一个矮小的身影撑着把透明的伞,独自蹲在花圃间。 背影的主人正是之前在花园画画的小女孩,现在外面下着雨,偌大的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沈珈叶担心她会出意外,于是快步走过去,到她身边蹲下说:「雨下得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盯着面前的花丛,一只红色的七星瓢虫正匍匐在一朵蝴蝶兰的花瓣上,蝴蝶兰的根茎被风吹得微微摇摆,她正用伞帮它遮挡大雨。 「你在观察虫子?」沈珈叶问道。 小女孩看得很专注,在沈珈叶想劝她先回病房躲雨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干净的小玻璃瓶,伸到沈珈叶面前。 沈珈叶没理解她想做什么,小女孩用黝黑的大眼睛看着沈珈叶,瓷娃娃般的面庞上沾了不少雨水,浓密的眼睫毛都打湿了。 迟疑了一下,沈珈叶说:「是不是想我把瓢虫装进瓶子里?」 小女孩很轻地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那只漂亮的小瓢虫。 沈珈叶打开玻璃瓶上的木塞,小心地将瓢虫装进去,盖好木塞还给了女孩:「好了,先回病房去吧,下雨打雷的时候最好不要待在户外。」 将玻璃瓶紧紧攥在手心里,小女孩听话地站了起来。沈珈叶陪着她回到病房大楼,想找个护士问她的病房在哪,没想到她自己按了电梯,沈珈叶跟她进去,她按的数字就在沈闻达病房的下面一层。 把小女孩送到病房门口时,沈珈叶留意了门边的铭牌。小女孩叫蒋雯琪,病房的格局和沈闻达那间差不多,奇怪的是她病房里还是一个看护的人也没见到。 不过房间挺干净的,一侧床头柜上放着好几个布娃娃,另一边的床头柜则放了昨天他用草编的蜻蜓与蝴蝶。 将玻璃瓶放到了蜻蜓旁边,蒋雯琪一瞬不瞬地盯着瓶里正在缓慢爬行的小瓢虫,看她身上被打湿的外套,沈珈叶说:「我叫护士来帮你换衣服。」 蒋雯琪回头看过来,沈珈叶以为她有话要说,等了片刻,她却走到茶几前面拿起了素描本,翻开几页伸到自己面前。 这是一幅蜻蜓停在花瓣上,正展开翅膀做出要飞行姿势的写生。 沈珈叶弯下腰仔细看了看,笑道:「画得比之前好很多,翅膀的透明感也出来了。」 小女孩又往后翻了一页,这张画稿只画了一部分,看得出是七星瓢虫的轮廓。 她一直不说话,沈珈叶猜出她可能不方便讲话,刚好这时有人把门打开了,一名护士出现在门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第81页 护士疑惑地看着他:「你是?」 沈珈叶站直了,说道:「我是楼上患者的家属,刚才看她一个人在花园里,怕她会有危险就送她上来。」 护士的表情一瞬间不自然了,辩解道:「她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我们都有安排人员跟随的,你一个陌生人就这么把她带走了,我们找不到会很麻烦。」 护士说完就侧身让身后的男人进来:「蒋先生,您稍等一下。」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服,外搭一件及膝的毛呢大衣,气质很不错,但看过来的目光非常冷淡。 护士上前确认沈珈叶的身份,沈珈叶拿出出入医院的证件,护士检查之后才收敛了态度:「沈先生,病房属于患者的隐私空间,如果您没有许可就闯进来了很容易被追究责任。」 沈珈叶收起证件,他不想跟护士多说,从刚才护士的态度已经猜出来了,在蒋雯琪的看护上,医院存在玩忽职守的问题。 回头看了看安静地站在身后的小女孩。蒋雯琪将素描本抱在了怀里,她看着地板,手指正揉着本子边角捲曲起来的部分。 走到男人面前,沈珈叶问道:「您是蒋雯琪的家人吗?」 男人看他一眼:「你有事吗?」 「只是想提醒您一下,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长时间待在花园无人照看了,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留在外面很危险,等出了意外再来后悔追责就晚了。」 一旁的护士迅速涨红了脸,沈珈叶说完便迈步离开了,护士瞪着他的背影,着急解释道:「蒋先生,事情不是他说的那……」 蒋乔抬起手阻断了护士没说完的话,转身走出病房,看到沈珈叶朝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去。 「他是谁?」蒋乔问。 护士硬着头皮说:「是楼上17e的病人家属。」 「17e。」蒋乔重复了一遍这个病房号,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去,是刚才去买咖啡晚了一步上来的弟弟蒋乐。 「哥,看什么呢?」蒋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不远处侧过身,正要推开安全门出去的背影。 那天晚上蒋乐喝了酒,不过沈珈叶进来时他还是很清醒的,因而对沈珈叶的外形还有印象。 「那不是老师?」蒋乐脱口道。 「什么老师?」蒋乔问他,「你认识这个人?」 「不算认识,」蒋乐嗤笑一声,表情有几分玩味,「他就是我说的那天晚上来帮苏晨阳挡酒的人。」 - 第45章 把人叫回来让你慢慢看? 「前额叶皮质受损的表现会引发情感障碍,行为异常等症状。根据你之前的描述,以及刚才做的检查,已经可以确定是这个问题引发你近期在情绪方面的异常表现。」 「目前你还没有出现认知功能减退和运动功能障碍的问题,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吃药就能控制住,恢復的时间也不需要很长。」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第二期的肿瘤治疗,这个要再结合血块的情况观察一下。这段时间你放宽心态,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也别太过劳累,最好能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苏……,苏总?」 苏晨阳睁开眼,看到了从副驾驶位回头注视着自己的魏鑫。 dr.marius说的话在耳边消失了,他看了看窗外,车子停在郊外的红酒俱乐部门口。 「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离开医院时您吩咐过来这里。」 拇指和无名指横向压过太阳穴,苏晨阳缓了缓才记起自己是说过要过来。离开医院之前他刚吃了药,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沉。 「您不舒服的话需要回家吗?」魏鑫问道。 「不用了,」苏晨阳开门下车,「我自己进去坐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 今天下午的练习内容多增加了一项,当沈珈南大汗淋漓地完成了前半部分练习,借着外骨骼装备平稳地走到沈珈叶面前时,沈珈叶仍盯着手机,在她咳了两声之后才抬头看过来。 「你有事不必一直在这里陪我,月揉姐等等就回来了,你去忙你的。」沈珈南说道。 沈珈叶把一旁的保温杯盖子打开,递给她说:「我没事。」 沈珈南喝了两口水:「没事你一直盯着手机发呆做什么?」 「珈南,」物理治疗师走过来,对沈珈叶点头打了个招唿,将手里的平板递给沈珈南看,「你刚才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有点勉强对不对?」 「没有啊。」沈珈南回答。 物理治疗师姓高,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已经很了解沈珈南倔强又要强的性子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跟刘师傅都看出来了,你过来一下,让他把这个功能的难度系数调低一些,免得你受伤。」 「不用,你看我刚才可以完成。」 「你是可以完成,但你完成得很勉强,这样只会给还没有完全康復的肌肉和神经造成负担。」高医生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劝她,「我知道你心急想要尽快康復,你平时的训练量已经很大了,要给身体喘口气的时间。」 沈珈叶在旁边听了,也开口劝道:「南南,听高医生的话,别做无谓的逞强。」 「好吧,」沈珈南把杯子递迴给沈珈叶,「那我过去了,你也别坐在这里,去陪阿爸吧。」 离开了训练室,沈珈叶到楼下餐厅买了杯热拿铁,去花园散了会儿步。 第82页 蒋雯琪照旧坐在她习惯的那张长椅上画画,自从上次与她家人说过医院的看护问题后,接下来几天都有一个像保镖的男人站在她附近守着。沈珈叶第一次靠近的时候,对方看他一眼并没有阻拦,之后他发现蒋雯琪没把这个保镖当回事,依旧像之前那样专注地画画,就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件事是需要关注的。 不过她对沈珈叶的态度比之前亲近了一些,只要沈珈叶出现,她就会主动递上自己的画,沈珈叶会告诉她哪里存在不足,除了讲解绘画的知识之外,还会陪她观察花草树木,帮她捉她喜欢的小昆虫,尽管她不敢碰,但每一次都会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玻璃瓶。 沈珈叶在每一个瓶子的木塞上都戳了空气孔,几天下来,蒋雯琪的病房床头已经排了七八个小瓶子了,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昆虫。沈珈叶问过护士,养这些会不会对蒋雯琪的病造成影响。护士已经不是那天那位了,换了一位态度很好的,她解释不会,但在沈珈叶问起蒋雯琪是什么方面的疾病时,护士笑了笑,告诉他无法泄露患者隐私。 看到沈珈叶朝自己走来,蒋雯琪收拾了一下身边散落的画具,腾出空位给沈珈叶。 沈珈叶笑着坐下,咖啡放到扶手的凹槽里,接过素描本看她今天画的画,正在教她墙头那只白鸽的身形比例时,一阵踩着草坪的脚步声来到了身边。他扭头看去,居然是前几天在蒋雯琪病房遇见的男人。 沈珈叶合上素描本,起身道:「你好。」 蒋乔今天的衣着和那天差不多,脸上的表情却比那天温和多了,在沈珈叶主动同他打招唿时,蒋乔伸出自己的右手:「你好,沈先生,又见面了。」 沈珈叶伸手与他握了握,蒋乔看了一眼无声地望着自己的蒋雯琪,对沈珈叶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远处就有另一张长椅,两人一道走过去坐下。 这个位置能看到蒋雯琪的侧脸,小女孩拿着素描本继续画画,时不时会偷偷地瞄他们一眼。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珈叶问。 「想跟你道声谢,」蒋乔说,「要不是你说了,我还不知道有那种情况。」 沈珈叶笑了笑:「不用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打量着他弯起的眉眼,蒋乔问道:「你对小孩子很有耐心,这段时间也教了雯琪画画的技巧,你是老师?」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是要照顾家里人辞职了?」 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沈珈叶看着蒋乔没说话,蒋乔道:「你别介意,我是有了解过你的一些事情,毕竟你接触过雯琪,我这个女儿的情况又比较特殊。」 「你是雯琪的爸爸?」 蒋乔看向了不远处在画画的幼小身影:「对,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握了握放在腿上的手,沈珈叶说:「能冒昧地问一下,雯琪是什么病要住院吗?」 「她心脏不好。」 蒋乔只说了这几个字,事关隐私,沈珈叶明白,他道:「那雯琪不能说话也是和心脏有关?」 蒋乔略有些沉默,没多久他就开口道:「去年她经歷了一场很严重的意外,当时她妈妈在她面前去世了,那之后她就不肯再说话,接触的几个心理治疗师也都没有办法。」 其实从知道蒋雯琪说不了话开始,沈珈叶就猜到这个孩子的病情应该不乐观,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除了心理治疗师,我还给她找过几个家庭老师,每一个接触下来她都很抗拒。」蒋乔继续说道,「那天看到她居然愿意跟你交流,我才找人了解了你的背景。」 沈珈叶不知道蒋乔知道了多少,他心里并不喜欢这种被人背后调查的感觉,他的情绪写在了脸上,蒋乔注意到了,说:「其实我这么做是有目的,希望你能答应做雯琪的家庭老师,报酬方面我会按照市价的三倍开给你。」 「抱歉,」沈珈叶说,「你找别人吧,我做不了。」 「原因是什么?如果是钱的问题可以再加。」 沈珈叶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既然调查过,就应该知道我的教师资格是内地的,香港不会承认。」 蒋乔说:「我不要求你把雯琪教得多优秀,只是想有一个人可以陪伴她渡过这段时期。」 「我工作很忙,能来看她的时间不多,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不用急着马上拒绝我。」 傍晚回去的路上,沈珈叶的手机弹出一条whatsapp的好友添加提醒。 下午离开医院时,蒋乔与他互换了手机号码,当时刚好有工作电话进来,蒋乔便先走了,没想到现在会发来了添加申请。 迟疑了片刻,沈珈叶按了通过,蒋乔那边应该在忙,添加成功后没有发过消息。 他打开苏晨阳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他问苏晨阳做完检查没,对方到现在都没回过,这些天也没回家。 他问过秦璨,只得到苏晨阳在出差的答覆,至于出差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秦璨也没说。 跨出电梯,沈珈叶用密码打开屋门,换鞋时发现苏晨阳的拖鞋不见了,他立刻走进客厅,果然见到沙发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穿着居家休闲的衣裤,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资料,旁边还坐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四天没见了,沈珈叶将苏晨阳从头看到脚,目光最后停在了苏晨阳的右手上。 第83页 那里仍绑着绷带,看样子还没好,在他打量苏晨阳时,苏晨阳身边的女人也在看他,显然不太确定他的身份。 苏晨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资料整合在一起丢到茶几上,对秘书说:「剩下的我今晚看完再说,你先走吧。」 「好的,那我去公司再确认一下明天回黔都州的公务机行程。」 蕾娜起身去拿茶几上的包。她今天穿一件小西装外套,内搭荷叶边的蕾丝白衬衫,下身是膝盖长度的包臀裙。沈珈叶盯着她看,在她走过自己身边时,发现她被捲髮挡住的耳朵上戴了一副很时尚的太阳花耳环,与上次自己在沙发靠垫下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蕾娜朝他点了下头便离开了,他转身看着蕾娜婀娜的背影,直到玄关门被关上后,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挤进了耳朵里。 「就这么好看?」 沈珈叶回过头,苏晨阳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几日不见,苏晨阳好像瘦了一些,脸色不太好。可能也没有睡好,眼白有不少红血丝。 他动了动嘴唇,接下来听到苏晨阳讥诮地说:「要不要我把人叫回来让你慢慢看?」 作者有话说: 某人的潜台词:生气了,赶紧哄( ‵□′) 第46章 接吻的距离 「她是?」沈珈叶问道。 苏晨阳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沙发坐下,继续拿起文件:「我秘书。」 蕾娜刚才坐的位置和苏晨阳有一定距离,如果耳环是她的,那可能是之前来谈公事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沈珈叶走进厨房,今天张姐没过来,已经提前给他发消息了,他忘了这件事,到家才想起没人做晚饭。 冰箱里还有西红柿和鸡蛋,他可以煮泡面,就是不知道苏晨阳吃过了没有。 从厨房出来,沈珈叶问道:「你晚饭吃了吗?」 苏晨阳专注于文件里的信息里,头也不抬地说:「没有。」 「那你想吃什么?」 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苏晨阳转头看着他:「你要做饭?」 沈珈叶说:「我煮泡面,你想吃的话可以多煮一包。」 厨房响起了抽油烟机的声音,过了没多久苏晨阳就无法再专注于文字中了。 他没有重逢后与沈珈叶相处的记忆,不过这段时间他思考了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让沈珈叶重新回来。除了有可能是沈珈叶主动提的,还有一种可能,他是因为脑子里那颗不定时炸弹才会做出这么荒谬的决定。 秦璨说沈珈叶并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事,那么在沈珈叶看来,他们这段关系的确是建立在金钱上。 至于那个跟到香港来的沈月揉,她是沈珈叶的前未婚妻,不过两人已经谈妥了不会再结婚,沈月揉过来是帮着照顾沈闻达和沈珈南的。 这点也是他最想不通的,如果这两人真的在十年前就要结婚了,怎么会一直拖到现在? 还是说当年要结婚也是骗他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珈叶宁可放弃光明的前途,放弃他们的感情也要回到那个闭塞的山村里? 脚步声来到了身边,苏晨阳抬起头,穿着围裙的沈珈叶垂眸看着他,鬓边一缕细软的髮丝落在肩膀的白衬衫上。 「可以吃了。」沈珈叶说。 刚才光顾着想事情,他都没注意到泡面的香气已经飘了过来。岛台的桌上只放了一个碗,沈珈叶回到水池边刷锅。 苏晨阳看了下泡面上的两只太阳蛋,问道:「你不吃?」 「我忘了泡面只剩一包了,你先吃吧,我等等出去买。」 沈珈叶背对着岛台的方向,微微弓着身在沖洗。他的背影修长,平日里穿在张姐身上的围裙此刻穿在了他身上,系带在身后松松扎了一圈,显出一截纤瘦的腰身。苏晨阳盯着他的腰看了许久,直到他洗完了回过身,两人的目光不经意撞在了一起。 把锅放好,沈珈叶问:「面不合口味?」 那碗泡面一口没动过,连筷子都没拿起来,沈珈叶记得从前苏晨阳是喜欢吃自己煮的泡面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口味早就不一样了。 他来到苏晨阳面前,把那碗面端开,说:「不然你叫外……」 话没说完,碗被苏晨阳又端了回去:「再拿个碗来,分你一半。」 沈珈叶手伸到腰后面去解围裙的带子:「你自己吃吧,我现在出去买。」 苏晨阳看着他把围裙挂回墙上,那一截腰没了束缚,又被宽松的衬衫抹去了踪迹。 路过岛台时,沈珈叶的右手被苏晨阳拉住了。 「我吃不完,」苏晨阳说,「再拿个碗来。」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一碗泡面没多少分量,苏晨阳还夹了一只太阳蛋到沈珈叶碗里,他自己那碗几口就吃完了,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看他放下了碗,沈珈叶说:「你的胃还是没好吗?」 苏晨阳抽了纸巾擦嘴:「什么?」 「你前段时间不是胃炎犯了吗,到现在还没好?」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胃炎,但前阵子发现那方面的功能好像出现了问题,问了祁文慧才知道是因为换药的缘故,之前治疗肿瘤的药对胃黏膜的刺激比较大。 「已经没事了。」 苏晨阳不想谈这个话题,回到沙发上看文件。沈珈叶洗完碗筷,看了看那道专注于工作的身影,想想还是拿起外套穿上,去玄关换鞋。 第84页 「去哪?」苏晨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沈珈叶踩进帆布鞋里,说:「我出去再买点甜点,你有没有想吃的?」 这套房子位于东半山,周边一带都是私人住宅,附近除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之外就没有其他商铺了。 苏晨阳问:「你要走着去?」 沈珈叶点了点头:「也没多远。」 把文件收回袋子里,他起身道:「我拿件外套。」 沈珈叶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苏晨阳就穿着大衣走出来了,两人坐电梯下楼,苏晨阳解锁了一辆平日里很少开的phantom family,载着沈珈叶驶出了小区。 绕着山路往下开了一段,车里的暖气有些闷热,苏晨阳解开外套扣子,瞥了眼身旁的人。 沈珈叶在看风景,他的状态很放松,苏晨阳打开车载收音机,找了个在播放金曲的电台,问道:「要去哪买?」 沈珈叶回过头看着他:「你决定吧,我对这附近不熟。」 「不熟你还出来买?」苏晨阳有点无语,如果刚才让沈珈叶走路出门,可能到了半夜十一二点还在外面绕。 沈珈叶说:「我可以问问别人,也可以开导航找。」 「你能问谁?」苏晨阳脱口道,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把秦璨安排给他使唤,小韩也给他当司机了,他完全可以问他们两个,但他却说了一个自己没立刻想起来的名字。 「我可以问许睿,他也住在跑马地附近。」 「哪个许睿?」 车子经过一处弯道,路灯掠过了苏晨阳的脸,沈珈叶看到他在思考的样子,于是提醒说:「中学时候跟我玩得很好的那个。」 苏晨阳想起来了,语气冷淡地说:「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繫上的。」 「那次我们去看电影,后来你先走了,我在洗手间碰到他。」 苏晨阳不记得看电影的事,但又不能被沈珈叶看出来,就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们都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好久没见问候几句。」沈珈叶靠着头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结婚了,老婆也怀孕了。」 「前几天晚上你说要去见的朋友就是他?」 「嗯。」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唱着流行金曲的粤语歌手正在深情演绎着。苏晨阳没再说过话,沈珈叶也不出声,就这么一路听了几首情歌,车子终于在一条巷弄口停下了。 降下车窗,沈珈叶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一块亮着昏黄灯光的灯箱牌,以及旁边那家门脸与十年前几乎没区别的小店。 「这家店居然还在。」他感嘆道。 苏晨阳熄了火,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老闆换人了,现在是安叔的儿子和儿媳在做。」 沈珈叶解开安全带,看了眼身旁的人,苏晨阳没有下车的意思,他便问道:「打包回去吃吗?」 「嗯。」 「你想吃什么?」 「照旧吧。」 开门下了车,沈珈叶走向了那家甜品店。 门边的地面上有一点积水,他避开后推门进去,店里的一切都与从前相差无几,不过和苏西吧一样,能明显感觉出岁月的痕迹。以前他和苏晨阳每次过来时,都会忍不住去看墙上海报的美女两只眼睛被钉钉子的诡异造型,现在那张海报早就不见了,留下了一块颜色与四周墙壁不同的长方形印记。 还有很多的东西也不一样了,比如桌椅虽然是同款但是换成新的,以及当年比他们还小五岁,现在却一副老成模样的老闆安小波。 「吃什么?」安小波果然没认出他。 沈珈叶也没想让对方认出来,他说:「有没有心太软和芒果班戟?」 打包好甜点,沈珈叶又拐去旁边的烧腊店,买了两份三拼饭。 回到车上,苏晨阳看着他拎的烧腊店的袋子,问道:「买了三拼饭?」 「嗯。」沈珈叶掰开一双筷子递给苏晨阳,把装着心太软的打包盒伸到他面前。 苏晨阳夹起一块尝了尝,这家店自从四年前换了老闆后,他就没再来过了,只是偶尔路过会远远地看一眼。不得不说,安叔的儿子还是很好地继承了他的手艺,外面的生朱古力cake包裹着里面融化的朱古力奶浆. 一口咬下去外脆内软,甜苦的比例刚刚好,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味道。 「好吃吗?」沈珈叶看着他。 苏晨阳把筷子递过去:「你自己尝一块就知道了。」 沈珈叶也夹起一块心太软放到自己嘴里,苏晨阳正要发动车子,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嘴唇碰到了自己吃过的筷子,去按启动键的手指都歪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仍然在听电台播放的流行金曲。沈珈叶似乎很饿,尝了一块心太软就停不下来了,又打开另一盒芒果班戟。不过他没有只顾自己,苏晨阳在开车不方便,他就用那双筷子继续夹心太软餵到苏晨阳嘴边。 筷子碰到嘴唇时,苏晨阳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张嘴含住了,沈珈叶没有注意到那点微末的迟疑,把自己喜欢的芒果班戟也夹给他吃。 两大盒点心在回去的路上被他俩消灭得差不多了,沈珈叶擦完嘴,一脸餍足地靠在椅背上。 他有很久都没试过一口气吃掉这么多喜欢的甜食了,车子在热闹的市区走走停停,开到半路他已经打起了哈欠,等到拐进小区地库时,苏晨阳解开安全带,转头看着陷入熟睡中的人。 第85页 车里的暖气将沈珈叶的脸烘得微微泛红,嘴唇的形状很漂亮,但有些干燥。苏晨阳盯着他的睡脸看,脑子里又在想秦璨描述的那些,他们相处的亲热画面。 虽然逼秘书和保镖详细交代自己跟前任相处的细节实在有点尴尬,但他太想知道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在跟沈珈叶相处了。不过听完以后他却更觉得迷惘,因为沈珈叶从来没有主动过,一切的亲密接触都是由他先挑起来的。 解开沈珈叶的安全带,苏晨阳缓缓地朝他靠近,在即将触碰到那双唇的时候又停住了。 沈珈叶的唿吸间有着刚才吃下的甜食香味,那种芒果奶油的甜香从前经常围绕着他,那时苏晨阳喜欢他,恨不能把全香港最好吃的芒果点心都堆到他面前来。为此他尝了无数种甜食,还差点吃出了蛀牙,被牙医警告之后苏晨阳才有所收敛,但还是隔三差五地带他出去吃甜食。 那年他们之间的吻经常是芒果味道的,苏晨阳会幼稚地往他嘴唇上抹芒果奶油,再扣着他的后脑一点点舔掉。这种带着甜蜜滋味的吻很容易上瘾,经常会导致两人一起上火,不得不保持距离冷静。 读书时的那张脸和现在这张重叠在了一起,苏晨阳仔细地看着沈珈叶的眉眼,其实沈珈叶的变化并不大,秦璨说他在下溪寨的学校里当老师,这也算是实现了他当初的梦想——他们在聊大学的专业的时候,沈珈叶的愿望就是进入教育学院。 侧前方有一束很亮的车灯飞快地闪过,眼前人被这道光线惊扰到了,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苏晨阳没来得及退开,因而在刚睡醒的人眼中,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暧昧到他又以为苏晨阳想要接吻的距离了。 放在身侧的手指抓紧了座椅的皮垫,沈珈叶下意识地抿了下缺水的唇瓣,下一秒却看到苏晨阳退到了椅背上,熄火后开门下了车:「醒了就上去吧,收拾一下行李,明天陪我回下溪寨待几天。」 - 第47章 回你家看看 翌日一早,沈珈叶去了趟医院。 他到的时候沈月揉也刚到没多久,正在楼下的餐厅里吃早饭。沈珈叶看完沈闻达和沈珈南就去找她,得知他要回下溪寨几天,沈月揉说:「怎么突然要回去了?」 「是他要过去。」沈珈叶解释。 「投资的事情?」 「应该吧。」沈珈叶没有多问,昨晚回家后苏晨阳就进房间去了,两人没再沟通过,今天一早他出门苏晨阳还没有起来。 「达叔和南南问起你要怎么说?」 「我刚跟他们聊过了,就说回去拿点东西再看看庄姨,他们都没说什么。」 沈月揉把刚剥好的一只鸡蛋递给沈珈叶:「那等等我再去买点东西你一起带给她。」 沈珈叶没接这只水煮蛋,让沈月揉自己吃:「「你把要买的写下来,我现在去买,中午就要走了。」 沈月揉要买的都是些滋补品,离开医院之前,沈珈叶拐去看了看蒋雯琪。 他还没答应蒋乔的提议,不过要离开这么多天,得去跟蒋雯琪说一声。 今天蒋雯琪没有坐在长椅上画画,上午公园在除害,暂时不能进去。她下巴搁在窗台上,双手笼在眉间挡着外面的阳光,直勾勾地望着远处。 门外的保镖看到来人是他,便打开了房门,他走到蒋雯琪身边,问道:「在看什么?」 蒋雯琪伸出右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沈珈叶举目眺望,原来她是在看树杈上的鸟窝。 枝叶间探出的鸟儿身形有些模煳,沈珈叶不能确定是什么鸟,不过那一身鲜艷的黄羽毛让他想起了老家山里一种黄毛绿尾的鹦鹉,以前沈珈南小时候还养过。 他用手机搜了几张照片出来,蒋雯琪一见到就移不开目光了,沈珈叶问道:「喜欢这种鹦鹉吗?」 蒋雯琪用力点头,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从屏幕上挪到他脸上,沈珈叶笑了一下,说:「我这几天要回老家一趟,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找到,能的话给你带一只来。」 蒋雯琪眨了眨眼睛,右手伸出来,抓住了沈珈叶的袖子。 沈珈叶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下周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蒋雯琪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他的袖子,把他的羽绒服袖口都抓皱了。沈珈叶握住她的手腕,告诉她自己的家乡在什么位置,那边有很多有趣的昆虫和鸟类,还有颜色很漂亮的彩裙鱼。听得蒋雯琪都忘记要拽着他了,手机递过来,要他把图片都找出来。 沈珈叶摸了摸她的头髮,笑道:「等我回来再找给你看,你乖一点,我给你带礼物,好吗?」 蒋雯琪瘪了瘪嘴,半晌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桌上有一束今天早上刚送来的鲜花,花瓣上还坠着晶莹的花露。沈珈叶想起了什么,让蒋雯琪撕了两张素描本的纸给他,坐在沙发上折了一朵纸玫瑰。 折之前他先是用蜡笔将两张纸分别涂抹成红色和绿色,再用皮筋和牙籤折出了捲曲的花瓣弧度,绿色那张折成根茎的形状。蒋雯琪坐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接过玫瑰花时,早已没了刚才失落的表情,抓着沈珈叶要他再教自己折一遍。 在蒋雯琪那耽误了一点功夫,沈珈叶去买了要带回下溪寨的东西,赶到机场已经临近起飞时间了。苏晨阳在fbo的休息室里等着他,看小韩和他手里拎得满满的,皱着眉问道:「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第86页 沈珈叶说:「有些是月揉要拿给她母亲的,有些是我带给朋友的。」 一旁的秦璨接过沈珈叶拎的东西,提醒道:「苏总,可以登机了。」 起身将腰间的纽扣扣上,苏晨阳迈开长腿往外面走去,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一架小型公务机停靠在候机坪上。 上一次来香港,沈珈叶坐的是医疗包机,当时他记挂着沈闻达的安危,无心其他。这次回去就轻松了许多,飞机穿过云层抵达天际时,一望无际的蓝色铺满了整个视野,他靠在窗边,俯瞰着这片极致而纯粹的蓝,心情久违地感觉到了宁静。 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独享这份美景,苏晨阳带着秦璨和另外两位员工,一登机就进了休息室谈公事,祁文慧则坐在舱尾部补眠。除了空姐,整段航程都没有人与他说话。 抵达黔都州后,谢主任亲自过来接人。 这次来还是为了合作的事,当晚就有一场重要的商务应酬要参加。苏晨阳跟谢主任握了握手便坐进对方安排的车里,沈珈叶则被秦璨带到了后面那辆suv门边。 「沈先生,苏总让您先回酒店休息,他应酬完了会过去。」 suv的驾驶员是上次苏晨阳他们过来时,其中一位负责开车的司机,对方热情地与他打了招唿,秦璨则坐着苏晨阳的那辆车先走了。 司机载着沈珈叶也往市区的方向开去,到了目的地,沈珈叶才发现这是上一次他们住过一段时间的那家酒店。 大堂经理迎了上来,办好入住手续就亲自带着他去了房间。电梯到了楼层时,他还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谁知经理真的把他带到了上次住过的套房门口,开门将房卡递给了他。 沈珈叶走进去,看着熟悉的环境与摆设,目光最后停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上。 上次入住这里,他每天晚上都跟苏晨阳睡在这张床上,后来去了香港就再也没一起睡过了。 见他盯着床不出声,经理以为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心地开口问道:「这间房是按照苏先生和您之前入住的习惯布置的,您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马上让人处理。」 床单上新鲜的玫瑰花瓣拼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沈珈叶摇了摇头,对经理说:「没什么,挺好的。」 待经理离开,他给沈月揉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便先去洗澡,出来吹头髮时听到了敲门声,是酒店的员工推着餐车站在门口。 对方说晚餐是按照客房要求送上来的,他没有点,不过看到菜品就知道应该是苏晨阳让秦璨安排的,三菜一汤都是他喜欢的家乡风味,还有一道昨晚刚吃过的芒果班戟甜点。 他坐在餐桌边慢慢地吃着,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没有动静,到了夜里十一点,苏晨阳还没回来,也没给他发消息。 他想问问秦璨,但是一想到这是重要的商务应酬,又觉得不该打扰到他们。 从书架上换了一本书,他把床头灯的光线调暗了些,放平枕头躺下去。 换的这本书是讲农产品研究的,开头光是前言就写了将近二十页。那些冗长乏味的句子看得他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就没发现在他睡着后没多久,房门被人打开了。 酒店的房间铺着厚重的地毯,皮鞋踩在上面没有声响,苏晨阳走到床边,俯视着那张在微暗的光线下安然熟睡的面庞。 平日里总是扎成马尾的长髮此刻被沈珈叶压在身下,长度接近腰,黑亮的髮丝衬得睡袍领口处的肌肤更加白皙。苏晨阳盯着看了片刻,发现他的锁骨和左侧胸前被衣领遮住的一角各有一块不明显的抓痕,仔细看是被咬了。 黔都州的市区四面环山,冬天也有蚊子,沈珈叶的皮肤很光滑,容易招惹蚊虫的叮咬。 拨开右边的领子看了眼,苏晨阳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一点不属于抓痕的浅色绯红上,脑中居然闪过了一道陌生的场景。 画面中的背景也是在这张床上,沈珈叶也穿着酒店的睡袍,坐在床沿用力抱着他,还用醉醺醺的嗓音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用自己陪。 那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苏晨阳甚至来不及看清沈珈叶当时的表情,只记得沈珈叶也是这样披散着头髮,胸膛裸露着。所以这是他失去的记忆么?这几个月里他和沈珈叶到底有没有做过? 伸出去的指尖顺着眼前人俊秀的面庞抚摸到了额角,这里有一块并不明显的伤疤。苏晨阳早就注意到了,也从秦璨口中知道了这道疤的来歷。 看得出沈珈叶一直都有在认真涂抹祛疤的药膏,至少比起刚拆线的照片,现在的疤痕更淡了。 还有沈珈叶的右手。 苏晨阳拿走那本仍被他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书,秦璨说沈珈叶的右手有旧患,具体怎么受伤的并不清楚,好在宋芳怡的治疗是有效的,现在沈珈叶的右手已经康復了六七成,日常生活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没有了重逢这几个月里对对方的了解,苏晨阳只能靠着询问周围人来捋清思路,而他听到的越多,对沈珈叶的感觉也就越复杂。 床单上的花瓣被沈珈叶收到了茶几上,有一片遗落在床脚。苏晨阳捡起那片细软的花瓣,从前每一次跟沈珈叶去开房,他都会挑那种在床单上铺洒玫瑰花瓣的房间。沈珈叶会吐槽他这种怪癖好,却又很乖地每一次都配合他,被他禁锢在这块四方的天地间,直至精疲力尽,汗湿的小腿沾上了被蹭得破碎的玫瑰花瓣,再被他抱去浴室沖洗。 第87页 晨光穿透轻薄的白纱帘照进房间里,沈珈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的,枕头也没有睡过的痕迹,他以为苏晨阳彻夜未归,坐起来却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苏晨阳穿着昨天那一身,脱掉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身上盖了一床毯子。 要去床头摸手机的动作停下了,沈珈叶怔忪地看着苏晨阳,放轻动作下了床,走进了洗手间。 虽然不知道苏晨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既然不想跟自己睡同一张床,为什么要定这间房?为什么不再多开一个房间,要睡在那张腿都伸不直的沙发里? 双手撑在洗手台的大理石檯面上,刺骨的凉意轻易穿透了皮肤,把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双手冻得逐渐没了知觉。靠了好一会儿,他才打开热水开始洗漱,再出来时见到苏晨阳已经醒了,房间里也多了个人。 秦璨正从拎来的袋子里拿出三套全新的少数民族服饰,其中一套黑色的被苏晨阳接过去,抖开来在肩膀上比了比。 这种款式沈珈叶非常熟悉,是他平时在寨子里最常穿的。他走过去,问秦璨道:「这是要干什么?」 秦璨看了看苏晨阳没说话,后者将上衣放回沙发上,说:「今天回寨里看看,等等换上这衣服出去。」 「回下溪寨不用特地这么穿。」沈珈叶说。 「谁说是下溪寨,」苏晨阳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你家。」 - 第48章 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珈叶问道:「三个人去?」 「本来是四个人,」秦璨解释,「祁医生也想去,苏总说那地方不对外,人多了容易惹麻烦,只让我跟着。」 「不行。」沈珈叶直接拒绝了。 周文和与他相识多年,还是嘉善村的人,他都没让周文和进去过。要是被寨子里的人发现他一下子带了两个外人进去,肯定又要闹起来了。 「可是苏总身边不能——」 「秦璨,」苏晨阳打断了秦璨的话,「你跟文慧都别去了。」 秦璨还欲再劝,苏晨阳看着沈珈叶:「就这么决定,这样没问题了吧。」 沈珈叶接过秦璨递来的衣裤回了洗手间,等他关上门,秦璨才说:「您这样太冒险了,不让祁医生跟着也不让我跟着,万一在里面遇到了麻烦怎么办?」 「能有什么麻烦?」苏晨阳看他一眼,「被发现了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我以前又不是没试过。」 「您以前是连寨门都没进去过,性质哪里一样?」 秦璨是真得着急。苏晨阳脑子里有颗不定时炸弹,现在不但忘了过去几个月的事情,脾气也没从前好了,万一被村民们发现起了冲突,他就算马上过去恐怕也来不及。 「要不我偷偷跟在您后面?」 拿起自己那套衣服,苏晨阳起身道:「别想馊主意了,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秦璨被赶到了外面,沈珈叶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声响,思考着秦璨说过的话。 刚才进了洗手间,他就靠在门上听外面那两人谈话。秦璨提到的安全问题也是他想说的,十年前苏晨阳曾经踏足过上溪寨,当时他因为沈珈南受伤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医院里,几天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 等他赶到派出所,值班民警告知他苏晨阳早走了,他打听到苏晨阳住的酒店找过去,对方也说人在两天前就退房离开了。 那天他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很久,前方的街道热闹又繁华,他看着一张张行人陌生的脸,忽然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了。 他不是早就已经决定了吗。 在沈珈南出事的那天,他就知道不可能再跟苏晨阳走下去了,那他现在还来追苏晨阳做什么?他想要解释吗? 解释那个意外的真相? 告诉苏晨阳自己的妹妹是因为偷看到他们开视频做那件事才吓到跑出去发生的意外? 他要怎么面对知道真相以后的苏晨阳? 退一万步说,哪怕苏晨阳不介意这些,可不介意就能当没事发生吗?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感情生活里了。 手指抓住纯铜的门把手,沈珈叶打开了洗手间的门,他想问苏晨阳为什么要去上溪寨,如果只是想看看他家是什么样的,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然而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却被眼前的景象遏止住了,苏晨阳抬头看着他,也是一脸的诧异。 「你不是在换衣服吗?」看着他身上还没脱的睡袍,苏晨阳问。 沈珈叶也没想到苏晨阳还没换好,他盯着苏晨阳身上仅有的内裤,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又匆忙回到洗手间里。 听着门被他大力关上的动静,苏晨阳有些恼火,穿好裤子走过去敲门:「你出来是不是有话想说?」 里面的人没有应声,等了一会儿才把门打开,这次换好了衣裤。 洗手间的灯关掉了,但房间里光线明亮,沈珈叶的神色不太自然,眼尾那块肤色还有点红。 心头的火气莫名哑了下来,苏晨阳看着他披散在身后的长髮,语气都不自觉地缓和了:「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说?」 沈珈叶侧身靠在墙壁上,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粗皮筋:「只是想问你干嘛要去我家。」 「我不能去你家?」苏晨阳反问他。 默了片刻,沈珈叶手伸到后面抓起头髮,捋顺髮丝之后扎了个与耳尖高度齐平的马尾。 第88页 他平时就是这么绑的,动作随意自然,不过对苏晨阳来说,这却是分手以后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绑头髮。 动作与从前几乎一样,只是这张脸褪去了青涩稚嫩的感觉,轮廓变得分明,眼角眉梢间添了几许动人的风情。 目光在那截修长的颈项上停留,喉结隔着薄薄的皮肉滑动了一下,随后苏晨阳就听到他说:「让秦璨和祁医生跟着吧,他们可以留在附近等,不能进去。」 拨开一段挡路的树杈,沈珈叶侧身让苏晨阳先过,接着是秦璨和祁文慧。 这种鲜有人踏足的山林里植被茂密,树木郁郁参天,深入之后别说天空了,四面八方的视野都被层层密林阻挡,遍地腐叶和烂泥,一不小心就容易崴脚,还要避开突然窜出的蛇虫鼠蚁。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寻常人随时都可能迷路。 秦璨再次拿出手机确认,他们已经进入了无信号地带,只有卫星电话功能还可以正常使用。 仰头看着前面望不到尽头的山坡,祁文慧说:「苏总,您要休息一下了。」 苏晨阳回头看她,祁文慧撑着一支登山杖,热得额头上都是汗,他叫住前面的沈珈叶:「休息一下吧,大家都累了。」 秦璨从背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分别递给苏晨阳和祁文慧。 祁文慧喝了水,觉得嗓子没那么干了,便问沈珈叶:「我们还要走多久?」 「再走十几分钟就能翻过这个坡了,前面是条小溪,过了独木桥再绕过一座山就到了。」 祁文慧听得都想原地坐下了,出发之前沈珈叶说过这段山路要走差不多两小时,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会是这么难走的路。现在走了一小时了,连第一座山都没翻过去,看样子两小时根本到不了。 苏晨阳喝了半瓶,剩下半瓶水递给沈珈叶,休息了一会儿,他说:「差不多就走吧,已经中午了,别在路上耽误太久。」 秦璨跟在祁文慧后面,两人照旧殿后,翻过山坡后,一条宽敞的溪流出现在了眼前。 两山之间的这条溪流有二三十米宽,正常时期的水位只到小腿高度。秦璨和祁文慧还落在几十米开外,沈珈叶走到小溪边上,蹲下去接了点水洗手,苏晨阳在他身边蹲下,学着他接了一捧水。 这的溪水很干净,却冒着刺骨的寒意。苏晨阳甩掉手上的水珠,看沈珈叶不怕冷似的又接来洗脸,问道:「你以前都是走这条山路往返?」 沈珈叶拨开额角湿掉的头髮,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进了嘴角。苏晨阳盯着水珠消失的位置,那颗小痣被浸湿了,像极了从前被他亲吻之后湿润饱满的样子。 红润的唇松开一道缝,好听的嗓音挤走了脑海中不合时宜的画面:「嗯,所以一旦发大水就没办法走了。」 身后不远处就是架高的独木桥,现在距离溪面有一米左右距离,如果洪水大到能把独木桥淹没了,那这一片的水流速度会变得很快,的确是没办法再过了。 他记得之前看过考察团的资料,水库是建在另一个方向,就算泄洪也不应该流经这里,他道:「这附近经常会有洪水?」 「不是,是经常会刮颱风,」沈珈叶看了他一眼,「就像上次那样,颱风带来暴雨,上游的水冲下来淹了下面。」 「除了这里和寨门那条路,是不是再没有其他的路了?」 身旁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苏晨阳回头看去,发现沈珈叶的神情变得古怪:「你不是都知道的吗,有的话上次我阿爸出事就不会冒险找你帮忙了。」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苏晨阳起身道,他背对着沈珈叶,但能感觉到沈珈叶的目光粘在他身上,于是走向了不远处的两人。 在溪边休息够了,四人穿过独木桥开始爬第二座山。 这座山比第一座好走些,不过海拔更高,几人走走停停,中途苏晨阳脚滑了一下,险些被一块尖利的石头划破了小腿。沈珈叶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等他站稳之后说道:「小心点,上次颱风我也是被这的石头滑坡了小腿,还被你逼着去打了破伤风针。」 苏晨阳点了点头,提醒落在后面的秦璨和祁文慧注意脚下安全。沈珈叶盯着他的背影,在他转过来的时候及时收回视线,继续往上走。 等到能透过树林看到远处山崖边的吊脚楼建筑群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秦璨在附近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铺上防潮布,祁文慧从包里拿出血氧仪给苏晨阳测量。沈珈叶站在一旁,他没有问祁文慧为什么要给苏晨阳监测身体数据,也没有再像刚才在溪边那样盯着苏晨阳看,只是安静地等祁文慧忙完,苏晨阳可以走了,他才在前面带路。 剩下的这段路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密林的出口钻出来后,一座铁索桥出现在面前。 这座桥年代久远,风吹日晒加上失修,两侧和底部的铁索已锈迹斑斑,桥面的踏板有不少都残缺不全,站上去要小心才能稳住平衡。又因为横跨在山谷间,一眼望下去,底下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站在石墩旁边往下看了看,苏晨阳说:「这有多高?」 沈珈叶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1500多米。」 苏晨阳问:「干嘛?」 「牵着我,」沈珈叶主动握住了他的右手,「安全第一,在这里别逞强。」 第89页 相贴的肌肤将对方的身体温度传递了过来,只有掌心有些许的热度,沈珈叶的手指像冰块一样冷。苏晨阳与他对视了片刻,五指缓慢收拢,也握紧了他的手。 等到站上了踏板,苏晨阳才知道他为什么要牵着自己。 铁索桥被架设在高空中,两旁都是空旷的山谷,从侧面不时刮过的大风会带动沉重的桥身微微晃动。如果没有人牵着,第一次走的确很危险。 沈珈叶步子迈得很慢,苏晨阳顺着他踩过的地方走,好不容易走过三分之二的距离,他停了下来:「有烟吗?」 苏晨阳说:「什么烟?」 「sto的薄荷烟,」沈珈叶看着他,「你前段时间经常给我抽的那款。」 苏晨阳蹙起了眉:「没有,先过桥吧,别停在中间了。」 「你包里不是有吗?」 沈珈叶松开了牵着的手,伸到苏晨阳的腰包上想拉拉链,苏晨阳为了阻止他重心有些失衡了,沈珈叶立刻拽住他的胳膊,站稳后,苏晨阳道:「你干什么,刚才不抽,走到这种地方来犯菸瘾?」 相较于他表现出的不耐烦,沈珈叶的表情过于平静了,连眼神都冷了下来。苏晨阳被他盯得不舒服,想越过他走到前面去,却发现他身后连着两块踏板都是空的。 「上一次颱风天我回家,不是被石头划伤了小腿,是膝盖摔破了皮,你也没有强迫我去打破伤风针。」沈珈叶盯着苏晨阳的眼睛,「前段时间,你经常给我抽的是中星的芒果爆珠,你还让我少抽一点,后来到了香港我就没再抽过了。」 「这些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苏晨阳沉着脸看他:「我记得,你能不能先过了桥再说?」 「你记得?」 沈珈叶反问了一句,忽然后退了半步,右脚的鞋尖堪堪踩在了踏板边缘。苏晨阳的心勐地吊了起来,伸过去抓他的手被他用力拍开了。 沈珈叶一只手抓着身旁的铁索,衣袂和脑后的马尾被山风吹得烈烈飞扬。他身下是空旷的山谷,四周的悬崖峭壁给人一种无所依託的感觉,仿佛只要风再大一些,他就会真的被掀下去。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他说,「为什么要瞒着我,是不是因为上次的车祸?」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改版以后的海星打赏在章节最后的【赞赏】里面) 第49章 你让我跟秘书睡? 下了铁索桥,再走过一小段蜿蜒的路,便到了沈珈叶家的吊脚楼附近。 他让苏晨阳先在树后等着,观察过周遭没有人,便带着苏晨阳快步跑进了院子。 沈月揉的家在他家隔壁,这段时间他们都不在,沈秀庄除了打扫卫生之外基本不会过来。 进了院门,便是一株果树栽种在墙边,沈家的吊脚楼比起下溪寨的那些更加老旧古朴,墙角立着一间柴房。推门走进堂屋,入眼的摆设像是上个世纪的画风,墙上挂着几张离世亲人的画像,下面是一张可容纳五六人的中式沙发椅,椅套是民族风格的刺绣。斜对角放着餐桌和椅子,三面墙壁开着几扇窗户,都是竹子做的,採光还算通透。 沈珈叶关上门,回头见他四处看,便脱下肩上的背包:「我去打点水给你洗手,你先坐一下。」 「打水?」苏晨阳问了一句。 穿过堂屋来到后院,沈珈叶打开角落那座水井上的盖子,木桶放下去盛满水之后,他右手刚抓到绳子就被一个人接过去了。 苏晨阳帮他把水桶提上来,倒在旁边的木盆里,沈珈叶用水瓢舀了一勺,慢慢浇在苏晨阳手上。 这的井水温度和那条刺骨的溪水有得一拼,苏晨阳稍微洗了洗,说:「冬天你用的水都是这么凉的?」 「我们这里没有通自来水,冬天会冷一些,夏天用就会好很多。」 沈珈叶拿过墙上挂的毛巾给他擦手,回屋后,苏晨阳说:「你房间在哪,带我去看看。」 堂屋一角有架楼梯,踩上踏板时,脚下的木板传来了脆弱的声响,苏晨阳放轻了动作,问道:「这木板用多少年了,怎么也不换一换?」 沈珈叶已经爬上了二楼,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头也不回地道:「不会塌的,放心踩吧。」 他的房间在二楼右侧,让苏晨阳进去后,他自己站在了门口等。 这间房收拾得很干净,但过于素简了,除了床和桌椅之外,就只有放衣服的五斗橱。 苏晨阳走到床边上,掀开被褥看了看床垫,是两块木板叠在一起的,就算放了棉花垫子睡起来也很硬。 靠窗的书桌掉了不少漆,边角露着毛刺,一支老式的煤油灯放在桌面上,旁边整齐码放着小学教材,以及沈珈叶手写的部分教案。 苏晨阳随手翻了几页,沈珈叶的字迹很工整,笔画流畅自然,看得出换成左手以后有下苦功夫练过。 看完书桌,他又打开了衣橱。 这五斗橱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产物,外面的浮雕都看不出原貌了,高度也不及他的身高,里面放的都是少数民族的服饰,款式颜色几乎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面料的厚薄。 下面有两个抽屉,左边装着袜子,他刚要打开右边那个,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抵住了即将被打开的抽屉。 「不要再看了。」沈珈叶说。 猜到右边抽屉里放的应该是内裤,苏晨阳直起身,回头打量一遍这间朴素得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你以前就是在这里学习的?」 第90页 沈珈叶关上橱门:「嗯。」 寨子里没水没电,苏晨阳很难想像平日里这种生活该有多枯燥压抑。 「我工作以后买了平板和手机给我妹,山里有基站,我们这也能收到信号。」下楼的时候沈珈叶解释说。 「那充电怎么办?」苏晨阳等他站到地面了才扶着楼梯下来。 「多买几个移动电源就可以了,每周我在下溪寨充好了拿回去,她和月揉都能用。」 回到堂屋的沙发上坐下,沈珈叶说:「现在能讲了吗?」 苏晨阳拿出手机看了看,是有信号了,不过只有一格。 他回了条消息给秦璨:「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的事。」 苏晨阳笑了一下:「做人不能太贪心,你都不把全部的事告诉我,却想知道我所有的事。」 沈珈叶没有让步:「刚才在桥上你答应过的,下来以后都告诉我。」 刚才在桥上,沈珈叶的态度并不激烈,但那个危险的动作却像在无声威胁着苏晨阳,逼着他不得不答应。 「就是你猜的那样,」苏晨阳往后靠到了木头靠背上,「车祸的时候受伤了,影响了一部分记忆。」 「哪一部分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忘了。」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听到的时候,沈珈叶还是像被人点了穴位,每一寸骨骼都僵硬住了。 他想问更具体的日期,但从苏晨阳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又能找到答案。 如果不是忘记了,对他的态度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冷淡? 原来所谓的心情不好,只是因为都忘记了。 忘记了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忘记了他们之间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回温的感觉。 「所以车祸以后在你眼里,我们是当年分手之后的状态。」他总结道。 苏晨阳沉默了,半晌,沈珈叶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像是嘲讽,但更像自嘲。苏晨阳拧眉看着他:「笑什么?」 「没什么,」沈珈叶起身去拿饭桌上的双肩包,里面装着要拿给沈秀庄的东西,「我去隔壁一下,回来就能走了。」 苏晨阳看着他开门出去,待大门重新关上后,已站起来去厨房看了看。 这的炉灶还是那种老式的烧火灶,墙边堆着几根木材,灶上两口大锅都盖着木头锅盖,厨房里没有冰箱,只有一个三层架放着各种腌料和晒干的大葱辣椒。 厨房斜对面是厕所,内里的格局与沈珈叶在下溪寨租的那间房的厕所差不多,虽然久无人使用,也打扫得很干净,但是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苏晨阳很难想像沈珈叶那么爱干净的人在这种地方上厕所洗澡的画面,可这的确是沈珈叶从小长大的家,也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被沈珈叶藏起来的另一面。 如果是他在这种的环境下成长,也会像沈珈叶一样努力读书,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事实上沈珈叶不但做到了,还做得非常好,成绩优异到被保荐为唯一的交换生去了香港,最后却还是回到了这里,重新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手机响起了秦璨的来电,信号断断续续的,他到了后院空旷的地方才听清楚。 「苏总,要变天了,您跟沈先生还没出来吗?」 外面的天色是比刚才暗了一些,山的那一边正有一团乌云朝这飘来。 出门之前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不过山里气候多变,他们没带雨具,是不应该再耽误了。 「马上。」 他挂了电话,给沈珈叶发去消息,刚按下发送键就听到前屋传来了说话声。侧耳听了片刻,沈珈叶与对方在用家乡话沟通,听来人的声音,估计是沈月揉的母亲。 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藏起来,迟疑间被对方看到了,对方指着他跟沈珈叶又说了几句,沈珈叶便朝他走来:「庄姨看到你了,想跟你打个招唿。」 苏晨阳说:「她会说普通话?」 「会。」 沈月揉的母亲约莫四五十岁,穿一身藏蓝色的少数民族服饰,脖颈和手腕上戴着银饰品,那张脸虽然饱经风霜日晒,但是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坯子。 她应该是从沈珈叶口中知道了苏晨阳的身份,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劝他们留下来过夜。 「外头要下大雨了,现在赶路很危险,我搁我那屋头生火给你们做饭,他们不会瞧见。」 他们指的是村民,苏晨阳看向沈珈叶,后者笼着眉心,表情有些犹豫。 沈秀庄接着说:「家里有你爱吃的酸鱼酸鸭,姨再多做两道菜,你生日要到了,姨提前给你过一下,也请你朋友们尝尝咱们正宗的黔南口味。」 她是知道沈珈叶和沈月揉在外头奔波的辛苦,也知道沈珈叶带过来的这个朋友在香港照顾着他们,难得有机会,她既想招待贵客以表感激,又想跟沈珈叶多聊一聊,问清楚女儿在香港的情况。 「就这么决定吧,」苏晨阳对沈珈叶说,「我通知秦璨,你去把他们接进来。」 刚进门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低沉的闷雷,窗台被豆大的雨点打湿了,屋檐也响着噼里啪啦的动静,像有无数个摔炮持续落在地面上。 这阵雨来得急,短时降雨量大,稍远一些的景色都看不清了。祁文慧站在窗边,感嘆幸好早一步进来,否则肯定淋成落汤鸡。 第91页 沈秀庄给大家端来热茶与点心,招唿了几句就回自家吊脚楼生火做饭了。沈珈叶先整理了沈珈南的屋子,出来说:「祁医生,你就住在我妹妹那间吧,床单被套换好了,可以先休息一下。」 祁文慧进来看了一圈,沈珈南的房间外观老旧,但每一处都收拾得很干净,她感激地笑道:「沈先生,真是麻烦你了。」 沈珈叶帮她关上房门,去二楼收拾自己的房间,秦璨和苏晨阳坐在一楼讨论着明天的安排,十多分钟后沈珈叶下楼了:「二楼也已经换好床单了,今晚你们俩就在我的房间睡吧,我睡我阿爸那间。」 他只是路过交代一句,并未停留,秦璨看着他的背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苏总,沈先生说什么?」 苏晨阳起身跟了过去,在沈珈叶关门的时候抵住了房门,沈珈叶看他一眼,并未让开身体,苏晨阳挤进去,关上门道:「你什么意思?让我跟秘书睡?」 走到衣橱边打开门,沈珈叶想找干净的床单被套:「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委屈你。昨晚你就没睡好,现在误会也说开了,你没必要再忍得那么辛苦。」 ? 苏晨阳上前一步,拽住胳膊肘要他转过来对着自己:「我忍什么了?」 沈珈叶刚找到床单,才扯出一点就被苏晨阳用力一拉,下面的被套连着上面压住的几层全都掉了下来。看着地上散乱成一堆的衣物,他却一点想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了。 这一团乱的东西像极了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现状,他抽回被握住的胳膊,蹲下去开始整理:「既然你什么都忘了,也不想跟我睡在一起,那和秦璨一间有问题吗?如果你是想一个人住,那就让秦璨来跟我睡吧。」 - 第50章 偷偷的吻 沈闻达的房间门被用力打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正对上秦璨打探的目光,又拐去了外面的院子。 秦璨看了看苏晨阳的背影,再看看虚掩的房门,耳朵里全是那两人刚才吵架的内容。 屋子的隔音效果那么差,对面房间的祁文慧肯定也听到了。 默默嘆了声气,秦璨关掉手机的记事簿,剩下的内容打算晚点再说。 沈珈叶这回收拾得有点久,等到沈秀庄过来喊他们去吃饭了,他才从房间里出来。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他们从后院相连的小径去了隔壁。天色全黑了,深山里不见光,只有黯淡的月色点缀着朦胧的视野。沈珈叶拿手电筒照明,到了隔壁吊脚楼,光线才亮起来。 堂屋的桌上有八道热腾腾的家常菜,有鱼有肉还有蛋,五个人吃不算多,但对于上溪寨的环境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沈秀庄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招待外面的来客,她受沈闻达一家的影响,虽没有其他村民那种排斥外面人的行为和想法,但也不敢张扬。 席间祁文慧陪着沈秀庄聊天,她对上溪寨封闭的生活习性很感兴趣,问了不少问题。 「前些年政府有派人过来,说给我们寨子里铺电线,电费还不用大家出,是什么惠什么的政策,有啥专,专什么来着?」沈秀庄一时想不起,便看向低头吃饭的沈珈叶。 「惠民扶贫专项政策。」沈珈叶说道。 「对对,」沈秀庄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是这个,你说这么大的好处,政府还承诺二十年内不会叫我们交一毛钱电费,那些个人居然都不同意,你们知道不同意的原因是啥子嘛?」 祁文慧好奇地看着她:「是什么?」 「他们不让人进来铺电线,说什么祖宗定下百来年的规矩了,要是叫外人进来挖地,破坏了氏族的风水谁能担得起?」 一说起这些沈秀庄就觉得晦气。 沈月揉命不好,连着死了两个未婚夫,寨子里的人欺负她们寡母,不但给沈月揉扣了个扫把星的名号,还趁着自己丈夫去世抢走了家里养的牛羊。若不是沈闻达和沈珈叶多年来帮着接济,她们母女早就活不下去了,对着助纣为虐的村长和其他村民,沈秀庄是再没给过好脸色。 「风水?」祁文慧咬了一下筷子,也觉得荒谬无语。 「可不嘛,没了电,到现在用的还是蜡烛煤油灯这些,跟下溪寨没法比。」沈秀庄指了指桌上的两盏煤油灯以及不远处的一支蜡烛。堂屋的照明的确不行,昏暗的色调就像在看老旧的胶片电影。 聊完了寨子里的情况,沈秀庄给沈珈叶夹菜,又招唿苏晨阳和秦璨喝酒。 桌上的桃花酒是她去年春天酿的,口味特别醇厚。秦璨浅尝了一口,的确很好喝,苏晨阳没碰,祁文慧不让他随便喝这些自酿的酒,还帮他找了个会过敏的理由,沈秀庄没有怀疑,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鱼肉汤。 饭后沈秀庄把沈珈叶叫到了厨房,将锅里蒸好的寿包拿给他,还给了他一封红包。 往年他过生日,沈秀庄都会给他做寿包,再拿封好意头的红包。上溪寨的村民们过生日没这个讲究,这是沈珈叶的母亲黄莺的习惯,据说也是汉族过生日的习惯。后来黄莺离开了,就由沈秀庄来代替她做这件事。 「珈叶啊,你跟月揉没缘分,但姨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月揉都跟我说了,你在外面还是继续照顾着她。」想起女儿半生不顺遂的境遇,沈秀庄忍不住用掌心抹了抹眼睛,哽咽地道,「她找不到工作,还好有你帮衬着,姨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第92页 「庄姨,」沈珈叶安慰着她,「我把月揉当半个妹妹,我们两家也早就像一家人了,你别说这些。」 沈秀庄点了点头,又嘆气道:「你肩上的担子重啊,你阿爸和南南也要靠你。不过姨看得出来,你那几个朋友都是好人,出门在外朋友很重要。姨没到过外面,你跟月揉一定要互相照顾着,都要好好地回来,知道吗?」 包子的热气透过指尖传递而来,沈珈叶看着红红的寿桃包,认真地说:「我会的。」 上溪寨的夜晚格外地安静。 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闹,也没有往来如织的人流,村民们习惯早早地歇下,祁文慧回到沈珈叶家的吊脚楼时,特地去前院看了看外面的环境。 寨子里有百来户人家,整个村寨独享一座山头,各家的吊脚楼都建得都有些距离。沈珈叶家的位置靠后,除了隔壁沈秀庄的家之外,与下一家间隔了近百米距离。 夜晚寂静的山林和偶尔响起的猫头鹰叫声挺渗人的,祁文慧回到堂屋,给苏晨阳测量了身体数据就去洗漱休息了,等到秦璨也用完厕所出来,看到苏晨阳还坐在沙发上,便提醒道:「您不上去休息吗?」 苏晨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去睡吧。」 秦璨瞥了眼走廊尽头关上的门,沈珈叶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房里。既然两个人都没让自己换房间,那今晚估计真要跟苏晨阳一起睡了。 爬楼梯时秦璨还想着这两人怎么偏偏挑今天吵架,过了没多久苏晨阳上来了,开门以后看都不看他,直从另一边上床。 秦璨认命地放下手机,吹灭蜡烛躺下。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虽无人说话,但现在刚过九点,就算周遭足够安静也睡不着。 秦璨盯着房梁没怎么敢动,平日苏晨阳是一个好脾气的老闆,不过这段时间前额叶损伤导致脾气阴晴不定,秦璨不敢触他霉头,只盼着早点能睡着,可越是这样头脑越清醒,直到了半夜,秦璨迷煳之际感觉到身旁的人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苏晨阳尽量不发出声音,四周墙壁的窗户都开着,屋里尚有能见度,他走到沈闻达的房门口,推开一道缝往里看。 床上的人正对着门的方向睡着,他去床沿坐下,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沈珈叶的脸。 明明跟他吵架了,却还能睡得着。指尖拨开挡在沈珈叶脸颊边上的髮丝,要收回去时停了下来,挑起一缕细软的长髮放到鼻端。 沈珈叶的头髮有着他熟悉的护髮素香气,发梢柔软地缠在指尖上,让他想起从前一起睡觉,自己总会不自觉地玩弄沈珈叶的长髮。不是在指尖打圈,就是捏着发梢去瘙痒,沈珈叶的嘴唇,耳朵,喉结都很敏感,每次被他搔得受不了了,就会像只要咬人的小豹子,腿用力一夹翻身坐在了他上面,捧着他的脸以吻还击,最后再被他翻到下面去,笑闹着求饶。 许是没有了重逢之后的记忆打扰,他现在看沈珈叶,总能轻易想起从前在一起的事。那些过往在这几年的时光里已经逐渐淡忘到不再想起了,现在却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就像浇淋了春雨的大地,拥有了蓬勃而肆意的生命力。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能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让沈珈叶回到身边。他的肿瘤是低恶性的,只要控制得好,两年里不会有太明显的病情变化。这也代表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弥补当初的遗憾,又因为时间有限,他可以说服自己,不要浪费精力去计较当初分手的原因。 至于沈珈叶对他的感情——今天之前他还无法确定,可白天吵了那一架之后,一切就都明朗了许多。 就像他无法轻易释怀并放下,沈珈叶也仍是在意他的,在意到扮演不好被包养的角色,在意到说了一些不应该说漏嘴的话。 挑起的髮丝轻轻搔过熟睡之人的唇瓣,看着沈珈叶在梦中不自觉地轻哼出声,他停下动作,俯身在那双唇上偷偷吻了一下。 不知是谁家的鸡准时在三点开始鸣叫,嘹亮的啼声一响,寨子的公鸡便陆续地跟着叫了起来。此时夜雾正浓,到了四点多,鸡啼声又响了一遍,沈珈叶缓缓睁开了眼睛。 隔壁院子已经有炊烟升起来了。他们要在天亮之前走,沈秀庄便早早起床忙活。先用石磨磨了新鲜的豆粉,放锅里搅拌熬煮成粘稠状,再用黄心土豆煮熟碾碎成泥,裹上米浆炸到金黄,出锅后用饵块包起来,放进稀豆粉里吸收汤汁。 刚做好的油糕外酥里软,稀豆粉嫩滑爽口,既不油腻又回味无穷,是只有在云贵一带才能吃到的特色。 沈珈叶醒来时就闻到了稀豆粉的香味,起来穿好衣裤,他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来自蒋乔的未读消息。 【沈老师,听说你回老家了,这周天是雯琪的七岁生日,我打算给她开个小型的私人庆生会,如果你赶得及回来能否来参加?她一定会很高兴】 - 第51章 领带是打在上面的 吃过早饭,一行人在沈秀庄依依不捨的送别下离开了上溪寨。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很暗,走到铁索桥前面时,山涧的风比昨天大了许多,冷风像刀刃唿啸地刮过面庞。 祁文慧有几次都被风吹得不敢迈步,好在有秦璨在后面扶着。沈珈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的安全,苏晨阳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脚下,话音刚落,一块踏板就因年久失修,在他刚踩上去的时候松脱了。 第93页 沈珈叶立刻抓紧了身旁的铁索,苏晨阳也扯住他的腰带,将他拖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撞到了一起,后面的祁文慧惊唿一声,幸亏有惊无险。沈珈叶靠着苏晨阳,看着那块只剩一侧还悬在铁索桥上摇晃的踏板,也是心有余悸,手心都冒汗了。 苏晨阳的唿吸声急促地响在他耳畔:「别再回头看了,这种高度掉下去你小命都没了!」 沈珈叶点了点头,想站直却发现横在腰间的手臂没松开,他提醒道:「可以了,放开吧。」 一阵热气扑到了耳朵边上,他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苏晨阳就把脸贴到了他后脖颈处,做了个深唿吸才放开。 被贴住的那块皮肤莫名有些发烫,沈珈叶忍住了想摸一摸后颈的冲动,小心跨过了那块踏板。 余下的路途都比较顺利,从铁索桥下来后,几人休息了一下便进入密林里,终于在中午之前回到了市区的酒店。 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处理,苏晨阳回到房间便开始换衣服,沈珈叶晚了一步进来,见他裸着上半身在脱裤子,便拐进洗手间迴避一下,刚洗完手门就被推开了。 「帮我系一下。」苏晨阳到他面前,递了一条铅灰色的领带。 这是条绸缎面料的领带,拿在手里质感绝佳。领带递给他之后,苏晨阳低下了头,整理起胯间的裤子。 沈珈叶顺着看去,发现苏晨阳连拉链都没拉,衬衫松垮垮地塞在腰间,隐约能看到内裤的形状。 「盯着下面干什么?」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他抬起眼帘,苏晨阳垂眸看着他,「领带是打在上面的。」 沈珈叶抬起手,将领带搭到他肩膀上,绕开他往外面走去:「你自己来吧,我不会打。」 手臂被人拉住了,苏晨阳在他身后问道:「你不会打领带?」 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沈珈叶才回过身:「我不会打很奇怪吗?你觉得我之前的工作和生活哪一项是需要打领带示人的?」 苏晨阳被他反问住了,随即又道:「那这段时间我也没让你给我打过领带?」 「没有,」沈珈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可能你有叫别人给你打过。」 走出洗手间,沈珈叶到阳台外面拨了个号码。得知他回来了,周文和高兴地约了他今晚一起吃饭。 讲电话的时候,房间里时不时会有动静传出来,等他进屋时,苏晨阳已经自己系好了领带,外面穿了件黑色的派克大衣,对着镜子在整理毛领。 透过镜面瞥了他一眼,苏晨阳问道:「晚上约了谁吃饭?」 「周文和。」 略微想了想,苏晨阳记起了这个人是谁,见他没有发问,沈珈叶说:「你记得他?」 「秦璨提到过,」苏晨阳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我晚上有应酬,会晚点回来,你困了就先睡。」 「好,」沈珈叶迟疑了一下,「那要不要……」 房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苏晨阳过去开门,外头站着已经换好衣服的秦璨:「苏总,能走了吗?高经理的车到楼下了。」 苏晨阳让他等等,回到沈珈叶面前:「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沈珈叶摇了摇头,「你先去忙吧。」 待人离开后,沈珈叶看了一眼大床,那上面铺着当日新鲜的玫瑰花瓣。 刚才他想问苏晨阳要不要多开一间房,被秦璨打断了,现在想想没问出来也好,苏晨阳都不用在他面前掩饰了,晚上该在哪里睡也不需要他来过问。 与周文和约的地点在酒店附近,许久不见了,周文和还跟从前一样,一见到他就上来紧紧拥抱了下,坐下之后闲聊了几句便开始关心他在香港发生的事。 沈珈叶点了一桌子的菜,与他边吃边谈,气氛都变得很放松,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回县里的末班车是九点,结束时周文和觉得不尽兴,但他明早还有课,只能到此为止了。沈珈叶让司机把他送到车站,分别时,周文和问道:「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现在还不清楚,短期内应该不太可能。」沈珈叶回答。 「也是,」周文和点头,嘆气道,「要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过看你现在过得挺好的我也放心了,有时间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沈珈叶笑了笑,两人又拥抱了一下,「你也保重。」 周文和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对了,明早你去看彩黎记得早点到,早上第一节课是考试,郑老师会提早半小时点名。」 郑老师就是县教育局后来安排给下溪寨学校的老师,代替沈珈叶班主任的职务。周文和说郑老师的家虽然在县里,但是人很好,教书也很认真,孩子们都喜欢他,现在已经跟他打成一片了。 沈珈叶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送走周文和后,他也回了酒店。次日清晨四点,他被闹钟吵醒了,睁开眼发现房间里没有人,手机上也没有消息。 昨晚直到临睡前苏晨阳都没回来,看来果然是单独开了一间房睡觉,他盯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看了一会儿,下床洗漱后便直接去了下溪寨。 彩黎刚吃过早饭,正在准备书包就听到了他敲门,顿时欢喜地扑到了他怀里。 他抱起彩黎看了看,小姑娘的脚伤已经康復了,没留下后遗症。王嬢嬢许久不见他,也热情地招待他进屋吃早饭,他推说已经吃过了,只是来看看她们。 第94页 彩黎从他身上下来:「沈老师,你陪我去上学吧。」 沈珈叶在她面前蹲下,握着她的双手说:「老师现在不方便出现在寨子里,你自己去学校,也记得别告诉别人见过我。」 彩黎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 沈珈叶笑了下:「老师也不知道怎么说,以后再告诉你吧,现在你先答应我,好吗?」 他朝彩黎伸出了左手的小拇指,彩黎立刻会意了,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他勾在一起:「好,拉钩钩,骗人就是小狗狗。」 送彩黎出门后,沈珈叶陪着王嬢嬢坐了一会儿,临走之前又拿了点钱压在了桌角的搪瓷杯下。 回酒店的路上,秦璨联繫他说这边的事情提早办完了,苏晨阳想早点回香港,问他现在在哪。 「我刚从下溪寨出来,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酒店。」 秦璨说:「那行李我帮您收拾,您直接去与苏总汇合吧?」 「好,他在哪?」 秦璨发了个地址过来,沈珈叶让司机拐道去机场。 苏晨阳在fbo的休息室里坐着,沈珈叶来的时候他正在讲电话,脸上戴着一张蓝色的医用口罩,沈珈叶到他身边坐下,等他打完了问道:「感冒了?」 苏晨阳压了压鼻樑上的口罩:「嗯。」 沈珈叶说:「是不是在上溪寨着凉了?」 苏晨阳没回答,他刚回完消息手机又有来电了,于是接起来继续讲工作,沈珈叶只好在一旁候着。 这边的事情提前忙完了,不过香港那边好像有什么问题,一直到公务机起飞,苏晨阳的电话都没停过。 沈珈叶没去打扰他,一个人靠着椅背看窗外的风景,两三个小时的行程不算久,落地香港时,苏晨阳才从飞机的休息室里走出来,脸上仍戴着口罩,估计是电话讲多了,嗓音比刚才更沙哑:「我有点事要去公司处理,小韩在停车场等着,你先回去。」 身后的秦璨将刚整理好的报表递到他面前,沈珈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见他大步走到了舱门处,弯腰下去了。 回家之前,沈珈叶先去了一趟医院。 这几天他不在,沈月揉和几个护工帮着照顾,沈闻达和沈珈南都没什么问题。将沈秀庄要自己带的东西拿给了沈月揉,沈珈叶来到蒋雯琪病房所在的楼层,发现病房的门是打开的,蒋雯琪坐在沙发上,端着一只小碗在喝汤,旁边则坐着一个肩宽腿长的男人。 对方在与蒋雯琪说话,蒋雯琪沉默地喝汤没有反应,他敲了敲门,那两人都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看到门外的人是他,蒋乔正要站起身就见蒋雯琪将小碗直接放到了茶几上,拿起身旁沙发上放的素描本朝他跑了过来。 沈珈叶接住了蒋雯琪,弯腰看着她怀抱的素描本,笑道:「想画画了?」 蒋雯琪用力点了点头,一双莹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沈珈叶摸了摸蒋雯琪头顶的发,直起腰看着走到面前的男人。 蒋乔朝他伸出右手:「沈老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回来。」 沈珈叶握住他的手,回答道:「事情办完就早点回来了。」 蒋乔颔首,待沈珈叶松开了五指,他才收回手,说:「吃过饭了吗?」 沈珈叶打算回去再吃的,蒋乔便说:「那刚好,我也还没吃,找个地方一起吧?」 - 第52章 好晕 医院附近有一家日式料理店,蒋乔要了包厢,与沈珈叶面对而坐。 点完菜,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玉露茶:「这次回老家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沈珈叶说:「差不多了。」 茶水添至八分满,蒋乔手很稳地收了壶嘴:「昨天你回消息的时候,我还想着如果你不能来参加,我要怎么跟雯琪交代。」 沈珈叶看着他抬高茶壶底部,清亮的茶汤裹着热气,再次倾倒在了另一只茶杯里,回答道:「其实我跟雯琪认识的时间很短,她未必有你想像的那么需要我。」 「沈老师,你不用妄自菲薄。」蒋乔放下茶壶,端起第一杯放到了沈珈叶面前,「这一年我跟这孩子接触的时间不多,不过她的心理医生一直都有向我汇报,这段时间她的状态好了一些,而你是唯一一个她会主动接触的人。」 「蒋先生,你别再这么叫我了,」沈珈叶提醒道,「我已经不是老师了。」 「那该叫你什么?」蒋乔看着他,「能直接叫名字吗?」 虽然不知道蒋乔的年纪,但是看过去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岁数,沈珈叶说:「当然可以。」 「那就叫你『珈叶』。」蒋乔将自己那杯玉露茶端到了草织的杯垫上,「你的名字很好听,如果是走字底就是菩萨的名字,令妹的名字也一样,走字底的话就是『喀纳』的意思,对吧。」 沈珈叶说:「蒋先生学识渊博。」 蒋乔笑了笑,往后靠到和椅的椅背上:「你别笑我,这些我原本不清楚,了解你的背景以后才知道的。」 沈珈叶点头,忽而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不知道蒋先生了解了多少?」 先前二人初次见面,蒋乔就主动提起查过沈珈叶的背景。当时沈珈叶没想过与他多接触,也就没细问他知道了多少,现在却不一样了。 「你是少数民族,中学有两年时间来香港读书,后来回内地读到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山区任教。」蒋乔观察着沈珈叶的脸色,适时地解释道,「我知道这么做有点冒犯,但你别介意,我作为一个父亲,只是想要了解孩子周围的人。」 第95页 沈珈叶说:「就只有这些?」 「还有,」蒋乔稍顿了顿,「令尊和令妹能来这里治疗是苏晨阳帮的忙。」 眉心微微隆起,沈珈叶说:「你们认识?」 「两家的父辈早年有些生意来往,我和他勉强算认识,但没深交。」 服务员敲门进来,将前菜和清汤端上桌,待她退出去后,沈珈叶才接着问:「还有呢?」 「之前因为生意上的事,我弟弟和他有些嫌隙,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对我的看法。」 沈珈叶搅拌着碗里的清汤,蒋乔说的这些并不是他最想知道的,不过他们的包养关系只有苏晨阳身边少数几个人清楚,在外人看来,他们最多是要好的朋友,蒋乔应该看不出来。 说服自己不要多想,他低头喝了一口汤,没注意到对面男人落在他脸上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和苏晨阳是以前在香港读书时候认识的吧?」 「嗯。」 「令尊和令妹的病我也稍有了解,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医生帮忙。」 沈珈叶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目前不需要了。」 蒋乔颔首:「那做家庭教师的事,我当你答应了?」 沈珈叶说:「既然你知道我父亲和妹妹的情况,那应该了解我没那么多的时间。」 「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雯琪现在需要的是高质量的陪伴,我工作太忙,家里人也没时间,如果你可以帮这个忙,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 蒋乔的语气很诚恳,桌面上的手机传来了震动,他拿起看了一眼挂断了,继续等着沈珈叶的回答。 静默了片刻,沈珈叶答应下来:「好吧,我先试试看。」 对面的男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语气都松快了不少:「那明天晚上的生日会你也记得要来。」 「好,」沈珈叶说,「不知道雯琪喜欢什么类型的礼物?」 蒋乔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起筷了:「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什么也不用带。」 一个下午,沈珈叶都在思考该给蒋雯琪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蒋雯琪现在也算是他的学生了,这孩子家境优渥,不同于他之前在下溪寨教过的孩子们,他搜索了好些玩具类型,最后想到蒋雯琪床头有几个洋娃娃,于是晚饭过后去了附近的商场,挑了一只很可爱的熊宝宝娃娃。 等待店员包装的时候,旁边正好有卖彩纸,上次蒋雯琪很喜欢他折的纸玫瑰,这次他挑了几款不同颜色的,到家后将彩纸放到房间的桌上,刚拆开包装就听到外面有开门声响。 张姐做完晚饭就回去了,他出来一看,苏晨阳坐在玄关换鞋的椅子上,仰头靠着墙壁没有动。 那人脸上还戴着口罩,看样子很疲倦,沈珈叶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苏晨阳没什么力气地掀开了眼皮,看到他之后又闭上了。他用手背摸了下苏晨阳的额头,去客厅放医药箱的柜子拿了体温枪,量了体温有39度。 「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他掏出手机想打给小韩,号码还没找到就被苏晨阳伸手挡掉了。 「不用,我吃了退烧药,休息一下就好。」 苏晨阳撑着墙壁想站起来,沈珈叶扶了一把,发现他站不稳,手臂刚搭上自己的肩膀人就歪过来了。沈珈叶赶紧撑住了,小心地扶着他回到主卧。 在床边坐下,沈珈叶帮他脱了外套和袜子,扶着他的腿躺了下去,要摘口罩时被他拦了一下:「口罩别摘了。」 「你戴着口罩怎么睡觉?」 苏晨阳咳嗽了两声:「摘了会传染给你。」 「我身体没那么弱,」沈珈叶拿走了口罩,拉过被子给苏晨阳盖好,「晚饭吃了吗?」 苏晨阳看了他一眼,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吃过了,你快点出去吧,我想睡觉。」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了,一会儿后苏晨阳睁开眼睛,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 沈珈叶真的出去了。 盯着不知何时被关上的房门,他有些走神,正在腹诽着沈珈叶这么没心肝真走了,那扇门就被重新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人与他对视一眼,端着水杯到床沿坐下,将吸管抵到他嘴边。 「这是柠檬水。」沈珈叶垂眸看着他。 鼻端传来淡淡的柠檬香气,苏晨阳唇干舌燥,大口就喝了起来,沈珈叶提醒他:「慢点,小心呛了。」 直到把这杯水都喝完了,苏晨阳才松开嘴唇。玻璃杯放到床头柜上,沈珈叶说:「你不想去医院,我叫祁医生来吧。」 苏晨阳说:「她和秦璨也都感冒了,我下午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沈珈叶微微愣了一下,苏晨阳看着他说:「四个人就你没中招,你赶紧出去吧。」 没理睬他的话,沈珈叶起身进了洗手间。 暖色的灯光透过雕花玻璃墙倾泻出来,修长的剪影投在了玻璃上,苏晨阳盯着那道身影,看他脑后的马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捲起袖子的动作抬高了手臂,修身的毛衣勾勒出一截纤瘦的腰部曲线来。 水声隐隐传出,苏晨阳不必亲眼看着,也能描摹出沈珈叶的动作。等到他出来时,手里果然多了条热毛巾。 帮自己擦了脸和手,沈珈叶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就叫我。」 第96页 卧室的灯光被调至最暗,苏晨阳看不清沈珈叶的脸了,只能看到对方走到门边上,出去之前又往自己这望了一眼。 家里一直开着恆温空调,他躺了一会儿睡着了,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身体一直在出汗,到了半夜更是被热醒过来。 枕头和被子都有些湿,但已经没有晚上回来时那么难受了。床头柜上放着加热杯垫,玻璃杯里装着温柠檬水,一支吸管插在杯子里,应该是他睡着的时候沈珈叶又拿进来的。 他端起柠檬水一口喝完,沖完澡之后走出了卧室。 斜对角的房门开着,一盏檯灯的光线从里面流淌出来,沈珈叶趴在书桌上,面前放着红色和绿色的彩纸,桌上还有美工刀,胶水一类的东西,旁边则放着十来支已经做好的,形状逼真的纸玫瑰花。 苏晨阳拿起一支玫瑰打量,目光随后落在了睡着的人身上。 以前读书的时候,沈珈叶给他折过这种纸玫瑰。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玫瑰也能用纸折出来,沈珈叶说这是以前跟母亲学的,母亲除了会摺纸玫瑰之外,还会摺纸小鸟,用草来编织各种昆虫等。 那朵纸玫瑰被他拿着玩了一天,傍晚两人偷偷去体育馆的休息室亲热的时候,他把纸玫瑰别在了沈珈叶的耳朵上。结果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下来,纸玫瑰都被沈珈叶的汗浸湿了,花茎也软得变了形状。他拿下来逗沈珈叶,用花茎比喻沈珈叶现在的状态,被脸皮薄的沈珈叶捏扁在了掌心里,不肯再折给他了。 后来他自学了两天,也能折出这种玫瑰,却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总是折不出逼真的模样。他缠了沈珈叶两次都无用,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一直到他们分手,他也没再收到过沈珈叶的纸玫瑰。 回房拿了手机过来,苏晨阳把桌上的玫瑰和沈珈叶一起拍了进去。拍完后,他放轻动作扶起沈珈叶,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托起膝盖窝抱到了床上。 盖好被子,苏晨阳没有马上直起身。 他凝视着熟睡的人,目光从那人嘴角的小痣移动到了形状好看的嘴唇上,低头靠了上去,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下了。 他不想将感冒传染给沈珈叶,就是这片刻迟疑的功夫,沈珈叶居然醒了,将他圈在了漆黑的瞳孔中央。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苏晨阳根本来不及做迴避的反应。抿住的唇松开一道缝,沈珈叶迟疑着,刚说了一个「你」字就感觉到眼前一晃,苏晨阳整个人趴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抱住了那具滚烫的身躯,感觉到苏晨阳的脸贴在了他朵边上,喘着粗气道:「好晕。」- 作者有话说: 沈珈叶:…… 第53章 那个女人在哪? 扶着苏晨阳躺在了旁边,沈珈叶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感觉温度还是偏高。拿体温枪进来一测,还有38.5度。 「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了?」沈珈叶问道。 拉过床上的被子盖着,苏晨阳有气无力地回答:「我饿了想找吃的,看到你趴在桌上睡觉,好心把你弄上床免得你也感冒,谁知道会忽然头晕。」 察觉到有打探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苏晨阳继续闭着眼睛,很快那道视线就消失了,沈珈叶说:「你回自己房间躺着吧,我去给你弄点粥。」 苏晨阳面朝着墙壁方向不动:「你去吧,我先躺会儿,手脚没力气。」 半晌,床垫一轻,脚步声离开了卧室。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苏晨阳才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被子。 进来之前,他没想到会躺上沈珈叶的床,还盖了对方的被子。将松软的棉被拉到头顶,他躺了一会儿便掏出手机给秦璨发消息:【他搬进来的时候买的哪款床上用品?明天查完发给我】 消息发完没多久,脚步声就回到房间里,接着是很轻的瓷碗磕在床头柜上的声响,一只手把他蒙头的被子拉下来:「起来吃粥。」 转过身,苏晨阳迷迷瞪瞪地看着沈珈叶:「什么粥?」 「海鲜粥。」 望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碗,他又闭上眼:「我没力气坐起来了,晚点再吃吧。」 「你晚饭吃了吗?」沈珈叶问。 苏晨阳摇了摇头。 看着他烧到泛红的颈部皮肤和干燥的嘴唇,沈珈叶端过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餵到他嘴边。 苏晨阳吃了两口,说:「海鲜粥是你做的?」 沈珈叶又舀了一勺:「嗯。」 「什么时候煮的?」 平日里苏晨阳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不过对于食材的品质很挑剔。这碗海鲜粥的大米熬得软糯粘稠,虾和海参鲜嫩有嚼劲,一尝就知道不是速食,最重要的是粥里还有紫菜。 寻常海鲜粥都不会放紫菜,他看着沈珈叶,后者垂着眼眸专注面前的粥碗:「你睡着以后。」 张姐知道他不喜欢冰箱里有异味,每天来做饭都是买新鲜的菜肉和海鲜,家附近也没有市场,他说:「你去哪买菜的?」 沈珈叶说:「点的生鲜外送。」 「你还记得呢,要放紫……」一勺粥堵住了没说完的话,苏晨阳咽了下去,再张口又被一勺粥塞住了嘴。 他睨了沈珈叶一眼,倒是配合的不再多言了,张嘴只负责吃。 餵完粥沈珈叶出去了,他自己抽纸巾擦嘴。这碗海鲜粥是他最近吃到过最好吃的食物,沈珈叶熬粥的水平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把张姐煮的粥都给狠狠地比下去了。还有紫菜——苏晨阳挑着嘴角,吃饱喝足更不想动弹,等沈珈叶收拾完进来,他已经睡着了。 第97页 次卧这张床也是双人的规格,苏晨阳靠墙躺着,沈珈叶看着空出来的另一半和半张被子,转而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放轻动作出去了。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做完了剩下的玫瑰花,睡了两个多小时张姐就来了,与她一道进来的还有祁文慧。 张姐进厨房做早餐,祁文慧看到沙发上的毯子,问道:「沈先生,你怎么睡沙发了?」 沈珈叶困得睁眼都吃力,坐起来缓了缓才抓起后背的长髮:「他在我房间睡觉,你去看看吧,昨天回来他烧到39度,半夜有退了点。」 祁文慧立刻进了次卧,沈珈叶跟着进来,看到她一边检查一边问自己:「他昨晚除了发烧还有没有其他难受的症状?」 「没有,」沈珈叶回忆了下,「刚回来那会儿很累的样子,后来半夜醒来过,说头晕没力气,但是能感觉到饿,还吃了一碗海鲜粥。」 祁文慧的神色并未放松,沈珈叶问道:「有什么问题?」 祁文慧说:「没什么,你先去洗漱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他们说了半天的话苏晨阳也没醒,沈珈叶问:「他退烧了吗?」 「差不多了,还有一点低热。」 「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祁文慧说:「暂时不用,有需要的话我会安排。」 有祁文慧在这里照料,沈珈叶便退出去了,关门前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苏晨阳的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上午苏晨阳退烧了,不过到中午还没有醒来,祁文慧检查过,说他睡得沉是这段时间奔波太累导致的,多睡一睡也好,有利于康復。 今天是蒋雯琪的生日,蒋乔没有给出举办庆生会的地址,只说会来医院接他和蒋雯琪。下午他到了医院,照例看过父亲和妹妹便去教蒋雯琪画画。二人正在花园里观察一株红色天竺葵的形态,蒋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蒋雯琪发现了,蒋乔对她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作声,继续听着沈珈叶的解说。 「要观察这朵花的样子来区分哪些部分是亮的,哪些部分是暗色的,还要注意背景和主体物的区别。简单点就是说,这一块要有区别,」沈珈叶拿着画笔在蒋雯琪刚才画的稿纸中间做调整,「花是我们要画的主体,那么周围的景色和这朵花之间就要有层次的差别,这样看起来会更立体饱满。」 蒋雯琪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蒋乔,等沈珈叶停下画笔了,发现她朝自己眨巴眼睛,又去看自己的身后。 沈珈叶转过头,蒋乔今天一身休闲的打扮,双手背在身后,正弯着嘴角在看他们。 「蒋先生,」沈珈叶站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蒋乔看着他手里的画稿,「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沈珈叶把画稿递给他:「你来得刚好,雯琪画了一朵天竺葵,你看看。」 蒋乔接过稿纸,刚才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蒋雯琪的画,虽然整体稍显稚嫩,但是细节部分处理得不错,花瓣捲曲的形态被勾画了出来。 蒋乔笑道:「画的挺好的,值得奖励。」 蒋雯琪站在沈珈叶身边,仰头看着蒋乔。将素描本还给她之后,蒋乔在她面前蹲下,揉了揉她的头髮:「雯琪,daddy来接你去过生日了,去换衣服好吗?」 蒋雯琪点了点头,不远处站着的护理人员便过来带她上楼。 之前蒋乔只说是个小型的庆生会,没说具体会请哪些人,路上沈珈叶还有些忐忑,到了目的地,他看着富丽堂皇的小区大堂,迟疑着没有马上下车。 蒋乔从另一侧开门,蒋雯琪跟着下来,见沈珈叶坐着没动,蒋乔俯身按住车顶,问道:「珈叶,怎么了?」 沈珈叶看向他:「这里是?」 「我家,」蒋乔对他伸出一只手,「我一个人住的,家里除了菲佣没其他人。」 沈珈叶解开安全带,没有去碰那只手,下车后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大堂。 门口的警卫恭敬地唤了一声「蒋先生」,审视的目光从沈珈叶脸上掠过即收。进入电梯,蒋乔按了指纹,电梯自动升上了高层。 蒋乔住的小区和苏晨阳的家有些相似,都是一梯一户的格局。进屋后,他先给蒋雯琪换拖鞋,再往沈珈叶脚边摆了一双全新的棉拖鞋。 比起苏晨阳家黑白灰的现代风格,蒋乔家的布置了许多,地上铺着大面积的驼色羊毛毯,墙上的灯饰与编织物挂饰很有北欧风情,最有特色的就是沙发后面的一面墙,用一百多张照片拼成了爱心的形状。 蒋雯琪对这个家表现得很熟悉,一进屋便自己去了洗手间。蒋乔走进厨房看了下菲佣准备的情况,出来见沈珈叶在看墙上的照片,过去将刚倒的水递到他手里:「这些都是雯琪母亲拍的。」 沈珈叶接过来,温热的玻璃杯暖着冰凉的指尖,他看着照片墙问道:「你太太是摄影师?」 「她以前是摄影师。」 「怪不得这些风景照的构图都这么好。」 蒋乔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下:「可惜生了雯琪之后就没再拍过照片。」 沈珈叶也坐了下来:「是带孩子太忙了?」 「不是,」蒋乔捲起袖子,露出的小臂肌肉结实,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削芒果,「她得了产后抑郁,拍不了了。」 「抱歉。」沈珈叶说。 第98页 「没事,都过去了,」蒋乔转动着芒果,弯曲的果皮逐渐落下,露出了鲜嫩多汁的芒果肉,「只要别在雯琪面前提起就好。」 沈珈叶点着头,喝了一口温水:「今天的庆生会还有谁来?」 「没了,」蒋乔偏了下头,欣赏他愣住的表情,「我只请了你,雯琪这个样子,我不想让外人来吓到她。」 削好的芒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盘里,蒋乔摘掉手套,拿起水果叉递给沈珈叶:「吃芒果吧,我一个朋友送的,很甜。」 沈珈叶已经有段时间没吃过芒果了,刚才蒋乔削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香甜的味道,吃了一口果然很美味。 蒋雯琪从洗手间出来,自己乖巧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沈珈叶给她递了芒果,她摇头表示不吃,沈珈叶便拿起脚边放的袋子交给她:「这是老师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他一路上都拿着这只袋子,蒋雯琪早就好奇袋子里的东西了,打开看到里面有两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一只四方形的盒子里放着很可爱的小熊娃娃,另一只长方形的盒子里是一束用透明玻璃纸包的摺纸玫瑰。 比起小熊娃娃,蒋雯琪更喜欢这束玫瑰,看到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 蒋乔也看出这束玫瑰的特别之处,问道:「这束玫瑰做得真精緻,哪里买的?」 「我自己折的。」沈珈叶说。 蒋乔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感嘆:「看来我请你这个老师还真是选对人了,你会的东西真不少,雯琪病房里的那支玫瑰就是你折的吧。」 沈珈叶笑了下:「都是一些拿不出手的小玩意,我也是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好,想着上次她挺喜欢这种摺纸的,就折了一束。」 「草编的蜻蜓蝴蝶也是你做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蒋乔看着蒋雯琪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花的样子,低声说:「她母亲从小就给她买了数不清的玩具,后来走了,她就再也没有要过任何玩具。」 沈珈叶的母亲也是在他幼年时候离开家的,多少能理解蒋雯琪的感受:「会好起来的,」他安慰蒋乔,「只要有亲人的陪伴,总会慢慢解开心结。」 菲佣准备好了晚餐,他们便进了餐厅。 墙壁上用金色和银色的英文气球布置了一下,挺有孩子过生日的气氛,圆桌中间摆了八菜一汤,菜品属于家常,不过选用的食材都很昂贵。 入座后,蒋乔给蒋雯琪和沈珈叶各盛了一碗汤。鸡汤的味道特别鲜美,还有很浓的药参味,蒋乔说蒋雯琪从小就喜欢喝这种汤,果不其然,蒋雯琪并不排斥药参的气味,一口气喝完了。 席间蒋乔除了给蒋雯琪夹菜之外,也会夹给沈珈叶,尽管沈珈叶几次都说自己来,但还是挡不住他的盛情。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沈珈叶拿出来看,苏晨阳发消息问他去哪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他起身道。 蒋乔放下筷子:「我带你去。」 「不用,」他让蒋乔坐着别动,「我刚才看雯琪去了,知道在哪。」 关上洗手间的门,他正要回消息就听到外面有门铃声响起,很快就有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传了进来。 照理说隔着一段距离又隔着洗手间门,他应该听不清外面说话,但对方带着怒气登门,也没收着音量,质问道:「我问你刚才那个女人在哪?」 「妈你又发什么疯?」蒋乔也语气不善地道,「你别吓到琪琪了,家里只有我和她,哪来的女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带着她回家,还领了个长头髮的女人一起回来。」 沈珈叶听了片刻,从对方的描述中可以猜到说的应该就是他。 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装扮,他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呢收腰长外套,风格是偏中性了一点,但他有一米八的身高,就算扎了马尾也不至于被误认为女人吧? 他考虑着是否该出去解释一下,苏晨阳却在这时打来了电话,他立刻按了挂机还是晚了,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踩着高跟鞋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 第54章 晚了一步 脚步声来到洗手间前面,沈珈叶打开门锁,眼前的妇人一身玫红长裙,富态雍容,目光却很凌厉,审视着他道:「你是——男的?」 沈珈叶说:「伯母您好。」 没理会他伸出来的手,周秀锦恼怒地看向身后:「蒋乔你是不是脑子真有问题了?你什么不学学你弟弟?」 「妈你别胡说,」蒋乔脸色很难看,「这是我朋友,今天来陪琪琪过生日的。」 周秀锦并未相信他的解释:「我给你安排的相亲你一次都不去,现在还招惹这种不男不女的,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 尽管「不男不女」的形容很难入耳,但是考虑到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可能引起更多误会,沈珈叶忍下了,说:「蒋先生,我先走了。」 「好,」蒋乔看着他,「抱歉,我晚点再跟你联繫。」 沈珈叶点了点头,侧身想离开时被周秀锦挡住了,蒋乔上前帮忙,拉着周秀锦进了隔壁的房间。门关上后他松了口气,来到客厅看到蒋雯琪面色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好似并未被这场闹剧吓到。 他到蒋雯琪面前蹲下,轻声说:「雯琪,老师先走了,明天我们医院见。」 蒋雯琪抓住了他的衣襟。 第99页 抚了抚蒋雯琪有些苍白的面颊,他说:「你乖,明天老师买一块蛋糕去医院跟你一起吃。」 瘪了瘪小嘴,蒋雯琪低下头,不太情愿地松开了五指。 小区外面的马路没什么车,沈珈叶辨别了方向,往来时的路走去。 这一带的建筑并不密集,是闹中取静的好住处。也因为是高端住宅的领地,周边没什么商铺,所以连计程车都看不到。 路灯的光线噼开了昏暗的夜色,沈珈叶走在幽静无人的小道上,没多久后面响起了喇叭声,司机从驾驶室下来,对他说:「沈先生,蒋先生吩咐我送您,请上车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这一带很难叫到车。」 司机的态度礼貌而坚持,沈珈叶便坐了上去,行至半路,蒋乔打了电话过来。 「抱歉,我母亲的举动是不是吓到你了。」 听筒传来的声音略显疲惫,沈珈叶看着窗外:「没有,伯母也只是误会了,我能理解。」 「我没想到她今天会过来,雯琪的蛋糕都还在冰箱里没拿出来。」 「雯琪没事吧?」 「她没事,」蒋乔的语气顿了顿,像是有话想说,之后却岔开了话题,「算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 用密码开了门锁,沈珈叶刚进屋就听到有说话声停了下来,抬头看去,客厅那张超大的沙发上除了苏晨阳,还坐了另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 对于他的出现,对方有些微的惊讶,目光在他脸上稍作停留便去看苏晨阳。 他立在门口,不确定该进去好还是该离开,接着就看到苏晨阳站了起来,走到面前替他挡去了楚君茹的目光,低声说:「别怕,那是我妈。」 沈珈叶更紧张了,他想起了刚才蒋乔的母亲,转身就要走:「那我先走。」 「走什么?」苏晨阳跨出一步拉住了他,「过来给你介绍一下。」 等沈珈叶换了拖鞋,苏晨阳带着他到了楚君茹面前:「他是我朋友,沈珈叶。」 楚君茹站起身,沈珈叶恭敬地道:「伯母您好。」 碍于刚才蒋乔母亲的反应,这次他没有伸出手,楚君茹笑了一下,说:「好俊的模样,之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有这么一个朋友?」 苏晨阳说:「他是我中学同学,最近才遇到。」 楚君茹对沈珈叶说:「是来看晨阳的吧?坐下聊,张姐,倒杯茶出来。」 沈珈叶有些侷促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听楚君茹问他:「晨阳中学的时候可没什么朋友,你们那时候关系很好吗?」 苏晨阳说:「他是我同桌。」 「大学呢?也是同学?」 「没有,」苏晨阳继续替沈珈叶回答,「他家在内地,作为交换生过来的,后来家里有事又回家乡去读了。」 楚君茹点了点头:「那成绩一定很好,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跟你一样是老师,他教小学的。」 「老师啊,」楚君茹感嘆了一下,「那还真不错,那你家——」 「妈,」苏晨阳打断了楚君茹的话,端起她面前的茶杯,「喝口水吧。」 楚君茹被儿子提醒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沈先生你别见怪,为人父母习惯了操心。」 沈珈叶温和地笑了笑:「没事的伯母。」 张姐端了茶水出来,沈珈叶担心她会认出自己说点什么,但张姐表现得就像不认识他一样,放下杯子回厨房去了。 「你先回去吧,」苏晨阳看了下时间,对楚君茹说,「我跟他还有点事情说。」 楚君茹道:「行吧,那你记得按时吃药。」 苏晨阳起身送她,沈珈叶也站了起来,楚君茹抬手示意他坐:「别送了,你慢慢坐,有机会再聊。」 把楚君茹送出了门,苏晨阳回身一看,沈珈叶已经往次卧方向走去。他快步跟上,在沈珈叶关门的时候抵住了把手:「不高兴了?」 「没有。」 「真的没有?」苏晨阳盯着他的眼睛,「我妈这人就是这样,会有点啰嗦,但人挺好的。」 「我知道,」沈珈叶转过身,开始解大衣的扣子,「只是有点累了,想洗澡。」 看着他外套之下逐渐露出的修身白毛衣,苏晨阳说:「今天去哪了?」 「就外面逛了逛。」 「干嘛不接我电话?」 「手机马上没电了。」 瞥了一眼空荡荡的书桌,苏晨阳说:「桌上的花呢?」 脱下来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沈珈叶转过来:「拿给我妹了。」 「你妹要那花干嘛?」 「她以前就很喜欢这种摺纸的花。」 不知道苏晨阳是不是信了这番解释,对话没有继续下去了。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苏晨阳先松开了门把手:「那你洗澡吧。」 看着他走向对面的卧室,沈珈叶问道:「你身体康復了没?」 「没事了。」苏晨阳的语气冷了下来,说完便关上门。諵沨 在与蒋雯琪的医生沟通过后,沈珈叶买了一块小蛋糕带去医院。 看到蛋糕,蒋雯琪的精神恢復了些,她尝了一口绵软香甜的奶油,沈珈叶把蛋糕上的草莓餵给她,问她甜不甜,她点点头,拔起另一只草莓递到了沈珈叶嘴边。 这两天蒋乔都没出现,到了周末,沈月揉拎着一只八寸的蛋糕,和坐着电动轮椅的沈珈南一起进了沈闻达的病房。 第100页 进来之前,沈珈叶并不知道他们要给自己庆祝生日。 今年的情况与以往不同,往年他不会在生日这天回家去,即便遇到周末休息也总是找藉口留在下溪寨。因而每一年沈月揉都会去下溪寨给他做寿面,单独为他庆祝。 不过今年除了寿面和沈闻达的红包之外,还多了沈珈南的参与。 即便相处时仍是寡言少语,但是今天沈珈南为他插上了蛋糕的蜡烛,点燃之后小声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哪怕沈珈南的表情还不太自然,这声祝福也轻得不仔细就听不到了,沈珈叶依然很高兴,高兴得眼眶都红了,忘记许愿就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沈月揉把蜡烛重新点着,要他许完愿才能吹,他希望父亲和妹妹都能好起来,要睁开眼睛时,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脸。 一张他过十八岁生日时,曾经陪在他身边的脸。 那一次的生日他毕生难忘,不止是因为他终于拥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奶油生日蛋糕」,更有一个喜欢的人陪着他一起庆祝。 为了给他过生日,苏晨阳找了专业的团队来布置他们的小出租屋,墙壁天花板地上随处可见金银色的气球和漂亮的装饰物,多得都快下不去脚了。苏晨阳还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背了一只麻袋让他挑礼物,他随便拿了个很小的包装盒,却被告知整只麻袋里装的全是为他准备的礼物。 他觉得太浪费了,苏晨阳说他不收就都丢掉,结果就是礼物拆了快半个小时,等他终于拆出一盒芒果味道的套子时,苏晨阳变得不正经起来。 第二天清醒后,他第一次尝到了腰酸到下不了床的滋味,蛋糕也因为一个晚上都放在外面没办法吃了,只能遗憾地丢掉。但他记得那天苏晨阳给他揉腰的时候说过,未来他们还有几十年的生日可以过,今年的蛋糕浪费了,明年再补回来就好。 可惜还没等到苏晨阳过生日,他们的感情就遗憾地结束了。 沈月揉的笑声闯了进来,打断了发散的思绪,他睁开眼,那张青涩的面庞消失了,面前的蛋糕也不再是那年的芒果口味。 「许完愿了吗?」沈月揉问他,「许完就吹了吧。」 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沈珈叶吹灭了2和9的数字蜡烛。 傍晚蒋乔来了,为前两天的事情道歉,还希望他今晚抽点时间一起去外面吃饭,再为蒋雯琪庆祝一次。 蒋雯琪握住他的手指,一双大眼睛期盼地望了过来,沈珈叶迟疑了一下,今天晚上他没有其它的节目,回去也是早早睡觉,便答应了。 蒋乔定好了西餐厅,到了目的地他手机响了,看着屏幕,他对蒋乔说:「你和雯琪先进去吧,我接个电话。」 蒋乔抱着蒋雯琪走进餐厅,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人问道:「能走了吗?我在楼下。」 沈珈叶说:「你去医院了?」 「对,你下来吧,今晚张姐不做饭,我们到外面吃。」 蒋乔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蒋雯琪也转动小脑袋看向门外的他。侧身避开了他们的注视,他说:「我没在医院,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饭。」 看了眼身旁座位放着的蛋糕和生日礼物,苏晨阳蹙起眉:「你跟谁去吃饭了?」 - 第55章 换我哄你 看着护理人员把睡着的蒋雯琪抱进了住院大楼,蒋乔发动车子,问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沈珈叶说了个地址,蒋乔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头,开了一段路,他道:「今天谢谢你了,雯琪很高兴。」 今晚蒋雯琪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既不说话也没有笑容,不过小动作明显多了起来。沈珈叶曾与蒋雯琪的心理医生接触过,知道这是种好现象,代表孩子逐渐敞开心扉,愿意接受外界事物了。 「你别这么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不是客气,」蒋乔笑了下,「我很高兴你还愿意陪她过生日,那天我妈说了些难听的话,我真怕你会生气。」 沈珈叶说:「那天只是一场误会。」 「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被她认错的人了。」 沈珈叶看着蒋乔:「你指的是我的性别,还是——」 「雯琪的妈咪去世之后,只要我身边有女人出现,她都会找上门来。」蒋乔握紧了方向盘,「我以为不是女人就没关系,这次没防着她。」 「你母亲是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你吧,这也是父母关心子女的表现。」沈珈叶宽慰道。 「没那么简单,」蒋乔转过脸看着他,「我母亲不喜欢雯琪,也不喜欢她的妈咪。」 「她妈咪的家世不好,我父母不接受,就算孩子生下来了也不承认,到她去世我们都没有结婚。」 旁边一辆机车高速驶过,轰鸣的马达声透过车窗轰入耳朵里,盯着那道迅速远去的骑手背影,沈珈叶说:「雯琪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都没有告诉过她,但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 「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她这种身份能上学吗?」 「她有户口,」蒋乔说,「目前的问题在于我母亲逼得越来越紧,非要我娶一个她认可的女人回家,但我不可能给雯琪随便找一个后妈。」 关于这点,沈珈叶给不出合适的意见。 以他和蒋乔的交情,蒋乔不应该将这么私人的事情告诉他。不过那天见到了蒋乔的母亲,了解到蒋乔面临的困境后,他多少能理解那种压力了。 第101页 或许是身边无人可以倾诉,对着他这种不熟悉的外人更容易开口吧。 导航提示到达了目的地,蒋乔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你住这里?」 「嗯,」沈珈叶解开安全带,「多谢你送我。」 蒋乔解锁车门:「是我要谢你,不但陪我女儿过生日,还听我唠叨了。」 沈珈叶笑了笑,下车时被叫住了,蒋乔从副驾驶的收纳柜里拿出一只漂亮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送你的,生日快乐。」 沈珈叶诧异地看着蒋乔:「你怎么知道?」 「之前了解你背景的时候记住的,」蒋乔坦白道,「礼物不值几个钱,就是一点心意,希望你别嫌弃。」 犹豫了片刻,沈珈叶接过了过来:「那多谢你了。」 下车步行了三十多分钟,他才回到苏晨阳住的小区。 昨天蒋乔的司机送他回来就是停在今天下车的地点,在蒋乔眼里他和苏晨阳只是好朋友,他不想让蒋乔知道自己住在苏晨阳家里。 进电梯的时候,他拿出刚才收的礼物。盒子里放着一对造型古典的猫头鹰袖扣,雕工细腻材质高级,羽毛上的珐瑯的色泽饱满,眼睛镶嵌着两颗璀璨的黄钻。 蒋乔刚才还说这礼物不值几个钱,沈珈叶嘆了口气,照原样放好,打算下次见面还给对方。 回到家,墙上的指针指向了一点,苏晨阳的房门紧闭着,门缝里也没有灯光透出来。他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沈珈叶起床进了厨房,张姐正在包饺子,早餐是酸汤水饺,让他再等一下就能吃了。 「怎么今天弄这么复杂的?」他接了杯水问道。 「昨天早上苏先生吩咐我说今早想吃,」张姐手里都是面粉,一只胖乎乎的水饺在她的按压下迅速成型,「今天我买来做,他又不吃了,喝杯咖啡就出门了。」 沈珈叶用筷子翻了翻碗里的饺子馅,黑猪肉苦瓜鸡蛋葱丝,是他喜欢吃的,还记得以前苏晨阳也有吃过,不过很嫌弃苦瓜的味道。 「这是他要吃的?」沈珈叶问。 张姐又包了一只:「我也奇怪的,他平时不吃苦瓜。」 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沈珈叶要出去的时候看到墙角地面上放着蛋糕盒,顿住脚步,他问道:「这蛋糕是什么时候的?」 「昨晚的吧,」张姐说,「早上我来就放在厨房里了,苏先生让我拿下去丢掉,我还没来得及扔。」 白色的包装盒上印着米芙的经典logo,沈珈叶走过去,蹲下来解开了外面的软绸带。 那年苏晨阳给他过生日,买的就是米芙的芒果奶油蛋糕,绵软香甜的口感至今难忘。打开盒子,里面的蛋糕不再是当年的款式,但也有浓郁的芒果香味。可惜放了一夜,奶油已经发泡了,蛋糕的外形也有些变样。 看着这只蛋糕,他记起了昨天晚上苏晨阳打来的电话。 那人说到了医院楼下,要和他出去吃饭。得知他已经跟许睿去吃了,苏晨阳直接挂断了电话。 当时他没有细想,现在却恍然发现,原来苏晨阳是要给他过生日。 他一直以为苏晨阳不记得重逢以后发生的事了,自然也不可能想起来车祸之前曾经说过,要给他过生日的话。 他蹲在蛋糕前面一言不发,张姐正觉得奇怪,接着就见他伸出一指抹了团奶油送进嘴里,忙放下饺子过来提醒:「不能吃啊沈先生,蛋糕在外面放了一晚上,不干净了。」 嘴里的奶油失去了细腻的口感,芒果的味道也变酸了,确定蛋糕不能再吃,他遗憾地站起身。 张姐要帮忙收拾,他让张姐继续包饺子,自己把蛋糕拎回房间,拍了照片发给苏晨阳:【你昨天想给我过生日为什么不直接说?】 消息发出去后,一整天下来都没收到回復,傍晚他早早从医院回到家,可惜等到半夜苏晨阳也没回来。 他猜到苏晨阳是生气了,转天联繫了秦璨,得知苏晨阳去台湾参加一个会议,这几天都回不来了。 他让秦璨转告苏晨阳,有时间就给自己打个电话。秦璨答应下来,挂断以后看了看身旁在看股市行情的男人:「苏总,沈先生希望您有时间就回个电话。」 沙发上的男人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平板,秦璨便继续刚才的汇报,说完以后苏晨阳还是没反应,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没听在看屏幕,亦或者两者都不是。 沈珈叶的生日蛋糕是他帮苏晨阳定的,生日当晚的餐厅也是他预约的,那晚餐厅经理联繫他,表示苏晨阳和沈珈叶并未到,询问是否要取消用餐。 那时都九点了,他打给苏晨阳确认,苏晨阳的语气很不好,让他取消,第二天早上就通知他飞台湾参加会议。 这个环保会议只是走个形式投下票,早就定好由集团的一位副总过来,苏晨阳抢了对方的活,来了两天又心不在焉,除了参加会议之外,其他时间都待在酒店房间里。 秦璨汇报完工作,打量着他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把小韩前几天报告的情况说一下:「苏总,最近这段时间,小韩经常看到沈先生在医院里陪着一个小女孩画画。諵沨」 苏晨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着他:「什么小女孩?」 「我让人查了,小姑娘叫蒋雯琪,她的父亲您也认识,就是蒋乔。」 第102页 「谁?」苏晨阳问了一遍。 秦璨说:「蒋乔。」 「蒋乔有女儿?他什么时候结婚的?」 苏晨阳还以为自己的病情恶化了,又遗忘了什么,秦璨解释道:「他没有结婚,蒋雯琪是非婚,这一年多一直住在安和医院。」 「什么病要住院这么久?」 「先天性心脏病,据说心理也有点问题,目睹了母亲去世的车祸,一年多都没有说过话。」 提起蒋乔,苏晨阳便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饭局。 那天他叫沈珈叶过去陪酒,桌上就有蒋乔的弟弟蒋乐在,难不成是蒋乐认出了沈珈叶,故意叫蒋乔接近? 「珈叶和蒋雯琪怎么认识的?」他问道。 「这点不太清楚,不过蒋雯琪每天都会去花园画画,沈先生之前做老师的,也可能是看她一个人可怜吧。」 「她一个人?」 「据说医院里只有护理人员陪着,蒋乔都很少去,蒋家的长辈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掌心撑着下颌,苏晨阳拧眉思考着,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巧合。 去年他从蒋乔手里拿走了一笔几千万的生意,蒋乐一直看他不顺眼,蒋乔倒是没表现出来,不过丢了那笔生意,集团总经理的职务被蒋乔同父异母的大哥给抢走了。 这么敏感的时期,蒋乔接近沈珈叶,苏晨阳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 把平板丢回茶几上,苏晨阳起身说:「定机票,今天就回香港。」 苏晨阳没有通知沈珈叶自己会回来,到了香港先去医院,果然在花园一角看到了正与蒋雯琪坐在长椅上交谈的沈珈叶。 蒋雯琪拿着素描本,沈珈叶在纸上画,蒋雯琪认真地看,时不时点一下头,很快就接过画笔来自己画。 两人的神情都很专注,苏晨阳戴着口罩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沈珈叶感觉到了,抬头一看便站了起来。 「你不是在台湾出差吗?」 蒋雯琪也扬起小脸看了过来,苏晨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转身对蒋雯琪说了几句,沈珈叶带着苏晨阳走到一旁的树下。 「你不是不来医院的吗?怎么过来了?」 早前为了避免被沈珈南认出来,苏晨阳一次也没来过安和医院。他道:「会开完就回来了,那个小女孩是谁?」 沈珈叶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苏晨阳发现了,他想起蒋雯琪的私生女身份,之前蒋乔又提到过因为生意问题和苏晨阳有点不愉快,他不想苏晨阳不高兴,便没提蒋乔的名字,只道:「她也是住院部的,我刚好有时间就教她画画了。」 「教多久了?」 「也没多久,她挺可怜的,小小年纪一个人住院。」 推了一下钛色的眼镜架,苏晨阳道:「怎么是一个人,她没有爸妈?」 「嗯,」沈珈叶含煳地应了一声,随即岔开话题,看着苏晨阳说,「你还生气吗?」 苏晨阳瞥他一眼:「生气又能怎么样。」 沈珈叶靠近了一步,说:「那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 第56章 含住了 苏晨阳没有提出想去哪里吃,沈珈叶便做主了,让司机开去附近的商圈,在一家私房菜馆的包厢里把菜单推到了苏晨阳面前。 看他轻车熟路的动作,苏晨阳接过菜单没翻开,只淡淡地道:「跟谁来过?这么熟悉。」 「跟你,」沈珈叶说,「你忘记了,我们来过这里。」 这家黑珍珠餐厅是四五年前开的,沈珈叶说来过,应该是他缺失的那段记忆里发生的事。 帮他翻开菜单,沈珈叶指了几道菜问:「点这几道好不好?」 他指的都是苏晨阳喜欢吃的,苏晨阳不置可否,他便叫服务员进来点菜,末了加了一瓶义大利的星空走廊红酒,一壶红参茶。 「我喝茶你喝红酒?」苏晨阳问道。 「嗯,」沈珈叶回过头,右手支着下巴看他,「你想喝酒也行,先打给祁医生问问能不能喝。」 苏晨阳没什么兴趣地转开脸,看向包厢的玻璃窗。刚才来的时候还没下雨,这会儿已经有细密的雨丝爬满了窗户。 半晌,他听到沈珈叶问:「你脑子里的淤血散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什么叫就那样?」身后的声音近了一些,苏晨阳忍住了没转头,搁在桌面上的右手五指有序地敲击着桌布:「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会治。」 「我是不会治,但我不能关心一下吗?」 沈珈叶的声音来到了耳朵旁边,说话时的热气很轻地扑在了耳廓的皮肤上。苏晨阳扭头看去,沈珈叶拖着椅子靠近了他,目光从他的后脑转到了脸上,再看进他的眼睛里。 四目一交接,苏晨阳先避开了:「你还会想着关心我?我以为你只会关心你爸你和你妹。」 服务员的叩门声打断了谈话,送进来的红酒被倒进了醒酒器里,沈珈叶拿起来,倒了一杯大口喝下。 苏晨阳睨他一眼,打开红参茶的杯盖,一股浓郁的石斛花胶与红参的味道扑鼻而来,拢了拢眉头,苏晨阳浅尝一口放下了。 「不好喝?」身边的人问道。 「你可以点一杯试试。」 转动着高脚杯的握柄部分,沈珈叶安静了须臾,说:「吃完饭你还有时间吗?」 第103页 苏晨阳说:「干什么?」 「楼上有家电影院,上次我们过来吃饭你带我去看了电影,我还想再看一次。」 桌上的六菜一汤都是苏晨阳爱吃的,特别是那道黄精枸杞牛尾汤,汤头浓郁味道鲜美,冬日里喝着不但滋补还很暖身,沈珈叶给苏晨阳盛了好几碗,走的时候苏晨阳都有些撑了。 看他不大舒服地按着胃部,沈珈叶说:「要不回去吧,我叫祁医生来给你看看。」 「叫她来干什么?」苏晨阳说,「我是吃撑了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沈珈叶说:「那我去给你买点消化药,负一楼应该有药房。」 两人坐着电梯去了负一楼,苏晨阳说了自己可以吃的消化药名字,沈珈叶进去找店员购买,他则在门外等着。 药房经营的品种多样且全面,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常用的生活品类,苏晨阳站了还没一分钟,就有两个男大学生走到旁边,两人先是挑选了润唇膏,接着一个男生居然拿起了底层放着的两盒安全套,跟另一个男生开起了玩笑。 苏晨阳打量着他们,这两个男生都化了妆,估计是注意到一旁的他正在听,其中拿安全套的男生瞪了他一眼,东西放回原位后,和同伴拿着润唇膏进去了。 苏晨阳低头看着那两盒安全套,刚才那两个男生的对话很开放,什么这种凸点的特别好用,别买超薄的能更持久,还有这款螺纹指套也能让人腿软之类的。 他蹲下去,拿起那盒指套看了看说明。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等他察觉到了一抬头,正对上沈珈叶垂眸凝视自己的目光。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苏晨阳把那盒粉色包装的螺纹指套放回原位,站起来后,沈珈叶将消化药递给他,还递来了一杯温水。 苏晨阳把药吃了,两人都没说话,很有默契地一起走向电梯。 今天不是周末,电影院门前没什么人排队,看了一遍墙上的海报,沈珈叶指着一部爱情剧说:「看这部吧。」 他挑的是一部小清新恋爱风格的日本电影,苏晨阳没意见,他便去买电影票。距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他让苏晨阳坐在休息区等一会儿,没多久他就回来了,怀里抱了一大桶爆米花,手里还拎着两杯饮料。 他把热牛奶递给苏晨阳,瞥了眼另一杯还在冒气泡的冰饮,苏晨阳问道:「买的什么?」 沈珈叶说:「伏特加和椰汁雪碧薄荷的特调,可惜没买到果汁。」 「上次买了果汁?」 「上次你就买了一杯果汁,想跟我一起喝,那段时间你胃不好,后来我给你买了热牛奶,果汁我自己喝了。」 「没有果汁可以买两杯牛奶,你刚才喝了红酒。」苏晨阳提醒他。 「没关系,」沈珈叶笑了笑,秀气的眼眸弯起,是平时难得一见的放松模样,「店员说这种特调酒精度不高,没事。」 验票进了放映厅,两人走向最后一排。 这次的放映厅最后一排也是情侣连座的沙发,他们在最靠边的角落位置坐下,很快沈珈叶的注意力就被前面两排的几个人吸引住了,碰了碰苏晨阳的胳膊。 「上次我们看电影的时候,也有一对情侣来找我们换座位。」他低声道。 苏晨阳看着那几个在讨论换座位的人,问:「那有换成功吗?」 「没有,」沈珈叶捏着一颗爆米花送进嘴里,「那次你买的也是今天这种情侣座,我没答应。」 苏晨阳转头看着沈珈叶,现在还是观众进场的时间,头顶的灯光照着沈珈叶白皙的面庞,衬得那双眼睛清澈又润亮,看向自己时,还有小小的倒影。 他盯着那双眼睛,脑海中有了些模煳的画面,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但是想不起具体的。 见他闭上眼睛按压着眉心,沈珈叶问道:「是不是头痛了?」 「不是。」 「那是想起什么了?」 放下手,苏晨阳说:「没有,只是眼睛有点干。」 「那多喝点牛奶吧。」往后靠到了椅背上,沈珈叶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了嘴里。 今天选的这部电影和上次的风格不一样,拍摄的是年轻的女主人公泉子暑假回到家乡,在这里认识了同样年轻,一毕业就来支援山村教育事业的悠斗。两人因一些误会变成了斗气冤家,后来在一次雨中抢收农作物的事件中互相协作,开始对彼此有了不一样的了解。在渡过了一个漫长而炽热的假期后,泉子在回到东京之前向悠斗告白了。 电影採用了日语原声,浅色调的滤镜将那个被青山绿野围绕,仿佛时光都在烟火气中慢下来的日本乡间勾勒了出来。戴着草帽的泉子和晒得黝黑但依旧英俊的悠斗漫步在田埂边,夕阳从他们的身影中间穿过,描画出年轻人轻轻碰撞却还不敢牵上的手,像极了懵懂青涩的初恋。 电影一开始有不少的内容,不时会听到观众的笑声,沈珈叶看得很投入,不过在苏晨阳扭头看他时,他会立刻发现,也转过来看着苏晨阳。 一次两次,无人说话,第三次还这样,沈珈叶便靠到了苏晨阳耳朵边上:「不好看吗?」 苏晨阳正从他怀里拿爆米花,手指忽然戳到了软绵绵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指尖上居然沾着一团白云一样的奶油。 「这什么?」他举着手指问沈珈叶。 第104页 沈珈叶看了看怀里的爆米花桶,笑道:「我刚才看到这里有卖小蛋糕,就随便买了一块。」 「你把蛋糕放在爆米花桶里?」 「嗯,」沈珈叶点了点头,抓住苏晨阳的右手伸到他嘴边上,「这是白桃乌龙味道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苏晨阳刚张开嘴,沈珈叶就把他的手指塞进去了,指尖的奶油触碰到舌头,白桃的甜蜜滋味和乌龙淡雅的茶香瀰漫开来,是清爽而不腻的味道。 「可惜没有芒果味的。」沈珈叶自己也用手指勾了一团奶油,送进嘴里嘬了嘬。 苏晨阳看着他舔奶油的动作,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嘴角的小痣上。荧幕刚好演到了悠斗送泉子到小院门口的一幕,在浪漫的插曲旋律中,两人已经成功地牵起了手,互相都害羞得不敢看着对方。 最后还是泉子更大胆,趁着悠斗要转身离开时忽然靠近,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前面的情绪铺垫得非常饱满,观众们都被这一下水到渠成的甜蜜触动到了,放映厅里响起了一小部分的欢唿声,沈珈叶的视野却在这一刻被挡住,只能看到眼前放大的一张脸。 苏晨阳倾身靠近他,嘴唇在他嘴角停留了一剎便移开了,看着他愣住的表情,苏晨阳手伸到爆米花桶里,食指又勾了一团奶油餵到他嘴边:「你嘴角刚才有奶油。」 盯着这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沈珈叶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在苏晨阳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嘴,含住了。 - 第57章 吻 散场时,沈珈叶跟在苏晨阳身后,还在回想着刚才苏晨阳把手指伸到自己嘴里的举动。 当时苏晨阳用指尖压着他的舌头,像是故意的让他含了许久,抽出去的时候,还带出了一道不该出现的银丝。 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沈珈叶没能及时剎住脚步,一下撞了上去。 「慢点。」低沉悦耳的嗓音落在耳畔,他看着扶住自己腰的手,听苏晨阳说,「电梯人太多了,坐扶梯吧。」 「好。」他点头,苏晨阳便放开了,牵起他的手。 五层扶梯,一路被好些人看到了,苏晨阳浑然不在意,坐进车里也没松开。 外面下着小雨,晕开的雨点在玻璃窗上盛放着斑斓的色彩,像打翻的颜料盘模煳了外界。沈珈叶什么都看不清,却也不用看清,他心思都在那只被牵住的手上了。 车内的暖气开得有点高,他越坐越觉得闷热,用另一只手解开外套的扣子时,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下身,又把扣子扣了回去。 喉咙里有点痒,还有点渴,他想喝水,但又不是那么地需要水。 转头看着身旁的人,苏晨阳和他一样在看窗外,那人没发现他的异样,俊朗的面容像精心雕细琢的作品,怎么都看不厌。 目光在那双嘴唇上流连,沈珈叶想要靠近,车子的内饰板没有放下来,他伸手去按键,刚摸到苏晨阳的手机就响了。 苏晨阳用右手接听,左手仍牵着他。来电是谈工作的事,对方讲了许久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下车时苏晨阳终于放开他了,用那只牵过的手开车门。 他从自己这一侧下去,对方继续汇报,苏晨阳没怎么应声,进电梯后视线就在他脸上停留,一直看到了家门口。 他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彼此的拖鞋,正要弯腰去换,苏晨阳便靠了过来,在他的唇上一吻。 这一下没有声音,只是嘴唇与嘴唇的触碰,亲完以后苏晨阳没有退开,在很近的距离下等着他。 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绷了许久的弦被人挑起重重弹了一下,沈珈叶将他推到墙壁上,不再克制地吻上那双唇。 握着的手机险些松脱了,口腔里挤进来一条柔软的舌,缠住苏晨阳肆意挑逗着,灼热的唿吸亦如浪潮扑腾而来。电话那头汇报的声音听不清了,他按了挂机键,任手机掉在地上,手掌扣住了沈珈叶的马尾。 玄关的感应灯在两人制造出的动静中愈发明亮,苏晨阳的手插进沈珈叶的髮丝里,指尖按摩着他后脑到后脖颈的位置。这里是沈珈叶的敏感带,每每触碰到这个位置,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喘出声,腰都酥软了。 嘴唇在苏晨阳的吮吻下逐渐红肿起来,沈珈叶攀住苏晨阳的脖子,指甲搔刮过对方耳后敏感的皮肤,随着对方身体的微微震颤而发抖。喝下去的酒也迟来地发挥了作用,他整个人像被浸泡在了苏晨阳的气息里,体内膨胀的情潮汹涌而热烈。 掌心顺着眼前人强健的胸膛滑落,在腰间抱住以后,他用那里抵住了苏晨阳。 激烈的吻很快停了下来,苏晨阳喘着粗气看他。 沈珈叶的视野还没有聚焦,他被本能驱使,想要继续那个很舒服的吻,苏晨阳却瞥了一眼他下面,握着他的双臂退开道:「很晚了,早点睡吧。」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苏晨阳大步走向了卧室。沈珈叶猝不及防地被丢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却因为拖鞋没穿好险些绊了一跤。 撑着墙壁站稳后,他的视线也恢復了清明,捕捉到了苏晨阳进入房间之前的背影,冷漠得就好像刚才的亲热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是他在夜半无人时做的又一场可笑的春梦。 一杯蜂蜜水被放到了发呆的人面前,沈月揉在对面坐下,看着沈珈叶这两天憔悴下来的脸色道:「到底怎么了?问你也不说,南南都发现你不对劲了。」 第105页 「没什么,」用掌心抹了把脸,沈珈叶坐直了道,「就是没睡好,有点累。」 「你这可不像是没睡好,」沈月揉戳穿了他的掩饰,「是不是又跟他吵架了?」 搅拌着蜂蜜水里的勺子,沈珈叶还没开口就见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到了他们身边。 对方先是主动跟他打招唿,接着从衣兜里掏出两板印着日文的巧克力放到沈月揉面前:「月揉,这是你昨天说很好吃的巧克力,我都带来了。」 沈月揉的表情有些窘迫,将巧克力推了回去:「说了你别给我了,想吃我自己会买。」 「这个在香港没得卖,」对方并不在意她的拒绝,继续温柔地道,「放在家里也没人吃,你就当帮我吃掉吧,免得浪费了。」 沈月揉还想推辞,对方干脆地离开了,沈珈叶打量他的背影,再看沈月揉,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高医生在追你?」 「别胡说,」沈月揉耳朵都红了,左手用力揉着右手的手指,「我拒绝过他了。」 高医生是沈珈南的物理治疗师,今年三十一岁,老家在湖南,之前是安和医院深圳分院的医生,两年前拿到香港身份调职过来了。 沈珈叶同他的接触都围绕着沈珈南的復健,高医生年纪不大医术却很精湛,最重要是为人谦逊,很能提供情绪价值,沈珈南在他的帮助下进步飞快,不但越来越有自信了,现在还能靠着外骨骼设备慢慢行走。 不过沈珈叶一直没发现他喜欢沈月揉,现在想想,不久之前高医生就对沈月揉表现出了关心。 沈月揉不想谈这个话题,被他多问两句急了,拿着给沈珈南买的水果上楼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沈珈叶继续一个人坐着,杯子里的蜂蜜水被他搅拌得有些浑浊,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蒋乔发来消息:【晚上有空吗?】 他回復道:【有事吗?】 蒋乔:【我想给雯琪买几件新衣服,怕我选的她不喜欢,你能不能来掌掌眼?】 转动着手里的蓝色小药瓶,苏晨阳靠在落地窗边,外面的雨景映入瞳孔中,像无数细密的针尖划过虹膜。 这场雨下了三天都没停,一直断断续续,潮湿的空气仿佛都沾在了皮肤上,压得人提不起劲,除湿机都没什么效果。 拿起手机,他又看了看再一次搜索出来的结果。 之前祁文慧给他换了药,他没有那段时期的记忆了,后来才知道这款新药有抑制雄性激素的副作用。原本只要吃一段时间,坚持到二期治疗开始就能停,但因为车祸导致的淤血块,二期治疗迟迟不能展开,药就得一直吃下去。 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了这种药带来的副作用,除了早上醒来时不再像过去那样下巴长满了胡茬,最难接受的就是他无法起反应了。 这种打击对男人而言是致命的,祁文慧却说这款药已经是副作用最小的,如果换回之前那款,不但会严重影响到胃肠的功能,后续展开二期治疗时,溃疡的部分还可能会出现大出血。 他谘询过dr.marius,得到的说法相差无几,dr.marius还委婉地劝他忍过这段时间,只要停药了,受影响的功能会慢慢恢復。 通知栏又弹出了吃药提醒,祁文慧在闹钟响过之后会多提醒他一次,他回復【吃了】,祁文慧发来一句ok,却不知道他已经有三天都没碰过这药了。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把药瓶放回裤兜里。 「进。」 秦璨走了进来:「苏总,莫老的秘书说他身体不舒服,七点半的会议要取消了。」 苏晨阳问:「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 「心脏,」秦璨解释道,「下午莫太太的丑闻被曝光,莫老正和几个朋友在俱乐部打高尔夫,听说当时心脏就不太舒服,出门的时候还被记者围堵了。」 莫太太出轨印尼籍歌手,据说还生了一对龙凤胎的丑闻在今天下午登上了经济日报和娱乐头条,苏晨阳也看到了刊登的照片以及放出来的证据,尽管莫老的公关团队第一时间接触了媒体,爆料也很快被撤下了,但事情闹得太大,临近收盘,莫仕集团的股价跌停了,连前天放出的两个利好消息也无力挽救。 「他在哪家医院?」 「安和。」秦璨顿了顿,「您要亲自去慰问一下吗?」 「不去了,林总在公司,让他代替我去。」 「好的,那我就安排司机来接您,今晚还是回晓庄休息吗?」 晓庄是苏晨阳的另一套房产,这三天他都住在那,秦璨什么都没问过,却猜得出来他应该又跟沈珈叶闹矛盾了,否则不会几天都不回去。 「晚点再说。」 苏晨阳拿起马克杯去倒水,见秦璨站着不动,便问道:「还有事?」 秦璨掏出手机解锁:「您之前让小韩继续跟着沈先生,小韩刚才给我发了一些照片和视频。」 苏晨阳接过手机,屏幕上的几张照片拍得很清晰,背景是商场的童装店,沈珈叶身边的人正是蒋乔,两人有说有笑,一起挑着童装。 后面的视频录到了说话声,不过听不太清楚,苏晨阳把音量调到最大,隐约能分辨出他们在谈孩子的喜好问题,蒋乔还直唿沈珈叶的名字。 视频里的沈珈叶笑得比照片更生动,买完衣服,两人去了楼上,进了一家氛围很好的西餐厅。 第106页 秦璨打量着苏晨阳的脸色,见苏晨阳看完视频久久不语,他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我给沈先生转这个月的费用时发现他帐户里多了一笔九万块的汇款,我查了一下,汇款信息是一季度的家教费用,汇款方是聂晟。」 苏晨阳冷眼看向秦璨:「谁是聂晟?」 秦璨说:「聂晟是蒋乔的秘书。」 看着屏幕上定格的一对背影,苏晨阳吩咐道:「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去这家西餐厅。」 - 第58章 你喜欢被他讨好的感觉 侍应生将一整只赤红色的鸭子切割开来,取一段酥嫩的鸭肉放在盘子里,淋上香草蜂蜜制作的酱汁。沈珈叶用刀叉切了一小块,沾上酱汁尝了尝。 对面的蒋乔问道:「怎么样?这道充气香草甜鸭很不错吧?」 沈珈叶说:「真的很不错,皮酥肉嫩。」 蒋乔笑道:「这家店用的鸭子是熟成十四天的,厨师的手艺也好,其他店类似的菜我吃过不少,这家店做的最正宗,雯琪和她妈咪也很喜欢。」 咽下鸭肉,沈珈叶端起香槟喝了一口,听蒋乔继续说道:「对了,下周我朋友的出版社有一场慈善义卖会,邀请了一些特殊的孩子参加,还有做特殊教育的工作者会在现场交流经验,你有没有兴趣?」 沈珈叶说:「特殊的孩子?」 蒋乔拿起擦手巾擦了擦指尖,道:「有自闭症的孩子。」 沈珈叶瞭然了:「那到时候你给我发时间和地址。」 「好,那天我去接你。」蒋乔说。 沈珈叶点了点头,抬眼见蒋乔盯着自己后方不动,他正想回头去看,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来到了他面前。 米灰相间的千鸟格纹外套挡住了他的视野,大翻领的领口处有一枚亚歷山大麦昆造型的祖母绿胸针,再往上是一张冷峻的脸,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压抑着怒气。 他和苏晨阳对视了一眼,后者开口道:「跟我回去。」 苏晨阳的语气很生硬,沈珈叶移开目光:「我还没吃完。」 戴着皮手套的手握住了沈珈叶放在桌上的左手,作势要把他拉起来:「家里没东西给你吃吗?」 沈珈叶抽了一下:「你不能尊重别人吗?」 「尊重谁?跟你吃饭的这个人?」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话,苏晨阳反问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个人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 「晨阳,你是不是误会了?」蒋乔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和珈叶是朋友。」 「你闭嘴,」苏晨阳看向蒋乔,「我警告你,以后离他远点。」 椅子角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沈珈叶也站了起来,朝着餐厅里面的方向走去,苏晨阳拉住他道:「去哪?跟我回家。」 这几个月沈珈叶的右手一直在做针灸復健,现在康復得差不多了,不过被这样大力地拉拽,还是会感觉到很明显的疼痛。 如果是没有失忆的苏晨阳,一定会记得他右手的伤,不会这么用力拉着他。 「放手。」沈珈叶说。 苏晨阳更用力地收紧了他的手腕,沈珈叶挣脱不开,咬牙提醒他:「宋医生刚给我治好右手,你想让它再伤一次吗?」 苏晨阳松开了力道,改为抓住他的左手,拉着他往餐厅外面走去。 「晨阳!」这次不等沈珈叶发作,蒋乔一步挡在了苏晨阳面前,「你没有权利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他不是你的所属品,就算他家人的医药费目前要靠你,也不代表你可以这么羞辱他。」 冷眼看着蒋乔,苏晨阳挑起嘴角,哂笑道:「知道的不少啊,那你又知不知道他跟我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什么关系?不就——」 蒋乔话没说完就停住了,眼看着苏晨阳当着他的面偏过头去,忽然吻住了沈珈叶的嘴唇。 沈珈叶也没想到苏晨阳会突然亲过来,他吃惊地张开嘴,正好给苏晨阳行了方便,清香的芒果气味顺着伸进来的舌头挤进他口腔里,还带来了一点很淡的甜味。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苏晨阳应该刚吃完芒果味道的东西,可能是一只芒果,可能是芒果味的水果糖,也可能是一块芒果蛋糕。 勾住了他的舌头,苏晨阳想更进一步,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这时侍应生匆忙来到他们这一桌,小声提醒着蒋乔:「蒋先生,您的朋友……」 这里是高级西餐厅,即便大厅的桌子摆放有一定距离,并有艺术屏风的遮挡,但是附近几张桌子的客人们还是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沈珈叶推着苏晨阳的胸膛,扭脸避开了这个吻,看到他开始泛红的耳垂,苏晨阳回头对蒋乔说:「看明白了吧,不管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都没你的事。」 左手腕一紧,沈珈叶再次被拉着往餐厅外面走去。他嘴里仍留有芒果的味道,眼前是苏晨阳宽阔的肩膀,那人走得很快,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过他,坐进车里了才没好气地松开手。 司机很有眼力见,也没问要去哪就踩下油门,回到小区地库,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吹了一路的风,沈珈叶的理智已经恢復过来了。进屋换上拖鞋,他才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你不解释一下?」苏晨阳在身后问道,「你跟蒋乔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盯着墙上造型逼真的鹿头装饰,沈珈叶转过身来:「是不是我每交一个朋友都要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 第107页 「你拿他当朋友?」苏晨阳被气笑了,摘下左手的真皮手套甩到了玄关的柜子上,「你了解他蒋乔是什么人?他凭什么跟你做朋友?你还给他女儿做家教,你没想过他这么做的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 沈珈叶也来气了,无论是苏晨阳现在质问的语气,还是刚才在餐厅里不顾他的感受做出出格的举动,都令他无所适从,像在面对一个越来越陌生的人。 「他和你因为一笔生意有了点不愉快,第一次见面他就坦白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他接触我是因为他的女儿,我和他见面这么多次,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他女儿。」 「以蒋家的背景,蒋乔凭什么找你做家教?你的文凭在香港根本不可能找到教师的工作,我每个月转给你的二十万不够花吗?你就缺这一个月三万块钱是吧?」 「还是说你就是喜欢被他讨好的感觉?」 沈珈叶动了动嘴唇,本来要冲口而出的反驳被这一番滚刀割肉的话堵了回去,又像是上膛以后又哑火的子弹,不上不下地梗在了心口,瀰漫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又酸又涩的疼痛感。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哪怕很难接受,他仍然选择去理解苏晨阳因为失忆对他时冷时热的态度,更明白苏晨阳是因为脑前额叶损伤才经常控制不住脾气,可苏晨阳到底知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 自己在他的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一个这么不堪,这么无耻,有好处就会往上贴的人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一方转变的态度下迅速消弭了,沈珈叶垂下头,嗤笑着问道:「现在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了?」苏晨阳问。 沈珈叶没有回答,他盯着反光的地面倒映出两团模煳的人影,长长地嘆出一口气。这口气像在肺腑里憋了太长太久的时间,吐出来的那一剎,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是我忘记自己的身份,没有摆正好位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眼神平静,像两汪很清澈的死水,「我拿了你的钱就应该要有被包养的觉悟,应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我会注意的。」 右边眼皮一跳,苏晨阳恼道:「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是吧?」 一阵电子门锁的提示声突兀地响起,玄关的大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陌生人,站在门口与他俩面面相觑。 沈珈叶最先转开脸去,苏晨阳不悦地看着来人:「你怎么过来了?」 苏晨昼喝了酒,不过意识很清醒,他懒懒地靠着门框:「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 「你先回去,我现在有事要处理。」 「霍骁欺负我,你让我去哪?回爸妈那被他们围着关心?」苏晨昼关上门,蹭掉皮鞋的后跟,赤脚走进来打量着沈珈叶。 苏晨阳挡在了沈珈叶的前面,沈珈叶则转身回房去了,关门的时候拧上了锁。 在门上靠了好一会儿,心里难受的感觉才稍稍褪去了一些,家里的门隔音效果都不错,他无法听清客厅的人说了什么,不过他认出了来的人是苏晨阳的弟弟苏晨昼。 以前读书的时候,苏晨阳和他说了不少苏晨昼的事,包括这个弟弟刚上中学就开始兼职做模特,还给他看了那时苏晨昼的照片。 他仍记得照片里的男孩唇红齿白,身量高挑,一张脸雌雄莫辨,跟他一样都留着长发。 他留长髮是小时候田莺让他养成的习惯,在上溪寨和下溪寨,也有不少男子都有齐腰的长髮。但苏晨昼留长髮却是为了做模特,为此经常被训导主任叫去谈话。 记忆中的男孩如今长成了男人,五官依然漂亮张扬,和苏晨阳站在一起,比起兄弟更像是一对。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了,沈珈叶扯掉脑后束髮的皮筋,刚才和苏晨阳吵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精力,他走到床边倒下去,衣服都没脱就阖上了眼。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比平时都晚,他捂着刺痛的太阳穴,躺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下床。 昨晚他穿着衣服睡觉没盖被子,现在除了头痛得厉害,鼻子也塞住了。 家里只有张姐在,他去厨房倒水喝,听到他说话的鼻音,张姐关心地问道:「感冒了吧?」 「可能吧。」沈珈叶随口应道。 张姐拿了体温枪帮他测了下,没有发烧,于是提醒他去医院的时候让医生看一下,开点药吃。 沈珈叶没力气出门,张姐做的早饭也没胃口吃,洗了个澡回房继续休息,刚有点睡意却被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惊扰了。 张姐正在苏晨阳的房间里打扫卫生,床头柜附近的地面上都是碎片,她半跪在地上用手收拾。 沈珈叶上前帮忙,张姐忙拉开他,怕他割伤了手。他看了下碎掉的东西,是苏晨阳床头柜上方悬挂的艺术摆钟。 张姐检查过,是零件老化松脱掉下来的,收拾完大块的碎片,剩下的用扫帚打扫,扫到床头柜下方时,一只蓝色的药瓶滚了出来。 沈珈叶捡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是苏总的,」张姐看了一眼,继续扫地,「我早上拿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去洗,在他裤兜里摸到的。给他放在床头柜上,应该是被摆钟砸掉了。」 瓶子里的药片是紫色的,形状和颜色都非常少见,看余量已经吃了半瓶。 第108页 瓶身标籤上的说明书是日文,沈珈叶看不懂,不过有几个中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问道:「这是什么药?」 张姐说:「不清楚。」 「他吃多久了?」 张姐还是摇头。 盯着药瓶看了片刻,沈珈叶回房拿手机拍下瓶子上的说明书,再用纸巾包了颗药片,收进自己的包里。- 作者有话说: 求一波海星吧 第59章 算计 「苏总,那不是陈鼎文吗?」 苏晨阳接杆的动作一顿,抬头往秘书蕾娜说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车道上驶过两辆米白相间的高尔夫球车,第一辆副驾驶位坐着的男人正是陈鼎文,旁边开车的是蒋乔,两人都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后面一辆跟着的是他们各自的秘书和球童。 「他昨晚不是还在拉维接受现场採访,怎么今天就出现在这了,」蕾娜道,「也没听说他最近要跟蒋氏合作。」 冷眼瞧着车辆驶过,苏晨阳收回注意力,接过杆走到球旁边,以眼丈量滚动的路线,摆好姿势送杆轻轻一推,白色的小球缓缓向前滚动,精准地落进了洞里。 球童在后方击掌:「好球。」 把杆递迴给球童,他从裤兜里拿出白手套,往自己的球车走去:「一个月前蒋氏收购了拉维两家能源公司,应该是为了送给陈鼎文。」 蕾娜跟在苏晨阳身边,稍加思考便低声道:「蒋氏是想行贿?」 苏晨阳说:「把这个消息告诉秦璨,让他去调查。」 淋浴房里水蒸气缭绕,苏晨阳洗完出来,迎面撞见了正要进去沖澡的蒋乔。 彼此都是坦诚相见的状态,只各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苏晨阳把湿掉的刘海往脑后拨,蒋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僵持了好一阵谁也没有先让开,最后还是蒋乔打破了沉默。 「不冷吗?你嘴唇都冻白了。」 整栋建筑包括淋浴房在内都有恆温控制,即便是刚洗完澡没穿衣服,苏晨阳也不觉得冷。但他嘴唇的确没什么血色,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应该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的。 「打球太热了,洗了个冷水澡。」苏晨阳说,「这种天气不是人人都能洗冷水的。」 「冷水澡我也喜欢,」蒋乔认同道,「冬天洗冷水比热水更刺激,没想到我俩的喜好还挺一致。」 苏晨阳说:「不是所有你喜欢的东西都适合你。」 蒋乔抱起手臂:「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晨阳颔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蒋乔笑了下,说:「其实我挺好奇你什么时候弯了,该不会十年前你就喜欢男人了吧?」 苏晨阳后面的淋浴房门被推开了,有两个刚洗完的年轻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来,路过时还看了他们一眼。 这家高尔夫球场是vip会员制,能来打球的即便不认识也都是有点身份的人,苏晨阳不想在这种地方跟蒋乔浪费时间说些废话,便先出去了。等门在他身后关上,蒋乔也抬腿往里走,却被从旁边汗蒸房里出来的年轻人叫住。 对方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下身也裹着一条浴巾,到他面前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蒋乔说:「你怎么在这里?」 「跟阿淼他们来打球,」蒋乐用毛巾擦掉头上的汗,抬了抬下巴指着苏晨阳离开的方向,「你刚才跟苏晨阳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晚发生什么事了,跟沈珈叶有关?」 蒋乔之所以会和沈珈叶有接触,是因为那次去医院蒋乐也在场,他先认出了沈珈叶的背影,所以对于沈珈叶的事,蒋乔没必要隐瞒。 「没什么,昨晚我和沈珈叶吃饭,被苏晨阳撞见了,吵了几句。」 蒋乐疑道:「你跟沈珈叶吃饭?」 「嗯,他现在是雯琪的家庭教师。」 蒋乔走进淋浴房,蒋乐跟在他后面,像是来了兴趣,追问道:「哥你什么意思,真要撬苏晨阳的墙角?」 找了个无人的单间,蒋乔进去之前说道:「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门在眼前关上了,蒋乐抚了抚下巴,挑起嘴角看向苏晨阳离开的方向。 「这种药我没见过,说明书的内容也不正规,成分里有很多名称都不是常规医学用语,」高医生转动着蓝色的药瓶「应该是还没有正式上市的临床新药,你哪来的?」 沈珈叶没有点破这是苏晨阳的药,只说是一个朋友托他问的。 「你可以找宋医生或者周教授,」高医生建议道,「他们都有临床团队,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 沈珈叶不想被苏晨阳知道自己在查他,且这种药上面的几个汉字说明内容又比较敏感,他道:「这药是不是治疗雄性激素缺乏的?」 高医生已经用电脑上的医学专用翻译软体翻过了说明书,他解释道:「不是,估计是这种药有类似的副作用,但是成分和治疗效果都写得不清楚,现阶段不好确定。」 「能化验成分吗?」沈珈叶说。 「我帮你问问化验科那边吧,」高医生回答,「不过就算能化验估计也要一定时间,特别是这种还在临床阶段的新药。」 「要等多久?」 「不好说,短的话三五天,长的话一两周也是要的。」 沈珈叶点头道:「那好吧,麻烦你尽快帮我联繫化验科,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第109页 下午从医院出来后,沈珈叶直接回了家。 他没去看沈闻达和沈珈南,蒋雯琪那边也没过去,不过他让护士转交了一本新的画册给蒋雯琪,这几天蒋雯琪可以先练习临摹。 感冒的症状在第四天基本痊癒了,沈珈叶到医院先找高医生问那颗药的检验结果,高医生表示化验科还没有出报告,让他再多等两天,那边諵沨已经把化验到的数据传到马里兰的实验室作比对了。 看着对面宽大的草坪,沈珈叶感觉到袖子被人拉了一下,扭头看去,蒋雯琪已经画好了,正睁着大眼睛在看他。 他拿起蒋雯琪的画,经过了几天的临摹,蒋雯琪对花朵和茎叶细节部分的掌控又进步了,沈珈叶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星球棒棒糖奖励她。 之前他和主治医师沟通过,这个牌子的棒棒糖是可以给蒋雯琪吃的。看到色彩艷丽,模仿成星球造型的棒棒糖时,蒋雯琪一下瞪大了眼睛,拨开糖纸以后半天都捨不得舔一下,一直转动盯着看。 摸了摸她的发顶,沈珈叶笑道:「是不是很喜欢这种棒棒糖?」 蒋雯琪用力点了点头,沈珈叶说:「老师那还有很多,以后每天都给你带一支。」 蒋雯琪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沈珈叶说是真的,她才轻轻舔了一下棒棒糖,然后整支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翌日下午,沈珈叶带着棒棒糖去医院,却没在病房里看到蒋雯琪,问了护士才知道上午蒋雯琪的家人来把她接走了。没多久他的手机上弹出了蒋乔的消息:【雯琪在我这里睡着了,你能不能来接她回医院?】 那晚之后,沈珈叶没再见过蒋乔。次日蒋乔有打电话,他没接,蒋乔便发了语音,问他是不是因为苏晨阳不同意就不肯再跟自己联繫了。 那天蒋乔发了好几条,每一条都很长,除了语气诚恳,还大致解释了跟苏晨阳有矛盾的那笔生意的来龙去脉。 他其实没有怀疑过蒋乔接近自己的目的,毕竟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蒋乔与他的沟通都围绕着蒋雯琪,且蒋乔说了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他别因为误会就放弃做蒋雯琪的家庭老师。 沈珈叶接触过无数的学生家长,他能分辨出一个父亲是否爱护孩子。 蒋雯琪是私生女,之前也因为医院管理的疏漏而缺乏看护,但蒋乔能及时补救,蒋雯琪对他的态度也不抗拒,这些都能说明他们父女的关系是正向的。 对着屏幕考虑了片刻,他回復道:【好,你给我地址】 把游艇的位置共享过去,蒋乐删除掉刚才发送和接收到的消息,将蒋乔的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回到小厨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倒进腌制的两份牛排和旁边的红酒瓶里。待粉末完全融化后,他去敲洗手间的门: 「哥,我送琪琪回医院,红酒和牛排你自己吃吧,我晚点还有事。」 「好,」隔着淋浴的水声,蒋乔应道,「你去忙吧。」 - 第60章 他想要 蒋乐离开之前交代了游艇港的工作人员,沈珈叶到的时候,一位穿制服的员工带他去了蒋乔的游艇。 沈珈叶从未来过这地方,纵横交错的码头停靠了上百艘各式各样的私人游艇,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了一艘白色的双层游艇前面便离开了,沈珈叶朝里看了看,道:「蒋先生?」 游艇内无人回答,他跨上甲板,走近才发现一道身影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着。 蒋乔一袭黑衣黑裤,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沈珈叶说:「我来接雯琪了,她在哪?」 蒋乔将煎锅里的牛排盛到盘子里,出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雯琪在这?」 「是你发消息给我的,」沈珈叶也有些疑惑了,「你不是还交代了门口的工作人员带我进来?」 蒋乔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蒋乐干的好事,难怪那傢伙主动说要把蒋雯琪送回医院,连腌好的牛排也不吃了。 「不好意思,我喝了点酒想不起来了。」蒋乔笑道,「我弟弟刚才把雯琪送回去了,忘记通知你了,累你白跑一趟。」 沈珈叶说:「那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蒋乔叫住他,「我刚好煎了两份牛排,一个人吃不完,你坐下一起吧。」 沈珈叶想拒绝,蒋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上次那顿晚餐你就没陪我吃完,今天再跑说不过去了吧。这是a5和牛,刚好有机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回到开放式厨房里,蒋乔将两份牛排端到隔壁的餐桌上,醒好的红酒倒在高脚杯里,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珈叶跨进舱门,在餐桌边坐下。 游艇的上层被大片的防晒玻璃包裹,视野非常辽阔。今天的风很静,没什么浪,远处的云海像被晕开的颜料,一大片橙黄色浮于海平面上。虽不见夕阳,但仍有一番迷人的景致。 蒋乔端起酒杯,与沈珈叶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这酒的花果香很浓,喝喝看。」 沈珈叶浅抿了一口,深红色的液体醇厚丝滑,花果香气馥郁,的确很不错。 他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见他不动刀叉,蒋乔也放下餐具,问道:「还在介意那天晨阳说的话?」 沈珈叶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怎么比之前拘束了,」蒋乔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跟我做朋友有心理负担了?」 第110页 蒋乔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沈珈叶不好迴避,他坐直身子,道:「真的没有,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感冒刚好还有点累。」 「那更要补充蛋白质了,」蒋乔说,「趁热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休息。」 秦璨敲开了办公室门,快步走到苏晨阳身边,弯下腰低声说:「苏总,小韩刚才联繫我,沈先生进游艇港之后一直没出来。」 苏晨阳问:「他去游艇港做什么?」 「蒋乔让他去接蒋雯琪,但是小韩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打他电话关机了。」 将文件放到桌面上,苏晨阳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打了个电话给沈珈叶,果然听到关机的提示。 沙发上坐着的两位项目经理正等着他继续,苏晨阳拿起衣架挂着的外套穿上,对他们道:「先到这吧,剩下的明天再议。」 集团大楼位于中环商业区,到游艇港最快只要几分钟时间,司机避开了晚高峰拥堵的大路,抄捷径走,多花了十分钟便赶到了。 通过工作人员确认了游艇的位置,苏晨阳带着秦璨过去,找到蒋乔的游艇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甲板上正在往外走的身影。 沈珈叶的脚步蹒跚,身体摇摇晃晃,苏晨阳一步跨上去抱住了他。 撞进苏晨阳怀里时,沈珈叶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抵抗着他的触碰,手也用力推着他。苏晨阳收紧臂膀,提醒道:「是我,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沈珈叶垂着脑袋,几缕刘海落下来挡住了脸,他喘着粗气,额上遍布细密的汗珠,听到苏晨阳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清冷的眼眸涤盪着水色,像喝醉了酒,眼眶赤红,认出他之后,沈珈叶的膝盖一下子就软了,被扶着坐在了地上。 靠着苏晨阳的肩膀,他感觉脖子有千斤重量,头都抬不起来了,声音也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好热,难受……」 「哪里难受?」苏晨阳也察觉到他的不正常,手在他脸颊和脖子上摸了摸,皮肤滚烫,不像一般的发烧。 秦璨在船舱里找到一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打开盖子餵到沈珈叶嘴边,沈珈叶仿佛渴了很久,嘴唇一碰到水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起来,一瓶水见底了才缓过一些,手指拧着苏晨阳的衣袖,语气艰难地道:「带我走。」 苏晨阳猜到他是怎么回事了,抬眼看向船舱内部:「蒋乔在哪?」 「在下面,打、电话。」 「苏总?」 沈珈叶话音刚落,苏晨阳就把他交给了秦璨,顺着船舱的楼梯快步走下去。 蒋乔在尽头的房间里,他的症状和沈珈叶相似,不过更清醒些,正在骂电话那头的人。看到闯进来的苏晨阳,他还来不及挂断就被一拳打在了鼻子上,整个人后退着栽倒在床上。 手机脱手飞了出去,蒋乔捂住鼻子,鼻血顺着指尖流下来。苏晨阳走到床边,半跪着压在他身侧,扯着衣领把他上身提了起来。 「这是误会,」蒋乔忍着剧痛解释道,「事前我不知道。」 苏晨阳根本不听他说的,又是一拳打在了他脸上,再拿过床头柜上的檯灯,用电线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勐地收紧两端。 蒋乔登时睁大了眼,手在脖子上抠挖着想拉开,苏晨阳没有下死力气,然而窒息感还是让他惊惶失措了,挣扎数秒后,苏晨阳才松开电线的末端。 空气争先恐后挤进了气管,蒋乔被刺激得剧烈咳嗽起来。苏晨阳站起身,走到墙边捡起了还在通话的手机。 电话一直没挂断,屏幕上显示着蒋乐的名字,联想到刚才进来前蒋乔讲电话的内容,苏晨阳已经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挂断电话,他把蒋乔的手机放进衣兜里,看也不看床上仍在狼狈咳嗽的人,回到甲板上抱起了沈珈叶:「先去医院。」 沈珈叶靠在苏晨阳的肩头,浓密的睫毛被生理泪水浸湿了,模样像极了从前被苏晨阳欺负狠了的样子,嘴唇张了几次才有嘶哑的声音发出来。 「不去医院,」他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带我回,回家。」 回去的路上,沈珈叶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前后排中间的装饰板被放下,可以隔绝视线却阻挡不了声音。他极力想要克制唿吸的频率,不过随着药力的渗透,别说唿吸声,他连自己的手脚都开始控制不住了。 苏晨阳就在旁边,他每一次唿吸都能闻到的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最喜欢的那款古龙水的味道。这香气不断挑逗着神经,引得他迫切地想要去亲吻那一块皮肤,让身边这个在生闷气,上车到现在都不肯碰一碰他的男人也沾上自己的热度,把这种渴望的冲动也传递过去,拉着苏晨阳一起沦陷。 嘴唇贴了过去,他能感觉到苏晨阳躲了一下,就是这不算明显的避开的动作刺激到了他,攀住苏晨阳的肩膀,他在那人的颈侧咬了一口。 苏晨阳吃痛想推开,沈珈叶抱得更紧了,干燥的唇来到苏晨阳的耳朵边上,时轻时重地咬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喘着气道:「晨阳,我好难受……你帮我。」 两人的身体紧挨着彼此,沈珈叶用尽力气才能撑起酸软的腿,跨坐到苏晨阳的腿上。苏晨阳扶住他的腰,看着他眼底浮起浓重的欲望,唇贴上来汲取自己口中的唾液,痴迷地像是在品尝甘霖。 不想他的呻吟声被其他人听去,苏晨阳扣住他的后脑,将人压到自己的肩膀上趴着:「再忍忍,快到家了。」 第111页 可沈珈叶忍不了了。 他以前最喜欢的一种姿势就是坐在苏晨阳身上,这样面对面抱着,像被苏晨阳带着坐过山车,翻过一个又一个刺激的山脉,最后停在悬崖边上,再被狠狠地抛下去。 那种一路积蓄着能量,被推至高点再勐然坠下的感觉只需体会一次就能沉沦。心脏剧烈跳动到几乎要冲出胸膛,空白的大脑被原始的欲望填满,从意识到身体,从头皮到脚趾,每一处部位,每一寸灵魂都被征服了。 他太久没有体会过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了,体内的药性化作无数蚂蚁,啃噬着血脉筋骨,消亡着仅余的一点意志,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要苏晨阳,他想要找回苏晨阳曾经对他深沉炽烈的爱意,他想要再一次酣畅淋漓地发泄。哪怕只能有这一次,哪怕他清楚明白,一旦清醒以后可能要面对更加难堪的状况。 颤抖的手指抓住了苏晨阳的右手,沈珈叶带着他伸到了自己的牛仔裤拉链前面,紧紧闭上了眼睛。 - 第61章 被发现了 时至今日,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年,沈珈叶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像火炉一样闷热的夜晚。 如果不是他一时没忍住答应了苏晨阳的提议,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沈珈南和他都不会被毁掉了前程,不会从感情非常要好变成了兄妹从此离心,而他也不会变成一个空有外表,实际上再也挺直不了腰杆的男人。 医生说他的障碍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只要能放下心结,那方面功能总会慢慢好起来。 可他身处于那样一个环境里,每天睁开眼就要面对沈珈南的冷漠与憎恶,沈闻达的唉声嘆气,只有沈月揉能站在他的角度宽慰几句。可沈月揉也是一知半解,以为他只是被妹妹发现了真正的性取向,安慰之余也认为他喜欢男人是错的,劝他不要执迷下去。 暴雨拍打着窗棱,梦里的画面熟悉又陌生。他被困在那座闭塞的村寨里,站在家门口眺望着四面八方将他围拢的大山,眼神空洞而无望。 一只手从后方伸来,绕过腰际将他揽入怀中,熟悉的气息拂过耳畔,他垂头看着那只在解自己腰带的手,动作娴熟得好像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可他被握住时,感受到的却不是应有的快乐,而是一种仿佛沉入泥潭深处,无法唿吸的痛苦。 「你这个情况拖得越久越麻烦。」医生推了推眼镜,办公室里瀰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他背对着刚才躺过的蓝色检查床,表情麻木得好像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 窗外划过一道紫白色的电光,医生的声音被响起的雷声掩盖了,奇怪的是他却知道医生说了什么。 「你来我这也看了三次了,要不我帮你转其他医生试试吧。」试试? 他茫然地想着。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继续试的必要吗? 下了一夜的暴雨在天光亮起后陆续停了,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睡梦中的人似乎也摆脱了混乱的梦魇纠缠,缓缓睁开肿胀的眼皮。 视野里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苏晨阳与他同睡在一张床上,两人各自躺一个枕头,但距离很近。 他的腰上搭着苏晨阳的手,脖子下面枕着苏晨阳的胳膊。 他一丝不挂,苏晨阳却穿着睡衣睡裤。 昨夜发生的事逐渐回到了脑海中,他盯着眼前人熟睡的眉眼,手伸下去试探了一下,果然与昨晚一样,苏晨阳没有该有的反应,反而是他自己,久违地感受到了晨起的活力。 心头瀰漫起的情绪酸涩又复杂,他不知道苏晨阳为什么也变成这样了。这个人应该不知道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可昨晚面对他的质疑,苏晨阳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回答,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让他无暇再分出精力去追问答案。 掀开被子下了床,沈珈叶走进洗手间,关上了门。 从昨晚回来到现在,他都待在苏晨阳的房间里,连澡都是在这里洗的。 马桶盖维持着昨晚翻下来的样子,他记得当时自己坐在上面,身体里的药力巅峰已经过去了,但还是很敏感,洗个澡都能捲土重来。 那会儿他拉着苏晨阳的手想要继续,苏晨阳没如他所愿,还把他自己的手也给拉开了。在他难受得恳求时,问了一个问题。 「有没有哪被蒋乔碰过了?」 这个问题在刚回到家的时候苏晨阳就问过了,他也回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要问一次。 苏晨阳点了点他的嘴唇,听他说「没有」,指尖再来到他的脖子,锁骨,胸口,腰,小腹,直至暗处的中心。 每停留一个地方,他就迫不及待地否认,最后停的位置刺激得他受不住了,声音都哽咽起来,满心满眼装着沉甸甸的委屈。 苏晨阳还是不相信他,不相信他对他的感情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苏晨阳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却忽然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低下了头。 淋浴的热水抚过身体,白皙的肌肤上有不少或深或浅的红痕。沈珈叶看着那些印记,如果不是昨晚的一切都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发生,他一定会误以为跟苏晨阳做到了最后。 洗完澡,他抽过浴巾围在腰间,拿了条干毛巾擦头髮,开门看到了床边坐着的人。 苏晨阳背对他低着头,身上已经换了白色的v领毛衣和卡其色的休闲裤,正在打电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第112页 「那就这样,晚点我到了公司再说。」 挂断电话,苏晨阳起身走到衣帽间,拿了件海军蓝色的双排扣大衣穿上,出来的时候被堵在了衣帽间门口。 沈珈叶的湿发凌乱地披在胸前,脸上再不见昨晚被情慾支配的模样,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看进他眼里。 苏晨阳避开了注视,想绕行,被他伸出来的胳膊拦住了。 「我们谈谈。」沈珈叶说。 「我有事去公司。」苏晨阳道。 「十分钟,」沈珈叶不肯让步,「只要十分钟。」 床上仍留有昨夜放纵的痕迹,苏晨阳走到沙发上坐下,右腿搭在左腿上,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沈珈叶扯掉了腰间的浴巾,拿了件干净的浴袍,一边朝他走来一边套在了身上。 苏晨阳只是瞥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直到沈珈叶把浴袍的带子系好,在他身边坐下才转脸去看旁边。 将湿发拨到后背上,沈珈叶理了理思路,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晨阳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撑着下巴,答得漫不经心:「什么?」 沈珈叶直接说:「硬不起来。」 苏晨阳:「……」 沈珈叶盯着他的眼睛:「你刚到下溪寨那会儿是能硬的,是不是因为车祸的后遗症?」 「没有,」苏晨阳的语气不耐烦了,想要起来,「这与你无关,别问那么多。」 「怎么会与我无关?」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沈珈叶的气势忽然压了过来,「那瓶蓝色的药是什么?」 苏晨阳很快皱起了眉:「什么蓝色药瓶,不懂你在说什么。」 「之前在你床头柜上的,紫色的药片,」沈珈叶并未像从前那样退让,他今天一定要搞清楚苏晨阳隐瞒的秘密,「你别撒谎骗我,我会查的,除非你有把握我什么都查不到。」 「到底是什么药,是不是治疗阳痿的?」 沈珈叶一刻思考的功夫都不留给苏晨阳。从前他就是太顺着苏晨阳了,碍于自己尴尬的身份,碍于曾经分手的愧疚,苏晨阳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样他只能服从。直到昨晚他才发现自己太傻,苏晨阳不是不爱了,更不是想报復玩弄他,相反这个人很可能在过了十年后依然将他捧在手心里,否则怎么会做出跪在他面前,用嘴来帮他的举动? 「阳痿」这个词出现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耻辱,即便苏晨阳再冷静理智,被揭穿后也没办法坦然面对。他的脸色难看得像一只处于爆发边缘的狮子,只要沈珈叶敢再摸一摸他的尾巴,他就要撕碎沈珈叶的感觉。 但沈珈叶已经不怕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道:「你不用觉得丢脸,其实在重新遇到你之前,我也一直是这样的。」 狮子炸开的鬃毛被神奇地捋顺了,苏晨阳果然收起了敌对的态度:「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珈叶平静地说着。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这么随意地就把深埋在心底的沉疴挖出来,捧到喜欢的人面前,让对方看那些羞耻与难堪,看看曾令他无颜去面对的真相。但如果说出这些可以换来苏晨阳也对他敞开心扉,他们之间可以不必再互相隐瞒,不必再彼此折磨痛苦的话,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说?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跟你提分手吗?」 苏晨阳迟疑了,问道:「你是说,当年你之所以跟我分手,是因为你突然不行了?」 没想到他会得出这种结论,沈珈叶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无奈地嘆了一声,沈珈叶说:「你是真的有急事要走吗?不是的话吃点东西再谈吧,我现在很饿,有点低血糖了。」 张姐做好了早餐便去超市补充生活用品,苏晨阳从保温的蒸锅里端出虾饺叉烧包等点心,还有两杯现磨的豆浆,和沈珈叶坐在餐桌边吃着。 沈珈叶是真饿了,昨天傍晚吃了那块牛排之后,他就经歷了一场堪比高强度马拉松的体力运动。见他面前的都清空了,苏晨阳把自己吃不下的虾饺推过去。 他一口一个,吃完后,苏晨阳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可以说了吧。」 擦完嘴的纸巾被揉在了掌心里,沈珈叶说:「你还记得我们最后那一次视频吧。」 苏晨阳说:「记得。」 沈珈叶点了点头,揉成团的纸巾被用力握紧了,看着面前空了的餐盘,他的视线却没有对焦,半晌之后才低声说:「其实那次的视频电话,被我妹撞见了。」 「她看到了我们在做,我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就是因为看到了她才吓得跑出去,不小心摔下山崖。」 - 第62章 要不要回房间 苏晨阳说:「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双手肘撑着桌沿,沈珈叶用掌心捂住脸:「我怎么跟你说?」 「实话实说很难吗?」苏晨阳去拉他的手腕,想让他看着自己,握住右手时记起他的旧患刚好,便换成左手,「你是觉得我不会跟你一起面对,还是认为当时的我没能力帮你解决问题?」 读书那会儿,关于苏晨阳的家世背景,沈珈叶多少了解了一些。 恆升不是私立学校,但属于顶尖的公立学府,多数学生的家庭都是中产以上收入水准,像苏晨阳这样的权贵子弟也不在少数。 第113页 沈珈叶能进这样的学校读书,除了自身的成绩以及各方面表现都足够亮眼之外,也是因为两地帮扶的政策优势。 那时的苏晨阳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家境有多优越,他们相处,更多是像普通小情侣那样吃吃喝喝。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在一起,还曾经异想天开地认为只要自己够努力,未来一定能有并肩站在一起的一天。 后来的无数个夜晚,他躺在下溪寨租的那间老屋里,对着窗外巍峨连绵的大山,总会想起那个年少气盛,只吃过生活的苦,却没有尝过社会现实毒打的自己。 左手被拉开了,苏晨阳的整只手掌包裹着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皮肤的感觉有点痒,也让他想起了昨晚一个持续了很久的动作。眼眶浮起热度,他用右手挡住眼睛,不想被苏晨阳看到。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用的人,担不起事,只徒有男朋友的虚名。」他不肯回答,苏晨阳就替他总结。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珈叶摇着头,「你知道我不会那么想。」 「那你不告诉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晨阳一定要听到真正的答案。 十年了,确切地说快十一年了,这件事在沈珈叶心里是个结,在他心里也同样无法被放下。就像一块硬物梗在了心口,它不会导致窒息,也不会危及生命,却总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让你唿吸一下都疼得难受,没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细细密密的痛,绵长而割不断的念想,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却只能得到一个不甘的答案。 沈珈叶的右手也被拉开了,视野里的苏晨阳变得模煳而扭曲,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皮肉里,他自暴自弃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那时候自己都乱了。」 「我妹没有把她看到的说出来,我阿爸一直以为她是跟我吵架跑出去才出事的,所以我阿爸就算怪我,他也始终没有对我说过很重的话。」 「我妹恨我的真正原因只有我清楚,」沈珈叶的声音变得哽咽,他像是无法承受那些过于沉重的回忆,后背贴在了椅子上,试图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来驱散团在胸口的情绪,但还是有脆弱的痕迹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消失在鬓髮里,「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没有办法再面对你,也面对不了我自己。你觉得发生了那种事,我跟你还有可能吗?」 指腹抹了抹他的眼角,苏晨阳靠近了一些。沈珈叶没有动,他仍然望着天花板,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像是早已被捂烂的伤口,现在要一层一层地撕开,挤出脓血刮掉腐肉,重新上药包扎。 这个过程会很痛,但同时也带来了释然的感觉,他终于可以都说出来了,不必再苦苦隐瞒,苏晨阳也不会再误会他了。 手心被人握住,苏晨阳的五根手指插进了他的手指间,他闭上眼睛,也扣紧了苏晨阳的手。 「右手的伤也是那个时候弄的?」苏晨阳问道。 「嗯,」情绪平復了些许,沈珈叶慢慢地说,「那时候我发现她跑出去了就去找,找了很久才在山崖边上看到。」 「她抓着一截树枝,当时天太黑了,周围很滑没有着力点,我试着拉她才发现一个人不行,去叫人也来不及了,后来坚持了很久,还是没能把她拉上来。」 明明在说着很绝望的画面,沈珈叶的神色和语气却显得格外平静,苏晨阳都不敢细想当时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这只手拉着沈珈南,坚持到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眼睁睁看着沈珈南掉下去。 许久之后,苏晨阳抬起他的右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这次你妹妹的腿会好起来的。」 沈珈叶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交接后,他说:「会的,你给她提供了足够好的医疗,她自己也很努力。」 「对,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改变了,人要往前看。」 苏晨阳用严肃的表情来安慰他,沈珈叶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怪我了?」 「怪你有用?」苏晨阳说,「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捏了捏他的手指,沈珈叶换上轻松的语气:「我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到底为什么会不行了?」 苏晨阳是实在不乐意听到这么扎耳的问题,偏沈珈叶好像感觉不到一样,苏晨阳都怀疑他是不是为了骗自己开口才说过曾经也不行这样的话。 ? 他盯着沈珈叶的那儿看:「你又是什么时候不行的,看你昨晚那样可太正常不过了。」 沈珈叶尴尬地扯了一下敞开的浴袍下摆,之前他情绪不对,完全不记得内裤还没穿,就这么敞腿坐着了,靠近腿根处的几个吻痕都露了出来。 他含煳道:「就那次之后。」 「被你妹撞见之后?」沈珈叶点头。 「看过医生吗?」 「嗯。」 「怎么说的?」 「心理问题,没得治。」 「那是什么时候又好了?」 撇开脸看着旁边,沈珈叶不回答了。 苏晨阳说:「遇到我之后就不药而愈了,对吧。」 脑子里的淤血体积有缩小一些,不过苏晨阳还是想不起重逢之后的记忆,也就无法确认那段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沈珈叶的身体状况。 沈珈叶不想再把话题绕回自己身上,之前是为了让苏晨阳放松下来他才主动提的,效果达到了便不想继续。 第114页 「现在是我在问你。」他提醒道。 「你也有过一样的症状,你先让我取取经,说不定我也能不药而愈了。」苏晨阳把难题抛回给他。 昨晚发生的一切沈珈叶都清楚记着,包括当他绝望地以为苏晨阳是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才会这样的时候,苏晨阳却用力地亲吻他,告诉他不是对他没感觉,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沈珈叶没心思开玩笑:「那个药到底是治疗什么的?」 「就是治这个。」苏晨阳说。 「那你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车祸。」 「车祸不是只撞伤了头吗?」沈珈叶疑道,「医生怎么说?」 「器质性损伤,吃一段时间药就差不多了。」 要是车祸受伤导致的,那也说得过去,不过车祸到现在也好一段时间了,沈珈叶道:「那你……有觉得好些了吗?」 抬起腕錶看了下时间,苏晨阳站起来说:「先说到这吧,公司还有会等我开,真要走了。」 他又是一脸不想再谈下去的表情,沈珈叶也明白这种话题不适合追问太紧,于是道:「好吧,今晚你会回来吧?」 「嗯。」 苏晨阳回房拿了外套穿上,沈珈叶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弯腰换鞋,按上门把手的时候又停下来了,回头看着自己:「以后在家记得要穿内裤。」 抿了抿嘴唇,沈珈叶不太自然地回答:「知道了。」 目光在他嘴角那颗小痣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苏晨阳还是没忍住,靠过来吻住他的唇。 沈珈叶松开牙关,手扶住了苏晨阳的腰。 两人在玄关吻得难捨难分,沈珈叶被推着靠在了墙壁上,苏晨阳的吻从嘴角一路亲到耳朵后面,再顺着喉结停在了锁骨上,把昨晚留下的印记都重新「加工」了一遍,让那些吻痕的颜色变得更深更明显。 沈珈叶微微喘着气,手指插进苏晨阳脑后的髮丝里按摩,感受着苏晨阳在他身上点火,既想提醒苏晨阳停下,又私心地不想停。 那人亲完他的锁骨后抬起头来,在他唇上重重嘬了一下,看着他道:「要不要回房间?可以再给你五分钟。」 沈珈叶听懂了苏晨阳的暗示,昨晚他才发泄到精疲力尽,但不知道是药力还没完全褪去,还是因为他们之间最深的误会解除了,现在跟苏晨阳亲热,他居然像十八岁的时候那么容易起冲动。 耳根红到发烫,他把脸埋在苏晨阳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用了,你去忙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最早那版有禁锢感觉的文案设定被我取消了,本来打算的是在下药的事发生后,晨阳震怒,把珈叶关起来几天,两个人误会加深。但等我写到了这里,结合已经发展的剧情,又觉得坚持写这个设定不太合适。 珈叶遇到这种事,晨阳内心是矛盾的,比起生气更多的是醋意和心疼。他已经不是刚失忆那会儿对珈叶有牴触的情绪了,而是碍于身体状况不得不避开珈叶的亲近,所以他内心潜意识应该是保护老婆而不是更进一步欺负伤害老婆,哪怕有气也会对着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我想表达的意思,辛苦大家将就看吧(捂脸) 第63章 求人就要亲嘴 走进办公室,苏晨阳看到了在外面会客区坐着的人。 来的路上秦璨就通知他蒋乔在公司等着了,昨天他临走之前拿了蒋乔的手机,蒋乔能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过来,想必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比起昨天狼狈的模样,今天蒋乔穿着笔挺的三件套,颧骨上的痕迹用粉底液遮盖住了,只有鼻樑骨还有些红肿。蕾娜给苏晨阳倒了杯咖啡,问道:「蒋先生需要喝点什么吗?」 「他喝不下,你出去吧。」扯松领带,苏晨阳在大班椅上坐下。 蒋乔双手抄在西裤兜里,站在办公桌的另一边看着他:「我已经教训过我弟弟了,他以后不会再乱来。」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苏晨阳说:「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想拿回手机就把家教合同还来,钱我让人原路退回。」 蒋乔说:「你昨天打我的两下我不计较,是因为这件事的确是我弟弟做错了,我替他挨。珈叶那边我会去解释,你不能因为发生了一点误会就威胁我。」 「你当初为什么非要找他给你女儿当家教?」苏晨阳冷眼瞧着蒋乔,「这没外人,别装了。」 「我和你说不清,你信不信都好,我女儿需要他。如果你想要其他赔偿都可以谈,唯独这件事不可能。」蒋乔硬着口吻回答。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你的手机现在是物证,通话录音我会交给警察处理。」 「苏晨阳!」蒋乔一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忍无可忍地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吗?」 「你想找谁说?」苏晨阳莫名其妙地看着蒋乔,「我妈和晨昼都见过他了,你是想找我爸打小报告还是找媒体爆料我是同性恋?」 懒洋洋地往后靠到椅背上,他用下巴点了点门的位置:「一会儿我还约了陈鼎文打球,想怎么做随你。」 听到陈鼎文的名字,蒋乔的态度果然收敛了不少,看他涨红着脸憋了一口气的样子,苏晨阳也不再刺激他了,道:「我要是你就不会为了一口气让自己遭受更大的损失,你哥现在为了把你踹下去,可是到处都在抓你的小辫子。」 第115页 餐桌上的碗盘都洗干净后,沈珈叶回到苏晨阳的房间里。 张姐还没回来,屋里仍保持着起床时的模样,他走到床尾凳前,打开被捲成一团的床单,上面果然有好些凝固的白色斑点。 昨晚苏晨阳没给他戴套,弄得到处都是,后来苏晨阳拿了新床单换上。当时他就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地看着苏晨阳弯腰换床单的身影。那一幕对于曾经的他而言非常熟悉,以前每一次弄脏床单都是苏晨阳去换,而他总是被那人照顾得很好,被洗得干干净净再抱上床睡觉。 分开那么多年了,他是真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被苏晨阳这样爱着了。 外面传来电子门锁开启的声响,他想着张姐回来了,赶忙把被单卷好,稍微收拾了一下床上,起身諵沨时看到门边站着一容貌端丽,气质优雅的妇人。 对方没料到他会穿着浴袍收拾自家儿子的床,一时间有些哑然。 沈珈叶也没想到回来的不止是张姐,还有苏晨阳的母亲楚君茹。 「伯母您好。」他立刻站直了,随后发现自己还没换衣服,顿时有些尴尬。 楚君茹打量着他,视线在他脖子和锁骨的吻痕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说:「你好,这是刚起呢?」 上次见完楚君茹,沈珈叶不知道苏晨阳有没有跟她说过什么。不过他记得那次楚君茹问他是不是来看苏晨阳的,这回却问他是不是刚起床,说明楚君茹是知道他住在这了。 那其他的呢?楚君茹又知道了多少? 他不敢乱回答,更不能不回答,只好挑着说:「对,我看晨阳房间有点乱,帮他整理一下。」 楚君茹走进屋来,先注意到床尾凳的那团床单,又发现了洗手间的异样:「是比平时乱多了,这卫生间怎么也……」 她没说下去了,沈珈叶过去扫了一眼,几乎当场石化。 昨天他和苏晨阳脱下的衣裤随意丢在了墙角,最上面是两条不同款式的内裤。 他正考虑着该怎么解释,楚君先转过来了:「我朋友送了两只正宗的黑毛土鸡,我给晨阳拿了一只,张姐在弄,一会儿炖汤你也喝点。」 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脸上不见一丝异样的神色。等她出去了,沈珈叶快步走进洗手间,把衣裤丢进脏衣篓,床单塞进阳台的洗衣机里,再回自己房间穿衣服。 待他收拾完打算给苏晨阳发消息,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他给手机充上电,想着一直不出去不礼貌,只好硬着头皮先走出来。 楚君茹和张姐在厨房里,一人穿一条围裙合着在杀鸡。 她看着像大家闺秀,却敢做这种事,沈珈叶上前问道:「伯母,需要我帮忙吗?」 楚君茹抬头看他:「你会吗?」 沈珈叶从放围裙的柜子里拿了一条穿在身上,接替了楚君茹的动作。 张姐做了二十多年厨房的工作,但在杀鸡这一块操作比较少,沈珈叶看她动作不大对,便让她提着鸡脚,自己接过刀动手了。 他动作熟练,鸡都没怎么挣扎血就放完了,待毛也拔完了,楚君茹问道:「小沈,你是哪里人?」 沈珈叶挤了洗手液仔细地清洗着双手的指甲缝:「我是黔都州的。」 楚君茹想了想:「贵州那一带?」 「差不多,更靠近桂林。」 「原来你就在那边啊,我说这地名这么熟悉,」楚君茹笑了起来,「以前晨阳还陪我去旅游过。」 沈珈叶洗手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得有三四年了吧。」楚君茹回忆道,「那时候是去桂林玩,晨阳说黔都州一带可以感受少数民族风情,就顺道拐过去了。」 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停止了出水,沈珈叶用纸巾擦手,他没有再问下去,楚君茹观察了他的脸色,心里更加确定了。 杀好的鸡本该交给张姐处理,楚君茹问他会不会做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问他能不能做些家乡味道的菜。 家里有鱼有鸡有鸭,但没有最重要的酸笋和酸菜,沈珈叶坐车去买,转了三家市场才找齐了配料。 午饭做好都过一点了,他在厨房忙活,楚君茹就在旁边看着,不时问他几句。聊的都和黔都州的山水人情有关,还提到了苏晨阳在那边投资的项目。得知他早前就在下溪寨的学校教书,楚君茹又对他教书时候发生的事有了兴趣。 两人在桌边坐着,桌上六道菜楚君茹都尝了,吃最多的是一道酸鸭肉,她说那次去黔都州旅行,苏晨阳每顿都点这道菜,还有一道酸鱼。不过酸鱼需要特殊的做法,今天沈珈叶只做了一道黄瓜酸菜鱼汤。 饭后送走了楚君茹,他给苏晨阳发去消息:【你妈妈刚才来过了,还在家吃了午饭才走】 苏晨阳回了电话过来:「她待那么久?」 「嗯,」沈珈叶说,「跟我聊了很多。」 「聊了什么?」 「什么都聊,问我之前的工作,住在哪里,还吃了我做的菜。」 「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了。」 苏晨阳转动着手里的笔,笑道:「她应该是知道了。」 「那她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沈珈叶疑道。 「我弟结婚的事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对象是个男的,我爸妈都很开明,放心吧,我从不觉得他们会是阻碍。」 第116页 沈珈叶并不了解苏晨阳的父母,也不清楚苏晨昼结婚的事情,不过看苏晨阳这么笃定的态度也就没有再多想了。 「你做了什么给她吃?」苏晨阳问。 「她想吃我家乡那些菜,我就做了几道。」沈珈叶趴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放晴的天空,「她还说,三四年前你就陪着她去黔都州旅游过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沈珈叶盯着一团软绵绵的,像极了学生时代爱吃的棉花糖的云朵,问道:「你是不是那时候就想去找我了?」 苏晨阳说:「嗯。」 「那怎么没去?」 等了一会儿,他才听到苏晨阳的回答。 「不想再丢脸了,你要是还不肯见我,那我还得再被警察带走一次。」 在病房里陪着父亲看了一会儿电视,沈珈叶照旧拐去了蒋雯琪的病房。 蒋雯琪坐在沙发上,拿平板在看动画片,见他进来了,两腿一蹦跳下地,直接朝他跑来。 他蹲下来,接住蒋雯琪,笑道:「怎么今天不出去画画了?」 蒋雯琪摇了摇头,拉着他走到沙发边,拿起桌上的油画棒。 这油画棒是他前天送的,这两天蒋雯琪画得正上头,早上护士进来不小心碰掉在地上,弄断了几支。 买的时候沈珈叶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从盒子下层拿出接笔器装上,蒋雯琪眼睛一亮,打开水彩本,用接好的油画棒画了起来。 沈珈叶陪了她一会儿,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蒋乔出现在门口。 沈珈叶起身就想往外走,蒋乔挡住门,说道:「珈叶,给我几分钟时间,昨天的事是一场误会。」 他不想再跟蒋乔有接触,但蒋乔提到了蒋雯琪的安排,注意到蒋雯琪转过来看着他们了,沈珈叶同意到外面聊。 两人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停下,蒋乔放低声音道:「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事情是我弟弟搞出来的。」 沈珈叶看着旁边的墙砖没有回答,蒋乔继续说:「晨阳来接你的时候跟我动手了,回去以后我也骂了我弟,我知道你很生气,你想躲我是正常的,但我希望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那些想法。」 看着终于肯转过来看自己的沈珈叶,蒋乔重重嘆出一口气,说:「我已经答应了晨阳以后不会再找你,不过雯琪是无辜的,如果你有时间,我希望你可以多陪陪她。」 傍晚,苏晨阳的车开到了医院的大门外面,等了几分钟沈珈叶就下楼来了,直接坐进车里。 司机往家的方向开去,苏晨阳的心情似乎不错,上车就牵起了沈珈叶的手。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沈珈叶提起下午在病房遇到蒋乔的事。 苏晨阳拧眉看着他:「你还敢见蒋乔?」 沈珈叶解释道:「我不是见他,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他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找我,只是希望我在医院有时间的话可以陪一陪他女儿。」 「所以呢?」苏晨阳不悦地道,「你答应了?」 「我不会再见他,但是雯琪是无辜的。」 「你既然要跟他的女儿接触,又怎么能保证不见到他?」 「你不是让小韩跟着我吗,以后我去陪雯琪的时候也让他跟着。」下巴搁在苏晨阳肩膀上,沈珈叶嗅着他颈间好闻的香水味,道,「而且你把蒋乔的脸都打肿了,他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会再乱来了。」 苏晨阳睨了他一眼:「我们什么关系?」 沈珈叶抬起牵在一起的手:「这种关系。」 苏晨阳扭头去看窗外,片刻后又转回来:「你这是在求我?」 「嗯,」沈珈叶点头,「求你。」 苏晨阳道:「你求人的态度就只是嘴上说说?」 两人对视一眼,沈珈叶上身前倾贴着苏晨阳的胸口,捧着他的脸在嘴唇上亲了一下:「这样够吗?」 苏晨阳没应声,沈珈叶又亲了过去,这次把舌头也伸进去了,几分钟后退开,看着靠在头枕上微微喘气的男人,他舔了舔湿润的嘴角,说:「现在够了吗?」 搁在他身后的手动了,沈珈叶靠到苏晨阳的颈窝里,闭着眼睛感受苏晨阳的动作,等揉够了,才听苏晨阳道:「马马虎虎吧。」 他抿着嘴唇忍住笑,苏晨阳抬起胳膊揽在他肩膀上,让他继续靠着自己。到了家楼下,苏晨阳先开门下去,沈珈叶要跟下来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脚还没踩到地上就听到沈月揉惊慌失措的声音。 「珈叶,你快回医院里来,达叔刚才咳血了,现在人昏过去了在抢救!」 - 第64章 这是我吃的药 沈珈叶赶到医院的时候,沈月揉正坐在抢救室门口焦虑地守着,一旁轮椅上的沈珈南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抠弄着手指甲。 「医生怎么说?」沈珈叶问道。 「还不知道,」沈月揉摇着头,「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没人出来过。」 「怎么会忽然又咳血的?」 下午沈珈叶陪着沈闻达看电视,沈闻达的精神还挺不错,前几天医生和他聊病情,也说最近的情况比较稳定,没有明显的恶化。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我陪着南南在洗澡,是护士来通知我们出事的。」 靠到了墙壁上,沈珈叶盯着亮起红灯的抢救室大门,没过多久手机响了。 「我通知了周教授,他今晚赶回来,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到医院。」苏晨阳在电话那头说道,「谢医生的助手也跟我沟通过了,现在手术室里的情况还算稳定,你先别着急,小祁也马上到了。」 第117页 「珈叶?」苏晨阳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沈珈叶的回答,以为是信号不好,一会儿后才听到沈珈叶声音很哑地回了一句,「我听到了。」 「你妹妹也在吗?」苏晨阳说。 「嗯。」 「我就在车里,有事我会上来,别怕。」 抬起眼帘看了看一直垂着头没有动静的沈珈南,沈珈叶低声说:「不用,你别上来,我没事。」 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了,祁文慧快步走过来,沈珈叶挂了电话,祁文慧过来之前已经找沈闻达的护工了解过情况了,她宽慰了沈珈叶几句,陪着一起等。 几人在病房外面待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沈月揉去食堂买了点吃的上来,但没有人有胃口吃东西。到了九点左右,抢救室的门才被推开,谢医生摘掉口罩走了出来。 「谢医生,我父亲怎么样了?」沈珈叶最先上前问道。 「出血的情况暂时止住了,」谢医生的表情很严肃,看着沈珈叶说,「剩下的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次应该不太乐观。」 「什么意思?」沈月揉急忙问道。 谢医生说:「病人之前就出现了癌细胞的转移,入院这段时间一直在保守治疗,我们给他用了两款新药,但是效果都不太理想,恐怕……」 沈月揉抓着谢医生的袖子:「恐怕什么?」 「月揉。」沈珈叶出声叫住她,「谢医生,辛苦你了,什么时候能看我父亲?」 「病人会被送去icu,应该不会那么快醒,你们今晚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谢医生交代完便回手术室了,沈月揉走到沈珈南身边,沈珈南仍是刚才那个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沈月揉按着她的肩膀,强忍着难受的情绪问她要不要先回病房。 沈珈南抬头看着沈珈叶,后者也在看她,接着便走到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南南,阿爸这里我会守着,你先回病房去休息吧。」 沈珈南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动了动干燥的嘴唇,说:「阿爸这次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不会,」沈珈叶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语气尽量轻松地说,「阿爸会没事的,明天早上周教授就回来了,到时候再会诊。」 「你别多想,今天你练习一天也累了,让月揉陪你吃点东西,早点上床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沈珈南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沈珈叶的右手比起从前有力气多了,正如她的腿也越来越有力,他们都在慢慢地变好,沈闻达一直期待着能看到她真正摆脱轮椅的一天,这次应该也能继续撑下去的。 她很轻地点了点头,沈月揉跟沈珈叶说了几句,推着她上楼去了。 「祁医生,你也回去休息吧。」沈珈叶对祁文慧说。 「等等我去找谢医生聊聊,」祁文慧拍了拍沈珈叶的手臂,「你别太担心。」 沈珈叶说:「谢谢。」 沈闻达被送到icu后,沈珈叶跟了过去,看到他又是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没有知觉地躺在灯火明亮的病房里,床两侧摆满了维持生命体徵的仪器。 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揽过沈珈叶的肩膀,熟悉的气息为他摒去了周遭空气里刺骨的寒意。 「我陪你去吃点东西。」苏晨阳说。 「我没胃口,」沈珈叶继续盯着玻璃窗里的情景,「谢医生刚才说,我阿爸这次可能没机会了。」 苏晨阳也看着病房里的沈闻达,同为恶性肿瘤患者,他很清楚沈闻达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治癒的希望了,现在只能靠着仪器和药续命,能撑多久是多久。这也是癌症发展到晚期时,病人家属都必须面临的境况。 转头亲了亲沈珈叶的头髮,苏晨阳说:「难受就说出来。」 沈珈叶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当时在市医院,医生就说过我阿爸的病治不好了,是你带他来香港,让他可以不那么痛苦地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已经很好了。」 苏晨阳悄声说:「他算是我岳父,这是应该做的。」 沈珈叶转头看着苏晨阳。 苏晨阳说:「我知道你不是女的,要不你给我找个身份,怎么跟你爸介绍我?」 沈珈叶顿了顿:「你要见我爸?」 「为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以后能找到伴,有个人可以照顾,你爸那么希望你结婚,你应该满足一下他的心愿。」 沈珈叶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以把他真正喜欢的人介绍给沈闻达? 且不说沈闻达能不能接受,光是沈珈南那一关他就全无把握,万一惹得沈闻达也生气,反而会加重病情。 看出他的顾虑,苏晨阳说:「我只是给你提一个建议,做不做你自己考虑。我不会盲目地劝你说伯父没事,事已至此比起伤心难过,更重要的是趁着还有时间,去做一些让彼此都不会留下遗憾的事。」 沈珈叶看着身旁的男人,苏晨阳也在看着他,彼此之间五厘米的身高差距并不明显,他的目光却要向上才能追逐到苏晨阳的视线,苏晨阳则可以很轻松地垂眸罩住他。 以前在一起,他经常会为了这五厘米的身高较劲,对视的时候总喜欢有意无意地踮起脚,不想让自己显得弱势。现在估计是年纪大了,不但没了这种想法,甚至还觉得有差距也挺好的,至少在这种时候,他稍微偏一偏头,就能靠在苏晨阳的肩膀上了。 第118页 不远处的转角停着一道坐轮椅的身影。盯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看了许久,沈珈南把拎的炒饭和汤放到了墙边的垃圾桶上,转动轮椅离开了。 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许久,沈珈叶靠着苏晨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揉了揉眼睛,转头发现苏晨阳眉宇紧蹙,左手按压着胃部。 「怎么了?」他坐直了问道,「胃又痛了?」 苏晨阳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不知痛了多久,额头上都冒冷汗了。沈珈叶要找医生过来,被他拉住了:「没事,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沈珈叶去翻他的大衣外兜,「身上有药吗?」 苏晨阳说:「在车里。」 沈珈叶立刻下楼去取,上来的时候带了杯温水,服了药没多久,苏晨阳的气色恢復了一些,扯了扯嘴角,他握紧沈珈叶的手:「你这个样子,别人看到会以为你是不是死老公了。」 「你怎么好好的又胃痛了?」沈珈叶没让他煳弄过去,「晚饭吃了吗?」 「没有,」苏晨阳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现在去吃吧。」 沈珈叶看了下时间,说:「医院附近有家潮汕粥,去吃那个吧。」 「好。」苏晨阳想要起来,沈珈叶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icu楼层没有洗手间,沈珈叶坐电梯到楼下去上。苏晨阳靠着椅背,等了没多久便有脚步声来到身边,他睁眼看去,对方朝他点头致意:「苏先生。」 「高医生?你怎么过来了。」 「我拿一份报告给沈先生,刚才问了月揉他应该在这里的。」 高医生往四周看了看,苏晨阳则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什么报告?」 「一份药品的成分分析表。」 「是沈珈南的药吗?给我看看。」 「不是珈南的,是一款关于脑肿瘤的新药。」 苏晨阳拿过报告,看到上面的成分分析说明,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他什么时候找你化验的?」 「就几天前吧。」高医生不知道苏晨阳怎么就突然沉下脸了,还以为是哪有问题,接着就听到对方说:「这份报告不要给他,明天我会让秦璨准备一份新的,到时候你再交给他,如果他问起,就说那款药是补充雄性激素的新药。」 「这瓶药是治疗脑肿瘤的,可能关系到服用它的患者的安危,伪造药物检测报告也是违法行为。」高医生看着苏晨阳,「苏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合上报告,苏晨阳按了按又开始刺痛的胃部,不耐烦地道:「因为这是我吃的药,我有权要你尊重患者的隐私。」 - 第65章 你给我买心太软 翌日上午,秦璨将一份新的药品说明书email给了高医生。 这份药品成分分析表的内容很专业,高医生都挑不出毛病,午休时间便拿给了沈珈叶。 此时沈珈叶正坐在医院餐厅里,对着一杯多糖的拿铁走神,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高医生将报告推到他面前。 「你要的药品成分报告。」 沈珈叶打开来,上面都是英文,大部分内容他能看懂,一些专业医学名词理解不了。高医生逐条解释,并从他脸上看到了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 合上报告,他靠回椅背,用拇指和食指按压着眉心骨。 看他这个样子,高医生能理解苏晨阳这么做的用意了。 沈珈叶的父亲患的就是癌症,现在情况进一步恶化,他的压力已经很大了,这种时候再让他知道喜欢的人也同样得了癌症,精神稍微脆弱一些的都会承受不住。 隐瞒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不过这不是外人有资格介入的。坐了一会儿,高医生便回办公室了,沈珈叶则给苏晨阳发去消息:【看过医生了吗?】 昨晚苏晨阳吃过药好多了,今早起来又开始痛了,出门前只吃了几口清粥。 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要开,结束了才能去看医生,现在都中午了也没个消息。沈珈叶盯着对话框,每当要熄灭时就会用手指点一下屏幕,让它重新亮起来。 读书的时候苏晨阳身体很好,现在明显比不得从前了,前阵子还出车祸撞伤头,不知道恢復得怎么样。每次他问起都说没什么大碍,祁文慧和秦璨的嘴巴也很严,只要苏晨阳不愿意说,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盯了手机十几分钟,苏晨阳仍是没回,他想打电话,担心那人会不会还在开会,于是给秦璨发了消息。 秦璨回得很快:【苏总已经看过医生了,现在正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午睡,等他醒了我帮您转达】 【医生怎么说的?】 【没什么问题】秦璨嘆了口气,继续违心地输入,【就是急性胃炎,多休息就好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急性胃炎了,有找到病因吗?】 【主要还是早几年的应酬太多,喝伤了胃,您别太担心,有医生在没事的】 一通电话插入进来,等结束了再看对话框,沈珈叶已经没有回覆了。 上午秦璨陪着苏晨阳去看医生,得知他在继续服用之前对胃黏膜刺激较大的那款药,dr.marius并没有很惊讶,只问他是不是无法适应雄性激素缺乏所带来的症状。 苏晨阳没有否认,他不再吃新药后,容易疲劳和长不出鬍子的情况都得到了缓解。dr.marius评估了他的身体情况,又给大脑做了个检查,认为他这种情况还是尽快开始二期治疗比较好。 第119页 「尽快是多久?」苏晨阳问道。 「你脑内的淤血肿块已经缩小了三分之一的体积,再观察一周,如果身体数据正常就可以开始治疗。」 「二期大概要多长时间?」 「五天左右吧,治疗的过程会比一期更辛苦些,也更耗体力,后续至少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卧床休息,需要处理的事情你提前安排好。」 回公司的路上,苏晨阳开始交代秦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不过比起公司,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沈珈叶那边。 昨晚周教授同谢医生沟通过了,今天回到医院会诊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沈闻达这次发病兇险,能不能再醒来都是个未知数。周教授的意思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尽量帮他完成,那样或许可以刺激得他再甦醒过来。 早上出门前,苏晨阳把周教授的提议转达给沈珈叶,当时沈珈叶并未说什么,后来他打给沈月揉,得知沈闻达最大的心愿应该是再见一见田莺。 苏晨阳对田莺所知甚少,沈月揉说田莺是生下沈珈南之后走的,只留下了一封信。 她是汉族人,沈闻达从未说过如何与她相识,也从不提及她的家世,这点连沈珈叶都不清楚。 田莺离开家以后,沈闻达有出去找过,没多久就回来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提她的名字,只偶尔在生病的时候会把沈珈叶错认成她。 「不知道离家出走的原因吗?」苏晨阳在电话里问道。 「田姨是忽然走的,没有任何徵兆,我问了达叔他不肯说,但我和珈叶都觉得她应该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 沈月揉的语气有些犹豫:「应该是受不了寨子的氛围,除了我阿爸阿妈之外,田姨和寨子里的任何人都处不来。」 「你知道我们寨子容不下外人,她是唯一一个能留下的。当年达叔宁可得罪所有人也要娶她,一开始日子过得特别难熬,大家都针对他们,珈叶刚出生那会儿还险些被偷走,还好我阿爸那晚睡得迟,及时发现了。」 这些沈珈叶都没跟苏晨阳提过,苏晨阳说:「后来呢?」 「田姨被那么一吓,好长一段时间一步都不肯离开珈叶,我阿妈说那时候田姨的精神可能就出现问题了,连我阿妈都防着,只有达叔能靠近她。」 「等南南也出生了,田姨的情况才有好转,但是我们都没想到她会在南南不到两岁的时候突然走了,达叔也没提过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那封信现在还在吗?」 「应该不在了,珈叶说他全屋都翻遍了,哪都没有找到。」 田莺离开家的那年,沈珈叶刚好是七八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懂事了,他知道母亲是抛弃他们一家人走了,曾经那么爱他,给他足够的依靠和保护的母亲,往后却再也不要他了。 苏晨阳记得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沈珈叶那异于常人的坚毅独立的性格。什么事都只靠自己,即便是面对再平常不过的举手之劳,第一反应都是冷淡地拒绝。 那时候他只觉得沈珈叶是碍于少数民族的身份,或者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才会处处与人保持距离,却没想到背后更深的原因。 傍晚去医院接了沈珈叶,苏晨阳让司机开去太平山顶,在一家很有情调的中式餐厅吃晚饭。 太平山顶一向是热门的旅游打卡地,这家餐厅隐于山林深处,可俯瞰辽阔壮丽的维光,又不会吵闹。包厢桌上六菜一汤,道道精緻鲜美,可惜沈珈叶没食慾,一直在给苏晨阳夹菜盛汤。 「这清蒸海红是你喜欢吃的,张嘴。」苏晨阳把他夹给自己的鱼肉餵到他嘴边,见他想避开,便说,「你爸现在这样,要是你不好好吃饭休息,累倒了你妹妹还要担心你。」 沈珈叶看了苏晨阳一眼,吃下了这口鱼肉。 苏晨阳继续餵了两块,沈珈叶总算肯拿起筷子自己吃了,饭后苏晨阳想点一份红糖奶麻糍,被沈珈叶拦着:「你胃还没好,别吃这些难消化的。」 「这家店别的甜点做得不行。」 「你要想吃甜的就去安叔的甜品店吧。」 苏晨阳说:「你要给我买心太软?」 「嗯,」沈珈叶走到墙边,取下彼此挂着的外套,「我去给你买。」 车还是开到了上次停的巷子口,苏晨阳隔着车窗玻璃看沈珈叶走进小巷子深处,高挑的身形穿着他买的浅灰色格纹大衣,后背柔顺的马尾随着走路左右晃动,进入安叔的小店后,没多久出来了,手里拎着一袋甜品。 坐回车里,沈珈叶将打包袋递了过来,苏晨阳抬了下右手:「不想脱手套。」 沈珈叶于是打开盖子,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心太软,左手在底下接着,送到他嘴边。 苏晨阳慢慢咀嚼,见他自己没有要吃的意思,便在第二块递到嘴里时按住他的脑后,将这口心太软餵给了他。 外皮酥脆的生朱古力蛋糕裹着柔滑的朱古力奶浆,甜蜜的滋味随着彼此的唿吸融化在了唇齿间。沈珈叶吞下了,苏晨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放下装饰板,他让沈珈叶跨坐在自己身上,继续那个有着浓郁巧克力滋味的吻。 虽说对于沈闻达的病情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等这一天真正到来后,沈珈叶仍是无法理智地去接受。他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苏晨阳感觉不到。余下的一段路,苏晨阳几乎不停地吻他,把他的嘴唇吮到红肿,逗弄他的耳朵与喉结,揉他的腰,听他停不下来的喘气声,颤慄地对着自己求饶。 第120页 好不容易到了家楼下,沈珈叶以为终于能结束了,谁知一进电梯苏晨阳又开始了,最后连卧室都没进就在客厅的沙发上交代了一次。 捧着他热烫通红的脸颊,苏晨阳啄吻着他湿润的嘴唇,舌尖抵着那颗小痣滑动,亲够了才拉着他坐起来。 相连的掌心传来了黏腻的触感,沈珈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看他一脸羞耻地为自己擦拭手掌的模样,苏晨阳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说:「有没有觉得放松一点了?」 湿巾丢进垃圾桶里,沈珈叶靠回苏晨阳的肩膀上,目光有些失焦。 苏晨阳用这种方式帮他释放压力,固然是有效的,能维持的时间却很短暂。现在稍微恢復一些精神,又免不了会去想躺在icu里的沈闻达。 手臂搂过他的腰抱住,苏晨阳提起了下午和沈月揉的对话,问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安排人去找。」 沈珈叶闭上了眼睛。 幼年刚失去母亲的那段时间,他曾无数次地生出想要跑到外面去找田莺的想法。可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后来慢慢长大了,他越来越能理解母亲为什么宁愿抛弃家庭也一定要离开那个地方。 平时沈闻达从不会在他们兄妹面前提起田莺,可只有他知道,沈闻达会在喝醉的时候把他错认成田莺,生病的时候也会抓着他的手叫田莺的名字。 他知道阿爸念着阿妈,克制隐忍地念了一辈子,也不抱希望地等了一辈子。 如果能找到田莺,兴许沈闻达真能再一次醒来,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他的手机里有一张田莺的照片,是对着家里父母唯一的一张合照拍的,清晰度有限。不过秦璨仍有办法,用了不到四天就找到了田莺的户籍所在地。可惜他焦虑等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田莺已经在十几年前去世的消息。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下来,秦璨知道沈珈叶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受,便立刻说了一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了您母亲的家,见到了她的孪生妹妹,还有您的外公。」 「他们知道之后很想见见您,如果您同意的话,我马上安排他们过去。」 - 第66章 失明 安排外公和小姨过来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他先找了沈月揉,将秦璨发来的照片递过去。 看到照片中的女子时,沈月揉也吓了一跳:「天哪,怎么这么像。」 沈珈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愣了很久,除了装扮和气质不同,田鸳与田莺的五官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她们是同卵双胞胎,」沈珈叶解释道,「不过性格完全不一样。」 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沈月揉才把手机还给沈珈叶:「那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怎么跟南南交代?」 沈珈南一直不知道这次来香港治病是苏晨阳在背后帮忙,要如何与她解释突然找到了田莺的家里人,这的确是个难题。 这点沈月揉也犯愁:「南南这几天好像有心事,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沈珈叶说:「是不是因为阿爸的病情?」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沈月揉嘆了声气,「其实能找到亲人是一件好事,她应该会高兴的,而且她一直都很想见见田姨,现在田姨不在了,但有个和她长得那么像的小姨,南南会明白你的用心的。」 「我就是怕她接受不了阿妈已经不在的事实。」 不说沈珈南,沈珈叶自己刚听到的时候都有点无法接受,幸亏那时有苏晨阳在身边陪着。 「但你也不可能瞒着她,」沈月揉劝道,「珈叶,你别有那么重的负担,南南的意外并不全是你的过错,你越是小心翼翼地对她,她就越难理解你的苦处。」 「她已经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你应该试着坐下来跟她好好谈一谈,别忘了你们始终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这些道理沈珈叶都懂,他也没打算在这么重要事情上隐瞒沈珈南,只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沈月揉提议帮他去说,被他否定了,这是家事,还是得由他这个做哥哥的亲口去跟妹妹说才行。 不过在他终于说出母亲已经不在了之后,沈珈南并未表现出难过的情绪,她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看了很久,划拨到下一个视频。 田鸳录了一个视频,给素未谋面的他们俩。 比起田莺,田鸳过得更自在些,她至今未婚,有自己的工作室,是一位很有资歷的建筑师。 秦璨刚找到她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直到看到了沈珈叶和沈珈南的照片才动摇了。尽管还没做dna鑑定,但她很想和他们见一面了。 视频里的田鸳有着与田莺完全一样的长相,说话的神态语气却截然不同。沈珈南并不知道这些区别,她一遍遍地重播那段只有两分多钟的视频,听田鸳说的每一个字。 沈珈叶没有叫停她的举动,安静地陪到她自己愿意停下来为止。 「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愿阿爸真能醒过来。」 諵沨 她把手机还给沈珈叶,语气平静得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她只是看了一条很普通的视频,没有循环不断地播放,也没有在口袋里抠着手指甲,更没有泪水滴落在胸前。 临走前,沈珈叶去洗手间拧了把热毛巾给她。擦了擦眼睛,沈珈南看着他说:「哥,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第121页 沈珈叶停住转身的动作,回头看着她:「我託了一个朋友的关系。」 「什么朋友?」沈珈南与他对视,语气没有变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高中时候的同学。」沈珈叶回答。 轮椅缓缓掉了个头,窗外的一片树影透进了沈珈南的瞳孔里,她没有再问下去了,沈珈叶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感觉,她可能猜出来了。 安排家人过来的事由秦璨去处理,即便所有的手续都走最快的流程也需要一周多时间,田鸳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完才能过来。沈珈叶等得心焦,好在沈闻达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除了昏迷之外,其他指标都算正常。 周五这天,苏晨阳陪他吃完夜宵,睡觉前说起明天要出差半个月。 沈珈叶刚躺下来,闻言看着身旁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 「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就没打算提前跟你说了。」苏晨阳抬起他的头,胳膊伸过去让他枕着,「怎么,捨不得我了?」 翻过身面对着面,沈珈叶说:「嗯。」 苏晨阳笑了,搂过他接吻,克制着动作没有挑起他的情慾,结束以后说:「这次让秦璨留在这里帮你处理事情,有什么你联繫不上我就找他,他可以全权代替我。」 「他没办法代替你。」沈珈叶往前靠了些,又吻上苏晨阳的嘴唇。 这次由他主动,翻身骑到了苏晨阳的上方,俯下身捧着苏晨阳的脸亲。苏晨阳被他按在枕头上,看他埋下头颅,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柔滑的髮丝随着不断下移的动作扫过每一寸皮肤,激起丝丝缕缕酥麻的感觉。很快沈珈叶就消失在被面之下了,隔着被子按住他的肩膀,苏晨阳想要叫停,却又有些忍不住了,放纵了他的继续。 虽然这次还是没能成功,但是沈珈叶钻出来的时候,趴到苏晨阳耳边说了一句「你快行了。」 他的唿吸潮热,嗓音微哑但难掩兴奋。苏晨阳缓过神来,不禁觉得想气又想笑,要不是看他嘴边沾着一些见不得人的「罪证」,眼里的喜色又是真切的,真要以为他是不是故意在刺激自己了。 无奈地抽过纸巾给他,苏晨阳说:「你以后能不能换一个词?」 沈珈叶去漱了口,回来躺进苏晨阳怀里,拉住了苏晨阳要帮他的手:「换什么词都一个意思,又没区别。」 被拉住的那只手搭在他腰上揉着,苏晨阳以吻堵住他的嘴,呢喃道:「不想要了?」 「嗯,」沈珈叶轻喘着气,抱紧了苏晨阳的后背,「等你好了一起。」 转天早上醒来,床上只剩下了自己。 摸了摸身旁冰凉的床单和枕头,沈珈叶走出卧室,看到张姐在收拾客厅。 「他走了吗?」 「苏先生一早就走了,」张姐回答,「早饭是鸡汤捞线面,现在吃吗?」 沈珈叶走进厨房,浓郁的鸡汤香气从炖锅里传出来,张姐进来煮面,他问道:「他今天吃早饭了吗?」 「吃了,还吃了一整碗,我看他今天精神和胃口都挺不错的。」 能吃下一碗,看来苏晨阳的胃病好些了,沈珈叶放下心来,洗漱之后便去了医院。 由于沈闻达的病情严重了,他减少了去蒋雯琪那边。蒋雯琪很懂事,得知他父亲的病情,每天都会跑到icu病区来陪他一会儿。 蒋乔也来过两次,除了带来花和探病的礼物之外,还提供了认识的国外医生的联繫方式。他没有收,让小韩帮忙转达谢意后把人请走了。 每天在icu候着的日子过得苦闷又压抑,他的菸瘾不知不觉地回来了。一开始还能靠嚼口香糖忍一忍,但当他发现医院对面的进口烟超市里有卖那款芒果弹珠味的香菸时,就再也忍不住了。 沈月揉察觉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难得没有劝他少抽一些,好在等了十天,田之洲和田鸳终于来了。 看着出现在面前,容光焕发眼眶湿润的小姨,沈珈叶只是克制地点了点头,田之洲却上前激动地抱住了他,唤他的小名「叶叶。」 沈珈叶觉得恍惚,母亲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人这么叫他了。 田鸳则在沈珈南的轮椅前面蹲下,握住了沈珈南的双手。 从机场出来,一路都无人说话,到了医院先去探望沈闻达,再去附近的餐厅吃饭。不过桌上没人有胃口,田鸳先打破沉默,聊起他们这些年的情况,再说到他们最想听的有关于田莺的消息,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以及这一走为什么再也没回去找过他们。 原来当年刚回家没多久,田莺就思念儿女成疾,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但他们的外婆不同意,她害怕女儿会一去不復返,也深深憎恶着那座毁了她曾经无比优秀的女儿一生的村寨,因此强行把田莺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想要根除田莺的杂念,这一治就是几年的时间,直到医院传来噩耗,田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后来没多久外婆也离世了。听着田之洲无奈的嘆息,沈珈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明明堆满了过载的信息量,却无法转动思绪去整理,裤兜里的烟盒贴着皮肤,他手伸进去抚摸着,迫切需要那一口带着芒果味道的尼古丁。 找了个去洗手间的藉口,他走出餐厅,来到了街边的树下。 抽完了一支烟,心绪仍是无法平復下来,他又点燃了第二支,拿起手机输入了一条消息。 第122页 【原来她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她有想过回来找我们的,但是被她的母亲拦住了,那几年她一直待在精神病院里受折磨,到死都没能出来】 桌面上的手机震了震,苏晨昼看到屏幕上亮起的信息,对躺在床上的人说道:「哥,有沈珈叶的信息,要读吗?」 「读吧。」 苏晨昼解锁了手机,念出那条消息。床上的人沉默了良久,要开口时护士敲门进来了。 提醒护工打开墙边放的摺叠轮椅,护士来到床边,温声说道:「苏先生,您要去做检查了。」 苏晨阳掀开被子,苏晨昼接替护士的动作扶起了他,蹲下来将拖鞋塞到他肿胀的双脚上,再拉着他的手搭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提醒道:「哥你慢点,对,慢慢坐下来。」 待他坐好后,护士用眼科专用的手电筒对着他的眼睛照了照,问道:「今天能看见光了吗?」 被手电筒照到的瞳孔没有对光该有的反应,苏晨阳的脸上也不见表情,语气很淡地道:「还是看不见。」 - 第67章 二十六天 休息了一晚,沈珈叶将记忆中父母亲是如何相处的细节转达给了田鸳。 作为建筑师,田鸳在性格上比田莺更加独立强势。在秦璨找来的化妆师的帮助下,她换上少数民族服饰,扎上假髮辩,再画一个温婉的妆,真就与沈珈叶记忆中的母亲重叠了。 icu最多允许两人进去探视,沈珈叶陪着田鸳来到沈闻达的病床前,看着这位素未谋面,只活在姐姐记忆中的男人,田鸳心里千头万绪,想起了田莺去世之前她们姐妹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田莺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田鸳则因为出国深造,以及和母亲关系常年不合,成年后几乎没回过家,并不知道姐姐曾经回来过,而母亲居然把姐姐关进了精神病院。 后来她质问过父亲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纵容母亲乱来时,田之洲除了一脸痛苦的表情,一句话也说不出。 田家的所有事都是她们的母亲说了算,田之洲性格懦弱,几十年来,无论大小事只会顺着妻子。田鸳太了解这个家了,要不是被母亲过于霸道不讲理的态度逼得受不了,她也不会早早出国,待在外面不肯回来。 那次见面她和田莺谈了许久,可惜田莺的记性很差了,记不起来曾经生活的村寨叫什么,也记不起那地方在哪,只记得一双儿女的名字,记得她丈夫的名字。 沈闻达——这个此刻就在自己眼前,身患重病不久于世的男人,连累她姐姐悽苦地过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至今不知道失踪多年的姐姐为什么会跑到那么荒凉的村寨去嫁人。她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她也曾与母亲一样,怀疑姐姐是不是被骗了,甚至是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可田莺已经没办法给她答案了。 她那个名校毕业,才情与容貌都很优秀的姐姐,如今像一支枯萎的玫瑰,满头苍白的发,眼神黯淡无光,嘴里絮絮叨叨着儿女的小名。 这些,田鸳没有对沈珈叶和沈珈南提起过。 事实的真相已无从知晓,除非沈闻达能醒过来,可谁又能保证他口中说的就一定是真实的? 看出了田鸳的表情不对劲,沈珈叶提前结束了探视,陪着她出来缓缓。 去买了两杯加糖的拿铁,沈珈叶来到顶楼的天台上。 田鸳靠在水塔的转角处,少数民族的衣饰外面套了件长羽绒服,麻花髮辫从胸前坠到腰部,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烟。沈珈叶驻足看了片刻,她注意到了,立刻把烟丢在地上踩灭。 走到她面前,沈珈叶递上咖啡:「想抽就抽吧,没事的。」 田鸳接过来喝了一口,用纸杯暖着冰凉的手指:「不用了,我现在是你母亲的样子,还是克制一点好。」 「其实我也想抽,」沈珈叶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烟盒,「要不要试试这个?烟味淡,果味浓,抽起来挺舒服的。」 中星这款只在港澳地区售卖,内地没有,田鸳抽起一支,点燃试了试说:「是很淡,你喜欢水果味?」 沈珈叶也点了一支,品着淡淡的芒果香气,他靠在了墙壁上:「以前在香港读书的时候抽过,后来就念念不忘了。」 「你还来香港读过书?」 沈珈叶将那段经歷说出来,田鸳安静地听完,问道:「这次找到我们的,就是你那位高中同学?」 「嗯。」 「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是女孩么?」 沈珈叶说:「是男的。」 抽完最后一口,田鸳熄灭了菸蒂,沈珈叶看着她道:「刚才在病房里想到了什么?」 关于心中的疑虑,田鸳不是没想过要说出来,但在接触了沈珈叶和沈珈南,了解到他们这些年的经歷后,就没办法再轻易地问出口了。 这已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家了,即便她找到了真相也无法改变什么。田莺不可能活过来,沈闻达也奄奄一息,要承担后果的,只能是这对田莺最惦记的,也最无辜的子女。 而且从沈珈叶的描述中,她也了解到了另一面,那个村寨并非走不出来,田莺和沈闻达也是相爱的。如果真是被迫,田莺怎么会待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过了那么久还叫着沈闻达的名字? 吹了许久的冷风,她的头脑已然清醒许多。拢了拢衣领,她说:「没什么,就是从没见过你父亲,突然看到了没控制好情绪。」 第123页 绕过沈珈叶走向出口的方向,她说:「下去吧,我再进去试试。」 接下来几天,田鸳每天都会花一定时间去陪沈闻达。这种陪伴很快有了效果,沈闻达的脑电波逐渐有了变化,一周后做检查,还出现了眼球对光的反应。 这些好消息,沈珈叶都会发给苏晨阳知道。苏晨阳这次出差是去新加坡调研一个重要的项目,许是那边的事情太忙,他发过去的消息经常要等几个小时才会收到回復,有时晚上还等不到电话,就算打来了,苏晨阳也总有一些不方便的理由,无法开启视频通话。 他能理解苏晨阳的身份需要应对的工作强度,只是随着分开的日子渐长,从最初说好的半个月回来,到二十天了还在外面,甚至两三天才回一条消息,这些变化都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数次问秦璨也只换来了等待的结果,至于要等多久,无人可以给他一个准确的答覆。 「在想什么?」 对面人的说话声打断了思绪,沈珈叶收回注意力,咬了一口心太软:「没什么,在想一会儿去哪。」 「还逛呢?」田鸳面前的芋泥麻薯吃完了,她抽了纸巾擦嘴,笑道,「都逛一天了,这些东西先拿回去给珈南和月揉吧,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明天田鸳和田之洲就要回去了,他们这次过来是放下了各自手上的事情。田之洲还没退休,他是民间艺术剧团的指导老师,手上有个市级的演出节目在编排,不能长时间缺席。田鸳也有未完成的项目,这次能抽半个月时间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段时间他们白天都待在医院,哪也没去,临走前沈珈叶想陪他们到处转转。不过田之洲腿脚不好,吃完午饭就回去休息了,沈珈叶陪着田鸳继续,下午田鸳买了好些礼物给他和沈珈南,都是一些衣裤鞋袜和饰品。 田鸳的品味很好,选的也都是大牌,一开始沈珈叶并不想收,田鸳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愿意还可以把自己当成他们的母亲。她干练爽朗,相处一段时间后,沈珈叶已经能开口唤她「小姨」了,有时聊天也会被她开阔的眼界和思路吸引到,不知不觉盯着她看。 晚饭定在医院附近的日式料理店,席间,一向寡言的沈珈南也同田鸳聊了许多。这半个月来,田鸳花了不少心思陪伴沈珈南,鼓励她復健练习,问她的兴趣爱好,还提醒她如果想继续读书,可以帮她联繫学校,提交申请材料。 田鸳的外形很好地弥补了沈珈南对母亲印象的空白,能看出来她要走了,最捨不得的是沈珈南。 饭后回到酒店,田鸳进房间之前给沈珈叶递了张银行卡。 刚来那几天她就给过,当时沈珈叶没要,今天她强迫沈珈叶收下,还让他好好考虑自己之前的提议。 他们现在有家人了,她也负担得起,治疗费还是别一直麻烦外人。 今晚沈珈叶陪着田之洲喝了几瓶清酒,坐车回去的路上降下车窗吹了冷风,头脑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愈发昏沉。 耳畔总能听到田鸳那句叮嘱,当时他很想说出来,苏晨阳不是外人。可他又很明白,他还不能去界定苏晨阳的身份。 如今他们是和好了,但那一纸合同仍在,他也没问清楚苏晨阳到底是怎么想的。先前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是因为分手的误会,因为车祸失忆,那么现在呢?这次出差,真的有忙到几天都没空打一个电话的程度吗? 还剩两个多小时,手机上的日历又要往后跳一天了。 他们已经二十六天没见过面了。 脖子犹如顶着千斤重量,视野也有些模煳,他开始后悔刚才喝的不够多,不过苏晨阳家里有酒,回去再喝一点就不会再想了。 车子在地库停下,小韩打开后座门想扶他下来,被他推开了。他没醉到走不了的程度,他还能给小韩表演走直线。 小韩站在车门边上,担忧地看着他走进电梯,转身的时候还冲自己笑了下。等门合拢了,他靠在轿厢壁上,下巴贴着胸口,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掉了。 小腿又酸又软,以往他喝多了,苏晨阳总会在旁边搀着他。手指抓着电梯的扶手借力,他盯着面板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等到门再次打开才站直了出来。 打开家门时,玄关透出的光线比平时更加明亮,心口一紧,他拉开门快步走进去,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沙发上的确坐着一个人,那是个装扮优雅的中年女人,听到动静转头朝他看来。 没想到楚君茹会忽然过来,沈珈叶僵在原地,随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酒气可能会给对方带来不好的印象。 「伯母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里,」他低着头道歉,「我,我先走了。」 「等等,」楚君茹叫住他,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温柔地说道,「你不是也住在这里吗,要走哪去?」 沈珈叶张了諵沨张嘴,不等他想好回答,楚君茹就看出他喝了酒,问道:「跟朋友喝酒去了?」 「不是,」沈珈叶立刻解释,「我家里人明天要走了,今晚吃饭喝了一点。」 楚君茹说:「秦璨跟我说了你家里的事,我知道你最近也很不开心,喝点酒不是什么大问题,别这么紧张。」 沈珈叶摇着头,他想后退一步跟楚君茹保持距离,楚君茹却握住他的胳膊肘,说:「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聊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坐下来谈好吗?」- 第124页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两个今天还没有甜甜,但是大家要快快乐乐过七夕喔,我点一杯芋圆奶茶先干为敬。 然后提醒一下,这文一开始就标了he的标籤,可以放心看。 第68章 我是喜欢他 在沙发上坐下,沈珈叶问道:「伯母,您是想聊什么?」 楚君茹的神色略为复杂,她看着茶几,秀眉轻拧,一副迟迟开不了口的样子。沈珈叶见了,便起身道:「我去给您倒杯温水吧。」 「不用了,」楚君茹说,「你坐下来吧。」 他又坐了回去,片刻后,楚君茹看着他说:「我是想知道你对晨阳的看法。」 被风吹上头的酒劲在看到楚君茹的那一刻就清醒了不少,他迟疑着回答:「您指哪一方面的?」 「你喜欢他吗?」楚君茹直言道。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抓紧了牛仔裤的面料,沈珈叶垂下眼帘,感觉唿吸都变得不太顺畅了。 「你别怕,我没有其他的意思。」看出他的紧张,楚君茹温言安抚道,「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对我儿子是不是认真的?」 楚君茹盯着沈珈叶的眼睛,这双眼的形状很好看,眸光干净,纤长的眼睫毛在一旁浮动的装饰灯光线中微微颤动着,扎高的马尾落在肩头,黑髮浓密有光泽,衬得肤色白皙,容貌俊雅而秀气。 第一次见到沈珈叶,她便觉得这是个惹人喜欢的长相,尤其听说沈珈叶还是老师,心里更添了几分好感。不过那时她也察觉出来苏晨阳对沈珈叶的态度不一般,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种小儿子苏晨昼与他另一半霍骁相处时的感觉。 这些年苏晨阳一直不肯交女朋友带回家,楚君茹心里早就有了预感,不过在初见沈珈叶之后,她没有挑明,苏晨阳也没主动提,似乎在等她自我消化。 后来了解了沈珈叶的身世,以及这十年来都待在下溪寨的学校里教书的情况,楚君茹对他的想法又有了些转变。 能留在那种贫苦落后的地方做着教书育人的工作,楚君茹很难挑出沈珈叶的毛病了。 唯一的不足,就只剩下性别。 如果是从前苏晨阳健康的情况下,她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毕竟她的两个儿子有一个已经喜欢男人了,另一个怎么都要有后代才行。 可在苏晨阳得病的这一年里,她渐渐看开了,没什么比儿子过得开心更重要。她要确认沈珈叶是否也同样爱着苏晨阳,是否在得知苏晨阳得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癌症之后仍然不离不弃,能不能支撑起苏晨阳现在的精神状态。 长久的沉默过后,沈珈叶抬起眼眸看着楚君茹:「我是喜欢他,从高中的时候起,到现在都喜欢。」 楚君茹早已知晓他们高中时候在一起过,她继续问道:「那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沈珈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楚君茹便说:「如果他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陪在你身边,或者说,如果他不再是健——」 玄关的电子门锁发出了启动声响,门随即被人用力推开了,进来的人喘着气,一看到沙发上的他们就道:「妈,你先跟我回去。」 看着快步朝自己走来的苏晨昼,楚君茹坐着没有动,沈珈叶则站起来,困惑地看着他们。 从沈珈叶的表情判断出楚君茹应该还没有说,苏晨昼拉住她的胳膊,靠到耳边低语:「哥已经知道了,他很生气,你先跟我回去,别再刺激他了。」 楚君茹脸色微变,小声道:「他没事吧?」 「暂时没事。」 苏晨昼说话时避开了沈珈叶的视线角度,他也没跟沈珈叶打招唿,拉着楚君茹就离开了。沈珈叶追到门边上,只来得及看到他们进电梯的背影。 回到车里,苏晨昼靠在椅背上,看着楚君茹给苏晨阳打去电话。不知苏晨阳说了什么,楚君茹的眼眶很快热了,语气也软下来,哄着大儿子道歉。 等电话挂了,楚君茹接过苏晨昼递来的纸巾擦拭眼角,埋怨道:「你干嘛要告诉他?」 「这事不能瞒着他,」苏晨昼耐心解释,「你的出发点是好,想让沈珈叶来陪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躲沈珈叶这么久?」 「不就是不想让沈珈叶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吗,」楚君茹用力攥着纸巾,牙齿在擦着口红的嘴唇上咬出一道印痕,「我这个当妈的都不介意上门帮他说了,他还反过来怪我。」 对面驶过一辆私家车,雪亮的车灯照射着楚君茹布满泪痕的面庞,苏晨昼在心里嘆了口气,又抽了纸巾为她擦拭泪水。 楚君茹离开后的这一晚,沈珈叶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回想着她突然过来找自己谈话的真正目的,以及苏晨昼为什么着急进来打断他们。 当时楚君茹只说了一半,她提到如果苏晨阳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陪着自己,或者不再是jian……那个字他没有听清,无法揣测楚君茹余下的话。楚君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这么严肃地来找自己,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会不会和苏晨阳一直回不来有关系? 难道是在新加坡那边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浮上脑海,他更是睁着熬到通红的眼睛,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六点给秦璨打过去。 秦璨正在洗漱,拧上水龙头,他回答道:「苏总没有发生意外,您听谁说的?」 沈珈叶说:「昨晚晨阳的母亲来家里找我了。」 第125页 「她找您说了什么?」 「你别管她说了什么,我就问你,他是不是出事了又让你瞒着我?」 昨晚发生那件事后,苏晨阳便交代过秦璨,因而秦璨的语气很稳:「沈先生,您别多虑,昨天临睡前我还跟苏总汇报过工作。新加坡那边的确是出了点麻烦,苏总暂时回不来,如果您还是有疑虑,我可以把苏太太的联繫方式给您,您再跟她确认一下?」 秦璨当真将楚君茹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沈珈叶稍作思考便编辑了一条消息过去。八点左右楚君茹回电话给他,先是表达歉意,再解释昨晚之所以找他谈那些,是刚参加完好友儿子的婚礼,一时间感慨,想起了苏晨阳至今不肯结婚的原因。 至于苏晨昼过来拦着一事,也是怕她在苏晨阳不知道的情况下来諵沨找自己,会惹苏晨阳生气。 楚君茹的这番解释和秦璨的回答差不多,听着像是滴水不漏,但沈珈叶总觉得这是在敷衍。 上回苏晨阳发生车祸的意外,他已经被秦璨瞒了一次,这次出去将近一个月,苏晨阳一次视频电话都不肯开,明显说不过去。 一晚上没睡,他不但头痛脸色难看,情绪也很差。去医院陪沈闻达的时候,沈月揉以为他是为田之洲和田鸳的离开而心情不好,劝他回去休息。他待到中午回家,看着小韩离开后,再次出门拦了辆的士回到医院。 在大门对面等了快一个小时,秦璨的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他让司机保持距离跟上,到了目的地发现秦璨是去公司,于是在原地继续候着,傍晚秦璨再次驱车驶离。 这辆的士被他包了一天,司机大哥不但很有耐心,车技也好,跟踪了一路都没被发现,最后车子拐进了另一家私立医院。 在地库停好车,秦璨乘坐电梯上楼。沈珈叶确认完电梯停下的楼层位置,从旁边的楼梯追上去,等他从六楼的安全通道跑出来时,恰好看到秦璨绕过前面转角的长廊,走进了隔壁那一栋。 这家医院的建筑形态为环形,中间围绕一座很大的中庭。沈珈叶快步跟上,隔壁那栋建筑安静许多,墙壁刷成粉白色,走廊上没有人,每间房的门牌都没写名字,秦璨走到走廊的中后段,进了其中一间病房。 沈珈叶想要跟过去,这时有声音从后方传来:「先生,您找哪位?」 他回头一看,是位很年轻的护士,喉结动了动,他说:「苏晨阳。」 护士打量着他:「您是苏先生的?」 「我是他朋友。」 「那我带您进去吧。」 「不用了,」沈珈叶指了一下身后,「我上次来过,知道他病房在那,这次忘记给他带吃的了,我去买点再上来。」 「您要买什么?」护士提醒道,「苏先生现在这个情况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他的饮食都由医院来负责。」 「他有很多不能吃的吗?」 「是挺多的,这次化疗结束以后至少要忌口一个月,千万不能乱给病人吃东西,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护士话交代完,不远处的一间房门打开了,有病患家属需要帮忙,她便快步走过去,留下沈珈叶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流淌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被冻住了,耳道深处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振翅飞舞,撕扯着闯进脑海的话语。 陪着沈闻达治病的这几个月里,他早已熟知化疗,以及什么情况下需要化疗。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最痛苦最折磨,也是最难忍受的治疗方式,居然同时发生在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上。 为什么苏晨阳也会得这种病? 是什么肿瘤?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瞒着他?! 身子往旁边晃了晃,肩膀撞到冷硬的墙壁上,脑子仍然是懵的,他的目光却盯在了秦璨刚才消失的位置,双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来到那间病房前,他握住门把手,用力下压将门打开了。 屋内的两人停下了交谈,纷纷朝他的方向看来。 秦璨从沙发上站起身,惊诧地看着他。苏晨阳的反应倒很平静,他穿着黑色绸缎面料的睡衣,望过来的双眼好像蓄着死水的湖面,一丝波澜都没有,也不讶异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见苏晨阳张口问道:「是谁来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 第69章 你叫我什么?老婆。 秦璨说:「是沈先生。」 苏晨阳动作一顿,刚才还没有表情的脸像冰川融化了最外层的积雪,出现了情绪的变化。沈珈叶看到他眉宇蹙起,扭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用后脑对着自己。 快步走上前,沈珈叶绕到面前要他看着自己。 刚才苏晨阳问出「是谁来了」的时候,他的心像被石捣狠狠击中了,还以为苏晨阳又不记得。但在秦璨提到他时,苏晨阳却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只是不想看到他,并不是忘记了。 而他也终于发现苏晨阳的眼睛不太对劲,等他转到对方面前时,果然看到那双眼睛黯淡到没有一点光泽,眼珠更是僵直的,不像平时会转动。 他蹲下来,抓紧了苏晨阳的双手,问道:「你看不见了吗?」 开口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对方应该没有听清,他就克制着情绪再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看不见我了? 第126页 这次苏晨阳没有避开他了,双眼顺着他的声音缓缓转动,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他们在对视,他却无法像过去那样读出对方眼中所想。就像他虽然进入了苏晨阳的瞳孔中,但能感觉得出来苏晨阳是看不见他的,自己就在眼前了,但是苏晨阳看不见。 「是。」苏晨阳冷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刚才护士只说了化疗,并未提到具体是什么肿瘤,能导致失明的,沈珈叶想到了一个:「是不是脑肿瘤压迫导致的?」 苏晨阳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蹲着的姿势承受不住发抖的肌肉和关节,膝盖磕在了地面上,沈珈叶极力忍耐,却也只是忍住了声音。 秦璨拿起茶几上的纸巾递给他,苏晨阳感觉到了,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试探着往前伸,摸到他的下巴时,很轻地嘆了一口气:「起来去洗把脸吧。」 秦璨带着沈珈叶去了洗手间。门关上后,沈珈叶再也忍不住了,剧烈而持续的疼痛像疯长的藤蔓刺破了心脏的土壤,又像地震之后的滔天大浪涌进了狭小的胸腔,扯断那些脆弱的血管,搅得他眼前血色模煳,痛得满脑子只剩下毁灭一切的想法。 为何不幸的事总是没完没了地发生在他身上?从头到尾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隔着一扇门,秦璨隐隐听到了里面传出压抑的哭声,回头看了看仍坐在沙发上的苏晨阳,秦璨走过去,低声道:「苏总,抱歉,我想沈先生应该是跟踪我才找到这里的。」 嘴唇褪去了血色,苏晨阳的脸显得憔悴而苍白,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得仿佛轻轻一碰都会碎裂成无数瓣。许久后,秦璨才听到他说:「不能怪你,我应该猜到他会找来的。」 「那您要对沈先生坦白所有事了吗?」 秦璨打开旁边的保温杯递过去,苏晨阳一闻到里面药参的味道就反胃,让秦璨拿开,他道:「没什么好坦白的,他既然知道我生病了,其他的也不用多说。」 对于苏晨阳从一开始就向沈珈叶隐瞒病情这一点,秦璨并不认同。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他作为秘书,唯一的职责就是做好老闆交代的事情,其他的也不宜发表太多意见。 「你去买杯拿铁上来,要多糖的,再买块芒果味道的蛋糕,蛋糕不要太甜。」苏晨阳吩咐道。 秦璨出去了,他在位置上又坐了一会儿,听到洗手间门被打开了,沈珈叶拖着沉重的脚步声回到他面前。 他在等沈珈叶开口,沈珈叶却忽然俯下身,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他紧紧抱住了。 抬起双臂,他也抱住了沈珈叶的后背。 哽咽声很轻地响着,苏晨阳拍了拍沈珈叶,无奈地笑道:「好了,别哭得好像来弔丧,我又不是马上会死。」 耳边的动静停住了,沈珈叶在他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他刚感觉到疼,一个吻就欺了过来。 沈珈叶的一条腿抵在了他膝盖中间,将他压到了沙发靠背上,狠狠地,发泄一般啃咬着他的嘴唇。 苏晨阳还是头一次感觉到沈珈叶这么兇悍的动作,嘴唇都被他咬破了,口腔里瀰漫着鲜血的味道。苏晨阳想安抚他,手指在他腰间有技巧地揉捏之后,他的动作很快就放缓了下来,像只受了伤在发颤的豹子,身子发软地趴在了自己怀里。 「冷静点,」彼此分开的唇都在喘着气,苏晨阳抱着沈珈叶,让他侧坐在腿上,低沉沙哑的嗓音透着几分被他撩拨出的性感,「等等护士看到我嘴破了又要唠叨半天。」 发烫的脸埋进苏晨阳的颈窝里,沈珈叶大口唿吸着。苏晨阳住院以后免不了要吃各种药,眼睛也看不见了,但他仍保持着平日里的生活习惯,每天都要洗澡洗头,剃鬍须喷香水,让自己看过去干净清爽,俨然是那个换一身衣服就能回到公司的状态。 嗅着他脖颈间熟悉的香气,沈珈叶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心的感觉,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会像从前那样抱着自己,跟自己接吻,还有心情说一些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手指插进沈珈叶的头髮里,苏晨阳按摩着他的头皮,再一次哄道:「要是没哭够就再哭一会儿,秦璨出去了。」 吸了吸鼻子,沈珈叶回答道:「谁哭了。」 「我老婆哭了。」苏晨阳笑着说。 沈珈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叫我什么?」 「老婆。」 面前的人安静了下来,苏晨阳看不到,以为沈珈叶生气了,便说:「都这个时候了,就让让我吧。」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沈珈叶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他叫「老婆」。那时候周围的同学谈恋爱也是「老公老婆」的叫,他们两个却每天都在争「老公」的头衔。十七八岁的男生正是青春荷尔蒙爆棚的年纪,都恨不能把对方压在自己身下,沈珈叶能让苏晨阳上,却始终不肯在口头称唿上让步。 为此苏晨阳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哄他答应,可惜收效甚微,每次要他叫「老公」就会听到一句「老婆」。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点小得意的表情,苏晨阳时常被气得牙痒,恨不能随时随地地办他。 不过从前没有达成的心愿,今天晚上被满足了。 沈珈叶没有再计较,他捧住苏晨阳的双颊,看着眼前人无神但依旧俊朗的眉眼,问道:「你知道这么叫我,该承担什么责任吗?」 第127页 「知道,」苏晨阳今晚第三次笑了,「我娶你。」 视野在不知不觉间又一次模煳了,沈珈叶现在有点庆幸了,虽然这个想法很不应该,但是幸好这一刻苏晨阳是看不到的,否则他得多丢脸,他居然会觉得苏晨阳说要娶自己的话是活到现在为止听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环在腰间的臂膀收紧了,他靠在苏晨阳的肩膀上,任由泪水打湿了对方的衣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了,不想掩饰难过,也不想再假装很坚强,他只想静静地躺在苏晨阳的怀抱里,再也不要分开。 秦璨没在医院的餐厅买咖啡和蛋糕,他特地走远一些,到附近的蛋糕工坊买。回去的时候已经过半小时了,苏晨阳回到床上靠着,下唇破了点皮,沈珈叶则坐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看得出来情绪发泄得很彻底。 秦璨把咖啡和蛋糕递上,苏晨阳闻到了咖啡的香气,说:「哪家买的,这么香。」 化疗前后他的饮食都要严格控制,已有近一个月时间没喝过咖啡了。 沈珈叶记得护士的叮嘱,问道:「你是不是不能喝咖啡?」 垂下眼眸,苏晨阳做出一个很委屈的表情:「是啊,当了一个月苦行僧,什么都不能吃不能喝,每天到点就要睡觉,也没有任何的娱乐。」 盖上咖啡的杯盖,沈珈叶递给秦璨:「你拿去喝吧。」说完还要补一句「到外面喝。」 秦璨去看苏晨阳,结果看到苏晨阳竟然露出了笑脸,不过是对着沈珈叶笑的:「就知道老婆会心疼我。」 他再看沈珈叶,后者没反驳也就算了,还很温顺地抚了抚苏晨阳的嘴角:「蛋糕是不是也不能吃?」 「嗯,」苏晨阳亲了一下沈珈叶的手指,「蛋糕是你喜欢的芒果味,不能给别人。」 被归类为「别人」的秦璨端着咖啡,看他俩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自己都觉得自己多余了。好在苏晨阳也很快感觉到他碍事了,提醒道:「你先回去吧,让小马进来。」 沈珈叶说:「小马是谁?」 「是苏总的护工。」秦璨解释道。 沈珈叶看着苏晨阳:「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不用,你也回去吧,」苏晨阳说,「探视的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今晚我不走了,」沈珈叶帮他掖了掖被角,「我还有很多事没问你。」 苏晨阳没有否决的意思,秦璨便出去帮沈珈叶登记陪夜的信息,门关上后,沈珈叶问道:「你刚才叫护工进来是想干嘛?」 等了一会儿,苏晨阳才回答:「去厕所。」 「大的小的?」沈珈叶弯腰看了下床底,「这有尿壶,是小的就不用下床了,我帮你。」苏晨阳:…… 作者有话说: 苏总:老婆,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70章 他的决定 从洗手间出来,苏晨阳像一只体型高大的鸵鸟,脸贴着沈珈叶的后肩颈不肯抬起。 沈珈叶做他的引路拐,带着他到床边坐下时,忍不住笑道:「你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吗,扭捏没完了。」 苏晨阳不想理他,刚才厕所上了,澡也洗了,丢脸的画面都被沈珈叶看光了。沈珈叶用毛巾帮他擦头髮,再用吹风机吹,这期间他一直安静地坐着,等沈珈叶关掉了吹风机才抬起脑袋。 无神的眼睛望向面前的人,他抬起右手,沈珈叶立刻握住了,听他说道:「会不会很辛苦?」 「不会,」沈珈叶的语气轻松,在他身边坐下,「你又不是不能动,我让你做什么都能配合,怎么会累。」 苏晨阳伸长手臂,将沈珈叶抱进怀里,闻着他髮丝间熟悉的洗髮水香气闭上了眼睛。 依偎了片刻,沈珈叶说:「应该是你很辛苦。」 刚才脱去了睡衣,沈珈叶才发现苏晨阳瘦了一些,哪怕瘦得并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区别。 「还好。」苏晨阳低语。怎么会还好? 上厕所和洗澡对于视力正常的人而言是驾轻就熟的生活习惯,苏晨阳却需要藉助别人的帮忙才能完成,沈珈叶心里堵得难受,但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换话题问道:「医生是怎么说的?」 苏晨阳说:「你指眼睛?」 「嗯。」 「就是肿瘤压迫。」 沈珈叶说:「什么时候查出肿瘤的?」 「去年。」 「没有动过手术吗?」苏晨阳摇头。 沈珈叶侧过身,严肃地道:「原因呢?是不具备手术条件?」 苏晨阳没法靠他肩膀了,便坐直道:「对。」 「原因呢?」 苏晨阳不想说,又像只大狗狗一样黏了上来。沈珈叶不让他抱,推着肩膀要他坐好:「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自己去查。」 苏晨阳嘆气:「肿瘤距离脑动脉太近,手术风险高。」 周遭安静了下来,苏晨阳解释道:「其实我算幸运的,这个肿瘤是低度恶性,用了一段时间的靶向药有点效果了。」 「有什么效果?」沈珈叶问。 「头痛的症状减轻了,」苏晨阳笑了下,凭着感觉摸到了沈珈叶的手,握在手心里,「你不知道,前两周不分白天黑夜头痛,根本睡不着,只有想你的时候才会好些。」 看着眼前人低眉垂眼,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在拨弄自己的指甲盖,沈珈叶昂起头颅,喉结滑动,靠着用力吞咽的动作压下了难过的情绪。 第128页 苏晨阳看不到,不过心里清楚此刻他会是怎样的反应,甚至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表情。将人拉过来抱住,苏晨阳轻抚着他的后背,温柔地道:「好了别再难过了,已经不痛了。」 沈珈叶也抱紧了苏晨阳:「除了头痛之外,还有其他难受的症状吗?」 「有啊。」 沈珈叶急忙问:「还有哪难受?」 苏晨阳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这里。」 下巴枕着他的肩膀,苏晨阳用嘴唇贴着他的耳廓说道:「很想见你,又不愿意被你看到我现在这样。」 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苏晨阳也更用力地抱紧沈珈叶:「你爸的事已经让你心力交瘁,我就不跟着添乱了。」 「你怎么会是添乱?」沈珈叶气恼地拍了一下苏晨阳的肩膀,「难道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会担心了?我昨天一晚上都在害怕,以为你在新加坡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苏晨阳说:「会怕我死么?」 这个字眼很不吉利,沈珈叶不想听到,但不想听不代表就可以不用面对。 「很怕,」盯着墙上的唿叫铃按键,他的目光有些放空了,「我怕有用吗?」 「有用,」苏晨阳放开他,手捧着他的脸靠近,唇在他的嘴唇上贴了贴,「至少我知道你希望我活着。」 面前的人唿吸频率有些快了,苏晨阳感觉到了,靠近他继续这个吻。 彼此纠缠的动作轻柔缓慢,苏晨阳越是温柔,沈珈叶的反应就越急迫。双手抓着他的手腕,像是要确认他的脉搏一样箍得很紧,紧到他甚至感觉到了疼痛。在他想停下来,试一下沈珈叶的右手恢復程度时,沈珈叶趁机将他推倒在枕头上,从上方压下,粗鲁地搜刮着他的口腔,吞食他的唾液。 那架势,让他有了一种飢饿的花豹趴在自己身上啃咬的错觉。 双手十指与沈珈叶的十根手指交扣在了一起,绵密的吻压榨着胸腔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他竟有些招架不住,不得不在喘气的间隙里提醒道:「医生差不多要来查房了。」 身上的人停下了动作,脸埋在他颈窝里喘着气,两人的腰部紧贴着,很快沈珈叶就撑起身体朝他那儿看了一眼。 「你行了?」沈珈叶脱口问道。 被松开的右手抬起,掌心捂住了脸,苏晨阳一副生无可恋的语气:「嗯。」 「什么时候恢復的?」 「就现在。」 沈珈叶没动静了,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沈珈叶侧身躺到了旁边,他伸出胳膊让沈珈叶枕着,等彼此都冷静下来了,沈珈叶才说道:「眼睛的问题有其他办法可以治疗吗?」 「除了减轻肿瘤对视神经的压迫之外,暂时没有其他办法。」 「就是继续吃靶向药?」 苏晨阳点头:「吃药,等具备了手术条件再动手术。」 「如果现在动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以上吧。」 护士敲门的动静打断了谈话,沈珈叶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衣服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位外籍医生和两名护士。 医生看过去四十多岁,气质很文雅,对他点了点头便进来了,到床边用英语和苏晨阳交谈。 沈珈叶听了一会儿,这位叫marius的医生是苏晨阳的主治,两人聊的不多,就是问苏晨阳今天的情况,再做几项基本的睡前检查。 待他离开了,沈珈叶回到床边,听苏晨阳说:「想不想洗个澡再睡觉?」 沈珈叶没带替换的衣服,苏晨阳让他去衣柜拿自己的睡衣来穿,再吩咐小韩明早带一套干净的衣裤来。 等洗手间门内传出淋浴的水声后,苏晨阳解锁手机,在视障功能的语音提醒下拨通了苏晨昼的电话。 交代完明天要办的事,他锁上屏幕,等着沈珈叶出来。 私立医院的单人床尺寸较为宽敞,挤一挤还是能躺下两个成年男人。沈珈叶洗完热水澡出来,带着一身温热潮湿的香气钻进了苏晨阳的被窝里。 闻着他身上独属于自己的沐浴露味道,苏晨阳贴着他的侧脸,将他抱在怀里不捨得放开。 沈珈叶也抱着苏晨阳的腰,他昨晚一夜未眠,今天情绪大起大落,洗澡的时候已经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现在躺在苏晨阳怀里,情绪一放松下来意识就开始模煳了。 他并不想睡,还有些话想跟苏晨阳说,睡意却排山倒海地涌来。他记得自己轻声叫了苏晨阳的名字,对方好像回答他了,再然后他的嘴唇被亲了一下,后面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苏晨阳也没料到沈珈叶会这么快睡着了,不过昨晚楚君茹去找他时,估计是被他猜到了不对劲,以他的性格肯定是担心了一夜,今天才会跟踪秦璨。 想到刚见面那会儿他情绪崩溃的反应,苏晨阳低头想要看一看怀中的人,双眼给他的反馈依然是一片纯色的浓黑,像脑袋扎进了墨汁里,别说光亮了,一星半点的异色都寻不见。 dr.marius说这个情况很难好转,随着肿瘤持续对视神经的压迫,时间越长,视神经能恢復的机率就越低,最好的办法还是动手术。 可是肿瘤和动脉主血管出现了黏连的情况,从前动手术还有百分之三四十的成功率,现在只剩不到百分之二十。如果不动手术,就要做好放弃恢復视力的准备。 第129页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身边每一个了解真实情况的人都在劝说他放弃视力,毕竟没什么比能保住性命更要紧。但是就算他放弃了视力又怎样?肿瘤已经跟主动脉血管黏连了,继续耗下去手术治疗的可能性也会全部丧失,到时候还是要等死。 是没有尊严,做一个瞎子等死,还是趁着现在还有一点可能性去博一把? 今晚之前,他始终下不了决心,不过在见到沈珈叶之后,他有了决定。 与其让沈珈叶陪着他一起痛苦煎熬,不如放手一博。 如果手术成功了,他可以多活几年,预后好的情况下甚至能活十到二十年。 万一手术失败,沈珈叶在国内也看不到,他会让所有人都瞒着,只要沈珈叶不知道他的消息,那就有一份希望在,时间久了也会渐渐忘记他,继续回归正常的生活。 拥紧了怀里的人,苏晨阳感受着爱人温暖的身躯,想抱得紧一点,更久一点。然而被他抱着的人却觉得不舒服了,睡梦中的沈珈叶发出了低低的呓语,苏晨阳笑了下,手臂放松了些,在他的额心处轻轻印下一个吻。 - 第71章 他会受不了吧 早晨八九点的日光被飘荡的白纱帘拂落在地板上,雀鸟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沈珈叶睁开惺忪的睡眼,最先闯入视野中的便是窗边一抹修长的身影。 掀开身上温暖的被窝,他下床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自从看不见后,苏晨阳的听觉变得很敏锐,他感觉着沈珈叶一步一步来到身后,双臂绕过腰间抱住自己,后颈上亲了一下。 「早。」 身后的人嗓音微哑,是他熟悉的起床时慵懒的语调,他握住沈珈叶的手,回答道:「早。」 「几点了?」沈珈叶说,随即反应了过来,嘴唇张了张想道歉,却听到苏晨阳问了一句话。 房间里有智能设备的语音响起,他转头看去,原来是床头柜上放着的智能时钟。 「很方便吧,」苏晨阳笑着回过身,「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买。」 「你吃了吗?」沈珈叶看着他的眼睛,晴朗的朝阳从身旁穿过,照得苏晨阳脸上的皮肤白净清爽,那双眼却依旧没有神采。 「还没有,早上有个检查要空腹做。」 「什么时候去?」 「差不多了。」 「那我先洗漱,陪你去做检查。」沈珈叶松开臂膀,苏晨阳听着他的脚步声又离自己远去,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检查做了半个多小时,苏晨阳便拄着手杖走出来,身旁跟着体型健硕的护工小马。 上前接替了小马的动作,沈珈叶扶着他的胳膊去坐电梯。 由于饮食都由医院来准备,苏晨阳已经在病房里吃了快一个月的病号餐,今天还是头一回下楼去餐厅吃饭。不过他不能随便点,依然由护士准备好端到面前。 沈珈叶点了一份粥,两人面对面坐着,苏晨阳熟练地套上一次性手套,拿起餐盘里的鱼饺放进嘴里。 「连蘸酱都不能吃吗?」沈珈叶问道。 苏晨阳摇头,鱼饺咽下去了才回答:「饮食要清淡。」 沈珈叶吃过没蘸酱的鱼饺,味道虽然不错但是感觉差了点,他起身到苏晨阳旁边坐下,用筷子夹起一只,左手虚接着餵到苏晨阳嘴边。 苏晨阳靠着椅背,动作细嚼慢咽,沈珈叶餵到一半,自己点的餐送到了,苏晨阳闻着香味问:「是海鲜粥?」 「这都闻得出来?」沈珈叶笑道,「你该不会偷吃过了吧。」 苏晨阳端起手边的豆浆喝了一口:「这里的海鲜粥和海鲜煮面是招牌,小马经常点来吃。」 那位叫小马的护工看着二十出头,身形孔武有力,沈珈叶说:「小马照顾你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住院不方便的时候才找他。」 「之前也住过院吧。」 既然是二期化疗,那肯定有第一期。苏晨阳默认了,沈珈叶说:「哪次更难受?」 「都差不多。」苏晨阳不想吃了,餵到嘴边的筷子推了一下,「你吃。」 沈珈叶尝了一只,果然不太好吃,连最基本的咸味都很淡。 他问道:「还有多久出院?」 苏晨阳说:「快了吧。」 剩下的几只鱼饺被沈珈叶吃完了,他其实也没有胃口,但是既然要照顾苏晨阳,就要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他两边跑。 在他吃鱼饺喝粥的时候,苏晨阳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能视物的双眼凭着感觉在看他。 被这么注视着,沈珈叶却没有实感。他忍不住偷偷转头去看苏晨阳,看那双不会动的眼睛认真「看着」自己的模样,好像这样做就能看到他,看清他一样。 回病房里收拾了一下,沈珈叶要走了。 他得去看看沈闻达,下午再过来,苏晨阳让他不用这么赶,晚上过来也一样。 「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东西?我可以回家拿。」沈珈叶拿起昨天戴过来的围巾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气很好,温度比昨天升高了好几度。 「没有,这什么都不缺。」苏晨阳摸到他手里暖融融的围巾,「这条围巾是灰色那条?」 沈珈叶点了点头:「嗯。」 上个月苏晨阳拿给他一条白灰色的围巾,款式和面料都很高级。之前他已经有好几条围巾了,不过都是秦璨帮他置办衣裤时一起添的,这还是重逢以后苏晨阳第一次给他买围巾。 第130页 这条围巾他几乎天天用,最近这段时间开春了,白天用不到,但他还是会随身带着,晚上回家的路上围在脖子上挡风。 苏晨阳摸着柔软的面料,对他说:「围巾就放我这吧。」 「好。」沈珈叶松了手,看他把围巾叠了两叠,放在枕头边上,接着手伸过来碰到自己的胸口,再往上移动,停在了右边耳朵上。 「这耳钉是从没摘下来过,还是重逢以后才戴上的?」 耳垂上的塔菲石耳钉被苏晨阳捏在指尖,沈珈叶说:「一直戴着。」 凭着记忆帮他摘下了后面的耳堵,宝蓝色的耳钉落进了苏晨阳的掌心里,沈珈叶不明白,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苏晨阳收拢掌心,那枚耳钉被放到了围巾上面,「戴太久了,我给你买新的。」 「不用买了,我就喜欢这个。」 感觉到他伸长手要去拿耳钉,苏晨阳拉住了他,捏着下巴吻上那双唇。 熟悉的气息挤进肺腑,沈珈叶主动张开牙关,他们吻得很缓慢,谁也不着急,好似都在细细品尝着对方唇齿间的柔软。待到结束时,沈珈叶靠进苏晨阳怀里,不想动了。 苏晨阳问:「捨不得走了?」 「嗯。」 收紧抱着他的臂膀,苏晨阳在他耳边嘆气:「你以前要是有这么坦率该多好?」 「这要怪你,」沈珈叶说,「要是一见面你就跟我坦白生病的事,就没那么多事了。」 苏晨阳笑了笑,松开怀抱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 沈珈叶站起身,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回头看着苏晨阳:「那我先去了,下午再过来。」 仰头看着他,苏晨阳语气轻柔地答:「好。」 牵着的手慢慢松开了,看着最后一截小拇指也被苏晨阳放开,沈珈叶去捉苏晨阳的手,牵住后俯下身,在对方侧脸上亲了一下:「我真走了。」 「好。」苏晨阳再一次应道。 两人「对视」了片刻,沈珈叶晃了晃被握住的右手:「这次轮到你不捨得放了?「苏晨阳很轻地笑了一下,刚松开了一些又抓紧了,就在沈珈叶想问他是不是不想自己走的时候,他又松开了。 这一次放开,那只手就搁在了大腿上,没有再动过。 「去吧。」他说。 沈珈叶点头,绕过床边往外走,到了门边又停下了,回头看去。 苏晨阳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背对着自己,没有回过头。 直到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苏晨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按了床头的唿叫铃。 小马很快进来了,确认沈珈叶的确已经离开后,他给苏晨昼打去电话。 不到一小时,苏晨昼就出现在了病房里:「手续都办好了,现在就走吗?」 在等他过来的期间,小马帮苏晨阳换好了外出的衣裤,行李也收拾好了。 苏晨阳说:「走吧,先回晓庄。」 「哥,」苏晨昼叫住他,「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苏晨阳手里拄着一根橡木制的手杖,他体态挺拔,左手插在休闲裤的裤兜里,脸上戴一副深色的飞行员墨镜,如果不说,外人几乎看不出来他有视障的情况。 他道:「还需要考虑什么?」 苏晨昼没跟沈珈叶聊过,不过从苏晨阳过往的描述里能感觉到这两人对彼此的感情很深,因而他无法理解一个误会怎么就能分开这么多年。如果是他跟霍骁之间有这样的误会,即便排除万难他也要逼霍骁马上给一个答案,决不会拖到双方都有遗憾的局面。 「沈珈叶会受不了吧。」苏晨昼说。 「我让秦璨留下了,他知道怎么处理。」 无奈地看他一眼,苏晨昼继续劝道:「其实我说这些不全是为沈珈叶说话,哥,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 「出国动手术有多大的风险你心里清楚,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不会后悔没让他陪着吗?」 裤兜里放着装耳钉的首饰盒,苏晨阳握在了掌心里,指尖缓慢用力后又松开了。 首饰盒从手心掉回了裤兜深处,他道:「别再说了,让他陪着我也一样有风险。」 回医院的路上,沈月揉打来电话,让沈珈叶帮忙去住处拿一袋考试用的资料。他看到了才知道,原来沈珈南准备读书了。 那年出意外后,沈珈南并没有间断过学习,沈珈叶留下的各年级学习教材都被她翻烂了。后来沈珈叶赚了工资给她买平板,她接触到更多的知识,对外语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田鸳回去托人问了她这种情况继续上学的可能性,那些要通过高考才能进去的学校不太可能,但她可以自考入学,只要分数够了一样可以进校园读书。 那一袋资料便是田鸳寄来的,考试所需的教材。 沈珈叶拎到医院里,跟沈珈南聊了一会儿。自从田鸳来过以后,沈珈南的状态更好了,沈月揉也说她的心态越来越积极,脸上的笑容都比之前多了。 今天沈闻达的情况也如昨天一样,稳定但没有好转的迹象。他陪到下午两点,看时间差不多便先走,去花店选了一束由白色满天星点缀的向日葵,再去超市买了做心太软的食材,回去在厨房忙了一个多小时,做出的成品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却和安叔店里的差不多。 早上他去问了苏晨阳的医生关于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dr.marius并不建议苏晨阳吃外面的食物,不过这一阶段的治疗到了尾声,如果是自己做的能保证食物干净的话,一般的甜点吃一口问题不大。 第131页 将心太软装进保温盒里,沈珈叶对着镜子打理了头髮,又挑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穿上,拿上花去了医院。 - 第72章 是男朋友(已修) 电梯门在二楼打开了,外面的护士按住开门键,两位护理人员推着一架移动病床走进来。 电梯里只有沈珈叶一个人,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避免碰到输液架。 病床上的男人年纪不大,身形瘦削面容憔悴,插着鼻氧管,黑漆漆的瞳孔盯着沈珈叶怀抱的向日葵。 护士进来以后到男人床边看了看,加快了点滴的速度,并拨了个号码。 沈珈叶听到她说「手术」以及「萝拉替尼」便明白了,这位病人患的也是肺癌。 沈闻达就是肺癌,他对中后期的主要用药都比较了解。到了四楼,男人被推出去了,望着逐渐远去的病床,沈珈叶按了关门键,低头看向怀里的花束。 今天在店里选花,他一眼相中了放在最后面的向日葵。老闆问他买花是要送给谁的,他说送给喜欢的人,老闆便建议买红玫瑰,说大多数女孩都喜欢红玫瑰,送这个绝对不会错。 他谢绝了老闆的好意,自己去后面挑新鲜的向日葵,老闆看他拿了七八支还在挑,便提醒他可以选21支。 沈珈叶停下动作,问道:「有什么寓意吗?」 「当然有啊,」老闆是个爱笑的年轻女孩,「花都有花语,向日葵的话,21支往上是『最爱』。」 「女孩子都很信这些的,你照着我教你的挑保准没错。」 沈珈叶谢过她,最后挑了二十一支花蕊新鲜,花瓣饱满的向日葵。 老闆帮他加了白色的满天星搭配,告诉他向日葵搭满天星寓意就是「忠贞的爱情」。 沈珈叶选了内层米白外层香槟金色的包装纸,老闆包好以后,这束花看着不但有质感,体积也不小。 递给他一张名片,老闆提醒他下次有需要可以打电话预定,能免费送上门。送他到门口还不忘夸道:「先生你这么帅,还这么用心,做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沈珈叶笑了笑,回头看着她说:「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站在苏晨阳的病房门口,沈珈叶整了整衣领,抬手扣门。 敲了几声里面都没人应,他开门进去,发现床上收拾得很干净,房内空空如也。 将花束放到茶几上,他正要出去找人就听到身后有人说:「你找谁?」 门外站着一位护士,沈珈叶说:「我来探病的,请问苏晨阳是换病房了吗?」 「苏先生上午出院了,」护士见惯了这类情况,直接问道,「您是没有及时收到消息吧。」 「出院了?」沈珈叶疑道,「他的情况已经可以出院了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医生签的同意书。」 拿出手机拨了苏晨阳的电话没通,沈珈叶打给了秦璨。 「苏总是出院了,」秦璨说,「我现在在他家里,您过来吧。」 秦璨在电话里没有多说,沈珈叶回到车里还问过小韩,不过小韩并不知情。回去的路上他又打了两个电话给苏晨阳,都被转到留言信箱了。到了家里也没见到,只有秦璨独自坐在沙发上。 「他是去公司了?」沈珈叶说。 秦璨的脸色比平日都严肃,两人坐下后,他将茶几上一式两份的协议推到沈珈叶面前。 「这是苏总给您的,您先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就能立刻生效。」 沈珈叶没有动,他问道:「这什么?」 「是一份新的协议,」秦璨说,「苏总希望结束与您的关系,您无需再履行原先那份协议上的内容。但您不用担心,苏总会继续承担您父亲和妹妹的所有医疗以及生活费用,也会留一笔钱给您用于以后的生活。」 秦璨说完以后,沈珈叶站起身道:「他去哪了?」 「苏总没有告诉我。」 「秦璨,你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他真的没有交代我。」秦璨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沈珈叶,「他只是让我把这份协议拿给您签,还有帮您收拾行李搬出去。」 「他要我搬去哪里?」 「您可以搬回沈月揉女士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或者我也可以帮您另外找住处。」 看着沈珈叶绕过茶几大步往外走的身影,秦璨提醒道:「您找不到他的。」 沈珈叶没有停下步伐,他匆忙回到车里,让小韩开去苏晨阳的公司。 他脸色不太好,小韩边发动车子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珈叶继续给苏晨阳打过去,听到的依然是语音留言的提醒,等到了公司楼下,他抬头望了一眼这一整栋都属于信泰集团的写字楼,快步走上台阶。 大门前有四个身着制服的保安在站岗,沈珈叶被拦下了,得知他是来找苏晨阳的,对方与他确认了是否有预约后,将他带到大堂接待区。 接待员让他在沙发上坐一下,打给总办秘书室确认,没多久就有人下来了,正是苏晨阳的另一位秘书蕾娜。 不过蕾娜也不知道苏晨阳的去向,信泰集团在下午两点发了一封内部邮件通告,暂停了苏晨阳作为集团行政的职务,具体的恢復日期并未交代,至于暂停职务的原因也没提到是生病,只说是私人理由。 「沈先生,我真的没有隐瞒您,我也是下午才接到通知。」 第132页 「你是他的秘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 「我已经不是苏总的秘书了,」蕾娜嘆气道,「下午公告生效的同时,我也被调去了董事长办公室,以后的工作只需要向董事长汇报。」 由于事发突然,蕾娜手上有一大堆事情要立刻处理,但在听到沈珈叶的名字以后,她还是亲自跑下来解释了一下。 沈珈叶与她不熟,却也明白她和秦璨一样都只是员工,如果苏晨阳真的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们肯定不敢告诉他的。 没有为难蕾娜,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他的家在哪?」 车子拐过网球公园,进入植被环绕的盘山公路后,小韩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 上车的时候沈珈叶给了他一个地址,接着就没说过话了,小韩几次从后视镜望去,他不是在看窗外就是在看手机屏幕,左手的食指关节放在嘴里,已经被他咬出了很深的印子。 即便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小韩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加快油门,在目的地的大门前停下后,沈珈叶下了车,过去按响门铃。 这地方是一处私人住宅,两旁墙体很高,一体式的黑色大铁门重达数百公斤,密不透风的设计完全遮挡了门后的景象。等了好几分钟才有人出来,打开了视讯对讲器。 对方一身白衣黑裤,看样子是保姆,告诉他苏晨阳并没有回来过,楚君茹和苏晨昼也不在家。在他希望进去看一看的时候,保姆冷漠地拒绝了,并关掉了通讯画面。 沈珈叶又按了几次门铃,这回除了门后狼狗的叫唤声外再没有其他动静。他只好拿出手机打电话,用whatsapp给苏晨阳发语音通话,不过苏晨阳始终没有接起来过,连他前面发出去的十多条文字消息都还是未读状态。 他焦虑地来回走着,小韩见了便从驾驶座下来,劝道:「沈先生,您要不要先上车休息下?」 沈珈叶握紧了手机,左手掌心按在额头上,提醒自己要冷静下来,看到小韩时忽然想起可以用对方的手机来打,结果还是转到了留言信箱。 「也许苏总是真的有事,不如我先送您回去休息,晚一些时候他可能会回到家里。」 「他不会回去了。」沈珈叶摇着头,如果苏晨阳真要躲自己,就不可能再回去。 街道两旁栽种的羊蹄甲已经盛开了,人站在树下,很容易就落了一身粉白色的花瓣。春风一起,便是扑鼻而来的甜香。 这一带是别墅区,路上少见车辆,更别说行人了。沈珈叶站在坡道上,一遍遍地打着那个接不通的号码,从日头倾斜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记不清打了多少个,只知道手机都被他打得发烫了,发出去的消息仍然是未读。 苏家大门旁边有一盏路灯,一只体型较大的蛾子在灯光下飞舞,他有两次看过去,都能看到它用力撞到灯罩的动作。这只蛾子好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扑棱着翅膀飞了几圈,很快又会撞上去。 夜晚的冷风扑进衣领里,沈珈叶抓了抓空荡荡的脖子,脑海里浮现出早上离开前的画面。 苏晨阳收走了给他买的围巾,还拿走了耳钉,当时他就应该要反应过来的。苏晨阳那么骄傲的性格,怎么会愿意被他看到现在这副样子?那人在被他发现以后居然没生气,也没有把他轰走,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以为苏晨阳那些不抗拒的表现等同于接受了。 临走前他还问苏晨阳不放开手是不是捨不得,苏晨阳的表情没露出破绽,回答的语气却不大对。现在想来,他最后看到的背影也与平时不一样。 为什么当时的他迟钝到没能感觉出来?没能注意到苏晨阳其实早就做了决定。 那个人在单方面地与他道别,而他还浪费时间去买花,回去做什么心太软——头皮传来了撕扯般的疼痛感,他用力拉拽着头髮,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维持住冷静。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比起自责,更重要的是先找到人。 此刻已近半夜,这一带位于半山,两旁多植被,一入夜更是寂静无声。拢了拢衣领,沈珈叶起身朝着车的位置走去。 小韩靠在门边上,见他过来便打开了后门,他却不是要上车:「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我没事,」小韩说,「您不用管我。」 「你还没吃晚饭,听我的先回去,有需要会再找你。」沈珈叶说道。 等小韩把车开走后,他回到刚才的灯柱边上,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捏爆滤嘴上的芒果爆珠,他用力吸了一口,菸草味交织着淡淡的芒果香气涌入肺腑。抽完了两支烟,小韩回来了,给他递了一份烧鹅饭和例汤。 「附近刚好有家茶室,」小韩说,「您也没吃晚饭,凑合着先吃一点吧,不然要冻感冒了。」 接过餐盒,沈珈叶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晚两人轮着休息,熬到天亮了也没见到有人回来过。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沈珈叶考虑了片刻,下车给许睿打去电话。 许睿正在吃早餐,他也顾不上打招唿了,开门见山地道:「你是做新闻的,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我调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部分内容替换了,如果看不到的话可以清除一下缓存试试。 第73章 疯子(已修) 第133页 放下筷子,许睿说:「你要查谁?」 「苏晨阳。」 许睿有些诧异:「你查他干什么?」 沈珈叶说:「我有点事,需要他的住址。」 「这个未必能查到,你也知道他是上市集团的负责人,这些私人的信息很难弄到。」 「我知道,先试试吧,你那边有没有稳妥的人可以介绍?价钱都能谈。」 许睿发了个电话号码过来,对方姓郑,门路比较广。谢过了他,沈珈叶拨通了这组号码。 对方的说法和许睿差不多,沈珈叶还是坚持要查,可惜等到了中午,对方给的答覆是无能为力。 沈珈叶便又换了一个名字,这回不到三小时就收到了住址。 小韩已经回去休息了,他便自己出门打了个的士过去。 目的地也是一幢别墅,不过比起昨天苏家那套封闭性很好的半山别墅,这套的装潢风格偏向美式。庭院为半开放式设计,草坪收拾得很干净,白色洋楼的窗户都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 按了许久的门铃也没人来开,沈珈叶在门口守着,到了晚上才有一辆流光银色的跑车轰鸣着停在了门口。 雪亮的车灯照射在他身上,他抬手挡了一下,听到车门被打开,有人语气不悦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的?」 沈珈叶说:「晨阳在哪?」 副驾的门也打开了,下来的男人身量高大,一身挺括的西服,看着他们说:「晨昼,他是?」 「沈珈叶。」苏晨昼头也不回地答道。 男人关上车门走到沈珈叶面前:「你好,我是霍骁。」 沈珈叶知道这个名字,他握住霍骁伸来的手:「你好。」 「你找晨阳哥?」 「对,你知道他在哪吗?」 霍骁看了苏晨昼一眼,后者回答说:「他不想让你找到,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沈珈叶也看向苏晨昼:「他只是不想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你是他弟弟,应该能明白他在意的这些只是在钻牛角尖。」 一旁的霍骁也劝道:「晨昼,要不——」 「我说了不知道,」苏晨昼打断了霍骁的话,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你既然清楚他的想法,就该尊重他的决定,再纠缠也没有用。」 沈珈叶快步上前,一把拦住了苏晨昼要关门的动作:「如果今天是霍骁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是什么感受?」 靠着驾驶座的椅背,苏晨昼直视着前方,就在沈珈叶以为他肯松口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们不适合的,好聚好散吧。」 关上屋门,霍骁从电子猫眼往外看去,沈珈叶仍站在大门外面。 他回头对苏晨昼说:「他这样挺可怜的,真的不能说吗?」 苏晨昼靠坐在玄关的凳子上,一双马丁靴被他用脚趾蹬了下来,霍骁拿了拖鞋给他穿上,听到他说:「我哥说的时候你也在场,他都决定了,还能怎么办?」 霍骁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靠到自己肩膀上,手便绕过他的腰抱住:「你哥一贯嘴硬心软。」 「你不懂,」苏晨昼闭上眼睛,「我不支持他这么做,但我能理解他。」 刚才听到沈珈叶拿霍骁来比喻时,苏晨昼不是没有过动摇,毕竟他也不贊成苏晨阳用这么极端的办法来分手。 马上就要做手术了,却在关键时刻失去一重精神依託,是他的话肯定受不了,可他也清楚苏晨阳的用意。 沈珈叶的人生已经够苦了,如果再让他直面喜欢的人可能手术失败离世的结果——抱紧霍骁的肩膀,苏晨昼不想再想下去。 「活着的时候分开,怎么都比眼看着对方去死更好。」 次日一早,门外已经没有了沈珈叶的身影。苏晨昼松了口气,吃完早饭便出门了。 上午他有个品牌宣传活动要参加,哪知车子刚开出来就看到前面转弯处停着的一辆远峰灰色的s。 看了一眼车牌,他开到那辆车旁边停下。驾驶座的窗户降下来了,小韩主动对他点头:「苏先生。」 食指压着墨镜滑下一寸,苏晨昼睨向后座,隔着防窥车膜看不清后排的人,不过想也知道是沈珈叶坐在上面。 他问小韩:「什么意思?」 小韩说:「沈先生有点累了,在后面靠着休息。」 给了小韩一记白眼,苏晨昼一踩油门开走了。 小韩立刻追上,他车技很好,一路都稳稳地跟在苏晨昼的跑车后面,最后跟到了港岛一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这场品牌的宣传活动定在酒店二楼的会客厅举办,由于是开放性质,对于来现场的宾客只做简单的安全检查,沈珈叶也能进去。但他很克制,无论是同乘电梯,亦或是整场活动下来,除了保持距离盯住苏晨昼之外,没做其他过分的举动。 不过苏晨昼已经明白他的打算了,沈珈叶是想贴身跟着自己,一直跟到能找到苏晨阳为止。 「晨昼,」经纪人来到落地窗边,将刚换好胶捲的相机递给了苏晨昼,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方位,「那傢伙是谁?盯你好半天了,要不要叫老黄去查一下。」 「不用,」苏晨昼试了一下快门,对准沈珈叶拍了一张,「是认识的,别管他就行。」 活动结束后,苏晨昼跟着主办方一起去酒店餐厅吃饭,沈珈叶在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一份套餐默默地吃着。下午苏晨昼回到工作室,一直忙到了晚上十点多他还在楼下等着。 第134页 苏晨昼没搭理他,这一晚沈珈叶依旧待在家门外面,翌日早上出门又看见他,苏晨昼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了。 沈珈叶靠在墙边,身上那件浅灰色的风衣两天没换,已经看不出原来挺括的形状了,脸色也很憔悴。看着他干燥起皮,像是缺水很久的嘴唇,苏晨昼说:「你跟我两天了,不用回去洗澡的吗?」 沈珈叶安静地看着他,尽管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也没什么表情,但还是让苏晨昼感觉到了他的态度。 「疯子。」丢下这两个字,苏晨昼回屋关上了门。 今天的行程是给代言的彩妆品牌拍摄春季新品的宣传照,摄影棚位于郊区工业园,周边都是厂房,人烟稀少很安静。 画完妆,苏晨昼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 头顶压着厚厚的云,大风时不时地卷过树叶。昨晚天气预报提示,由于受到冷暖气团交锋的影响,接下来几天香港会出现短时暴雨,且气温波动较大。今早出门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比前两天冷了。 瞥了一眼对面花圃旁边停着的gls,他收回注意力,继续准备拍摄的工作。 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暖气停了,小韩下车检查了一下,上来说:「沈先生,车子的暖气出了点问题,我开去附近的修车店看一下吧。」 沈珈叶想说没暖气也没关系,不过看到小韩身上和自己差不多单薄的外套便开门下了车。 小韩给他递了把伞,他在一张铁艺休息椅上坐着,继续盯着苏晨昼拍摄的厂房大门。 云层越来越厚,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不多时就有雨点滴在了衣服上。他抬头看向天空,大雨几乎是眨眼间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周围冷硬的水泥地上。 他撑开伞,很快裤脚就被溅起的雨水打湿,衣服下摆和袖子也陆续被淋了个透。附近的两座厂房门口都有保安值守,听说他想进去躲雨,都摆手让他赶紧走。 回到长椅边上,沈珈叶拿出手机给小韩打电话,但是手机没有信号。他换了位置,也试了重启都没用,只好放弃了,打开whatsapp的界面。 苏晨阳的聊天框仍然是所有信息都未读的状态,这些天他发了数不清的消息过去,但就像泥牛入海,渺无音讯。 伞尖处不断滚落的水滴串联成一条线,呵出一口不算明显的雾气,沈珈叶按住语音键,轻声说:「下雨了,好冷啊。」 松开手指后,这条消息在屏幕上转了许久的圈,最后还是提示他发送失败。 结束了上半场的拍摄,苏晨昼从助理手中接过热咖啡。 那辆gls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沈珈叶撑着伞站在大雨中的身影。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沈珈叶在那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裤都被打湿成了深色。 「啧,」苏晨昼小声道,「他不知道躲雨的吗?」 「昼哥,你说什么?」助理没听清,靠近些问道。 把这杯还没动过的咖啡递给助理,苏晨昼吩咐道:「拿去给外面那个人,再让他进来,给他找身干净的衣服换。」 助理动作很快,沈珈叶被带进来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助理又给他多倒了一杯热水。 要换衣服的时候,苏晨昼抱着双臂走了进来。 沈珈叶的鞋袜都湿透了,鬓边的长髮贴着脸颊,整个人看过去窘迫又狼狈。但他望向苏晨昼的目光仍然是坚韧的,即便没有开口,苏晨昼也知道他不需要自己说无用的话。 被他这样跟了几天,苏晨昼的耐心差不多告罄了。 这几天苏晨阳在安排出国手术的准备,情况还算稳定,反观沈珈叶这边却陷入了偏执的状态里。继续耗下去,只怕苏晨阳还没出事,沈珈叶就先垮了。 如果沈珈叶不能好好的,那么对苏晨阳的病情也会有影响。 支开了助理,苏晨昼说:「是不是不管最后的结果好坏,你都一定要见到他?」 抓紧了手里干净的衣裤,沈珈叶回答:「是。」 苏晨昼伸出了右手,沈珈叶没明白,苏晨昼不耐烦地说:「手机给我,你不是要他的地址吗?」 沈珈叶立刻解锁手机递过去,在他输入的时候,助理敲门进来说:「昼哥,一个姓韩的司机在外面说要找沈先生,有急事。」 「带他进来。」苏晨昼头也不抬地道,将剩下的内容输入完毕递给了沈珈叶。 沈珈叶看了下屏幕上的信息,将信将疑地问道:「这地址是真的吗?」 「是假的你不还得来跟着我?」苏晨昼反问他。 沈珈叶点了点头,一直绷着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正要把衣服还给苏晨昼就看到门被推开了,小韩急匆匆地进来:「沈先生,您赶紧去医院,您父亲可能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结尾的部分和这章原来的内容已经用重写的都替换掉了,如果看不了新版的,可以回到app首页,点击右下角的「我」,进入以后找到清除缓存,点一下「清除下载作品」试试,还是不行的话就把「清除缓存」也点一下。如果还是不行就试试联繫客服吧。。。。。辛苦大家了。 第74章 对不起 离开工业园区后,沈珈叶的手机终于有信号了,他拨通沈月揉的电话,急道:「怎么会突然恶化的?」 沈月揉掩住哭声:「你赶紧来吧,现在正在抢救。」 第135页 工业园区位于郊外,就算小韩一路超车还是花了较长时间才回到医院里。沈珈叶奔向抢救室的时候腿软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了地面上,小韩将他扶起,他推开小韩,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继续走。 到了抢救室门口,谢医生正在跟沈月揉沟通,沈月揉捂着嘴在哭,一旁轮椅上的沈珈南面无表情,听到动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珈叶很熟悉这种眼神,当年沈珈南得知以后没办法再站起来时,就是这个样子的。 谢医生也注意到他了,拍了拍沈月揉的肩膀朝他走来。沈珈叶喘着粗气,看着谢医生来到面前,十几步的距离夹杂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就像站在断头台上等待被宣判,最后等来的不是无罪释放,而是一句「节哀顺变。」 「我们尽力了,」谢医生解释道,「之前您父亲有清醒过半个多小时,当时能说话,后来就陷入了昏迷,我们马上抢救,但他的情况您也知道,已经……」 谢医生的话不断被推入脑海中,沈珈叶却听不下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句「沈闻达清醒过半个多小时,能说话了。」 沈闻达清醒过吗? 昏迷了那么长时间,突然清醒还能说话了,他说了什么? 当时自己却不在。 剧烈的耳鸣从脑海深处炸开来,沈珈叶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感觉鼓膜都要被这阵尖锐的声音撕裂了。 他看到谢医生伸手来碰自己,嘴唇张合,小韩也靠过来,他们都张着嘴在说话,但他一句都听不清。 前面的手术室门打开了,一架移动病床被送出来,推开那些想要扶他的手,沈珈叶走过去 ,终于看到了沈闻达。 床上的人脸上蒙着白布,只有很模煳的轮廓显现出来。 病床在他面前停下,旁边的护士来不及阻止,被他揭开了白布。 没有想像中痛苦和难受的表情,即便沈闻达已经瘦到脱了形,他此刻的模样仍然称得上安详。好似终于能从漫长的病痛折磨中解脱了,可以去和他最爱的田莺团聚了。 「我马上过去,你先处理一下,有问题随时联繫我。」 秦璨挂了电话,神情肃穆地敲开病房门。 屋内的男人靠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脸朝他转过来,不能视物的双眼虽然「看着」他,但是无法聚焦。 秦璨走到苏晨阳面前蹲下:「苏总,沈先生的父亲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晨阳问道:「抢救了吗?」 「抢救了,不过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差不多了。」秦璨低声说道,「小韩说沈先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当时沈老先生清醒过一段时间,沈先生人在晨昼那,工业园一带信号不好没能接到电话。」 这些天小韩都陪着沈珈叶,关于沈珈叶一直跟着苏晨昼的事,苏晨阳是知道的。原本想着后天自己出国动手术了,沈珈叶就会死心,却没想到沈闻达会先走一步。 窗前的鸟笼里传出白鸽「咕咕」的叫声,苏晨阳听着,半晌之后才说:「叫小马进来帮我换衣服吧。」 沈月揉将一杯热水递到了沈珈叶面前,后者却一动不动,继续保持着头靠在墙壁上的姿势走神。 沈月揉已经流干了眼泪,她眼睛红肿,在旁边坐下后拉过沈珈叶的手,抓住温热的纸杯:「你喝点热水。」 沈珈叶的五指没有力气,像当年右手受伤那样,握不住这没什么重量的一次性纸杯。沈月揉便餵到他嘴边,被他扭脸避开了,只好说道:「你身上是湿的,要是不想喝热水就先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看着另一侧的走道窗户,沈珈叶开口道:「南南怎么样了?」 「高医生在陪着,何医生也在给她做心理疏导。」沈月揉低声说,「你别担心,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沈珈叶转回头,两眼僵直地看着沈月揉:「他清醒的那段时间,说了什么?」 这三天沈珈叶都没有来过医院,他可以瞒住沈珈南,但瞒不住沈月揉。因而沈月揉知道苏晨阳也生病了,沈珈叶正在到处找他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沈闻达出事以后沈珈叶手机一直打不通,沈月揉却没有责问他的原因。 「达叔没说什么,那会儿他有点精神,但没太多力气说话,」想起沈闻达当时的模样,沈月揉又忍不住哽咽起来,「他说想吃桂花馒头,甜酒酿,医院里没有,我给他买了流沙包,他只能吃一口。」 「他还问了南南的腿康復的情况,也问了你。」 「他说让你别太操心,家里的事现在都只能依靠你,让你别那么累。」 后面的话沈月揉说不下去了,她紧紧捂住嘴唇,看着沈珈叶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忙起身道:「你到哪去?」 沈珈叶没回答,他按了电梯的下行键,没多久电梯便到了,门打开时他想进去,在看到里面的人之后停住了脚步。 秦璨也看到他了,还有护工小马,唯有站在中间的苏晨阳看不见他。 那人手里拄一根橡木手杖,一身简单的黑衬衫和西裤,几天不见似乎轻减了些,不过气色还算好。 秦璨先出声道:「沈先生。」 沈珈叶没有看他,也没有再看苏晨阳,他转身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您去哪?」秦璨在身后叫道,沈珈叶脚步不停,推开安全通道门进去了。沈月揉追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后又继续追上去。 第136页 看着他们快步离开的背影,秦璨问旁边的人:「苏总,您要我把沈先生叫回来吗?」 放在裤兜里的五指握紧了首饰盒,苏晨阳说:「你先去找谢医生。」 谢医生正在办公室写病歷报告,这段时间周教授人不在,谢医生作为沈闻达的主治医生之一,苏晨阳一直通过他了解沈闻达的病情。 这次的发展是有些突然,不过也还是在预料之中。 「他的病刚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中晚期了,」谢医生盖上笔帽,「该用的治疗手段这段时间都用上了,虽然这么说对亲属而言很残酷,但是对病人本身而言算是解脱。」 秦璨将谢医生的原话转告给了苏晨阳:「沈老先生的身后事要怎么安排?」 「明天再说吧,」苏晨阳道,「我先去看看他。」 刚才沈珈叶离开以后,便在庭院的长椅上坐着抽菸,这是过去他陪着蒋雯琪画画的地方,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无瑕再兼顾蒋雯琪了。 沈月揉陪了他一会儿,想先回病房拿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一进医院大楼就碰到了苏晨阳,等她带路过来时,椅子上没有人了。 沈珈叶的电话是关机的,找了几个地方也没见着,苏晨阳考虑了片刻,吩咐秦璨去确认沈闻达的遗体位置。 「他应该还在停尸房门口坐着,」一位参与过手术,正准备下班的护士回答,「老刘刚才把遗体送下去的时候有看到他。」 沈月揉立刻想下去,苏晨阳说:「你去陪着珈南吧,我过去。」 电梯下到负三层的时候,门向着两侧缓缓打开了。 迎面而来的空气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还有很呛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里的灯开得很亮,四面的墙壁也刷得很白,秦璨一眼就看到了尽头关闭的大门前面,抱着膝盖坐在休息椅上的身影。沈珈叶好像听不到他们的动静,脸埋在臂弯里,身子许久都不动一下。 确认了他的位置,苏晨阳没有让秦璨再扶着自己,他拄着手杖,一步步朝着沈珈叶走去。 负三层只有停尸间,就算光线再充足,苏晨阳也感觉不到。他能感受到的是比寻常墙壁更冰冷的温度,以及手杖敲击在地面上持续的回声,还有那道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无法看到的身影。 ? 手杖碰到椅子的时候,苏晨阳停了下来,刚才左手偶尔触碰到了墙壁,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次性湿巾,把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了才坐下。 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反应,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手伸出去摸到了沈珈叶头顶的发,他嘆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昨天是直接替换内容的没有发新章节,所以有些读者没看到之前的作话或者评论,我再啰嗦一次哈,看过的可以无视了。 72章结尾和73章整章的内容都用新剧情替换了,如果看不了,可以回到app首页,点击右下角的 「我」,进入以后找到清除缓存,点一下「清除下载作品」试试,还是不行的话就把「清除缓存」也点一下,测试过这样是可以正常看的。 第75章 是不是破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的气息,苏晨阳收回手,继续说道:「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有用,如果难受就发泄出来,不要忍着。」 许久之后,沈珈叶才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嗓音很哑,苏晨阳勉强听清了,他说:「你上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我陪你,」苏晨阳说,「不想说话就不用说了,可以当我不存在。」 周遭的环境阴湿而寒冷,除了运送遗体的工作人员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下来,门边却摆放了两张金属长椅,显然是提供给有需要的家属的。 手杖被苏晨阳放在了旁边,他靠着椅背,听着静谧的环境里持续响着的制冷机运转声。这噪音不大,不过充满了压迫感,就像身下触感过于冰冷的金属座椅,似乎是为了不让人长时间待在这里而特地挑选的。 在他们下来之前沈珈叶就待在这了,苏晨阳陪着他又坐了二十分钟,想让他先上去休息,他仍是一声不吭。 手伸过去想触摸身旁的人,指尖最先碰到的是潮湿的衣服下摆,苏晨阳继续往下摸了摸,沈珈叶的裤腿也是湿的。 出门前外面的雨就停了,到了医院也没有下雨,他问道:「你上午淋雨了?」 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反应,他从衣领摸到了颈窝里,那一块的皮肤温度很高。他坐近了些,两人的肩膀刚挨到一起,沈珈叶就朝他靠了过来。 苏晨阳抱住了,沈珈叶的脑袋无力地垂在他肩膀上,距离近了,他听到沈珈叶的唿吸声比平时更急促。 手掌贴上沈珈叶的额头,除了温度高还摸到一手的汗。 「秦璨。」苏晨阳立刻叫道。 秦璨快步走过来,看了下沈珈叶的症状,秦璨背起他上楼去了急诊科。 「应该是淋了雨,情绪又过于悲痛之后导致的发烧,」急诊科的医生检查完说道,「先输液吧,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苏晨阳让小马过来帮忙,给沈珈叶换干净的衣裤时,小马说:「苏先生,他的膝盖伤了。」 医生过来看了看,沈珈叶的两边膝盖又红又肿,拍片显示骨头没有大碍,只是伤到了肌肉软组织,卧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第137页 苏晨阳坐在输液床边陪着,秦璨看时间差不多了,提醒道:「您到时间吃药了,我先去给您准备晚餐吧。」 「把药给我就行了。」苏晨阳说。 「您担心他,可您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秦璨委婉地劝道,「沈先生已经没有了父亲,他不能再经受其他的打击了。」 握紧了沈珈叶的手,苏晨阳说:「那你去安排吧,也给沈月揉和沈珈南送点吃的去。」 秦璨出去了,开门的时候正碰上沈月揉,他点了点头,侧身让沈月揉进去。 沈闻达生前住的病房还空着,苏晨阳没让沈珈叶住进去,也没有再开其他的病房。他不想沈珈叶继续留在医院里,医生也说输液结束可以回家休息,那样对患者的精神状况也比较好。 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人,沈月揉的眼眶又红了。 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苏晨阳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她自己停下来了,在输液床的另一侧坐下,问道:「你后悔了吗?」 苏晨阳一直是面朝着沈珈叶的角度,他戴着墨镜,哪怕看不到,也给人一种正在凝视沈珈叶的感觉。 沈月揉看着他没有情绪的脸,即便心里知道这件事怪不到他头上,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你躲他,结果就是他家也不回,医院也不来,到处找你,连达叔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沈月揉哽咽着道:「你真的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微微垂下了头,苏晨阳说:「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你跟达叔不一样,」沈月揉说,「达叔是没有机会了,可你做手术还能有一半以上的成功率,你为什么急着要躲开他?」 抹掉眼角的泪花,沈月揉还想再说下去时被苏晨阳打断了:「其实是差不多的。」 苏晨阳转过脸对着她:「没有那么高的成功率。」 沈珈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上溪寨,那时候他只有六岁,沈珈南刚出生,母亲成天抱在怀里,父亲时不时接手帮忙,他也很喜欢妹妹白嫩的小脸蛋和莲藕一样的手臂。 那时候田莺的情绪还比较正常,屋里常常听到一家人的笑声。后来沈珈南开始学走路了,沈珈叶却经常看到田莺独自抹泪的模样,每当他上前问怎么回事时,田莺都会笑着告诉他没什么,让他看好妹妹,别让妹妹摔跤了。 小时候的沈珈南真的很可爱,软乎乎的小身体挨在沈珈叶怀里,口齿不清地用他们的语言叫着「哥哥」。那两年所能感受到的家庭温暖弥足珍贵,因为在沈珈南两岁以后,田莺就突然不见了。 还记得母亲刚失踪的那段时间,父亲疯了一样到处去找,经常半个多月都不回家。他们兄妹俩被交给了隔壁沈月揉家照顾着,恰逢山里迎来漫长的雨季,沈珈叶每天都坐在屋子前的廊下,看着遮天蔽日的雨幕,好似下不完地浇灌着他们的世界。 沈珈南在旁边咿咿呀呀地说话,她还不知道母亲不在家代表了什么,几乎每天都哭闹着要找阿妈,哭到饿了,又会瘪着嘴找沈珈叶要吃的。 后来过了大半年,沈闻达终于放弃了回到家里。但沈珈叶能明显感觉出来他变了,原本爱笑的父亲脸上再不见笑容,虽然会照顾他们两个,但是比起过去沉默许多,如非必要也不会多说话。 那几年他对沈闻达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沈闻达总拿着一根烟杆,在后院一坐就是几小时,每每进来时,身上总有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 兴许就是抽得太兇了,后来才会落了肺癌这么一个疾病。 缓缓睁开眼睛,鼻端似乎还能闻到菸草的味道,不过变得很淡,淡得不仔细就闻不到。 模煳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他靠在一道温热的胸膛里,对方穿着他熟悉的丝绸面料的睡袍,一条手臂绕过他的腰抱住了。 很淡的烟味就是从这人的衣领上传来的。 他抬起头,一张熟睡的脸映入了瞳孔中。 闭上眼睛的时候,苏晨阳和过去看着并没有太多区别。除了瘦了一些之外,他身上看不到癌症病人常见的虚弱感和病气。 悄悄拉开腰上的胳膊,沈珈叶撑着床垫坐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浑身的肌肉都很酸痛,身体像被拆开过又重新组装了一样,站起来时还差点坐了回去。 他身上穿着和苏晨阳同款的睡袍,下摆拉上来后,两条膝盖都肿着,皮下泛着淤青。 脑子仍有些迷煳,他想了想才记起这伤应该是刚到医院摔的那一跤。 床头柜上放着几样东西。他拿过保温杯打开,里面是温热的葡萄糖水,忍着喉咙刺痛的感觉,他一点点地喝完了。 手机屏幕上有沈月揉的未接来电,现在是早上九点多,所以他是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早? 回身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人,他撑着床头柜站起来,到外面回拨了沈月揉的电话。 「你好些了吗?」沈月揉问道。 走到对面的房间里,他关上房门才道:「嗯,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昨天发烧了,人都烧得迷迷煳煳的,后来挂完水他就叫人把你送回去了。」沈月揉解释说,「现在退烧了吗?」 沈珈叶没动过床头柜上的体温枪,昨天他失去意识之前是感觉到很难受,身体里像是有一团流动的火焰,顺着血液四处燃烧。那时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发烧了,只觉得是心里太痛导致的。 第138页 「应该退了吧,」沈珈叶走到书桌后面,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你们还在医院里吗?南南怎么样了?」 「我陪着她呢,她好多了,早上她通知鸳姨了,明天鸳姨就能赶来。」 「好,我等等就过去。」 「你就在家里休息,别担心这里了,秦璨把所有的手续都处理好了。」沈月揉顿了顿,片刻之后才继续说,「对了,要在这里设灵堂弔唁吗?」 望着远方一片形状像是棉花糖的灰色云朵,沈珈叶很轻地说:「不弄了,火化以后带回去就好。」 身后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去,苏晨阳拄着手杖,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后,凭着记忆来到了他面前。 沈珈叶结束了通话,一支体温枪被递到了他面前。 「测一下。」苏晨阳说。 沈珈叶接过来,对准自己的额头按了一下,屏幕显示出数字的同时,也有电子女声同步播报:「38.5摄氏度。」 「还没退烧,」苏晨阳摸了摸他单薄的袖子,「先回床上躺着,别又着凉了,锅里炖了姜酒草鱼汤,喝点好吗?」 「不用了,」沈珈叶绕过他想走,「我得去医院。」 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听着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远去,苏晨阳回过头,用那双无神的眼睛对着他消失的方向。 回到房间里,沈珈叶找了干净的衣裤换,刚穿上衬衫就听到隔壁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那动静很大,沈珈叶立刻反应了过来,忍着膝盖的疼痛快步走到刚才的房间,发现苏晨阳摔倒在了地上。 那人在木地板上摸索着手杖,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立刻收回了手,撑着旁边的柜子想站起来。 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沈珈叶过去扶他,再把手杖捡起来放到了他手里。这次转身前被他拉住了,将自己的手腕牢牢拽在手心里,他说:「我撞到额头了。」 沈珈叶回头看去,他被刘海挡住些许的额头上确实红了一块。 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苏晨阳抿了抿嘴唇,说:「好痛,是不是破了?」 - 第76章 不想你走 沈珈叶在药箱里找不到活络油,苏晨阳说:「你的药我可以用,就在茶几上。」 茶几的袋子里有昨天医生开的退烧药和营养剂,还有一瓶给膝盖用的消肿祛瘀的药油。看了下成分表,沈珈叶说:「这是处方药,你确定能用?」 苏晨阳有些迟疑:「应该能吧。」 沈珈叶无语地看着他,想想他现在的状态还是别乱用任何药,于是道:「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刚才撞伤的部位已经肿了起来,看程度都能想到苏晨阳这一摔得有多痛,沈珈叶也担心会不会影响到肿瘤或者血块。 苏晨阳说:「那回房间换衣服吧。」 沈珈叶身上只有一件衬衫,刚才过来得急,扣子都没扣就在苏晨阳面前晃悠。扶着人回到房间时他打了个喷嚏,苏晨阳的手搁在他腰上,发觉他下身只有内裤时提醒道:「衣服先穿好,你还没退烧。」 打开衣帽间的门,沈珈叶拿了裤子穿上,衬衫下摆塞进去,再套了件宽松的v领线衣。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苏晨阳就站在门边上,凭着声音「注视」着他。即便知道苏晨阳看不见,但他还是有一种自己像一颗剥了皮的桔子,被人看光了的感觉。 给苏晨阳拿了衣裤,沈珈叶想出去等,结果苏晨阳一条腿套进裤子里,另一条腿刚抬起来就站不稳了,整个人摇晃着往旁边栽去。 沈珈叶连忙抱住他,后背撞到了柜门才稳住了他的身体,低头一看,裤子被他踩在脚下。 「抱歉,」苏晨阳忙道,「刚才没站稳,你有没有伤着了?」 那人的手在他后脑上摸着,沈珈叶拉开了那只手,扶着苏晨阳站好以后蹲下去,帮他穿上了裤子。 裤腰提到了跨间,他起身说道:「剩下的你自己穿吧。」 「你刚才有撞到吗?」苏晨阳又问了一遍。 沈珈叶说:「没有。」 苏晨阳放心了,扣上腰间的纽扣,拉拉链的时候试了几下都没成功,问道:「拉链是不是坏了?」 沈珈叶看了他一眼,苏晨阳又拉了一次还是不行,他只好接替对方的动作试了试。的确是卡住了,估计是刚才拉得太用力,他给苏晨阳换了一条。接下来穿衬衫,苏晨阳连着两次都扣错了纽扣的位置。 他一直没有发现,沈珈叶只好上前帮他把扣子一颗颗解开,重新扣好,再抚平脖子后面的领子,拿外套给他穿上。 苏晨阳安静地站着,任由沈珈叶摆弄着自己,穿完以后,他轻声嘆道:「还是你帮我做这些最自在。」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随后他便听到了沈珈叶离开的脚步声。 司机一早就在楼下等着了,接上他俩后,司机开去附近的潮汕粥店买了两份早餐。沈珈叶没胃口,苏晨阳提醒他退烧药必须饭后服用,他才勉强吃了一点。 到了医院,沈珈叶独自下了车,走进住院大楼。 昨天沈闻达离开后,他还没顾上跟沈珈南说话,不过在进入病房之前,他被沈月揉拉到了一边:「昨天南南有问我为什么找不到你,我说你有要紧事要处理才联繫不上,她一直追问我是什么,那时候我也着急,想不到理由,后来她就没问了。」 第139页 「我知道了,」看着紧闭的病房门,沈珈叶说道,「我进去跟她谈谈。」 病房的阳台外面有一道背靠轮椅的身影,这几个月加强了营养和锻鍊,沈珈南的身形已不似从前那般瘦弱了。她仰头望着天空,察觉到沈珈叶进来了也没回头,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沈珈叶说:「南南,别太难过了。」 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封面是一幅很温馨的插画,内容是日常的散文。 沈珈叶记得这本书,刚来香港的那段时间他给沈珈南买的,沈月揉说过沈珈南看了好几遍,可惜这个作家只出版过这一本。 「我没有难过,」在他走神的时候,沈珈南忽然开了口,「阿爸是去找阿妈了,他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出于家庭的原因,沈珈南从小就比同龄人懂事,又因受伤导致性子变得冷漠。沈珈叶对她一直都有愧疚,如今沈闻达过世自己却没能及时陪在她身边,这份愧疚的情绪更深了。 「昨天我赶不及回来,是我的错。」他低声道歉,沈珈南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着他:「我问月揉姐你去哪了,为什么这几天都不在,她支支吾吾的,这说明她是知道的。」 因为发烧,沈珈叶的气色比平时红润了些,不过人还是憔悴而疲累的。沈珈南看着他的脸,脑中浮现的却是那天在icu外面所见的一幕。 「哥,」她说,「之前在爸的病房门口,我就看到你跟他抱在一起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能跟我坦白吗?」 「你这几天是不是都跟他在一起?我和爸的治疗费不是红十字的拨款吧,是不是他给的?」 做了脑部的ct扫描,dr.marius看着报告,道:「还好,只是轻微的撞伤,不影响。」 苏晨阳说:「要开药吗?」 「不用,你现在少吃不必要的药,过几天就会好了。」关掉电子病歷,dr.marius问道,「怎么又不走了?」 今天是他要出国做手术的日期,现在他却出现在医院里,作为他目前为止的主治医,dr.marius有必要要了解清楚情况。 苏晨阳说:「出了点事,过几天再说。」 「gilbert的手术很不好约。」 「我知道,我会跟他沟通的。」 从诊室出来,苏晨阳拨了秦璨的电话,得知沈珈叶在病房里跟沈珈南聊了很久,现在在跟田鸳通电话。 沈闻达走得突然,田鸳和田之洲担心他们兄妹的情绪,便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半天赶过来,到了医院都去见了沈闻达最后一面,再一起吃晚饭。 桌上的菜都是他俩喜欢的口味,田鸳特地找了一家做云贵菜的饭店,席间说了好些安慰他们兄妹的话。田之洲默默地喝酒,沈珈叶也想喝,但他到了现在还没完全退烧,沈月揉把他的酒换成了汤。 这一晚田鸳和田之洲都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沈月揉也陪着沈珈南回了医院,沈珈叶在路边站了不到两分钟,苏晨阳的车子就停在了他面前。 车里开着暖气,他刚把门关上,一只手就从旁边伸了过来,摸到他冰凉的手指握进掌心里。 他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便去看苏晨阳,后者也在「看着」他,可惜那双眼睛无法聚焦,没办法真的看清楚他。 视线在苏晨阳额头肿起的位置上短暂停留,沈珈叶说:「医生怎么说的?」 「还好,」苏晨阳道,「放心吧,不会变傻子的。」 沈珈叶转向了窗外,无人说话,车里又安静了下来。他的手一直被苏晨阳扣在掌心里,那人温热的手掌很快就捂暖了他的手指,慢慢的他注意不到被牵住的手了,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在一个环岛的转弯中没有稳住,肩膀撞到了苏晨阳的肩上。 苏晨阳将他抱到了怀里,他拿开对方的胳膊想坐直,苏晨阳却不肯松开,抱紧他的肩膀说:「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下,别再逞强了。」 苏晨阳的颈间隐隐透着他熟悉的香气,前面的挡板也被放了下来,没有外界视线的打扰,他像被这种气味和对方温热的怀抱催眠了,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到了家楼下苏晨阳也没叫他,让他睡到自己醒来为止。 刚醒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迷煳,沈珈叶动了动身子想继续睡,察觉到不对劲了才睁开眼皮。 腕錶上的指针已经过了几个数字,不知道司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晨阳一直保持着睡着之前的姿势抱着他,似乎就这样陪了他三个多小时。 沈珈叶坐直了,看到苏晨阳揉了揉肩膀,他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你太累了,」苏晨阳说,「多睡点是好事。」 沈珈叶转过身去开门,苏晨阳又道:「今天跟你妹聊了那么久,说了什么?」 握着车门扶手的手指用了点力,看着车窗外面光线昏暗的走道,沈珈叶说:「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怎么知道的?你告诉她了?」 不想再继续坐在车里,沈珈叶说:「回去再说吧。」 到家后,沈珈叶才想起小马没有跟过来。 他给苏晨阳拿了拖鞋放在面前:「你不叫护工来帮忙?」 苏晨阳穿上拖鞋:「不叫他了,我自己也可以。」 看着他那一身靠自己帮忙才穿上的衣裤,沈珈叶没有再说下去,进了次卧,沈珈叶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第140页 听到动静,苏晨阳扶着门框问道:「你找什么?」 「整理一下行李,」拎着箱子回到主卧,沈珈叶打开苏晨阳的衣帽间,把自己的衣裤整理出来,「明天早上火化之后,要送我阿爸回去。」 苏晨阳跟了进来,凭着声音来到行李箱边,蹲下去摸了摸他放进去的衣裤:「带两套替换的就好了,拿这么多干嘛?」 把内裤和袜子也都放进去,沈珈叶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刚好你也希望我搬走,就一起收拾了。」 - 第77章 一起去 热水不断沖刷过面庞,沈珈叶闭着眼睛,直到这口气憋到胸腔肺腑都疼痛了才重新开始大口地唿吸。 苏晨阳的脸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刚才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苏晨阳没有辩驳,甚至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只是面色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洗完澡出来,沈珈叶直接回了次卧。他的烧差不多退了,吃完药便躺下睡觉,半夜起来上厕所时,隐约看到阳台的方向有道人影。 他靠近了些,借着外面的夜色,看清了是苏晨阳。 那人靠在阳台的护栏边上,一点微弱的星火在指尖闪烁,令沈珈叶想起了昨天早上醒来闻到的烟味。 那会儿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且梦到了沈闻达在抽菸,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那烟味竟然真的属于苏晨阳。 上前拿走了那人手中的烟,沈珈叶在一旁的烟缸里熄灭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苏晨阳就知道是他,转过脸问道:「怎么醒了?」 沈珈叶说:「你就这么着急想死吗?」 苏晨阳笑了下:「一根烟罢了,没什么杀伤力。」 烟缸里已经有三只熄灭的菸蒂了,沈珈叶说:「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前阵子吧。」 「剩下的烟在哪?」 苏晨阳手伸到睡袍口袋里,故作惊讶地问道:「你要没收啊?」 沈珈叶拿走了烟和打火机,苏晨阳摸到了他单薄的袖子,嘆道:「快回去躺着吧,刚退烧最怕反覆着凉了。」 沈珈叶说:「还有没有烟?」 「真没有了,」苏晨阳抖了抖睡袍的两个口袋,「就这一包。」 「以后别再抽了。」丢下这句话,沈珈叶转身想走,苏晨阳却叫住他说:「问你个问题。」 「你说你妹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那她是什么态度?」 地板上倒映着两条模煳的影子,其中一条重叠在另一条上面,不仔细看就像两个人站在一起拥抱的姿势。盯着那对倒影看了片刻,沈珈叶握紧了手中的烟盒,回答道:「没什么态度,我跟她说过以后不会再跟你来往了。」 回到房里,沈珈叶才看清苏晨阳抽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款烟。 里面还剩不到一半的量,将烟盒放到床头柜上,他关灯躺下了。 本以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能继续睡着,没想到辗转了许久都没有睡意,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烟已经被他收走了,苏晨阳没有理由再待在阳台外面,可走廊上就是一点脚步声也没有。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想开门再出去看一眼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手杖轻轻敲击地面的声响。 那声音一下一下,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像敲在了鼓膜边上。沈珈叶凝神听着,眼前浮现出苏晨阳拄着手杖,摸索着墙壁走回房间的画面。 等到听见关门的声响,他才闭上眼睛,这次直到闹钟响了才醒过来。 张姐比平时来得都早,在厨房里做他们的早餐,苏晨阳的房门也打开了。沈珈叶走进去,那人正站在衣帽间里穿衣服,不过衬衫的纽扣还是扣错了位置,但他仍然没有发现。 刚才进屋时,沈珈叶并未发出声音,苏晨阳也就没察觉到他进来了,穿好之后摸到了床头柜前,从抽屉拿出一只很小的首饰盒放进裤兜里。 沈珈叶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苏晨阳整理好之后就出去了,他先是来到对面的次卧,发觉门开着,便问道:「珈叶,醒了吗?」 沈珈叶注视着他的背影,苏晨阳在门边倾听了片刻,没有听到动静就摸着门走了进去,很快又出来了,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在这?」他问道。 沈珈叶在几步之遥站着,他没有回应,苏晨阳就继续往前走,路过身边时,他终于开了口。 「你的扣子又扣错了。」 苏晨阳停下来,凭着声音转头看他,笑容有几分无奈:「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进来多久了。」 把苏晨阳的衬衫扣子全部解开,沈珈叶给他整了整衣领,再重新扣好以后便出去了。 桌上放着刚磨好的豆浆,沈珈叶舀了两大勺白糖倒进杯子里,搅匀豆浆后大口喝下。等到张姐把蒸笼里的糕点端出来时,桌边已经没有人了。 按照上溪寨的传统,人去世以后是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还要全寨的族人们合唱大歌来为亡者送行,方能入土为安。不过现在是在外面,一切仪式都从简了,最重要的是沈珈叶并不打算把父亲带回上溪寨安葬。 田莺的户籍在浙江,去世后葬在了家乡的墓园里。昨天晚上,田鸳徵求过他们的意见,沈珈南也同意让父母合葬。今早火化之后,他们就会带着骨灰去往田莺的故乡。 第141页 入殓师已经为沈闻达整理好了仪容,看着他面容安详地被推出来,沈珈南和沈月揉都红了眼眶。沈珈叶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腰上繫着白布,袖子上别了一圈黑纱布,怀中抱着沈闻达的遗照,等沈闻达被送上了灵车,他们坐上后面一辆一同前往歌连臣角。 去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雨,到了目的地雨反而停了。他下车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凉亭内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人一身黑色衣裤,脸上戴着墨镜,也在上臂的位置别了一圈黑色的纱布。 苏晨阳站得远,除了沈珈叶之外没有其他人看见。秦璨站在他身边,等沈珈叶他们进入建筑里了,秦璨撑开黑伞,陪着他走了过去。 火葬场每天都要接待不少逝者,没有给家属们太多悲伤的时间,就到了最后的告别仪式。沈珈叶在鞠完躬转身时,发现苏晨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后面的门口,也在给沈闻达鞠躬。 手续办完后,沈珈南他们去挑选骨灰罐,沈珈叶独自来到走廊站着。 来时停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两侧栽种的梨树开花了,不少雪白的花瓣都被雨水打落。他仰头望着对面的山景,从裤兜里拿出苏晨阳的烟和打火机。 抽到第二根的时候田鸳出来了,也点了一支烟和他并肩站着。 不远处的车道上又陆续进来了几辆车,下来的亲属都做统一打扮,好几位女眷都在低声哭泣。田鸳看了片刻,嘆着气说:「一会儿早点走吧。」 沈珈叶点了点头,田鸳转过脸看着他:「对了,刚才进来鞠躬的年轻人是认识的?」 唿出一团白色的烟雾,沈珈叶弹了弹菸灰,说:「他就是苏晨阳。」 田鸳问道:「既然他来了,你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这样多不好。」 沈珈叶并不知道苏晨阳今天会过来,早上他喝完豆浆就出门了,后来苏晨阳也没给他发过消息。 「他比较忙。」 随便找了个藉口,沈珈叶抽完最后一口,抬眼看到沈月揉也走了出来,对他们说:「已经都弄好了。」 领了沈闻达的骨灰,一行人回到了市区,中午随便吃了点便去往机场。 路上沈珈叶一直看着窗外,上高速后,他从副驾的后视镜里发现了熟悉的车牌号。 他们在机场的入口处下了车,那辆车则在后方十几米的位置停下了。秦璨先下来,接着是苏晨阳和许久没见的保镖魏鑫。 苏晨阳已经把黑纱摘掉了,秦璨靠近他低语了几句,他便转向了沈珈叶的方向。 「他怎么来了?」身旁的沈月揉低声问道。 沈珈叶说:「上午他也去送殡了。」 「他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没有,应该只是来送行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在拿行李的田鸳也注意到了后方不远处正与他们对视的身影。 看了沈珈叶一眼,田鸳朝着苏晨阳走去。 沈珈叶来不及叫住她,此时沈珈南坐着轮椅从另一侧的车门绕了过来,安静地看着后方。 田鸳走到苏晨阳面前,简短地沟通了几句就回来了,到他面前说道:「你这个好朋友是要跟我们一起过去的,你怎么没提过?」 - 第78章 陪我 《陪我》等其他人都过了安检,沈珈叶才转向面前的男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去送送你父亲。」苏晨阳说。 「你上午已经送过了,」沈珈叶提醒他,「你还要做手术,别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 「还有几天时间,刚才你小姨也同意了。」虽然看不见沈珈叶的表情,但是苏晨阳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如果是担心你妹介意,我可以改成经济舱的票坐远点。」 沈珈叶并不是介意沈珈南的看法,他只是不理解苏晨阳在想什么。他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苏晨阳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秦璨和魏鑫在几步开外候着,周围都是送别的人群,沈珈叶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跟苏晨阳争执,他转身过了安检,出来发现沈月揉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把装着骨灰罐的包小心地背到背上,问道:「他们呢?」 「田叔和鸳姨陪着南南先去候机了,」沈月揉帮他整理了下肩带,朝安检通道对面看去,「他不过来吗?」 「不知道,随便他吧。」沈珈叶说。 两人往候机厅的方向去,每走一段沈月揉就会回头看一眼,在她第三次往后看的时候,沈珈叶停住了脚步:「你看什么?」 「看他来了没有,」沈月揉也停了下来,「你真的不等他?」 沈珈叶反问道:「你很希望他跟来?」 「不是,」沈月揉摇了摇头,随即嘆了口气,「不过这应该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或许吧。」 不愿再谈下去,沈珈叶快步往前走,望着他独自远去的背影,沈月揉拿出手机给苏晨阳拨过去,可惜电话被关机了。 他们几个的位置都在商务座,沈月揉上来时,沈珈南已经拿着一本书在看了。她面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有问题,沈月揉忍不住问道:「南南,你不生气了?」 往后翻了一页,沈珈南说:「你指什么?」 沈月揉还不知道他们兄妹谈过苏晨阳的事了,不过苏晨阳既然出现在沈珈南面前,也没必要再避而不谈。她说:「你刚才也看见了。」 第142页 抬起头,沈珈南的目光平而缓地落在她脸上:「那你呢?你不生气了?」 沈珈叶就在她们斜前方的座位上,脸转向里侧,应该是在与田鸳交谈。沈月揉望了那边一眼,低声道:「你知道我跟你哥早就没关系了。」 沈珈南说:「可你也拒绝了高医生。」 沈月揉不想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你是不是已经想通了?」 书本合上平放在了双腿中间,沈珈南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经过了几个月的调养和復健,这双腿已经比从前有力了许多,哪怕还是无法靠着自己站起来,但是高医生说了,只要坚持锻鍊下去,再过一两年就能站立。 而给予她这份希望的,恰恰是苏晨阳这个曾经间接毁了她人生的人。 其实在icu门前第一次看到苏晨阳和沈珈叶抱在一起,她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也明白了沈月揉跟沈珈叶分开的真正原因。 并没有什么红十字会的捐赠,她和沈闻达一直以来接受的治疗全部来自于苏晨阳的帮忙。 刚到香港的那段时间她也起疑过,毕竟医院的环境太好了,还有专门帮助他们的护工。可那时她太想要重新站起来,去触摸这个久违的世界,没有花太多心思去思考生活怎么忽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沈珈叶怎么会忽然找到这么好的医疗资源。 也或许她的内心早就有了预感,才会在那天意外撞见真相后沉默了那么久,甚至能冷静地听完沈珈叶解释的来龙去脉。 原来不止是他们的医疗,能找到田鸳和田之洲,也是因为苏晨阳。 那天沈珈叶红着眼睛,说阿爸走了,只剩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还说他跟苏晨阳之间也结束了,以后不会再在一起,让她不要多想。 那时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表态,不过心里并不相信沈珈叶的话。 她没有谈过恋爱,可家里有个阿爸一辈子都对阿妈念念不忘,沈月揉也牵挂着沈珈叶多年,她又怎会不了解感情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他其实生病了。」有说话声从一旁传来,沈珈南回过神,道:「什么?」 「他和达叔一样,患的都是癌症,」沈月揉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是怕周围的环境声不够吵,会被沈珈叶听到,「戴着墨镜是因为肿瘤压迫到视神经,看不见了。」 直到飞机要起飞了,沈珈叶都没在附近见到苏晨阳的身影,倒是秦璨给他发来消息,由于订票的问题会推迟两个多小时再过去,让他们到了不必等,先回去休息。 田家的老宅在浙江一个县城里,这几年县城经济发展迅速,老房子都拆了,后来田鸳在市里买了新房,今天时间太晚了,田鸳便决定明天再出发去县里。 平日田之洲都在艺术团住着,今天也因为要紧事一下机就回艺术团了,田莺开车载着他们兄妹回家。 市区的家明亮宽敞,一百三十平米的面积融合了现代与新中式的装潢风格。田鸳带着他们参观了所有房间,让沈珈南和沈月揉住一间,沈珈叶住她们隔壁。 安顿好之后,田鸳去了超市买菜,想给他们做几道家乡风味的菜餚,回来时看到沈珈叶正在玄关穿鞋。 「他到了吗?」田鸳问道。 苏晨阳的确是到了,现在在小区门口等着,田鸳提醒沈珈叶把人请上来坐坐,顺便一起吃晚饭。 小区对面的马路边停着一辆本地牌照的suv,驾驶座的魏鑫看到他过来了,下车给他开了后排的门。 车里的男人靠在椅背上,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沈珈叶坐了上去:「你怎么样了?实在难受就先去医院,别逞强。」 刚才在电话里,秦璨和他说了苏晨阳下机后不太舒服,又不肯去医院,想先见他。 「没事,就是气压不稳有点头痛。」靠在他的肩膀上,苏晨阳说,「你帮我按一按就好了。」 沈珈叶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之前在机场气氛还不太好,现在只过去几个小时,苏晨阳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粘着他了。 手指被那人抓着举起,指腹抵在了太阳穴上。沈珈叶不动,苏晨阳就带着他转圈按摩,坚持了没多久便感觉到他愿意动了。 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苏晨阳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嗓音也变得含煳:「好舒服,你按得我都快睡着了。」 沈珈叶停下动作:「让魏鑫送你去酒店睡。」 摸到了他放下来的手,苏晨阳要他继续帮自己按:「你今晚住在这里?」 「嗯。」 「明天上午去墓园?」 「嗯。」 「你妹妹有生气吗?」 「没有。」 「她是不再怪我了?」 沈珈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推着肩膀让苏晨阳坐直了,道:「我上去了,你也快点走。」 他转过身想开门,两条手臂却从腰的两侧抱住了他,苏晨阳从背后贴了上来,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做了个深唿吸。 温热的气流拂过皮肤,像一场若即若离的亲吻。沈珈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在他低头想去掰开腰间的手指时,苏晨阳靠到他耳畔说:「我没带护工过来,如果你不帮我,今晚我又会摔倒了。」 - 第79章 有些感情是忍不住的 扭头避开了颈间的热度,沈珈叶说:「你这样有意思吗?」 第143页 身后的人往前探了些,分明看不到他的脸,又好像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刚说了一个「我」字就被敲玻璃窗的动静打断了。 外面站着秦璨和祁文慧,沈珈叶掰开腰间的手臂,车门打开后,祁文慧递给他一瓶水和药:「餵他吃两粒。」 这是一款处方止痛药,沈珈叶转身餵给苏晨阳,再想离开却被苏晨阳抓着手腕不放。 祁文慧从另一侧上车,检查了苏晨阳的状况:「真的不去医院吗?」 「不用,」苏晨阳说,「已经好多了。」 他的脸色确实比刚下机的时候正常许多,下午登机前有去医院做过检查,应该只是短时气压波动的影响。 「田女士。」车外的秦璨忽然开口道。 沈珈叶从车窗看出去,果然是田鸳,他立刻下去,听到田鸳说:「别在车里聊了,带客人上去坐吧。」 苏晨阳也从车里出来,在沈珈叶开口之前应道:「好,那就麻烦您了。」 说罢抬起了左手。 方才在机场,田鸳与他只是简单沟通了几句,并未注意到墨镜后方的异样,此刻才发觉了不对劲。 沈珈叶扶住了苏晨阳伸过来的手,秦璨他们先行离开,上楼的时候田鸳刻意不提起苏晨阳看不见的话题,不过她走得很慢,到了家里拿了双拖鞋放在苏晨阳脚边。 苏晨阳一点不自在的反应都没有,在沈珈叶的帮助下换了鞋,还跟田鸳聊起这边的楼盘情况。 沈珈叶去厨房倒热水,很快田鸳就跟进来了,把他拉到了一旁,低声问道:「你朋友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生病了,暂时看不见。」沈珈叶说。 「是什么病?」 这关系到苏晨阳的隐私,沈珈叶不好开口,只能摇了摇头。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田鸳嘆道:「那能治好吗?年纪这么轻就看不见了,这得多难受。」 「应该能吧。」 苏晨阳说过手术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成功率,沈珈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端着热水出去,苏晨阳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朝他这边转过来。 水杯塞到了苏晨阳手里,沈珈叶说:「吃完饭你早点回去休息。」 喝了一口温度适中的热水,苏晨阳说:「这的空气不错,环境怎么样?」 沈珈叶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挺好的。」 画面刚好停在农业频道,正在做全国春耕的报导,苏晨阳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珈叶并不想看电视,他只是需要一点外界的声音来分散注意力:「还没想好。」 「会留在这里吗?」 过来的路上,苏晨阳让秦璨查了一下。这一带的楼盘都比较新,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是周边配套设施很完善,绿化做得也很不错。 如果沈珈叶以后能住在这里,倒是比回到黔都州好许多,毕竟江浙富庶,工作机会也多。 关于以后的去留,田鸳在飞机上也与沈珈叶谈过了。 如今沈闻达离世,他们兄妹没有其他亲人,田鸳希望他们留下,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算完成了田莺的心愿,一家人团聚。 田之洲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沈珈叶并未表态,只问道:「南南怎么说?」 田鸳道:「她听你的。」 屏幕上的农业新闻播完了,开始插gg,把音量关小了些,沈珈叶说:「还没决定。」 苏晨阳说:「会喜欢这里的环境吗?」 沈珈叶转头看着他:「你问这些干什么?」 「如果喜欢就留在这吧,不要再回下溪寨了。」 田鸳的动作很快,看得出平时应该经常出入厨房,不多时就陆续摆了七菜一汤上桌。 沈珈叶去叫沈月揉和沈珈南吃饭,对于客厅多出来的身影,沈珈南没什么反应,电动轮椅穿过客厅进了厨房。 田鸳正在洗锅,见她进来了,便提醒说:「先出去吧,差不多可以吃了。」 沈珈南说:「需要我帮忙吗?」 眼角余光瞥到她的轮椅,那句「不用」都到嘴边了,田鸳又改了口:「那你拿筷子吧。」 沈珈南点了点头,说:「好。」 饭也盛出来后,田鸳招唿众人入座:「都是些家常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苏晨阳在沈珈叶身边坐下:「这些菜闻着很香。」 他是客人,田鸳先给他舀了一碗汤。这是山泉水和山参炖的新鲜土猪肉汤,口味清甜不油腻,苏晨阳喝完后,沈珈叶便给他夹菜。 沈月揉与沈珈南并排坐在对面,上桌以后沈珈南就低头吃饭,偶尔会跟田鸳聊几句,多数时间都是田鸳和苏晨阳交谈。 饭后沈珈南回房间去了,沈月揉收拾碗筷去洗,田鸳到阳台看了一下,进来说:「雨越来越大了,要不今晚就别走,在这休息一晚吧。」 春季多雷雨,江浙一带的降水量更是充沛,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下起来的,偶尔还諵沨能听到雷声。 苏晨阳说:「会不会太打扰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田鸳笑道,「不过家里没有空房间了,你介意跟珈叶睡一间吗?他那间房是双人床。」 「不介意,」苏晨阳也笑着回答,「有床睡就很好了。」 等沈珈叶从洗手间出来了,才知道田鸳已经留苏晨阳在这休息,没问过他的意见,田鸳就把苏晨阳要盖的被子放到他那屋的床上,还嘱咐他好好照顾苏晨阳。 第144页 房门被关上后,沈珈叶没去看坐在床边的人,他打开行李箱,拿了睡衣裤去外面的卫生间洗澡。等他再次进来时,苏晨阳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不动,只是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抬起头,循声「望」了过来。 那双无神的眼睛无法视物,却像能捕捉到他的身影一样,随着他走到面前,苏晨阳还会抬起头,仰视着他。 把一卷热毛巾放到苏晨阳手里,沈珈叶说:「擦把脸吧。」 打开热毛巾,苏晨阳仔细擦了脸和脖子,沈珈叶又给他递了另一条热的:「擦脚。」 他听话地脱掉袜子,擦完换上沈珈叶拿给他的睡衣。从前两人在体格上有一定差距,如今他脱去衣裤,露出比过去更明显的背嵴骨线条,穿上沈珈叶的睡衣居然合身了。 绕到自己那一侧的床边,沈珈叶关灯躺下了。 两床被子分开了彼此的体温,沈珈叶背对着苏晨阳,身旁那人自躺下后就没有动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很累睡着了,格外地安静。 玻璃窗上爬满了蜿蜒的雨水,像一条条丑陋的疤痕。盯着看久了,沈珈叶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夜醒来时发现身旁的被子掀开了。 以为苏晨阳是睡不着又出去抽菸,他打开卧室门,看到卫生间方向隐隐有亮光,靠近了还能听到持续的水声。 现在都三点多了,苏晨阳没道理睡一半爬起来洗澡。他敲门没人应,于是转动把手进去,里面的一幕却令他愣在了当场。 洗手台的水龙头不断流着自来水,苏晨阳跪在马桶边缘,吐得停不下来。 起床的时候沈珈叶就摸过旁边的床单,早就凉透了,他不确定苏晨阳在这里吐了多久。想上前看看,却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靠近。 「珈叶?」田鸳肩上披着外套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出来将门关上,沈珈叶说:「没什么,晨阳在洗澡。」 「这么晚洗澡?」田鸳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提醒他注意别让苏晨阳摔着了便去另一个卫生间。 等田鸳回屋了,沈珈叶才重新打开门。 苏晨阳已经回到洗脸池边上了,他接热水漱口洗脸,洗了许久都不肯把头抬起来。 看着那人仿佛被重物压得直不起来的后背,沈珈叶眼前浮现出刚才他趴在马桶边上的一幕。 口中涌出的呕吐物弄脏了下巴,也弄到了袖口和衣襟上,听到自己进来的动静,苏晨阳慌忙背过身去,想挡住自己的视线,却仍是经不住反胃的感觉,不得不埋下头继续吐。 那一刻的苏晨阳有多狼狈,照进沈珈叶的瞳孔中的真相就有多尖利刺眼。 沈珈叶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 就像被迫吞了一颗没长熟的柠檬,苦涩的味道顺着食道缓缓淌下,将整个胸腔都浸泡得酸疼难忍。 作为曾经的癌症病人家属,他太清楚苏晨阳为什么会半夜呕吐了。 可以是药物导致的,也可能是某些神经被压迫到了。虽然肿瘤的位置不同,但沈闻达也不止一次在半夜时分呕吐。 苏晨阳之所以不愿意抬起头,难受成这样也不肯叫醒自己,应该就是不想被看见这么丢脸的一幕。 他应该顺应苏晨阳的心愿退出去的,至少给这人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抓住睡衣的下摆用力掀起,沈珈叶脱掉了身上的衣裤,随手抛到一旁。苏晨阳看不见他的动作,但能感觉到他关上了水龙头,手伸过来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别沖了,我帮你洗澡。」 - 第80章 后来我们还做了什么? 刷完牙,苏晨阳坐在矮凳上,让沈珈叶帮他洗头。 手指在头皮上一寸寸按压,每当有泡沫混着水珠滑落,沈珈叶都能及时接住。冲掉泡沫的时候还会用手掌兜在耳朵上方,避免水淌进他耳朵里。 甜蜜馥郁的柑橘香气在浴室内弥散开来,沈珈叶搓出沐浴露的泡沫,滑腻的手指从胸口抹到腋下,再来到腹股沟,要继续时被拉住了。 苏晨阳说:「我自己来吧。」 取下墙上的搓澡巾,他绕到后面帮苏晨阳搓背。 自从看不见以后,苏晨阳仍是坚持自己洗澡,哪怕在浴室里摔过也不愿让小马帮忙,更别说去洗浴中心找人搓澡了。 表面粗糙的搓澡巾从背部摩擦过,加上适当的按摩,后背皮肤很快就发红髮烫了。搓过嵴椎骨,沈珈叶放轻了力道,顺着腰侧来到小腹时,他往前倾了一些,长发自肩头滑落,垂下的髮丝搔刮着苏晨阳的手臂。 握住腰间的手腕,苏晨阳侧过脸,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唿吸。 沈珈叶也停了下来,不作声地看着他。 用另一只手捻起沈珈叶的髮丝,湿润的发尾沾了自己身上的泡沫,能闻到很甜的柑橘香。 「你没穿衣服?」苏晨阳问。 沈珈叶的胸口贴着他的肩膀,比起他被热水沖暖的身体,沈珈叶的皮肤很凉。 「要帮你洗澡,怎么穿。」沈珈叶回答。 拿起放在脚边的淋浴喷头,苏晨阳说:「打开水。」 沈珈叶开了淋浴阀门,苏晨阳转过身,就着他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姿势帮他沖热身体。 温热的水流从肩膀淌下,像一只无形的手抚过冷白的肌肤,水花拍打到右胸时,沈珈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似乎没发觉到他的反应,苏晨阳握着淋浴头继续移动,来到腰间停住了。 第145页 苏晨阳说:「衣服都脱了,怎么还穿着内裤?」 完全打湿的内裤紧贴着身体曲线,沈珈叶低头看去,苏晨阳的手掌握着他的腰,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克制得好像对他已经没有了感觉。 明明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苏晨阳对他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冲动,渴望触摸他的肌肤,渴望与他接吻拥抱,渴望一次次地把他变作己有。 拍打在腰上的水流没有再移动过位置,凝视着眼前人因洗澡而湿润饱满的嘴唇,沈珈叶靠近了一些,情不自禁地想要含住那两片唇瓣,苏晨阳却在感觉到他的唿吸越来越近时偏头避开了。 彼此的唇在一个几乎要碰到的距离下错开了,沈珈叶停住动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坐久了腿有点麻,」苏晨阳说,「起来吧。」 他站起身,同时朝沈珈叶伸出手,但沈珈叶没有把手递给他,拿过淋浴头沖干净彼此的身体便送他回房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多小时,苏晨阳才等到沈珈叶再次进来,上床时沈珈叶动作有些停顿,他主动解释道:「两床被子太冷。」 他已经把被窝睡暖了,等沈珈叶躺下来,便靠近抱住沈珈叶的腰,说道:「晚安。」 身后的唿吸声逐渐变得绵长,沈珈叶盯着玻璃窗,清澈的瞳孔映着微弱的光线。 后半夜雨停了,蓝色玻璃窗上的水珠折射着楼底下的路灯,像一颗颗色彩迷幻的蓝宝石,令他想起了曾经收到过最喜欢的耳钉。当初苏晨阳帮他戴上后,整整十一年,那只耳钉都没取下来过,后来却被苏晨阳拿走了。 无论他拥有了多久,最后都会离他而去。 天亮之后,一行人开了两辆车去往县城的墓园。 田家的亲人都葬在这里,墓园位于两山之间,环境很清幽。田鸳带着沈珈叶去办手续,不多时田莺的墓碑就被工作人员开启了,沈珈叶终于见到了母亲的骨灰盒。 将沈闻达的骨灰罐小心放了进去,工作人员重新封好石砖,抹上防水泥,再换上一块新的墓碑。 上面石刻的名字变成夫妻双人的,沈珈叶和沈珈南一人拿一叠元宝,跪在墓碑前烧完了。 这两日的天空都很阴沉,走出墓园大门时,沈珈叶回头看了一眼。 他脚步一停,旁边的苏晨阳就能感觉到。 「要不要陪你再待一会儿?」苏晨阳说,「可以让你小姨他们先走。」 山上的墓碑一排叠着一排,密密麻麻地插满山头。距离远了,沈珈叶便不能确定田莺和沈闻达的墓碑在哪。 「不用了,」他收回视线,看向前面的停车场,「以后每年都要再来的。」 在县城吃了一顿解秽酒,沈闻达的丧事就算办完了。 苏晨阳是明天一早飞回香港,沈珈叶便陪着他先回到市里,田鸳则带着沈珈南和沈月揉留在县城逛逛。 车子从国道驶上高速,天又下起了小雨。 手肘搁在车门上,沈珈叶抵着下巴望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开口问道:「还有半天时间,我们也去转转吧。」 他回头看着苏晨阳:「你想去哪?」 「哪里都可以,」苏晨阳说,「去你想去的地方。」 这座城市对沈珈叶来说是陌生的,他没有想去的地方,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魏鑫便导航了一处热闹的商圈。 各地的商场都差不多,两人从一楼逛到四楼,一直没有目的地,后来苏晨阳闻到新鲜出炉的蛋挞香味,沈珈叶就带着他走进一家手工面包房。 这种商场里的面包房主要做中高端西点,不但装修精美,还有专门的客座区。 店员正在上刚出炉的蛋挞,见他俩进来便过来接待。沈珈叶要了一盒法式布蕾蛋挞,苏晨阳说:「有没有芒果味道的小蛋糕?」 「是有一款四寸的芒果冰淇淋蛋糕,用的是动物奶油,新鲜芒果肉夹心。」 没注意到戴着墨镜的苏晨阳看不见,店员指着展示柜里的一款做着介绍,苏晨阳转向沈珈叶:「买一个吧,这边吃。」 沈珈叶便让店员去取,再点了两杯热拿铁。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沈珈叶挑了角落的座位,芒果蛋糕放在二人中间,他把叉子递给苏晨阳,握着苏晨阳的手摸到了蛋糕盘。 等他放开后,苏晨阳舀了一勺芒果味道的奶油,朝他伸了过来。 这张桌子很小,苏晨阳没把握好距离,奶油一下就碰到了沈珈叶的鼻子。沈珈叶没声张,他张嘴吃了下去,再抽纸巾擦拭,听苏晨阳问道:「好吃吗?」 「嗯,你也吃吧。」 苏晨阳尝了一口,用的是同一把叉子:「我们以前是不是也来过这样的地方吃蛋糕?」 看着他舔掉叉子上的奶油,沈珈叶喝了一口咖啡,说:「读书时候是经常来。」 「不是,那些我都记得,」苏晨阳又舀了一勺送到沈珈叶嘴边,「我是指想不起来的那段时间。」 墨镜后的双眼正对着他,透过反光的茶色镜片,沈珈叶仿佛看到了那次在黔都州的商场里,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坐着,苏晨阳点了一个青柠芒果味蛋糕,舀着奶油餵他吃。 明明是几个月前才发生过的事,此时再忆,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他抓住苏晨阳的手腕:「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第146页 「没有,」苏晨阳的表情有些遗憾,「就是刚才那一下觉得很熟悉。」 被握住的手腕久久没有动静,苏晨阳接着说:「确实发生过,对吧。」 咽下这一块已经被举了太久的奶油,沈珈叶道:「嗯。」 「是那时候的蛋糕好吃,还是现在这个好吃?」 「都差不多。」 「后来我们还做了什么?」后来? 后来走的时候他想给沈月揉带个蛋糕,结果苏晨阳吃醋了,他便买一袋菠萝包给苏晨阳。这人先是嫌弃菠萝包里没有牛油怎么吃,转脸却被哄高兴了,还在车里吻了他。 「什么也没做,」撕开一包糖倒进拿铁里,沈珈叶语气平静地回答,「吃完就走了。」 比起上次吃了几口便不得不打包带走,今天两人坐了半个多小时都无人打扰,蛋糕吃完了才离开。 逛到顶层的时候,苏晨阳侧耳听了周遭的动静,问道:「这里是不是有电影院?」 前面的确有一家,沈珈叶说:「你想看电影?」 「我记得你说过,之前那段时间我们也有看过电影。」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他拍了拍挽着自己胳膊肘的手,笑着说:「去挑一部吧,我再陪你看一次。」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熬到头了(握拳) 第81章 不准走。好。 墙上几块电子屏幕播放着目前在上映的电影介绍,沈珈叶选了一部,等他买好票回来,苏晨阳说:「饿不饿?」 「还好,你呢?」 苏晨阳也不饿,两人便在影院的候客区坐下,苏晨阳又说:「那次我们来看电影都做了些什么?」 瞥了一眼隔壁桌上放着的爆米花桶,沈珈叶转动着手里两张情侣座的电影票:「买了爆米花和饮料。」 苏晨阳问:「你买的还是我买的?」 「你买的。」 身旁的男人站了起来:「那我再去买。」 他拉住苏晨阳的大衣后摆:「你别乱走,我去。」 「一起去吧。」苏晨阳提议。 两人去点餐区买了爆米花,橙汁和热牛奶。回到座位,沈珈叶打开饮料杯盖,把热牛奶餵到苏晨阳嘴边:「先喝两口。」 苏晨阳照做了,听到他继续弄出动静,便问道:「在弄什么?」 将橙汁倒了一部分在牛奶里,沈珈叶搅匀之后尝了尝,觉得差不多了才递过去:「再喝喝看。」 牛奶里掺了香浓的橙汁,口感清甜许多,苏晨阳点着头称赞:「好喝。」 那次看电影,沈珈叶去外面的奶茶店给苏晨阳买热牛奶,店员就是这么做的。他把橙汁盖好,听苏晨阳问:「我以前是不是也喝过这种牛奶?」 「嗯。」 「也是看电影的时候你做的?」 「不是。」沈珈叶解释了一下,苏晨阳说:「那为什么开场了还要特地跑出去给我买?」 他的脸靠近了些,头微微偏着,不能视物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对着沈珈叶。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沈珈叶不自觉地转向了旁边:「也不是特地去买,你那时候胃不舒服,不适合喝冰的。」 《那片海》讲述的是毕业没多久就遇到了工作和生活双重瓶颈的女孩塘西,去到一个叫重海的小城散心的故事。 来到重海的第三天,塘西就在酒吧遇到了爱好骑机车的男主季舟。两人性格相合,都有一个嚮往自由的灵魂,很快便熟了起来。 季舟载着塘西飞驰过重海的每一条海岸公路,载着她穿过边境的丛林探险,去山里挖野生的草果吃。不出门的日子,塘西就在季舟的乐器行里学打鼓,和季舟登上渔船看出海捕鱼,晚上逛遍每一家酒吧,与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聚在一起欢闹。 在这里,塘西感受到了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一次送货给客人的返程途中,季舟遇到车祸,失去了一条小腿。 醒来后的季舟万念俱灰,坚持要与塘西分手。塘西却不忍看到一身才华的季舟就此颓废,决定辞去大城市的工作,从此安居在重海陪伴着季舟。 故事拍得很唯美,男女主角为了对方努力克服困难成长也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情节。影片没有大热,但是上座率很高。 看到后半程的时候,沈珈叶感觉到肩膀一重,扭头问道:「累了吗?」 「没有,」苏晨阳枕着他的肩膀,「我好像想起来那次也有这么靠着你。」 荧幕的光映在那双无法聚焦的瞳孔上,感觉到了他在看自己,苏晨阳也转动眼睛「看着」他。 「那你记不记得,那次你还说过一句话。」 苏晨阳眨了眨眼睛:「我说了什么?」 「你评论电影剧情,」捏了一颗奶油爆米花餵给苏晨阳,沈珈叶擦过他柔软的唇,再将指腹上的甜味送回自己嘴里,「你说那个男的不行,喜欢又不主动,你要是女主角就不要他了。」 电影散场后,两人吃了饭才离开。 酒店离田家不远,秦璨他们都在大堂等着了,还有一个沈珈叶没料到会出现的人。 原来小马还是跟来了,那么今晚就不需要他帮忙了。 没有分别的话语,也没有挽留的动作,沈珈叶走到酒店门口,没忍住回了头,苏晨阳已经背过身去,走向电梯的方向。 路边的行道树有几株桂花开了,晚风送来了醉人的香气,沈珈叶在马路牙子上站着,几辆计程车陆续停到面前,因为他不上车又都开走了。 第147页 身后就是酒店大楼,秦璨说苏晨阳的房间在1211,他数到12层,却不知道那一排灯光里哪一间才属于苏晨阳的。 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们之间又一次结束了。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说再见。 前方不远处忽然有歌声传来,是一首熟悉的粤语金曲。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家酒吧大门被两个醉鬼撞开了,其中一个一拳打在了另一个的肚子上,被揍的人后退了两步,骂骂咧咧地追上打完就跑的醉鬼。 看着他们跑远了,沈珈叶走过去,打开酒吧的门。 店里客人不多,有一位驻场歌手在小舞台上自弹自唱。沈珈叶到吧檯坐着,点了这家店招牌的十二星座鸡尾酒。 十二款不同配方的鸡尾酒被端到面前,不等酒保介绍,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 一打鸡尾酒全喝下去后,从食道到胃里都火辣辣的,坐着听了几首歌,脑子便有些不清醒了。 一旁有人坐下来,对方身上有种他熟悉的香水味。他转头看去,对方也在看他,还拨弄了一下肩上的捲髮。 「一个人吗?」女人靠近了些,擦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他腿上抚摸了几下。 香水味更浓了,沈珈叶皱起眉:「我对女人没兴趣。」 女人张着红唇,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收手的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死基佬,男人有什么好搞的。」 男人有什么好搞的? 沈珈叶想了一下答案,发觉自己挺认同女人的说法。除了苏晨阳,他确实对其他男人没有兴趣。 结帐离开酒吧,他回到刚才的酒店。 电梯到了十二楼,他顺着环形走廊找到了1211号房间,按完门铃便靠着门框等,一会儿后才有人问道:「谁?」 「是我。」沈珈叶耐着性子回答。 门打开了,苏晨阳穿着酒店的浴袍,头髮还没全干,应该刚洗完澡没多久。不等他开口,沈珈叶上前一步道:「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你喝酒了?」两人靠得近,苏晨阳敏锐地嗅出他唿吸间的酒精气味。 「别岔开话题,」沈珈叶仍旧盯着他,「你有没话跟我说?」 握着门把手,苏晨阳说:「没有,早点回去睡吧。」 眼前的人嗤笑了一声,苏晨阳继续道:「我叫魏鑫送你回——」 话未说完,一阵闷痛从受到撞击的部位传来,苏晨阳后退一步,按住被打了一拳的腹部。 沈珈叶微微喘着气,刚才那一下他克制了力气,苏晨阳会感觉到痛,但不会受伤。 面前的人果然很快缓过来了,扶着门站直了,说:「气消了吗?不够的话可以再多打几下。」 沈珈叶说:「多打你几下,我是不是就能听到想听的了?」 苏晨阳往前走了一步,摸到沈珈叶的脸颊。掌心下的肌肤比平时的触感更烫,估计是脸红了,也不知道是酒精惹的还是生他气导致的,可惜现在看不见。 手指沿着耳朵摸到了后脑,指尖擦过被自己取下耳钉就一直空着的耳洞,苏晨阳靠近他,语气温柔地道:「好久没看到你凶起来的样子了。」 看着近到几乎要贴上自己的唇,沈珈叶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住。 嘴唇上传来了被拉扯的痛感,不等苏晨阳做出反应,沈珈叶便松开牙齿,将他抵在门边的墙上,舌头蛮恨地挤进了他的口腔。 苏晨阳抱住沈珈叶的腰,两人紧贴着彼此,很快沈珈叶的唿吸就乱了节奏,舌头被苏晨阳勾着,那人的手在他腰上移动,用一种恨不能把他揉进身体里的力道。 记不清有多久没被这么用力地抱着亲吻了,苏晨阳的气息似烈焰火浪包围着他,膝盖开始发抖,沈珈叶不得不攀住苏晨阳的脖子,用更隐秘而滚烫的部位去挑衅苏晨阳。 一分钟前还在坚持索要的答案已经被抛到脑后,酒精麻痹了理智,也烧断了捆着欲望的枷锁。两人的位置对调了,沈珈叶抬起下巴,喉结被苏晨阳玩弄着,酥麻的腰贴在了墙上,发出更难耐的喘声。 不远处的一间房门推开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苏晨阳立刻抱紧他,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边的视线。 沈珈叶也听到了,可他一点也不想停。他捧着苏晨阳的脸继续接吻,对方却避开了他的靠近,拉着他回了房间。 进屋后,沈珈叶从背后抱住苏晨阳,在那人的肩颈上用力咬了一口,舔了舔这道有点深的牙印,他刚抬起头就发现洗手间门口站着个人。 小马的表情略尴尬,不知道在那边看了多久,还用右手挠了挠头。 沈珈叶立刻放开苏晨阳,由于头晕加上动作太急,他踉跄着跌坐在地。 房间铺着地毯,他摔下去没发出太大动静,苏晨阳蹲下来问道:「有没有摔到哪了?」 沈珈叶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往脑袋冲去,他比刚才更昏了,试了两次都起不来。 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和膝盖窝,苏晨阳将他抱起,转身时他又对上了小马的视线,脸埋到苏晨阳颈窝里,他彻底不动了。 等苏晨阳把他放到床上了,他还是紧抱着自己的脖子不放,苏晨阳只好提醒小马:「帮他脱鞋。」 刚才还强势地要动手的人此刻像一只害羞的鸵鸟缩在自己怀里,即便看不到都能感觉到他的紧绷。待小马出去后,苏晨阳笑着拍他的手臂:「人已经走了,别躲了。」 第148页 沈珈叶抬起脸来,苏晨阳在他脑袋后面垫了只枕头,说:「不想走就在这睡吧。」 头顶的灯亮着,刺眼的光照得他愈发头晕,都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但他仍旧抓着苏晨阳的衣襟不松手:「你陪我睡。」 「好。」苏晨阳答应道,指腹抚过他的眼角,让他闭上眼睛,「我陪你,哪也不去,睡吧。」 「明早叫醒我……」沈珈叶的声音越来越轻,「陪你手术……」 攀着肩膀的五指一点点松开了,沈珈叶的手臂无力地落到了床上,听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唿吸,苏晨阳低下头,在他的额心处吻了一下。 「睡吧。」 记不起有多久没睡过这么长的一觉了,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沈珈叶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震动是从床头柜上传来的。 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他拿过手机,没看屏幕上的名字就接起。 「你送他到机场了吗?」电话那头是沈月揉的声音。 捏了捏眉心,沈珈叶哑着嗓子道:「还没有。」 「你才醒?没跟他一起走吗?」 昨晚混着喝的鸡尾酒后劲太大,沈珈叶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床,想撑着坐起来,一阵剧烈的晕眩感又让他栽回了枕头里。 缓了片刻,他道:「我晚点再跟你说吧。」 「等等,」沈月揉叫住他,「有件事得让你知道一下。」 屋内没看到苏晨阳的身影,沈珈叶看向了墙角的衣架,昨晚苏晨阳穿的浴袍挂在上面,外出穿的衣裤则不见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扶着墙走到洗手间门口,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沈月揉并不清楚他这边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些天考虑了许久,觉得还是不能帮苏晨阳隐瞒。如果真要等到手术失败才让沈珈叶知道真相,她都不敢去想沈珈叶能不能承受得住。 「关于他手术的成功率,」沈月揉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没有百分之五十那么高,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 - 第82章 传递心意 沈珈叶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头比刚才更痛了,沈月揉说的话仿佛针尖扎进了颅骨深处,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知道?」 「他跟我说的,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说如果真有万一,总要有个人可以安慰你。」 沈月揉越说越觉得愧疚。 那天在沈珈叶的病床前,苏晨阳忽然跟她说出了真相,就算她能理解苏晨阳隐瞒的原因,也害怕日后沈珈叶知道了会一辈子后悔,甚至怨恨自己。 「他走了是吗?你赶紧去找他吧,鸳姨和南南这里我帮你解释。」 现在过了航班起飞的时间了,苏晨阳和秦璨的电话都打不通。沈珈叶立刻换衣服出门,当天已经没有直飞香港的航班,他便坐动车去上海再飞香港。下机的时候还是联繫不上苏晨阳,所幸秦璨接电话了:「苏总现在不方便接听,您可以跟我说,我会帮您转达。」 「我问你他在哪?」沈珈叶语气强硬地又问了一遍,见秦璨仍是不肯回答,他直接道,「我已经知道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他没有必要再隐瞒我了!」 秦璨沉默下来,沈珈叶紧握着手机,一路穿过接机的人群往出口方向跑去,秦璨听到了机场的粤语播报,问道:「您回到香港了吗?」 「是。」 「那我把地址发给您,您先过来吧。」 地址是之前苏晨阳住过的医院,沈珈叶拦了一辆的士过去,路上他继续打给苏晨阳,这次居然打通了,但是是苏晨昼接的。 「晨阳呢?」他问道,「怎么会是你接的电话?」 苏晨昼没有正面回答:「你还有多久到?」 「差不多四十分钟。」 「不用那么急,慢慢过来吧。」苏晨昼说完就挂了,沈珈叶再打被按了拒接。 想不通电话怎么会被苏晨昼接到,不过既然在医院里,也许是苏晨昼去看苏晨阳了。可是苏晨阳为什么要去医院?他今天就要动手术吗?还是说身体又不舒服了? 食指关节被咬出了几排很深的牙印,这种疼痛却无法让沈珈叶冷静下来。越是联繫不上苏晨阳,他心里的猜疑就越重,路上还遇到了堵车,他心焦地催了几次,司机被催得不耐烦了,时不时就按一下喇叭,骂上几句。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他飞奔过前庭的大花园,要上台阶时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气。 眼前的东西仿佛在摇晃,膝盖也抖得厉害,他忍着晕眩的感觉,缓了缓才想起从醒来到现在还未进食。 这种低血糖的症状并不陌生,可他现在哪顾得上吃东西,好不容易上了三楼,他一见到秦璨就问道:「他在哪?」 秦璨被他煞白的脸色吓到了,扶着他说:「您没事吧?」 「他在哪?!」 沈珈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扭头看着四周的环境,三楼没有病房,通道比其他楼层更宽,往来的医护人员都一副行色匆忙的模样。 「您别激动,」秦璨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其实苏总现在在做手术,他下机的时候突发晕厥了。」 陪着楚君茹从电梯出来,苏晨昼一眼就看到了怀中抱着苏晨阳的外套,正靠在座椅上休息的沈珈叶。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秦璨快步走过来,苏晨昼说:「他没事吧?」 第149页 「沈先生没什么,就是有点低血糖,已经给他补充过葡萄糖了。」 楚君茹说:「marius出来过了吗?」 秦璨说:「还没有,手术室里面一直没消息。」 「妈,你别太担心,」苏晨昼宽慰道,「没消息也算好消息。」 抹了下眼角,楚君茹看向沈珈叶的方向:「我过去和他谈谈。」 听到有脚步声来到面前,沈珈叶缓缓睁开眼,看到楚君茹在他旁边坐下。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伯母。」 打量着他憔悴的脸色,楚君茹说:「觉得好些了吗?」 「我没事,」沈珈叶惭愧地道,「伯母,对不起。」 楚君茹说:「为什么道歉?」 沈珈叶低下了头。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楚君茹望向了不远处的手术室大门。 「你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 「晨阳是我儿子,他的性格我很了解,要他在那种时候放下你去做手术,他一定不肯。」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楚君茹都没有丝毫责怪沈珈叶的意思。可就是因为她太过包容了,沈珈叶才更觉得痛苦。 刚才秦璨说苏晨阳突然发病很可能是回程遇到较强气流所致。虽然是意外,但如果不是为了他,苏晨阳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冒险坐飞机往返。 肩膀微微发抖,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怀里抱着的外套像一捆救命稻草,胸口越是窒闷,他越想要抱得更紧一些。直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楚君茹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果你想道歉,就等他醒来跟他说吧,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和支持。」 到了晚上八点,手术室的门才打开了,几人围了上去,楚君茹焦虑地道:「怎么样了?」 「情况不算好,」dr.marius摘掉口罩,面色有些疲惫,「他的颅内压降不下来,我跟gilbert商量了,还是安排他在香港这边做肿瘤切除的手术。」 「在香港做没问题吗?」苏晨昼说。 「以他目前的情况,还要出国做手术风险太大,之前我和gilber谈过万一无法过去手术的安排。你们放心,除了gilbert的团队,联合中心的两位脑科权威医生也会一起参与。」 dr.marius一直负责着苏晨阳的病情,就算放心不下,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楚君茹说:「那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还不行,他没醒,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他。」 苏晨阳被送去了无菌病房,转移的时候,众人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 病床上的他戴着氧气罩,由于离得远,无法看清他的脸,任凭楚君茹如何唿唤都没有反应。楚君茹忍不住痛哭着,苏晨昼安慰着她,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沈珈叶。 比起楚君茹的失控,沈珈叶镇定多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苏晨阳,移动病床被推过转角,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如同被定格了,就算再也看不见了都捨不得收回视线。 等楚君茹缓过来一些了,苏晨昼便让司机先送她回去休息。她不想走,不过次日才开始手术,苏晨昼劝她今晚好好休息,否则精力不够,累倒了更没办法陪着苏晨阳。 待她离开后,苏晨昼才走到另一个也需要休息的人面前。 「去吃点东西吧。」 沈珈叶靠墙站着,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外套,在苏晨昼问第二遍的时候才轻声回答:「我不饿。」 「秦璨说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苏晨昼严肃地提醒道,「你是想先倒下来,反过来让我哥担心你吗?」 在医院的餐厅找了个位置坐下,苏晨昼去点菜,沈珈叶则给田鸳回了电话。 上午沈月揉把事情的原委都对田鸳说了,得知苏晨阳明天就要动手术,田鸳说:「要不要我和月揉过去陪你?」 「不用了,」沈珈叶靠着椅背,手放在一旁的外套上,「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哪撑得住?」 田鸳不放心,毕竟沈珈叶的父亲刚去世,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她看出来的另一个原因。 原本田鸳不打算在电话里问,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珈叶,你和晨阳不只是朋友的关系那么简单,对吗?」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回答,田鸳继续说道:「昨天去扫墓,我给晨阳一张两百万的支票,是你爸和南南的治疗费。他还是不肯收,我问了原因,他说跟你不是那么见外的关系,让我不要客气。」 「珈叶,小姨现在说这些没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这么做是幸福的,就不要轻易放弃,别像你爸妈那样遗憾一辈子。」 抓过身边的外套,沈珈叶的眼眶迅速红了。 四月的香港已有二十多度,苏晨阳的这件外套偏厚了。眼前浮现出那人比过去瘦了许多的背影,沈珈叶把手放进毛绒绒的口袋里,却摸到了一只冰凉的小盒子。 这是只米白色的真皮首饰盒,初看有些眼熟,随即他便想起看到过苏晨阳从卧室床头柜里拿出来,放进了裤兜里。 按住卡扣,首饰盒的盖子弹开了,一枚宝蓝色的耳钉出现在眼前。 这枚耳钉他戴了十一年,早已熟悉到只需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这就是苏晨阳从他耳朵上摘走的那枚。 第150页 原来那人一直把耳钉带在了身上却不告诉他,就像明明病得那么重了却仍是撒谎骗他,只为了不被他看穿,不想让他担心。 取出耳钉,他将鬓边的髮丝别到耳后,重新戴在了耳洞上。 空了许久的耳洞再一次被填满了,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年苏晨阳第一次给他戴上耳钉的时候。 当时那人一句话都没说过,可是望向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向他传递着心意,也给了他想要在一起的勇气和决心。 几步开外的苏晨昼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胡乱抹去脸上湿润的痕迹,拿起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等他这次手术成功了,我会和他一起去见你。」 - 第83章 属于他的怀抱 这一晚,沈珈叶在无菌病房外面的大厅睡下了。 苏晨昼在休息室里睡,夜里醒来没在大厅看到他,找了一圈发现他坐在安全通道后面的楼梯上,脚边丢了七八个菸头。 他身上披着苏晨阳的外套,脸埋在臂弯里,苏晨昼走到他面前,轻轻推了一下胳膊,他便抬起头来。 苏晨昼在他旁边坐下:「还有烟么?」 沈珈叶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苏晨昼看了烟盒,说:「这我哥的?」 「我的。」 捏扁了滤嘴的爆珠,苏晨昼用指腹擦过打火机的滚轮:「你俩连烟都抽同款?」 「最早是他喜欢抽的,」沈珈叶偏着头靠到了墙壁上,「后来也教我抽了。」 比起公立医院,私立医院的夜里更加安静。苏晨昼看着门上亮着的安全通道灯,想起上次沈珈叶跟了自己三天的事。 最后他把地址给了沈珈叶,却没想到沈珈叶的父亲会在那时候突然离世。虽说癌症患者到了末期随时都可能走,但在那种时候发生,苏晨昼心里也不太好受。 「你父亲的事都处理好了?」他问道。 「差不多了。」 「那你这次过来家里人都知道?」 「嗯。」 苏晨昼不擅长安慰人,说了几句便无话可继续了,干脆一边抽菸一边陪沈珈叶坐着。等霍骁带了家里阿姨做的夜宵过来时,沈珈叶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 这一晚苏晨阳的情况还算稳定,翌日的手术安排在两点。 苏林韬提前过来,和今天参与手术的几位医生教授开了会,手术开始没多久田鸳也到了。 昨天在电话里,沈珈叶让她不用特地跑一趟,但她放心不下,与苏林韬夫妇打过招唿便在沈珈叶身边坐下。 这场手术预计十个小时,主刀的gilbert和四位副手分别是脑肿瘤领域和心脏科的权威医生,但是在低于百分之二十成功率的情况下进行肿瘤切除,谁也无法保证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因此尽量做了万全的准备,包括其它科室医生在紧急事态发生时的支援。 楚君茹并无信仰,自从苏晨阳患病之后,她开始礼佛,每周还去教堂做礼拜。今天她请来了寺里的大师,尊着药神菩萨像,在手术室门外诵念经文。 八小时后,手术室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位护士匆忙跑出来:「病人手术过程中持续出血量过多,备的血不够了,我们还在调配,家属能不能先献血?」 苏晨昼进去了,过了没多久护士再次出来,表示还需要一个人。 除了苏晨昼,在场只有苏林韬的血型是ab型,护士尚未与他确认年龄,沈珈叶就举起手臂说:「用我的吧,我是o型的。」 护士在他和苏林韬之间衡量了一下,朝他招手:「你来。」 沈珈叶进去做了血型鑑定和交叉配血检查,确认可以献血便抽了400ml。 比起苏晨昼,沈珈叶抽血之后人显得虚弱了许多,出来的时候肩膀还撞到了门框。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楚君茹劝他先去对面的酒店躺一下,他听不进去,楚君茹只好让保姆盛了一碗刚才送来的热鸡汤,看着他喝下去。 原本预计十二点能结束的手术,到了凌晨还在继续。期间陆续有神经科和胸外科的医生进去过,但每一次有护士出来,都问不到手术的进展。 在场的人等得心焦,所幸三点左右dr.marius终于出来了,宣布了手术成功。 虽然肿瘤切除了,但是术中苏晨阳出现了数次兇险的情况,除了主动脉血管破裂之外,还包括心脏骤停,最长一次停搏接近十五分钟,后续是否会有其他的影响目前还无法断定。并且这段时间肿瘤压迫着视神经,视力能恢復到什么程度也暂不能预估。 不过比起这些,手术能成功已经足够让人松一口气的。楚君茹喜极而泣,当场便对着药神菩萨像跪了下来,田鸳也高兴,唯有沈珈叶脸上没有表情。 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目光呆滞地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久久没有动静。 苏晨阳被送进了icu,苏家的人轮着守在病房外面,田鸳谢绝了楚君茹帮忙安排住处的提议,在医院对面的酒店开了两间房。 随后的几天,沈珈叶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耗在医院里。 苏晨阳的情况暂时无法探视,他只能隔着玻璃墙远远地看着,期盼苏晨阳可以早日醒来。 田鸳每天都陪着他,也会将苏晨阳的进展发到他们一家人的微信群里。沈月揉和田之洲都比较关心,唯有沈珈南沉默着,不过沈月揉在私底下说过,沈珈南有问过苏晨阳的情况。 第151页 她能做到这一步,对沈珈叶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了。 在icu躺了四天,苏晨阳终于甦醒过来。 他这次醒来坚持不到五分钟又昏睡了过去,dr.marius表示这是正常的,肿瘤切除后病人的身体还处在非常虚弱的状态里,后续昏睡的时间会逐步缩短,直至彻底清醒,让他们不要担心。 如他所说,两天后苏晨阳再次醒来,这次清醒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能与医护人员做简单的沟通了,听力和知觉方面没什么问题,也能看到光了。 又过一周,他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的身体底子好,术中曾经出现的几次心脏骤停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影响。休养近半个月,精神好转了许多,双眼视力也恢復了七八成。 楚君茹给他递来一碗红参鸡汤,这些天楚君茹只在icu里跟他说过两次话,现在母子俩终于能面对面坐着了,楚君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只是还没开口眼眶先湿润了。 咽下一口参味道浓郁的鸡汤,苏晨阳笑着说:「妈,我都没事了,你怎么还哭啊。」 这半个月的日子对楚君茹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不但手术成功了,术前预估的后遗症也没有发生,她将这一切归功于药王菩萨和耶稣基督的庇佑,打算等苏晨阳康復出院了,带着他一起去还愿。 苏晨阳没有异议,他不信这些,但明白家里人这段时间为自己操的心。接过他喝完的汤碗,楚君茹放在桌上:「你爸也是的,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儿子好了都没空来看一眼。」 调整了一下身后的靠枕,苏晨阳放松地往后靠去:「今早我跟他视频过了,他现在是替我在忙,来不来医院看都一样。」 如今公司的事情大部分都由苏林韬来决策,大伯和霍骁从旁辅助,压力可想而知。想起这个,楚君茹就庆幸那天手术没让苏林韬去献血,否则以苏林韬这个年纪,想要恢復精力比较难。 就是辛苦沈珈叶了,献血以后也不肯好好休息,每天都花大把时间耗在病房外面。 楚君茹看了下腕錶,昨晚沈珈叶就知道苏晨阳今天要换病房,到了现在还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还没醒。 上午苏晨阳还有检查要做,楚君茹陪了一会儿先离开了。中午吃完饭,护士把病房里的窗帘拉上,扶着苏晨阳躺下休息。 五月已近初夏,这几天的阳光非常好,就算窗帘拉上了,边角还是有明亮的光渗进来。 躺了一会儿也没酝酿出睡意,苏晨阳转过身,想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来看,却瞥到了玻璃墙外面立着的身影。 不知沈珈叶来了多久,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走廊上,脸上戴着一只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五官。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沈珈叶扶着玻璃墙的手指顿时收拢了,他似乎在判断苏晨阳视力恢復的程度,站了许久都没动。 那天下机苏晨阳就发病了,一直不知道沈珈叶已经赶过来的事。拿起床头柜的眼镜戴上,苏晨阳下了床,拄着手杖过去开门:「什么时候来的?」 沈珈叶转过身,右边肩膀靠在了玻璃窗上,整个人歪歪地站着,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晨阳。 他不肯走向自己,苏晨阳便走向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寸寸地缩短,沈珈叶的眼睛始终盯着苏晨阳的脸。 微微晃动的视线里,他看见苏晨阳来到了面前,对着他笑了,还握住他的右手。 连日来悬着的心随着这人的靠近一点点落回了原处,就连堵在胸口的闷气也不似先前梗得那么难受了。 低头亲了一下他被握住的手,指尖的温度不像过去那样冰凉, 掌心还出了不少汗。「很热吗?」苏晨阳问道,目光随之往上看到他的脸,离得近了才察觉到他唿吸声有些重,眼神好像很疲倦,眼白爬满了红血丝。 从刚才开始,沈珈叶的耳朵里就断断续续地在耳鸣。没听清苏晨阳说的话,他扶着墙想站直,靠近一点再听。 苏晨阳则想摘掉他的口罩,刚碰到面料就见他身体晃了晃,毫无徵兆地倒向了自己。 两人的胸膛撞到一起,沈珈叶感觉到苏晨阳用双臂抱住了自己。他担心苏晨阳会被撞倒下去,好在苏晨阳只是踉跄两步便稳住了。 困意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在昏过去之前,一个念头掠过了脑海。 真好,他终于又回到这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 第84章 想继续做你的老公 「没什么大碍,」赶来的医生对苏晨阳说,「就是太累了,免疫力低下导致的发烧,还有点贫血和轻度营养不良。」 「怎么会贫血和营养不良?」苏晨阳问。 给沈珈叶检查的医生正是marius的学生,姓潘,他道:「应该是那天给您输血以后没有及时补充上营养。」 「输血又是怎么回事?」 苏晨阳动手术那日,潘医生正好在三楼值班,他把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便要安排沈珈叶去楼下治疗。 「别那么麻烦了,」苏晨阳说,「在我这里多加一张病床。」 护士很快就在苏晨阳的病床隔壁推来一张移动病床,潘医生给沈珈叶开了输液的方子,待他们忙完出去后,苏晨阳打了个电话给苏晨昼。 「那天是他跟我一起抽血,」苏晨昼回忆道,「本来应该爸的,但是爸的年纪大了,沈珈叶的血型刚好可以用。」 第152页 苏晨昼在参加会议,他推开门出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输血的事?」 「他来医院了,正在发烧,」苏晨阳看着病床上昏睡的人,「医生说他贫血,还有点营养不良。」 「那应该是没休息好吧,你做完手术以后他每天都待在医院里,跟个望夫石似的。」苏晨昼靠在墙壁上,想起沈珈叶那样也觉得于心不忍,「哥,你既然没事了就好好地跟他在一起吧,别再折腾下去了。」 挂了电话,苏晨阳在沈珈叶的床边坐下。 先前就是为了不让沈珈叶担心,他才选择了隐瞒,却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更想不到的是沈珈叶当天就追了过来。 即便苏晨昼不说,他也能想像到这些天沈珈叶是怎么熬过来的。手指轻抚过那张滚烫的面颊,苏晨阳俯下身,在沈珈叶的眉心处吻了一下。 被亲的人似有所感,放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抓住了薄被,嘴唇也微微张合。 苏晨阳靠近了些,可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过他应该是做梦了,眉宇蹙起,神色并不安宁。 在手机的播放器里找了一首模拟下雨声的白噪音,苏晨阳放在沈珈叶枕头边上循环播放。 雨声淅淅沥沥,轻轻地拍打在屋檐和地面上,也抚平了睡梦中人不安稳的情绪。傍晚时分田鸳来了,为了不吵到沈珈叶休息,两人去医院的餐厅坐着。 「你的状态好多了。」田鸳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经过半个月的修养,苏晨阳气色红润,人也比上次见面看着强健了些。 「这段时间一直躺着,想不好也难。」苏晨阳笑了下,随即表情淡了下来。 田鸳问道:「在担心他?」 苏晨阳并不清楚田鸳已经知晓了自己和沈珈叶真正的关系,言语间有顾虑,便只点头当回答。 喝了一口热咖啡,田鸳说:「珈叶跟我姐挺像的。」 苏晨阳说:「您指他的容貌吗?」 「不是,」田鸳抱着手臂靠到了椅背上,目光直视着对面的男人,「我指的是他对待喜欢的人的态度。」 苏晨阳安静地与田鸳对视。 「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世,也应该知道我姐和沈闻达的故事吧?」 苏晨阳说:「他和我提过。」 「其实我以前怀疑过,我姐是不是被骗到那种地方去结婚的。」 田鸳望向了窗外,医院的前庭草木葱郁,夜晚风涛拂过,时不时会有沙沙的迴响,偶尔能看见一两道身影从通幽的小径穿过,只需一眨眼,便会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间。 「一个从小接触现代文明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在那种孤僻落后的地方结婚生子?不过后来看到了珈叶和珈南,再听他们说了小时候的事,我才打消了疑虑。」 田鸳仿佛陷入了回忆里,始终凝视着那片植被茂密的庭园。她与田莺是同卵双胞胎,沈珈叶曾说过见到她就像见到了田莺,苏晨阳也专注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和我姐是两个极端,我不相信感情,但我姐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感情。」 「珈叶的性格也遗传了她,」田鸳转动脖子,看向了苏晨阳,「也许这话由我来问不太合适,但他已经没有父母了,我作为长辈,不可能看着他受欺负。」 田鸳没有道破,但苏晨阳已然听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认真的,」苏晨阳神色肃穆地回答,「您不用怀疑我的诚意。」 打开随身的提包,田鸳拿出了一只牛皮纸袋,推到了苏晨阳面前:「这个你怎么解释?」 文件袋里只有一页纸,苏晨阳看完以后放了回去,解释道:「当时找他签这份协议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那时候我确诊了恶性肿瘤,怕他不肯回到我身边,才用了这种激进的方式。」 田鸳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苏晨阳:「那你要怎么证明现在说的是真的?」 苏晨阳回到病房时,潘医生正在给沈珈叶做检查。 沈珈叶已经醒了,不过他精神不太好,眼神呆滞地看着右侧的方向,对自己的唿唤也没有反应。 苏晨阳问怎么回事,潘医生表示沈珈叶的烧还没退,再多休息休息就会好转。 等人都出去后,苏晨阳在沈珈叶的床边坐下。 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杯,苏晨阳打开盖子,插了一支吸管进去,餵到沈珈叶的嘴边说:「喝点吧。」 淡淡的柠檬香气飘来,沈珈叶的嘴唇都干到起皮了,却闭上了眼睛。 拔掉吸管喝了一口,苏晨阳俯下身,捏着沈珈叶的下颌,将这口柠檬水渡了过去。 沈珈叶来不及接,水顺着嘴角流出大半,打湿了领子,不等他生气,苏晨阳就餵了第二口。 他抓着苏晨阳的手腕,唇被迫松开,这一回接稳了。柠檬水滋润过干渴的喉咙,瞥了一眼他舔嘴唇的动作,苏晨阳继续用嘴餵给他,一杯水很快喝完了,沈珈叶的衣领也湿透了,脸颊和下巴上都是水渍。 抽过纸巾帮他擦拭,苏晨阳看着他比刚才更红的脸色,说道:「还渴吗?」 扭头去看旁边,沈珈叶不肯回答。 湿掉的纸巾丢在了床头柜上,苏晨阳脸埋到他高热的颈窝里贴着:「别生气了,是我错了。」 沈珈叶的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苏晨阳继续说道:「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没想到还是害你担心了这么久。」 第153页 「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苏晨阳抬起头看着沈珈叶,「就是别不理我。」 沈珈叶仍旧望着旁边,但从他隐隐颤动的眼睫毛能看出来,他在忍耐着情绪。 抬起手按住一侧太阳穴,苏晨阳低低地「嘶」了一声。 躺着的人果然被他的动静吸引住了,问道:「头痛了吗?」 苏晨阳半阖着眼,装作虚弱地应了一声。 沈珈叶撑着床垫起来:「我去叫医生。」 他掀开被子,还没下床就被苏晨阳拽到了怀里,那人的双臂穿过腋下,将他紧紧抱住。 「你——」沈珈叶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苏晨阳的唇贴在他耳朵上,用他很熟悉的,耍无赖一样的语气道:「还好我活下来了,才能看到你这么在乎我的样子。」 说话时的气流爬进了耳道深处,沈珈叶咬住嘴唇,想掰开身侧的手,却被对方扣着后脑吻了过来。 这一吻不同于刚才餵水,苏晨阳舔着他嘴唇的形状,舌头挤进唇缝里,轻而易举就尝到了他的滋味。灼热的气息霸道地挤占了他的唿吸,彼此的唇齿紧密贴合,似过往每一次情动般激烈地向他索取。 沈珈叶本来就烧得头晕,这会儿愈发唿吸困难,脑子里仿佛有一面大鼓在不断敲响震盪,心脏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不过比起被强吻激起的冲动感觉,此刻却有另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逐渐填满了饱胀的心房。 苏晨阳不再是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模样了,这个人真的逐渐康復了,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像从前健康的时候那样渴望着自己。 这是不是代表他不会再失去这个人了? 眼眶浮起滚烫的热度,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苏晨阳感觉到了,松开唇瓣看着他。 沈珈叶垂着头,他喘着粗气,嘴角还挂着来不及咽下的痕迹,整个人狼狈不堪。在苏晨阳想捧起他的脸看一看时,他拍开对方的手想下床去。 苏晨阳再次抱住他,抓着脑后的马尾逼他面对着自己,继续蹂躏那双红肿的嘴唇。 束髮的皮筋被苏晨阳扣住,沈珈叶扭动的时候,满头浓密的青丝便从皮筋里扯了出来,滑落在后背上。 指尖缠绕住他的髮丝,苏晨阳顺着嘴角亲到了侧脸,最后停在耳垂上。 塔菲石的耳钉表面冰凉,沈珈叶的耳垂却充血滚烫,将耳钉与耳垂一道含进嘴里,苏晨阳口齿含煳地道:「怎么又戴上了?」 沈珈叶敏感地想往后躲,苏晨阳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待他吃痛了才放开:「就这么喜欢我送你的耳钉?」 眼泪已经止住了,沈珈叶抹掉脸上湿润的痕迹,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人。 虽然苏晨阳可以看清他了,但是想起之前那段无法被看见的日子,他忍下心头酸涩的情绪,道:「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你无权再拿走,就算用骗的也不行。」 他一脸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表情,看得苏晨阳忍俊不禁,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那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沈珈叶不为所动:「你已经没有信誉了。」 「真的没有了吗?」苏晨阳慢慢靠近,近到沈珈叶觉得他又要亲自己的时候才停下来,语气极近温柔地哄道,「再给一次机会吧,我想继续做你的老公。」 - 第85章 想给我生一个? 身体还没康復就逞强接吻的代价,两个人很快都尝到了。 等苏晨昼忙完过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体温再度升高,烧得迷迷煳煳,另一个头痛,需要医生开止痛和安眠药才能入睡,还交代自己今晚要留下来,帮他照看沈珈叶。 苏晨昼并不清楚他们做过什么,以为苏晨阳是哪又不舒服了,拿起手机就想通知楚君茹。苏晨阳只好暗示了一下,收穫弟弟的白眼一枚。 晚上霍骁来送宵夜,苏晨昼忍不住吐槽了床上的两人,霍骁听完说:「你该理解的,你哥现在也算死里逃生了,忍不住很正常。」 苏晨昼吃着里平日最爱的酸汤馄饨,心情好了不少:「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这不是留在这里帮他看着老婆了,否则你以为我真闲得蛋疼啊,明明有小马在。」 他又是一副刀子嘴豆腐心的模样,霍骁不禁笑了,在他刚咬住一颗馄饨时靠了上去,把这颗馄饨卷进了自己嘴里。 翌日上午,苏晨阳在医生查房的时候醒了过来。头痛的情况缓解了,dr.marius便提醒他近期还是以休养为主,不要轻易做一些剧烈的,容易让情绪产生波动的行为。 一旁的楚君茹刚到,不了解昨日的情况,便追问起到底发生了何事,惹得一旁年轻的护士捂着嘴偷笑。 苏晨阳敷衍了几句,将注意力转到隔壁床去。沈珈叶还没完全退烧,潘医生调整了输液的配方,提醒他们让沈珈叶继续睡着就好。 等苏晨阳洗漱出来了,楚君茹把带来的汤倒在了碗里,递给他说:「先喝一碗,昨晚让于姐炖的,放了八味药材,很补身。」 苏晨阳往沈珈叶那儿看了一眼,楚君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无奈地道:「也给他准备了,你先喝了吧。」 今日来探望的除了楚君茹和大伯一家之外,秦璨也带着髮型师来了。 之前要开刀,苏晨阳脑后的头髮剃掉了不少,他嫌难看,便叫来相熟的髮型师想拯救一下。 第154页 髮型师给他看了几款都不满意,最后还是听从建议剃光了头髮,一两个月内先戴帽子遮挡,也可以选择合适的假髮。 然而剃了头以后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拿起手机屏幕看,又不时地望一眼旁边睡着的沈珈叶,没两个小时就忍不下去了,让秦璨马上去帮他买几顶合适的假髮回来。 秦璨跟他多年,很清楚他的喜好和品味,买回来以后他一一试戴,还没选中哪一款更好,沈珈叶先醒来了,正好瞥到他摘掉假髮的画面。 从昨晚睡到现在,沈珈叶浑身酸软不得劲,不过精力倒是恢復了不少,看了片刻便撑着床坐起来。 视野里闯进了他的身影,苏晨阳一下僵住了,旁边的秦璨露出一个没眼看的表情,朝沈珈叶点了点头便主动出去了。 刚坐起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沈珈叶扶着太阳穴,目不转睛地望着苏晨阳,看着后者破罐子破摔地拿下戴了一半的假髮,拄着手杖来到床边:「好点了吗?还会不会难受?」 「好多了,」沈珈叶说,「你头髮怎么回事?」 「是不是很难看?」忍住了想摸头的动作,苏晨阳从床头柜上拿过保温杯,打开盖子递给他,「先喝点水。」 杯子里是温热的柠檬水,沈珈叶慢慢喝下,喝完又去看苏晨阳的头:「怎么想到都剪了?」 他脸色还是略红,苏晨阳用掌心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上午来的髮型师说不好弄,干脆就都剃光了。」 沈珈叶说:「这样挺好的。」 掌心往下移动,苏晨阳说:「别看了。」 眼睛被捂住了,沈珈叶抬起手,握紧了苏晨阳的手腕:「你要是那么介意,我也陪你剃光头吧。」 眼前的黑暗转瞬消失,苏晨阳反握住他的手,神色严肃地道:「不准剪,我喜欢你的头髮。」 沈珈叶很轻地笑了一下,摸了摸他光熘熘的脑袋:「那就别多想了,头髮一个月就能长出来。」 苏晨阳拿开他的手:「别摸了。」 难得有一个摸头的机会,沈珈叶小心避开了他脑后的伤口,继续摸了两把:「手感很好。」 「喜欢?」苏晨阳问。 「嗯,摸着挺舒服的。」 看着他眼里更明显的笑意,苏晨阳心情也变好了,便随他道:「好吧,只准你摸。」 看了下苏晨阳脑后包扎的位置,沈珈叶说:「伤口还痛吗?」 「不怎么痛了,」苏晨阳看了下墙上挂的时钟,「还想不想继续睡?」 沈珈叶摇了摇头。 「那想吃点什么?我让小马去买。」 这段时间沈珈叶一直是食慾欠佳的状态,先前苏晨阳看不见,与他之间又有着无法言说的隔阂。现在两人前嫌尽释,便让小马去附近的私房菜馆点了八菜一汤回来,每一道都是沈珈叶喜欢吃的。 一桌子喷香的菜餚摆在面前,有鱼有肉有蔬菜还有饭后水果,营养搭配很均衡,就是点太多了,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苏晨阳给他递筷子,「你现在缺乏营养,什么都要吃,不能再挑剔了。」 小马去把保温壶里的汤热了一下,放到沈珈叶手边,沈珈叶说:「这黑乎乎的是什么?」 苏晨阳正用筷子给他挑鱼肉上的刺:「我妈拿来的,里面有八种药材,说是很补。」 以为他是不想喝就塞给自己,沈珈叶道:「你妈拿的你给我喝?」 苏晨阳把剃干净的鱼肉餵到他嘴里,朝他挤了挤眼睛:「我已经喝掉一碗了,她拿来的时候就有准备你的份。」 「现在她知道我有多重视你,以后你在她那就是儿媳的待遇。」 吃了一口耗油芥蓝,沈珈叶说:「我没有儿媳的能力。」 苏晨阳琢磨了一下,恍然悟道:「你想给我生儿子啊?」 沈珈叶的本意是纠正「儿媳」这个称谓,没想到苏晨阳会想偏了,还高兴地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其实我也很想搞大你的肚子,要不我们努力试试?」 夹了一只小笼包塞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沈珈叶转开脸继续夹菜吃,等苏晨阳把小笼包咽下去后,他戴着耳钉的那只耳朵已经红透了。 饭后潘医生来巡防,沈珈叶的体温还有38度。 过往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就算偶有发烧,一晚上也会退下去,这次却拖了几天,可见身体底子虚了不少。 「多休息,多喝水,想睡就多睡。」潘医生离开之前交代道。 苏晨阳让小马给沈珈叶灌了一大壶柠檬水,临睡前沈珈叶想洗澡,苏晨阳只同意他用毛巾擦身子。 热毛巾擦不如洗澡舒服,但也好过没有。沈珈叶仔细地擦了两遍才出来,苏晨阳正靠在床头看手机,见他绕过床尾,便掀开身旁的被子:「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沈珈叶站在两张床之间:「干嘛要一起睡?」 「想抱着你,」苏晨阳朝他伸出右手,「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抱着你睡了。」 上一次抱在一起睡是在田家,才过去没多久,不过那时彼此心里都有芥蒂,无法坦然地面对对方。沈珈叶接住苏晨阳的手,钻进被窝里,和他一起靠着。 苏晨阳的五指插进他手指间扣住,偏头看着他笑,沈珈叶被看得不自在了,问道:「笑什么?」 「觉得不真实,」苏晨阳朝他那边挪了一些,两人肩膀紧挨着肩膀,「刚确诊的时候一直以为活不了多久,没想到手术会这么顺利。」 第155页 整个过程他都是昏迷的,自己察觉不到兇险,沈珈叶却清楚记得那十几个小时如坐针毡的煎熬,手术室门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犹如有一把刀时刻悬在头顶上。 后来医生出来诉说的手术过程中出现的意外,无论是主动脉血管破裂,还是多次的心脏骤停,但凡有一关苏晨阳挺不住,现在他就不可能安然地坐在自己身边。 沈闻达去世那天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沈珈叶拉开苏晨阳的手臂,主动靠进怀里,吻上了苏晨阳的嘴唇。 臂膀圈住他的腰,苏晨阳放松享受着他的主动,结束时两人都微微喘着气,片刻后沈珈叶又咬住他的嘴唇继续了。 侧身的姿势扭着不方便,沈珈叶跨坐在苏晨阳的腿上。他用膝盖撑着自己的重量,上身却贴进苏晨阳怀里,这一次亲了许久才肯停下,额头靠着苏晨阳的肩膀冷静。 苏晨阳手扶着他大腿外侧,掌心下是病号服丝滑的面料,以及他略高于平时的体温。 灼热的唿吸急促地扫过耳畔,苏晨阳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沈珈叶的嗓音比方才哑了不少:「想起了我爸走的那天。」 停顿了片刻,苏晨阳道:「你爸的事是我不好。」 对于沈闻达的离世,苏晨阳心里一直有愧疚。哪怕每个人都说那是个意外,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负上一部分责任。 「我不是在怪你,」手心捂住了他的嘴,沈珈叶抬起头来,「是在说那天看着我爸脸上盖着白布被推走。」 苏晨阳静静地与他对视。 沈珈叶的眸光闪动,眼中悲恸的情绪仿佛在晦暗的深处压抑了太久,下一刻就要顺着山壁喷薄而出的岩浆,滚烫地灼人心肺。 「我不想再经歷一次了。」 沈珈叶低下头颅,尽管他忍住了哭声,但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苏晨阳及时将他拥入怀中,轻拍后背安抚道:「不要再忍耐了,发泄出来吧。」 「别的人我不敢保证,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活下去,让你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我。」 - 第86章 你来动 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苏晨阳差不多康復了。 从他转到普通病房再到出院,楚君茹每天都让家里的保姆换着法子做各种有营养的菜,一日三餐准时送来。沈珈叶和苏晨阳同吃同睡,有他的陪伴和照顾,苏晨阳的预后也比预料中的更理想,不过出院以后还需要继续静养至少一个月。 毕竟脑瘤切除是场大手术,等身体状态调整过来了,还要进行后续的巩固治疗。 苏晨阳早有心理准备,从确诊的那天起就知道往后免不了要经常与医院打交道。倒是沈珈叶有点郁郁寡欢,对着窗外的云层在发呆。 「别担心了,医生都说我没什么大问题。」从身后拥住他,苏晨阳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嗅他发间的香气。 「嗯,」握住腰上的臂膀,沈珈叶说,「那我就先回浙江一趟。」 苏晨阳仍旧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回去做什么?」 「南南和月揉还在等我,小姨也问了我以后的打算。」 苏晨阳说:「其实你小姨上次也有找过我。」 沈珈叶转过身来:「她找你说了什么?」 「她看到你签的包养协议了,怀疑我对你不是认真的,问我怎么可以证明。」 那份包养协议从签好后就一直被沈珈叶压在行李箱底,估计是田鸳帮他收拾行李发现的。 「那你怎么回答?」 苏晨阳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沈珈叶困惑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我跟你小姨之间的秘密。」 捏住苏晨阳的下巴,沈珈叶故意板起脸:「你不说我生气了。」 「那你生吧,」苏晨阳高兴地朝他怒了努嘴,「生男生女我都喜欢。」 腰胯被挤了一下,沈珈叶垂下眼帘望了一眼,眼尾浮上一层淡淡的红。 握住他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苏晨阳凝视着他俊秀的脸庞,回答道:「我跟她说,我的诚意是做你户口本上的另一半。」 回浙江的行程安排在一周之后。 沈珈叶担心苏晨阳的身体,不想让他跟来,苏晨阳便让秦璨安排了一架医疗机,再让祁文慧跟着。 而他坚持要一起过去的理由,除了不想再与沈珈叶分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要以沈珈叶男朋友的身份正式拜访田之洲和田鸳,再与沈珈南谈一谈。 当年那场意外发生后,他不曾与沈珈南坐下来聊过。有些谈话是不能逃避的,今后他都要跟沈珈叶在一起,沈珈南作为沈珈叶唯一的妹妹,也是最重要的亲人,她的态度很重要。 楚君茹也不同意他现在就过去,他便趁着这个机会将沈家每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以及沈珈南受伤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很平静,楚君茹听完却是久久地无言以对,心里憋闷难受。 相较于田莺,楚君茹的一生都是幸运顺遂的。 她家世好,从小到大父母都很疼她,后来嫁给苏林韬,丈夫也爱了她一辈子。唯一称得上遗憾的,就是两个儿子都没办法给她生孙子。不过听完沈家的遭遇,她已然明白不该再去计较了,至少她的儿子好好地活下来了,一家人是整整齐齐的。 第156页 傍晚沈珈叶回来时,楚君茹还没有离开,她穿着围裙,跟张姐一道在厨房里忙碌。 沈珈叶是去採购一些要带回去的礼品,苏晨阳走到玄关说:「妈今晚留下来吃饭。」 沈珈叶坐在换鞋的圆凳上,抬头看着苏晨阳:「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没有买给你妈的礼物。」 「都这么熟了要什么礼物?」苏晨阳在他旁边坐下,手臂揽过他的腰,亲他的嘴唇,「我妈就是你妈,你要快点习惯。」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动静,沈珈叶紧张地去拉腰上的手臂,苏晨阳不肯放开,亲够了才注意到楚君茹不知何时出来了,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看着他们。 沈珈叶立刻站起来,低着头道:「伯母。」 苏晨阳则是被打扰了不高兴,回头道:「你怎么又偷看。」 楚君茹手里端着一碗菜,一点尴尬的表情也没有,反而走到沈珈叶面前:「别紧张,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亲完了。」 「妈。」苏晨阳又叫了一声。 楚君茹笑着转身,走去餐桌那边:「快吃饭了,你们都去洗手吧。」 桌上的六菜一汤都是楚君茹亲自下厨做的,张姐给她打下手,还有两盅补身子的人参鱼胶鸽子汤,苏晨阳和沈珈叶一人一盅,楚君茹让他们喝完了再吃饭。 这阵子苏晨阳每顿都要喝不同的补品,早就腻得不想碰了,不过为了让楚君茹安心,他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 沈珈叶也喝完了,楚君茹招唿他吃菜,接着聊起他过去打算待多久。 「差不多一星期吧,」沈珈叶回答的时候放下了筷子,「除了我妹妹的安排,还要送月揉回家。」 楚君茹说:「那位沈小姐还要回上溪寨住吗?」 先前苏晨阳说起沈珈叶的身世时,有提到过他和沈月揉被家里安排的婚事。楚君茹与沈月揉只有几面之缘,但她挺喜欢沈月揉的性情,觉得她淳朴美丽又善良大方,就这么回到上溪寨可惜了。 「月揉的母亲还在那,」沈珈叶解释道,「她放心不下。」 苏晨阳给沈珈叶夹了一块东坡肉:「吃。」 沈珈叶拿起筷子,楚君茹又说:「那你问问她想不想离开?她同意的话可以把她母亲一起接出来,她们母女照顾了你们那么久,那个寨子的人态度也不友善,回去不是遭罪嘛。」 沈珈叶再度放下筷子,刚张开嘴就被苏晨阳餵了一勺蟹子酿豆腐,苏晨阳不满地看着楚君茹:「妈,你让他先吃饭,这事我会安排。」 楚君茹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以前也没见苏晨阳这么上心地对待过谁,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可以降住苏晨阳的沈珈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旁边那人一脚,苏晨阳装作不知道,继续往他碗里夹菜。 走之前,楚君茹还不忘跟沈珈叶说一句,让他记得问问沈月揉,要是想留在香港,吃住和工作方面都不用担心。 沈珈叶感激地谢过楚君茹,等张姐也收拾完卫生离开后,他回到卧室,正好看到苏晨阳打开浴室门出来。 浴室里瀰漫着潮湿的水汽,苏晨阳穿着浴袍,英俊的脸上挂着浴后慵懒的神态,数道水痕从脖颈一路滚落而下,胸前袒露的皮肤透出红润诱人的好气色。 他最近养得好,身材也恢復到接近之前的样子了。沈珈叶驻足看了片刻,转身去浴室里拿干毛巾出来,让他坐在床边帮他擦拭。 苏晨阳的头髮长出了一小截,沈珈叶用毛巾稍微擦了擦就差不多干了,他用手揉着苏晨阳的脑袋,还没摸够就被苏晨阳捉住了手腕。 瞥到他唇边的笑意,苏晨阳就知道他又在偷乐了,于是抬起他的手腕在小臂内侧咬了一口。 这一下没怎么用力,沈珈叶觉得痛但可以忍耐,等苏晨阳在他手臂内侧留下一道清晰的牙印后,便伸出舌尖,细细地刮过那一处肌肤。 沈珈叶垂眸看着苏晨阳,因为这个动作,眼里多了一丝微微涌动的暗流,喉结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苏晨阳也抬眼与他对视,不但目不转睛地看他,还顺着小臂往上亲,亲到腋窝附近把他拉到怀里,在腋下靠近胸口的位置又咬了一口。 沈珈叶忍着笑,想推开他:「你属狗吗,干嘛老咬人。」 苏晨阳的胳膊箍得更紧了,把他的t恤下摆拉上去,放到他嘴边说:「那不咬了,换另一种更舒服的。」 沈珈叶的唇上贴着t恤面料,双手搭在苏晨阳肩膀上,看着他不动了。 「咬住。」苏晨阳提醒道。 「你还不能劳累。」沈珈叶的嗓音有些哑了,双手十指下意识抓紧了苏晨阳的肩膀。 「嗯,」苏晨阳认同地道,捏住下颌让他张开嘴,等他咬住了面料才低下头去,灼热的唿吸喷拂在他绷紧的小腹上,「所以你来动就好。」 - 第87章 十年之久的心意 沈珈叶记得,十一年前一起渡过的那个冬天,苏晨阳也喜欢对他说这句话。让他动。 不论是上位还是侧方,亦或者是被按着后颈压在枕头里,他的眼见不到光亮,涎水不受控制地沾湿枕套,五感皆被苏晨阳掌控。 那时的苏晨阳就像初生的旭日,想要对着刚拥有的全世界释放万丈光芒。 而沈珈叶就是他的甬道。 是他通往另一段人生的必经之路。 第157页 他们在彼此的身体里寻找初次的归宿,像藤蔓找到了可以生生不息纠缠的枝干,飘零的气球遇到了懂得珍惜它的主人。 沈珈叶不喜欢哭,但每一次情到深处无法自抑时,苏晨阳都会一遍遍亲吻他的眼角,直到把他的泪逼出来,再欣赏他脆弱而沉沦的样子,更用力地颠簸他,折腾他。 眼前人的五官褪去了少时的青涩感,眉目温雅又性感。红润的薄唇张开,更红的舌尖卷过他的掌心,将颤抖的手指纳入口中。 双手被苏晨阳的浴袍腰带捆了太久,臂膀都麻得要失去知觉了,腕部的皮肤也被磨得红肿,再经不起半点刺激。沈珈叶沉沉喘气,啃咬下唇想忍耐,苏晨阳却不允许,强势掰开他的口齿,要他继续叫给自己听。 沈珈叶湿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又累得如一株被颱风拍打到要折断的柳枝,垂着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俯视枕头上的人。 周身炽热的气息像流火灼烧着皮肤,唿吸裹着高热,不断蒸腾着体内的水汽。他被苏晨阳控着接近一小时了,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体内的困兽胡乱冲撞,迫不及待想要撕碎牢笼,挣脱掉桎梏逃离。偏苏晨阳今日看似温柔,实则一步不让,嘴上说将主动权交给他,又从未真的让他掌控节奏。 指尖从那人唇中抽离出来,圆润的甲盖上反射出靡靡水光,这是苏晨阳品尝过的证明。沈珈叶往前倾了一些,让他咬住自己腕上的腰带。 「咬开它。」 既然一直不肯解开,那就用嘴来咬。 沈珈叶的长髮散乱地粘在皮肤上,周身遍布各种痕迹,仿佛一只从暗处走出来,负伤的花豹,眸中团着两簇灼人的火焰,被逼到崖边了还不忘等待反扑的机会。 床上的人轻笑一声,手上变了几个动作,便逼得这只花豹腰身酸软朝自己趴了下来。 苏晨阳接住沈珈叶,二人位置一对调,沈珈叶刚才还逞强装出的气势顷刻颓败下来,再没有反抗的余力。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反抗,他只是太久没试过跟苏晨阳这么激烈了。记忆里只有过跨年夜那一次,从十点开始,一直到零点的钟声响起,苏晨阳才如同施捨一般,抽掉了束缚着他源头的红色绸带。 那种被逼到极致,从人性回归到动物本性,只追逐原始本能的冲击感太过隽永深刻。以至于后来分开的十年里,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个被汹涌爱意与浓烈情愫所填满的怀抱,以及遥远的天际下,维港上空幻彩多变的跨年烟花。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烟花,并且有幸在他最喜欢的人身边看见。 滚烫的皮肤相贴着对方,最后的时刻,苏晨阳没再让他劳累。 束缚的手腕穿过苏晨阳的后颈挂住,他眼前是心上人不断摇晃的五官,靠得近了,他甚至舔到了苏晨阳下巴上悬挂的汗水。 有点咸,伴随着那人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和暧昧难辨的荷尔蒙气味,将他熏醉了一般,溺死在这一场虽不见烟花,但仍旧极致酣畅的盛宴里。 结束的时候,他依稀听到苏晨阳在耳畔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被耳鸣声盖过了,他没能听清,不过潜意识觉得是句很重要的话,可惜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先失去了意识。 原定于翌日中午的行程被往后推了。 沈珈叶睁开酸涩的眼皮时,苏晨阳正靠坐在窗边金色的艷阳里,轻声讲着电话。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那人便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朝他看了过来。 昨夜激烈的运动没让苏晨阳显出疲态,反而精神更好了,看到自己时嘴角上翘,淡漠的眼神一下就温柔了许多。 沈珈叶看到他站起身,朝着自己走来。 「跟他说处理不好就引咎辞职,要赔的钱一分不少,公司会跟他清算。」 嘴上说着不近人情的话,坐下以后却俯身吻他的唇,语气温和地说:「饿不饿?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本来有人在说话,在他问出这句以后便安静了下来,沈珈叶听出是秦璨的声音,拉高被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小声说:「你先讲完吧。」 「讲完了。」苏晨阳凝视着他的眉眼,对秦璨说,「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苏总,我马上去办。」 放下手机,苏晨阳手从被窝一侧伸进去:「昨晚给你擦了药,有没觉得好点?」 那只手在被子之下挪到了擦药的位置,指尖摸到觉得还有些肿。沈珈叶别开脸不看他,但也没有拿开他的手。 苏晨阳欣赏着他慢慢变红的脖子,心情比刚才更好了,道:「累就多休息一下,我已经跟你小姨说了,改成明天再过去。」 沈珈叶这才记起,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 他竟然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他皱着眉:「那医疗机——」 「也改成明天了。」看他要起来,苏晨阳伸手拉了他一把,拿过床尾凳上的干净睡袍帮他穿上。给他系腰带的时候,看着他耷下来的眉眼,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沈珈叶是真没想到昨晚会做得那么过火,他动了动嘴唇,说:「你今天有头痛吗?」 「没有,」苏晨阳从刚才起便一直翘着嘴角,「我觉得精神很好,今晚可以继续。」 沈珈叶没搭理他的不正经,认真观察片刻,确认他真没事才放下心来,下床时又开始懊恼了。 第158页 昨晚他太顺着苏晨阳了,那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光是在上方就坚持了很久时间,两条腿经过一夜的休息还是酸软,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合不拢。 还有他手腕上被束缚的痕迹,半掌宽的泛青淤痕斑驳地爬在皮肤上,不是短时间内能消退的。 苏晨阳摸了摸他的双手腕,放到唇边改各自亲了一下,问道:「会痛吗?」 都差点磨破皮了,沈珈叶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那下次换个不会弄痛你的来绑,」苏晨阳笑着陪他走去洗漱,话说一半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是沈娱站在门口。 见到他披散着头髮,一副刚起的样子,沈娱的表情压根没变化,扫了一眼他的胸口就对苏晨阳说:「咱俩还没谈完呢,你们晚点再亲热行不?」 苏晨阳「啧」了声,拉拢了他胸前的睡袍衣襟,再当着沈娱的面吻了他一下:「那你先洗漱,我给你热牛奶。」 门关上后,沈珈叶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刚被苏晨阳拉拢的睡袍衣领又松开了,他胸前的痕迹果然很精彩。 「你俩这算是彻底和好了?」 靠着厨房门框,沈娱看着苏晨阳打开冰箱,拿了瓶鲜牛奶出来,倒进奶锅里加热,再往里添了点燕麦:「嗯,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那就好,」沈娱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这也算苦尽甘来了,不过你也真不够意思啊,之前出那么大的事都不通知一声。」 自从确认了下溪寨的项目后,沈娱便负责起整个项目的推进工作。为了让他哥刮目相看,沈娱还亲自跑了一趟丹麦,耗时两个多月才请到了一位顶级设计师出山,负责整个酒店的设计工作。 先前苏晨阳生病时,是有与沈娱简短地沟通过,但他一直没回来,也就不清楚苏晨阳居然还有一段时间失明了。 拿着小银勺搅拌着奶锅,苏晨阳笑道:「多一个人知道又不会多一分成功率。」 话是这么说没错,沈娱也明白他之所以瞒着所有人,除了不想增加不必要的担心外,也是不想生病的事传出去影响到信泰的股价。 现在差不多康復了,接下来苏林韬应该会让他继续接管信泰,没想到他却说:「先等半年吧。」 沈娱愣了愣:「怎么要等这么久?」 「后续还要再巩固治疗一段时间,我也要多抽点时间陪他出去走走。」苏晨阳关掉电陶炉,将喷香的燕麦牛奶倒在碗里,再舀两勺砂糖进去搅拌。 沈娱大概听明白了:「所以你接下来打算带他环游世界了?」 「没那么夸张,」苏晨阳笑,「不过项目的事你继续跟赵壑交接吧,有问题秦璨会联繫我。」 沈娱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谈那位设计师提出的一些比较麻烦的问题,虽然苏晨阳不插手项目了,但是听完以后还是答应会与赵壑沟通一下,尽快给他答覆。 沈娱接下来还有事要忙,就不留在这当电灯泡了,晚上沈珈叶陪着苏晨阳回了苏家一趟,苏林韬要见见他们。 过去之前,沈珈叶特地在腕上绕了几圈弹力带,六月的季节已经不适合再穿长袖,何况他腕上这两截痕迹也不是穿长袖衬衫就能挡住的。 今晚是沈珈叶第一次去苏家吃饭,苏晨阳帮他挑了瓶适合苏林韬口味的红酒,给楚君茹准备的则是造型雅致的金色麦穗别针,至于苏晨昼和霍骁,苏晨阳也准备了适合他们的礼物。 东西都是苏晨阳来备,沈珈叶过意不去,苏晨阳便把他摁在衣帽间的墙上,亲够了他柔软的唇之后才道:「那你就报答我,晚上再让我绑一次。」 沈珈叶双手按在苏晨阳的肩膀上,被吻得气息急促,看着苏晨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模样,他道:「做这么频繁,你身体会受不了。」 「不会的,今天上午去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恢復得很好,可以适当增加运动。」苏晨阳埋到他颈窝里用力嗅了一口,「以前错过太久时间了,以后要补回来。」 以前错过太久了…… 沈珈叶抱紧苏晨阳,手心抚过那人脑后的短髮,轻触到已经完全癒合的手术刀口,喃喃道:「你昨晚跟我说了什么?」 苏晨阳问:「我说了很多,你指哪句?」 沈珈叶不好意思说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两人打了一会儿哑谜,苏晨阳才反应过来,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珈叶压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过去不那么丢脸:「那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苏晨阳在很近的距离下看着他,故意装傻道。 挡住苏晨阳靠得越来越近的下巴,沈珈叶用两指将他要亲过来的嘴捏成鸭子形状:「昨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唔按泥。」苏晨阳回答。 沈珈叶松他开的嘴:「什么?」 「你听懂了,」苏晨阳欣赏着他眼里藏不住的动容情绪,「听懂了干嘛还要我一直说。」 沈珈叶的确是听懂了,尽管只是谐音,但他早该猜到,在那种时候苏晨阳最想对他说的话只有那一句。 可他还是想再听一次,听苏晨阳认真的,郑重地再对他说一次。 让他有机会可以回答,可以说出那句已经暌违了十年之久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所以这一章只能这样写了,我已经尽力了。 第159页 第88章 如果你愿意 作为上市公司的主席,苏林韬和沈珈叶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他虽有上位者的威仪,但在饭桌上坐下时,又会透露出普通人家里长辈的一面。 他会关心苏晨阳的身体,也会与沈珈叶聊一些家常,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就如苏晨阳提前说的那样,和乐而温馨。 这是沈珈叶来之前一直不敢相信的,不过想到楚君茹待他的态度,又多少能明白苏晨阳的信心源自哪里。 或许就是那个看似简单却很难悟透的道理——人只有在生死线上徘徊过后,自己和身边的人才会彻底醒悟,在死亡面前,所有的计较都是不值一提的。 晚上回去的路上,沈珈叶安静地看着窗外。 初夏时节,紫荆花期已过,街边的行道树裹着绿装,往来的行人们都是清凉的打扮。 作为国际大都会,香港包容了世界各地的肤色与国籍,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时,沈珈叶注意到了两个白皮肤的男人,他们亲昵地站在一家店门前自拍,十指相扣脸贴着脸。 ? 路过的人无一驻足,他们就好像世界上千千万万对异性情侣一样普通。 这样的风景也许在国外更常见,但对沈珈叶来说,他只在香港见过,也只有香港能让他放松地与苏晨阳在一起,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更不用担心身边的人知道了会否决。 「在想明天的事?」身旁的人靠过来,嘴唇轻轻摩擦着他的耳钉。 沈珈叶没有否认,苏晨阳手臂从他腰间穿过,将他捞到怀里抱着:「担心你妹还不肯接受我?」 「没有,」沈珈叶抚了抚额角,「我只是怕她不会答应你的安排。」 沈珈叶指的,是沈珈南要留在浙江那边读书的事。 早前苏晨阳的想法是在香港给沈珈南请最好的补课老师,送她去想上的大学。不过那时候碍于复杂的关系不好直接挑明,这次回去,苏晨阳打算当面再与她说一说,这样他们兄妹就不必分开了。 「别想太多了,结果怎么样明天就会知道。」 苏晨阳吻着他的额角,沈珈叶闭上眼睛,在苏晨阳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这一晚他们做得比较克制,次日搭乘医疗机抵达后,是沈月揉开车来接的。 这段时间她在田鸳的提议下考了驾照,一向没接触过方向盘的她天赋意外好,适应非常快,连教练都夸她开车很稳,不需要操心多指导。 田鸳有公事抽不开身,与他们约好晚上吃饭再见,沈月揉开着田鸳的suv将他们先送回去。 路上问起苏晨阳康復的情况,得知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沈月揉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新换的银边眼镜:「视力也完全恢復了吗?」 早前苏晨阳有一百多度的近视,后来视神经被肿瘤压迫了一段时间,现在能恢復到原先的九成已是万幸。 「只是度数深了一些,」苏晨阳道,「戴上眼镜都能看清。」 「那就好。」沈月揉是真的替他高兴,毕竟只要他好了,沈珈叶就能好好的。 车子在家附近的酒店先停了一下,祁文慧和魏鑫去办理入住,苏晨阳则与他们回去。 到了家门口,沈月揉输入门上的密码,门打开后,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沈珈叶踌躇不前。 苏晨阳握了握沈珈叶的手,用口型对他说:「没事的。」 听到玄关的动静,在阳台浇花的人停下动作,回头望了过来。 沈月揉把他们带来的礼物都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沈珈叶站在玄关与妹妹对视,一旁的苏晨阳换好了鞋,蹲下身帮他解板鞋的鞋带。 沈珈叶回过神来,拉着苏晨阳说:「我自己来。」 早上出门之前,他的双腿还是不太舒服,便是苏晨阳帮他穿的鞋。 苏晨阳没有坚持,在一旁扶着他,等他换好了才一道走进来,也看到了沈珈南。 客厅的电视在播放宠爱剧场,沈月揉拿起遥控器关小声音,对他们说:「我先去给你们倒水。」 她用眼神暗示沈珈叶,又看了看沈珈南,这才走进厨房。 沈珈叶对苏晨阳说:「你坐一下吧。」 苏晨阳道好,看着他走到阳台外面,反手关上了纱门。 阳台上摆了一排盆摘,沈珈叶记得上次过来没这么多,应该是这段时间又添了些。 其中有两盆橙色月季最为醒目,大朵饱满的花瓣正迎着骄阳绽放。 沈珈南拿着喷水壶坐在月季前面,沈珈叶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轻声问道:「南南,最近好吗?」 拨了拨月季捲曲的花瓣,沈珈南回答道:「挺好的。」 沈珈叶点了点头,正斟酌着该怎么切入主题,就听沈珈南问:「他都好了吗?」 刚才遥遥一见,苏晨阳穿着一件灰绿的压纹休闲衬衣,下身是与沈珈叶同款的卡其色直筒裤,长袖卷到手肘位置,无论气色还是状态都比之前好多了。 沈珈叶说:「差不多了,后面还要再巩固治疗一段时间。」 沈珈南举起喷水壶,对着月季花下面的一盆绿叶喷了喷:「那你以后是打算再也不跟他分开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不过沉默也是一种答案,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其实关于这一点,沈珈南心里很清楚,沈珈叶的性取向是不可能再被改变了。 第160页 十年前她只有十三岁,在闭塞的环境下成长,根本就没想过这世上原来相同性别的人也可以在一起。 后来她一边恨着沈珈叶,一边又不受控制地用沈珈叶给她买的平板和手机去了解同性恋这一真实存在的群体。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于是这么多年下来沈闻达和沈月揉都不知道。 连沈珈叶都没有发现。 可她了解得越多就越迷惘。 那样的爱情在现实世界里只会换来众叛亲离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沈珈叶在喜欢那个人之前,真的考虑过阿爸和她的感受吗? 她理解不了,每一次看到自己的双腿,心里更是充满了怨愤与不甘。 恨沈珈叶的自私,恨他用一段违背世俗的感情毁了一切。 曾经那样光明的未来,沈珈叶失去了,她也失去了。她不能再出去读书了,只能被困在大山里,终日通过一小块屏幕去触摸外面的世界。 沈月揉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虽然沈珈叶没有回到上溪寨,但是他把自己困在了下溪寨。 他明明可以去大城市赚更多的钱,却宁愿待在那个离家最近的村寨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周风雨无阻地回来一次,给她带回书和好吃的,再看她的冷脸。 所以沈月揉是想说她也是自私的吗? 沈珈南问过自己无数遍。是自私的。 心底总有个声音会清楚地回答她,然后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让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并不只是沈珈叶欠了她的,她也用愧疚将沈珈叶绑在身边惩罚了十年。 以前他们是那么要好的兄妹,后来却沦落到互相折磨彼此,痛苦绵绵不尽,望不到头。 但其实一直有个绳结放在她的手中,心理医生说,只要她愿意去解开,那么一切的苦痛也就到此为止了。 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心,沈珈南握紧五指后松开,想要再度握紧时,沈珈叶说话了。 「南南,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件事。」沈珈叶应该是考虑了许久才开口,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但你现在长大了,以后你也会遇到喜欢的人。」 「哥不是想替他辩解什么,他真的没有错,那件事是个意外。」 沈珈叶抿着嘴唇,他说得很小心,生怕一个词用不对会激怒沈珈南。然而沈珈南却始终没给予回应,她的表情淡淡的,目光望着那两盆生机勃发的月季,像是在听,又像在走神。 「事情发生了,我们没有办法回到出事之前去改变什么,能改变的只有以后。」 「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多一个家人,今后他会和我一起照顾你,陪着你。」 沈珈叶有点说不下去了。 这段看似简单的话他来回想了几个晚上,也猜到沈珈南可能还是没办法轻易地原谅。胸口彷如堵着一块大石,很闷,他想看一下远方的景色抚平情绪,沈珈南却在他站起的时候回过头来,视线自下而上,停在了他的脸上。 「我想留在小姨这,她和外公都希望我留下,我也觉得这里比香港更合适。 」 「最多再过两年我就可以站起来了,我想读书,以后毕业了也考教师执照。」 她的目光贞静而温和地凝视着沈珈叶,最后一句话很缓,很慢地说了出来,就好像穷尽了十年的光阴,终于可以让尘埃落地了。 「哥,你也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完结了,明天是正常的休息,然后因为榜单原因,所以下一章要等到后天晚上11:55才能更新喔。 今天是中秋节,小情侣也终于团团圆圆了,祝大家节日快乐。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89章 正文完 在田家修整了一晚,沈珈叶帮沈月揉收拾好行李,送她回家。 出门的时候,沈珈南把他们送到了小区门口。她很捨不得沈月揉走,可沈月揉已经离开家太久了,沈秀庄一直在等她回去。 进入机场时,沈月揉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城市。沈珈叶走在她旁边,见状便道:「如果想回来就把庄姨一起接出来吧,晨阳的母亲也让我转达你,要是你想回香港,她会帮你和庄姨安排好一切。」 沈月揉摇了摇头,笑着看后面正在同祁文慧交谈的苏晨阳:「当初我去香港是为了陪你和南南,现在南南不过去了,你跟他也和好了,我再去做什么?」 沈珈叶想说有高医生在,话到嘴边又记起沈月揉已经拒绝高医生了。 先前高医生追沈月揉并不高调,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氛围。沈珈叶也一度以为沈月揉终于遇到了合适的人,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 「我还没问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沈月揉反过来问道。 过了防爆检查,沈珈叶说:「我想读香港那边的特殊教育专业,以后做这方面的工作。」 沈月揉稍微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了:「是因为那个叫蒋雯琪的小女孩?」 「也不全是。」 自从沈闻达去世后,沈珈叶就没再见过蒋雯琪了,后来找护士打听,蒋雯琪被蒋乔接走了,具体转去哪家医院护士也不清楚。 他本来想找蒋乔问问,去探望一下蒋雯琪,联想到之前跟蒋乔之间发生的事,又放下了手机。 不过通过蒋雯琪,他倒是看到了未来自己想走的方向。 第161页 沈月揉说:「这事晨阳知道吗?」 「我还没跟他说。」沈珈叶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发生了太多事,并不适合去规划未来。 「这个你拿着。」沈月揉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沈珈叶一看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没接,沈月揉继续说道,「南南说她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钱,你把钱都给她了,那以后你做什么都不方便了。」 沈珈叶问:「她真的那么说?」 「是啊,」沈月揉拉过他的手,将卡放到他掌心里,「怎么样,是不是高兴坏了,妹妹懂得为你考虑了。」 凝视着这张银行卡,沈珈叶的嘴角缓慢地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沈月揉继续说道:「这样多好,你们兄妹俩终于不用再僵着了,我也能放心了。」 「还有啊,你也别再给我转帐,早上那笔我拒收了。」沈月揉迈步往前走去,沈珈叶追上来,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了,「这趟跟着你们出来,我见识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她仰头看着巨大的机场穹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外面的世界确实很有意思,以后我想出来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打工挣钱,你就不要再操心我了。」 「而且你别忘记我俩早就没婚约了。」她转过身,一掌心拍在了沈珈叶的肩膀上,然后望向跟在几步开外,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苏晨阳,爽朗地笑了。 沈珈叶的心绪有些复杂,等飞机落地黔都州机场了才重新找回状态。 他发现沈月揉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自从有了这个认知,余下的一段路感觉更加明显。从前那个温婉,胆小,固守在上溪寨里,总觉得自己是克夫命扫把星的女孩成长了。 她会穿着汉族的短袖t恤和短裙,穿着运动鞋,拖着行李箱,步履轻快地走在自己前面。 她似乎,不再惧怕那些浇淋在身上的风雨了。 苏晨阳不想惊动下溪寨的村长,进入寨子前,一行人乔装成了游客。 自从下溪寨的项目正式启动后,寨子里举办了两次不同规模的庆典活动,加上文旅部门卖力的宣传,吸引来了更多的旅游资源。 目前寨里的民宿数量翻了近一倍,而规划出来建造五星酒店的那块地也开始动工了。 沈珈叶把长发藏进了棒球帽里,戴着墨镜坐在suv后排,比起上一次离开,下溪寨确实更显热闹繁华,一条街上多了好几家旅拍商店,连窄小的巷子里都有倚墙拍照的游客。 他们定了一家新民宿,进去放下行李便换上当地服饰,陪着沈月揉回上溪寨。 上一次走这条路时,苏晨阳和沈珈叶各怀心思,这一次,沈珈叶全程牵着苏晨阳的手,遇到难走的路,总会细心留意苏晨阳的脚下。 走过摇晃的铁索桥,距离目的地就很近了。沈月揉归心似箭,行李有魏鑫帮忙提着,她一路脚步匆匆,从灌木丛中穿出来时先观察外面的情况。 同先前每一次回来一样,附近的几栋吊脚楼都飘着炊烟,黄土路上没有人影。他们快速穿过,赶在最后一点残阳落下山头前到了家。 沈秀庄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一看,顿时泪眼盈眶。 沈月揉的眼睛也红了,虽然这段时间她们母女可以通过手机联繫,但是沈月揉从未离开家这么久,沈秀庄难免担忧。 吃完晚饭,沈珈叶在苏晨阳的陪同下回到自己家。 寨子里的村民们一早就知道他们父子是出去治病,对于他们家这种出格的状况,少部分村民有微词,更多人则是麻木漠视。毕竟昔年沈闻达坚持要娶田莺,后来又送沈珈叶出去读书,早已跟其他村民们闹得关系破裂,几乎不往来了。 把沈闻达和田莺的遗像挂到客厅的墙上,沈珈叶抬头仰视着那一排灰白色的照片。 沈家祖上三代去世的亲人都在这,沈珈叶敬了一支香,插好以后回过身,发现苏晨阳闭着眼睛,三支香举到眉心处,不知在祷告什么。 收拾完需要带走的东西,两人回到隔壁。 这一晚他和苏晨阳同住一间房,借着幽暗的烛火光线,他坐在床沿端详着父母亲唯一的合照。 那张照片收在相架里,边角早已泛黄,由于是十几年前拍摄的,清晰度也不行,五官都有些模煳。 苏晨阳洗漱完上了床,和他一起看这张照片:「回去我找人修復一下,应该能清楚很多。」 「不用了,」沈珈叶声音很轻地说,「修復出来的不真实了,就这样挺好。」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离开了。 沈月揉将他们送到灌木丛的入口处,沈珈叶回头时看到她那一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裤,还有髮辫上脖子上的银饰,再看看她身后连绵不绝的大山,一时间如鲠在喉。 沈月揉也没说分别的话,她与沈珈叶相视一眼,忽然问沈珈叶身旁的苏晨阳:「我能和他拥抱一下吗?」 苏晨阳欣然点头:「当然可以。」 他拨开树枝,跟着魏鑫和祁文慧走进灌木丛,沈月揉上前两步,紧紧拥抱住沈珈叶的后背。 他们从出生起就相识了,一道陪伴着彼此长大,沈珈叶出去读书的那几年甚少联繫,不过他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后来去下溪寨教书也是每周准时回家。 那时沈月揉从未想过他会再离开,而且是像现在这样,走了也许就不再回来了。 第162页 视野模煳成一片,沈月揉忍耐着,抱了抱就松开了,后退一步笑道:「走吧,别再回头看。」 回下溪寨的一路,沈珈叶都很沉默。 苏晨阳知道他的心事,没出声打扰他,两人手牵着手,一路翻过两座山头,最后回到了民宿的房间里。 沈珈叶洗完热水澡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苏晨阳点的午餐。 都是黔都州知名的美食,是他许久未尝过的家乡菜。 和昨晚沈秀庄做的味道有些不同,外面的菜更迎合外地人的口感。沈珈叶吃完便去了阳台,刚点燃一支烟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立刻把烟掐灭,侧身看着苏晨阳。 「继续抽吧,没事。」苏晨阳站在他旁边。 沈珈叶摇了摇头,虽说苏晨阳已经康復了,但是医生也有叮嘱,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身边的人最好都不要抽菸。 「这包烟什么时候买的?」苏晨阳问道,这段时间他都没见沈珈叶抽菸了。 「不记得了,」沈珈叶把打火机放进烟盒里,盖上盖子,「行李箱里翻到的。」 「还在不开心?」苏晨阳靠近了一些,胸口贴着他的后背,从侧面看着他的脸。 「没有了。」沈珈叶说。 「她有我们的电话,我也跟她说了,有事随时找我。」苏晨阳道。 沈珈叶点了点头:「这次回来可能是因为我阿爸不在了,庄姨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 「你指哪方面?」 「今早我去厨房的时候,她悄悄问过我,如果现在让月揉再回去浙江那边,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她应该能看出来这段时间女儿的变化。」苏晨阳嗅着沈珈叶的头髮道。 「嗯,」沈珈叶认同道,「我问她是不是想跟月揉一起搬出去了,她没回答,只问我和南南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必要的话不会再回了,要是她能想明白跟月揉一起出来就再好不过。」 苏晨阳拨弄着沈珈叶披散在后背的长髮,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酸味:「你还是很在意沈月揉。」 沈珈叶笑了一下,坦诚道:「她是我另一个妹妹。」 身后的人用力嗅着他的头髮,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有一句低低的「哼」传进耳朵里。 忍住笑意,沈珈叶指着斜对岸:「你看那。」 他们住的这家民宿新开没多久,位于河道东岸,斜对面就是村寨里专门接待重要外宾的宾馆。 苏晨阳顺着看去:「嗯,是上次和沈娱来住过的地方。」 沈珈叶放下手臂:「那时候你跟他可是贵客,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那你怎么不严阵以待?」苏晨阳收拢手臂,将他禁锢在自己和护栏之间,「一脸不想看到我的表情。」 「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沈珈叶反问。 扶着护栏的手挪到了腰上,沈珈叶低头看了一眼,苏晨阳居然拉开了他的睡袍腰带。 睡袍是真丝面料,非常光滑柔软,沈珈叶赶紧抓住堪堪要散开的衣襟,腰往后顶了一下:「这是在外面。」 等他把腰带重新绑好了,苏晨阳又靠过来,嘴唇轻轻摩擦着他的鬓髮:「谁让你说话那么直接。」 「你还喜欢听我撒谎?」沈珈叶继续反问。 「不喜欢,」在他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苏晨阳用舌尖卷着耳钉道,「你答应过我以后有什么都不再瞒着的。」 沈珈叶往后靠进了苏晨阳怀里,初夏的蓝天白云在眼底铺开一幕宁静的画卷,旁边的一小片竹园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听着蝉鸣,他舒服地闭上眼睛,低声说:「我困了。」 苏晨阳又悄悄去解他睡袍的腰带:「你不是还约了周文和出去见面?」 「跟他约的是下午,他四点才下课。」沈珈叶仍旧闭着眼睛,嘴角噙着笑,明明没有看,却又一次捉住了苏晨阳的手。 腰带还差两三厘米就会被扯开,苏晨阳啧了声,就着后背抱他姿势转身进屋:「那就上床去睡,今天这条带子我非解了不可。」 沈珈叶忍不住笑出了声,下一刻就被苏晨阳拦腰抱起,丢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