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下他借尸还魂啦》 第1页 《陛下,殿下他借尸还魂啦 / 厌世小侯爷》作者:雪落烟前【完结+番外】 标籤:双男主,古代言情 简介:本文为双男主文 从泥沼爬上青云之巅,随安用了自己的半条小命。 从繁盛的上京城到北境的苦寒之地,再从北境回到阔别多时的上京城。 他用自己的救命药,保住了一个人的命。跟着他一路被劫杀,被暗杀,被下毒,被离间…… 那是过惯了苦日子的随安第一次感慨:什么叫活着真不容易! 如今再回故地,曾经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当今新帝陛下最宠信的臣子,谕旨亲封的宁侯殿下。 以侯爵之位享亲王之尊。 如此殊荣,纵观前朝当代那都是独一份的。 只是可惜的很,这富贵权势他还没有享受多久。 他就要死了! 反正都要死啦!为免黄泉路上一个人寂寞。他决定带着一大票人陪他一起…… 一大票人:…… 就在靖安二年的上元佳节宴上 宁侯随安被人下毒,且很快毒发身亡,毙命当场! 那年的上元佳节,上京城内血流成河。 过后许久才有人醒悟,上元佳节宴,是那个疯子设的局! 没死多久他就又活了!! 而且还是被强行借尸还魂!都不问问魂同不同意的吗??? 随安被迫接受原身稀烂的烂摊子,上辈子玩天下,重活一次玩后宅阴私! 就有点离谱! 毫不掩饰自己身份,一头撞进帝王已经等候多时的大网中…… 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有亿点点爽怎么回事…… 搞事喽!!! 5906人在读 字数:411033 第1章 他?是恶鬼? 上京,离都城。 「噗簌簌……」 细碎且细密的雪落声迴荡在深冬寂寥的雪夜里,长街之上空空荡荡。 厚厚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房檐屋角的处的积雪,偶有滑落…… 少年单薄飘忽的身影,慢慢悠悠行在漫天的风雪中,却未曾沾染分毫风雪的寒凉。 恍然间忆起,他生时是极不喜冬日风雪的。只因他那时的身子不争气,受了丝毫寒凉,就要大病一场。 如今做了多年心有执念,不愿转世轮迴的孤魂野鬼。在这深冬雪夜里穿梭,倒是不惧这风雪的寒凉了。 他总是执念于这长街之上往来,白日里不得出,那便深夜出游也是好的。 此时,少年身后突然出现两抹更加飘忽的虚影。刚刚出现,就对少年微微躬身行礼。 「随安殿下,此次依旧不愿随吾等离去吗?」 少年转身浅笑,「这么些时日劳烦两位为我奔忙,恐此次又要劳烦两位,白跑这一遭了。」 从初识到如今旧识,这般情形已出现过很多次了。 只是他心有执念,若是执念不散,他那轮迴路也是走不顺当的。 故此,倒也不必违心。 「殿下有所不知,您已在世间徘徊三年之久了,此间已是您最后一次踏入轮迴的机会了!若是……」其中一抹身影对着少年再次施了一礼,好心劝道。 他本该三年前,就带眼前这少年去轮迴的。可是,这人心有执念,且身负一朝功德气运,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 三年来,一次次可以轮迴转世的机会都被少年放弃,或者做了顺水鬼情。 如今,已经是他最后一次可以踏入轮迴的机会了。 此后,若无意外,他怕是要做孤魂野鬼直至魂消魄散,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少年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人……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吗? 他生前时日虽然短暂,但却尝遍人间苦楚。后虽立于青云之巅,却也不甚享乐悠闲。 这世间善待他的,少之又少…… 「无妨……」 少年敛眸含笑,做鬼也没什么不好的。反倒是比他做人时,自在多了。 两抹虚影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看少年不甚在意的模样。一时间,他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还没他们想好怎么办。 「驾……」拐角处,突然就冲出来一辆着急忙慌的马车。没等他们三鬼来得及避让,就径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生人与阴人相隔阴阳,等闲是碰不到一起的。生人不可见阴人,阴人可见生人,一般都是避让开的。 只是,此番事发突然。他们一时不察,没有来得及躲避,竟被生人冲撞。 生人阳气灼烧阴人,阴人身上的阴气亦会消磨生人阳气。轻则会导致生人阳气不足,大病一场。重则,沾染阴气可致使门庭败落。 被冲撞的瞬间,原本做好被阳气灼伤的少年,竟然被一股从马车中传来的吸力,直接给掠进了车内。 没等他看清车内情况,他就被那股子吸力给吸进一具明显刚刚断绝生机的身体内。 少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被吸进去的瞬间。那具已经断绝生机的身体,再次重新焕发了微薄的生机。且那生机,还在一点点的缓慢增强。 那边,后知后觉少年不见了的两抹虚影,赶紧来追。 他俩本就不是等闲之辈,生人冲撞至多也就是消磨些许阴气,未曾伤及他们。 只是,那少年可是他们负责的,这突然就被掠走,那可就是大事了。 第2页 然而,等他们追寻马车至一处府邸宅院,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还等着劝那位爷去轮迴转世呢! 结果,竟然是借尸还魂? 而且还是被强制性的给还魂了?都没问问魂同不同意的吗? 这是哪个狠人干的事?不怕把这位整活了,被这位爷提剑砍了? 要知道那位爷,那可是连轮迴都不愿走的…… 俩魂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俩当差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种离谱到家的事情。 他俩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要不,吾等回去问问?」 反正那位爷都被强制还魂了,也跑不了,他俩也可以放心回去一趟了。 阳世间虽然好,但他俩到底也不是生人,不适合长久待在阳世间。 「哗啦啦……」一阵书页翻动声过后,俩魂面面相觑后,看看书页,又看看房间里,雕花大床上躺着的人。 对他俩的冲击,就稍稍有那么点大了呢。 「算了,既然已经算是生人,那就与吾等无甚关联了。」 合上书页,俩最后看了一眼,纷纷化作一阵虚无的烟尘消散在阳世间…… 而那躺着的少年郎君,除了生机气息在逐渐增强以外,再无其他动静。 被困躯壳之内的少年,如陷泥沼,极力挣扎着…… 然,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这沉重的,犹如枷锁一般的躯壳。 「唉……」 一声嘆息响起,除却少年却再无人可以听闻半分。 随安是怎么也想不通,他不过是一时不察被生人冲撞,怎么就被强行还魂了呢? 生机再续,他已然无法再脱离这躯壳。虽说他不在乎生死,但是,若是强行挣脱这躯壳,他怕是立刻就会魂消魄散。 他尚有执念,那便且活着吧! 这具躯壳残存的零碎记忆,如走马灯般在少年的眼前一幕幕闪过。 许久…… 随安幽幽吐出一口气,倒也不知该说是这躯壳的亲眷狠毒。还是该说,这躯壳的原主狠绝。 但是,总而言之。于他而言,那就是一个稀烂的烂摊子! 巫蛊之术啊! 这一家子可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啊! 身为祖母,给嫡亲的孙子下巫蛊之术,致使这躯壳的原主缠绵病榻,命不久矣。 而这躯壳的原主更狠!给自己下咒,以自身为容器,献祭魂魄,只为召来恶鬼附身,替他报復洛家人。 就……他什么时候也算得上是恶鬼了?是他生前杀人太多了? 但他所杀都是该杀之人,倒也算不上是什么恶人吧?! 第2章 这身体着实不是一般的差 宁园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几个打扫积雪的僕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大少爷好像活不久了?」 「你这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小心被文伯听到,把你撵出去。」 另一个灰衣僕从小心地瞅了瞅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都是洛家的僕役,但是,卖身契可都是捏在那位文伯手里的。 听说,他是秦氏夫人留给少爷的秦家旧人。替他们少爷打理着,江南那边秦家的事务呢。 虽然他们少爷是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但是,依旧架不住有人眼红啊。 只要是这上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当年这位大少爷的生母嫁进洛家时,带来的嫁妆那可是多少世家大族都少见的富贵。 世家大族的女儿出嫁,十里红妆那都是常见。可这位洛家的秦氏夫人,从江南嫁到这上京城,嫁妆百里那都是往少了说的。 毕竟,谁叫人家是江南首富的独女呢。 嫁妆就先不说,秦家老爷子百年后,偌大的秦家家业也都是人家的。 而宁园这位大少爷,就是秦氏夫人唯一的儿子。江南秦家的家业,在秦氏夫人临终前,都交到了这位大少爷的手中。 而大少爷的父亲早殇,前些年生母秦氏夫人病逝。手握秦家家业的这位大少爷,在这洛家的宅院中,不知道受了多少算计。 若非身边的僕从皆是秦氏夫人留下的,这位闹市抱金砖的大少爷,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虽然都是心知肚明,但是,他们这种自己都顾不了的僕役,还是不要担心主人家的事了。 「有人出来了,赶紧的,干活!」 灰衣僕役看着主屋有人出来,赶紧催促同伴们干活。 这雪昨儿又下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停。眼见着小了一些,赶紧把路上的积雪打扫干净,要不然有的忙了。 宁园主屋内,上好的炭火燃着,暖意融融熏人醉。 随安斜靠着身后的软枕,他自这身体内醒来已经多日了,这身子骨着实不是一般的差。 看着给他把脉的鬚髮皆白的老大夫,那眉头皱的,都能拧成一团了。 从这身体残存的记忆中,知晓他现如今这身体的身份是洛家的大少爷——洛岁安。 一个打小就病恹恹的病秧子。 洛家在这偌大的上京城中算不上什么权贵人家,家里最有出息的,不过也就是拿银两捐来闲散官位的洛家二叔——洛嵘。 而如今,他那位好二叔想要往上爬,却没有足够多的银子打点。 第3页 他那位偏宠小儿子的亲祖母,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不讨她喜欢的大孙子身上了。 手握江南秦家全部家业的大孙子的身家,那可是十个洛家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所以,老夫人不惜以巫蛊之术暗算自己的亲孙子,让原本就病骨难支的少年,性命垂危。 又藉此给他张罗着沖喜,把被她捏在手里的女子塞给他,好等他死后得了他全副身家。 只是可惜了。 被原主识破了,宁愿拼着魂飞魄散也不要他们好过呢。 左右他这重活一世也是白赚的,不介意替那少年,跟他这些比仇敌还不如的亲眷们好好玩玩。 上辈子什么阴谋诡计都见过了。只这后宅阴私他倒是没经歷过呢。 毕竟,上京城谁不知道,以侯爵之位享亲王之尊的宁侯随安殿下,那可是老乞丐从乱葬岗捡回来的,父母不详的野孩子。 自然,也没什么亲眷可言。 身边虽然养着一个不安分的狼崽子,但是,他活着他还是挺安分。 就是不知道,他死了以后,那狼崽子有没有那么安分了…… 如今已是靖安五年初,距他死时已有三年之久了。 回了回神,不再惦念以前的事。 「很糟糕?」随安就这么随口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就让原本捋鬍鬚的老大夫的手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好了。 「实话实说就行。」随安无所谓的说道。 再糟糕,还能比他上辈子的身子骨更糟糕吗? 「恕老朽无能。」 老大夫向随安拱了拱手,以他的医术是无能为力了。 随安摆了摆手,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倒也不为难人家老大夫。 他醒来之初,就已经暗地里差人去给以前专门为他解毒的庸医,现在的太医院院首张丕芝送去了口信。 对于自己的身份那是丝毫遮掩都没有。 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着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故此,他也不在乎张丕芝信不信。只要他有疑虑,就一定会来见他。 无他,那人的好奇心着实是很重。 张丕芝的医术可谓是当世一绝,只他当初的身子骨早就已经彻底垮了,不是张景之无能! 但他就是喜欢叫他庸医,把人气到跳脚!毕竟,他煎的药苦死个人。 「少爷,老夫人那儿来人把老大夫给请走了。」 管家文伯从外头进来,躬身俯首在随安耳边低语。 闻言,随安唇角微勾,这才只是开始,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自从他们家少爷这次醒来,文伯总感觉少爷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以前少爷对老夫人总是多有忍让宽容,几乎是有求必应。 如今,似乎与那边疏远了很多。 「老夫人年纪大了,请大夫看看也是常事。」 文伯是原主母亲留给他,替他打理秦家事务的忠僕。但他不是原本的洛岁安,所以,并不想让文伯牵涉其中太多。 处理起这些事,他手里有更好的人选。只是他刚刚醒来不久,尚不清楚这三年来是什么状况,不好贸然行事。 等他从万安寺回来,很多事情就能明朗许多。 「昨日少爷说想去万安寺上香,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文伯想起昨日自家少爷吩咐的事,赶忙回禀道。 「那我们就走吧。」 花梨木打造的轮椅辗过细碎的冰雪,裹着厚重大氅的随安姿态慵懒的斜靠着,好似浑身上下没有二两骨头。 门口停着的马车也是用上好的花梨木打造的,随安认出来了,就是那晚冲撞他的马车。 「阿兄要去哪里?」 就在随安打量马车时,旁边一道清朗的少年声出现的突兀。 随安闻言回头去看,就看到一道身穿淡蓝色锦袍的少年身影,身形瘦削却身姿挺拔,面容清秀带着点孩童的稚嫩,正满脸孺慕的看着他。 若说这洛家还有谁是洛岁安眷恋的,也就唯有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洛时安了。 比洛岁安小几岁,是洛父的遗腹子。 他母亲是洛父的通房丫鬟,但却不怎么受洛父喜爱,而洛时安也是她算计得来的。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边刚有身孕。那边洛父就英年早逝,而她也因思虑过重,在生洛时安的时候难产而亡。 所以,洛时安生来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儿。被当时的秦氏夫人抱来养在膝下,后来秦氏病逝,就被洛岁安养在身边。 虽然洛岁安也不怎么会养孩子,但是耐不住他有钱有闲,整日里陪着洛时安读书识字。 这也就造成了,洛时安心里眼里那都是洛岁安,容不得旁人说他丁点儿不好。 「去万安寺上香,阿时要一起吗?」 随安也是挺喜欢这小孩儿的,至少被洛岁安教养的很好。他不介意替洛岁安好好教养这孩子长大,甚至,只要他想,他可以给洛时安很好的东西,包括前程。 洛时安快走两步行至随安身侧,伸手探了探他家阿兄的额头,不曾感受到灼人的热度,方才放心。 第3章 忆往昔 「阿时还有课业未完成,今日就不同阿兄一起出去了。」 少年的嗓音清朗稚嫩,但是话语却是极其稳重知礼的。 第4页 「明日上元佳节有灯会,先生让我歇息一日,再好好陪阿兄。」 洛时安目光澄澈真挚的望着随安,随安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的散乱的鬓髮,揉了揉他泛凉的小脸。 「好,阿兄等着阿时。」 「文伯,落雪寒凉,劳您盯紧阿兄,莫让他再着凉了。」 小大人一般的洛时安,转脸又开始叮嘱管家文伯。 「好的,小少爷。老奴一定替您盯紧了大少爷。」文伯笑意盈盈的应了。 小少爷虽然不是他们家小姐亲生的,但是,好歹是他们家小姐亲手养大的,自然也是不差的。 「阿兄早去早回。」 「好。」 随安看了一眼被僕役带回去时,还不停回头的洛时安。他只是出去上香,有什么可担心的。 似乎看出来随安的心思,管家文伯但是开口了。 「您前些日子病的厉害,吓到小少爷了,以为连您也不要他了。」 「阿时为什么……」 话未曾说完,随安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恐怕是有人在洛时安跟前说了什么。 文伯对上随安看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示意他并没有想错。 洛家人可真是出息! 不过,现在不是收拾洛家人的时候。只要他不死,洛家人迟早会再出手算计他。 到时候,结果如何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虽然这身体的原主洛岁安要报復洛家人,但是他到底是没有告诉随安如何报復他们。 那么,若洛家人再算计,算计的就是他随安了,怎么回击,也是他随安自己的事了。 他们不是在乎权势富贵吗?那他就帮帮他们。让他们在以为唾手可得的时候,重重跌落尘埃。 随安掀开车帘,看着外头依旧熟悉的大街。他做鬼时也常在此流连,但是,与此时又是不同的感受。 曾经他跟着老乞丐在这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乞讨果腹,日子清苦却也悠闲。没什么尔虞我诈,只愁吃了这顿没下顿。 后来,老乞丐为了护着他,被那些世家的纨绔子弟们活生生打死。他也被打成半死不活,与老乞丐的尸体一同被丢进了乱葬岗! 那时他才彻底认清楚世道的残酷无情! 后来,他把万安寺小和尚送给他的救命的药给了别人。而要求就是,要那人帮他报仇雪恨。 那人答应了。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帮着那人逃脱追杀,远离了上京城。 直到多年后再回来,那人成了普天之下最最尊贵的人,也履行承诺,帮他报仇雪恨。 忆起往昔旧事,随安不由得心里一阵烦躁。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对那人满心复杂! 马车拐过街角,一阵馄饨的香味飘进车里。 「停下。」随安低喝一声,外头赶车的马夫急忙拉住马儿。 「少爷,怎么了?」马夫隔着帘子恭敬的问道。 「无事,只是闻到了馄饨摊子的味道,想下去吃一碗。」 随安没说的是,这味道太过熟悉,是他曾经最熟悉的莫叔家的味道。 那时他还是人人嫌弃的小乞丐,就算是哪日有幸乞讨到银钱,也没人愿意做他的生意。 唯有莫叔这小馄饨摊上,收他一碗馄饨钱,会给他盛两碗的量。让他与老乞丐,能在上京城冻死人的冬日里吃顿热乎的。 「少爷。」 「嗯?我们下去吧!」 车夫与后面跟着的护卫把他连带轮椅,一同从马车上抬下来。 在氤氲的水汽中,随安看到了莫叔愈发苍老的面孔,依旧带着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这位少爷想吃点什么?」 在看到随安等人走过来,莫叔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问。 看到端坐在轮椅中的少年,总感觉似曾相识一般。但是莫叔很清楚,他从未在自家摊子上见过这位少爷。 「莫叔,两碗馄饨,一碗端上来,一碗放街角。」 随安的话音刚落,莫叔盯着他呆楞在了原地。 这话是如此的陌生而又熟悉。 陌生的是说话的少年公子,他从未见过。熟悉的是话语,三年前他总是隔几日就听到一回儿! 但是,这三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莫叔愣着做什么?」 「莫不是不想做随安的生意了。」 随安与岁安,他与原主的名字唤起来是那般相似,很难有人听出其中区别。 至少,他身边的文伯等人就没有听出来。 但是,听到他这话的莫叔却是浑身一颤,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 「是……随安?」莫叔颤抖着声音问。 「是随安。」随安含笑点头。 「哎,好!我这就去给你下馄饨!」 莫叔兴高采烈的转身去忙活了,他甚至都没怀疑过,是不是这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是不是故意寻他的乐子! 要知道在三年前,宁侯随安的死让整个上京城,在上元佳节那日血流成河。 可他就是知道,虽然模样不同,但这人就是他们的随安。 那个从小在这条街上摸爬滚打,跟着老乞丐长大的小孩儿。 很多人都说,随安是个命硬的孩子。被爹娘遗弃在乱葬岗都能活下来,让老乞丐捡回来养大了。 就连齐云观的老道士都说,小随安的命他也看不透。将来如何,端看小随安自己的选择。 第5页 「少爷……」 「文伯若是想吃就坐下来一起尝尝,若是不想,就在马车那儿等我。」 「好的,少爷。」 文伯看着他家少爷铁了心的要吃馄饨,自然也不会故意败坏自家少爷难得的好心情。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端了上来。 随安端起其中一个明显有些不同的碗,让身后的护卫将他推到了街角处。 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到了一处石阶上后,就示意护卫将他推了回去。 殊不知,他所做的一切,尽皆落进了一双幽深如渊的眸子里。 望着馄饨摊上,容颜陌生,但是他就是莫名觉得,他应该是认得少年的。 而这陌生少年所做的一切,又是令他如此的熟悉…… 那时,他们带着大军一路从北境杀回上京。攻破上京前,他的少年带他偷偷潜入了被他们围困的上京城内。 一如当初带他逃出上京城一般。 进来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带他来这馄饨摊上吃了一碗馄饨。 少年有个习惯,无论人多人少。他总是要两碗,也总有一碗会出现在街角那里。 他问过他缘由,他说那是老乞丐教他的。世道无情人有情,他们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而街角的那碗,却是留给别人的一线活命机会。 不是真到走投无路,即将饿死的时候。没人会去吃那路边街角,不知道什么人放的吃食。 毕竟谁也不知道东西干不干净,有没有毒。 也就只有那些实在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不顾一切。能活着就行,管他是不是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所以,后来他攻破上京城时,严厉约束手下兵将不得对黎民百姓动手。 就如他的少年所说,这世道无情,若是人也无情,那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是他的随安回来了吗? 男人长身玉立在窗口,目光凝视着长街对面馄饨摊上的少年。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投他所好,特意安排人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 云缱面色沉稳,身为帝王的疑心让他并没有贸然去接近那少年。 云缱,现如今的大干靖安帝陛下。先帝第九子,也是先帝遗诏中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但他的皇位得来的却并不容易…… 第4章 更疯的宁小侯爷 那时的大干朝笼罩在世家大族的阴云之下,权势更迭,皇位更替,都为他们所左右。 甚至,只要世家不同意,无论皇位继任者有多名正言顺,他们都难以登上那个位置。 而云缱是唯一不由上京世家女所出的皇子,而是北境牧家独女所生。 他从一出生就被送往了北境牧家,成为了北境牧家新一任的家主,手握牧家的北境大军。 上京那些世家们的手,就算是再长也伸不到北境牧家人的地盘上去。 所以,也就只能任由他这个威胁长大成人。 但是,那些世家大族们又怎么会允许,一个脱离他们掌控之外的皇子存在! 所以从小到大,针对他的暗杀就层出不穷。而那些世家们唯一快要得手的一次,却被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乞丐给破坏了! 而那个小乞丐,就是后来权倾天下的宁侯随安殿下。 先帝驾崩之前,就已经暗暗命人将两份遗诏分别送往北境,以及隐居在万安寺的老皇叔手中。 就在所有世家都以为先帝尚未来得及立下遗诏,都在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时。云缱已经带着遗诏以及北境大军,日夜兼程的奔赴上京! 终于在先帝驾崩后的第三日,带领北境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上京。 于金殿之上,把那世家推出来的傀儡皇帝一脚踢下高台,拿出遗诏清算所有参与左右皇位更迭的世家! 这江山是他们云家的江山,不是这些世家大族可以随意染指的。 两代帝王的更迭,一代帝王的隐忍,彻底撕破了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云! 那些妄图左右江山社稷的世家依然是不服气的,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还有一个比这两代帝王手段更加狠厉的人!!! 那个肆无忌惮的疯子。 以寻私仇的藉口,直接对上几大世家。或暗杀,或明谋,把那些世家算计到彻底查无此人。 新帝继位后,那疯子以侯爵之位享亲王之尊,更是权倾朝野。 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些世家的掌权者一个比一个清楚。 新帝继位碍于局势,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但是那个泥潭里爬出来的疯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也就造就了,那些世家原本该与新帝对上的,却通通变成了与宁侯随安对上。甚至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裹挟其中。 但是,还没等那些世家想好怎么除去这个威胁! 新帝继位次年,也就是靖安二年的上元佳节宴上,以命赌命,赌他们这些世家的命。 拖着他们所有想要算计他,和已经对他动手的人,一起下黄泉!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那曾经如一张大网笼罩在整个上京的世家大族,彻底凋零。 等人们回过神来再看时,新帝已经大权独揽,势不可挡。 而那个一手造就上元佳节血案的人,从此以后也成了整个上京城那些残存世家的禁忌! 第6页 哪怕他已经死了,但在靖安帝的心里,依旧是所有人都不能触碰的伤痛! 触之必死的那种!!! 垂首侍立在靖安帝身后左侧的大太监林如还,如何没有看到那一幕! 他本来就是靖安帝的心腹,少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而那位爷从陛下带他回来的时候起,他的起居也都是他经手的。自然比旁人知道的更清楚,那位在他们陛下心里到底是如何重要! 长街上的少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毕竟,陛下为宁侯殿下守孝三年之期将满,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吗? 林如还暗自摇头嘆息,一个个的可真是上赶着找死,拦都拦不住啊!! 「命雀舍的人,好好查一查。」 若是巧合也就罢了! 若不是,哼…… 云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吃馄饨的少年,看到他被烫到时,吐出舌尖咬着唿气的模样,瞳孔狠狠一缩! 与他一般无二的习惯!!!! 云缱的心乱了,这就是幕后之人的目的吗?不过还不够,仅仅是如此,还不能彻底乱了他的心神! 「林如还,派人跟着他,别被发现了。」 「是,奴才这就安排。」 林如还躬身行礼就退了出去,陛下看到的,他自然也看到了!! 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腿脚利索地把人安排妥当了! 靖安二年的上元佳节宴后,本就生性淡漠的陛下,性格就变得越发冷厉暴虐。林如还还记得,在查清宁侯殿下死因的第一时间。陛下亲手持剑,杀了所有伺候宁侯殿下的僕役。 哪怕陛下很清楚,宁侯殿下的死跟那些僕役并无干系。可是来自帝王的迁怒,又有谁能为他们辩解呢! 没有! 但是,他们走的也并不孤单,黄泉路上那些对宁侯殿下伸手的世家们,统统都去陪他们一起了! 林如还是从小就跟在云缱身边的心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陛下对宁侯殿下的心思。 陛下未登基前顾虑重重,把自己的心思深深掩藏在心底,无人知晓。登基后,又有世家残存势力掣肘,唯恐帝王心思危及他的安危! 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宁侯殿下的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三年来,陛下励精图治,大权独揽。却只有他一人知晓,帝王寝殿内辗转难眠的人。 他们没有看到,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馄饨摊上的随安,抬头扫视了周围一圈。 他总感觉有什么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不过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随安也只好就此作罢! 看了看还在忙碌的莫叔,随安没有继续留下,示意管家文伯和护卫们离开。在这天子脚下,权贵人家有权贵人家的活法,贩夫走卒有贩夫走卒的活法。 他并不担心莫叔会泄露他的身份,哪怕他以前的身份会在这上京城掀起滔天巨浪!而且,就算是泄露又能怎么样! 他上辈子是自己活不了了,不是真被那些人给算计死的。 他的命,什么时候都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莫叔抽空看了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座位,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怎么都掩盖不了。他们这些人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自然心疼。 以前的世道乱,自己都活不起,自然也管不了一个孩子。 只能看着他跟着老乞丐走街串巷,就连他们差点被那些权贵公子们打死,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老莫,什么好事,笑的这么开心?」 「自是好事,今儿吃点什么?」 「来碗馄饨……」 熙熙攘攘的人声被碌碌前行的马车抛在外头…… 万安寺。 穿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们,神色认真的清扫着路上的积雪。时不时的还会提醒前来上香的香客们当心脚下路滑。 大殿前,一株枝干上挂满红色绸带的百年银杏树,甚是惹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这树上的红色绸带越来越多,那些小沙弥也多了些他不认识的外,与从前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大概,这唯一的变化还是他自己。 从前来是权倾天下的宁侯随安殿下,现如今来的是,病恹恹的洛家少爷洛岁安! 魂还是那个魂,只是这副皮囊不同罢了! 「施主。」 突然,一个小脸圆润,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沙弥,径直走到了随安的跟前,双手合十行礼。 小沙弥唇红齿白,满脸天真稚气的看着随安。「我家小师叔有请,烦请施主移步一叙。」 「他请,我就一定要去吗?」随安倒也不急着进去,单手托着下颚,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略有些眼熟的小沙弥。 他到底是已经死了三年的人了,曾经抱过的小傢伙也都已经长大了。 第5章 出息了!惯会欺负人 小沙弥眨了眨眼,茫然而又无措的看向随安身后的文伯等人。 文伯等人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家少爷想做什么! 小沙弥念谯还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况,抬手挠了挠自己光熘熘的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往日里,只要有来上香的香客,一听说是他家小师叔有请,哪一个不是欢天喜地的跟他去寻他家小师叔! 第7页 毕竟,平日里都是香客们争着抢着想要见他家小师叔的。今日却突然来了一位不一样的,一时间让念谯,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只能茫然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随安,回头望望来时路,又看看笑意盈盈盯着他瞧的随安!! 「阿弥陀佛……」 「经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出息了,欺负起小孩子也不嫌害臊!!」 「小师叔。」刚刚听到声音,小沙弥念谯就赶紧转身双手合十行礼,语气恭谨而又不知所措。 身披白色僧袍的僧人,从小沙弥念谯的身后绕了出来。温热的手掌拂过念谯的头,「先去吧。」 「是。」小沙弥念谯连眼角余光都没在施捨给随安一下,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随安挑了挑眉,觉得甚是好笑。 一双淡色的,古井无波的眼眸。在目光落到懒懒散散坐在轮椅中的少年身上时,还是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波动。 轮椅中的少年身披大氅,双手交叠抱着兽首鎏金的暖炉。俊秀的面容于他而言是极为陌生,只那笑意盈盈的眸子却是万般的熟悉。 只他脸色不佳,是久病之人才会有的病弱苍白之色。 「怎的如此笃定是我?!」 「不怕认错了?!」 随安看向来人,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文伯等人离开。来人拂了拂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睨了人一眼,不想给半分好脸色。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不可能认不出。更何况,你这一来就欺负孩子!」 「如此这般大的人,还这般顽劣的,普天下都找不出来几个!」 生死轮迴都走一遭的人了,还是这般的不稳重! 依旧是从前那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这世间都找不出来几个他这般的。若是如此也能把人认错,太玄觉得自己这佛法不修也罢! 毕竟,脑子不好,这佛法也修不出什么名堂来! 文伯带着护卫对来人行礼后,就急忙离开。毕竟,万安寺太玄法师的名头,就算是他一个小小的管家,那也是有所耳闻的! 自家少爷平日里因着身体的原因,甚少出门。 虽也不知是如何认识了这位,整个上京权贵圈子都要忌惮讨好的太玄法师。但是,这对他们少爷如今的处境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不怕是骗你的吗?」随安看着太玄问道。 「我一个出家的和尚有什么好骗的?」太玄不以为意的说道,随安闻言却是朗笑出声。 「虽我醒来时日不久,但整个上京权贵,都要巴结的太玄法师说自己只是一个出家的和尚!」 「你说我,信是不信?」 太玄却是不恼,还非常有闲情逸緻的推着这人,慢悠悠的向着大殿而去。 「自己巴巴的来寻我,还寻我的不是,也就是你惯会讲些歪理!」 随安也不与他争,他俩可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说什么都是不恼的。 太玄替他拢了拢肩头的大氅,话里话外满是欣喜。 他对随安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少时未曾帮他一把,实为遗憾!让他卷进权势旋涡,到最后死在其中…… 过去三年里,他唯一能为他做的,不过是守着那盏明灯祈君长安罢了! 昨日接到他的信,他原以为是什么人想要藉此算计他。这三年里,这样的事情多有发生…… 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说起来着实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可他亦心存侥倖,万一此事为真…… 也所幸他心存侥倖,今日早早就自己跑来守着。直到方才见到人的那一刻,他都在庆幸自己心存侥倖之念。否则,他恐要与这人再次错过…… 虽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之异事。 但太玄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他人所恐惧之事,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有何可惧! ……………… 雪后天寒,寒风吹过,引得随安阵阵低咳不断。太玄微蹙眉,将人推进大殿中,走到一侧。略有些不贊同的看着,咳得浑身颤抖的随安。 「你这……」 「是这身子骨的缘故……咳咳……可不是我之故……」 随安忙为自己辩解,还不待他继续说些什么,就连太玄已经伸手按住他的手,双指探上的他手腕,为他把脉。 昨日信中他未曾与他言明个中内情,只寥寥数语,约他今日一见。 他竟不知,他如今这身子骨竟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寻我,必是为你如今这身子骨吧。」 太玄没好气的瞪他,倒不是生气,这人因为身子骨的事来找他。而是气这人心大,丝毫不将自己个儿放到心上。 他这一身的医术还是当年为了他学的,虽算不上精湛,但也是这上京城少有的。 「嗯……咳咳……若是你没办法,我也就只能把那庸医叫来了。」 虽说他行事无顾忌,但是,一旦把那庸医牵扯进来,他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 「能把当今太医院院首张丕芝叫做庸医的,这普天下也就你了吧。」太玄把他的手重新拢进袍袖内,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谁叫他的药又苦又涩,那么难喝的,他不是庸医谁是?」随安扯扯自己的衣袖,反正是不怎么待见张丕芝! 太玄摇头一笑,对于随安不待见张丕芝的事,不置一词。毕竟,这俩人从来都是相看两厌,但又不会不管彼此死活…… 第8页 虽说随安如今这身子骨,也算不上是有多好,是常年缠绵病榻的。但是,比起他的上辈子药石无医的身体,已经要好太多了。 最起码还能给他们机会,能留得住这人的命。 「你如今这身体虽也算不上极差的,但是若是可以,还是把张院首请来吧!」 太玄虽然也有把握为他调理身体,但是这人什么样的性子,这天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若他肯乖乖的听医嘱,这人上辈子也死不了那么快! 毕竟,他的身后是九五之尊的君王,这天下间什么奇珍异宝得不到。 但讳疾忌医,这四个字就是为这人专门量身打造的。 别人是看大夫吃药,而他是既不看大夫也不吃药。就算是看了大夫,他也不吃药。他上辈子的身子骨败的那么快,有一多半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虽他少时活的悽苦无依。但是,后来有人把他放到了心头,护着,宠着…… 可随安这人性子打小的别扭,他亲近的人,若是哪里惹了他,他倒也不跟人闹的。反而往死里折腾自己。那般狠的,仿佛自己上辈子跟自己有仇似的。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太玄,又哪里看不明白! 随安这人看似什么都看得开,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在乎他在乎的人,有没有如他一般在乎他! 性子偏执的,就只在乎这一样儿。 少时,其实他也是不知的。 经常在随安面前说旁人的好,惹他的次数多了,当年养大随安的那位老乞儿心疼随安自伤,私下里寻他说了这些。随安这辈子太苦了,他在乎的人寥寥无几,在乎他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随安性子又是那般偏执,白白长了一张嘴,什么都不肯说。 第6章 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 且他的心思素来又藏的好,总是难为他们这些在乎他的人,想对他好,又无处着手! 着实是别扭的很…… 「那……好吧~_~」 随安在太玄略带威胁的目光下,极其不情愿的开口应承下来。他才醒来不过几日光景,虽然不怎么愿意见到那庸医。但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没人给他撑腰了,太玄要是被他惹急了收拾他,也没个人能替他拦着太玄。所以,随安非常的识时务的屈服在太玄的威胁之下! 不过…… 他现在斗不过太玄,但是,他还能斗不过那庸医。 上辈子俩人基本上天天过招,谁不了解谁啊! 狡猾似狐的太医院院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人之首就是这位爷! 太玄满意的颔首。 「我会使人去请,你如今的身份要瞒着他吗?」太玄问道。 「不瞒……」 随安微微抬眸,復又敛眸。 「那庸医浑身上下长满了八百个心眼子,想要瞒他是瞒不住的。」 他如今这身体的调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瞒他一时还行,时日久了,是瞒不住他的。 随安转动着轮椅行至佛像前,接过太玄递来的三炷清香拜了拜。仰首望着微微敛目,神态庄严而又怜悯慈悲的神佛。 这世上的不平之事不知凡几,一味祈求神佛怜悯,有时候不如求求自己。 所以,他不信神佛。但是,他笃信因果轮迴! 「太玄,替我给人点一盏长明灯可好?」 这身体的原主人选择如此决绝,这世间于他而言,眷恋太少了! 但是,他既然在他的躯壳内醒来,他就会替他做好他本来该做的。随安眨了下眼睛,眸子深如暗渊! 洛家么? 他不介意替洛岁安收拾一下那群贪得无厌的,所谓的血脉亲缘! 他不是洛岁安,不会顾及那些…… 「需要……」 「不需要。」 随安敛眸,毕竟,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这一盏长明灯,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 祈安殿。 浑身上下都是青色羽毛的雀鸟,在廊下的鸟笼里安安静静的梳理着羽翼。林如还看着雀舍送来的,是关于白日里,被陛下留意到的那个少年的奏报。 倒是也不难查,本也就是上京城里有名的病秧子少爷。况且,他的母族秦氏一族,在陛下这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当年北境军的部分粮饷,就是秦氏一族暗中支持的。 这位洛少爷是秦氏唯一的血脉,陛下当年承诺给秦氏一族的,终归是要落到这位少爷的身上的。 只是…… 林如还翻到最后,看到万安寺太玄这几个字的时候,手不由得抖了抖。 「盯紧了!所有交谈要一字不漏的回禀回来。」 林如还在廊下匆匆说完这一句话,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就急急忙忙的推开紧闭的殿门进了祈安殿。 殿内暖意融融,身披玄色常服的靖安帝,手握硃笔,正在批阅奏摺。桌案前扔着一堆被男人扔出来的,满篇废话的奏摺。 「陛下。」 「何事?」 云缱握着硃笔的手悬在奏摺之上,抬眸看向急匆匆跑进来的林如还。把手里的硃笔随意一扔,挺直嵴背看着自己的贴身大太监。 从他坐稳帝位以后,他就没见过林如还如此不稳重的模样了。 「这是怎么了?」 「陛下,您看。」林如还赶忙上前把自己手里的奏报双手奉上,双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如果是真的! 第9页 那这就太匪夷所思! 云缱垂眸看着林如还还在颤抖的手,以及他手里捧着的,奏报之上是青色的雀鸟纹路。 来自雀舍的奏报…… 云缱想到之前自己让雀捨去查的那个少年,必是查出了些什么。不然,依着林如还的手段,这封奏报不会出现他的眼前。 抬手拿过来那封奏报,云缱握在掌心里却没有翻开。而是询问林如还:「查出什么来了?」 「并无不妥之处,只是……」 林如还身子微微一抖,颤着声音开口道:「那小公子是被万安寺太玄师父,亲自迎进去的……」 闻言,云缱握着奏报的手狠狠收紧,幽暗的瞳孔狠狠一缩。许久后,云缱翻开手里的奏报,清清楚楚记载着所有关于那少年的一切。从未与太玄那和尚有过任何交集,但是却在昨日,只差人送了一封信到万安寺。 今日就让那倔和尚就自己跑出来迎接! 要是没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就是傻子都不相信吧! 而且,据他所知,这世上除了万安寺的老住持以外。能让他这么上赶着的,也就唯有随安一人了! 往日里不是没有人,打着随安的名头想见他。可是,到最后能见到的至今还没有。就算是随安亲手养大的那个,都不能! 云缱唇边溢出一声轻笑,似愉悦,又似愤怒!帝王心思难猜难测,就算是贴身心腹林如还,都不敢轻易窥测帝心。 「雀舍的人还在盯着?」 「是。」林如还低着头听到上头的帝王问询,赶紧应是。 「那就好,让他们回来后直接来见我。」云缱把手里的奏报直接丢到了桌案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但是,做了这么多年帝王,早就习惯不喜形于色的他,丝毫没有泄露出自己内心的不平静。他给他们机会,太想要看看这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 若是如他所期盼的那般,就算是再久,他都能等。 云缱在没有继续批阅奏摺的心情了,打发了林如还出去,就自己一个人沉默的坐在桌案后。林如还这三年来,已经习惯了他们陛下的喜怒无常。 最好祈祷今天没有倒霉蛋撞上来吧! 不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得倒霉! 「大冷天的把本大人叫来你这破落地方,你是要干嘛?」 恨不能把自己裹成球的张丕芝,骂骂咧咧的踏进太玄的禅房。然而,一踏进来,就被暖烘烘的热意给扑了一脸。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身上竟然都冒出来一层薄汗。 「不是,我说和尚,你这冰窟窿什么时候也点上炭火了?」张丕芝一边手脚利索的往下扒拉自己的厚衣裳,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倒是不怕的,可是耐不住有人禁不住冻。不然,劳烦的还得是你张院首大人!」 啪嗒一声,一颗黑子落到了棋盘上。就连眼神都没有施捨给张丕芝一眼,自顾自的瞅着他的棋局。 张丕芝扯衣裳的手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声音里都透着愉悦的和尚。 「今天这是风打哪儿吹来的,怎的让咱们太玄师父这般高兴了。」张丕芝戏嚯道。太玄挑挑眉,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随安。好似在说,你不准备怼他? 「自是打我这儿吹的,不行吗?死庸医!」 随安细白的指尖捻着一粒棋子,漫不经心地落到棋盘上。左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唇边,轻咳几声。 他这身子骨弱的,就是人进来时,带进来的那么一点子冷风都受不住! 自打听见那句死庸医,张丕芝就像是被什么雷给噼了似的,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原地。梗着脖子一点点的把目光落到了,太玄对面坐着轮椅的少年身上。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面容,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一看就不是康健的人。张丕芝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只是不知道,他与太玄什么交情,竟然可以坐在太玄的禅房里跟太玄下棋。而且,还让死抠门的和尚给他点了这一屋子的炭火。 第7章 找我来讨债的啊~~ 他跟太玄的交情有多年了。但是,这抠和尚,有时候甚至连杯热茶,都不捨得给他!就很气人! 而且! 庸医?!! 呵!! 这普天下,跟这么叫他的。除了如今椅上坐着的那位,也就已经在土里埋了快三年的那小混蛋了! 那小混蛋活着的时候,一天天的嫌他的药苦。倒他辛辛苦苦熬好的药不说,还拿他的药,餵鸟,餵鱼,更甚至还拿来浇花! 搞得他那屋子里的花花草草,就没有能活的过半个月的。 见天的,瞅见他就喊庸医,气的他次次都想打死那混蛋! 然而,偏得这人打不得骂不得…… 他们陛下护的跟心肝肺似的,那药苦还是他这个大夫的错! 就很气!气他还是白生气,他谁也不敢跟谁去理论! 一个是惹不起!呜呜呜……还有一个是理论不过!谁有他命苦的哟!就是那泡满了黄连的黄连水,都没他的命苦! 「你让他叫的?」张丕芝转脸就怒瞪着太玄那和尚,心里骂骂咧咧,死和尚!!! 「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太玄看着张丕芝那脸色,赶紧低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这人从认识开始,就恃才傲物的紧,谁都不被他瞧进眼里。 第10页 他若是敢叫他一声庸医,今儿怕是就要不顾交情的跟他撕破脸,哪里管你是不是佛门清净之地! 那是,半点情分都不讲的! 张丕芝不是没有看到太玄那想笑不敢笑的模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不是就好!不然,他今儿非得掀了他这穷酸的禅房不可! 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个叫他庸医的少年身上,他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所以,这是谁家的,这般无礼…… 只是,他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兴师问罪,就听得那少年开口了。 「堂堂院首大人,骗了我两株千年雪参,不知准备几时还?」 「谁欠你……」 张丕芝张口就是否认,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就下意识的住了口!千年雪参那玩意珍贵的很,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而且,他好像还真从某个混蛋手里骗走了两株…… 不过,那混蛋不是都已近…… 一时间禅房内寂静无声,「啪嗒」一声棋子落定。那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他的少年,终于是抬眸看向了他。 张丕芝对上那曾经异常熟悉的眼神,少年那看似无厘头的话语,在他听来却如五雷轰顶一般。竟然吓得他,深深的打了一个哆嗦。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人?还……还是鬼?」 「小祖宗诶,我不就骗你两株千年雪参吗?你至于从阴曹地府里爬回来,来收我的命吗?」 张丕芝都快被吓哭了! 至于吗?至于吗?他不就是贪了他两株参吗?至于来索他的命吗? 而且,他现在已经确定,管叫他庸医的这个少年是哪位了? 那个疯了吧唧的,宁侯随安殿下!毕竟他拿雪参的事,统共也就只有他俩自己知道!而且他拿的时候,还是这位爷默许的。 只是后来这人去的突然,他也就没机会还这人情了。 他娘的!呜呜呜…… 太玄你个死和尚,赶紧来救救我啊!张丕芝在心里咆哮。然而他却忘了,把他坑来的正是太玄本人啊! 「这青天白日的还在佛寺里,哪里来的鬼?」太玄憋着笑,万分嫌弃的说道。 张丕芝这人是出了名的胆子小,他若是再不开口,这人恐怕要被随安给吓死在他这禅房里了。 在他来之前他曾问过随安,如何能让张丕芝认出他来? 随安跟他打哑谜,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张丕芝呢! 「那他……」 「确是随安没错,但他却不是鬼。而…借尸还魂……」太玄稍稍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恐怕会为如今的随安招来祸患。 如今的他只是那洛家的少爷,不是曾经权倾天下的宁侯随安了。 若是给那些对随安心怀恶意的人知晓了,秉着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原则。如今的随安可对付不了他们。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相信,他就是宁侯随安的。但是,他们也不会放过的。 「咚……」 还没等太玄说完,张丕芝直接双眼上翻,就那么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太玄与随安同时看向倒在地上的张丕芝,这怎么还晕了呢? 太玄瞅瞅随安,在看看地上躺着的张丕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 不过所幸他的禅房今日里燃了炭火,不怎么冷。否则,张丕芝今日怕是要被好好冻一冻了! 「你不赶紧叫人把他扶起来,不然等他醒来是要埋怨你的。」 随安好笑的摇摇头,他知张丕芝的胆子小,他是不知道他的胆子,竟然小到这种程度。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太玄也是笑着口宣佛号,但是却也没有犹豫的起身出去,叫了人来把张丕芝扶到榻上去。 过了好半晌的时间,张丕芝这才慢悠悠的醒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磕疼的后脑勺,肿了好大一个包! 再抬头瞧瞧禅房内的另外俩人,正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悠哉悠哉的下着棋。看那俩人的神态模样,竟然是丝毫不准备管他的死活! 「你们俩可真是冷血,一点儿都不准备管我的死活!连大夫都不给我请一下的吗?」 张丕芝睁眼就准备无理取闹,准备好好平復一下自己被他俩差点吓到停跳的心!知道他的胆子小,还这么吓唬他,他们俩可真是不做人吶! 「这上京城里,还有除了你和太玄之外,医术更好的大夫吗?」 若是有,依着他如今虽无权势,但是富可敌国的财,哪里寻不来呢! 若是有,那就是给的不够多!依着洛岁安的身家,除了钱财也没其他的了! 「呃……好像没有……」 「不对啊!太医院的那群也不是拿不出手吧!」磕着了脑子,反应慢半拍的张丕芝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随安给坑了! 随安掀了掀眼皮,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这里是万安寺,不是萧墙之内,哪里来的太医给他瞧瞧! 被人鄙视的张丕芝瞬间也醒悟了过来,不由得讪讪的笑了笑。今日之事对他冲击甚大,单就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坐在他跟前的随安殿下,就已经让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了。 太玄最后一粒棋子在棋盘上落定,棋局之上的厮杀落下帷幕。 「我输了。」随安把指尖捏着的棋子扔了回去,将冰凉的手搭在手炉上。 第11页 「那个……随安殿下……陛下知道您回来了吗?」张丕芝弱弱的开口问。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最不想见到的这位爷,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陛下,而是来找他讨上辈子的债啊!! 要命了啊! 「还不知道,你不许说出去,不然……」随安威胁的扫了一眼张丕芝,这狐狸心眼子多到数不清,若是不吓唬他,转身他就能把他卖个干净。 「不会。」张丕芝立刻摆手,表示自己不会乱说。毕竟,这位爷记仇的本事那不是一般二般的狠! 随安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见云缱,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帝王多疑,这般事只会让他疑心,他是否在借着随安的名义,图谋什么而已! 张丕芝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就相信,是因为他自己清楚,他这个太医院的院首大人,其实没有什么好被人图谋的。 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医痴,除了痴迷医术。其余的,他是一概都不管的。 第8章 我不要喝你的药! 而且他这人傲的很,除了当今陛下,谁都支使不动他! 太玄看着随安沉默不语,他不知道,随安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与张丕芝。只要他们与随安现如今的身份往来的越久,随安被盯上的概率就越大。 他们清楚,随安自己只会更清楚。 所以,随安从来就没有避讳过自己的身份,但是,他也没有选择光明正大的承认。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听起来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而随安的不掩饰,也不承认。看着就像是在故布迷阵,而实际却是,愿意相信的随安不瞒着,不愿意相信的,随安也不稀罕罢了! 重活一次,这性子啊!依旧是别扭的紧! 只是,太玄觉得,那位未必不会相信!只是不会轻易相信,也不会轻易放弃罢了。 而且,据他这三年来所窥知的帝王心思,别说随安是真的回来了,就算只是捕风捉影,那位恐怕都会一查到底。 但是,随安就是随安,他倒是不担忧他会差人去查。只是担心,会走漏风声,让某些盯上如今的随安。 罢了!罢了!太玄不信随安自己没有想过,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也轮不到他这个已经出家的,搅和进这些是非中去。 左不过是随安自己招惹的人,让他自己去填! 太玄能想到的,张丕芝这只胆小的狐狸又怎么会想不到。俩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各中内情他们也没打算告诉随安,毕竟,他如今这身子骨,本就该好好养着。至于以后随安自己知晓了会不会找他俩算帐? 不怕!不怕! 毕竟,天塌了都还有顶着不是! 然而,他俩万万是没有想到,某人为了哄人,直接就把他俩给丢出来了…… 此时的随安尚不知,他身边这俩人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盘算了这么多的事! 不过,想想也是,他都已经做了快三年的孤魂野鬼了,世事变迁,他自然也是有很多事不知的。 过往的三年里,随安除了四处游荡,还是四处游荡!他甚至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所有可以遇到云缱的地方。 自然,他也就不知道,三年里有人为他已经近乎执念成狂! 他不清楚,但是,不代表太玄和张丕芝不清楚啊! 毕竟,当初他身故之后。太玄身为他唯一的挚友,差点被快疯了的云缱,给让人活埋进他随安的陵寝中。而张丕芝更惨,作为贴身照顾随安的太医,直接就被云缱差点一剑穿了一个透心凉! 那简直是死里逃生啊! 要不是后来林如还拦住了云缱,估计,他俩当时就要给随安一起去作伴了! 而且,在随安死后的这三年里,那位祖宗本来就有些冷的性子,越发变得极端了。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当年那些涉及到随安身故之事的世家大族,能被灭的,基本都被云缱杀光了。不能一下子连根拔起的,这三年里也是活的战战兢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帝王的屠刀就会挥向他们。 这三年里,那些人也不是没有挣扎过。有人意图从他这里谋求一条生路。但是,也有世家不甘心就此败落,给帝王献上一位又一位绝色的美人。 而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他们献上去的美人,能够顶替那位宁侯殿下在帝王心中的地位。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帝王也是男人不是! 不过很可惜,那些被献给帝王的绝色美人。安分老实的,现在都在庵堂里,青灯古佛安度余生。不安分的,尸骨都寻不见了! 事后,被触怒的帝王,反手就把背后的那些不安分的世家们收拾一顿!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偏的那些人还认死理的很,打死都不改那阴损的主意! 别问太玄是怎么知道,这不是身边还有一位天天混迹在宫里的太医院院首嘛!他除了研究医术,就是一天天围着帝王打转。 毕竟,那宫里除了这么一位主子,那就是连个能劳烦他动一动的都没有! 然而,帝王的身体那叫一个康健,张丕芝也就成了一个摆设,天天瞅着那些世家在帝王跟前上演一出出的大戏。 要不是他们这位帝王登基时日不久,手里没有能把这群玩意顶替下来的人。不然,他们早就被烦透了的帝王给扔去北境,喝西北风去了! 第12页 那边已经慢慢缓过来神来的张丕芝,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知晓自己被太玄这死和尚叫来的缘由了! 那就是为了这小祖宗! 以他如今的医术,就算是尚未伸手诊脉,那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随安借尸还魂的这具身体有多差劲,他不信随安借尸还魂,是不付出任何代价的! 所以,上京城里寻常大夫肯定是没那本事的。要不然,这祖宗十有十成的是不会来寻他的。 毕竟,这祖宗上辈子本就是最讨厌喝药的!一律平等的讨厌喝所有大夫开的苦药,尤其讨厌他张丕芝开的药。 但他现在还不能不给治,不然,等到他们那位思念成狂的陛下知道,他怠慢了这祖宗!怕不是要扒他几层皮! 张丕芝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不客气的把坐在随安对面的太玄和尚,一把从榻上拽了下来。真是没眼力见的,就不知道给大夫让个位子吗? 「小祖宗,您伸个手呗!」张丕芝非常谄媚的开口。 被他拽了一个踉跄的太玄,差点没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噎死!还以为他能多有骨气!结果……就这??? 太玄持佛礼的手差点没绷住,要不是看他现在还有用的份上。太玄早就一巴掌把张丕芝这贱人一巴掌,从他的禅房里扇出去。 随安却是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上辈子他就已经见识过了。而且,还见过比现在更不要脸的张丕芝。尤其是,看上他的东西,准备坑他的时候! 「我不要喝你的药。」随安抬眼看看对面的张丕芝,目光幽幽的说道。尤其不喝张丕芝亲手熬的,能哭死人的药! 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那么喜欢往药里丢黄连! 不要喝药?! 他脉都还没摸着呢!这祖宗就已经这么熟练的给他提条件了? 爷,您要不要先瞧瞧您如今这身子骨,能让您折腾几回儿?现在是您说了算的吗?张丕芝已经非常暴躁了,差点就想要跳起来打人了! 这祖宗现在除了他和太玄,谁认识他! 他还这么横! 能给他撑腰,还让他不敢得罪的那位现在还在皇宫里,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呢! 然而,就算是如此,打人还是不可能打人的!呜呜呜~~~~本大人不敢! 信不信他前脚动人一手指头,后脚被他们陛下知道,他就得挨顿挺疼的板子!唯一有可能护着他的大太监林如还,在随安跟前那也是不向着他的! e=(′o`*)))唉…… 命苦的呦!!! 「现在你说了不算!」张丕芝拿着自己刚刚掏出来的脉枕砸着桌案吼,棋子都被他砸桌案的动静,震得从棋盒里蹦出来了。 可见火气有多大! 打不得……打不得,他还吼不得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位爷现在就是易碎的娇娃娃,压根就吼不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张丕芝吼声惊到的随安咳得面红耳赤,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自己的心肝肺咳出来似的!本就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节青白,极力平復着胸口翻涌的气息! 张丕芝都麻了! 第9章 他是大夫,不是屠夫…… 不是……这祖宗重活一世,都已经变得这么娇贵了吗? 张丕芝被彻底惊呆了,眼看着就咳的就要背过气的随安,惊恐万分地施救! 这祖宗可千千万万不能出事啊!要不然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雀舍的暗探就跟那外头儿飞的雀鸟似的,无处不在。保不准他现在在万安寺的消息,都已经被送到了林如还的手里了。 陛下让雀影盯着他与太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从前是不做亏心事,也无所谓被不被盯着。可现在不行啊,现在有这位祖宗在呢! 毕竟,这位可是他们陛下的心尖儿。而且,还是失而復得的心尖儿! 好容易让人慢慢平復下来,张丕芝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耗费了许多力气的随安,姿态慵懒的靠在轮椅内,苍白的脸颊之上,片片潮红尚未退却…… 看了看随安现在的模样,张丕芝非常有眼力见儿的转开了目光。他现在可不敢大小声了,生怕在把人吓出来一个好歹来!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伸出手给人诊了一下脉。 唿……还好,还好……他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随安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不怎么想搭理他。 太玄看张丕芝明显缓和了的脸色,心里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看张丕芝的样子,随安现在的身体应当是还不错。 当然,这个不错也是相较于随安上辈子的身体而已! 「如何?」 但是不问一下,太玄还是不安心的。 「死是死不了,但是,必须静养,而且修身养性!」张丕芝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张丕芝就收到了太玄看傻子似的眼神。以及,随安的一声轻嗤! 让他修身养性?他是怎么想出来的馊主意? 让随安修身养性?估计,就算是把土里头的老乞丐给扒出来,起死回生,都不见得能让随安老实听话! 毕竟,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也没见过随安有多听老乞丐的话。他要是听话,可能也就没有后来那些充满遗憾的事情了! 那些事是随安最不能触及的伤心事,太玄不会翻出来让随安难受的。 第13页 「我不管,你随安必须听。就你现在这破破烂烂的身子骨,想要多活两年,就少折腾点儿,行不行?」 张丕芝被气得想要咆哮怒吼,但是看看随安如今那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碎一地的模样,愣是咬着牙把自己的咆哮压到差点让人听不着! 「那你让那些噁心人的玩意儿,别来招惹我呗。」 张丕芝:…… 他是大夫,他不是屠夫。怎么着?他还能把那些噁心他的人给宰了不成? 做不到啊……………… 祈安殿外。 刚刚踏出殿门的大太监林如还,就看到玉阶之下站着的,身穿青色绣羽纹的雀舍暗探。手里拿着他熟悉无比,但是,现在极度不想看见的奏报。 毕竟,上一份还在陛下的御案上躺着呢! 然而,雀舍的暗探看见他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把奏报强行地往他怀里一拍,下一秒人就跑没影了。 这跑路的速度……是被阎王爷点名了吗? 但是,不管林如还的脸色有多黑。反正人家是看不到了!而且,短时间内,刚刚那个是不可能再出现在林如还跟前了! 毕竟都是一起共事好几年的人了,谁还不知道谁那点子脾气不是! 林如还翻了翻手里的奏报,嗯,很好!先走万安山的太玄法师,后有太医院院首张丕芝!林如还头都要大了,怎么着,今儿这万安寺,可是真热闹! 一个太玄不够,再来一个张丕芝…… 登时,林如还心里那不靠谱的猜测,愈发的坚定了。这万一要是真的,那他的苦日子可就要结束了! 最起码,他们陛下要是哪天大发雷霆之怒,有人可以劝着,不用波及到他不是! 林如还那阴柔俊俏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可心里快要笑开了花! 无他,自从宁侯殿下去后,他们家陛下那叫一个难伺候。现在终于是看到了点黎明前的曙光了,他可不得给自己点儿盼头! 不过,盼头是有了,但他依旧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他们陛下。看看手里的奏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先不送进去了。 林如还裹紧自己的衣袖,在殿外的空地上踱来踱去的,心里却是盼着雀影那傢伙赶紧回来! 万一要不是,两个人承担陛下的怒火,总比他一个人好承担的好! 而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天色渐暗,宫门都快要落锁了,雀影这才紧赶慢赶的赶了回来! 林如还在殿外等的都快冻僵了,才见到身穿青黑色绣翎纹的雀影,裹着一身冷意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呢?陛下呢?」雀影刚走过来,就看到了冻得哆哆嗦嗦的林如还。 这大太监什么毛病,祈安殿里烧着炭火,他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跑来外头待着受冻? 「等你一起进去。」林如还目光幽幽,他要是再不来,杂家都要冻死在外头了。 雀影嘴角抽了抽,突然就不是很想跟他一起进去了。 「走吧,雀影大人。」林如还活动了一下自己快要冻僵的手脚,瞥了一眼雀影。 雀影耸耸肩跟了上去。毕竟,他到现在才回来。要是往日他这样办事,碰到陛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少不了一顿罚。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到现在都还恍恍惚惚的! 摸了摸自己手心里被自己掐出来的血印子,嘶……还挺疼(???)? 那种只可能会出现在戏台子,或者话本里诡事,竟然硬生生的发生了。而且,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作为雀舍的统领的雀影,对曾经自己的顶头上司,那还是非常熟悉的。 那个少年,除了脸不同,所有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说话方式,都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尤其是面对张丕芝时那种厌厌的模样,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参见陛下。」 雀影走到殿中单膝下跪,垂首低眸等待着上面帝王的吩咐。 「陛下。」林如还把手里拿了半天的奏报,端端正正的摆到云缱的手边。 「说说吧,你都看到,听到了什么。」云缱丝毫没有停下手里批阅奏摺的硃笔的意思。 「太玄法师与张院首都唤那位公子,随安……」 雀影埋首盯着自己脚底下的地面,恨不能给自己脚下的地面,盯出一朵花来。 上首,垂手侍奉在帝王身侧的时候林如还,虽然早就已经有过些许猜测。但是,在亲耳听到的瞬间那也是脑子一懵! 毕竟,这事多少有点…… 而云缱看似并无什么反应,然而,现在要是林如还没懵,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他们陛下握着硃笔的手在颤抖! 许久,云缱微微敛眸,开口道:「继续说……」 「是,陛下。」雀影丝毫不敢怠慢,利利索索的就交代了。 「那位公子似是与太玄法师和张院首大人是故交。而且,那位公子的身体看着不怎么好,特意请张院首过去为他诊治。」 「那公子不喝张院首开的药,差点被张院首的大嗓门吓着了,咳了好久……」 反正他们散了时,他们都没有谈拢。 雀影也是看到马车离开了万安寺,他这才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 云缱默默听着雀影口中所描述的少年,他记得这人的身份是上京洛家的大公子,与太玄,张丕芝毫无牵扯。可是,为什么突然就能与他俩好的,好似相交了半辈子似的! 第14页 除非,那躯壳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而是与太玄,张丕芝都非常熟悉的人! 第10章 他的阿随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云缱的目光直直定在桌案的奏摺上许久,却是连半个字都未曾看进。殿内的其余两人,一个个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丝毫不敢打扰到,明显陷入沉思中的帝王。 借尸还魂么…… 云缱突然展颜一笑,看来,他有必要见一见这位洛家的病秧子公子了。 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若说没有什么缘由,那必是不可能的。只这其中缘由,云缱突然很希望是那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的奇诡之事。 若真是那般……他的阿随是不是,就是真的回来了! 云缱微微敛眸,尽管从雀影的回禀中,他已经有八成确信。但是,依旧不能排除,有人故意以此设局,引他入局! 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多疑已是本能! 他独自一人站在高处,深知高处不胜寒。 如今看似海清河晏,太平盛世的天下,实则只是表象!一旦,他出了什么事,这平静的表象就会被撕破,这天下就会掀起滔天巨浪,吞噬这锦绣江山,黎明百姓, 阿随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禁忌。这三年来,所有意图借着阿随名义生事的人,都被他或杀,或流放! 毕竟,被人一次次戳痛从不曾癒合的伤口。就算是强大如帝王,他依旧是人,而非玉雕石刻的冷硬雕像。 「阿随……」 云缱低声呢喃,声音缱绻低沉,就算是站在他身边的林如还都没有听到帝王的呢喃。 ———————— 翌日清晨,宁园。 「阿兄,你好些了吗?」一身天青色绣福寿纹的少年洛时安,端着厨娘刚刚送过来的白粥走了进来。 他的阿兄昨儿就去一趟万安寺散散心,估计是吹着冷风了,回来就开始发热。一直到今早黎明时分,才堪堪退了热。 「是什么?」 随安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浑身上下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来。 所幸,这种感觉他上辈子那也是经常。所以,适应的非常好。 「文伯早上让厨娘给阿兄熬的白粥,昨夜阿兄烧了一夜,醒来喝些白粥比较好。」洛时安非常实诚的说道。 「文伯劝不动我,就让你来?」 「呵呵~~阿兄多少喝一些……」 洛时安笑的非常不好意思。平日里他的课业比较多,阿兄一直希望他能早点出人头地。故而,他平日里一直都是埋头读书,都是阿兄照顾他,他还不曾照顾过阿兄几次。 随安看出来少年的羞涩,也任由少年凑过来,端着碗餵他吃粥。 上辈子加这辈子,随安不是没有被人照顾过。毕竟,上辈子他可是权倾朝野的宁侯随安殿下,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总管太监林如还亲自挑选的。 但是,他倒是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亲人之间的关怀! 既然在人家阿兄的身体中甦醒,那他就好好做一回人家的阿兄。只是,他不怎么会养孩子,上辈子养的那也是一只白眼狼!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他唤他一声阿兄。无论他唤的是不是他随安,他都会给这孩子铺出一条青云之路。 若他想,他可以给他位极人臣的权柄,亦可以给他原身手里富可敌国的财富。若他无大志,他也可以保他平安喜乐一生。 洛岁安最牵挂的人,他替他护着了! 不过喝了两三口,随安就没了胃口,示意洛时安不用再餵了。洛时安虽然平时不在自家阿兄的身边,但是,从文伯那里他还是知晓的。他家阿兄病中食慾从来就不好,今日能多吃这几口,那也是为了让他安心罢了。 「阿兄……」 洛时安刚把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还没来及与自家阿兄说些什么。就见一个身穿锦兰华服的,年纪比他略大一些的少年,满脸桀骜的走了进来。 正是洛家二叔的嫡子——洛时瑞。 「今晨去祖母那里请安,不见阿兄前去,一问方知阿兄昨夜里又病了。」洛时瑞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好似怕旁的人不知道,他们洛家的大少爷昨夜又病了似的! 随安蹙了蹙眉,也不知道是这身体原本的原因,还是他借尸还魂的后遗症。略大些的声音,总是时常让他感觉到心悸。 不过看洛时瑞一进门就大吼大叫的,习以为常的模样。随安猜测,原本的洛岁安可能并无这个毛病。是他在这个身体中甦醒后,自己个儿添的毛病。 「怎么着,看我还没死,失望了?!」 随安不是洛岁安,他才不会惯着洛家这一家子,不顾念一丁点儿血脉之情的玩意! 洛时安也早在看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就站到了自家阿兄的身边,一双漂亮的凤眼,目露凶光的盯着洛时瑞。只要他敢有一点点对自家阿兄不好,小少年就能扑上去把人给好好揍一顿不可! 洛时瑞一听随安那充满了冷嘲热讽的话,就开始皱眉。往日里只要他搬出祖母,就算是这兄弟俩有多不待见自己,那也是不敢有任何反驳的。怎么今日里洛岁安说话这么沖! 「既然岁安阿兄无事,为何不去与祖母请安?」洛时瑞也是狡猾的,不接随安的话,直接就像把对祖母不敬的帽子先叩到两兄弟头上。 第15页 随安微微偏头看着一脸胸有成竹的洛时瑞冷笑,若此时这身体里的还是洛岁安,他这一句话,十有八九是能够达成目的的。 只是,可惜了!如今这身体里的是他随安,不是洛岁安。所以,也就註定这洛时瑞今日的目的要落空了。 威胁吗? 他随安这辈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被人威胁呢! 而且,今日就算他说破天。这不敬祖母的名头,也要看那老太婆敢不敢往他头上叩。毕竟,这洛家一大家子的吃喝花用,那可都是从他这里支出去的。 惹急了他,他会让这洛家所有人都认清楚谁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的小命都是握在谁的手里的。 「既然知道我昨夜病了,今日还要我拖着病体去请安。就是不知,旁的人会不会说祖母不慈呢?」随安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们家的事,哪里轮得到旁人说三道四!」洛时瑞满脸不屑的看着随安说道。 「哦!原来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啊!」随安给洛时瑞挖了一个大坑。 只要这没脑子的玩意赶出去说三道四,他就敢让这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洛家的老夫人不慈。只要洛家自家人的事敢传出去半点儿,他就敢把洛家这些人干的丑事,全都给抖落出去。 这活……呵呵……他绝对比洛时瑞这货干的更加熟练。 至于名声这东西,他都是名满上京的病秧子了。活了今日,能不能活了明日还是两说呢! 反正他是不需要的! 至于娶妻什么的!随安就呵呵,他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打算娶妻! 他打算这么做,也就没打算瞒着。随安接过自家弟弟亲手倒的茶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看也不看洛时瑞一眼。 洛时瑞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一脸愤怒的看着算计他的死病秧子。双手握拳,恨不能一拳给他当场打死。 祖母都说了,只要这病秧子一死,他手里的那些秦家的财产那都是属于他们父子的了。他为什么就是不死! 洛时安就跟个遇见强敌的狼崽子似的盯着洛时瑞,他是读书人。但是,阿兄为了不让他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了,也是有给他请武师傅的。要是真打起来,洛时瑞这个酒囊饭袋就算比他大,那也是被他按着揍的份。 第11章 长街灯会 不同于两人间的剑拔弩张,随安反倒是心情很好的喝了口茶。只要是他一天没有死,整个洛家如今就只能指望他。 这洛家原本在上京那也就只是末流的家族。仰人鼻息,依附大家族之下,才能在这满是权贵的上京离都城里有那么一席之地! 但是现在么?呵!洛家的爵位早就在洛岁安的祖父那一代就彻底宣告终结了。 洛家本就根基薄弱,子嗣又没有什么出色的。在爵位无法承袭后,为了保住洛家后辈的富贵,洛老爷子无奈让自己的长子与江南秦家联姻。 也就是洛岁安的父母。 也就有了当年秦氏至今都被人津津乐道的嫁妆! 那本来就是洛家跟秦家的交易。 当年秦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洛家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秦氏的嫁妆在她去后,被洛岁安名正言顺的全部捏在手里。要不然,他与洛时安在偏心的祖母手底下可活不到现在。 毕竟,在洛岁安的记忆中。洛老夫人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二儿子,完全没有洛岁安他们一家的存在。 谁叫洛岁安他爹,洛家的长子不是在了洛老夫人膝下长大的。所以,拿自己大儿子一家子来给自己心爱的二儿子铺路,毫无负累! 洛岁安直到自己魂飞魄散之时,才彻底释然。整个洛家,除了洛时安不再牵挂任何人! 「大少爷,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说是有事请二少爷回去。」文伯走进来,看了看屋子里剑拔弩张的两位小少爷,以及,坐在那里淡定喝茶的大少爷说道。 说实话,就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他也是不待见洛家二房的这位少爷的。 对待他们宁园的下人颐指气使,好像养着他们这些人就是多余的似的。要知道,不仅仅是宁园,就算是整个洛家,那都是他们少爷用秦氏的家业养着的。 他是秦氏的管家,不是他们洛家的管家! 「让人进来吧。」 「是。」 随安微微抬眼看着洛时瑞,看他一副靠山来了的模样,不由好笑。 看来洛时瑞被老夫人养废了,或者说,老夫人在他跟前许诺了什么,让他丝毫不把他们大房放在眼里。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洛时瑞还有没有这个底气! 不仅仅是他,还有所有不把他们兄弟放在眼里的洛家人! 「见过大少爷,三少爷。」丫鬟樱桃一进来就满脸笑意的给随安两兄弟请安行礼,看也不看站在那里,拎不清的二少爷一眼。 「起来吧,你来是……」 「老夫人听闻大少爷昨夜又起了热,特意差奴婢前来瞧瞧大少爷。」樱桃姿态恭谨的说道,她算是老夫人跟前少有的清明人。 但是,她也就是一个稍微得脸一点儿的丫鬟,做不了主子的主,也就只能尽量替自家主子转圜几分。 「劳烦樱桃姑娘跑这一趟了,我暂时还死不了,让祖母不必挂怀!」随安看着谦卑恭敬的丫鬟,自是不会有意为难一个丫鬟。 第16页 樱桃听到大少爷如此阴阳怪气的话,没有丝毫反应。打算回去一五一十的回禀,毕竟,就算她不如实回禀,这旁边不是还站着一个拎不清的二少爷呢吗?! 「是,大少爷。」 「二少爷,老夫人有事唤您,还请二少爷跟奴婢回去吧。」 樱桃不卑不亢的又向洛时瑞说着,一边眨眼示意他赶紧跟自己回去,不要在宁园待着了。 「那走吧!」洛时瑞傲然的抬了抬下巴,十分不屑的转身就走。 看到二少爷已经大步离开,樱桃赶紧向着随安两人施了一礼,小跑着撵着已经大步走远的洛时瑞去了。 「阿兄,洛时瑞可真是讨人嫌!」洛时安撇撇嘴,皱着小眉头看着门口说道。 随安轻笑,是个不会掩饰自己心思的实诚孩子! 「不管他,反正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随安抬手拍拍洛时安,示意少年不必跟这种人计较。 「阿兄,晚上长街上有灯会,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时安想去吗?」随安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是凑热闹的性子,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更加不喜欢喧闹嘈杂的环境。 但是,若是他跟前的少年喜欢,倒也不是不能去。 「想去瞧瞧,先生难得给了一日休息,想跟阿兄一起去街上逛逛。」时安兴高采烈地说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跟阿兄一同出游了。 阿兄时常生病,整个冬日里都不怎么出门。如今好容易好了一些,不如出去散散心。 而他更是一门心思的埋头读书,平日里陪伴阿兄的时间就更少了。 这好容易他俩都有空闲,阿兄的身体又有好转。上元佳节街上热闹的很,他要带阿兄好好去散散心。 「那就去瞧瞧,让文伯提前去长街上的酒楼订一雅间,晚上一起就在外头吃。」 随安端过来文伯端过来的药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却是没说什么。这药一喝就知道是那死庸医开的方子,只当是那黄连不要钱,苦死个人! 「好的,少爷。」文伯偷偷抬眼瞅了瞅自家大少爷,却正好对上自家少爷看来的目光。尽管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也是没法子啊!那堂堂太医院院首大人硬要塞给他的方子,而且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他们家少爷熬出来,看着他们家少爷喝下去。 要不然,他就要跟他这个小小的管家计较到底。 药方是给他家少爷调理身体的药方。 文伯虽然没有一直跟在自家少爷身边.但是,万安寺太玄法师为他家少爷请动太医院院首大人的事,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家少爷跟太玄法师有如此交情了。 不过,这对他家少爷也没有什么害处。所以,他这小小的管家也就不要打听自家主人的私事了。 文伯看了一眼,屋里没他什么事了,就赶紧出去去办自家少爷交代下来的事。 下方的三人丝毫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统统落进了挂在房檐上阴影处的雀影的眼中。 得嘞! 宫里头那位等着机会,要见见现如今的这位洛家大少爷,没想到这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了。从他昨日进宫禀报以后,这洛家宅子的四周就有不下六七名的雀舍的探子。 而且,还都是他们雀舍顶尖的好手。 雀影探出头打了一个手势,让其余人好生守着。现如今这位大少爷,那可是一丁点儿的差错都不能出啊! 雀影遣人跟在文伯身后,看他定了哪家的酒楼,也跟着订一雅间。说不准,今晚上的灯会,他们陛下就会微服出巡。 至于上元佳节的宫宴??? 呵呵~~ 你看看满朝文武有一个敢提的吗? 是嫌自己的命长了?还是觉得皇帝陛下看自己太顺眼了,敢在上元佳节去皇帝跟前冒头! 知道的都知道,这一天最好是老老实实当自己不存在。 毕竟,三年前的上元佳节宴是什么色的,这上京城有点权势的那可都没忘吧!只要在他们陛下那里,这个坎过不去,宫里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上元佳节的宫宴! 除非是,那疯子能活过来! 但是,可能吗? 别人不知道可不可能,但是,林如还和雀影却是知道。只要今夜他们陛下见过人之后,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了! 只是,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不适合宣扬出去就是了。 林如还一边伺候着云缱更换常服,一边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装无辜的雀影。就算是着急,也不是这种急法行不行!! 第12章 你救我,从此以后命都是你的 这个雀影,平日里看着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结果现在就是这么一副德行?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收到大太监林如还瞪过来的凶意满满的眼神,雀影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一副神在在的模样,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嫌弃他急躁! 呵~ 有本事你别急啊! 你不急!你手脚别这么麻利啊! 平日里怎么不见他伺候陛下的时候,手脚这么利索的。整日里就是端着大太监的架子,把手底下一群小太监支使的团团转。 至于为什么只有小太监,没有宫婢? 哦!祈安殿向来都是只有太监,没有宫女伺候的。从他们这位杀伐果决的陛下登基之初就是如此,也没谁觉得不妥。 第17页 毕竟,早年间他们这位陛下那可是身在军营中,压根就是不近女色的。 而且,他们这位陛下整个人就冷的跟北境的漫天风雪似的,冻人的紧。就算是多的是闺秀打他们陛下的主意,但是到底也没有谁敢不要命的凑上来。 军旅出身的陛下,那可是有着一身很重的杀伐之气的。就算是他们这些日久天长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有时候那也是很惧陛下这一身气势的。 云缱压根就没管两人的眉眼官司,由着林如还给他打理衣饰。能跟在他身边的,都是这些年跟着他一路走来的可信之人,一些事情倒也是不必瞒着的。 更何况,如今的他大权独揽,想要做什么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掣肘了。 就算是他为了阿随空置后宫,至今没有妃嫔子嗣,也没有任何人敢在他跟前说三道四。那些妄图染指的人,都已经被他的阿随一波带走了。但却也让他失去了他,如今,他的阿随回来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 「陛下,天色尚早。要不咱们……」 「不早了,走吧。」 云缱压根就不带理会林如还的,眼瞎眼瞎一般的看不见外头尚早的天色。一身窄袖暗纹的玄色长袍,一如当年与阿随在乱葬岗上初遇时的装束。 只不过,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 那时候的他俩,悽惨程度可以说是半斤对八两!都万分狼狈就是了! 一个是被人打得半死,丢进乱葬岗的。 一个是被追杀伤重,自己逃进乱葬岗的! 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随时都有可能命丧乱葬岗上的两人,竟然就那么相依为命,几次死里逃生的活了下来! 或者说,阿随把自己活命的机会,给了他! 一瓶再普通不过的伤药,在那个时候却是他俩增加活命机会,唯一的救命稻草! 「喂喂~~你还活着没?」 小脸脏兮兮,瘦到皮包骨头的小随安躺在雪地上拱了拱,拿脚有气无力地踹踹自己身边躺着的,不知道死活的人。 大雪天的乱葬岗上,估计也就剩他俩还能喘着气的了!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细微动静的云缱。 「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刚刚死里逃生的云缱,捂着自己的伤口,动也不动的回答道。雪冷天寒,就算是从身体里流淌出来的热血,也渐渐变冷,与身上的衣物冻在了一起。 一双好看而又犀利的丹凤眸中,倒映着飘着雪花的灰暗的天际。 比起北境那能割人血肉的风刀雪剑,上京城这里的雪不要太温柔了。只可惜,这温柔却是比北境的风雪更加危险可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有命活着回到北境。不过,死之前还能有人作伴,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太寂寞了。 「餵~」小小少年虚弱痛苦的声音在他身旁,再次响起。「你也是……咳咳~被那群……狗屁贵人……给打伤的吗?」脏兮兮的随安,说得断断续续,身上叫嚣的痛苦几乎要把他淹没。 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狗屁贵人,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生生打死了把他养大的老乞丐,还差点把他也一起打死! 以为他死了,把他和老乞丐的尸身一起扔进了这乱葬岗。 只可惜了,他小乞丐人贱命大,侥倖没死!只要他不死,那他早晚就要那些人死!要他们给老乞丐陪葬! 小乞丐的泪流淌的无声无息,顺着眼角流淌过鬓角,融进身下的雪地里。从前的他不爱哭,但是,只要哭了老乞丐就会来哄哄他。 哪怕他俩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老乞丐也会想尽法子,弄来一颗不怎么好的冰糖葫芦,拿来哄他。 可是现在,就算他现在哭的再凶,也没有人来哄他了。 就算他现在恨意滔天,想要把那些杀人兇手碎尸万段。 但是随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没那个本事!现在的他连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知道,又何谈给老乞丐报仇雪恨! 他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略有些沙哑无力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响起。 打小习武的云缱耳聪目明,就算小乞丐哭的无声无息,他也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的。上京城那些世家的作风,他就算是远在北境之地,那也是如雷贯耳的。 「你会……找他们……报仇吗?」小乞丐带着明显的哭腔问。指望不了自己,随安就打算指望别人。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那些人不得好死,他就高兴! 「如果能活着,会的。」云缱的声音愈发虚弱,他很清楚,没有药,他很快就要在这乱葬岗上拥有一席之地了! 混迹市井的小乞丐如何听不出来,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伤的比自己严重多了! 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强忍着自己浑身的疼痛,一寸寸挪到一身玄色锦衣的少年公子身边。他闻到了非常明显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小乞丐随安眨着一双因为太瘦而显得非常大的眼睛,费力地支起头在他身上巡视着。 片刻,就看到了他腰腹间的衣料,明显比旁边衣料颜色要略深一些。 小乞丐随安看看快要昏迷过去的人,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地,拖着一身伤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餵~我救你,你将来替我报仇,行不行?」小乞丐疼的浑身都在抖,可他依旧居高临下,神态执拗的看着云缱问。 第18页 云缱看着执拗的小乞丐,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信他。 「我叫云缱,不叫喂!」 「你救我,我的命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可以帮你做任何事,包括帮你报仇!」云缱就跟哄小孩子似的。 「好,记着你说的……」 「好。」 「还要买糖葫芦……」 「好……」 「还……」 「好……」 临街的酒楼雅间内,云缱品着茶,把自己的心神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他记着呢!记着所有答应那小混蛋的所有事。 但是,阿随!你怎么可以混蛋到,一点机会儿都不给他!他答应他的,还有那么多没有做到呢! 隔着窗户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他的阿随是那么喜欢。 可是,他登基后政务缠身,几乎没有陪阿随出来。而阿随没人陪着,也只会窝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 那年,阿随把伤药都给了他,又跟着他一路被追杀,颠沛流离逃回北境。他倒是没什么事,可本就身体差,还一身伤的随安差点没救回来! 北境本来就是苦寒之地,跟着他一路披荆斩棘,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随安在他登基后彻底一病不起。 尽管,张丕芝也说。 从前的阿随是心里有着仇恨支撑,他不甘心倒下,但他的身体早就坏了。随安亲手报了仇,心里撑着他的那股气也就散了,随安自然也就撑不住了! 可他不信! 第13章 带了几枚铜板 他不信! 那段时间他有意避着阿随。只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阿随新的执念,让他能够撑下去! 可是,终究也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他不知道,阿随的身体已经药石无医。哪怕阿随心里有再多的执念,都已经不能继续撑下去了。 所以,他的阿随才会用那么惨烈的方式…… 用自己的命!换那些掣肘他的世家的灭亡,给他一个名正言顺除掉那些人的机会!因为他的阿随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 他能为自己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他阿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 幼时身世不详,是老乞丐从乱葬岗捡回去的弃婴。跟着老乞丐乞讨为生,艰艰难难长大。那些人却夺走了他相依为命,唯一的依靠! 他用命换回来的自己的命,而他云缱却又让他跟着自己吃尽苦楚。他如愿成了阿随的执念,那可却是阿随用自己的命来证明给他看!. 阿随…… 他的阿随…… 仿佛有什么梗在他的喉间,疼的他难受! 云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灌进喉咙。现在上天垂怜,让他的阿随回来了,那么,他绝对不允许阿随再受任何委屈!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 长街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满了各色的花灯,还有各式各样的摊贩在叫卖着。随着夜色的一点点降临,花灯也随之一盏盏的亮起。 是阿随最喜欢的人间烟火气。 洛宅,老夫人院里。 洛时瑞怒气沖沖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的樱桃。 「这是谁又气着祖母的宝贝孙儿了?瞧瞧这气的!」洛老夫人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脸怒色的洛时瑞。 「还能是谁!」洛时瑞走到洛老夫人的身边坐定,端起丫鬟送上来的茶狠狠喝了一口! 后跟着进来的樱桃看了一眼端茶的丫鬟,是这位二少爷来老夫人这里惯使的丫鬟。那杯茶温热的也是恰到好处,不然,这会儿子,怕不是要闹起来了! 洛老夫人皱了皱眉,自然也是清楚自家孙子是在谁那里受了气!只是…… 那病秧子是个命大的,她不止一次对他出手,没想到他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 她之前都以为事要成了!毕竟,年节时,那病秧子确实病的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对时瑞这孩子稍稍露了一点口风!可是谁知道,这年节已过,他竟然又好转了! 那病秧子被秦氏教导的,还是有些手段的。而且,那宁园的僕役都是秦氏留下的,使得她几次三番的动手都没能成功。 后来寻了那巫蛊之术,眼见着就要得手了!却不料,他竟然又挺了过来! 「瑞儿以后少去那病秧子那里,省的被过了病气。」老夫人略显嫌弃的说道,而那嫌弃,嫌弃的是谁,这屋子那都是明镜似的! 不少丫鬟都在心里暗暗嘀咕,整个洛家吃喝花用,那不都是大公子那里出。也不知道老夫人哪里来的底气嫌弃! 若是嫌弃,那便不用人家的好了! 「祖母,那病秧子怎么还不死啊!你不是说他活……」 「瑞儿!」厉声呵斥,打断了洛时瑞没有说出口的话。浑浊狠戾的眸子扫过屋子里的所有人,说道:「今儿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是,老夫人!」一众丫鬟婆子齐齐应声。 洛时瑞也知道自己言语有差,也是住口不再继续。老夫人警告完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挥手打发了她们出去,在外头守着。 「祖母……」 「瑞儿,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不能被人拿住把柄。」 「是,祖母。」 洛老夫人定了定神,那病秧子手里握着的秦家家业着实令人垂涎。若是她的嵘儿能有这般家底,又何愁在仕途上不能更进一步! 第19页 「瑞儿,今儿灯会,出去好好玩玩,散散心。」老夫人一时间心里没有新的主张,也只好先把洛时瑞打发出去玩。差人把他从宁园叫回来,也只是担心他一时失口说了什么,让那病秧子起了疑心! 「是,祖母。」 洛时瑞受了一肚子气也正烦着,非常干脆利索的起身就走。 长街之上,洛时安推着随安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身畔是一排排亮起来的花灯,各色各样,美轮美奂,甚是好看。 精巧的花鸟鱼虫灯,还有那甚是稀少的琉璃宫灯!旁边还有不少小摊子,摆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 「时安,要不要吃冰糖葫芦?」随安看着迎面走来的,扛着冰糖葫芦的小贩。抬手示意人家往他这儿来,一边扭头问自己身后的时安小少年。 「阿兄……」 「我看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挺喜欢的,我家时安也还是孩子呢!」随安笑意盈盈的说道。 「阿兄,先生说我明年都可以下场一试了,哪里还是孩子!」时安无语的撇了撇嘴,非常不想要自家兄长这份关怀! 随安才不听他的,等人过来,挑来拣去的好大一会儿,这才终于挑了一根他满意的。从袍袖里摸出几个铜板,递给人家。 「阿兄身上什么时候带了铜板?」洛时安都惊呆了,他家阿兄虽然病弱少有出门,但是,他素来是不喜欢在自己身上带银钱的。 平日里出门,都有文伯跟着的。 「就出门的时候,跟文伯讨来的。」随安毫不在意的回答,出门时与文伯讨这几枚铜板的时候,文伯也是一言难尽的很。 他家公子打小不缺银钱使,也不怎么爱带银钱出门。但是,这好容易想带些银钱出门游逛!竟然只寻他讨几枚铜板?! 文伯都要怀疑人生了! 「就几枚?」洛时安瞪大了眼睛问。 「嗯,不然该带多少?」随安不解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几枚铜板,又看看身后的时安小少年。 「没有,阿兄高兴就好。」洛时安无奈的说道。 算了,算了,他家阿兄愿意带多少就带多少。难怪他出来的时候,文伯追在身后让他身上再多带些银钱。 殊不知,兄弟两人此时的一举一动已经落进了旁人眼中。 云缱注视着长街之上的两人,看着摊着手心数铜板的某人,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惬意的浅笑。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裹着厚重的大氅。虽眉眼陌生,但是一举一动之间,却是那般的令他熟悉不已! 是他的阿随!他的阿随回来了! 他的阿随因着幼时缘故,就算是后来已经不缺银钱。但是,阿随依旧是只喜欢往自己身上揣几枚铜钱。 那几枚铜钱不多,至多也就只能买几根冰糖葫芦。亦或是,随手予了路边乞讨的乞儿。几枚铜钱而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贪婪之心。 那是他的阿随,独有的细心和温柔。如这般为乞儿考虑周到的,他至今也只见过阿随。毕竟,他的阿随曾经就是命途坎坷的乞儿! 而这是身为洛家大公子本人,打小衣食无忧,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富家公子,所不会为他人考虑的。 也没有这股子市井的烟火气儿。 温热的指腹摩挲着手中茶盏,他今日也只是来确认是不是他的阿随归来了。如今确认了,他却是又如何都放不下了。 张丕芝那庸医昨日替阿随把脉,不知阿随如今的身体如何。看他如今坐在轮椅上,不知是否是不良于行? 不过片刻之间,云缱满心满眼皆是长街之上的那少年。为他愁,为他忧…… 「陛……」 云缱冷冷横了一眼雀影,看得他浑身一哆嗦! 「不是……公子,咱们要不要也下去逛逛去?瞧着挺热闹的。」雀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说道。 第14章 冬日的湖水会要命的吧?! 正在考虑是回宫后,把张丕芝那庸医叫来询问。还是现在就把人叫来的皇帝陛下,冷不丁的就被雀影给打断了思绪。 罢了,今日是上元佳节,还是不要把那傢伙叫来了,省的坏了他今时的好心情。 林如还看着自家陛下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自从三年前的上元佳节后,他们陛下的脸色那是从来就没有好过。尤其是这两三年的上元佳节时节,那简直就跟是满朝文武,世家权贵们的,每年必遇的大坎似的。 那都是战战兢兢,缩着脖子做人! 就怕哪里惹到了心情不佳的陛下!若是真的一不小心的招惹了,只丢官罢职的,那都是毛毛雨。流放斩首,那才都是家常便饭! 但是,每年总是有那么几个觉得自己很重要,陛下不会轻易动他们的人蹦出来给陛下添堵。现在,估计都在北境苦寒之地开荒呢吧! 而今年的出头鸟,十有八九就是盛国公。 老国公都多大的年纪还是不服老,不仅把着国公府不放。还一门心思的要把自家府里的闺阁女娘送进宫里去,期盼着能得陛下青睐。 如此,就算是老国公没了,他身后偌大的盛家也还有依靠。 只是嘛…… 林如还看看自家陛下的神态,就知道那位小祖宗是真的回来喽!看来,今年这盛家不仅仅要面临着陛下翻倍的怒火,估计还会有那小祖宗小心眼的报復! 第20页 但是无所谓,林如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盛国公要作死,这谁也拦不住不是! 「那就走吧。」 云缱沉吟了片刻,起身就出了酒楼。在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前时,云缱拿起一个绘着金银色纹路的黑色半边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 也不是多精緻的玩意儿,但是胜在有用就好。 毕竟,他不该认识随安现如今身体的模样。但随安,那可是认识他们三人的模样的。 随安不与他相认,云缱想来应该是随安还有别的安排。所以,他也不好贸贸然的就出现在随安的跟前,怕是会惊吓到随安。 「公子,我俩……」 「你俩看着办,若是不想带也可,就是不许明着跟着了。」云缱拿了面具就走,他才不管身后那俩人要不要戴呢! 「哎……公子,你还没给……」 「咚……」一小块碎银子突然抛过来砸到那面具摊子上,是林如还丢出来的。他也不管雀影怎么样,他反正是要好好跟着陛下的。 虽说他们陛下的本事比他这个太监强多了,在这上京城里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林如还担心的不是他们陛下,而是生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他们陛下,再被陛下一脚踹死! 还得他这个贴身太监跟着,好歹还能拦着点! 随手摸了一个看起来还行的面具,林如还就大步去追他们陛下了。此时长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不注意,他们陛下都能把他们给甩了! 雀影在小摊子前站定,摩挲着下巴看了好大一会儿,看的人家摊主都不耐烦,恨不能轰他走了。但是,不能,毕竟这傢伙的同伴给的不少,他愿意看就看吧! 不耽误他做生意就好。 云缱随着人流涌动,一步一步走到随安身后不远的地方,目光温柔沉溺的看着身形单薄的少年郎君。 而随安并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落进了别人眼中,被温柔以待。 此时,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湖畔高台之上意气风发的小少年。少年身姿挺拔,从容不迫的站在高台之上,一笔一划的书写着花灯之上灯谜的答案。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比起养孩子,他确实不如洛岁安。 哪怕洛岁安连保全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可是他活的清醒而又透彻。只不过是,他受所谓血脉亲缘所所牵绊,至死方才看清罢了。 这样的端方君子养出来的孩子,比他养出来的那白眼狼简直好太多了。 当年,他不愿深究背后的缘由,他毕竟是已经是活了多久了。让那白眼狼活着,但是除了衣食无忧,他不会允许他拥有任何东西。 毕竟,当年他答应她的,也不过是保他衣食无忧,平安长大。 随安抬手扶额,额头的温度略有些烫手了。罢了,罢了!他在这身子骨并不适合他如今多思多虑。 「阿兄。」 高台上,时安少年手里执着他为阿兄亲手赢回来的花灯,是一盏做工精緻的琉璃宫灯,在灯光的映衬之下,溢彩流光。 随安斜斜靠在轮椅上,抬手回应着兴高采烈的时安少年。 「喂喂~~」 「时瑞兄快看,那高台上赢得宫灯的,是不是你家的三公子?」另一旁平日里与洛时瑞厮混的狐朋狗友,拿手肘撞了撞身边正满脸不爽的洛时瑞。 洛时瑞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了高台上笑的得意的洛时安。洛时安在这里,那么洛岁安是不是也在。 洛时瑞随着洛时安的目光寻去,就看到湖畔端坐在轮椅上的洛岁安。看见他,洛时瑞不由得怨怼从心起。 只要他死了! 只要他洛岁安一死,祖母说过的秦家家业,就会落到他们二房的手里! 「你说,一个病秧子要是落进冬日的冰水里,恐怕就活不成了吧!」洛时瑞恨恨的盯着湖畔笑的刺眼的人,细语呢喃着。他的声音很低,低到除了他自己,早没有知道他说的什么。 而那句话就像是咒语一般,开始不停地盘旋在洛时瑞的心头。 此刻只顾着看意气风发时安少年的随安并不知道,有人已经打上他小命的主意了。随安知道,洛家那些人想要原身早点死,甚至不惜亲自动手。 可是,随安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会愚蠢到! 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对他动手! 这出乎意料的愚蠢举动,却也是差点真的要了随安的小命…… 看着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湖畔,有不少人都围着高台庆祝摘得魁首的时安。毕竟,那盏琉璃宫灯确是做工精巧的很。不少人都在询问时安可否愿意出手。 这上京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钱有势的人家。不少权贵家的公子小姐,纷纷派人前来问询。 时安皆是非常有礼貌的一一拒绝,也言明这是他为自家阿兄特意赢来的。那些僕役一看少年衣着不凡,也知他不是缺少银钱的主,也就偃旗息鼓,各自回去復命去了。 也不是没有权贵家的公子小姐想要强取豪夺,毕竟,他们也从未在权贵间的宴会上,见过赢得宫灯的少年。故而,也知他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公子。 但是,如今是靖安帝治下的上京城,尤其还是在上元佳节这个节骨眼上。那些公子小姐虽然喜爱,但是也不会傻到给自己家招来什么祸患。 第21页 随安看着脸色红红的少年,一点一滴的往自己这边艰难的挤过来,不由得的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对着他一副大人家的模样,他也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时候啊! 随安并不知道,他身边拥挤的人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伸出了一只黑手。 他原是为了能够更清楚的看清高台上的时安,所以,也就靠湖畔较近。湖畔有树,随安就正好坐在树下,避开了往来的拥挤人群。 随安只顾着看向他走过来的洛时安,却没有注意到,身侧突然传来一股子大力,对着他就是勐然一推。 这一推的力量,完全就是奔着把他直接推搡进湖水中去的。随安受到袭击的瞬间,一只手下意识的抓紧了扶手。 第15章 终于捨得见我了 花梨木所制的轮椅,被着一股子突如其来的力道,直接推搡到了湖畔的边缘。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连人带轮椅,一块儿掉进冰冷的湖水中。随安紧扣着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的脸色原就苍白的紧,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事惊了一下,脸色益发的难看了。 冷寂的双眸扫向推搡他的人,那是一个看着身强力壮的汉子,大冷天的穿着单薄的衣服,赤着双脚。在迎上随安冷寂的双眸时,站在那里对着随安嘿嘿傻笑。 是个痴傻的!随安的目光随即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拥挤的人群。 既然这傻子是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那么他身后的人就一定会在人群里看着。毕竟总是要看着,这傻子到底得没得手呀! 果不其然,随安还真的在那些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了!就站在不远处的花灯后,满脸都是阴沉恶意,恨不得立刻把他推进湖里的洛时瑞。 看那傻子没能把他推进湖里,满脸的愤恨与恼怒! 在看清楚幕后之人是谁后,随安的唇角微微上扬,把他脸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就这么想要他死吗? 不!确切的说,是这些洛家人就这么想要洛岁安赶紧死吗? 也是!只要洛岁安一天不死,洛家的这几个人就都要受到他的辖制。 毕竟,洛岁安才是秦家家业,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他不死,其余的洛家人,就不可能把手伸过去。而最想把秦家家产握进手里的,就是洛家老夫人,以及二房了吧! 洛时瑞是洛家二房唯一的男丁! 随安想到这里,就一点儿也不奇怪洛时瑞为什么想让他死了! 不过这人呢!说他愚蠢吧!他还知道不能自己亲自动手。 要是说他聪明吧,他却不知道好好的隐藏自己! 随安虽然被惊了一跳,但到底是没真的落进水里。故此,心也就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但他却不知道,他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却让好几个人都吓得,心都要差点从嘴里跳出来的。 且不说,本就向这边而来的洛时安,在看到自家兄差点被人推进水里。情急之下,双眼含泪的推开身前的人,就一个劲儿的往湖畔边冲来。 那边,一直在身后默默盯着随安的云缱,目睹了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却没来得及上前阻止。 双眸赤红,目眦欲裂…… 提气纵身跃至随安身侧,长臂一伸,就把靠坐在轮椅中的随安一把抱进怀中。一手揽着随安如今细瘦的腰身,一手轻抚着他的嵴背。 怀中的人脸色苍白如雪,看的云缱怒火升腾。一个转身,就把那差点害死随安的傻子,一脚踹翻在地。 他好容易等回来的人,一个疏忽就差点被这傻子给害死了!云缱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手和身子都在颤抖。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随安差点被人推到湖中,再到他被人搂进怀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罢了。 随安在略有些熟悉的怀里眨了眨眼,鼻子尖萦绕着,往日他最熟悉不过的香味儿。虽然已经三年没有闻到过了,但是,依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是宫里祈安殿终年都燃着的龙涎香。 毕竟,上辈子他也没少待在祈安殿里,身上也是沾染着一身的这味儿。 那抱着他的人,也不用费心思猜了,是他们的陛下,靖安帝云缱。 云缱原来只打算好好看看随安,看他如今好好的就心安了。反正他都已经回来了,早晚都是跑不了的。所以他也就没打算打乱随安的计划,只是等他在外头玩够了,就把人接回去。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随安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差点被人给推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这要是被人得逞了,随安掉进冰冷的湖水里,他怕是会再次失去他吧! 就算是身体康健的人在这种大冷天里,掉进冰冷的湖水里,那也是要好好生上一场大病。甚至,把身子搞垮的,那也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云缱双眸中酝酿的怒火无法高涨。 随安如今的身子骨,那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要是一旦落水!怕是连救都来不及救了! 感受着这人愈发收紧的手臂,随安觉得自己没有被吓死,反倒要被他给勒死了! 要死了,几年没见,他力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随安动了动身子,想要挣开一些这人的禁锢。不然,他就要被勒死了! 然而,还没等他挣开半点儿,反倒是被抱的更紧了!随安要气死了,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第22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安心里积怨已久,趴在人家怀里,抬起头就是一口咬上了人家的颈侧。 这一口狠的哟,就差咬出血来了! 「嘶~~」云缱登时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他不敢动,只得眼眸低垂的看人怎么了。但也只看到了,咬他的随安的后脑勺,完全看不到怀里人究竟是怎么了。 云缱无奈松了松手臂,动了动身子,让趴他怀里的人更舒坦一些。 对上这人,他是不捨得打,也是不捨得骂。被他咬上一口,他还得放松紧绷的身体,免得伤着他! 想来,阿随应该是认出他来了。要不然,不会下这么重的口! 牙尖嘴利的,咬的是真疼啊! 大冷天的,云缱疼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但是,怀里人不撒嘴,他也没办法! 「阿随,我在…」 暗哑温和的嗓音在随安头顶响起,云缱手掌轻轻拍着怀里人的嵴背,使得随安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终于捨得来见我了。」 一句话,好似在说上辈子的怨怼,又好似在说这辈子的委屈…… 一句话说的云缱恨不能心疼死! 当初随安病重,一次次要见他,可他一次次推拒。 是他不愿接受随安已经活不久的事实,却要迁怒随安不肯为他支撑一些时候。 是他忘了,人力有时穷,生老病死又哪里是人所能左右的! 随安有再多的怨怼,那也都是应该的! 咬人咬累了,随安也就顺势趴在人怀里喘息着。就他如今的身子骨,连咬人都成了力气活! 「累着了?」感受着怀里人的喘息,云缱的心情难得好了一点,笑着说道。 随安不想理他,他感觉这人是在嘲讽他!但是,他确实也的确是累了! 就很气! 时安小少年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家阿兄被人抱着,还咬人家! 时安小少年的眼神极好,他都看到自家阿兄把人家脖子都咬出血了!这待会儿人家要是找他家阿兄算帐,他是不是要给人家赔药钱呀? 素来聪慧的时安小少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儿,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他们家陛下跑得快的大太监林如还,挤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他瞅瞅那俩人,再瞅瞅在旁边不知所措进退两难的小少年。 满脸纠结与无措的少年,应该就是随安殿下如今这身体的幼弟,洛家三公子——洛时安了。 「三公子,随…岁安公子与我家公子是旧识,您不必担忧。」 林如还差点说漏嘴,不过随安与岁安太过相近,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走到时安小少年的身边微微躬身行礼,洛时安看着一身气势不凡的人走到自己身边就要给自己行礼。深觉自己受不起的时安小少年赶紧躲开,不敢受林如还的礼。 「不必,小子受不起!」洛时安边躲边挥手,神色略有些惶恐。 林如还也没追着不放,对着小少年笑的和蔼可亲。 第16章 不找我赔药钱吧?! 受不起? 以前或许是! 但是,从今以后,只要他们的随安殿下一日认这个幼弟。那么,这上京城里就没几个人的礼,是这个少年受不起的! 曾经权倾朝野的随安殿下,除了没有登临帝位,他的权力可以与陛下比肩。 那是身为帝王的靖安帝亲自赋予的权力,普天下知道内情的也仅有他们这些两人的心腹知晓。 是的,两人的心腹! 就如他这陛下的贴身大太监,不仅仅是陛下的心腹,也是宁侯随安殿下的心腹。 「你说我阿兄与你家公子是旧识?」洛时安试探的问道。 「是的,三公子。」林如还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那你家公子就不会找我赔药钱了,对吧!」洛时安眼睛一亮,好看的眼眸里满是喜色。 「呃…不会……」 林如还被他这一句话整得有点懵了,他记得洛家也不穷吧!而且秦家的家业不是都在他家阿兄,也就是他家随安殿下手里握着呢吗? 咋的?殿下缺孩子钱花了? 林如还不解,他记得他们家随安殿下虽然就喜欢带铜板出门。但是,他们家殿下也不抠门啊! 「那就好!我没带过钱出门,都不知道带的够不够阿兄花用的呢!」 听到洛时安这么一说,林如还心下瞭然了。原不是没钱,只是不知道怎么给他家阿兄收拾烂摊子。 不过,以后习惯了就好。依着他们随安殿下惹祸的本事,小公子以后给他家阿兄收拾烂摊子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就他们这些早年间伺候过随安殿下的,那都是跟着这小祖宗收拾过烂摊子的。 林如还不管那俩主子,看向地上被他们陛下一脚踹倒的那个傻子。只一眼,林如还就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是个真傻的。 至于是谁让他来推人的,这都是个傻的了,估计也问不出来。 林如还敛眸,虽然这个是个傻的,但是,既然对他们随安殿下动手了,那就不可能脱身了。 招手唤来隐藏在人群里的侍卫,「把这人扭送府衙,虽然是个傻的,但意图害人就不行,在大牢里关着吧。」 第23页 从头至尾,林如还都没有避讳身边这个还没有长成的少年。早在他派人查探的时候,洛家的上上下下那都是查了个彻彻底底的。 这少年以前被洛家大公子护的很好,洛家的那些隐私事儿也没跟他说过。 但是,这人吶!总是要学着长大的。 虽然无论这少年将来选择什么,他们随安殿下都可以给他想要的。但是,他自己的路终究还是需要他自己去走的。 任何人都护不了他一辈子! 洛时安看着那痴痴傻傻的人,问林如还道:「他是被人指使的,对吗?」 「指使倒也说不上,毕竟人是个傻的。」林如还倒是不介意指点一下这个少年。 「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好利用。因为他们不会区分善恶,往往只是一点儿东西诱惑,他们就敢干出杀人放火的事。」 因为他们不知道,不懂!所以压根儿也就不害怕。 当然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他不仅仅能够伤别人,也能够伤自己。 「哦!」洛时安看着那傻子被拖走,清澈见底的眼底酝酿着阴云。 他是被阿兄保护的很好,但他不傻。洛家的烂泥摊子究竟是什么样,没有人能比他们洛家自己人更清楚。 他不知道这些年阿兄在顾虑什么,但是,为了阿兄他可以容忍那些人。但是,现在这些人已经明目张胆的动到他阿兄头上了。 「三公子莫急,有大公子在,那幕后黑手好过不了。」林如还伸手抚了抚少年有些褶皱的衣服,这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该碰的。 「时安。」 湖畔,随安已经重新坐到轮椅上,由着身后人推着走到两人身后。 「阿兄…」听到身后自家阿兄唤他,少年转身看去,心头的所有阴霾皆是一扫而空。 「见过公子。」林如还转身就朝着随安躬身行了一礼,半点目光都没分给随安身后的他家陛下。 随安本想避开,奈何身后这人偏执的紧,就是不许他躲开。以他如今这身体的身份,怎么也不能让林如还这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给他行礼。 「哼!」随安一边抬手示意林如还免礼,一边横眉竖眼的扫了一眼身后的人。 但是,他身后人固执霸道的紧,非得要他受这礼不可。若非还有时安小少年在这里,随安非得当场发作这主僕二人。 一个个脸上盖上面具,就当人家不认识他们了! 「吓着了?」 随安气唿唿的不管两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洛时安,看他仅是衣衫有些凌乱,人还好好的便放下心来。 「我没有,就是担心阿兄被惊着了。」洛时安站在随安的跟前,任由自家阿兄打量。 「我没事……」 「奴着人去请了大夫,公子要不还是去瞧瞧的好。」没等随安说完,林如还就冒出来打断,就是怎么也不看随安的眼睛。 废话,谁不知道这祖宗讳疾忌医的紧,给他找大夫那就跟戳他逆鳞差不多! 随安:…… 洛时安也是非常机灵的,一看自家阿兄那厌烦的神态,就赶紧把手里给阿兄赢回来的琉璃宫灯塞进自家阿兄手里。 「阿兄,你要的花灯。」 随安被这么一打岔,也没有来得及拒绝林如还的安排。而林如还是何等的人精似的,直接一转身就找不着人了? 「阿兄,我今日与你一同出来,却没有照顾好你,回去文伯该要埋怨我了。」洛时安说的可怜兮兮的,生怕回去就要被文伯给好好念叨了! 随安瞅瞅手里的宫灯,又看看洛时安故作可怜的模样。罢了,反正就算是他不同意,他身后跟身边的这一大一小,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阿随,听话可好。」云缱微微俯身在随安的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扑在随安的肌肤上,惹得他一阵颤慄。 阵阵冷风吹过,随安不自在的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将脸埋进毛绒绒的衣领中。 「随你们吧!」 —————— 洛时瑞亲眼看着,那个被他一块糕点就支使动的傻子被人带走。也不理会身后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喊他,慌不择路的就逃离了这里。 洛岁安那个病秧子看到了他,会不会知道就是他指使的那个傻子?! 洛时瑞不敢赌,他要回去告诉祖母。在洛时瑞的心里,整个洛家只有他祖母能够压制洛岁安那个病秧子。 宁寿堂。 老夫人刚准备就寝,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樱桃,外头怎么回事?」洛老夫人寻声问道。 「老夫人,是二公子来了。」帘子外头传来樱桃的声音。不过片刻的功夫,樱桃就走了进来。 「老夫人,好似是二公子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请您给他拿个主意。」樱桃走到洛老夫人的床榻边,压低了声音,凑到老夫人的跟前小声说道。 「可问清楚瑞儿他闯了什么祸事?」老夫人闻言连忙坐起身,樱桃赶紧给老夫人拿了件衣服披上。虽说屋子里头点着炭火,但是老夫人到底是年纪大了。 「二公子没说,奴婢们也就没敢多问。」樱桃十分谨慎的说道。本来也就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们奴婢们能够知道的。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免不了会给自己招惹来什么灾祸。 樱桃不是洛家的家生奴婢,是被买进洛家的。等她凑够了自己的赎身银子,是要离开的。 第24页 第17章 差点杀了那个病秧子 洛老夫人打发了樱桃出去,看着自己那一脸惊慌失措的二孙子,开口问道:「不是出去赏灯去了,怎么这么一副样子回来了?」 「祖母,我差点杀了那个病秧子……」洛时瑞的声音颤抖,袍袖下攥着衣袖的手也在颤抖着。平日里的他虽然顽劣不堪,但是这种差点就沾染人命的事,他是从来就没没有碰过的。 今天在病秧子那里受了气,一时鬼迷心窍的就想要弄死那个病秧子!谁叫平日里都是他气那两兄弟,今日却被他们气上了头! 「你亲自对他动手了?」 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这动了手要是成了还好,要是没成,那就是现成的把柄捏在了那病秧子的手里。 「没有……我没有……」 「祖母,我没有亲自对他动手!」洛时瑞跪坐在洛老夫人的脚边,神色仓皇的说道:「我哄了一个傻子,让那傻子把他推进水里。」 「这个时候的湖水那么冷,他还是一个病秧子还待在湖畔。要是不小心掉进水里,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的……」 听着洛时瑞胡言乱语了一通,洛老夫人终于是弄清楚了原委。只要不是洛时瑞亲自动的手,那她就不担心了。 她是偏心,虽然都是亲孙子,但是那病秧子的亲爹,也就是她的长子。都不是在她膝下长大的,母子都不亲,更何况是孙子! 而且,秦氏也不是她看中的媳妇。自然也就很不喜欢,秦氏所出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不知道能活多大的病秧子! 依着她的意思,他们就该给她的二儿子和孙子做踏脚石! 「时瑞,你今儿什么都没做,只是出去赏灯喝酒了。记住了吗?」洛老夫人拍了拍洛时瑞的头叮嘱道。 「孙儿记住了。」洛时瑞这会儿子也是缓了过来,就算是洛岁安那病秧子看到他了又怎么样,他又没有看到是他唆使那傻子对他动的手! 推他的是个傻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洛老夫人看到自家孙子缓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背。「我让樱桃给你收拾侧房,今日就别回去了。」 「都听祖母的。」洛时瑞跟着樱桃去了侧房歇息。 洛老夫人看着明明面面的烛火出神,她总觉得那个病秧子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既然他的命这么硬,秦家的家业看来是拿不到了。那么…… 那边,雀影一路扛着骂骂咧咧的张院首大人,飞檐走壁的赶在他们陛下之前进到了雅间。今晚上元佳节,这酒楼早就被林如还差人给包了下来。 「雀影,你要是赶着去投胎,不如我帮帮你。」 被雀影甩到地上的张丕芝龇牙咧嘴的骂人,他这一路颠簸的,雀影这货就不能好好走路?这一路飞檐走壁的,显摆他的功夫好是怎么滴! 雀影翻了翻白眼,是他不想好好走路吗?他怎么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那路上能走的动吗? 「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跟陛下解释吧!」雀影幸灾乐祸的看着骂他的张丕芝,也不是认识一年两年了,他早就习惯了张丕芝的这张贱嘴,也就陛下和随安殿下能够治得了他! 「解释?解释什么?」张丕芝揣着明白装煳涂。 只要他不承认,那就是没发生。 总不能他这前脚才给那位祖宗诊完脉,后脚陛下就把人给揪出来了吧!就拿跟见了鬼差不多的事,他们那疑心病重的,呸!不是,英明神武的陛下能信?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英明神武的陛下不仅仅信了?而且,还深信不疑! 没多大一会儿大的功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张丕芝坐在地上,就看到了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脸上戴着一个挺好看的玄色面具,怀里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昨天才见过的小祖宗! 果然啊! 这世间就没什么能逃过他们陛下的眼的。而且,以陛下对这位的执着,别说只是换了躯壳!那就是化成灰,估计都得被他们陛下扒出来不可。 「快来给阿随看看,他刚刚差点被人推进水里。」 云缱瞅了一眼地上的张丕芝,在走过去的时候,还不忘踢一脚让他快点爬起来给他的阿随诊脉。 张丕芝:…… 算了,惹不起,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给人瞧病去吧! 张丕芝起来时候还不忘拽着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雀影的衣服,还顺便擦了擦手。这货把他扔地上的,拿他衣服擦手都是便宜他了! 雀影抖了抖眉梢,要不是陛下在,他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庸医。 「陛……公子……」 张丕芝话刚出口,就被随安的眼神威胁了。虽然那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张丕芝非常机灵的改了称唿。 不是,这都是自己人…… 看到跟着林如还后进来少年时,张丕芝就知道为什么了!哦!有外人了啊! 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瞬间闭紧了,沉默寡言的走到榻边开始诊脉。 「公子无事,就是有些受惊了,但是公子身子骨弱,夜里恐会起热。」张丕芝收回手说道。 云缱闻言皱了皱眉,目光落到榻上一脸平淡的随安身上。 「时安还没吃晚饭,雀影你带他去吃点东西。」随安寻了由头,支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洛时安。现在还不是让时安知道的时候,虽然他也没打算瞒多久。 第25页 雀影看看自家陛下,没什么反应,也就领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阿兄,你就算把我撵走,该吃的药还是要吃的!」时安小少年被雀影拎着领子走,还非常固执回头说他家阿兄。 雀影不敢回头,但却是垂着头在憋笑。 小孩儿年纪不大,本事不小。敢劝这位祖宗吃药的,除了他们陛下也就是他了。 随安的脸都要黑了,这孩子要不还是别养了?说什么大实话!他倒是想不吃药,但是没看到身边这人还等着跟他算帐呢吗?! 张丕芝和林如还俩人对视一眼,也都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关上门的瞬间,俩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陛下憋着火呢!他俩要是跑慢点儿,陛下这火气不捨得对谁发,就要对他们来了! 房间里。 云缱看着榻上垂眸不想理他的人,是他过去三年日思夜想过无数次的人!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湖畔之时,担心他的安危哪里顾得上胡思乱想。现在,他倒是开始担心随安是不是还在怨怼他! 毕竟,阿随归来后最先寻的人……不是他! 在朝臣眼中向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却是忘了。哪里是随安不寻他,而是,随安归来后的身份,压根就没办法见到他! 「阿随,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半晌,云缱这才艰难的问出了口。 怨吗?曾经确实也是怨他的。要不然,也不会都做了三年孤魂野鬼,却是一次都不肯去皇宫看看云缱。 尽管云缱也不知道! 云缱是他死前的执念,死后也是放不下,忘不了。徘徊在这上京城三年,不入轮迴,还不去瞧瞧他,可不就是在赌气怨怼吗! 那时候随安也真怕,去见过了云缱。他会执念尽散,再也坚持不了! 「怨的,不怨早就投胎转世去了!」随安实话实说。抬手摘掉云缱脸上的面具,他都三年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云缱任由他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是不是比三年前要老上许多了?」 初遇随安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及冠之年。从北境到上京城,再到如今,他都已近而立之年了。 随安看着比三年前要更加成熟稳重的男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更添了许多身为帝王的威仪。 第18章 情不知所起 云缱握住随安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尖冰凉。他在这燃着炭火的房间里,已经待了这么久,这手还是如此冰凉彻骨。 「没有……」 随安唇角微扬,如今就很好。那三年孤魂野鬼的时日里,这个人就是他不愿入轮迴的执念。只因一旦入了轮迴,他就要忘了他了! 归来后,很多事就算是他没有刻意去打听。但是,这里毕竟是上京城,天子脚下,很多事不必刻意打听,那也是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就如,当今陛下当年为宁侯之死发的疯,以及空置的后宫! 一切的一切!他活着的时候希望看到,却没看到的,死后也有意避开的。都在他重生归来的那一刻,拨云见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那些互相扶持的岁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乞儿,已经除了报仇雪恨的之外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这个人身上。 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以为他贵为帝王之尊,又怎么会为他自甘堕落。虽然大干朝的歷代帝王中也曾有过断袖之人,只是那代帝王所造成的社稷动盪也是触目惊心的。 随安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他也不想他和云缱辛辛苦苦从那些世家权臣手中夺回来的江山社稷,再因他的缘故,而变回从前的模样。 给老乞丐报了仇,站在青云之巅,享受荣华富贵,随安也并不开心。 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却也是最不能碰的!那活着和不活着也就无所谓了!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他原本就该是死在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是老乞丐从黄泉路上抢回来的,才能多活那么多年。老乞丐曾经请人为他批过命,本就是天生夭折的命相。 老乞丐也曾嘆息,生逢乱世,是他自己没本事。能让随安活着,却又没本事把他养的好点。 随安从没觉得不好,他能活到给老乞丐送终就行! 后来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他始料未及的,老乞丐的死让他走上完全不同的命途。不过,他从来就不后悔就是了。 「阿随怨我是应该的,是我没能护好你……」云缱把人抱进自己怀中,湖畔之时仅仅片刻,并不能一解他这么多年的思念。 不怨你没护好我,怨你……为何不让我也知你心思。 也幸好是未知,不然,这三年的执念也就没了,他可能也就等不到这重回世间的机会了! 「本就是早早夭折的命相,你就是护的再好,我也活不到老。」随安拍了拍云缱环抱着他的手臂,云缱抱得略紧了些,他有些难受。 云缱会意地松了松手臂,却是丝毫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我原本是老乞丐从乱葬岗捡回去的,还剩半口气儿的弃婴。那当时的年月里能养大,就已经是老乞丐本事大了。」 「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后来遇见你的时候,也就只剩半条命了。」随安说得风轻云淡,云缱听得满心愧疚。 第26页 这些都是他从前不知道的。 「当时给我的伤药,应该是你的救命药。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云缱的声音闷闷的,心里又涩又疼。 「你说命都是我的了,说不说的有什么。」 而且,那时候的随安满心满眼都是给老乞丐报仇,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那时候,只要给老乞丐报了仇,就算是立刻让他去死,他都是没有任何不甘的。 要是知道后来的事,随安觉得自己一定天天挂在嘴边,只为让这人多心疼心疼自己。天知道他这打小就没人疼爱的,有多期盼来自他人的疼爱! 不过,如今也不算晚就是了。 「归来为何不先寻我?」 云缱把怀中人换了一个姿势抱着,两人面对面。随安看着云缱眼中显而易见的委屈,他还没委屈,这人就先委屈上了。 「且不说借尸还魂这种事本来就骇人听闻,这还魂一事也并非是我之意愿。」随安垂眸不看云缱,自然也就错过了云缱听到这话的时候,眼底掀起的阴暗与疯狂。 不是随安的意愿! 归来不先寻他,是不是想着会再次离开! 但就算不是又如何,他如今既然归来了,那就不要想着再离开了! 在外头逛了许久的随安已经有些疲惫不堪,毕竟他现如今的身体,是久病之身。自然也就不知道,抱着他的人因着他的一句话,心里掀起多少阴暗的念头! 「这身体的原主人献祭自身,强行拉我在他身体里还魂重生。」随安有些把额头抵在云缱的颈侧继续说道,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感受到随安亲近的云缱一扫心中的阴霾,听着他的阿随在他怀中继续诉说。 「无论我愿意与否,如今都已经重活一次,自然也要替这身体的原主人完成他的心愿。」 随安没有说的是,还魂之事终究是有违天道轮迴。洛岁安付出的代价是魂飞魄散,而他虽然是被殃及的,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这重活的一世,也不是什么长命的相! 「洛家的事?」 「嗯……」随安的声音虚软且弱,云缱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异样,赶紧把人扶起来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随安已经烧的满脸通红,一双眸子已经半闭不闭,再无半点神采。 「阿随……」 「嗯……」意识模煳不清的随安听到云缱唤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他如今浑身都不舒服,只想让云缱好好抱着他。 床榻太冷了,他不想睡。 细白纤瘦的手掌攥住云缱的衣领,把自己埋进云缱温暖的颈侧。这里比那冷死人的床榻暖和多了。 云缱对于此时粘着他的随安,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高兴他的阿随如此粘他。 「我冷,想阿缱……阿缱都不来看我!」随安烧的有些迷煳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分不清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了。 听着怀里人烧煳涂的呢喃,云缱原本想把人放到床榻上出门叫人的动作一顿。好似一颗心都被随安捏在手心里,随着他的难受而更加难受。 他可真会捏着他的软肋往死里捏! 就这一句话,他怎么捨得把人放开。 「张丕芝,死哪儿去了?」云缱抱着人对着门外冷喝一声。 「来了!!」 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没有安生日子的张丕芝,就跟林如还俩人在门外头大眼瞪小眼呢! 「快来看看阿随怎么样了?」 云缱此时已经横抱着随安,厚重的大氅被他扯下来盖在随安的身上。厚重衣物之下的随安,身体轻的跟无根的浮萍似的。 此时,云缱多少是埋怨这身体的原主人的。既然要把他的阿随强行还魂重生,就不能好好养养自己的身子吗? 留下一副烂摊子让他的阿随给他收拾不说,就这身体还要折腾他的随安! 洛岁安:……咱就说,陛下,您能多少讲点理不? 很显然,如今大权独揽的皇帝陛下,在关乎随安的事情上。他是死的活的一概迁怒,压根就不想讲道理! 张丕芝早就在刚才把脉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底。为了早点脱离他们陛下迁怒的眼神,什么也没说,把脉开药那是一气呵成! 「陛下,臣先去熬药。」张丕芝揣着药方子,小心翼翼地回禀自家满心焦躁的陛下。这熟悉的战战兢兢,他都三年没有经歷过了。 小心肝跳的扑通扑通的。 张丕芝很清楚,只要这祖宗在一天,他的项上人头那就是稳稳的待在自己脖子上了! 第19章 一往而情深 「赶紧去。」云缱挥挥手,让张丕芝赶紧滚,不要在这里碍眼。 他们陛下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復得的心尖尖儿,连个眼神儿都不捨得施捨给他们这些臣下们。 林如还踢了一脚磨磨蹭蹭的张丕芝。 不赶紧去熬药,是准备让陛下亲自踹他出去吗?没看到那小祖宗都烧煳涂了吗?他们陛下都快心疼死了。 若是随安此时的意识是清醒的,那是一定不会同意张丕芝去给他熬药。毕竟,但凡是张丕芝熬的药,那基本都是能苦死人的。 就算是药里没有黄连这一味药,他都能把药熬的比黄连都要苦三分! 第27页 也是其他大夫拍马都不及的本事了! 软榻上,云缱半扶半抱着浑身无力,意识不清的随安。张丕芝刚刚端着药凑过来,烧煳涂的人却还有力气,要去打翻药碗。 要不是张丕芝躲得快,这一碗药就要浪费了。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熬好的,可不能浪费了! 看着这一幕,云缱都觉得有些头疼。从前张丕芝也不是没在他跟前吐槽过随安的难伺候,但是,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随安如此讨厌喝药! 尤其是张丕芝熬的药! 「把药给我。」云缱伸手接过张丕芝端着的药碗,凑到自己唇边。下一秒,云缱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身体从来都是极为康健的,一年到头也生不了几次病。就算是偶感风寒,那也是不用喝药就能好的。 所以,也就从来不知道,张丕芝熬的药能苦成这样! 难怪阿随不待见张丕芝,还老是管他叫庸医! 一旁侍立的林如还,早在他家陛下接过张丕芝手里的药碗的时候,就已经端了茶等着伺候了。 也就他们陛下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被张丕芝的药荼毒过的。 尤其随安殿下,因着身体的缘故深受其害。毕竟,除了药难喝点儿,他的医术还是首屈一指的。 接过林如还送上来的茶,勉强压了压自己嘴里苦味的云缱,看着张丕芝的眼神甚是不善。 「你这是用了多少黄连?!」 也难怪阿随不爱喝药,就这般苦死人的药,换他他也是不愿意喝的。 张丕芝缩了缩脖子,他能说这副药方子里,他是半点黄连都没放吗?但是,他熬的药比黄连还苦这事,他还真就是百口莫辩! 「回陛下,臣一点儿都没放。」张丕芝都快要哭了,这也不能怨他不是。 「陛下,奴让人重新再去熬……」 林如还接过陛下手里空了的茶盏,替张丕芝解围道。 「不用了,你去拿点儿蜜饯来。」云缱低头看看自己怀里脸色潮红,皱着秀气的眉头,一脸难受的随安。 随安也等不及再熬一碗药了,苦就苦一些吧! 云缱再次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俯身撬开随安的唇齿,把那苦死人的苦药汁子强迫怀中人咽了下去。 尝到苦味的随安当即就要闭紧唇齿,奈何刚有动作,就被云缱一手掐住了下颚。只能被迫把那苦死人的药,一口口咽了下去! 云缱看着把药咽下去后,皱巴着一张小脸的随安。又看了看碗里剩下的药,再一次如法炮制的给人餵完了剩下的药。 林如还非常有眼色的,把刚刚拿来的蜜饯递了过去。 云缱看看依旧意识不清的随安,把蜜饯扔进自己嘴里,对着人就又亲了下去。 因着药味太过浓郁苦涩,舌尖刚刚触及丝丝缕缕的甜味,就下意识的追逐而去。 如此这般,却正好给了某人伺机而动的可乘之机,缠着追逐而来的湿热,攻城略地的不肯松懈分毫! 如此美妙的滋味,他从未品尝过。一时之间竟然失了分寸,忘记怀中人此时正在病中。 直至怀中人承受不住,唇畔溢出无意识的低泣声,这才恍然,急忙收敛。 目光垂落,唇若胭脂色,水光潋滟,娇色诱人…… 只可惜,这难得一见的美色被某人独占。外人便是连分毫也瞧不得的! 于他而言,人生之惊喜莫过于失而復得。而他之惶恐,又恐得而復失! 云缱的手指仔细摩挲着随安的眉眼,他不在乎他的皮囊,只要这皮囊之下是他的阿随就好! 但无论是以前的随安,还是现在的随安,都不是身子骨强健的。 从前他背负太多,家国天下,朝堂权势。故而对随安多有忽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坏了,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而现在的他登临帝位多年,大权独揽,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掣肘他的了。 他可以有更多时间陪着随安,他不求随安长命百岁,只求阿随能多陪他些时日! 「阿随……」 帝王的声音缱绻温柔,从小在北境之地冰天雪地里长大的冷情帝王。把他一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个把他拖出乱葬岗的小乞儿! 他都说了,命都是他的,他怎么可以不收呢! 张丕芝的药虽然难喝的紧,但是确实极为有用的。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随安的高热就已经渐渐退了下去。 「陛下,明日还有朝会,今夜可要回宫?」大太监林如还看着已经睡的安稳的随安,轻声询问。 「先送阿随他们回去。」云缱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阿随说了,他与洛家的恩怨因果还没有了结。无论如何,都要完成洛岁安的执念。不然,恐会对随安有危害! 这些神神鬼鬼,因果轮迴的事,从前云缱是不怎么信的!但是随安回来,他如今却是深信不疑了! 不管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神鬼。只要涉及到随安的安全,就是连万分之一的机率,云缱都不会去赌! 林如还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猜到自家陛下的心思的,眼下就算是为了随安殿下的安全,陛下也是不能把人直接带回宫里去的。 后宫虽然没有嫔妃,但是前朝世家尚有残余。虽已经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那些背地里的手段却是从来也没有停止过的。 第28页 他们殿下有多被那些人忌惮,那自是不必言说的。 「陛下,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嗯。」 安排妥当的林如还又走进来,垂首躬身行礼。在外头待的时间有些久,一身的冷意,被他家陛下扫过来的冷眼,给定在了门口不许进来。 看着屋子里头,他们家陛下把随安殿下从头裹到脚,裹得那叫一个严实。 别说他一身从外头带进来的冷意,扰不到睡的安稳的殿下。那就是亲自出去一趟,随安殿下那也是半点冷风都吹不着的! 洛岁安的马车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这里面那可是一点也不简单!不过,这可不是洛家给他的,而是早年秦氏专门为他准备的。 毕竟如今洛家败落,现在最有出息的也不过就是洛家二叔,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小吏! 这是上京城里,像他这样的小官吏那是一抓一大把。要不然洛家老夫人,也不会千方百计的要算计秦家家业,是给她的儿子铺路做准备的! 只可惜洛岁安虽然是病秧子,但他不是软柿子! 自打明白洛老夫人的算计,已经熬到油尽灯枯的他做出了最决绝的选择。 但在随安看来,洛岁安依旧对洛家手下留情了。 毕竟,洛岁安的执念里,并没有让他彻底毁灭洛家。洛岁也没有执念的要害他之人的性命! 随安不理解这份血脉亲缘的牵绊,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是血脉亲缘! 夜色渐深,长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百姓如今已经散去。 街上偶尔还有友人结伴同行,尚未归家…… 第20章 是不是在做梦 踽踽前行的马车穿过街巷,在一处僻静侧门前停下。 雀影跳下马车,叩叩叩几声敲开门。 开门的僕人看着陌生的雀影,满脸警惕。 「请问您是……」 「阿尤,是我。」洛时安从雀影的身后冒了出来,对着守着门的僕人摆了摆手。 「小少爷。」阿尤在看到雀影身后的自家小少爷的时候,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阿兄睡着了,你快开门。」洛时安吩咐一声,就转身看向马车。 「好的,小公子。」阿尤手脚麻利得把门打开。 林如还替自家陛下掀起车帘,冷风灌入的瞬间,原本在云缱怀里睡得安稳的随安,皱了皱眉头,把自己往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云缱微微勾唇浅笑,对于随安这么粘着他的举动,很是心满意足。 林如还看着自家陛下脸上,那许久没有过的惬意的笑容。哪怕发生在随安殿下身上的事令人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但是,于他们这位孤身站在高处的陛下而言,却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 「外头寒冷,还得麻烦您抱我阿兄进去。」洛时安把自家阿兄赖人家怀里的举动,看的那叫一个一清二楚,顿时有种想把他家阿兄给摇醒的冲动! 但是,先不说他自己舍不捨得。就是抱着他阿兄的那位允不允许,那都是两回事儿。 而且,那位的气势,洛时安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少年,那完全就是畏惧的紧。 「走吧。」 云缱抱着随安,看着对他很是畏惧的小少年说道。 尽管他的语气已经尽量放的平和,但是,长年身居帝位养成的气势,那也不是一个小少年能扛得住的。 洛时安紧张的同手同脚的在前头带路,云缱跟在很可能是他未来小舅子的少年身后,一步一步走的四平八稳。 那处侧门是宁园直接通向外面街巷,而不用走洛家正门的。原本是没有的,是随安醒来后,特意吩咐文伯弄出来的。 他到底不是原本的洛岁安,并不想跟洛家人打太多的交道。 原本,随安有过把身边所有人都换一遍的打算。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算了。本来就是洛岁安身边的忠僕,他虽然不是原身。但是,善待他们那还是多少能做到的! 穿过精雕细琢的园林游廊,就是随安居住的房间。 此时,文伯已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原本寂静的宁园,顿时就有些闹腾起来了。 「小公子,这是……?」文伯看着抱着他家公子的,周身气度不凡,哪怕是抱着人,也丝毫不影响他行走的脚步。 「阿兄今日与我出去赏灯,差点被一个傻子推进湖水中。」洛时安看到文伯,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告状似的说道。 「什么?!公子落水了!!」文伯一听,声音顿时都高昂许多。一时间,众人的目光或谴责,或不满的纷至沓来,看的文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没有,没有……」 「阿兄被这位公子救了,他与阿兄是旧识,就送我们回来了」 洛时安被他的声音惊的,就差上手去捂文伯的嘴了。一张小脸紧张兮兮的看了看云缱等人的脸色,并无什么怪罪之色。 文伯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大惊小怪的! 文伯讪讪一笑,忙躬身行礼,引着云缱等人赶紧进去。外头风寒,容易吹到他家少爷。 自家少爷前些日子好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可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 房间内燃着上好无烟的炭火,暖意融融。临窗处放着一张卧榻,一侧摆着案几,白釉福寿纹的花瓶中插着几只开的热烈的红梅。 第29页 绕过宽大的屏风,就是精工细作的床榻。一眼看过去,床幔被褥,那基本也都是什么松鹤延年的绣花纹样。 云缱看着甚是满意,寓意极好。他宫中寝殿也要多准备一些,阿随迟早那也是要住进去的。 「张大夫,我家公子……」 文伯拉着后头跟进来的,前一日才与他家公子瞧过病的大夫。 张丕芝看了看一脸担心的文伯,不由得觉得牙根疼。这又是一个完全不下于林如还的难缠的人! 「他没事!」张丕芝无奈说道。 这管家一天天的担心他家公子命不久矣!好似下一秒他家公子就能咽气了似的! 但是,事实也确实是,他家的公子已经没了。如今占据这躯壳的,是他们的随安殿下,而不是他家的大公子了! 「他身子骨太弱,吹了风,受了惊,起了热……」 「那可如何是好……」 张丕芝看着被他三两句吓得面色大变的文伯!他话都还没有说完,你好歹等我把话说完,你自己吓唬自己,挺好玩是怎么着! 「阿兄都已经退热了,夜里着人守着就行。」 时安小少年拉着,又要大唿小叫吵的宁园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的文伯。只要他家阿兄这里有丁点儿呢风吹草动,在文伯这里那就跟天塌了似的。 其实,时安也知道文伯为什么会如此。实在是,从年前起,他家阿兄就一次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有多少大夫都说无无能为力,让文伯给阿兄准备后事! 云缱没有理会外头的动静,在看到自己松开手时。随安不安的皱起的眉头,温热的指腹替他轻轻抚平。 明日还有朝会,他至多还能再陪随安两个时辰。 「林如还,让他们出去。」 「是。」 就站在屏风前,等着他家陛下吩咐的林如还躬身应是。走到几人跟前,笑意盈盈的开口:「大公子睡得不安稳……」 文伯和时安小少年顿时噤声,在林如还笑眯眯的注视下,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陛下今夜不准备回宫?」张丕芝把声音压的极低的小声问。 「估计是不准备回了。」 好容易失而復得的宝贝疙瘩,他们陛下哪里捨得放手。 当年失去随安殿下时,他们陛下有多痛苦。除了常伴左右的林如还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陛下以雷霆手段处理完那些人以后,宣布罢朝七日。 那七日,陛下抱着已经毫无声息的随安殿下,擦身换衣,绾髮戴冠,桩桩件件都不肯假手于人! 那七日,林如还亲眼看着他们陛下的三千乌髮,一缕缕,一寸寸,白若冬日霜雪! 但他是大干朝的帝王,罢朝七日是他最大的任性,空置后宫是他唯一能做的承诺…… 张丕芝会意的点点头,转身也走了出去。既然陛下都不准备回宫,他这个大夫那也甭打算开熘了。 找着管家文伯寻了一处客房安置,张丕芝那叫一个熟练。 从前也是,随安殿下人在哪里,他这个太医院院首就跟着在哪里! 从前是忙的,这三年是快闲的落灰三尺厚了。现在,他又该忙活起来了! 幸好他孤家寡人一个,府里头除了嫌弃他的师父就没别人。念着他的,都在城南胭脂楼呢! 胭脂楼,是这上京离都城最负盛名的花楼,姑娘小倌的,一个个勾人的紧!张丕芝在心里头念叨了一会儿,最近这些日子,他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去喽! 想来今夜有陛下守着,他是不必出现在随安殿下榻前了。若是夜里再起高热,反正他也就在这院里,随时都能过来。 云缱一遍遍摩挲着随安熟睡的眉眼,目光温柔沉溺,片刻都不捨得离开! 「林如还,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云缱突然问。 大太监林如还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给陛下颈侧那已经红肿的咬痕涂药。 「是不是做梦,陛下自己都没感觉的吗?」林如还看着自家陛下,神色中满是无奈! 第21章 都是心眼多的 毕竟,他们随安殿下这满是怨气的一口,咬的可真是一点儿都没留情。 要不是他如今的身子骨实在是弱,恐怕陛下颈侧这牙印就不是红肿冒血丝,而是真的被咬出血来了! 清凉的药膏涂在已经红肿的牙印上,云缱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他从前在北境带兵的时候,基本上什么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 尤其是当年那一次回上京城的一趟,重伤的差点就没了一条小命。如果没有阿随,他恐怕就真的埋骨在城郊的乱葬岗上了! 「是我欠他的。」 云缱拿过林如还手里的药膏,自己随便涂了涂,就随手丢到了一边去了。 林如还收拾了这些东西,对于陛下口中的欠随安殿下,不置一词。这俩人的纠缠,就是他也是说不清楚的。 这么多年来,谁欠谁的,他们俩早恐怕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若是陛下觉得欠了殿下的,如今上天给了您机会补偿不是。」林如还拧了帕子伺候自家陛下洗漱。 他们陛下这一辈子实在是辛苦! 幼时刚刚出生就被送出上京城,只因为他是北境牧家女所出。没出生的时候,他的宿命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哪怕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但是依旧身不由己。或者说,那时候被世家权臣掌控着的大干朝,皇族只不过是傀儡罢了! 第30页 而他们陛下的宿命就是背负着云氏皇族的未来,从一出生就被送到北境,被牧家老爷子抚养长大。 小小年纪就跨马提枪,浴血奋战,征战沙场。 他是北境军未来的主帅,他必须收服北境军为他所用,成为他将来杀回上京城最大的依仗和助力。 在北境漫天的风雪里,他从襁褓婴孩到长身玉立,风姿绰约的少年主帅。一路从北境杀回上京城,一剑斩杀那些操控云氏皇族的世家权臣,将云氏的江山牢牢掌控在手里! 这一路的艰辛,林如还作为陛下的贴身大太监,一一见证。 而随安殿下是他们陛下心头唯一的温暖。 「陛下,您的头髮……」 「暂时不要让阿随知晓,不然,他又该和自己生气了。」 云缱脱去外袍,把榻上睡的正熟的人揽进怀里。只有把人抱进自己怀里,云缱才觉着自己的心是踏实的。 只有触及他温热的肌肤,他才能确定,这不是一场他奢望已久的,一场虚妄的梦境。 次日。 香菸裊绕,宁神静气的安神香在瑞兽香炉中静静燃烧着。 随安醒来时,竟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自他在这身体中归来的这些日子,他还从未睡过如此安稳的觉! 昨夜人来人往的宁园,此时已经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小声音。 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安回想着昨夜纷乱的记忆。 差点把他推进冰冷湖水中的傻子,躲起来却被他看到的洛时瑞。担心他落水而冲出来的云缱,嘴里似乎还有张丕芝熬的药味! 张丕芝:…… 就是一碗药而已,您是怎么能这么确定就是我熬的! 「醒了?」 张丕芝一绕过屏风就看到了刚刚睡醒的随安,身着内袍,墨发随意散落着,眼角嫣红,一副刚刚睡醒的美人初醒模样。 可惜了,今日有朝会,他们陛下必须上朝去。不然,可就能够一饱眼福了不是! 「嗯,你怎么在这里?」随安姿态懒散的抬眸,施捨般的看了一眼张丕芝问。 张丕芝一看他这模样就被气笑了,好似他愿意来似的!他那是自愿的吗?他那是被雀影那混蛋飞檐走壁扛过来的。 五脏六腑都差点被他给颠错位了! 「哼!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不是非来不可吗! 「你昨夜受惊着了凉,起了高热,我要不来,你今日都要成傻子了!」 张丕芝走到随安榻边,毫不客气的往旁边一坐,无视随安嫌弃的目光,强行把他的手捞出来给人把脉。 还好,还好。这身子骨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还是比这祖宗以前的身子好太多了! 「大少爷,老夫人那边差人来请……」 「就说你家大少爷病的起不来了!」张丕芝看了看随安面无表情的脸,随口给他找了一个烂藉口! 文伯看着自家大少爷,又看看刚刚诊完脉,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大夫,非常识趣的转身出去打发外头的人了! 「这些洛家人你准备怎么收拾?」 「咳咳……」随安握拳掩唇轻咳了几声,「还没到时候呢!急什么!」 他现在就是洛家的病秧子大公子,每日里除了养病就还是养病。 他倒是要看看,他只要一日不死,这洛家会如何闹腾。 「他呢?」随安问。 「谁?」张丕芝一脸茫然的看着问他的随安,随安无语! 「哦!你说陛……」张丕芝话没完全出口,就被随安兇狠的一眼给瞪了回去。张丕芝后知后觉自己失言了,赶紧四下瞅了瞅,还好没什么人。 「今日有大朝会,天还没亮就回去了。」 随安闻言点了点头。 根据昨夜云缱的举动,恐怕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了。要不然,看到他差点落水,他也不会那么急切。 「你说的?」 「不是我,你是不是忘了还有雀舍!你自己一手捣鼓起来的暗探,有多厉害你自己不清楚?!」 哦!也是啊! 他昨夜好像确实是看到雀影了。 「你怎么还不走?」随安问完自己想问的,就开始撵人了。 张丕芝被他气的抖着手指责他,卸磨杀驴都没他这样快的动作! 上元佳节差点落水,随安没有提,洛家的老夫人和二房也就当做没有发生。至于指使那个傻子推人的洛时瑞,最近也被洛老夫人老老实实的拘着,省的他跑到宁园来。 若是被随安兄弟气上了头,他怕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到时,那都是现成的把柄捏到洛岁安手里。 这些日子,随安捏着自己手里的拿着把柄称病,压根就不去宁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如此不待见他们大房,随安才不热脸去贴冷屁股。洛时瑞做了什么,别人不清楚,随安不相信,如此宠溺他的洛老夫人会不清楚他都干了什么! 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真正正的洛岁安! 上元佳节后,随安每日里就是待在宁园里不见客,也不出门。洛家如今门第没落,在这上京城里,那是没多少人愿意雪中送炭的。 「少爷,外头有位自称表小姐的,说是代老夫人来瞧瞧您。」 「这都是几个了?文伯,什么时候,咱们家多了这么多的表小姐了?」 洛时安托着自己的下巴,手拿着给自己阿兄念的书,满脸嫌弃的表情。 第31页 文伯的嘴角也是抽了抽,老夫人是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什么阿猫阿狗,坏的臭的都想往他们大少爷这里塞! 随安感受着这身体最深处蠢蠢欲动的恶念,看来,还是有必要让洛家人再继续折腾些时日才行! 随安从这身体零碎的记忆中发觉一件事,那就是这身体虽然病弱,但是并非是不良于行。 但是,自他在这身体中醒来后,双腿就好像并不听从他的使唤!他曾刻意让张丕芝替他瞧过腿,但是,没有任何问题,他也就是单纯的不能行走罢了! 这洛家,老的小的,尽皆不是什么简单的人。随安垂了垂眼睫,唇畔浮现一抹森冷的笑意! 「就说我病体未愈,且男女有别,就不见了。」 说完,随安打发了文伯出去,也让时安小少年继续回书房读书。 片刻,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阿随……」云缱从一侧转了过来,轻手轻脚的把人揽进怀里。 第22章 相由心生 嗅着鼻翼间萦绕的熟悉的龙涎香味儿,随安心安理得的放任自己靠进温热的怀抱里。 龙涎香交织着淡淡的药香。 上辈子的执念,重活一次却是唾手可得!随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 不过,他不讨厌就是了! 虽然重入十丈红尘非他所愿,但是,既然可以重活那也就且活着好了。他终究是对人世间有些无法捨弃的眷恋。 云缱揽着随安瘦弱的身躯,感觉着这人真真实实存在着,如渊的墨眸里尽是心满意足! 只有这般,云缱才能确认,随安是真的回来了。而不是深夜,他的一场虚幻的梦魇! 「阿随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事情的吗?」云缱墨眸低垂,敛去他对随安难以遏制的占有欲。仿佛只有把随安融进他的骨血中,他才得安稳! 可是不能! 「嗯,现在也不喜欢。」随安闭着眼睛靠在云缱怀里,也就没有看到云缱眼底掀起的滔天巨浪。那是对他的禁锢与占有! 不是他喜欢靠着,而是,云缱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总是喜欢搂着他! 随安自己也清楚,当年他的死于云缱而言,是一个怎么都过不去的坎!哪怕他如今重归世间。但是,那些已经发生的,也已经无可改变! 所以,他要觉得这般可以心安,随安也就随他去了。 「阿随若是不喜欢,我替阿随处理可好?」云缱想把人拐回宫里去的心思昭然若揭,洛家的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掰扯就好,他的阿随总是病恹恹的,可不能让他们拖累了! 随安勾唇一笑,堂堂帝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都道帝王心思深沉如渊,轻易不许人窥探。在他这里但是毫不遮掩! 但是,不得不说,随安很喜欢。 只是现在还不能随了云缱的心思,他与洛岁安的因果尚未了结,这洛家他还是要好好待着的! 毕竟,若是回去了,可就没有热闹可以看了。 而且,若是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他这身体里残留着洛岁安的执念! 只不过,随安并不知道这执念到底是什么!是对洛时安的不放心?还是多洛家人最后的眷恋?亦或者是旁的? 但是,无论执念为何。是洛岁安不经他同意,就把他重新拉进这十丈红尘中来的。所以,作为代价与筹码,这身体在他完成洛岁安的要求后,就是属于他随安的。 有他洛岁安的执念算是怎么回事! 都是做了鬼的,他这三年的老鬼,还能玩不过一个已经魂飞魄散的! 笑话! 「洛家现在可还没有触及陛下逆鳞呢!」 所以,暂时还是留着吧!而且,洛家的热闹他还没有看够呢! 上辈子跟人阴谋阳谋的勾心斗角,但是这种后宅里的勾心斗角,他还真是没见过! 「阿随说了算。」 云缱亲吻着随安的眉眼,这些时日以来,随安自己都没有察觉。这身体的样貌在一点一滴的改变,越来越像从前的随安的模样。 他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曾去问过了,老方丈告诉他,相由心生! 这身体里的魂灵,如今已经是归来的随安。那么,样貌也会日渐变成体内魂灵的模样。 只是这变化是潜移默化的,也是云缱时时刻刻心系随安,故此早早就发现了变化。 所以,云缱有耐心等,等到这身体的模样完全变成随安以前的模样!但是,在这之前,他会清除所有会对随安产生威胁的因素! 借尸还魂这种事,那是几辈子人都遇不见的奇诡之事…… 但这种事情到底是匪夷所思,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对随安不利。所以,云缱把这件事捂得很严实。 而洛家人是最有可能发现破绽的,若非因为随安,洛家恐怕早就在云缱与随安相认后,就彻底消失在这上京城里! 至于缘由! 身为帝王的他,有太多缘由可以找。就比如眼下,与盛国公府搅和在一起…… 云缱的想法随安不得而知,他能看出来的,那是云缱愿意让他看到的。云缱不想让随安看到的,随安几乎不会有机会看到! 三年的时间,足够云缱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了! 在看着随安喝完药之后,咱们的靖安帝陛下终于是心满意足的回去批阅奏摺了。 第32页 那声,阿随真乖,言犹在耳,让随安忍不住彻底红了耳根。 但是,他在回去之前,却是把雀舍统领,也就是雀影给他留下了。 随安怨气满满的瞪着被云缱放在距离他不怎么远,但是却是他伸手够不到的药碗。他今天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把它给扔出门去! 云缱还说什么,这洛家没什么家底,被他多扔几次,洛家的碗怕是要不够使了! 洛家现在的花用全是从他手里走的,他摔几个碗怎么了! 是洛岁安强行拽他回世间的。那么,自然他洛岁安的东西也就是他随安的东西了,贴心听话的弟弟是,能干爱操心的文伯也是! 哼!╯^╰ 雀影努力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缩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着独自在那里生闷气的人。 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随安殿下,这没事跟自己生气的习惯依旧啊! 随安殿下当年究竟是怎么跟陛下产生纠葛的,他也是均有耳闻的。 救命之恩吶! 所以,后来陛下死里逃生回归北境的时候,身边就带着那时还是小小少年的随安殿下。 亲自带在身边,衣食住行,读书识字。那都是他们陛下当年亲自过目的!说是他们陛下亲自养大的都不为过。 所以,有时候,随安殿下的习惯简直跟他们陛下如出一辙的像。就比如,迁怒! 所以,雀影非常有经验的蹲着呗!他并不想被随安殿下迁怒! 要是从前被迁怒,他还能给自己讨讨公道。现在嘛!雀影这混不吝的性格也不敢!毕竟,万一给气出好歹来,陛下能扒了他的皮! 「你杵在这儿干嘛呢?」 「陛下刚走。」 雀影瞥了一眼,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张丕芝,淡淡的说道。 张丕芝瞬间明白了,这位爷在生闷气。 于是也跟着雀影缩在角落里,跟雀影抢位子。 雀影瞪他,张丕芝毫不客气的瞪回去。 怎么着,比比谁的眼大吗?! 娘的,上一次扛他飞檐走壁的事,他还没跟他算帐呢。现在就只是跟他抢地方,都已经全是便宜他了! 雀影无语地给他挪了挪地方,没办法,这死庸医的报復心太强。现在不给他让地方,估计,下次他的药都能苦死个人! 毕竟,这死庸医一言不合就往药里丢黄连。 「你说,随安殿下的眉眼是不是越看越熟悉了?」张丕芝瞅着随安,拿自己的手肘一下子杵在雀影的心口上。 雀影又瞪他,要不是看在他是大夫的份上,他高低给他一顿毒打。 「哪里熟悉了?不是看多了自然就熟悉了吗?」雀影揉着自己的心口,死庸医力气不小! 张丕芝闻言不想搭理这个憨子,什么见鬼的看多了就熟悉了,他是不是脑子被狗啃了。 难道他就没有发现,这身体的样貌越来越向着随安殿下以前的模样了吗?! 要知道,这身体原本可不是他们家随安殿下的。而洛家跟他们随安殿下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洛家也是,洛老夫人是个拎不清的老太太。都是自己嫡亲的血脉,那心眼都偏到天边去了。 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大儿子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所以也就不亲。一味的偏着二儿子。 甚至,自己的亲孙子,下起手来也是毫不手软。 第23章 雀鸟之影 别问张丕芝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问就是,他身边处着的这个人就是大干朝,满朝文武,大小官员都非常忌惮的雀舍的统领大人。 而所谓雀舍,听着就像是鸟笼子。但是,他们却是专为陛下收集情报的暗探。 犹如雀鸟之影,无迹无踪,但却又无处不在。 除却雀影这个统领大人为人所熟知,其余雀舍的暗探们究竟是什么样,这世上知道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就算如陛下心腹,贴身大太监林如华还,他对于雀舍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 而真正知晓内里真正情况的,这世上恐怕也就陛下,和当初建立雀舍的随安殿下两个人了。 不过这些跟张丕芝没什么关系,他又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门外,文伯跟在一个身着淡青色广袖襦裙的夫人身后。 几次伸手欲阻拦,也都因着那夫人的不管不顾,而不得不退让。 就算文伯不是洛家的家僕,但到底是身份有别。现在他们大少爷还在洛家,这些人不要脸面的硬闯,除非是撕破脸。不然文伯还真不好办。 「二夫人,我家大少爷刚刚歇下了。」文伯再一次拦在洛二夫人前面。 洛二夫人林氏眉眼一凝,脸上伪善的假笑都快要挂不住了。这一路上她都被这文伯拦了多少次了。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这道门她都是要进去的。 「听闻最近几日岁哥儿一直病着,这大哥大嫂都不在了,老夫人心疼大少爷,我这做婶娘的怎么也得过来看看不是。」 洛家二夫人林氏说着就要硬闯,文伯一边竭力阻拦,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 他家少爷这么多天一直病着,还不是拜你家那个好儿子所赐。现在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早干什么去了…… 上元佳节后,随安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文伯,让他以后防着点洛时瑞。毕竟,都在这府里,说不准那人什么时候就对他们下黑手。 第33页 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云缱,堂堂帝王,他要是想查,九族都能够查的清清楚楚。 文伯到底是没能拦住硬闯的洛家二夫人林氏,就她那模样看着像是来找他家大少爷算帐的,不是来看望人的。 在林氏进来之前,雀影就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伸手拎着张丕芝的衣领子,两人就躲了起来。 随安殿下的身份不能泄露,所以,他们也就最好不要出现在洛家人的跟前。 「岁哥儿,可好些了,你二叔和你祖母担心你,都担心的食不能寐,夜不能寝……」 「还没死。」 随安浑身没骨头似的斜靠在那里,对于闯进来的林氏那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他可不是洛岁安,就算不喜欢都还要端着君子端方的样子。 在他这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点儿都不想跟人虚以委蛇。 林氏被这突然地的一句话给梗了一下。 她是万万没有预料到,不过是几日未见。平日里忍气吞声的软柿子长了刺,捏起来扎手了。 随安压根就不看林氏那瞬间就耷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的看着旁边案几上的蜜饯点心。倒是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就是都有一个唯一的相同点,那就是非常甜。 他才被云缱强制的餵了一碗药,虽然不是张丕芝亲手熬的,但是依旧是苦的要死。 他都已经灌了三四盏白水了,嘴里的苦味依旧是久久不散。这些蜜饯点心倒是能压压他口里的苦味,可是,吃多了又觉得很腻。 所以,现在的随安殿下非常烦。 君不见,了解他脾性的一个个都躲着他呢嘛。 就算是文伯,那也基本就是能不在自家少爷面前出现,就不在自家少爷面前出现吗? 文伯虽然不知道,如今的少爷已经不是他从前的少爷了。但是,他那看人脸色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都是人精似的。 林氏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是依旧还得是挂着慈爱的笑脸,在那里嘘寒问暖。 毕竟,老夫人交代给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妥。 而且,就算是没有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她也依旧得捧着这个要死不活,也不赶紧去死的病秧子。 洛家的家底什么样,她这唯一的当家夫人那可是清楚的很。那就是基本上没什么家底。 这府里每月的花用,那可都是从这个病秧子手里出的。 按理说,洛家虽然还有祖母在世,两房分不了家。但是大房这边就剩下两个小辈,而洛家现在也是洛家二爷洛嵘当家,这府里的中馈理应是林氏打理的。 但是,洛家没什么家底。早年洛岁安的母亲秦氏还在的时候,洛家这一大家子的花销,那都是秦氏负责的。 秦氏的家底厚实负担的起,可是林氏不是什么大家出身的,是万万不会拿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府里的。 但是老夫人是个偏心的,就算是将来这府里的一切都跟大房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只要洛老夫人在一天,这府里的一切花用就得大房负责。 不然,就是他们大房不孝。 从前的洛岁安为了自家幼弟洛时安的前程着想,也就忍气吞声的咽了。但是,随安可忍不了。 随安要收拾洛家人,但是,不会让他们握住什么把柄。 虽然他可以不管不顾,但是,还有时安呢。他多多少少还是要为时安小少年考虑的。 既然唤他一句阿兄,他也挺喜欢这小孩子。那么,随安就不会让自家弟弟吃亏不是!只要他家时安不吃亏,他完全可以慢慢收拾洛家这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儿。 他和他们可没什么血脉亲缘可讲。 况且,原本的洛岁安跟他们也没什么亲缘好讲。洛岁安当那些人是亲人,但是,那些人可从来不曾善待过他。 「呸呸……岁哥儿身体不好,怎么能说如此晦气的话。」林氏故作生气的说道,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岁哥儿的身子骨一直不见好,老夫人担心的紧。早就托人去观里给你算了算。」 「说是,若寻得一位八字有益的,能给岁哥儿沖沖喜最好不过了。」 「岁哥儿觉着如何?」 林氏说着还不忘盯着洛岁安的反应,只见他面色平平,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思。 「不如何。咳咳……」握拳抵唇咳嗽了几声。 「我这病秧子的名头,这上京城里有谁家不晓得的。」 随安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想看林氏那虚假的脸。总觉着,要是看了,他怕是要把云缱强餵进去的药给吐出来了。 这要是吐了,不知道那人又要怎么多想。 总是觉得他不想活,不喝药就是变着法的找死…… 伸手把自己盯了很久的一颗蜜饯放进了嘴里。 甜腻就甜腻好了,大不了再多喝些白水就是,总比口中苦涩要强些。 「说不准那日就死了,就不必祸害人家好人家的姑娘了。」 这蜜饯的味道有些不怎么好,不是他以前吃的了。随安吃着吃着就有些不高兴了。瞅着在这里纠缠的林氏也就愈发不顺眼了。 「岁哥儿可不能这样说,虽说那些高门贵女咱们洛家攀不上。」林氏说着,眉宇间攀上一抹傲气。 「你二叔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是官身。那些身家清白的好女子,还不是随便岁哥儿挑来拣去的。」 第34页 此话一出,随安端茶盏的手那都是一抖,差点没把水直接倒在自己身上。 旁边一直当摆设的文伯那也是眼角一抽,这林氏究竟是怎么说出来这话的。那就是个芝麻小官,在这上京城里连蝼蚁都算不上的那种! 第24章 到了是到了 这上京城别的不多,就达官贵人最多。就他们家二爷那样的小官,怕是连丞相府的管家都不如! 林氏竟然敢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传出去,让满上京城的人笑话! 还挑来拣去! 你当是你家地里头的菜呢!文伯在心里默默吐槽。 躲起来的雀影和张丕芝互相对视了一眼,倒也不是不能挑来拣去。但是,前提是洛家大公子这个身份挑不了! 而随安殿下的身份!呵!怕不是能让他们陛下当场持剑,送那些女子去轮迴! 「婶娘慎言,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不管是洛家,还是林家,恐怕都是要遭殃!」 随安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茶,对于林氏这种自以为是的言论不以为然。 这洛家大公子病秧子的名声,不就是他们宣扬出去的吗?这会儿又来打什么主意,打量他这些日子待在宁园养病,不清楚吗! 不过是,借着沖喜的名头,光明正大的利用他这个手握秦家家业的病秧子罢了。 不过真是可惜了,且说如今这身体是他随安的,他可不爱红颜。就算是洛岁安这辈子也没打算过成亲的。 毕竟,本就是短命的病秧子。若是泄了元阳,恐怕会死的更早! 所以,秦氏当年之所以会把身为庶子的洛时安养在膝下,本就是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做打算。 被这么一提醒,林氏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神色讪讪的嗫嚅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眼见着软的不行,林氏也不想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 「岁哥儿,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体恤你父母双亡,你的婚姻大事应该她老人家说了算。」 林氏索性直接摆明。 「不管岁哥儿愿不愿意,老夫人那里,已经託了人相看八字了!岁哥儿只等着出聘礼就是了!」 林氏说完就走,根本就没有给随安拒绝的机会! 随安看着林氏急匆匆的背影冷笑,这最后一句,恐怕才是他们的目的吧! 「少爷……」 「文伯先去忙吧,这谁找的人,就让他们自己去娶好了!」 随安低垂眉眼,声音无波无澜。 文伯闻言垂首躬身退了出去。既然他们家少爷心里有数,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管听吩咐办事就行。 林氏的话对洛岁安或许有用,可是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不在乎,所以不会受任何委屈! 还聘礼,他的聘礼这上京城敢拿的,恐怕是没有几个吧! 文伯一走,张丕芝他俩就冒了出来。 「这洛家人的嘴脸可真是一点都不遮掩了,就没见过这般做事的。给人家的婚姻大事做主,却不给人家出聘礼!」 「这祖母做的,那可真是少见。」 张丕芝一脸看不上的模样,白眼都恨不能翻天上去了! 「那是你见的少,不是这世上少见。」 身为雀舍的统领,这上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宗族世家后宅里的隐私。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知道不了的。 那些端庄矜贵的大家夫人,又有几个能做到表里如一的!少见多怪罢了! 毕竟这货,他都已经而立之年,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呢!自然这种后宅里的隐私事,他一个大老爷们家的,也就没见过了! ………… 自从确定随安的身份后,他每天做什么事,那都被雀舍的暗探们事无巨细的回禀给了他们陛下。 御书房里,一众大臣看着他们陛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求救的眼神就跟不要钱似的往林如还身上砸! 林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给点提示啊! 上元佳节过后,他们陛下还没发落过人呢! 他们可不想做这个倒霉鬼呀! 林如还眼观鼻,鼻观心的杵在那里当没有看到下面一种大臣求救的眼神! 各位大人呦!不是杂家不帮你们,而是,杂家也不知道陛下看着了什么! 而且,这还是雀舍递上来的奏报。你们自己先盘算盘算,自己最近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要是干了,算算自己能活还是能死?看看能不能保住自己满门不受自己牵累 一众大臣:…… 我他么的谢谢你啊! 云缱看这奏报里说的,洛家要给他的随安说亲沖喜。 看着那四个字,云缱额角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要不是洛家还有用,他现在就抄了洛家,统统关进昭狱里去! 「砰……」 云缱手边价值不菲的茶盏被他一下子给扫飞了出去,落到林如还脚下碎了一地。 在场的大臣们都看到了,溅出来的茶水把林公公的衣袍都打湿了。就这样,林公公那也是面不改色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份定力,他们自愧不如。 看这情形,陛下的火气不小,他们还是装作自己不存在好了! 不然,被陛下迁怒,他们就是妥妥的冤种了! 林如还看着陛下这模样,这御书房议事恐怕进行不下去了。于是,赶紧摆手让那些已经被陛下吓成鹌鹑的大臣们,赶紧出去候着。 第35页 看到林公公的示意,那些大臣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就怕慢一点就成了冤种倒霉蛋! 看见那些个没出息的臣子们,云缱又冷哼了一声。他现在没空找他们算帐,一群酒囊饭袋的玩意儿! 「陛下,可是随安殿下那里……」 「哼……洛家的人竟敢给随安安排婚事!」 林如还:…… 陛下哎!您有没有想过,人洛家可能只是给自家大公子安排婚事。而不是给咱们家随安殿下安排婚事! 要知道,咱们随安殿下如今用的人家大公子的壳子! 「陛下,随安殿下的心思和性子,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就算是顶着洛家大公子的身份,只要他不想,那就没谁能强迫的了。 那位爷可是他们陛下亲自养的心尖尖,向来只有他给别人委屈受,哪里轮得到别人委屈他! 他们陛下失而復得,正是满心不安的时候,洛家搞事可不就戳了他们陛下的肺管子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云缱思来想去,这御书房他是一时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林如还:…… 他就知道!但是,陛下您这才回宫还没有两个时辰呢!这一桌子的奏摺您可是半点都没动呢! 还有几位大臣等着您议事呢! 没等林如还出言劝阻,他们陛下就已经一挥袖子没影了! 行吧!行吧! 他们陛下好容易任性一次,那就随他呗。还能怎么着!反正他是劝不了一点儿,他也不敢! 唯一能劝的那位,如今也不在宫里,而是在宫外,他们陛下正要去找的那位! 这洛家也是,安安生生的行不行,非得要折腾,把两尊最要命的煞神都给招惹了过去。这下好了,要命了! 「你去通知外头的几位大人,不必再等了。今日所议之事,写了摺子递上来就行。」 林如还赶紧给他们家陛下收拾烂摊子,指使门口的小太监先把那些快被陛下吓死的大臣们送出宫去。 然后又指使剩下的内侍,把陛下没有批阅的奏摺全部装起来。虽然陛下已经跑了,但是该处理的政务那可是不能落下的。 索性就直接一起送到宁园,让陛下守着他失而復得的珍宝的时候,顺手把政务也给处理一下! 没多大一会儿,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就从宫里出来,转街绕巷的到了宁园那处偏僻不起眼的门前。 守门的僕从在云缱来的第一天,就换成了雀舍的暗探。自然也是认得林如还这个皇帝陛下的贴身大太监的。 「咱们那位爷可到了?」 暗探点头,到了是到了,可他们那位爷没走门! 第25章 就是没走门 雀舍的暗探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从墙头上翻起来的。而且,跳下来的时候,还顺手牵了人家墙头上伸过来的几枝含苞待放的花枝! 就很突然! 惊的他只能缩在角落里,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只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当自己眼瞎啥也没看到! 林如还看着雀舍的暗探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心领神会。他们家陛下没了往日的矜持,估计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吓着了! 哎,算了算了! 他们陛下从小到大都因为肩负重任,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也从来没有任性过。如今宗族天下皆安定,他们陛下身上的重担也就没那么重了。 所以,难得任性,那就随他去吧!既不劳民伤财,也没有动摇社稷根本!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没人能管得住! 屋内燃着炭火,随安只穿了一身素色的锦袍,怀里抱着刚换的手炉,翻着前几日寻来的游记! 浑身浸满了凉意的某位陛下,手里拿着几枝含苞待放的花枝进来了。站在门旁的炭火前许久,直到确定自己身上的凉气全部退散,不会让随安受凉后, 这才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 随安歪头看他,他好像才从他这里回去不久吧?!看那外头的天,这个时辰云缱不是应该待在宫里处理政事吗? 怎么又来了? 云缱摸了摸随安的脸颊,有些凉,不过也算正常。 抬手把那几枝花枝交给雀影,让他去找个能配得上的,青白釉的花瓶插好,放到随安的书案上! 虽然外头的积雪已经化了,但是这天还是依旧很冷。枝头染绿,花苞初绽! 可是,依着随安的身体,依旧还是不能出去逛逛的。不然他这些时日,好容易养出来的一丝气色,就要没了! 不能出去,那他就折了,带进来给随安看!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雀影就捧着花和花瓶回来了!花瓶是找管家文伯要的,还是上等的瓷器! 「可喜欢?」云缱揽着随安的肩垂首问道。 「从哪里折来的?」随安看着那几枝含苞待放的花枝,略有些眼熟。 虽然不能出门,但是随安也是经常,可以在院子里逛逛的。这几枝花略有些眼熟,好似是旁边院子里人家种的。 「来的时候顺手摺的。」 云缱毫不心虚,以他的身份,别说折他家几枝花枝,就算是要那棵树,他们也得给! 「好看。」 算了,在院子里看也是看,在这屋里看那也是看。不管如何看,都是赏花,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第36页 只是,还没等云缱与随安再多说些什么,林如还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 而且他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灰色僕役打扮的内侍!那些人的手里都捧着木箱子! 随安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正好看的清清楚楚。又扭头去看自己身边脸色沉沉的云缱! 这是政务没有处理完,被林如还追在脚后头,直接送到他这宁园里来了。 云缱拧眉,他第一次觉得,林如还如此不长眼! 随安却是莫名的勾起了唇角。 「你这是听了什么消息,连奏摺都不批阅,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了?」 「很高兴?」云缱的手指捻上他的耳垂,看着随安高兴,他也就不追究林如还了! 「倒也没有很高兴,但确实心情不错。」随安往后靠了靠,贴着云缱的胸腹! 他的身子骨坐久了非常容易腰酸背疼的,但是,他又不喜欢一直躺在榻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腿才能恢復! 心情不错就好!云缱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想让随安可以靠的更加舒服些! 「不说说你怎么又来了?」 「只是听说,洛家要给你沖喜?」云缱语气沉沉,好似随安接下来的话,只要说的不合他心意,他就能立马拿洛家人开刀似的! 「是给他们家大少爷沖喜,而不是我。」随安眼眸低垂,他虽然占据了洛岁安的身体,拥有了他的一切。 可是,随安就是随安,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成为洛岁安!所以,洛家人再怎么算计,在随安看来,他们算计都只是他们洛家的大少爷。 他可以做到不喜不怒的看一场热闹,但是,这身体如今是他的,他不会允许洛家人伤到他就是了! 他就只是想让这身体残存的执念,自己看清,自己消失! 虽然他也可以清除这执念,但是,好歹是洛岁安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所以,随安才这么有闲情逸緻的陪着洛家人玩你来我往的游戏! 「阿随何时愿意跟我回去?」 随安沉默的看着那几枝花枝,他暂时并不想回去! 从前的他尚没有挣扎的余地,如今的他不会轻易再迈进去。 等到他能心甘情愿的踏进宫门的时候,也是他彻底放下对云缱的怨怼的时候!不然,等待他与云缱的估计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他可以感觉的到,如今的云缱比曾经的云缱偏执且疯狂。如果…… 随安觉得自己这小身子骨撑不住深宫里的磋磨! 估计云缱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才没有一见面就直接把人给拘禁在宫里,日日夜夜都陪伴着他! 随安是随性洒脱的性子,上一世死前,他就留有遗言,他不要棺材,不要坟冢。 他只要捧骨灰,埋到老乞丐的旁边就行! 所以,哪怕当时的云缱濒临崩溃,可他依旧照着随安的吩咐去做了! 就是……乱葬岗老乞丐坟里埋得是,随安上辈子衣物烧成的灰! 真正的骨灰躺在他们陛下的寝殿呢! 当然,这事除了云缱和贴身大太监林如还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书案前,林如还小心翼翼地把自家陛下批阅完的奏摺,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平日里,他们陛下批个摺子,那眉头都皱的跟座山似的。但是,他也不敢劝,只能瑟瑟发抖的承受着他们陛下的低气压。 而今天,他们陛下从头到尾面不改色,甚至碰到满篇都是废话的摺子,也没有直接给扔出去! 这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今天给他们陛下研墨的不是内侍,而是百无聊赖,已经快要睡着的随安殿下。 看着殿下那随时随地都能闭上的眼眸,他们陛下批阅奏摺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生怕动静大了,惊着快要睡着的随安殿下。 他们殿下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娇娃娃! 要是不小心惊着,吓着,那就直接病给你看! 云缱把最后一份奏摺合上扔给林如还,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宫里去! 林如还:…… 陛下都不在宫里,他这贴身大太监回去干嘛? 云缱把手里的笔一扔,横抱起已经熟睡的随安走进内室中。曾经随安睁眼就被塞了满眼的福寿纹的帐子,被换成了绣松鹤延年的浅色帐子! 他不知道从前的洛岁安是怎么回事,但是,随安就是不喜欢那种。 把人放到床上,某位陛下那也是毫不客气。 也没有问过人主人家同不同意的,就自顾自的脱了外裳,搂着人跟着一起小憩一会儿! 另一头,洛家准备把洛岁安卖一个好的价钱! 虽然全上京城都知道洛家的病秧子活不久,但同样也知道他手里握着江南秦家的产业。所以,有的是人惦记他手里的秦家。 以前是没有什么好机会,可是这次,可是洛家自己人把这机会给送上门了。 当然,洛家也不是没有条件! 他们自己弄不到手,就想着可以从别人手里分一杯羹。 就是分的少了点,但也总比一点都得不到要强! 第26章 打得一手好算盘! 洛家老夫人院里。 林氏没有假手于人,亲手给自家婆母奉上新茶。然后挥退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走到老夫人的身后给老夫人揉捏肩背。 第37页 轻重缓急,每每恰到好处,令老夫人舒展了眉眼,甚是享受! 「果然吶!这媳妇儿还得是自家的丫头贴心。」老夫人轻轻拍着林氏的手背说道。 想那秦氏,自恃出身不凡,晨昏定省的从来没有亲自动手伺候过她。 然而,她还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洛家当时还指望着她贴补家用!或者说,全由秦氏从她的嫁妆里出! 洛老夫人当初嫁给洛老爷子的时候算是高嫁,家里给出的嫁妆也已经是家族里能给出来的最好的了。可是,在这上京城有些名望的家族夫人里头,却依旧是什么都不算! 洛家早就已经开始逐渐落败,不然,洛家老爷子也不会娶当初的洛老夫人做正妻。 后来为了延续洛家,不至于让洛家被赶出上京城,还为大儿子求娶了江南首富秦氏的独女。 而从头至尾,洛老夫人都不喜欢比她家世出众的大儿媳妇。原本她为大儿子选的正妻,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女,但洛老爷子一开始他没看上。 就如当年他没看上她一般! 如果不是她当初使了手段,是不可能会成功嫁进洛家的。 这些陈年往事都随着洛老爷子的逝世而彻底尘埃落定,没有人会再过问。但是,他为自己的长子挑选的妻子,心胸手段皆是不差的,也就导致了洛老夫人从不曾在秦氏手里讨到半分便宜! 也就愈发不待见大房和秦氏! 「瞧您说的,您既是婆母又是姑母,媳妇又岂有不孝顺的道理。」林氏说着好听的话,哄得洛老夫人眉开眼笑的。 「你今日去宁园,大少爷怎么说?」洛老夫人拨弄着手腕上上好的翡翠镯子,水头清透油润,是难得的好东西! 「还是不同意……」 「哼!由不得他同意不同意的。老大死的早,就他那病恹恹的模样,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这是不孝!」 林氏看着老夫人给大房的病秧子大少爷扣上不孝的帽子,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夫人惯常会用这种法子拿捏那病秧子! 「老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大少爷不理解您的苦心,我多劝劝就是了。」 婆媳两人一唱一和,虚伪做作。这动静听到外人耳中,恐怕多是说洛家大少爷不懂事,不体恤为他着想的祖母婶娘! 门外头,离得近些的樱桃等人皆是听习惯了的。这么多年了,老夫人惯常爱用这法子使大少爷妥协。 而大多数时候,大少爷都是妥协了的。恐怕这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这次老夫人註定是拿捏不了他们大少爷了!毕竟,从前的是洛岁安,多少顾念着老夫人是他亲祖母。 哪怕这祖母偏心,他也是忍了! 可是,如今那身体里的是随安,曾经那些世家望族最忌惮的疯子。 只要是你能干出来的,他就能比你干的更疯狂! 「有几家姑娘的八字已经送去让人合了,就看有没有合适的了。」 林氏慢声细语的劝慰着老夫人,所谓的合八字,不过就是看那些人,谁给他们洛家的东西价值更大而已。 谁给的多,这八字,就是不合适,那也是天作之合!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洛老夫人那也是清楚的,也就不再管了。 宁园里。 云缱现在廊下听着雀舍暗探探查到的那些消息,不由得都被气笑了。 这洛家的那些个人可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贪得无厌的嘴脸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阿随想要跟他们折腾,那就随他折腾。这洛家人在他的阿随没有折腾够之前,他是不会动他们的。 至于最后怎么样,就看看他们会把阿随招惹到什么程度,阿随才是最后决定他们命途的人! 「这些要告诉给殿下知道吗?」 「当然要告诉,虽然阿随可能已经猜到了。不过还是心里有底,阿随才好决定怎么收拾洛家人。」 「哦,对了。知道她们选了哪家的姑娘吗?」 「据查,都是一些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女。」都是些要本事没本事,那长相也都是清秀有余罢了。 做不了家族攀附权贵的工具,也就只能做替家族拉拢依附的棋子了。 这上京城的风气早年被那起子世家带坏了,一时半会儿的想要改过来,没那么容易! 除了跟着他们陛下一路从北境之地过来的臣属,那些原本就在上京城里的大臣们,有多少家的女儿,是养来准备送进宫里的! 只可惜,他们陛下的后宫就算是空闲着,也不给那些人机会! 有那聪明的,目光盯上了皇室其余的那些王爷。甭管是陛下的手足兄弟,亦或是宗室郡王的。能做正妃的做正妃,不能做正妃的那就退而求其次做个侧妃。 那些不聪明的,到最后,恐怕连口汤都喝不上。 云缱微微颔首,反正都是他的阿随看不上的,他那别扭而又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是缓缓落回原地! 再次转身回去看看依旧还在睡觉的随安,云缱依依不捨的离开了。身为帝王,他到底是不能一直任性下去。能陪随安小憩,已经是他忙里偷闲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洛家人那里有多热闹,随安不关心。反正自上元佳节后,洛时瑞是一次都没有来过他这宁园。 第38页 不管是做贼心虚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也罢!随安落得清净,倒也不错。 不过是咬定了他从那傻子的口中问不到什么,有恃无恐的同时,又担心他暗地里报復,这才不许洛时瑞在他面前晃悠! 「阿兄,我听文伯说,二婶娘要在府里办什么赏花宴?」 「就二叔那官职,能请来什么人赴宴。」 时安小少年趴在随安的旁边,看他家阿兄拿着鱼食逗弄养在缸里的几尾金红色的锦鲤。 这鱼连着鱼缸都是前些时候,阿兄的那位救了他的朋友送来的。也幸得如今的时安小少年一心只读圣贤书,但却没有多少见识! 无论是那金红色的锦鲤,亦或是那白底青花纹样的大缸,那都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那是今年南边才送来的贡品吧!雀影蹲在樑上,他这几日没在宁园,他们陛下都做了什么?! 「春日时节,百花盛开。不过是凑个热闹,非得纠结什么人赴宴作甚!」 随安逗着闹别扭的小少年玩,雀舍的暗探把他们做的事,那可都是查的清清楚楚了。这赏花宴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他这个病秧子吧! 洛家二叔顶头上司的嫡女,借着赏花宴瞧上他这病秧子大少爷。这种戏台子上才会有的桥段,真当别人是傻子好煳弄呢! 若是以前的洛岁安,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再有那偏心眼的祖母施压,可能洛岁安也就从了! 可是,如今是随安。 只为陛下所用的,无孔不入的暗探雀舍为他所用,把洛家人和那大人的盘算窥知的一清二楚! 恐怕洛家人都没有他清楚! 那所谓的权贵人家的嫡女瞧上病秧子的戏码,不过是洛二叔顶头上司,给自己家女儿遮丑的工具罢了! 而病恹恹活不久,还没什么本事的洛岁安就是那人给他家女儿选的遮羞布。也是给人家女儿那肚子里的崽子,找的便宜爹! 而且,到最后,他们还可能得到洛岁安手里握着的秦家家业! 可真真是一石多鸟的好算计! 第27章 以后别打了 随安虽然上辈子养了一个白眼狼,而这辈子又身不由己的养了一个时安小少年。 但是虽然他真的不怎么喜欢养孩子,尤其是别人家,还来路不明的孩子。 尤其。更没有给别人当便宜爹的爱好! 从前他知道只道洛家人不顾念血脉亲缘,那满心满眼的只能看到权势富贵。万万没有料到洛家人是丧心病狂!为了别人许诺的不知真假的好处,出卖自己家的孩子! 随安也曾经想过洛家人的手段会如何,他以为洛家人顶多,是找那些命格凶的人来克他。 但是啊!万万没有想到!洛家人丝毫不顾及洛岁安的名声与死活,竟然想给他扣上一顶带颜色的帽子。 而且这色还是青草的颜色! 最这离谱的行为,就算是多好性子的人,恐怕也忍不了了吧! 至少,忍了那么多年的洛岁安本人就忍不了! 感受着身体气愤的颤慄与愤恨悲伤的情绪,这些都不是属于他的。 随安敛眸,因为这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反应。洛家人对随安而言什么都不是。但对于原主洛岁安来说,他们做的这件事带给了他莫大的耻辱! 也就导致在身体里残留的执念,如今,光明正大的被随安发现了。 随安其实谈不上有多厌恶洛家人,毕竟比他们更加丑恶的嘴脸,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但是他挺看不上洛岁安的! 洛家人的手段,其实算不上多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破绽百出,甚至只要随随便便插一手,都能让他们徒劳无功。 而洛岁安不是没有这样本事,只是他在放任洛家人变本加厉的算计他! 做起事情来犹犹豫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秦氏夫人给他留下足够多的依靠和依仗,甚至他要掀了洛家都行! 可是这洛岁安,不仅仅没让自己过好,还让自己变得更加狼狈。甚至到了需要依赖他人……哦!不对……是别的鬼来替他报復! 而且,这走也不走的利索点儿! 还非要留下点儿,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执念,惹他这个接手的新魂的厌! 若是换成从前的随安,洛家人在他跟前这么蹦跶,他早就送这一家人去流放的路上了。 不过,那位户部侍郎大人打的算盘,比洛家人高明多了。反正啊!户部尚书那个抠门儿的死老头儿的算盘,都没他这手下打的响。 这算盘珠子都要崩到随安脸上来了! 时安小少年在他阿兄蹭吃蹭喝到心满意足,这才慢悠悠的跟他家阿兄暂时告别,去书院读书了。 他家阿兄最近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厨子,做的饭菜点心越发好吃了。 殊不知,这宁园里的厨子已经换成从前专门给随安做菜的老御厨了。 「能不能查到,与户部左侍郎家的姑娘暗结珠胎的人是谁?」 「属下这就命人去查。」 雀影从在房樑上应了一声,吓了端着药膳进门的张丕芝一跳。这雀影待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待在那樑上。 怎么着,他这堂堂雀舍的统领大人,之前是做那梁上君子的不成! 「你这是又弄了什么东西?」随安吩咐完又看向张丕芝,那浓郁不散的药味,熏得随安恨不能一脚把人踢出门去。 第39页 「药膳和参汤,你得选一个。」张丕芝走进来,把手里端着的托盘往随安跟前一搁,居高临下的看着随安。 打量着他这两天气色好多了,但是他这房间里的松树盆景,他已经换了第四盆了吧! 他的那些药,但凡是没人盯着,估计都被那些盆景给喝了。是药三分毒,所以,树都被他祸祸死了! 「我若是不选呢?」随安不待见他。 张丕芝摊手,这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不喝就不喝呗!他能怎么滴! 「你不喝我喝。」张丕芝没好气的说,那碗参汤是老厨子炖的,这人不喝他喝,难得的好东西,别糟践了! 那药味浓郁的药膳,要不待会坑雀影那货喝了,都是好东西别浪费了。就是味不怎么好,略苦! 雀影:…… 我谢谢你惦记我!就不能想着我点好的?! 「我进来前听着谁家的贵女珠胎暗结了?谁的种?谁的种?」 张丕芝凑到随安身边问道,这种后院里的隐私,他往常待在太医院的时候,经常能听见手下那帮子太医闲的没事干,凑在一起瞎叽咕! 毕竟宫里就陛下那么一个主子,后宫里空荡荡的,连个鬼都没有。他们这群专供皇室宗族的太医们,不用伺候宫里的主子。外头的宗族大臣,也没多少能天天请得动太医的,他们可不就很闲嘛! 但他们这些太医说到底还是大夫,出入那些宗族大臣权贵的后院,那也是经常的事儿。 少不得见到一些后院里阴私事! 如今张丕芝被他们陛下重新丢回,随安殿下的身边。太医院里的八卦,他都好久没听着了。 而这洛家总共上下就那么多人,也没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就算有,还一多半都是冲着他们随安殿下来的,这笑话可就不好看了!一个不小心,还会被他们随安殿下惦记。 万一以后他想起来再找他算帐,那可就划不来了。 「你天天在这上京城里晃悠,你能不知道?」 「不知道,我这晃悠也不能晃悠到,人家后院墙头上去。」 这要真晃悠去了,那些文臣武将的还不拿着刀剑撵出他二里地去! 随安伸手去端参汤的手都顿了一下,他死了在这三年里,张丕芝都干了些什么事,为什么能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熟稔。 「你干过?!」似疑问,又是肯定。 张丕芝摸了摸鼻尖,那不是那一年他着实太闲,翻了右将军家的墙头,看到了他小妾跟人偷那啥! 他就好心提醒右将军,那儿子好像不是他的嘛! 结果,还真不是。但他被右将军提着刀足足撵了两条街!差点儿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自此以后,右将军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明明是好心提醒的好不好! 随安:…… 这种提醒,其实不要也罢! 人家也不是非得要你提醒的! 「陈年往事,不说也罢。」 「你要不说说这事是怎么一回事呗?」张丕芝岔开话题。把柄这东西,他是不可能自己往别人手里送的! 哪怕是随安殿下也不行! 「也没什么。洛家打算给他们家大少爷沖沖喜,府里要办赏花宴呢。」随安拿起勺子品了一口还冒着热乎气的参汤。嗯,还是老厨子的手艺好! 「然后呢!」 「户部左侍郎家的女儿跟人暗通款曲,想找个顶锅的。」随安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说完了,张丕芝已经陷入头脑混乱中了。 洛家的大少爷?如今不是他们随安殿下么?给洛家大少爷沖喜,户部左侍郎家的贵女是洛家高攀了。但是,如今在这洛家大少爷身体里的是他们随安殿下!在他们随安殿下这里,那就是妥妥的他们高攀了! 不对!先不说谁高攀谁!就说那户部左侍郎家的女儿,貌似已经不清白了吧! 就算是清白的,有他们陛下在,任何女人都甭想沾他们随安殿下的一片衣角。更何况还是不清白的! 而现在的情况是,随安殿下就是洛家大少爷的事也就他们几个人清楚,旁人不清楚。算计洛家大少爷就是算计他们随安殿下。 这,这,这…… 户部左侍郎齐文翰素来精明,户部里头就他的算盘一向打得响,让好几位武将恨得咬牙切齿的。不过以后还是别打了!不然,小命容易打没了! 第28章 赏花宴冷清了些 「这人怕不是活腻了?!」他是怎么敢的啊! 「我突然想去左侍郎府去问问,他们家的左侍郎大人,出门的时候,脑子是不是被门给挤了!」 要是没挤,应该干不出来这么坑自己的事吧! 随安:…… 左侍郎的脑子挤没挤他不知道,但是,要是张丕芝敢去问,这闭门羹估计他是一定能吃上几口的! 张丕芝也没真去,他也知道他要真去了,左侍郎非得跑他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 虽然他也不在自己府里住就是了…… 就是,这齐文翰不是活的最惜命的嘛,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都能哭上他们的医院!所以这事他是怎么敢的? 活腻歪了?准备拉着他们那一大家子,跟着他一起去诏狱逛逛?! 随安把自己手里已经喝完的空碗放回托盘上说道:「为人父母的,给自家闺女找个好拿捏的是人之常情。而且人家找的只是我家的大少爷……」 第40页 不是他宁侯随安! 「昂~~」一个字转了三个调调,从不明所以到恍然大悟! 张丕芝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这才终于回过味来。 他忘记了,知道宁侯随安这祖宗重生在洛家大少爷的躯壳里的,迄今为止也就他们这些人。 外边那是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自然,左侍郎齐文翰也就不可能知道其中内情! 他估计也万万想不到,他千挑万选的给他那当成心肝疼的姑娘挑的好拿捏的姑爷,是个能要他们一家子小命的活阎王。 虽然看起来,这要命的活阎王没有索命的打算。但是,陛下那里可不是好打发的。齐文翰估计是要倒大霉了,就算侥倖不死,那也得脱层皮。 「那您让雀影去查的……」 「你不觉着赏花宴那日冷清了些吗?总是要热闹热闹才好……」 张丕芝:……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热闹热闹了,而是闹大了吧!到时候户部左侍郎千方百计想要遮掩的家丑,就这么在外人的府邸,当着那么多人面宣扬出来…… 呵呵呵…… 他们殿下是打算把洛家二房往死里坑吗? 反正,不管到最后结果是好还是坏!洛家二叔那可就彻底得罪了他的顶头上司! 他们殿下一如既往的,是个芝麻馅的汤圆。 现在,就等雀影探查回来了! 张丕芝闲着无事,又凑到随安的跟前,替他把了把脉。然后又满脸若有所思,跑到屋子门口蹲守雀影! 从前也没觉得雀影这么墨迹吧! 「殿下……」 「怎么样?怎么样?」 雀影才刚刚拱手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张丕芝扒拉的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仰躺过去。 随安不忍直视的用手里的游记盖到自己脸上,不想看到张丕芝被雀影给暴揍的场面! 雀影:…… 算了,算了…… 这是个能被他一拳头放倒的庸医,殿下还有用,他不能直接打死…… 话虽如此说,但是,如果雀影那握的指节都泛着青白之色的拳头不那么明显的话。说不准,张丕芝也就相信了! 讪讪地松开自己刚才还扒拉着人的手,一步一挪的挪到随安的身后,心里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贱手! 今天要不是有随安殿下在,估计他今天就得被雀影这货暴揍一顿了! 随安殿下这张护身符,能用还是得赶紧用,说不准啥时候就不能用了…… 譬如,殿下喝他开的药的时候! 「说说,都查到了些什么?」随安翻了一页自己手里的游记问道。 「呃……」 「回禀殿下……」 「左侍郎千金腹中的孩子……是……是青祁公子的……」 雀影心里几经辗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如实禀报了。就是那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他们家殿下的衣摆看。 衣摆处绣着暗纹,一看就是宫里最好的绣娘的手艺,而且还是只为陛下做衣服那几位的手艺! 他们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被他们陛下捧在手心里呢! 刚开始查到的时候,雀影也曾怀疑是不是手下人查错了。毕竟,这查的时间太短,也查的太容易了! 就好像,这些东西就摆在那里,压根就不担心会被查到一般! 青祁么,这名字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过了,是他上辈子养的那个小白眼狼的名字! 还记得,上辈子他死后,魂识清明后的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看云缱如何,也不是看看太玄如何。 而是第一时间飘荡回了曾经的府邸,去看一眼,再次被丢下的那个少年郎! 随安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悲痛哀悯,埋怨他不守信用的青祁。可是,他看到了什么!看到的一切让他差点把并不稳固的魂识,都气到差点原地逸散!! 他从山匪手里救回来的狼崽子,辛苦养大。他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悲痛哀悯,反而在他的灵堂之上,指着他的灵位破口大骂! 宣洩着心底积压的,对他的所有不满! 说他既然都是要死的人了,为什么不早早奏请陛下,把宁侯的爵位传给他!让他也尝尝天子宠臣,权倾朝野的滋味! 说为什么上京城里其他的公子哥都可以挥金如土,就他不能! 那些人凭什么看不起他! 为什么他都权倾朝野了,而他就不能随心所欲的肆意妄为!他就应该护着的他的,他答应了他阿姐的不是吗?! 在随安活着的时候,他每天都有把自己伪装成听话懂事的人。 哈哈哈……现在他死了,他终于不用伪装了,他可以顶着他随安的名头,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毕竟,他的死是陛下的亏欠…… 而他这个被他养在身边的孩子,就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和利用这份亏欠!!! 等等,等等…… 自那以后,随安也就彻底认清楚了,自己养出来的,就是一匹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或许,当初他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那女子的哀求,把他从山匪窝里带出来!早知今日,他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此后三年,随安飘荡在上京城的方圆百里内。但是,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一次,也没有刻意听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从他成为宁侯随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从青祁的眼里看到了贪婪和野心!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第41页 如果不是他已经死了,随安觉得自己一定会把他丢回当初的山匪窝! 野心这东西谁都有,可是,青祁太贪婪了。他忘记了,他之所以能被随安养在身边,不是随安亏欠他什么。而是当初他的阿姐曾经苦苦哀求随安! 他的一切都是随安赋予的。 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最善变。只看见权势富贵的青祁就已经变了! 「接着说怎么回事?」 随安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游记,仿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至于有没有心绪的波动,也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哪怕是善于望闻问切的太医院院首,也看不出来他情绪的变化! 曾经易冲动的疯子宁侯,就已经是所有世家头疼的了。 而现在,沉稳冷静的疯子宁侯,比他冲动易怒的时候,更加可怕了呢! 「是……青祁公子夺了人家姑娘清白,还不愿意娶。」雀影头更低了,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家殿下的怒火了! 「理由呢?」随安合上书问。 「嫌弃左侍郎家小姐的身份配不上他……」雀影迅速瞥了一眼随安,谨慎的说道。 「嗤……配不上……」 随安冷笑,这可真是一个不怎么好听的笑话。见色起意之徒,还说人家配不上他! 他是什么身份,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能不清楚!不过是顶着他随安的名头败坏罢了! 第29章 似相似,却终究不同! 配不上么? 究竟是谁配不上谁,还是两说呢! 这满上京城里谁不知道啊! 青祁公子就只是被宁侯随安随手捡来养大的,被人唤一声公子,就觉得自己有多高贵。要知道,他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名分,他青祁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宁侯世子爷! 随安的目光落到书案上,久远到已经落满尘埃的记忆,被他慢慢的翻了出来! 当年能遇上他们姐弟,是在上京城返回北境的途中。那是老乞丐死后的第三年的祭日,他仅带着两个暗卫,离开了三年都没有离开过的北境。 三年中,他一次都没有回去祭拜过老乞丐。不是不回去,还是压根儿就回不去! 毕竟,当年能从上京城的地界逃出来,已经是九死一生了。他是真的差那么一点儿儿,就要去阎罗地府找老乞丐团聚了。 时过境迁,那上京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曾经那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乞丐了!他并没有进城,那时候,那些世家权臣已经彻底把控了上京城! 他也只在城郊的乱葬岗,匆匆祭拜后,就带着暗探送出来的情报,一路日夜兼程的返回北境之地! 青祁他们姐弟,就是他在回去的路上碰见的。 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两姐弟正从山匪的窝里逃出来。青祁被他姐姐护的很好,但是他姐姐却已经身受重伤,濒临死亡! 看着拼命护着自己弟弟的女子,刀刃从她嵴背上划过,带起一道鲜红的血痕。 那场景看在随安的眼里,是那般莫名的眼熟! 像极了当年老乞丐把他护在身下,那些恶僕家丁的棍棒,一下下落在老乞丐的嵴背上。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击打声,是随安这么多年来都难以忘记的梦魇。 所以,从来都是觉得自己是冷心冷情,没人性的随安。做了这辈子,第一次毫无理由心软的善事,从山匪的刀下救下了两姐弟! 只可惜,就算他救下了两姐弟,青祁的姐姐也已经因为伤重而濒临死亡。 他当年能救得了,因伤重而濒临死亡的云缱。那是他们俩人的运气逆天! 而人不可能次次好运,哪怕他身上这一次不缺伤药,他依旧没能救得了那个坚韧的女子。 而那个浑身染血的女子似乎已经认命了,像极了当年临死前的老乞丐。 老乞丐让随安活着,一定要活着…… 而她也不曾为自己考虑,而是考虑那个被她护的好好的弟弟的未来。 她还在流血的伤口,郑重的跪在随安的面前。三拜九叩的祈求随安,能不能收留她的弟弟! 那个除了身上有些脏臭的孩子,被她保护的很好。但是,在那孩子的脸上,随安没有看到任何类似于悲伤以及担忧的情绪。 有的只是茫然与恐惧! 随安曾经以为是他被吓傻了,但是,看到青祁的真实面目后。随安才恍然,那时候的他压根就没有悲伤! 他从一开始养的就是一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他姐姐像极了当年的老乞丐,而青祁却不像他。所以,当年他虽然把他带回去养大,但是和他却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而在他活着的那么多年里,青祁却把对他的孺慕表现的淋漓尽致。所以,随安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宽待他,唤他一声公子。 要不是他死后看到的一切,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能够藏的这么深! 随安有时候庆幸自己死的早,这个狼崽子还没来得及咬他一口!要不然,他恐怕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也别气,你没了后,青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种荒唐事儿他干的可不少!」 张丕芝给随安递了一盏茶,好像告状似的! 不是好像!其实他就是在告那崽子的状! 也就是看着他是宁侯随安养大的,能有着陛下眷顾几分。要不然,就他那作死的本事,上京城的那些大臣权贵们早就把他给弄死了! 第42页 虽然他是宁侯随安养大的,可是他想做第二个随安是不可能的! 他们随安殿下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不说,还是他们陛下的心尖尖。随安看着冷漠至极,可熟知的人都知道他最重情意。 而他青祁?哼!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东西! 只是户部左侍郎家的闺女又怎么样,这混蛋玩意还曾经把心思打到了陛下的亲侄女的身上! 要不是那位郡主也是个刁蛮的,直接给他打了个头破血流。恐怕他现在都已经入了皇家的门了! 不过,以后恐怕就没他什么好日子过了…… 嘿嘿~~ 他的依仗如今回来了不说,还被他嚯嚯的差点要头顶青青草原!随安可不是什么吃亏的人,受人庇护对上人家本人,那结果……猜都不用猜! 「不过,他这人倒是聪明的很,得罪不起,得罪不了的人,他可是从来都不碰的。」 青祁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那左侍郎家的闺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俩人不过是半斤对八两罢了! 胭脂楼是男人的温柔乡,那上京城的燕之坊,就可是专门给那些权贵女子养男宠的地方! 据张丕芝所知,左侍郎家的这个闺女可没少养!左侍郎这个当爹的,抠门的跟个铁公鸡似的。可是他闺女那可是大手大脚的散财童子! 要不是左侍郎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恐怕早就被他爹打死了。 没错!左侍郎没儿子,活了大半辈子,就一个独苗苗还是个闺女。 这也是为什么,左侍郎家的闺女珠胎暗结,他不仅不找青祁去闹,反而还要给他闺女找一个好拿捏的认下这孩子! 因为他缺人继承香火,这闺女亲生的,没人跟他抢,就是他的了。 至于为什么还要给他闺女找个婆家? 那是因为……这未婚不管怎么说,都不好听啊!人家都是去母留子,他们家是去父留子。 尽管大干朝的风气开放,但是对于闺阁女子未婚生子,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容忍度的! 所以这个幌子该扯还是得扯一下的! 随安:…… 他就是这个被扯的幌子呗! 张丕芝:哎!那您要是非这么说的话,那还真是! 随安瞪了一眼跟他插科打诨的张丕芝,不想让他动气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自己的身子骨还是比那白眼狼重要的多的! 「洛家的赏花宴,你说这是白眼狼,会不会来?」 张丕芝看着已经低下头去喝茶的人,不由得翻白眼,您都这么说了,他可能不来吗? 就算是不来,估计也有人有的是办法让他来吧! 不过…… 张丕芝看着随安如今与曾经有着五分相似的容貌,等到那日的赏花宴上恐怕会掀起一场波澜吧。 这洛家深居简出的大少爷,竟然有着五分像死了宁侯随安。不知道,会不会有不要命的把手伸过来呢? 这三年来,有太多人想要笼络陛下的心,也曾经送过无数或眉眼,或言行,或举止……与宁侯随安相似的人! 可是,最后!无论是送人的大臣,还是被送的人都被禁军扔出了宫门。 而他眼前的这位容貌越来越似从前,是这么多年来最像他自己的人。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又是一场什么样的大戏! 被当做自己的替身送进宫?呵呵~~ 到时候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好玩了! 张丕芝能想到的,他不信宫里那位他想不到!没这方面猜测的,估计也就随安自己了! 毕竟,随安到底是做了三年鬼。重回世间,他还需要太多的时间,来适应这三年来的改变。 反正所有人里,也就他自己不知道,他曾经有过多少替身?! 第30章 病弱 春雨缠绵,细密如织!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枝头新绿舒展,粉嫩娇软的桃花不知何时已经绽满了枝头。 上京城的春日暖还寒的,枝头的花开的绚烂,只是这般景色,随安却是无缘得见。 春日风雨也是寒凉的,昨日春雨婆娑,他非要开了窗子赏那院中的雨景。 这宁园是早些年秦氏专门替自己病弱的儿子所修建的。只因他身体羸弱,不能同她一起回江南探亲,也见不着江南的风景。 故此,秦氏就专门请人,为自己的儿子修了这么一处一步一景,处处皆是江南风格的院子! 随安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去过江南,对于这院中景致很是喜欢。故此想看看,雨中江南园林是怎样的别致! 至少,比北境那几乎能把他吹飞的,彪悍的狂风可温柔太多了。 可随安却也依旧爱北境的风雪,因为,风雪之下是有人护他安宁! 「咳咳……咳咳咳……」 随安捂着自己的胸口,蹙着眉咳嗽不停。他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快要被他给咳出来了! 就着张丕芝的手饮了一口温水,喘了半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有喘匀……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翻天覆地般的咳嗽,震得随安的心口生疼,眼角嫣红,眼睫上挂着泪珠儿,看的人好不可怜?! 张丕芝赶紧扶着人又餵水,触及他有些灼人的体温。脸上的表情,简直生无可恋! 他学医这么多年,也就这祖宗最难伺候了!以前是他自己搞事,现在是他不搞事了,他如今这身体搞事! 第43页 合着,里里外外都指着他一个人折腾啊! 「文伯,他喝药了吗?」 「喝了,这药早就喝了,我盯着少爷喝下去的。」 文伯也是急得在旁边直转圈,要不是担心自己碍事,他早就把张丕芝的活抢了去,亲自照料他们家大少爷了! 随安也很无奈,这不大不小的细密的病痛折磨,还真不是人受得了的! 这种活法,还不如当初没活过来了呢! 随安躺在床上,捂着自己胀痛的头,突然就埋怨起洛岁安了。 这世间野鬼千八百儿的,找谁不好,怎的偏偏是他! 昨日吹了冷风,夜里就起热。他都好好喝药了,今儿却是一点儿都没见好转…… 「文伯,您再去熬碗药来。」张丕芝看着文伯转圈他也晕,索性找点事把他打发了出去。有点事做,总比呆在这里干着急的好! 「好好,这就去」文伯忙不迭的应声,老胳膊老腿的却也非常灵活的出去忙活了! 打发走了文伯,张丕芝这才重新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位能要命的祖宗! 「你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你就不能好好的!」 张丕芝都快气死了,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病人! 随安难受,不想搭理他!他怕自己话没说几句,惹来一阵不停歇的咳嗽。 这滋味相当难受! 他现在浑身难受,非常想把喋喋不休的庸医给扔出去。但是,能扔他出去的雀影不在,文伯因着他是给他瞧病的大夫! 就差把他供起来了,怎么可能把人给扔出去! 就很烦! 雀影呢?快回来,把张丕芝给他扔出去,吵死了! 「春……」 「闭嘴……咳咳……咳咳咳……咳……」 随安一张嘴就说了两个字,翻天覆地般的咳嗽就涌了上来,连多说半个字的机会都没给他! 张丕芝无所谓,他又不是没见过他比这更坏的脾气。他更知道,随安这人只要是病的稍稍厉害一些,非常容易郁结于心! 简而言之就是想不开! 雀影已经去请陛下了,如今比药好使的,也就他们家陛下了! 「张丕芝,随安如何了?」 「回陛下,殿下就是昨天吹风受凉,有些起热了。」 张丕芝着重在吹风上头加重了语气,就差没有明着在皇帝陛下面前,告随安的状了! 而迎接张丕芝的就是从床那边扔过来的软枕! 云缱一接到雀影的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赶来。看到随安还有力气拿软枕扔张丕芝,也就没有那般担心了! 挥手让张丕芝先出去,随安一生病就爱乱发脾气,还特别喜欢迁怒大夫。 这还是当年在北境时候留下的毛病! 跟着他一路逃回北境的时候,随安在半路上的就已经发起了高热,失去了意识。 等到了北境的时候,大夫告诉他,随安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他自己! 后来虽然救了回来,随安那本来就不好的身体,更加不好了!在那段养病的日子里,没少迁怒大夫为什么把他救回来! 那时的大夫是张丕芝的师父,还特别喜欢让自己徒弟给随安熬药。 也就是这般,张丕芝一直被随安叫做庸医到现在! 「阿随……」 云缱摸了摸他因为起热而有些灼人的脸颊,以及那有些干裂的嘴唇。 低头轻轻一触即分。 「从宫里给你带了甜汤,一会儿喝点儿,好不好?」 「很晕,想睡……」随安低声嗫嚅着。 他不想赶走了张丕芝,又让云缱在他耳边念叨。 「好,阿随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嗯。」 随安把自己的手放进云缱的手心里,握着他的手指缓缓闭上眼! 头胀痛的让他觉得眨眼都是费劲的,但是又觉得,一闭眼就会跌入无尽的梦魇中。有云缱在,无论如何,他都是觉得安心的! 不再是上辈子的那段时间,无数次梦中惊醒,他触摸到的只有冰冷的床褥。 是不是君臣有别,从此以后,他连自己最后可以依靠的人,也都要失去了? 他不懂…… 因为云缱没有教过他! 「云缱……」 「衍钧哥……」 「你是不……不想要……」 云缱看着随安握着他的手入睡,索性就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听着眼前人梦中呓语,心中绞痛不止…… 「没有不要阿随……」云缱俯身抚摸随安的鬓角,低声细语在他耳边慢慢安抚陷入梦魇中的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不要阿随。 他带在身边亲手养大,亲手教养的,最符合他心意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要! 随安在失去老乞丐后只有他可以依靠,而他又何尝不是唯有随安可以同渡此后孤寂漫长的帝王之路! 他陪他走上来,他却不慎弄丢了他!失而復得后,他怕得而復失,更怕随安怨怼! 所以,他要慢慢的把随安,重新圈回他的地盘里! 随安侧头把云缱的手压在了脸颊下,轻轻蹭了几下,重新安稳入睡。 云缱听雀影说了,随安是昨夜起的热。夜里身子不舒坦,惊醒了多次!每一次,都要缓上许久才会好一些! 第44页 他的随安比从前娇弱太多了,祈安殿要让林如还多添置一些东西,再教出来几个伶俐的内侍,送来伺候随安! 要不是,随安现在还不想揭露自己的身份,想要收拾洛家。他早就把人打包带回宫里去了! 但是,随安没同意,他不敢。生怕把人气出来什么好歹来! 「大少爷的药熬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进去?」文伯的声音从外面隐约传来。 「先温着吧,你家大少爷刚睡着……」是张丕芝怨气满满的声音。 许是张丕芝的声音有些大,惊扰的随安眨动了几下眼睛,但又不想醒! 云缱微微抬头示意暗卫把张丕芝给扔远点! 张丕芝:…… 成吧!成吧!这俩他没有一个能得罪的,还是滚远点好了! 他都好久没有去胭脂楼逛逛了!嘿嘿(?︶?︶)有陛下在,没他什么事! 要不,他出去逛逛…… 第31章 胭脂楼,打起来了 上京,胭脂楼。 鬼鬼祟祟的张丕芝悄摸摸的熘进了胭脂楼。 虽然说他就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太医。但是,御史大夫那群人,有时候就他么的,跟疯狗似的。只要他们盯上了你,就怎么都甩不掉。 虽然他不上朝,但是,朝堂上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谁叫他是一个喜欢逛花楼的。 不过,人家逛花楼找姑娘。他张丕芝逛花楼,就是为了喝酒听曲儿,以及听八卦。 但凡是喝醉了酒的,或多或少。总会有那么点,不为外人所知的事儿从那些醉鬼口里吐露出来。 「哎呦呦……我的爷呦,您都多久没来看咱们姑娘了!这姑娘想您想的吶,都憔悴了呢!」 胭脂楼管事的嬷嬷看到张丕芝的瞬间,兰花指一捏,满是脂粉香味的帕子一甩,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笑的比她鬓角带着的海棠花都还要热情三分。 上来就揽着张丕芝的胳膊,把人往楼上带去。 「瞧瞧,瞧瞧。许久不见,林嬷嬷的嘴越发会哄人了。」张丕芝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胳膊从人怀里拽出来。 虽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是,他还是更喜欢水灵灵的姑娘,不喜欢这种半干的。 嬷嬷风情万种的横了他一眼,「谁能哄得住您,那可是咱们的大造化了……」 「还是与从前一样,嬷嬷赶紧去安排。」张丕芝才不接她的话,到了自己惯常待的雅间,赶紧把人打发了出去办事。 这些日子待在宁园,他都不知道啊!错过了这上京城里多少热闹事。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有一身穿淡粉色罩纱的姑娘推门进来,风姿撩人,眉眼风情魅惑,勾的人气血翻涌。 身后跟着两个衣着素朴的丫鬟,手里各自端着托盘,有酒有菜,甚是丰盛。 两小丫鬟把酒菜摆上桌就赶紧退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非常贴心的把门带好。 这二楼的雅间的窗正对着一楼大厅的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姿,勾了谁人的心尖乱颤…… 「楼下的哪个妖精勾了你的魂,连我都不理了~」娇滴滴,脆生生的娇嗔在张丕芝的耳畔响起,柔软温热的娇躯裹着暖香扑进张丕芝的怀里。 揽着人的腰肢,把人从自己的怀里甩到旁边的榻上,衣衫凌乱,香肩半露,泫然欲泣的小脸,眼角微红,甚是娇弱可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货是什么人,你还真别说,张丕芝绝对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不动心。 这人间尤物,也就是林如还那人才能不动心。 太监嘛!动什么心,有心无力。 林如还:…… 你等着! 「可真是无情的紧,这么久都不来。我还以为陛下终于把你赐死了呢,正打算要不要替你收尸去呢。」 雀荛斜躺在榻上,随手挑了一缕乌黑如墨的秀髮在手里把玩。挑着一双魅惑人心的狐狸眼,红唇中吐出来的话,好悬没把张丕芝噎死在当场。 雀荛,雀舍的副统领。尤其喜欢扮成女人。还是这胭脂楼的头牌。 就不给人家风尘女子半点活路了。 「您可就盼我点好吧!说不准哪天还真得给我收尸去。」张丕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凑到唇边慢慢品。 这胭脂楼的酒虽然比不上宫里的,但是。在这外头,那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 所以,这胭脂楼每天来往的。不仅仅是只有沉溺美色的,还有沉溺于这美酒的。 浅浅品了一口,这滋味着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雀荛瞅着他的模样,不爽的撇了撇嘴。无事就跑来他这里过过酒瘾他,有事了,他就怎么都找不到。 「从前陛下都没把你弄死,如今正用得着你,你那小命总算是,不用整日提心弔胆的了。」雀荛不屑地甩了甩手,看不上他那没出息的样。 「瞧你这话,你这是听着了什么了?」张丕芝端着酒杯。凑到雀荛的跟前,就这么席地而坐,背倚着榻的问他。 雀荛白了他一眼,陛下又没有特意下令封口,他们这些该知道的人,基本是必须得知道的。 雀荛不再跟他讨论这些,这胭脂楼呀!明明年年都修缮的,却还是好似八面透风似的。 说不准什么时候,这话多说了那么一点儿,就被人给听了去。 「该听的,怎么都是要听的。」 第45页 「还有什么是您听不得的……」张丕芝才不信他的忽悠。这胭脂楼是明面上的花楼,但是实际上,却是雀舍收集上京城内收集情报的暗桩。 但是,他也知道在这里,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 「楼下跳舞的那姑娘从未见过,是新来的?」张丕芝趴到窗台上往下看。 「是新来的,却不是你能碰的?」雀荛娇柔的声音响起,却是对张丕芝口中新来的姑娘,看也不看。 「说说看,什么来歷?」 「大抵原是世家的女子,名唤素娘,只不过现在流落风尘。」 但是,就算是流落风尘,那也是多的是人想要护着,爱着的。 由此可见,当年那些世家教出来的女子,没一个是简单的。 「那还是算了!」张丕芝瞬间没了兴趣,他是真的不待见曾经那些世家的女子。 世家出身的女子,那些高傲矜贵的早就随着家族一起去了。而能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尤其还是,楼下这能拉下身段的!都能把自己踩进泥里,就没什么是她们做不出来的。 别说什么世家女子无辜,她们的家族都不无辜。她们被家族供养,家族做的孽,她们也是要承担因果的。 莲出淤泥而不染,清雅高洁。 但是,她们终究是从淤泥里生长出来的。 享受了家族赋予的一切,承担家族的责任与因果,她们比任何人都活的明白。 不过,听雀荛这话,最近这胭脂楼可是热闹的紧。就是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这眼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丕芝看热闹的心情太过迫切,上天都在体谅他。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就进来了一个穿金戴银的纨绔子。 张丕芝趴在二楼看的真切,呦呵!这不是荣国公家的那个备受溺爱的纨绔子嘛。 要说这荣国公,是少有的明白人,从头到尾就老老实实做他的国公爷,没有跟那些世家搅和进谋夺皇权的是非里。 当然,估计,主要也是因为他们家没姑娘。毕竟他们家这上下几代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所以,他们家搅和进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就这辈子,他们家也没生出姑娘来。反而生了一个男生女相的三公子,被一家子当成姑娘娇养成了这上京有名的纨绔子。 就见韩子灏一进来,就直扑那大厅中正在跳舞的素娘,从袖中摸出青色的荷包就往人怀里丢。 那是这胭脂楼的不成文的规矩。 若是姑娘接了,那便是默认今日归属。若是不想,那便是不接的。 素手芊芊一挥,那荷包又被扔回韩子灏的怀里。这明晃晃的拒绝,让韩家的这位纨绔少爷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啧啧!这脸色这么难看,这纨绔子弟的性子看样子是不怎么好呦。」张丕芝摇着头说道,他平时见的多是那些大臣们,他们家的这些小辈们,倒是没怎么见过。 「你要是被人大庭广众之下,一连几日都被拒绝,你的脸色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雀荛捏了一颗葡萄扔进自己嘴里,给张丕芝说着缘由。 「原来如此啊,那也就难怪了!」张丕芝脸上顿时就挂上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第32章 真是热闹! 楼下,大厅内。 韩子灏脸色无比难看的盯着朝着他行礼后,又对他视而不见的素娘,眸底冷光闪烁!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还真是傲骨难折啊! 不过,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这还不是凤凰,就是一只家养的雀儿罢了! 韩子灏随手一抛,那被人嫌弃的荷包,就落到了路过的端茶送水的小丫头怀里! 既然她都给脸不要脸了,那就别要脸了! 韩子灏唇角勾起一抹冷漠无情的笑,大步跨了上去,一把拽着从眼前飘过的水袖。握在手里,凑到鼻尖微微一嗅,好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素娘用力抽了抽,没抽动! 但是,这番动作却是彻底惹怒了韩子灏,用力一扯直接撕碎了上好丝绸做的衣裙! 香肩半露,肤如凝脂…… 顿时,大厅里所有男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看的素娘羞愤欲死! 她虽然身陷风尘,但是,却从未遇过如此境遇! 不过这是在胭脂楼,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而且,都是上京城的人,谁不认识荣国公府家的纨绔公子! 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风尘女子,而去跟那被全家惯坏了的纨绔公子去作对! 「放开我!」 「我要是不放呢?」韩子灏邪笑着凑近素娘,目光肆意的打量着素娘白皙的脸庞,修长的脖颈,以及起伏不定的胸脯…… 可真是一个勾人的尤物…… 「你……」 素娘气红了脸!得罪对不起,她还躲不起呀! 一甩手就要离开,然而,却被韩子灏一把拽住了手臂,把素娘整个人直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上下其手! 「啊……放开我……」 「都沦落到这花楼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清白人家的女子!」 韩子灏捏着素娘的下巴,强吻了上去! 若是这女人没有一开始就那么强烈的反抗他,下他的脸。或许他对她的兴趣还没那么大! 第46页 毕竟比起这种扎手的,他还是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 「你……」 韩子灏握住素娘想要扇他巴掌的另一只手,把人直接甩到了地上,撕开了她后背的衣衫!顿时,更加吸引了楼上楼下那些男人色眯眯的目光! 「想打我?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韩子灏笑的越发的冷了,他这国公府家的小公子脾气也是很不好的! 说着,韩子灏又撕了一道素娘的衣衫! 「住手!」 突然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其他人就看见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沖了过来,直接把毫无防备的韩子灏给踹飞了出去!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国公府家纨绔公子也敢动手? 趴在二楼窗台上的张丕芝却是眼睛一亮,呦呦呦!!瞧瞧,这是谁?这不是那谁,青祁公子嘛! 也是,上京城的纨绔子弟多了。但是,他们纨绔归纨绔,眼睛都不是瞎的,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不在乎,就皇族宗室那也是敢动手的! 可不就是下头那青祁公子嘛! 就是不知道,他这无法无天的行为,还能持续多久!毕竟,能让他如此肆无忌惮的靠山,他怕是靠不住了! 就算是陛下不收拾他,随安也不会任由青祁继续败坏他的名声! 韩子灏被自己的随从赶紧给扶了起来,回头看到踹自己的人是青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青祁,你找死……」韩子灏怒气沖沖的指着一脸惬意站在那里的青祁,看着他走过去把素娘扶起来,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找死?我看是你找死才对!」青祁才不害怕韩子灏,把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的素娘护在身后。 别说他只是踹了一脚,今天就算是把他打死在这里。他青祁也不会有一点事。 就算他是荣国公府最受宠的公子又怎么样?他就不信荣国公还敢对他动手。 毕竟,他头上还顶着宁侯随安的名头呢!尤其是宁侯随安已死,他这被他养大的青祁公子,在陛下那里的地位!可不是韩子灏这个荣国公府的纨绔公子能比的! 「我的女人你也敢动,今天没打死你就已经算是你命大了。」 青祁轻蔑的看着韩子灏! 「哼!不过就是宁侯殿下养在跟前的宠物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别人不清楚,但是韩子灏可是清楚的很!他家里早就跟他说过,这青祁虽然是宁侯殿下养大的,可是却没有多少感情。 而且,陛下也不待见这位青祁公子,只不过是因着他到底是在宁侯殿下跟前养大的。 而宁侯殿下也已经离世,陛下这才对他多加容忍。反正不过是小打小闹,陛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了! 这青祁也是精明的很,看着没有脑子谁都敢得罪! 但是,每一次到最后,都成了小辈间的纷争! 既然如此!他韩子灏是这上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能怕了他青祁不成! 青祁听到韩子灏嘴里说出来的话,顿时又握紧了拳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这么说他! 心里也是更加怨怼随安!为什么他不是宁侯世子,为什么不把爵位给他! 「你找死!」 青祁也不管身后护着的素娘了,举起拳头就冲着韩子灏那张脸就落了下去!他今天要把他这张讨人厌的脸给打烂! 别人怕他是荣国公府最受宠的公子!但是他青祁可不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养他的都是一个疯子,那他青祁也疯点理所当然! 韩子灏一看青祁这架势,脸上勾起嘲讽的笑。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随从,让他们站到一边看着,不许上来帮忙! 青祁敢跟他动手,那他今天就好好教他怎么做人! 两只手互相揉了揉,转动了几下手腕,也就冲上去跟青祁就这么在胭脂楼的大厅里打了起来! 一时间,楼上楼下,怀抱美人儿的,把美人儿丢到了一边。喝酒畅聊的,拎着酒壶都凑过来了! 二楼,张丕芝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就眨了下眼,下头就已经打了起来! 哟呵!荣国公家最疼爱的小公子和随安养的小青祁打起来了! 这热闹是真的热闹,平时也没谁敢跟这俩人打架。今天这俩人一碰头,就打了起来! 还是因为花楼女子打起来的! 就看着下头,青祁已经被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按在地上打了,眼眶都给打成青黑了。那韩子灏的嘴角被青祁给打肿打破了! 就这样,都已经被人按在地上打了,那青祁还在手抓脚踹的反抗着!那韩子灏白皙的脸上,一不小心就被青祁在他脖子上抓了几道血印子! 韩子灏被抓的一疼,目露凶光,下手的力道都重了几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 旁边,花楼的管事嬷嬷,还有韩子灏的随从都在急得原地乱转。他们也不是没上前去准备把两人拉开,可是,结果就是!谁上去,谁挨一顿两人合伙的胖揍! 所以,他们就没人敢上去把两人给拉开了! 打吧!打吧!胭脂楼的管事嬷嬷甩了甩帕子,这楼里见天儿的都有这些个纨绔公子打起来! 反正,只要是不出人命,跟他们这花楼就没多大关系! 第47页 「就让他们这么打下去?」张丕芝对着酒壶豪放的喝了一口! 「他们愿意打就打呗!没一个是我们这胭脂楼能得罪的起的呢!」雀荛娇滴滴的声音听得张丕芝浑身一个激灵! 说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雀荛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吧! 第33章 且随他 宁园。 一身深灰色常服的林如还绕过游廊,轻手轻脚的走到正屋前。看到雀影正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打瞌睡,压低了声音问:「殿下可是还未醒?」 虽然这宁园之内已经遍布雀舍的暗探,但是,这终究不是宫里。这宁园尚没有彻底掌握进他的手里,林如还说起话来还是多少有些顾忌的。 这份顾忌倒不是担心随安殿下的消息走漏!毕竟,他们陛下如今正是大权在握,无人可以违逆他,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护在心头上的人。 但是,他们随安殿下到底是占了这洛家大少爷的躯壳,虽然不是他们家殿下愿意的。但是,事实就是,如今活着的是他们的随安殿下! 殿下愿意迁就那些人,他这位心腹自然也就在乎那些人。 而且,张丕芝早在第一天就已经告诉过他,能不让他们殿下操劳就不要让殿下操劳。这副躯壳虽然没有他们殿下以前的差,但是,也不是什么康健的! 「陛下好不容易哄睡的,睡得不稳当,醒了好多次。」雀影连眼睛也不睁的说道,虽然关紧了门。但是,耐不住他这雀舍的统领什么都不好使,就耳朵好使! 屋子里头的动静虽不能说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也听的差不多! 他就没有见过,他们陛下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亦或者说,他们陛下的温柔,从始至终都只给了随安殿下一个人! 终究还是他们这些人不配了啊! 雀影闭着眼睛假寐,心里却是各种戏精! 一听雀影这么一说,林如还心里大概就是有谱了。看这样子,他们陛下今晚恐怕是不会回宫去了。 不过也什么所谓,那些紧要的政务陛下都已经早早的处理完了,余下的那些都是不那么要紧得到。 林如还轻轻推开了门,脚落地无声的走了进去。床榻上蹙眉睡的不安稳的随安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但是,守在旁边的云缱却是在门开的瞬间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幽深的眸子平静无波的看向脚步轻盈,满是小心翼翼的林如还。 这个林如还活的跟个人精似的,为了不扰了随安的睡眠,就连功夫都捨得用上了。 很少有人知道,随侍在靖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林公公,看着面白无须,一副文弱的模样。但他的功夫却是一点儿也不差的。 「陛下。」 「可是宫里有什么事?」云缱放下手里随安之前看的游记,看向林如还问道。 「倒是没什么要紧的,是底下人来报,说是青祁公子与荣国公家的那小公子,在胭脂楼因为一个妓子,打了起来……」 林如还微微弓着身子,凝声低语,竟是没有惊扰到床榻上安睡的人半分。对于那俩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的公子,默默在心里腹诽! 可真真是一点大家公子的端方稳重都不要了,此一事原本是闹不到陛下这里来的。奈何,在花楼打起来的还有一位青祁公子。 也不知,这件事要不要告知他们随安殿下知晓。这万一被那青祁公子气到,怕是就不好了! 林如还的话外之意云缱还是能够听得出来的,不过这些年那青祁做的混帐事,随安早晚也都是会知道的。 今日这般的事与青祁往日的作为,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让随安知晓了这些,往后再知晓旁的,倒也不会被青祁给气到了! 云缱还不知,随安早就已经知晓青祁的真面目,那些荒唐顽劣的事,他也已经知晓不少! 「不用管,都是混世魔王,就让他们自己撕扯去,免得去祸害其他人。」云缱眉眼低垂,对这事不置一词。 往日里,陛下多多少少还是会派人去看一眼的。如今,他们随安殿下都回来了,那青祁公子可是半点儿他们殿下的光都沾不上了。 本来,陛下就对他多有不满。若不是顾忌他是随安殿下养大的,恐怕早就收拾了! 「是。」 林如还看了看床榻上丝毫没有醒来迹象的随安殿下,要不是雀影说了他们殿下是睡着了。他都怀疑,他们家从来都不怎么会哄人的陛下,是把他们殿下给打晕了的。 云缱瞪了一眼林如还,示意他没事赶紧滚回去。 他今日不准备回宫,但是,林如还必须待在宫里。若是有什么突发的变故,也好赶紧差人来告知他。 林如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垂着头,顶着他们家陛下几乎快要压抑不住踹他的目光。赶紧的,脚底抹油熘了出去。 金乌逐光而去,夜幕笼罩。 夜风从半开的窗扇中吹进来,吹动摆放在桌案上的书页哗哗作响。批阅着奏摺的云缱,赶紧放下手中硃笔,将书按在手下。 尽管如此,床幔之后的床榻上,依旧还是传来细微的响动。 夜幕降临后,又从宫里过来的林如还赶紧拨亮了床榻边的烛火。那边,云缱已经迈着急促的步伐从书案后走了过来。 拨开轻纱幔,云缱就看到随安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捂着自己犯晕的头。眼睛半睁半合的,甚是可怜! 第48页 「什么动静?」随安看向进来的云缱问道。 「是风吹动书页的声音,吓着你了!」 「……」 随安想说没有,但是,事实却是,他还真是被这动静给惊醒的!这么一想,随安感觉自己更难受了!他什么时候已经娇弱到了这种地步! 这不是他的缘故,定是这身体原有的毛病! 不想承认自己娇弱的随安殿下,已经毫不犹豫的甩锅给了这娇弱的身体! 云缱似乎是看透了随安的心思,故此不在这上面多纠缠。怕惹了他们如今着实是娇娇弱弱的殿下生气! 「你已经睡了半日,再睡下去,怕是夜里就睡不着了。」 「林如还从宫里带了些你爱吃的,晚膳已经备好了,起来吃点好不好?」云缱坐到床榻上,把林如还递上来的厚重披风裹在随安的身上,把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好。」 随安依旧是头晕的厉害,不过比起白日里那咳得心肺疼的情况,睡着这么久,他倒是不怎么咳了。趁着现在舒坦,赶紧能吃就吃点儿。 不然,要是待会儿见了风再咳起来,随安觉得自己恐怕是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林如还眼见着他们殿下要用膳,赶紧出门去叫人端上来。 下午回宫他就挑好了两个伶俐机敏,且手脚上有些功夫的小内侍带了过来。他们都是从没有在前朝露过面的,这上京城里认识他们寥寥无几。 所以,安排在他们家殿下身边伺候,压根就不怕被人瞧出来什么! 「林公公怎么也来了?」随安头晕,就这么靠在云缱的肩膀上,一句话说的气喘吁吁的。 他这身子骨真是弱的可以了! 「宫里没什么事,他不愿意待着。」云缱理着他的鬓髮,低头在他的眉间落下轻吻,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他是知道的,林如还就是想好好看看随安才从宫里跑出来的。 刚好,给随安挑的伺候的小内侍也已经挑选好了,也就一起带了过来了。 随安才不信云缱这哄小孩子的话,只是,他也没什么力气反驳就是了。他还不想云缱亲他呢!可是,这人这么多年帝王作的,压根就不允许别人忤逆他。也跟就不理会随安的抗议,该干什么还是什么! 罢了!罢了! 他都用死折磨过了他一次了,如今还动不动的就病一场的来回折腾他。 且随他去……好歹是帝王,总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的! 第34章 洛家的赏花宴 上京城连绵不绝多日的春雨,彻底催开了满园的桃花,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洛府春日赏花宴的帖子多日前就送了出去,但凡是他们能够够得着,能送的都送了! 毕竟,洛家如今最出息的也就是洛家二叔,这么一个户部的小官吏能拿得出手!还有一些是从前洛家的世交,如今还有些面子上的往来! 如果这洛家还是秦氏当家,那么,这赏花宴怕是会有不少夫人小姐的愿意来赴宴!江南秦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只有她们自己想不到的,没有秦家弄不来的。 衣裳钗环,胭脂水粉等,那些珍稀的,上京城都少见的,她们都得从秦家手里求。 但是如今当家的是洛家二房的林氏夫人,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只有她上赶着求人的,没有人上赶着求她的。 所以,这洛家的赏花宴,真心实意愿意来的,不过就是些,比他们洛家混的更差的罢了! 更多来赴宴的人,更想见的是如今手握秦家产业的洛家大少爷! 这上京城里有些耳目的人家都知道,洛家的这个大少爷从年前就听说病入膏肓。他却硬生生活到了年后,真真让人遐想连连啊! 前几天听说因这一场雨又病了,洛家老夫人都考虑,要给他娶亲沖沖喜了!洛家的这场赏花宴,明着是赏花宴,怕也是有着替洛家大少爷相看姑娘意思在里面! 不过,哪怕这洛大少爷是人尽皆知的病秧子,倒也不是没人惦记! 那秦家如今可都在这病秧子大少爷手里握着! 一场春雨下了多久,云缱就在宁园住了多久!毕竟这宁园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没人能管得住的随安! 怕他一时兴起,又要吹着了冷风,夜里又要起热!他如今这身体可是经不起半点折腾的! 他让张丕芝死死盯着随安,就是担心他会活不久! 已经失去过一次,他不会允许自己再失去一次! 随安裹着把自己捂出汗的厚重大氅,才被允许到雨后的院子里转转。这都已经春暖花开了,就他还裹着如此厚重的大氅! 花园里,随安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满院子新绿,就他跟这满院子的春景格格不入! 云缱没走前时时刻刻的盯着他,连他手指尖尖儿凉了一点儿都不允许。这几日来的奏摺在祈安殿堆了一堆,林如还一催再催,云缱不得不赶紧回去处理政务! 如今他是走了,倒是给他留下了两个小眼线,替他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 就很气! 「少爷,少爷……」 文伯提着自己的袍子,脸色难看的一路小跑的跑了过来。就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这花园里铺的路也怎么平坦,一个碎石头差点把文伯直接给绊倒。 要不是,距离最近的小内侍赤兮眼疾手快的给扶住了,文伯今儿恐怕要好好的栽一把了! 第49页 请个大夫那都是轻的! 「文伯小心一点,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赤兮扶着文伯不敢放手,他怕自己一松手,文伯这身骨头又得往地上扑去! 远兮推着他们随安殿下走了过来,随安有些好奇的看着文伯。 「哼!他们这群人办的什么赏花宴,那就是不安好心!」文伯狠狠的往地上唾了一口,恨不能跑去赏花宴上,把那一家子糟心的玩意儿给摁到池塘里淹死。 都是想的什么馊主意!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往他们家少爷这里塞。 文伯脸色难看极了,赤兮和远兮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坐在轮椅上不动声色的随安殿下! 随安早就心里有数,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们做了什么?」随安往后一靠,略有些无奈的示意赤兮倒了杯茶水给文伯! 文伯一把端过来赤兮手上的茶水,一口闷了。就这么跟他们家少爷数落洛家二房和老夫人那一家子噁心的行事。 那户部左侍郎家的夫人,说什么他们家的姑娘十分倾慕自家少爷。听闻洛老夫人有意为他们家少爷娶亲,特此来替他们家的姑娘问一声! 若是没有后头闹出来的那些隐秘事,本也不失是一桩好亲事! 可就是后来闹出来的,着实是在噁心他们家少爷了! 赏花宴上。 夫人与小姐们都聚在凉亭内品茶赏花,林氏笑意盈盈的作陪。也有几家夫人带了自家公子来,都聚在外头,有洛时瑞陪着喝酒赏花! 这边夫人们都听闻最近洛家放出去的风声,故此跟林氏你来我往的试探着! 洛家他们其实是看不太上的,但是,若是洛家的这个大公子,她们可就要权衡一下了。 这洛大公子身后可是有着整个江南秦家的! 只是还没等她们说些什么,这洛二爷顶头上司,户部左侍郎的夫人就抢先开了口。原本就是两家暗地里说好了的,今天赏花宴只不过是过个明路的噱头! 其他人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懂! 只是,没等她们继续说些什么,公子那边就闹了起来! 紧接着,左侍郎家的遮羞布就被人给掀了…… 有丫鬟偷偷摸摸告知了文伯,文伯这才得知…… 随安安安静静的听着,感受着心里翻涌出来,那些不属于他的情绪。 不甘…… 愤怒…… 怨怼…… 如浪潮般翻涌而起,又如云烟无处可依,悄然散去! 只是还不够,不够这一抹执念彻底泯灭! 「少爷,他们……」 文伯看着他们家沉默不语的少爷,知晓今日是他被气昏了头,不该与少爷说这些,让少爷为难的! 毕竟,无论如何,他们少爷始终是洛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无父母在世,自然该有尚且在世的祖母替他筹划婚事! 可如此婚事,他们家少爷宁愿不要! 娶了婚前失贞的女子,他们家少爷恐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好歹是给我沖喜,我怎么也要去瞧瞧不是!」 随安示意远兮推着他要去赏花宴瞧瞧,文伯看看还扶着他的赤兮,又看看已经被远兮推着走远的自家少爷。 他们家少爷这是准备要干什么? 嫌那里此时不够热闹,再去添一把火? 「文伯,公子他们都走远了,再不追一会儿就该追不上!」赤兮看着有些懵的文伯开口说道。 「走走……赶紧追上去!」文伯一把甩开赤兮扶着他的手,迈开步子就朝着他们家少爷追了过去。 赤兮:…… 文伯这有些过分了啊! 赤兮年轻而且还有功夫底子,就算是文伯先跑,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也追了上来! 赏花宴原本是在洛家的花园里,有那么几株秦氏夫人托人专门为她寻来的珍贵桃花。花开繁复,花落入一场纷纷扬扬洒落的桃花雪! 随安一进来就看到了,气到面色发白的一对母女,身边陪着林氏也是面色尴尬难看! 想来,这对母女应该就是左侍郎的妻女了。 她们瞪着一位一脸悠闲自在的紫袍公子。以及,那一位满脸无动于衷,依旧淡然喝酒的青衫少年郎君! 「呦呦呦!青祁公子果然是好度量,我自愧不如啊!」 「你的这个姘头都要揣着你的孩子,准备嫁人让别人给你孩子当爹了,你还能忍得下去……」 「啧啧啧……」 韩子灏阴阳怪气的看着青祁说道! 原本喝着酒的青祁,突然暴起,抓起酒壶就朝着韩子灏扔了过去! 自从他们俩人在胭脂楼打了起来后,这么些天,这韩子灏就跟是狗皮膏药似的,是怎么甩都甩不掉啊! 还把他跟齐妍妍的那点儿事,在大庭广众之下翻出来! 第35章 热闹依旧 韩子灏偏头躲开青祁扔过来的酒壶,虽然他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是,他们家老爷子管他依旧管的很严,文治武功那可是半点都不能落下的! 用老爷子的话说就是,他可以当个纨绔,招猫逗狗,流连花楼!但是不能当个连个街头混混都打不过的废物! 他丢的起他是纨绔公子的脸,丢不起他是废物点心的脸! 至于青祁……哼! 第50页 要不是有些宁侯随安殿下的余荫庇护,就这种货色都不知道被人打死多少回了! 这一次竟然都动到他头上了? 哼!敢跟他抢女人,管他的闲事,那就看看谁能闲的过谁好了! 青祁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韩子灏这狗皮膏药嚼吧嚼吧吞了。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跟齐妍妍的事,齐家自己都没说什么,他管什么闲事! 啊呸!他韩子灏是狗,他青祁可不陪他当耗子! 「小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青祁非常想当场给韩子灏踹旁边池子里头!但是,他娘的,这狗东西的功夫比他好。但凡他敢动手,被踹进池子里头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哎!我就管!我还就管定了!」韩子灏抬着下巴,一脸无赖的样儿看着青祁,好像在说,不服你来咬我啊!怂货! 「咯吱~~」青祁咬的后槽牙咯吱咯吱的响! 随安随意扫了一圈,还真是不一般的热闹!别说青祁咬的后槽牙咯吱咯吱响了,就是齐家的那对母女,也差不了多少! 今日这么一闹,他们家恐怕就要成为上京城这一段时间内的笑柄了。 但是,哪怕齐夫人恨毒了韩子灏和青祁,却对他们毫无办法!毕竟,他们家得罪不起青祁,更得罪不起荣国公家的纨绔公子! 林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撕烂了,但她还必须的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这几位没有一位是他们家能够得罪的起的! 好好的赏花宴,全被这两个混世魔王给毁了。 林氏心里不知道把他们骂了多少次,但是脸上依旧笑意盈盈!赶紧给自己儿子使眼色,劝劝这两位爷,要闹也不能在他们家里闹起来! 不然,他们家不仅要沦为笑柄不说,还要得罪齐家! 别说跟他们家没什么关系,这脸是在他们洛家丢的,就算不是他们家导致的,那也是要被迁怒的! 既然都这么热闹了,应该不介意他随安再来插一脚吧!毕竟,洛家人可是他可还没开始报復呢! 不能得了人家洛岁安的好处不办事不是! 「听说祖母有意让二婶替我定下亲事,不知可是定下了?」 看着场中岌岌可危的形势,随安轻飘飘一句询问,就如烈火浇油。直接就把林氏架在了火上烤! 远兮推着他们家殿下,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停在一棵桃花树下。恰有一朵桃花枝头落,恰恰落到了随安的腿上。 落进众位夫人小姐的眼中,这洛家大少爷容颜姝丽,不比那朵桃花逊色! 只那身形单薄的好似风吹就倒,面色也是久病的羸弱苍白!着实不是什么好夫君的人选,也唯有另有打算的,把这病弱少年当成摆设的,才会不在乎! 想到这里,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齐家母女! 平日里不做什么积德行善的好事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来祸害人家好好的公子!可真是不做人的紧! 一家子黑心肝,烂肠肺的玩意儿! 余光瞥到随安主僕过来的时候,林氏心里就捏了一把汗。等到听到他说的什么话,林氏更是心里气的要死! 这该死倒霉的病秧子,什么时候出来不好,非得这个时候出来! 如今林氏骑虎难下,若说还没有替他寻着好亲事,那是肯定会得罪齐家的。毕竟,暗地里两家人都已经定下了! 可是,如今有荣国公家的小公子和那挨千刀的青祁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揭了齐家的底! 她若是说了,怕不出半会子的功夫,整个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能传遍了他们洛家苛待了没了父母的侄子! 他们家,以及她的娘家林家怕不是得被人戳着嵴梁骨骂! 说与不说都是为难,林氏从没有如今天这般左右为难! 「早就听闻洛家的大公子是个病秧子,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不过来的正好,若是再晚了一会儿,怕是要喜当爹了。」 韩子灏估计是嫌闹得不够大,见缝插针的,把那火上浇了一把油。最好,能烧到青祁身上更好!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忍笑的人笑。脸色气到发青的,气到面目狰狞! 「洛大公子,你可瞧仔细了啊!你要到时候真瞎眼娶回去了,那崽子要是不想养,别忘了给人亲爹送回去哈!」韩子灏指着脸色已经气到铁青的青祁,跟随安说道。 随安的嘴脸抽搐,他并不眼瞎,也没打算娶回去,大可不必替他考虑的这么周全! 还有就是,就他这么一张嘴,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 可真是非同一般的命硬哈! 若是韩子灏知道随安心里吐槽他的话,一定会告知他!不是他韩子灏命硬,而是他身后的家世,跟自己的拳头硬! 哪怕有些人一千个一万个的想弄死他,但是都得看看他身后的家族,以及能不能打得过这个纨绔子! 「韩子灏我看你是真想跟我打一架!」青祁说的咬牙切齿。扑过来就扯着韩子灏的发,把人往地上按! 去他娘的!明着打不过,他还不能下黑手了! 「打就打,小爷怕你你是狗!」韩子灏一甩袍子,就跟青祁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随安:…… 韩家究竟是怎么样养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的,一张嘴就没说过正经八百的话,句句都想让人套他麻袋! 第51页 那俩人要打让他们打,他今天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倒是要看看洛家人是不是真的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把自己给卖出去了! 那韩子灏话虽然说的难听,但是,也等于在告诉他,这些人的算计! 「咳咳……咳咳咳……」 「我这活不久的病秧子,还是不要拖累人家好姑娘的婚事了!」 林氏看到齐家夫人给她使的眼色,让她赶紧定下来,促成两家的婚事! 反正这脸註定都是要丢的了,那么他们今天的目的是如何都要达成的! 林氏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随安的跟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齐家的母女。 「岁哥儿觉着那位齐家的姑娘如何?」 「不如何,二婶实是在把我当成傻子来煳弄吗?」 「岁哥儿,就你如今这病病歪歪的模样,能有什么好女子愿意嫁你!」 「齐家姑娘虽然没那么好,但配你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的病秧子,那也是人家吃亏了的!」林氏语气略带嫌弃的打压洛岁安! 可如今他是随安,感受心底重新翻涌出来的不甘与怨怼! 「既然齐家小姐这么好,那倒不如留给二弟好了。」 「咳咳-」 「我这么一个病秧子,娶不娶妻也无所谓。」随安掩唇低咳,敛去眉眼间皆是赤裸的厌恶。 林氏被他这么一噎,也没办法继续下去。让她的儿子娶一个残花败柳,怎么可能! 那是打死都不可能的!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此好的姑娘,不若就说给二弟好了,他如今也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随安故意放大了一些声音,好让洛时瑞也听了去。洛老夫人和二房的谋划,可没瞒着洛时瑞。听到随安这么一说,立时就沉不住气,蹦了出来! 第36章 他是火上浇油来了! 林氏一看,自家傻儿子被人随意一挑拨就跳了出来。暗骂一声不好,赶忙上前就要捂住他那惹祸的嘴。 她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林氏比谁都清楚。那话要真的说出来,他们可就彻彻底底得罪齐家了。 「我才不会娶一个残……唔……」 没等洛时瑞把话说出口,林氏的帕子就塞进了他的嘴里!那动作,果决而又利索!他们家赏花宴,已经註定要沦为这上京城里的笑柄了!但是,能不得罪狠了齐家还是不要得罪狠了! 毕竟,他们家老爷还在人家手底下为官。 如今她也看出来,那倒霉催的病秧子这个时候出现,就是火上浇油来的!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好掌控的洛岁安了!虽然从前也没那么好掌控,但是,与如今这般让她畏惧的眼前人相比,还是从前的他更好掌控! 有时候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远比男人来的可怕。 随安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自己与洛岁安的不同,只是他们一叶障目,看不清,也看不透而已。 洛时瑞一把拍开他娘的手,吐出他娘塞他嘴里的帕子! 「阿娘堵我嘴做什么,本来……」 还不待洛时瑞继续说下去。就被林氏甩了一耳光,成功打断洛时瑞尚未出口的话。怕他再生出别的事端来,连忙命家僕把人带回去! 林氏转过头看着随安,撕了自己伪善的面孔说道:「这齐家婚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哦!什么时候我的婚事可以轮得到二婶做主了?」 「我是做不得大少爷的主。但是老夫人跟你二叔可是能做的得!」 「是吗?我拭目以待如何?」 随安捻着指尖的那朵桃花,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听得林氏浑身发寒! 随安的目光从林氏那里,扫向齐家母女,「想要我以秦家家业为聘礼,娶你们家的女儿。不知道你女儿配不配呢?」 随安目光冷漠如幽潭之水,看着站在齐夫人身边对他目露不屑的女子! 既然看不起他这个病秧子,却还要上赶着的嫁…… 呵!倒也不觉得自己无耻之忧啊! 齐妍妍昂着下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模样,倒是让随安觉得久违了呢! 曾经这般看他的,如今坟头的草都已经把坟都吞没了吧!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爹娘死了。」所以什么父母之命?把洛岁安的爹娘从坟里刨出来的父母之命吗? 这没了什么父母之命,自然也就没有这所谓的媒妁之言! 齐夫人被这么一噎,顿时就说不下去了!虽然他家老爷说过,只要婚事必须得成。 但是,他们都已经如此这般羞辱了…… 「老夫人还在……」林氏看着齐夫人难看的脸色,连忙打圆场! 「那就让老夫人出这个聘礼,她愿意娶谁,就娶谁!」 随安一句话就让林氏彻底闭嘴,兵不血刃! 「洛大公子好口才,这人谁想娶就该谁出聘礼才对。」 韩子灏从一开始被青祁暗算,到现在把青祁按进土里捶,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这混不吝的,跟人打着架还不忘看热闹。 荣国公那一家子莽夫,教出来的孩子也真是够呛! 文伯就看着他们家少爷一来,这原本就已经很热闹的赏花宴变得更加热闹。 借着那两位的胡闹,把洛家的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不说。还把老夫人他们算计自家少爷的噁心人的婚事,直接当众给拒了! 第52页 这下,洛家二房的里子面子,可是都没了! 远兮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殿下在这里逗闷子。没错,就是逗闷子! 他们随安殿下的嘴,那可是曾经气死过人的,虽然那人本来也是活不久了的! 谋位篡权被他们陛下扔进死牢的一位世家的家主,跟他们殿下貌似有仇!后来被他们殿下直接气死在牢里了! 眼前的这点子事儿,不过是他们殿下最近被陛下关的久了,找人宣洩心中郁气! 毕竟,想要打发齐家跟洛家,他们殿下有千万种办法! 被韩子灏这么一打岔,齐夫人跟林氏就算气的脸色铁青,下一刻都能气晕了过去,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齐夫人拽着自家女儿就走,脸面都丢干净了,还留在这儿干嘛!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齐夫人走的干净利索,可是,林氏却不能甩手不管。这毕竟是他们洛家的赏花宴! 如今成了笑话宴! 纵使如此,林氏还是必须得强撑着笑颜,把所有来赴宴的客人们都一一送走。包括搞砸了他们家赏花宴的两位得罪不起的爷! 来的时候好好的,走的时候,别人好好的,青祁鼻青脸肿的就差随安都不认识了!要不是随安亲眼看着他被打成那样的,他也不敢认! 韩子灏则是发冠凌乱,一看就是被人下了黑手的模样。一股子得意洋洋的劲儿,瞥了一眼被他打到鼻青脸肿的青祁,趾高气扬的走了! 青祁恨得牙根痒痒! 所有宾客都走干净的园子里,仅剩下一群僕役收拾着。时不时的偷看桃花树下抬头赏花的,已经许久未曾出来的大少爷! 虽然依旧面色羸弱,但是却没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模样。那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张罗什么给大少爷沖喜?! 莫不是…… 几个僕役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里都有了计较。但是,这些都是主人家的事儿,与他们这些僕役没什么干系! 「请大少爷安,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樱桃在凉亭在屈膝行礼。 早在她过来的时候,远兮就已经发现并告知自家殿下了。而他们殿下,好像早有预料似的,一点儿也不惊讶! 「看来二夫人的宾客已经送完了。」 这话樱桃不敢接,也不能接。她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怎可随意轻言主人家的事! 随安倒也不难为一个丫鬟,抬手示意远兮推着走。从他在洛岁安的身体里醒来,他倒是还没有见过老夫人一次。 毕竟,洛老夫人平日里不待见大房,也就不许他们兄弟随意过去! 若非今日之事,恐怕,他还要一段时间见不着这位心狠的祖母呢! 第37章 不在乎你如何 这世上心狠手辣的人不是没有! 随安这两辈子加起来,虽然活的都不算久。但是,该见过的狠心人,那是一个也没少! 他上辈子到死都不知道的,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亲生爹娘!是怎么狠心把他扔到乱葬岗的?! 那些打死老乞丐的恶僕,以及以此为乐的纨绔们! 世人都道他宁侯这辈子最讨厌的是那些世家的纨绔子,可是少有人知他为什么讨厌! 如今的韩子灏那般的纨绔子弟,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他纨绔风流,流连花楼楚馆,但却不曾长街纵马,也不曾随意伤人性命! 哪怕他与青祁如何不对付,他也仅仅只是把青祁打的鼻青脸肿! 他厌恶世家,厌恶的也只是手揽大权,却祸害百姓的世家大族。 如果没有这些种种!或者他还依旧是上京城街头,跟着老乞丐乞讨的乞丐,等着给老乞丐养老送终以后,浪迹天涯! 可命运的齿轮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转折,昨日种种已如昨日去! 他这都再活一次了,也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了! 樱桃走在前头带路,一路无言。 她能够感觉到,如今的大少爷恐怕已经不是曾经的大少爷了。老夫人她们要是还想如从前那般拿捏大少爷,恐怕会大失所望! 老夫人那里,林氏送完宾客回来就直奔老夫人这里。把今日赏花宴发生的事,一股脑儿的全告诉了老夫人。 倒是没什么隐瞒的! 林氏心里明镜儿似的,她不需要跟姑母兼婆母的老夫人编什么瞎话。这么多年,老夫人的偏心那可都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二房是被老夫人捧在心尖上的宝,大房的那两兄弟在老夫人这里,那是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从前秦氏还在的时候还好,秦氏一去,老夫人的偏心更加明目张胆了! 老夫人坐在主位,冷着一张苍老的脸,脸色阴沉无比!在她看来,任何不顺着她意的,都是那两兄弟不孝! 好容易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还对洛家有利的,他怎么可以拒绝! 「老夫人,大少爷来了!」樱桃进来禀报。 「让他好好在院子里想想,想想自己今天都做错了什么!」老夫人愤怒而又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远兮皱了皱眉头! 随安冷笑勾唇,要不是这身体里还有洛岁安的执念作祟,让他不得不容忍洛家人在他跟前蹦跶! 这些人,恐怕早就让云缱全部扔进阴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跟老鼠虫子作伴去了! 随安微微敛眸,心里对着洛岁安尚未完全消散的执念说道:「不如今日你就看看,你所谓亲人最真实的嘴脸!」 第53页 曾经种种,就算已经那般对你,你报復的时候还要给他们留余地! 这一道不散的执念,你究竟是留给谁的?! 他随安的脾气有限,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是心眼小且爱报復! 洛岁安强行拉他重回人间,虽非他意愿。但是因果已经种下了! 但他醒来没多久就发现的,洛岁安残留的执念,却让随安非常的不高兴! 没有人喜欢被人左右,尤其是随安这种已经被帝王养娇惯了的性子! 他承洛岁安的因果,洛岁安的身体归他!这交易是洛岁安强行拉他做的,不是他要跟洛岁安做的! 那执念哪怕对他没有任何威胁,随安也不允许它时不时出来左右自己的心绪! 「没错为什么要想,若是老夫人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随安才不惯着,他又不是真正的洛岁安,惯的她们! 说完就示意远兮推着他离开,他可以感觉的到那不属于他的情绪在翻涌! 就在他们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一声苍老的厉喝传来:「站住!」 远兮在他们殿下的示意下停顿了脚步,推着他们殿下转身直面从屋里出来的一行人! 「你何时变得如此顽劣,竟连长辈的训诫都听不得了!」老夫人厉声呵斥道! 「我倒是不知,自己哪里可以称得上顽劣?令老夫人如此疾颜厉色!」随安抬眸对上洛老夫人苍老而又浑浊的眸子。眼底的厌恶和不待见丝毫不见掩饰! 洛岁安是有多愚蠢才看不出来!亦或者,他看的出来,却当自己没有看出来! 洛岁安临死那所谓的报復,是失望至极之下的怨怼吧!说不准,病秧子洛岁安在突然知道真相时,被气死的吧! 随安心思百转,却也强行压制着翻涌而出的,不属于他的怨念! 「齐家的亲事那般好,你如何不同意!」老夫人怒气不减,他今日那般毫不留情的拒绝,已经得罪了齐侍郎,就是在阻碍她嵘儿的仕途! 「有了别人孩子的女人,老夫人称这门亲事好,不知好在哪里?」 「若是极好,老夫人怎么不替洛时瑞安排?」 「为了讨好巴结二叔的顶头上司,老夫人这是拿我当做踏脚石吗?」 一连三问,问的老夫人脸色铁青!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旁边扶着老夫人的林氏脸色也很难看,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病秧子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樱桃小心翼翼地替老夫人顺着背,她就知道,今儿的事儿恐怕是不会善了了! 哪怕老夫人愿意,恐怕大少爷都不愿意!而且,她总感觉,这位大少爷恐怕是有备而来! 「怎么?说不出来了?」 随安越是漫不经心,老夫人和林氏越是心惊肉跳。她们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他们恐怕落进了这病秧子的陷阱里了! 从他出现在赏花宴上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 从他踏进这院子里时候,事情如何发展,已经不是她们能说了算的! 「放肆,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这是忤逆不孝!」老夫人岔开话,揪着随安说话的态度,就要给他扣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随安冷笑,对着心底翻涌不停地执念说道,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你在乎!她们压根就不在乎你的死活呢! 第38章 是随安,不是岁安…… 所以,不要执着了,履行你我的交易。我会替你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给你在乎的时安最光明的前途…… 感受着翻涌而起不肯消散的执念,终是在随安给出许诺的瞬间,烟消云散! 「多谢宁侯殿下……」 虚无缥缈的只有随安自己可以听见的魂音,随着洛岁安执念的消散,也一同消散。此刻起,世间就真的再没有洛岁安了! 有的只是随安。 处理完洛家后,他就彻底可以和洛岁安的过去割裂开! 从此,他就只是随安! 随安身子往后一靠,远兮不动声色的走到了随安的侧前方,处在随时随地可以护随安周全的位置。 「不过是实话实说,在老夫人这里就是忤逆不孝了啊!」随安冷下了脸,目光凛冽的看着老夫人!他不想管他们洛家曾经的恩恩怨怨,更不想知道曾经过往的纠葛! 洛岁安没有对不起洛老夫人,相反是,洛老夫人为祖母不慈。几次三番的想要洛岁安的小命! 人死魂散,阴阳相隔,再多的情意也都被他们洛家自己给消磨殆尽了! 而他随安和他们洛家,就更没有丝毫情意存在! 毕竟,从他醒来至今,洛家人可没少对他伸手! 「给自己的亲孙子塞齐家那样一门亲事!想必老夫人不慈不善的名头,很快也要传遍上京城了吧!」 随安微微低垂着眸子,这身子骨不怎么好,随随便便做些什么事,就疲累的很。 洛家人敢把洛岁安忤逆不孝的名头传出去,他就敢让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洛岁安是为什么忤逆不孝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谁的损失更大! 「你……」 洛老夫人指着随安的手都在发抖,看着明明依旧是从前那般病恹恹的模样,此时却无端让她心头难安。 这曾让她拿捏住这病秧子无数次的藉口,这一次却是不好用了!! 第54页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这个病秧子脱离了她的掌控呢! 老夫人死死盯着坐在院子中的男子,皮囊依旧是那副皮囊,只是那眉眼细看之下却已经不是她曾经熟悉的眉眼! 被秦氏细心教养的洛岁安,虽然也是君子端方淡雅。但是,完全没有眼前人那矜贵有度的气势,那是被锦衣玉食,权势富贵一点一点慢慢堆砌出来的气度。 完全不是小小秦家能够养出来的气度,也不是他们洛家能养的出来的! 他不是洛岁安那个病秧子!! 老夫人目露万分惊骇的看着随安,突然这个令人恐惧的念头从心底升腾而起! 不!不可能! 那种鬼神之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随安看着满眼惊惧的老夫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哎呀!被知道了呢!可惜,他不怕人知道呢!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随安啊!」不是岁安! 「老夫人是不是老煳涂了!」随安故意咬重了随安二字,只可惜他们听不出来呢!毕竟,随安与岁安很是相似呢! 「不,你不是!你是恶鬼……你是来找我索命的恶鬼!!!」老夫人指着随安状似疯癫的嘶吼着,不復往日的倨傲和端庄! 恶鬼么?虽然他曾经是鬼。但是,他不是恶鬼。 不然,在他醒来之后,这洛家上下恐怕都已经被他杀光了呢!要不是有洛岁安的执念作祟,他也早就让洛家彻底消失在上京城了! 他随安不需要任何拖累,不需要除了云缱之外的任何牵挂! 林氏惊骇万分的看着老夫人被那病秧子吓得都有些疯疯癫癫了,用万分恐惧的目光看着那毫不起眼的病秧子!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了! 「老夫人魇着了,快去请大夫!」林氏手忙脚乱的扶着挣扎不休的老夫人,力气之大,把老夫人的手腕都掐红了一圈。 可是她不敢放手,生怕老夫人扑过去。那病秧子身边站着的人,已经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了! 「他是恶鬼,是恶鬼,烧死他……烧死他啊……」 老夫人挣扎着,叫嚣着随安是恶鬼,要烧死他。然而朗朗干坤,青天白日之下,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的,活生生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恶鬼! 从林氏到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觉着是她们家老夫人眼看着拿捏不了大少爷,又想了新的法子来拿捏! 远兮看着状若疯婆子的老夫人,嘴角暗自抽搐好几下。别说她们家殿下不是恶鬼,那就算是恶鬼,那也是他们家陛下养大的恶鬼。 没拿你们这一家子餵恶鬼就已经不错了,老婆子还想烧死他们家殿下,这简直就是要往他们陛下的肺管子上戳啊! 随安:…… 大可不必,不管生前死后,还是现在,他都不喜欢吃人! 张丕芝跟雀影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这么看着他们随安殿下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以前吓疯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现在吓唬这心都偏到天边上去了的老婆子。 百因必有果,他们的报应就是殿下哦! 随安对眼前这乱做一团的院子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如今他解决了身体里洛岁安残留的执念,接下来的洛家,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 惹他烦了,那就直接拍死得了! 「殿下?」 远兮看到他们殿下抬手唤他,连忙俯身凑了过去。 「走了,不舒服。」 「是,我让人去叫张院判回去你宁园?」 「嗯。」 随安微微点头,把那庸医叫来也好。从洛岁安的执念彻底消散之后,他总感觉一股子如山重的疲倦感袭来…… 远兮担忧的看了一眼他们家殿下,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躲在角落里的雀影在看到随安的状态不对劲的同时,就已经跑了出来,协助远兮把随安带回了宁园。 与此同时,今日里洛家发生的一切,皆已经送到宫里陛下的书案之上。雀影还派人快速回宫去禀告陛下,随安殿下似有不妥! 殿下在陛下心中究竟有多重要,林公公早就耳提面命过无数次了。一旦随安殿下出事,恐怕三年前的血色上元节,恐怕又要上演一遍了! 老夫人的院子,因着老夫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变得乱糟糟的。没有注意到随安主僕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看到突然出现的雀影。 一直到夜幕降临,大夫开的安神汤终于给老夫人餵了下去,那院子里才才好容易安静下来。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以及林氏都被折腾的够呛! 对于老夫人怎么突然变成这副疯癫的模样,大夫没有多问,只是说自己学艺不精,请洛家另请高明。 他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给老夫人开一副安神汤,希望老夫人明日能够自己清醒过来! 「苏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洛家二叔洛嵘看着苏大夫问,满脸忧愁之色。 「洛大人,属实是在下医术不精,老夫人的病我看不出来。」苏大夫满是褶子的老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他就是普通的大夫,不是什么名医圣手,能不能放过他这个小老儿啊! 你们洛家的这些个破事,只当是谁都不知道是怎么的,那秦家的积善堂的大夫医术比他好太多了,你们怎么不去请! 怕是请不动吧! 第55页 「那好吧。来人,送苏大夫回去。」洛嵘只得唤来僕役送苏大夫回去。 苏大夫拎着自己的药箱,带着身边跟着的小药童,就跟被鬼撵了似的,就差脚底生风的离开了洛家。 「师父……唿……师父……你跑这么快干什么?他们洛家还能吃人是怎么的?」小药童眼看着他家师父出了洛的大门,这才堪堪放慢了脚步。 他扶着墙,有气无力的抬着手唿唤自家师父。师父父啊!别跑了!咱们都已经出来了!再跑下去,你徒弟我晕给你看你信不信! 他年纪轻轻的,竟然没有跑过年过半百,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自家师父! 小药童已经快要自闭了! 「吃人倒是不会吃人,但是啊……我告诉你……」苏大夫揪着自家傻药童的后脖领子,心有余悸的瞅瞅身后洛家的府邸。 这上京城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惹得起的。这上京城富庶繁华,同样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好不容易喘匀了两口气的小药童,被自家师父这么一拎差点断气!然而,心有余悸的苏大夫没看着,小药童被他勒着,脸色都青了! 所幸苏大夫年纪大了,小药童也不轻,没拎几下,苏大夫就力竭松手了! 半只脚已经踹鬼门的小药童,终于是得救了。赶紧远离此时有点危险的师父父。 「洛家的破事,谁沾上谁倒霉。」尤其是他们这些没什么靠山的小百姓。 洛家二爷好歹是当官的,就算请不起太医,那也是能够请得起这上京城里其他有名望的大夫的吧! 但是,都没有! 而是请他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大夫,这背后的隐情不得不让苏大夫这把年纪,都已经活的人老成精的多想! 他就是普通大夫,只求三餐温饱。曾经那些压在他们头上的世家权臣终于被当今陛下清算,这些年终于不用活的提心弔胆。 今儿来一趟洛府,这久违的,汗毛直竖的感觉可是又冒了出来! 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保住小命,年纪也不行! 小药童懵懂无知的被苏大夫拽走了! 洛家。 偏厅里,送走大夫的洛嵘坐在偏厅的主位上,手指不停地扣击着坚硬的桌面。他的下手坐着神态疲惫的林氏,揉着自己的眉心! 今儿这一天闹的,真可谓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先是韩家的纨绔公子与宁侯府的青祁公子,搞砸了赏花宴。又是洛岁安跑出来当众让齐家母女下不来台! 让他们洛家可是彻底得罪了齐家! 再就是老夫人拿捏不成洛岁安那病秧子,反而把自己搞的狼狈不堪!疯魔的不成样子,嘴里一直念叨着那病秧子是恶鬼,要烧死他! 唬的林氏如今都是满心不安与恐惧! 这要那病秧子真是恶鬼,可怎么得了啊!他们这一家子还能有活路嘛! 且不管林氏心绪如何纷乱。沉默了半晌的洛嵘终于开口说话了。 「谁能告诉我,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众丫鬟婆子你看我,我看看你的。还是樱桃站了出来,把事情从头到尾,半点不差的说了一遍。 待樱桃说完,洛嵘更加沉默了。这么些年,他母亲的偏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作为被偏心的那一方,他只当做没有看到! 他忘记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他那侄子是病秧子,却不是废物! 名声这东西,洛岁安在乎,母亲就还能拿捏他。毕竟洛家可是没有分家的! 但是,若他那好侄子无所顾忌。那么反被拿捏的就会是他们了! 一时间洛嵘也是头疼无比! 平日里自有母亲替他打算谋划,如今母亲情况不明,他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母亲这边不能耽搁,派人拿我的帖子去积善堂请他们的大夫来!」 可是,洛嵘此刻不知,积善堂的大夫他註定是请不来了! 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在他们少爷刚意识不清的出来后,文伯就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他们家少爷好好的去的,却是差点昏迷着出来的!文伯直接就把自己家少爷的不好,直接迁怒到了老夫人以及林氏的头上! 虽然他们宁园用不到大夫,但是,他也不会把大夫给那边用!积善堂本来就是秦家的。他乐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且不说洛家二叔註定空安排一场,宁园此时此刻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张丕芝再次被雀影拎着领子扛了进来,随安在回到宁园以后,整个人就彻底昏迷了过去,他们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要不是随安的气息平稳,雀影都觉得他们几个可以提前给自己买棺材备着了! 「殿下究竟是怎么样了?」雀影急得就差再次上手薅张丕芝的领子了! 张丕芝:…… 我还想知道怎么样了呢?要了老命了都! 第39章 要不您把随安带回宫去 他就今天没有跟着,就搞出来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他收拾! 他就是个大夫啊!他不是神仙,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张丕芝守在随安的床榻前,满头乌髮都快被他自己给扒拉秃了。他现在除了寸步不离的守着,是什么也不敢做。 一回来他问了今天寸步不离守着随安的远兮,一整天什么也没做。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到洛家的赏花宴上去搅局,顺便把洛家的老夫人给吓疯了! 第56页 而且,从头到尾,远兮都没有让洛家人靠近他们随安殿下半步。 张丕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安他就是睡着了。但是,谁家睡觉是叫不醒的?那不叫睡觉,那叫昏迷! 但是随安就是好好没有出任何事! 他都快要跟太玄那个和尚有的一拼了! 对了!太玄! 张丕芝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门外揪住雀影的衣裳,力气之大,就差把雀影那质量上乘的衣袍给撕烂了! 「万安寺……去万安寺把太玄和尚…扛回来!快点!快去……」 张丕芝一边扒拉着雀影还一边把人往外推,雀影都快被他一推一拽的,都快搡到地上去了! 「我去,我去,你倒是放开我啊!」雀影一脸无语的扒拉张丕芝拽着他衣裳的手,他们都担心随安殿下的安危。但是,能不能先放开他! 他总不能拖着张丕芝一起去万安寺吧! 暂且不说宁园如何乱作一团,时安小少年一回来就听到今天洛家赏花宴上发生的一切。顿时怒气冲天,整个人都气的直打哆嗦。 又听见他家阿兄还昏迷不醒!时安小少年恨不能冲过去把老夫人和二房闹个地覆天翻。 但是,不能!!! 老夫人和二叔二婶是长辈,他不能对他们怎么样。而且,要是阿兄醒着,也不会允许他对长辈动手。他不是不知道,阿兄多少次被老夫人拿捏,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洛时安的眼神一厉,他动不了他们这些自持身份欺压小辈的长辈们。但是,他还不能从洛时瑞的身上讨回来吗! 想到这里,洛时安连宁园都不先回去了,直接让身后的跟着小书童从宁园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僕役,就冲着洛家二房去了。 此时的二房的院子里也只有洛时瑞自己这么一个主子在,洛二叔和林氏如今都在老夫人院子里头痛呢! 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带着一堆身强力壮的僕役闯进来的时安等人。 看到洛时瑞,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直接让人堵了嘴,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一时间洛时瑞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二房的院子。 院子里的伺候的僕役倒是想上来解救他们的主子,但是,奈何时安少爷带的人太兇狠,他们都被打一顿扔到了地上。 想去通风报信的,也都被守在外头的文伯让人全部绑了扔地上了。 他们家夫人临去世时曾有话交代给他,若是这洛家敢明目张胆的对他们家少爷不好。那他们也就不需要忍了! 大不了撕破脸,就看是谁倒霉就是了! 他们秦家是商贾之家,那名声要不要的没什么要紧的。只要能够护住他们家秦家唯一的血脉,怎么都是不为过的。 他们家少爷现在躺在宁园,生死不知。他们家少爷一日不醒,他就要这洛家鸡犬不宁。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文伯阴冷的注视着老夫人院子的方向,他们最好祈祷他们家少爷无事,不然…… 洛家的闹剧随着赏花宴的结束,有不少人家都听说了洛家老夫人和洛家二房的为人处世!原本就看不上他们的,如今就更加看不上了! 且不管文伯与时安小少年如何大闹洛家,那边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从宫里出来的云缱,在看到随安无知无觉的躺在床榻上的时候! 差点一个趔趄就这么直接软倒在地!要不是身后跟着的林如还动作够快,赶紧扶着,堂堂帝王今天就要在人前失仪了。 可是,此时的云缱已经不在乎失不失仪的了。 「参见陛下。」张丕芝一看到云缱,干脆就这么跪在原地请安。无他,腿麻了起不来,还不如就这么跪着呢! 「我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帝王的满含怒火的语气,令屋内屋外的所有人统统跪倒在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可不失是说着玩。尤其是他们如今这位大权独揽的陛下! 「回陛下,殿下今天跟洛家闹了一场后,回来就长睡不醒,怎么叫都叫不醒……」张丕芝垂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压根就不敢抬头看此时发怒的帝王。 这个时候的陛下,估计也就床榻上躺着的那位敢惹!反正他不敢。而且,本来就是洛家人引起的,这又黑又大的锅他们不背谁背! 原本殿下借洛家子的身体重回世间,若是洛家善待,以后恐怕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他们。 但是,洛家皆是一些鼠目寸光的。非但不好好善待,而是千方百计的算计。原本这身体就病恹恹的,他们陛下对洛家就已经非常不满了。 别跟君王讲道理,君王的道理就是他们自己就是道理! 现如今可好,因着他们,随安殿下干脆长睡不起了。这下可好了!洛家人作死,还得拉着他们一起跟着受罪! 云缱一听,脸色瞬间就更加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林如还看着因着张丕芝一句话,就心情更差的陛下,这死庸医可真是会拿捏他们陛下的软肋。这黑锅甩出去,他们这些人少受不少罪! 至于洛家,谁管他们死活! 但是,现在不是处理洛家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才能让随安殿下醒过来! 「如何都唤不醒随安吗?」 「回陛下,臣无能!」 张丕芝回话回的利索,还没等云缱生气发落他,就赶紧接着说道:「殿下身体并无异样,只是这身体到底不是殿下原来的躯壳。臣已经让雀影去请万安寺太玄了!」 第57页 不是张丕芝一个好好的大夫非要往这子不语怪力乱神上扯,而是,随安殿下本事他就不是寻常情况啊! 被张丕芝这么一提醒,原本内心焦灼的云缱也是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的随安借尸还魂本就不是随安本愿,而是被这洛家子强行拽回人世间的。是那洛家子心愿一了,拖着他的随安一起赴黄泉吗?! 想到这里的云缱就更加焦躁了! 原本看着他们家陛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林如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然而,没等他这口气松完,他们陛下更焦躁了! 林如还:…… 我可真是太难了! 「林如还。」 「奴才在。」 「去让暗卫亲自去接人,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太玄带到这里!」 「是,奴才这就去。」 林如还赶紧转身吩咐外头守着的暗卫,赶紧去万安寺接人,甭管用什么法子,把人赶紧弄来才是! 屋里屋外跪的都是人,早在随安长睡不醒的时候,远兮就已经把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 赤兮把文伯等人忽悠着出去找洛家的麻烦了! 外头的洛家此时此刻已经热闹非凡了! 云缱抱起床榻之上沉睡的随安,肌肤相贴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他这身子孱弱不足,平日里的体温就有些低,抱在怀里让人担心。 这都春日时节了,他的手还总是冷冰冰的。如今的时节,随安不喜欢抱着暖炉,他才回宫想着自己宝库里有什么上好的暖玉。让工匠给随安做成饰物戴在身上,比那暖炉可好太多了! 「阿随,你何时能让我安心一些!」一句埋怨的话,却说的如此缱绻深情。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半点埋怨都不曾有! 云缱把人揣进怀里暖着,感受着他平稳的唿吸和心跳。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醒来后的不是他的随安又该如何! 但是,他既然已经知道随安魂灵依旧在这,那就算是动用天下之力,他都会要把他囚禁在自己的身边。 「你是我的,死的活的都只能是我的!」云缱压抑着眼底涌动的疯狂,保持着面上属于帝王的冷静自持。 殊不知,他的心里已经翻涌过多少阴暗的念头。他想把怀里人锁进他的祈安殿,用金银打造的锁链把人锁在他的龙榻之上。 每天只能够看到他一个人! 身体在沉睡,但是,随安的魂灵却是醒着的。听着云缱细碎的念叨,简直烦不胜烦!丝毫不知,自己差点面临什么! 不过知道也无所谓,随安大概可能会顺着???…… 行行行!死的活的都是你的!有那心没那胆,半点不敢动他的男人可真是枉为君王。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不起眼的洛家子,他要是真想做什么,有千千万万种办法把他弄进深宫里待着! 说到底,不过就是不捨得他不开心就是了! 偏的自己不辞辛苦,这宫里宫外的两头跑! 待此间洛家事了,他倒也不是不可以随他在宫里待些时日!不要妄想让他长久待在宫里,好好的人,长久待在宫里,没毛病也要待出毛病了! 随安倒是没有预料到,洛岁安的执念一散,这身体与他的契合不够,干脆就直接陷入沉睡。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在和这身体慢慢契合。 等到完全契合的时候,也就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着身体的时候。包括,从他醒来后完全无知无觉的双腿。 他知晓洛岁安的身体并没有残疾,之所以坐轮椅不过是身体太弱,压根就不能自己行走自如。 典型的风吹就倒的病秧子,为了能出门,干脆坐轮椅。 虽然,等这身体完全属于他,他估计自己也比洛岁安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能控制的双腿,比不能控制的双腿,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那啥……咳……的时候,有感觉比没感觉好不是! 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身狼狈的太玄就被扛到了宁园。张丕芝看看太玄的待遇,嗯,很好,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倒霉就行! 「参见陛……」 「没那么多的礼数,赶紧过来看看随安究竟是怎么了?」 没等站稳的太玄就被直接推到了御前,看着被云缱抱在怀里,脸色比之前见的时候还要红润一些的随安。 「他这是睡着了??」太玄仔细看看,又伸手替随安把把脉,这明明好好的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把他从万安寺扛过来,他还以为随安又出什么要命的事了呢! 云缱看着太玄一言难尽,说道:「你试试,能不能叫醒他。」 太玄:…… 叫不醒?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太玄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云缱,下一刻立马就收了回来,看向张丕芝。张丕芝会意,干脆跪坐在地上,开口道:「殿下身体无事,但是叫不醒,是不是和……」 太玄立刻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火急火燎的扛来这里!但是,他就是个和尚,不是道士,这事找他合适吗? 看着满屋子的人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自己,太玄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看向随安。他能怎么办,他也不会啊! 「这洛家不是好地方,您要不试试,先把随安带回宫里去……」太玄硬着头皮说道。 他是修佛的,不是修道的,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大不了他回去多替随安抄抄佛经,在佛前多求求,让随安早点醒过来…… 第58页 然而太玄的提议却是正中云缱下怀,他也觉得这洛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一点儿都不养人。他的随安从醒来至今都病了几回了! 随安醒着他不好把人强行带回去,但是,如今叫不醒,那可不就是现成机会,让他名正言顺的能把人带回宫里去。 有了太玄给的由头,云缱立马叫来了林如还。 「林如还,让人赶紧准备马车,朕要带你们殿下回宫。」 云缱抱着人立刻就准备回去,他早就重新收拾过祈安殿了,带随安回去一点儿都不忙乱。 「是。」林如还答应的利索,办事也利索。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其貌不扬,但是内里却极尽舒适的马车就停在宁园的那处侧门外。 第40章 终于抱回宫了 他们陛下抱着自己到手的珍宝,大跨步的出了门。 后脚张丕芝就就毫无形象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伸手就要拽太玄的白色僧袍! 他们陛下这气势压人的,张丕芝就不在朝堂。一时间还真有点扛不住!真不知道,那些一天天,天天都得在朝堂上面对他们陛下的那些朝臣们,究竟是怎么扛下来的! 朝臣们:……别问!问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太玄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并不想让张丕芝这货的脏手碰到自己的僧袍! 那一张好看的脸上,就差没有直接写上:莫挨贫僧! 贫僧与你的悲欢并不相通! 只是,这么大老远的把自己从万安寺扛过来,就只是为了这么一句不怎么有用的话吗?而且,随安他也还没醒啊! 太玄走到廊下,目送云缱抱着随安走得飞快的身影。就好像,慢一点了,这人他就带不走了似的! 「估计陛下早就有了把随安带回去的想法了。只是,随安不松口,陛下就算是抓心挠肺的也不敢强行带回去的!」 张丕芝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刚刚就是脚麻加腿麻,压根就站不起来。那股子磨人的酸麻痛感刚缓过来,人就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到底还是春日的地砖,冷得很,不适合长时间趴着! 「所以……」 「你那句话不仅仅是说进陛下心里去了!而且,要是随安醒来后要找人算帐,嘿嘿……」你还是现成的背黑锅的! 他们陛下现在玩心术,玩的不要太精通!反正,一年到头待在万安寺侍奉佛祖的太玄是玩不过! 太玄默念佛号,那脸上惯有的悲天悯人的慈悲神态,也都有点挂不住了! 难怪师父老是跟他说,山下的水太深,让他轻易不要下山。果然,他这一下山就被陛下给算计了。 也难怪随安都说,什么时候他要是下山记得提前告诉他,他准备去捞他! 「唉……」白袍僧人长长嘆了一口气,他想要回去了。 就是不知道,那把他扛下来的施主,能不能再把他扛回去! 不过,没等他去找扛他过来的施主,刚刚先一步出去的大太监林如还,竟然折返了回来。对着太玄行了一礼,说道:「太玄法师,陛下说,随安殿下未醒,还是得劳烦您跟着一起回去。」 太玄捏了捏手心里的菩提佛珠,看来短时间内,这万安寺他是回不去了! 「哦,对了。还有张院判,陛下让您赶紧滚回太医院里去!」别到时候,让陛下找不到人! 张丕芝看着皮笑肉不笑,一天到晚挂着同一张笑脸也不嫌累的林公公。您这区别对待有点太明显了,不要以为你笑着,我就看不出来你的嫌弃了! 「那还得劳烦林公公,您直接捎我一程。太医院也不必回了,我就在祈安殿守着就是了。」张丕芝干脆不挣扎,他不想多跑废腿! 林如还看向张丕芝,这人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就是不求上进! 被云缱丢下带太玄一起回去的林公公,回去的时候也只能捎上死皮赖脸的张院判大人。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宁园的主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暗卫等人依旧留在宁园,在陛下的马车离开后的半刻钟内。宁园主屋的床榻之上,就躺上去了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随安的替身。 不起眼的马车驶进宫门,明里暗里的人统统都松了一口气。 祈安殿。 能在陛下寝殿伺候的内侍都是林如还一手教出来的,向来都是八面玲珑,面对天塌地陷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们看到了什么?陛下怀里竟然抱着一个人!裹得太严实,看不清是男是女。但是,单单就陛下抱着进来,就已经让这一屋子的奴才们惊掉了下巴!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陛下跟一阵风似的,抱着人从他们眼前刮过。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跪地行礼!冷汗都差点打湿了他们的内衫! 所幸,他们陛下心里眼里都只有怀里的那一个,压根就没心思看那些奴才有没有失礼。有那机灵的,一看林公公没有跟着进来,就赶紧跟着他们陛下身后,听候陛下有没有什么吩咐! 那机灵的小太监就是林如还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名唤林知。平日里跟着他打下手的,若是他有事不在,也是能替他听侯陛下吩咐的。 内殿,精雕细琢的雕花龙榻之上,明黄色的被褥之间,躺着云缱曾经梦回无数次的人。一次次梦醒,都是虚无。唯有这一次,他触摸到的是温热的肌肤…… 第59页 「阿随……」男人哑着嗓子唤他的名字,一滴灼人的热意滴落进随安的鬓髮间,烫的随安的心尖发颤。 他突然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无能为力,哪怕就只是应一声也是好的! 「阿随……」 「阿随……」 一声又一声,灼人的热一滴又一滴…… 随安的魂灵在躯壳内愤怒的挣扎,那热意灼的他心疼。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触摸到云缱分毫! 他不论死活都放不下的人,他宁愿做孤魂野鬼的执念…… 云缱到底是这大干朝的帝王,终究是不能时时刻刻的陪在随安的身边。他还有国事需要处理。 在随安住进来的第一时间,祈安殿就变得外松内紧,所有守卫都变成了云缱的贴身暗卫。任何有异动的人,不问缘由,格杀勿论! 随安已经安安分分的在内殿的龙榻之上躺平了。不是他想,而是,他压根就动不了!他在这里躺了七天,一次次看着云缱抱着他落泪,看着这个在所有人面前不可一世,无坚不摧的帝王,在他的面前露出他的软弱。 他把自己所有的柔软,一览无余的都给了怀中人。 第八天。 随安终于感受到,这具躯壳已经与他的魂灵彻底契合,他也终于不用不死不活的躺在祈安殿里了。 他要是再躺下去,估计,林如还准备的玄冰棺就可以拖进祈安殿里摆到龙榻上了! 这七天,随安不仅看到了云缱对他的执着,也看到云缱的疯狂。想想自己上辈子那患得患失的模样,以及在醒来后,对云缱的有意躲避! 随安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有人靠近。 随安躺了七天,躺的头昏脑涨,不知今夕是何年,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一只手撩开床榻前的纱幔,随安浑身无力只有眼珠子能动,也就直直看了过去。没等他看清楚呢,就听见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摔碎了,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 「醒了……」 随安觉得,随着这一嗓子,整个祈安殿都沸腾了! 已经饿了七天,这七天全靠参汤续命的随安压根就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或许有,但是他不想动。 身体的虚弱无力,难受的他只想继续睡!但是,随安现在睡不着了!这身体已经睡了七天,睡饱了! 「随安……」 先冲进来的是一身白色僧袍的太玄,对上随安清明的眼眸,待看清楚他的脸后,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手里的佛珠都从手里掉了下来。 随安:…… 太玄这是什么反应?自己是怎么了吗? 然后,扑过来的庸医张丕芝也是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然后「唰」的一声,扭头看向太玄,脸上写满了求解释!这大白天见鬼了,这睡了七天,怎么这张脸就已经有七八分像随安上辈子的那张脸。 但是,依旧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原本属于这身体原来的些许长相。 第41章 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丕芝问道,他们可是天天守在偏殿里,而这祈安殿更是被陛下暗卫盯着,连只蚊子都得分分公母!压根儿就不存在把人给换掉的可能! 所以……他们这是大白天的见鬼了吗?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相由心生。」太玄沉默了半晌,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话!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眼前的一切了! 不过就是七天没见,就跟换了一张脸似的。 云缱天天守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不过就算是被察觉也无所谓,毕竟,他才是这世上最在乎随安的人! 宫内长街上。 「陛下……陛下您慢点……」 林如还一手提着自己的衣袍,一手甩着拂尘在后头追! 原本陛下在御书房和大臣们议事,哪知道祈安殿的小太监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就说了一句:「醒……醒了……」 大臣们还一头雾水,什么醒了? 就见到他们陛下已经扔了自己手里的硃笔,整个人跟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跟前颳了过去。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他们陛下走的飞快的背影! 林如还拽起来趴在地上的祈安殿的小太监,没等他问什么呢,他就被一众大臣们给拽了过去。七嘴八舌,七拐八绕的跟他打听陛下是怎么了。 等林如还好容易煳弄了过去,脱身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陛下的身影了! 既然殿下醒了,估计陛下今天是没工夫,再搭理这些大人们了! 「各位大人早早回去吧!陛下应该是不会再过来了。」得了林公公吩咐的小太监笑盈盈的请诸位大人们离开! 诸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今儿这还真是奇了,他们陛下从宁侯殿下去后,何时如此失态过。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的苗头? 宁侯都已经去了三年了,他们陛下也着实是该放下了! 这三年来,看他们陛下的所作所为,那就是一副准备孤独终老的架势。他们不敢说,也不敢劝! 现在,这是有什么新动静了? 几位大人非常有默契的,站在宫门之外互相对视一眼,就已经决定好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那必须得烂在肚子里,要是坏了他们陛下的好事,他们陛下怕不是会先收拾他们! 第60页 随安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不是他不想睁开眼睛,而是他真的不想看到张丕芝看他那奇奇怪怪的眼神。 太玄都已经捻着手里的菩提佛珠去一边念经去了,就张丕芝跟看猴似的站在龙榻的前盯着他瞧! …… 不过没等随安忍多久,杵在榻前的张丕芝被嫌弃碍事,被林如还的小徒弟,林知给扒拉到一边去了! 他可是林如还亲手教出来的,那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都不逊色他师父! 这不,一看出来殿下不待见张院判在他跟前晃悠,就赶紧上来把人扒拉到一边。把人往旁边一推,抬手叫人让把张院判请到旁边歇歇! 「做人还是你们师徒俩会做人,满宫上下就找不出来,比你们俩师徒更精明的了!」张丕芝点着林知,他不敢得罪林如还,欺负欺负他徒弟还是可以的! 哼╯^╰! 林知压根就不为所动,反而笑盈盈的开口:「那奴才就谢过院判大人夸赞了。」 张丕芝:…… 这师徒俩,就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这林知比他师父还要滑不熘手! 「随安……」 人未至声先到,殿内的众人纷纷跪地准备行礼。 「陛下万安……」 然而,他们也就看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他们的眼前快速飘过。他们陛下的眼中就只看到床榻上听见他声音慢慢睁开眼睛的人,完全无视了跪了一地的人! 「随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张丕芝死哪儿去了?」 张丕芝:…… 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跪在您脚边呢! 然而没等他回话呢,就被人给抢了先! 「回陛下,殿下没什么大碍,就是躺的时间太久,长时间没有进食而造成的虚弱,需得好好养着才行!」侍候在旁边的林知小太监赶紧上前回禀! 张丕芝跪在祈安殿的白玉地砖上,从宁园的地砖跪到祈安殿的地砖,都是一般的硬,一样的凉! 眼看着林知那小太监把他的活给抢了,狠狠颳了他一眼! 就你小子机灵! 随安睁开眼就看到了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的云缱,看到他略显凌乱的衣袍,就知道这人是怎么赶回来的! 「无事。」随安抬了抬手,他现在太虚弱了,压根就够不着云缱。 但是他知道,云缱会接住他的手,不会任由他的手落空!不会如同三年前的上元佳节那般,任由他无处着落。 云缱握住随安伸向自己的手,他的随安的心思没有半分遮掩,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要是他的随安的想要的,没有什么不可以,更何况只是跟他撒娇使性子! 把人温凉的手掌握进自己的手里,把人慢慢扶起来靠近自己怀里。这才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叫了起。 「谢陛下。」 「陛下,既然随安已经无事,贫僧可否能回万安寺了?」 太玄捏了捏手里的佛珠,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他现在怎么都不愿意多看到这俩人! 从前不见随安的时候是怎么都放不下,现在看到他安然无恙,他又是怎么都不待见他!实在是随安有时候,实在是太能惹事! 如今有了这天下间最大的靠山…… 随安眨了下眼,他感觉到了太玄那明显至极的嫌弃了。 微微抬头侧目看揽着自己的云缱,用眼神询问他,太玄是不是在嫌弃他? 云缱努力压了压自己已经扬起的唇角,回以肯定的眼神,太玄确实是在嫌弃你! 随安又看向太玄,目光幽幽,看得太玄实在是顶不住了。上前把自己手上的菩提佛珠套进了随安细瘦的手腕之上。 他虽然不甚明了随安因何故昏睡七日,但是,他知借尸还魂于随安而言不是什么好事。那佛珠是他供奉在佛祖跟前多年的,原本也是为随安所求。 只希望,佛祖可以护佑他此后平安喜乐! 云缱看着太玄把佛珠套进随安手腕上,握了握随安有些咯手的腕骨。他与随安从前都是不信神佛的,可如今有着随安还魂世间,云缱觉得,这神佛也不是不能信! 「这几日有劳太玄法师,朕会下旨为万安寺的佛像重铸金身。」 「阿弥陀佛,多谢陛下。」太玄知道这金身不是因为他赠随安佛珠,而是意在为随安祈福,他不能拒绝,也拒绝不了! 林知被派去护送太玄回万安寺,其余人皆退出了内殿。 看着随安微微半合着的眼眸,云缱勐地心头一跳,低声道:「是又想睡了吗?」 「不是,就是累。」随安靠近云缱的怀里,这身体很弱,他连说话都费许多力气。 「御膳房送来的鸡汤,要不要尝尝?」云缱轻声细语的哄。 「嗯。」 撇去所有浮油的鸡汤里,炖着鲜笋与鲜菇,汤色清亮澄澈,香醇的味道里没有半点儿的腥味。 云缱端起来先试了试温度,才低头小心翼翼地开始餵随安。就连批阅奏摺的时候,林如还都没有见过他们陛下如此认真。 半碗鸡汤下肚,随安摇头表示不喝了。抬眸的时候,映进他眼眸中的,却是云缱鬓角的斑白。随安瞳孔紧缩,是白髮!那不是云缱这个年纪该有的! 将碗递给林如还的云缱,并没有注意到随安在看什么。但是,一直注视着他们的林如还却是看到了的。 第61页 第42章 白髮 他不动声色的循着随安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他们陛下鬓角露出来的斑驳的白髮! 心里瞬间「咯噔」了一声,暗道:坏事喽! 早就活成人精似的林如还,低眉顺眼的收拾了残局,端着托盘一如平常一般转身离去。只是仔细看,他那脚步明明就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云缱回头就看到随安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忙问:「怎么了?」 「你……有白髮了……」 随安的手抚上云缱的鬓角,隐约的白髮凑近看愈发明显了。只是,还没等随安凑到跟前仔细观看,就被云缱捂住了眼睛。 「许是因国事操劳,劳心伤神才有了白髮。你若是放心不下,稍后就让张丕芝那庸医过来,如何?」 「好。」 随安歪了歪头,挣脱开云缱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掌,指腹上的硬茧磨得他眼角泛红。 「就在这里,当着我的面。」随安想起来什么一般,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听阿随的。」 云缱满眼宠溺,他都回来了,他怎么捨得让自己出一点事儿,把他独自留在世上呢!那般相思蚀骨的痛,他怎么捨得他的随安也经受一遍。 「你为什么没有立后?」 随安把头埋进云缱的怀里,在身体昏睡的七天里,随安的魂灵目睹了云缱为他所做的一切。所以,如今刚刚醒来,他就突然想问一下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当初新帝登基,立后是可以快速拉拢朝臣,稳定前朝后宫最快办法。可是,云缱驳回了所有大臣的奏请。 以立后乃是君王私事,跟他们这些做臣属的无关这一理由强硬驳回的。手握北境大军的云缱有的是底气,让那些朝臣闭嘴。 「谁说没有立后的……」他立后了,只是不为外人知罢了! 随安一听云缱的话,立刻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只是刚刚醒来就喝了半碗鸡汤的他,气的太勐,眼前瞬间一黑,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将他吞噬,身子向一侧倒去。 「阿随……」云缱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揽进怀里。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你现在这身体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胡来!」云缱压着自己被随安唬的乱跳的心肝,当年战场杀敌,都没他这般让他心惊胆战的。 随安胸膛剧烈起伏地瞪着云缱,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他已经立后了!他竟然已经立后了!!! 原本就晕的随安,现在更晕了,被气的! 他就说,天下男人一般德行,尤其是帝王! 「你的……皇……皇后……是谁?」随安说话的声音都在轻微的颤抖,他突然感觉自己回来的像个笑话! 「自然是我亲自养大的。」 云缱难得起了心思逗逗人,却差点把人给气着了。赶紧抱着人,轻拍着后背。本来就是才刚醒,可千万别气出什么好歹来! 「我好容易养大的,怎么可以让别人得了去呢!」 云缱垂首用额头抵着随安的额头,于北境风雪中长大的他,心也如北境的风雪一般的冷。 可是,就有这上京城的一簇小火苗,非要在他的心头上扎根。融化了他满心的风雪,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我抱阿随去见见他。」云缱不顾随安的挣扎,一把把人抱了起来,几步走到铜镜之前。 早在云缱说是他养大的人的时候,随安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这人说的是自己! 他上辈子的人生短暂,幼时被老乞丐养着,能活就行! 后来被云缱带回北境,精细的养着,能活着就好! 镜子里映出来的眉眼,已经与从前的,上辈子的随安的模样有着大半相似了! 「阿随可看到我的皇后是谁了吗?」被他亲自执笔写入皇室族谱的男皇后! 随安红着脸不肯接话,知道是这人在拿他逗趣。只是,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这人立为了皇后了? 「是我亲自提笔写的,那时阿随已经不在了……」云缱的声音充满了回忆与庆幸!他庆幸当初自己的执意而为,他怀中人只能属于他! 随安攥紧了云缱的手指,那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把他一个死人的名字,写到他名字的旁边的…… 这要是被前朝那些个御史言官知道,怕不是早在朝会上哭给云缱看! 是他上辈子死后吗? 上辈子他的死,是云缱如今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所以,随安非常体贴的,也就没在继续追究下去! 反正,他不能问云缱,还不能问林如还了! 铜镜倒映着随安潮红的脸,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软软的缩在云缱的怀里。他白白生气一回,真是的! 「阿随莫再继续看我了,才刚刚醒来的身子还没有养好。」若是养好了,他今日怎么也要给自己讨些利息的! 随安被云缱抱回了榻上,看着云缱眼底翻涌的随安看不懂的,但却直觉告诉他,这人可不能再继续招惹了! 此时,正好张丕芝走了进来,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 「起吧!」 「替朕瞧一瞧,好使的某人可以安心些!」 随安不说话,他没张口,云缱就调笑着点他!那满眼宠溺的样子,看得张丕芝觉得自己要是有胆子打破,陛下绝对得给他好好清算一下! 第62页 「回禀陛下,陛下身子康健……」 张丕芝压根儿就不想在内殿多待,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挺碍眼的。 云缱看看随安,似乎在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随安这才放下心来,放云缱离开去处理政务。 看着云缱离开的身影,随安眨了下眼睛,倦意袭人,怀揣着心事睡了过去! 林如还早就带着一众内侍,等着他们家陛下出来了! 「陛下,殿下他可是起疑了?」 「嗯,恐怕瞒不了他。」 云缱抬手摸了摸鬓角,他从前都只以为一夜白头不过是笑谈。可只有自己当年不过七日时间内,生了白髮万千。才知道,哪里是笑谈,万千白髮皆是他无以言表的极致的悲伤! 「那若是殿下之后问起……」 「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不许让他伤心。」 「喏,奴才知道了……」 洛家。 这七日来,洛家简直热闹的很。气急了的文伯直接断了洛家宅邸的银钱供应,搞的洛家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林氏几次拉下面子去宁园,想要见见随安。但是,却是连门都没有迈进去,就被文伯给拒之门外了! 他们公子至今未醒,要不是大夫说他们家少爷没有事。着急上火的文伯,他不是早就掀了洛家! 洛家发生的一切,在随安醒来后,雀影就把这天发生的事,一点儿不落的都说了一遍! 平日里总是端庄的时安小少年,在他的阿兄被人欺负的时候,那也是凶的很呢! 他原本与洛家的羁绊,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具身子。但他这身体却是旁人心心念念,祈求他安康的! 洛时安!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知道的!随安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告知时安小少年真相,才不会伤到他! 说实话,他挺喜欢洛时安的! 想了半天,随安重重吐了一口浊气,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随安虽然醒了过来,可是好容易把他带回宫里的云缱,那可是没那么轻易允许随安离开的! 所以,洛家只能是继续热闹着,宁园榻上躺着的替身,也只能继续躺着! 洛时安三五不时地盯着洛时瑞磨牙嚯嚯,但凡那些劳什子的长辈闹腾一回,他就会找机会狠狠打一顿洛时瑞! 第43章 请了道士来 洛家,宁园。 「远兮,我阿兄还没醒吗?」时安皱着一张小脸,这些天以来他都守在这宁园,生怕他阿兄出了什么事。 这么多年,从母亲去了以后,他的所有安稳都是病弱的阿兄替他撑出来的。若是没有阿兄护着,在这洛家他可能活的都不如路边的乞丐。哪里能有如今这般读书习字的机会! 可就是那些所谓的血脉亲人,害了他阿兄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少年的眼底闪过点点阴霾,若是他的阿兄有半点闪失,他要洛家给他的阿兄陪葬! 「小少爷,少爷今晨醒了一回了,又睡下了。您不必太担心了。」远兮看着满脸担忧的少年,把今晨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稍微透露了一些,又编了一点谎话! 毕竟,他们殿下如今在宫里头,屋子里头躺着的是殿下的替身。为了避免麻烦,洛家的这些人能不见,还是尽量不见的好! 虽然他们殿下也不是原来的洛家大少爷,但是那躯壳是啊!压根就不担心会暴露! 「那就好。」 洛时安看了看纱幔之后的床榻,微微隆起的被褥,吩咐远兮:「好好照顾我阿兄,不许离人。」 「是,小少爷。」 洛时安这才转身离开,就突然很想找洛时瑞的事!要不要干脆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僕役,套他麻袋好了! 远兮目送时安小少年走出院门,压根就不知道人家心里盘算着什么?若是知道,只会感嘆,不愧是他们家殿下养的孩子,跟他们殿下简直一脉相承! 从他们殿下昏睡至今,这洛家简直热闹的一塌煳涂!那老夫人院子里,动不动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那老夫人一醒来就念叨,说他们家殿下是来找她索命的恶鬼! 鬼倒是真的鬼,但是,索她命的是被她害死的自家大孙子。可不是他们家殿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他们洛家大少爷这身子骨,他们殿下估计本来就没看上。说不得,是这洛家大少爷使了什么手段,他们殿下倒霉撞上了! 远兮不知道,自己心里胡乱猜测的,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只是这真相,除了随安,这世间已经没有谁知道了!知道的,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洛嵘夫妻看着已经神志不清的老夫人,脸色蜡黄的躺在床榻上,神神叨叨的嘟囔着什么。 「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洛嵘愤怒的握拳砸桌子,林氏捏着帕子期期艾艾的哭着。她那日就在跟前伺候着,从头到尾就见老夫人跟那病秧子说了几句话。然后老夫人就指着那病秧子,说他是来索命的恶鬼! 看看夫人如今的模样!莫不是,那病秧子真就是来索命的恶鬼不成! 想到这里,林氏凭空打了一个激灵! 「老爷……老爷……会不会那病秧子……真……真是……被鬼上身了吧!」林氏抖着声音,抬手抓住洛嵘的衣袖! 「休要胡言乱语,光天化日之下的,哪里来的恶鬼!」洛嵘甩开林氏的手,他知晓母亲和林氏都不待见洛岁安,他也不待见! 第63页 他和大哥自小感情就不好,对大哥留下的两个子嗣也不甚亲近。平日里母亲与林氏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还是清楚一些的,只当做不知晓罢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已经差人去城外的青云观请了道长,来给母亲看看。」洛嵘替洛老夫人掖了掖被子,对林氏说道。 跟洛嵘做了多年夫妻的林氏,瞬间就明白了洛嵘的打算。若是专门请来道士对付那病秧子,到时候消息走漏出去,他们少不得被人说是为难长兄长嫂留下的遗孤! 但是,为老夫人请来的,那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文伯那老东西,把府中的银钱支用全部断了。让林氏不得不自己拿私房贴补,林氏最近都快恨死宁园了! 看她拿了他们的把柄,如何拿捏他们!等到除了那病秧子,那秦家的家业就都是他们洛家的了! 殊不知,洛家的一举一动全部落进了雀舍的眼中,后脚就被全部送到了随安的手里! 「这几日的洛家,可真是半天都不消停。」 随安靠进云缱的怀里,云缱替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头看了看随安手中洛家的情报! 「洛岁安的退让养大了他们的贪婪,这般结果也全在情理之中。」 云缱端过来旁边凉了许久的药膳,尝了尝温度,才送到了随安的唇边。 「可以不吃吗?」随安抬头看着云缱问。 「你说呢!」云缱唇角含笑,满脸宠溺的说道。随安觉得,这人越发得寸进尺了!他让一步,这人就要进三步! 眼见着这药膳非吃不可,随安也就不挣扎了。御膳房的御厨处理的药膳,倒也不是那么难吃。 「洛家你想怎么处理?」云缱问随安。他不会越过随安处理洛家。一个洛家无足轻重,但是,他担心收拾洛家会牵连到随安! 「那就看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他之前冷眼旁观洛家人对他这身体的种种算计,不过是为了消散这身体内洛岁安残存的执念。 如今执念尽散,洛家人的死活都已经不会再影响到他了。他们的下场,完全取决于洛家人自己的选择! 「你开心就好。」 云缱压根就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洛家如何,如果不是随安重生在洛家洛岁安的身上。可能,他都不知道上京城还有洛家这么一个家族! 「要何时回去?」云缱抱着随安走出内殿,把人放置在他处理政务的外殿的软榻上。 洛家还没有彻底处理干净,他的随安这会儿不能在宫里久住。而且洛家的那宅子距离皇宫太远,让他不能随时随地的见到他的。 云缱一想到这里,顿时心情就不怎么好了。他在自己心里琢磨着,要不在靠近皇宫的那些宅子里挑一个给随安备着。 离皇宫最近最好的宅院,就数随安原本的宁侯府了。那里面现在住着随安养的那只白眼狼,要不干脆找个理由把人撵出去得了! 不过,这事得问过随安才行,他才醒来没有多少时日。也一直在处理洛家的事,也没怎么去见过那白眼狼青祁。 从前他可以看在随安的面子上对他多有容忍。就只因为他是随安捡回来,养了那么几年,就像是在身边逗趣的猫儿狗儿。当年随安猝然离世,他留下的所有,他都不许旁人动半分。自然也就包括了那青祁! 原本刚开始还拿不准他的态度,等后来清楚了,就开始借着随安的名头在外头作威作福! 只是他脑子清楚的很,知道他之所以能活的自在是因为谁。在这上京城里,不许任何人说半点儿随安的不好! 但是,暗地里却又对随安百般怨恨! 原本,云缱也准备在随安今年的祭日之后收拾那白眼狼。不过,如今随安回来了,要收拾他,怎么也要告知随安的。 「阿随可要见见青祁?」云缱抬手摸了摸随安的脸颊问道。 「不想见。」随安微微垂眸,三个字说的冷硬又无情。一说起青祁的名字,随安就想到当年他死后游魂时看到的那些。 他好吃好喝的养大的,竟然是一头白眼狼!救他性命,让他衣食无忧,竟然还要怪他没有给他无上的权势! 随安一想起来就意冷心灰,半点不想提起他! 「他惹阿随伤心了。」云缱的指腹摩挲过随安的眼角,他的阿随因着曾经的经歷,每每伤心都是不怎么哭的,只是眼尾微微泛红,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 第44章 变脸的时安小少年 从他认识随安以来,随安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的所有眼泪,基本上都给了养他长大的那个老乞丐。这人吶!动不动就说自己是冷心冷情的无情之人,但却又是最重情不过的! 伤心吗?或许多少曾经有那么一些吧! 但当时的愤怒与伤心,也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彻底尘封在心底。就算如今再想起来,也没了当日的愤慨! 老乞丐当年把自己捡回去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给他养老。但随安已经想不起来,他当年为什么要把青祁捡回去养了!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那女子的祈求吗? 随安也已经想不清楚了!总觉得重生这一次,他好像淡忘了太多的东西。 「没有什么伤心的,他也不值得。」随安轻轻蹭了几下云缱温热的掌心,抬眸对上云缱的眼眸,看着云缱倒映着他容颜的黑眸。 第64页 「我死后其实是有回去看过他的。」 毕竟,在当年除了云缱以外,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也就只剩他养在跟前的青祁了! 他担心自己死后,上京城那些残存的世家势力会对没有他庇护的青祁下手。所以,在意识恢復后第一时间就回去看了看青祁如何! 而结果……青祁怨恨他没有给他权势,就连他的死也有他青祁的手笔在内! 虽然自己当年的死亡早在自己的预料之内,也是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但是,这并不代表随安可以原谅青祁的背叛与暗害! 他担心青祁被那些残存的世家势力所害,却丝毫不知道,青祁早就已经拿他做筹码,从那些人手里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很可惜,他的计划让青祁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死让云缱彻彻底底清洗了上京城那些残存的势力! 家族都已经覆灭的残存势力,在皇权之下压根就没有喘息的机会!所以,他们承诺给青祁的,人都死了自然也就没有了! 所以,他才有机会见到当年那样癫狂的青祁! 听到随安这么一说的云缱突然瞳孔一缩,双手撑在随安两侧,把人圈在自己的身下,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随安的眸子。 「阿随有没有回来看我?」云缱的声音又轻又卑微,满心忐忑的问。 「……」 回来了,但是没看你。 他也只是回来远远看着云缱给他的葬礼,隆重至极。 比他活着的时候,想过自己横尸荒野的结局好太多了!他以为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君王与臣属,终将会如同曾经过往的无数朝代的君臣一般…… 他不喜欢那样的结局,所以,他走了一条决绝的路。本也就是活不久的人,这世上的权势富贵,他本来也就不稀罕。 「现在回来了就好。」云缱看随安沉默,也就没有非要他给自己一个回答。当年是什么情况,自己比随安还要清楚。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亏欠了随安! 「嗯!」 云缱垂首抵着随安的额头,感受着他微凉的额头,以前的事他并不想让随安多加回忆。 「那府邸原本就是属于你的,阿随既然都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去住?」 「那是属于宁侯随安的,不是属于我如今这身体的。」 他到底是死过一次了,自己曾经的身体如今也都化成灰了吧! 云缱微微勾唇,听出来了随安的意思。他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但是,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在这上京城里掀起什么风浪。 但是,也不想藏着掖着! 「我帮随安好不好?」云缱含笑说道。 「好。」随安回答的非常利索。 「小人精儿……」 随安不理他,不就是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就绑定了他帮自己报仇吗?就一直叫他小人精儿! 随安窝在榻上翻着林如还给他找来的闲书,云缱处理着政务。平日最是清冷孤寂的祈安殿,只因多了那榻上的少年,多了些许人气! 没了自家阿兄约束的时安小少年,暗嗖嗖的套了洛时瑞好几次的麻袋。 洛时安看着带人堵上门的洛时瑞,鼻青脸肿的看着着实让人心情愉悦! 「洛时安!就是你干的对不对!」洛时瑞捂着自己的脸,瞪着洛时安恨不能扑上来给洛时安打一顿! 「谁知道你是不是得罪了谁家的公子,被人打成这样的。惹不起人家,就跑来污衊我。怎么着,是觉得我阿兄昏迷了,我就好欺负了!」洛时安冷笑一声,他都打了这么多次了,洛时瑞终于是忍不住来找他了! 他还以为他有多能忍呢! 洛家不是要名声吗?他偏偏就要让他们的好孙子,好儿子彻彻底底的撕下他们那伪善的脸皮!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反正,在老夫人的眼中大房的他们是草,二房的都是宝。他早就跟阿兄说过,要与二房分家算了。 但是阿兄不同意! 阿兄说自己是个病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可以不在乎名声。但是时安不可以,老夫人一个孝字就足以毁了时安寒窗苦读的前途。 时安有凌云志,不能被拖累在洛家做燕雀! 「你……」 洛时瑞看着有恃无恐的洛时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是,他爹的警告言犹在耳,让他这段时间里不要招惹大房的人。他们现在就是疯狗,逮谁咬谁! 「你给我等着……」 洛时瑞放了一句狠话,他爹有言在先,他还真不敢现在招惹洛时安。就算知道套自己麻袋的人是洛时安,但是没有证据,他奈何不了他! 「等收拾了那个病秧子,我看看你还能怎么挣扎!哼!」洛时瑞嘴里嘟囔着,狠狠瞪了洛时安一眼,不敢坏了他爹的事! 看着洛时瑞嘴里嘟嘟囔囔的,肯定没有什么好话。刚想冲上去把人打一顿,他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领子,提熘了起来! 时安小少年挣扎了几下,没能挣扎开,没等他回头看抓住自己的人是谁,一个声音就让他安静了下来。 「时安。」 「阿兄?」洛时安一怔,想回头看看,但是他被人拎着动不了。 「赤兮,放时安下来吧。」远兮推着随安从偏僻处走了出来。 「阿兄……阿兄……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65页 赤兮一松手,时安小少年就迫不及待的沖了过来,扑到随安身上边哭边说。 「呜呜呜呜……我还以为……以为你……不……不想要我……要我了……」 刚刚还凶神恶煞准备冲出去把洛时瑞暴打一顿的少年,在看到自家阿兄的瞬间,就变成了还没断奶的小崽子! 这一瞬间的变脸看呆了赤兮远兮二人。 他们能说,真不愧是他们殿下要养的小崽子吗?这变脸的本事跟他们殿下学的吗? 「没有不要你。」随安轻轻拂过少年用髮带束起的发,他想,如果知道真相以后,时安还愿意唤他一句阿兄的话。 「阿兄何时醒来的?有没有让大夫好好看看?」时安仰起头看着随安,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随安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拭时安小少年脸上的泪痕。那帕子上虽然没有任何绣花,但是用料之精贵是时安从未见过的。 「我醒来多时了,远兮不是曾告诉过你吗?」 「没见到阿兄,我始终是不放心……」 时安不去看随安的眼眸,要不去看他手中的帕子。目光落在阿兄的衣袍上,不由得瞳孔勐缩。衣袍料子他是认识的,是江南贡缎,他曾在秦家的商号见过。 少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第45章 会不会不要我? 一时间,少年所有的变化,皆被随安一一看在眼里。伏在他膝上哭泣的少年向来聪睿过人,他不过仅仅是露出丝毫破绽,少年就已然洞悉诸多…… 「若是想哭,那就再哭一会儿吧!」随安拂过少年的发顶,眸色淡淡。 伏在他膝上的少年哭了多久,随安就这么看了多久。从来都是被人哄的他,还没有哄过人的经歷。随安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哭个够! 大概?也许?哭够了自己就不哭了? 「阿兄……阿兄……」少年哀泣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哭的旁边站着的赤兮远兮二人都快要伤心落泪了。 随安不懂哄人,但是他也不想让时安继续哭下去了。 「时安不想问我一些什么吗?」所以能不能不要再哭了,这是养了一个少年郎?还是一个小姑娘? 就算是已经窥知到了某些真相,伏在随安膝上的少年对随安,依旧未曾有过半分的疏离之意。甚至拽着随安柔软的衣袖擦眼泪,看的随安一阵眼角抽搐! 好好的君子如玉的小少年,怎么感觉被他养歪了呢? 「什么都可以问吗?」少年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腔问道。 「只要是我能够回答你的,都可以。」随安看着终于不再抹眼泪的时安小少年。 洛时安握紧了拳头,对上随安依旧清冷的眸子问道:「你会不要我吗?」 少年的一句话问的随安微微怔愣了片刻,他以为少年会先问问他是什么人,他的阿兄去了哪里。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自己会不会不要他! 「不会。」随安伸手握住少年的拳头,把他的拳头掰开。「你既然已经唤了我一句阿兄,就不会不要你。若是哪一天不喜欢叫了,也都随你意愿。」 随安把自己能够给予少年的自由都给了他。 「嗯。」 「那岁安阿兄可有让时安替他报仇?」 「不曾,那是我与你岁安阿兄与洛家的纠缠,至于你,好好念书就行了。」随安伸出手指颳了刮少年红彤彤的鼻尖,不管什么仇,什么怨,都跟少年无关。 他只需要清清白白做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就好。 不过,少年多慧。时安从这话里听了出来。报仇还是要报仇的,只是无论是哪位阿兄都不允许他插手就是了。 「我知道了。」 「不问问我是什么人?」随安挑眉看着一脸淡定的少年。 「不问,但是知道眼前阿兄应是比岁安阿兄厉害许多的。洛家的种种的变化,都是阿兄来了以后才出现的。」 「我不是你岁安阿兄,不是这洛家子弟,所以我可以毫不留情。但是你岁安阿兄不能如我这般,时安懂得吗?」他虽然也觉得洛岁安的手段不够利索,但是,亲缘这种东西他到底是不懂的! 「我懂。」洛时安点点头,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 随安觉得,眼前少年不识洛岁安养的好。而是,这少年天生就是好的。 「时安不怕我吗?」 「阿兄不曾害我,对我甚好,不会是坏人的。」 随安闻言觉得好笑,两辈子加起来,说他不坏的人恐怕也就眼前这少年了。 「我名唤随安,你若是不愿意唤我阿兄,也可唤我一声随安阿兄。」随安握拳抵唇轻咳几声,他出来时的衣服有些挡不住这春日的风凉。 「阿兄就是阿兄,曾经岁安阿兄说过。若有一日不是他了,阿兄依旧还是阿兄,会好好照顾时安的。」 「嗯,会好好照顾时安的。」 也难怪洛岁安非要留那么一丝执念不散,可能更多是为了眼前少年吧!少年之心热忱,换做是他也是放不下的。 随安没有看到,几次张口欲言,又多次闭嘴的远兮。 随安不是不知道,洛时瑞被人套了好几次麻袋的幕后黑手就是眼前的时安小少年。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洛家的老夫人能够偏心那一无是处的废物,他怎么就不能偏心眼前听话的时安小少年了。少年一心向着他,就算是他套了皇室宗亲的麻袋,他今天也能保得住他! 第66页 远兮:…… 已经可以预测,未来几年的上京城中,一定又会出现一个不能惹的主儿。 现有那青祁公子,以后就会是眼前的少年!就是不知道,那青祁公子没了随安殿下撑腰,会落得什么下场? 不过,无论是什么下场,那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毕竟,没有人逼着他在这满是权贵的上京城作威作福不是! 「阿兄回去让大夫再给瞧瞧,阿兄这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时安少年的长篇大论听得随安头昏脑涨,听着他把自己的事安排的妥妥噹噹,就连身后的远兮二人都被他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时安不去读书了吗?」 「阿兄昏睡不醒多日,我已经跟先生告假半月,不必急着回去读书。」 随安很无奈,他好容易才从宫里出来,不用被云缱盯着了。哪里知道还有一个时安少年,也是不遑多让啊! 「我让人立了灵位摆在秦夫人的旁边,时安若是有空,就去上柱香吧!」 不想被时安少年盯着的随安,只好找了一个他不会拒绝的理由把人打发走。而且,今日的真相他没有给少年半点准备的时间,就猝然揭开,少年需要自己找人倾诉倾诉。 不能与活人倾诉,那便与灵位倾诉倾诉也是好的。 时安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茫然无措的看着随安沉静的眼眸。 「阿兄……」 「时安去吧,我就在宁园等你回来,也替我给夫人上三炷清香。」 「好。」 不捨得的看了随安一眼,时安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随安就那么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目送他身影慢慢离去。 「殿下……」 「想问我为什么让他知道。」 「是。」远兮单膝跪在随安的身边,看到远兮下跪的赤兮,也紧跟着跪了下去。眉眼淡漠,语气不急不缓的殿下像极了他们陛下。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他的阿兄。」 洛岁安虽然不是有本事的,但是,他很精明。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但他把所有自己能够预想到的一切,恐怕都做了安排。 未知太过恐怖,他怎么可能不尽可能的替自己最在乎的弟弟铺好退路。而且,不仅仅是时安,恐怕文伯也知道一二。 不过,随安不怎么在乎。 他不介意庇护那些人,但是,若是那些人对他心怀不轨。随安相信,自己有能力让那些人万劫不復。 不管是以前的宁侯随安,还是如今的随安,他都是有人护着的。他随安这辈子最会的就是借势,而且,还是这天下间最大的势力! 「若是……」远兮略有些担心的开口。 随安摆了摆手,他知道远兮他们担心什么。但是,随安相信,不论是时安还是文伯,他们都不会那么做。 无论醒来的人是谁,但这身体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的少爷,以及唯一的亲人。 远兮顿时住口不再言语,他们殿下的身份陛下如今已然知晓,又怎么会不派暗卫暗中保护。就连他和赤兮都是林公公特意安排过来伺候的。 「是奴才失礼了。」 「无妨。」 随安不在意,他很清楚远兮是担心有人对他不利。毕竟,上辈子这上京城想对他不利的人太多太多。 就算是他已经死了三年,如今换了躯壳重生回世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是万一消息走漏出去,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依旧隐藏在暗中,时刻准备对他下手呢! 第46章 灵位 毕竟,谁叫从泥沼中爬出来的他是索命的恶鬼。一柄秋水长剑色绯红,他行走的路上尸骸遍地。 悔吗? 随安从来不觉得自己后悔过!他从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为了报仇拉所有人下水。更甚至,他拉天下人一同下水。 可是看如今盛世,他当年所做一切都如同老乞丐期盼一般。 而他所得之果也不过是,仇怨遍地。别人家的仇人论个,他随安的仇人那基本都是论族的!毕竟,他的一柄秋水剑出鞘,那便是这上京城一族的覆灭。 这上京城的水,什么时候都是浑浊不堪的,看不清浑水之下盘根错节的势力纠葛。所以,当年他用最有效也最血腥的手段,强势镇压近乎八成以上想要染指皇权的世家大族。但是,尽管如此看,那些潜藏在水下的,他依旧没能抓出来! 直到他身体败坏到已经药石无医的地步,以身为饵料,钓出了潜藏在水下的大鱼。只是,不知道自己死后,云缱究竟杀了多少。 自醒来以后,他还没有探一探这上京城的水,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不急! 他当年死前死后一顿乱杀,就算如今的水再浑!也浑不过先帝在位的时候,世族当道,权臣为祸! 所以,他这个疯子好不容易入土为安,那些人最好别给他掀棺材板的机会! 春未至晚,夏初未至…… 张丕芝一手拎着一罈子酒,一手拿着一件厚重的披风。 「你这人最会的,就是糟蹋自己的身体。」张丕芝说着,把手里的披风丢给远兮,抬了抬下巴,示意远兮给随安披上。 「若是心情不好,我陪你喝一杯如何?」张丕芝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酒罈子,笑的张扬。 「刚不是还说我糟蹋自己,现在又让我喝酒?!」随安瞥了他一眼,但是并未曾拒绝! 第67页 「这是我偷的老头子的酒,你就说要不要喝一杯吧。」 「雪老的珍藏?你怎么敢的?」 随安一听张丕芝的话,瞬间就想到了雪老要是发现了,他俩恐怕没一个能跑的了的吧! 「我偷都偷了,你就说喝不喝吧!」张丕芝压根就不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不想听随安吓唬自己。 他的目的就是拉随安下水,跟他一起承担来自他们家老爷子的怒火。要是没有随安,就是打折他的狗腿,他都不敢去偷他师父珍藏的酒。 他师父看的跟命根子似的好酒,比自己这个徒弟重多了。他就是九条狗命,都比不上他师父一罈子酒的!但是,有随安就不一样了,至少在他师父这里,随安跟他的命根子似的好酒一样重要。 「喝!为什么不喝!」随安斩钉截铁的说道,他身后的远兮和赤兮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 轮椅碾过青石板,枝头新绿在暮色中摇曳。 「结果如何?」张丕芝单手撑在石桌上,一手举着酒杯一饮而尽。老头子珍藏的酒,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不如何,他们应该早就知晓了。」随安把玩着自己手心里的酒杯,酒香诱人,但他却从头到尾一滴没沾 「也是,你从来没有遮掩过你与原本的洛岁安的不同。他们又是这身体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就像他们,就算脸都已经不同了,他们依旧能够认出来这具躯壳之下的是随安一般一样。 「要彻底解决洛家了?」 「毕竟是洛岁安与我的交易,既然已经达成,总是要做一个了结的。」随安把手里的酒杯放回桌子上,他不知道,最后少年会做出什么选择。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洛岁安生前所做的安排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他所拥有的,就是在整个洛家想都不敢想的! 张丕芝喝了一口酒,那还是利利索索了结了的好。洛家的池子太小,养不了他们曾经震慑整个上京城权贵的宁侯殿下。 雀舍的探子已经把洛家的打算给打探的清清楚楚的了,明日可能就是随安与洛家彻底了结的时候了! 而且,据他所知,洛家请的青云观的道士已经住进了洛家。今天看了老夫人,那老太婆倒是有几分起色。看模样,那道士倒是像有几分本事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明天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 翌日,清晨。宁园内。 随安躺在床榻上揉着自己胀痛的头,昨夜陪张丕芝那庸医喝酒到半夜。虽然他半滴酒都没有沾,但是,到底是陪着张丕芝胡闹到半夜。 他如今这身体,是半点夜都熬不了! 「殿下,头痛了?」远兮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走到床边,撩开床幔里看到一脸难受的随安。脸色不太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殿下若是没睡好,不如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待会儿要是再被吵醒会更难受!那死庸医呢?」随安闭了闭眼睛,恨不能下一刻就能睡过去。 「今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雪老就带着人把张院判给带走了。」远兮一脸一言难尽的说道。说带走那都是给张院判面子,更贴合实际的其实是,醉死过去的张院判是被雪老,提熘着拖走的! 随安:…… 好吧!估计这几天之内他是见不着这庸医了!偷了雪老的酒来拖他下水,还拉着他一起熬夜。 「陛下告诉的雪老。」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呃……是的……」远兮踌躇着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没有嘱咐他们不能告诉殿下,殿下问起来了,那就是可以说的了! 随安却不以为然,上辈子的时候,张丕芝就没少拉着他乱来。还曾经拉着他去过胭脂楼那等地方! 当然,结果就是,张丕芝被云缱扔到北境军中待了大半年的时间。 而他也被云缱关在府邸内,小半年不许出门半步。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那些潜藏在浑水之下的那些黑手开始伸向他。只是,他当初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被人算计了的,还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云缱想对他动手! 直到后来自己身死,他都没有想清楚。毕竟他的身体衰败的太快了,快到没有给他查清楚真相的机会,快到没有给云缱跟他解释清楚的机会! 也只能说,那些暗地里的黑手从一开始就盯紧了他。哪怕就是些微破绽,他们都能借力兴风作浪! 「陛下说,今日不许您冒险。」远兮半跪在床榻之前,洛家的算计他们都清楚,也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但是,那青云观的道士不行。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本事能够看穿殿下。 所以,为了殿下的安全考虑。陛下严令不许殿下冒半点险,必要时候他们可以直接杀了任何对殿下有威胁的人! 随安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好,我知道了。」 佛寺他都走了一遍了,哪里会害怕青云观的道士。 「阿兄?」 「阿兄醒来没有?」少年稍显沙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听时安的声音,应该是一整夜,都待在了秦氏夫人与那无名的灵位之前。 是的,随安替洛岁安立了灵位。哪怕随安自己更清楚,洛岁安早就已经魄散魂消。就连最后一抹执念,也都因随安而彻底消散了! 第68页 但是,他就只是想给时安小少年一个机会。一次选择的机会! 现在看来,少年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许不是最好的,也许不是随安所期盼能够看到的。 但是,对时安而言,却是煎熬了一夜! 天光乍亮之时,少年在无名的灵位之前长长吐了一口气…… 第47章 哭惨的时安小少年 「阿兄,时安会好好的。」 空旷寂寥的房间内,灵位之前烟雾缭绕,模煳了幽暗深邃的眼眸。洛时安跪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对着桌子上摆着的灵位三拜九叩。 「时安少爷,大少爷从来都是想要您好好的,不管您的决定如何,都没有人会怪您。」 「文伯不怪,不怨吗?」 闻言,文伯看着摆在桌案上寂寂无声的牌位。那是他们家大少爷的决定,他没什么好怨恨人家的。毕竟,时安少爷不清楚,他还是清楚的。 如今的大少爷从来就不是主动占据他们家少爷的躯壳的。 那时候,他们家少爷已经没了声息……是他替自家少爷做的最后一步…… 而且,如果他没有猜错,他恐怕招来一位了不得的主。但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保护大少爷最想保护的时安小少爷。 虽然时安小少爷不是他们家夫人亲生的,但是,自小就i养在跟前的,与亲生的一般对待。也是他们夫人和大少爷最在乎的,文伯会替他们好好护着时安少爷的。 「作孽的是洛家,是我们把如今的这位大少爷拉下水的,又怎么可能去怨怼人家。」那不仅是不识好歹,恐怕还会跟洛家一样被收拾! 文伯活了大半辈子,他比很多人都清楚什么是世态炎凉。 「时安明白了。」洛时安跪在蒲团上,看着空白一片的牌位,再一次郑重的拜了下去。 他知道如今的这位阿兄没有任何义务护着他!可是,他依旧给了他选择,也给了他承诺。让他知道时安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只要自己不说离开,阿兄就不会不要他! 也就出现了宁园如今的一幕。 随安示意远兮出去把人带进来,远兮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随安就看到了一个脸色憔悴,眼底一片青黑的时安小少年。他这是一整夜都没睡觉吗? 洛时安看到还没有起床的随安,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的泪珠子就立刻啪嗒啪嗒的掉。 「阿……阿兄……」时安一下子扑到随安的怀里,呜呜咽咽的揪着随安的寝衣哭个不停。随安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年,等到少年哭完,他这一身寝衣怕是不能要了。 抬手拍了拍怀里的少年,看到出现在门边的文伯,示意远兮去问问什么情况。不过就是片刻的功夫,远兮回来附身在随安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随安皱了皱眉,拍了拍时安的背,开始低声哄人。 「时安不哭了?可好?」随安低头轻声细语的哄道。 远兮看他们家殿下动作生疏的哄孩子,这少年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这天下间,能让他们殿下如此心甘情愿哄的,除了陛下以外,也就只有眼前的少年郎了。 「文伯说时安一夜都没睡,我让远兮收拾偏房的床榻给你小憩一会儿可好?」 时安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这两天哭的有点多了,眼睛又酸又胀的。 「眼睛不舒服?让远兮给你拿热帕子敷一敷再睡。」看着少年抽抽噎噎的却是没有继续哭,随安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哄孩子这事他可是真不熟练! 远兮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时安小少爷缠着他们殿下,最好缠着他们殿下没有功夫理会洛家二房才好。 另一头。 拿了洛家银钱的青云观的道士,穿着半新不旧的道袍,一手捏符纸,一手握着桃木剑,鬼鬼祟祟地靠近宁园。 洛家的老爷夫人跟他说,他们家的大少爷疑似被恶鬼附身了,把他们家的老夫人都吓的卧病在床,神志不清。 老夫人那里确实也是因为过度惊吓而造成的神志不清。不是什么鬼怪作祟。所以他没什么办法。但是,他到底是拿了洛家的银子,总要让人觉得这银子不是白花了不是。 既然他们说家有恶鬼,那他就替他们除了恶鬼。这般,他才好心安理得的拿人家的香火钱不是。 宁园之外。 暗卫们都藏在轻易不会被人察觉的地方,看着外头行为鬼祟的道士。就这道士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经道士,洛家人确定这不是从大街上,随随便便拉来的街头骗子? 暗卫们隐晦的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暂时按兵不动,看看这疑似骗子的道士要干什么? 道士身后,洛时瑞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僕役。就等道长一旦确认了那病秧子被恶鬼附身,他就借着驱除恶鬼的名头,最好是能把那病秧子直接弄死…… 他才不管那病秧子究竟有没有被什么恶鬼附身,他就是想要他死。只有那病秧子死的,他才能过好日子! 凭什么洛时安那庶出的,拥有的东西都比他这二房嫡出的少爷好。衣食住行,笔墨纸砚,样样都比他好!就因为他会讨好那个病秧子吗?! 明明他也讨好过那病秧子,为什么他就没有那些好东西! 祖母明明说过,这府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 赤兮回头看看屋子没什么动静,站在廊下抬起手比了几个手势。一阵似有若无的风拂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第69页 赤兮做这些的时候,压根就没有避着身后的文伯。他们殿下都已经挑明了身份,文伯依旧站在这里,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文伯……」 「这院子里的僕从都是签了死契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他们少爷手里的。 赤兮点了点头,他们倒是不担心洛家人的算计。但是,来人是道士,殿下的情况又着实与常人不同,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若是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这人就算是有八条命都不够林总管收拾的! 更何况,还有好容易失而復得的陛下! 「少爷早先去过万安寺,应该是不惧这些的。」文伯也是面露犹疑的说道,他也不确定! 虽然少爷这不是什么恶鬼附身,但是,到底也算得上借尸还魂。去过佛寺无恙,但是,谁也说不准那道士有什么本事! 赤兮看看不怎么确定的文伯,他还是不指望着他了! 屋子里,远兮拧了热帕子给哭的惨兮兮的时安小少年敷眼睛。随安就坐在旁边,慢悠悠喝着一碗温热的鸡丝粥。 时不时的,时安小少年就要把帕子扒拉下来,四下瞅瞅他阿兄是不是还在身边。 随安也是难得看向来老成持重的少年郎这么粘人,一时间也是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时不时就换个地方待着,看少年没有一眼看着他,就慌慌张张四下寻找的模样,甚是可爱! 远兮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家殿下欺负孩子。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由着他们去! 那道士看着宁园的院门,总感觉那里头就好像埋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让他望而却步! 但是,摸摸自己怀里的银子,想想快要揭不开锅的自家道观,现在也就只剩下表面的光鲜了!这银子不多,但是带回去多少能解燃眉之急不是! 蹭了蹭手心里的汗,道士视死如归的一脚踏进了宁园。 众暗卫:…… 看道士这模样,搞得宁园好似什么龙潭虎穴,内有十恶不赦的恶鬼似的。让他们这群暗卫看的都嵴背发凉了! 不过,他们殿下要是发起疯来,那还真差不多! 但是,他们家殿下现在正逗孩子玩呢!才没工夫搭理他们呢! 在暗卫看来,这道士的威胁,都没有后头跟着的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僕役大。暗卫也都是人精似的,一看就知道那洛家二房的少爷打的什么主意! 第48章 乱世死人衣 就那满脸毫不遮掩的贪婪与算计,他们又不都是眼瞎的,哪里就能看不出来。但凡是睁眼的,有点子心眼的,那都是能看的出来的! 这么显眼蠢货,究竟是怎么在上京城活到现在,出门都没叫人给打死吗?这洛家曾经也是上京城数得着的家族,怎么现在就破落的连家族子弟都教不好了? 知道一些内情的暗卫都在心里吐槽,可真是娶妻不贤毁三代。这洛家还连着娶两个不怎么样的! 也幸好,洛家大房的秦氏夫人虽然是商户女。但是,比之上京城的大家闺秀也是不差什么的。要不然,这洛家恐怕早就在上京城除名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盯着那道士的眼睛可是一双都没有落下。 今天这要是一个没本事的,还能囫囵个的出了宁园的门。这要是有点本事,就看他识不识时务了! 青云观的道士战战兢兢走在青石板铺就得路上,为了点养家餬口的银子,他可真是太难了! 「殿下。」 远兮推着随安在不远处的廊下驻足,看着一脸小心翼翼的道士,走一步看三步。唯恐一步踏错万劫不復的样子。 春时多细雨,如烟似雾,意境朦胧好似身在江南水乡处。 随安揉捏着自己的指尖,目光无着落的随意看着院子里,被朦胧细雨更添几分水乡风情的园林。只是江南的风雨是细雨柔风,眼前细雨似江南,风却是吹透春衫透骨凉。 宁园一草一木都是秦氏夫人为自己儿子费尽的心思,是他两辈子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是哪里的?」随安随着远兮的唿唤,收回自己纷乱的心绪,看着院子里快自己把自己吓死的道士。 那谨慎到怯弱的样子,甚是熟悉呢…… 「城外青云观的。」 城外青云观,在随安那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里,隐约是有过一些印象的。沉思片刻,随安终于是想起来,这青云观究竟与自己有过什么瓜葛了! 或者说,不是与他有瓜葛,而是与老乞丐有瓜葛。 那时的他不过是附带的。 数年前的上京城长宁街上,那时候的随安已经是八九岁的年纪。但是,却是瘦瘦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没有二两重的模样。跟着老乞丐大街小巷的乞讨,得了半个饼子,五个铜板。 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收穫了。 那时候正是春寒料峭,随安身上只有破破烂烂,堪堪可以蔽体,但却已经看不出来原本模样的衣服。 就这样的衣服,还是老乞丐带着他从乱葬岗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不过,比起冬日里冻死的那些人,能穿上死人衣服,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其实不光是他们,很多穷苦人家的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毕竟那时候的世道乱,世家权臣当道,皇权势微。 第70页 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长宁街上,就有一个穿的跟他们差不多一样破破烂烂的老道士,花白的头髮乱糟糟的,用一根树杈子挽的髮髻仿佛随时都会散开。沧桑的岁月与世道,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沟壑。一根麻绳编的腰带,坠着一块桃木符牌,以及跟那衣服一样破旧的酒葫芦。 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就是手里拿着的拂尘。 桃木作柄的拂尘,雪白干净。那是老道士最后的坚持,轻易不许人碰触。尤其不许随安触碰。 老道士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在长街上给人算命卜卦。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的有人找他算命,但也有的时候,会有衣着富贵的人会到老道士那里算算八字什么的。 尽管次数不多,但是,人家有高兴的也会给上几两银子。 随安见过许多次,每次都以为,老道士会给自己换身体面的道袍。但是,再见他还是那一副破烂的比老乞丐还像乞丐的模样。 随安曾经问过老乞丐,老乞丐却告诉他,个人有个人的难处。他们乞丐有乞丐的难,老道士有老道士的难处。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随安十岁,应该是。毕竟随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老乞丐捡他回来的时候小小一团,养了多年也是那小小的一团。 不过,老道士摸过他的骨头后,跟老乞丐说他十岁了,随安也就认为自己十岁了。 那天,老道士给他摸了骨,给他起了名字,也给他批了命。 随安取自随遇而安一词。 在当年那样的世道下,老乞丐就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至于老道士给他批的命数,老乞丐没有告诉他。也只是在老道士告诉老乞丐之后,摸着随安的头长长嘆了一口气。 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让他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的。 在那天之前,老乞丐都是叫他小乞儿的。 后来,老乞丐与他被世家子弟们在长街之上,当场殴打致死,被扔进乱葬岗。他侥倖未死,自此远离上京城多年。 随安就再也没有见过老道士了。 如今忽然听闻青云观,倒是有些意外。随安从来没有想过,再与青云观有纠葛却是这般情景。 「远兮,把他带过来。」随安姿态懒散的靠坐着,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指着还在院子里乱转悠的道士。 「殿下……这……」远兮顿时感觉头皮一紧,陛下让他们看着殿下别乱来。到眼下这情况,林总管没教过他该怎么做啊! 「看我做什么。」随安拽拽自己的袍袖,廊下的冷风吹过,吹的他手脚冰凉。 不想在外头吹风的随安,干脆改了主意。 「推我过去。」 远兮看了看不容置疑的随安殿下,只好认命的推着轮椅,从一侧的游廊绕了过去。 「道士,你是在找我吗?」随安丢了一块石头扔到鬼鬼祟祟的道士身上。石头是过来的时候,随安让远兮随手捡来的。 「啊啊啊……」石头落地的瞬间,紧随而来的就是那道士惊天动地的惊叫声。毫无防备的随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心悸不安。 远兮也是瞬间就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头把人放倒。低头看到随安略显难看的脸色,连忙扶着自家殿下,轻轻拍击这随安的后背处! 这可真是要命了! 「闭嘴,再叫杀了你!」远兮恶声恶气的沖那道士喊了一声,然后心疼的看着自家殿下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要是让陛下看着了,无论是他还是那道士,他俩一个都跑不了! 「殿下…咱们先回屋里去。」远兮推着轮椅就往屋里走,随安一手压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指着被远兮一句话吓到双手捂嘴的道士。 被朦胧细雨浸湿了道袍,手里原本拿着的东西也都已经落在地上。双眼含泪的看着廊下的那对主僕! 呜呜呜……师祖快来救救我!救救我!这鬼真是太吓人了! 「跟上来。」远兮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完全没有看到身后那道士万般不情愿的眼神。而且,就算是看到了,远兮也一定不会理他。 呜呜呜…… 道士心里哭唧唧的把地上自己的东西捡起来,万般不情愿地跟在远兮身后,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但是,形势比人强,他落在人家的地盘上了,要听话。 被他那惊天动地一嗓子吓到的,不仅仅是随安主僕,暗地里藏着的暗卫。还有外头跟来的洛时瑞,以及他带的僕役们。 一个个看起来身强力壮,实则,胆子小的不如老鼠。 在听见宁园里传出来到道士的惨叫声的瞬间,连自家主子都不管了! 第49章 不该问的别问 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就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个儿的小命不保一样。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原本还蓄势待发准备出手呢,结果就看到,从院子里传出惊叫声后。来时候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洛家二少爷,惊慌失措之下,不知道被哪个强壮的僕役逃跑的时候,一把推搡在了地上。没等他爬起来呢,就又被后面慌不择路的僕役们接连踩了好几脚。 下一刻。 「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的痛嚎声响彻宁园之外,众暗卫凝神一看,噢嚯!不知道是哪位壮士,竟然一脚把他们二少爷的腿给踩折了。 第71页 离得近的暗卫都可以指天发誓,绝对是腿折了,他都听见骨折的声音了! 然而,还没等他传递消息出去,就看到几只大脚冲着躺在地上痛嚎的洛二少爷的子孙根落了下去。 「嗷~~~~」 悽惨至极的哀嚎紧接着响起,差点刺穿距离他们主僕比较近的暗卫们的耳朵。一群暗卫兴致勃勃的打起了手势。 『快说说怎么叫的这么惨?』 『可不惨吗。被人踩了好几脚的子孙根呢!』说不准都要废了呢! 众暗卫浑身一激灵:…… 就确实挺悽惨的哈! 宁园外的风波如何暂时波及不到院子里,跟着随安主僕二人进屋的道士却是已经快要被吓死了。 「鬼……鬼大人……您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放过我吧!」道士抱着自己怀里的桃木剑瑟瑟发抖。 呜呜呜~~他就是想赚点银子养观里的老老少少。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鬼了?」 随安端着远兮刚刚放进他手里的茶水,略有些热,不是给他喝的,而是拿来给他暖手的。微微对着瑟瑟发抖的道士抬了抬下巴,示意远兮也给他准备一杯热茶。这道士疑似故人之后,一杯热茶他还是捨得的。 在随安这里故人也分敌我。 与他有仇怨的是故人,曾经见过他落魄时的故人是真正的故人。只是,能从那时候活到现在的故人,寥寥无几而已。 「是你家老爷夫人说……说此间少爷被恶鬼附身……」道士哆嗦着,断断续续的把话说了出来。但是,看坐在轮椅里的少年公子,眉目端庄俊秀,没有半分鬼怪的阴诡戾气…… 到此时,他要是再反应不过来自己被人当枪使了的话,那就真真是傻的了。 难怪师祖总告诉他,上京城的水太深,权贵之家让他最好不要沾惹。就怕他有命沾惹,没命回去。 城郊的乱葬岗上,虽然没有从前那样多的死人了。但是,他不想自己一把年纪,都土埋脖子,还要去乱葬岗上给他收尸! 「你觉得我像是被恶鬼附身吗?」 随安靠着椅背,眼睫微垂,看着手里白釉如意青花纹的茶盏。这茶盏不是洛家的,也不是秦家的,许是宫里送出来的。 「不……不是……」道士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就连远兮奉上的茶盏都接的颤颤巍巍,甚是可怜。 「不知延青道长依旧在否?」 「啊?」道士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号微微一愣,就连随安问的什么都给下意识忽略了。 「延青道长依旧在否?」随安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心里不由得长嘆一声,他们青云观的胆小是不是一脉相传的。 以前老道士的胆子就不怎么大,如今不知道是他的徒弟,还是徒孙的,胆子依旧不大。 「你,你认识我师祖?」道士端着茶盏,动若狡兔凑到随安的跟前,把随安吓得往后一仰身子。 远兮眼角一跳,下一瞬就已经手脚利索的把人给重新拉了回去。 这道士甚是莽撞,好好的说话就说话,怎的突然凑到他们殿下跟前去了。 「应该算得上是故人。」 「你,你胡说……」道士仔仔细细打量了随安一遍,一脸不信的开口:「我家师祖已经是耄耋之年的高龄,且已经多年不出我们青云观了。」 「你这般年轻,怎么可能与我家师祖是故交!」 「莫不是……莫不是,你真是恶鬼不成……」说着,道士就已经退到了门边,一副随时就要落荒而逃的模样。 「不管我是不是,我只要不想你迈出这里半步,你就没有任何可能出去。」 「回答我的问题。」 随安把自己手里的茶盏丢到身边的案几上,瓷器碰撞的清脆声迴荡。在道士的眼中,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轮椅上少年公子慵懒无害的气质,就变的锋芒毕露,矜贵威严。 一双淡色的眼眸之中是深不可测的幽暗,看的道士浑身僵硬,仿佛面对什么大恐惧一般。 而且,就算是他没有回头,他也已经感受到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两道毫不掩饰的凌厉至极的气息。 这般戾气只有真正手上沾染过人命鲜血的人才会养出来,且不是一两条人命就能养出来的。那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才会有的。 「你……」 「延青道长依旧在否?」随安的声音冷而戾,眼前道士要不是青云观出来的,他早就让暗卫把人丢出去了。 「在,师祖依旧健在。」道士被吓得直接后退了一步,没注意身后是门槛,直接被绊倒,整个人向后倒出去。 道士下意识的闭上自己的眼等待落地的痛。然而,等了半晌,身上没有半点疼痛传来。就是,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唿吸不畅呢? 小心翼翼睁开眼眸,就看到自己跟破布麻袋似的被人拎着手里。一看到他睁眼,立刻手一松,他被人丢回了屋子里。 不知道,丢他的人是不是故意的,恰好他就被丢在那少年公子的脚下。 「替我带句话回去,昔日故人想问当年批命的批语究竟为何。」 道士仰着头看少年公子的眉眼,是他从未见过的。亦或者见过,却没有记住。不过,听少年公子的话语,自家师祖当年替这位公子批过命。 可是,当年师祖替那小乞儿批过命之后,就不曾再为任何人批过命了。而当年的小乞儿后来成了权倾天下的宁侯随安殿下,他也已经离世多年…… 第72页 「不该问的别问,老道士应该教过你。」随看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抬手招来暗卫。 「把他给送回青云观。」 老道士当年就不愿意沾染任何上京城权贵的边,想来也是教导过手底下的徒子徒孙的。他才不想费什么心思,还是把人扔回给老道士自己收拾去吧。 那道士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远兮眼疾手快一张帕子堵了嘴,支支吾吾的被暗卫给拎走了。 这边处理了那道士,远兮松了一口气。依着他原是想把人永绝后患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与殿下有牵扯。殿下让他活着,那就暂时让他好好活着。 「殿下。」 赤兮一脸欲言又止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欲言又止的文伯。 「嗯?」随安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 文伯看看赤兮,赤兮把头一撇,一副拒绝诉说的模样。文伯无奈:「回少爷,二少爷带着僕役从宁园外路过,被院里的惊叫吓着,一不小心被那些健壮的僕役给踩折了腿。还……」 「还怎么了?」远兮急忙问。 「还不小心被人踩着了子孙根……」 随安:…… 远兮:…… 这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 随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这还没对洛家人怎么动手呢!他们就已自己倒霉到这种地步了吗? 就是不知道,等洛家二叔丢官的消息传回来,这洛家能热闹成什么样。 他可甚是期待呢! 第50章 倒霉的洛家 「废物!一群废物!」林氏满含怒气的声音在洛时瑞住的屋子里迴荡。看着堂下跪着的那些僕役,恨不能把这些人都给打死!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 带着这些人是去找宁园那病秧子的事,不是让他们差点废了她的儿子的!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林氏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老太太那边还没有半点起色,自己儿子这里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林氏眼前一黑,竟然直接向着地上倒去。 要不是她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一看不对,赶紧上前扶住,恐怕今天洛家看大夫还要多一位当家夫人。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要不要让大夫也给您瞧瞧?」 如今府里正是多事之秋,他们家夫人要是倒下了,府里可是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了。 林氏攥住扶着她的丫鬟的手腕,手劲之大,被她握着手腕的小丫鬟都快疼哭出来了。 「夫人,您可不能急,少爷还需要您照看呢!」林氏的乳母刘嬷嬷看了一眼那丫鬟,手掌轻轻拍着林氏的嵴背,让她家夫人慢慢缓和下来。 「对,我不能倒下。时瑞…我还需要照顾我苦命的时瑞。」 「刘嬷嬷,大夫请来了吗?」林氏松开小丫鬟的手腕,一手抓住刘嬷嬷的衣袖,一脸惊慌不定的问道。 她嫁进林家这么多年,头上婆母是自己的姑母,还一心都偏着他们这二房。大事小情的都是老太太帮着她处理的,她就从来没有操过什么心。 就算是二爷纳妾室,那也不过是她身边,或者是老夫人给的丫鬟,身契都捏在她的手里。一旦让她不如意了,直接发卖了就是。 二爷就算是有对她不满,碍着老夫人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如今没了老夫人帮衬,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手忙脚乱的一塌煳涂。 「已经着人去请了。」刘嬷嬷拍拍自己奶大的夫人的手臂,「夫人,如今眼下最重要的看看少爷如何了。这些个护主不利的下人,都先关到柴房让人守着。」 刘嬷嬷看了看那些一脸灰败的僕役,平日里就是他们哄着少爷胡来,如今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不值得什么可怜的。 林氏听到自己的奶嬷嬷这么一说,瞬间就有了主心骨。叫来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把这些害了她儿子的罪魁祸首,通通关到柴房里去等候发落。 要是她的儿子没事最好,要是有半点损伤,她就要了这些人的命! 都是洛家的家生子奴才,就算她当场把他们打死,也没谁能说的出来什么。不过,眼下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 「夫人,大夫来了,咱们快去看看少爷到底怎么样了吧。」刘嬷嬷看见大夫进来赶紧提醒道。 「好好好,咱们赶紧过去看看瑞儿怎么样了。」林氏扶着刘嬷嬷,赶紧向自己儿子的那边走了过去。 不仅被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僕役踩断了腿,而且还被踩了好几脚命根子的洛时瑞,如今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就算已经昏迷还时不时的有痛吟声从他口中呻吟出来。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我儿究竟怎么样了。」林氏一进来就催促也是刚刚走进来,药箱都没来的放下的大夫。 一身黑灰色素净长袍的大夫皱了皱眉,对这家夫人甚是不喜。 医者仁心,他并未拖延半分。被这洛家夫人如此一说,就好似他是什么庸医一般。 「姜大夫莫生气,我家夫人挂念我家少爷的病情,还请姜大夫多有担待。」刘嬷嬷一看那姜大夫皱眉就心道不好。 她家夫人在洛家做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当家夫人,什么事都有老夫人给她善后。如今得罪人不自知。 「姜大夫,请。」 第73页 刘嬷嬷示意身边的小丫鬟赶紧接过姜大夫的药箱,掀开了自家少爷身上盖着的被子。在姜大夫给她们家少爷看伤的同时,刘嬷嬷又把屋子里不是贴身伺候的下人统统撵了出去。 如今下人都只知道,那些整日里带着少爷不务正业的僕役伤了自家少爷。但是,具体伤成什么模样,就不为外人知了。 如今尚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最好不要传出去半分消息。 刘嬷嬷看着坐立难安的自家夫人,如今是指望不了夫人来处理这些了。不知为何,刘嬷嬷总觉得,这洛家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姜大夫细细查看过洛家少爷的伤势,那一处腿伤还是比较好治的。只是另外一处,姜大夫不由得摇了摇头。 「大夫,可是我儿有什么不妥?」 「不瞒夫人,贵公子的腿伤还是比较好处理的,只需固定着养上几个月也就没事。」毕竟是正值年少的少年人,就算是伤筋动骨的,只要是好好养着,那也是很快就能养好的。 「只是……另一处的伤……」姜大夫说着又一次摇了摇头。「在下并不擅长此道,但也知晓伤及此处,若是不好好医治,恐怕会有伤贵公子以后的子嗣。」 「姜大夫,那我们该如何?」一听姜大夫如此说,林氏就是眼前一黑,但是,眼下不是她晕倒的时候。指甲死死掐住自己手心的软肉,恨不能掐出血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听闻您家老爷在朝为官,若是有门路,最好还是请太医院的御医为公子诊治一番最好。」姜大夫皱眉给出建议,这种烫手的山芋还是扔给他们自己家处理的好,他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大夫。 这洛家二公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了,那子孙根伤的甚是严重,青紫淤血,就差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了。 一看就是棘手的很。 他就是普通药铺的坐堂大夫,并不想承担这风险。 「这……」刘嬷嬷一听姜大夫的话,也是一脸迟疑看着她们家夫人。 若是这洛家的老爷子还在,亦或者是大房秦氏夫人还在,他们洛家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请得到御医的。 毕竟,老爷子怎么都是有爵位在身的。而秦氏夫人是财力通天,多少还是有些门路能够请来御医的。 但现在,就他们二爷那官位都是拿银子捐来的。老爷子从前的情分这些年也都被二爷败坏的差不多了,想要请一位御医何其艰难。 且不说是御医,就算是这上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好大夫,他们洛家就不一定能够请的来。 「夫人……」 「派人去门口候着,等老爷回来直接请到二少爷这儿来。」林氏咬着牙吩咐下去,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被废了。 「我瑞儿腿上的伤就先劳烦姜大夫了。」林氏对着姜大夫微微颔首。 她嫁到洛家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她在洛家的依靠,她不会允许他出半分意外。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们二爷在外头养着外室。而且,那外室甚至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她知道的时候就想闹过,可是被老夫人给压了下来。 说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登不了门的外室,以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威胁不到他们母子的地位,养在外头就养在外头好了。 说到底,老夫人还是跟她的亲儿子最亲近。就算她这个儿媳是自己娘家的侄女,那也没有自己的亲儿子亲近。 姜大夫也是手脚麻利的替洛时瑞把腿伤固定下来,嘱咐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不要让这伤腿下地走路,要仔仔细细的养着。 处理完腿伤,姜大夫就赶紧拿了诊金走人。最近洛家的是非在上京城闹得有些沸沸扬扬…… 第51章 哑巴亏 马车在长街之上行着,马车里,洛嵘一脸愤恨不甘。 往日里这个时候他本来是该待在衙门里应差的,可是他今儿还没有踏进户部衙门,就告知他已经被罢了官。 没有任何预兆的,罢了他的官。 但是,就算是如此,洛嵘依旧什么也做不了。他那官职本就是拿银子捐来的,哪里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所以这个哑巴亏他就只能往下咽,咽不下去也要咽的那种。 洛嵘很清楚,能有权利这么做,还与他过不去的。恐怕就只有左侍郎齐文翰了,而原因他们皆心知肚明。 不过就是,原本商定的洛家与齐家的姻亲不仅没成,还让齐文翰的妻女在他洛家受到了欺辱。 然而这一切原本就是齐家理亏。齐文翰不能明面上报復洛家,就只能暗地里报復。他动不到深居宅院的病秧子,也得罪不起国公府和宁侯府。 所以柿子拣软的捏,而在他手底下,官位来的不干不净的洛嵘就是齐文翰眼里最软的那个柿子。 洛嵘一拳头砸在车壁上。可是就算是他什么都知道又有什么用,他怎么斗得过身为户部左侍郎的齐文翰。 「二爷,咱们到家了。」外头赶车的小厮隔着帘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上车的时候,自家二爷的脸色都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二爷回来了,少爷那里有事,夫人让奴婢在这候着,见您回来请您赶紧过去。」身穿深褐色衣裙的婆子看到自家马车,就赶紧上前行礼。 这婆子虽然不是林氏跟前伺候的,但也是林氏的心腹婆子。 第74页 洛嵘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进服,就看见林氏身边的婆子火急火燎的凑了过来。请他去瑞儿的院子?难不成是瑞儿出了什么事? 洛嵘赶紧大踏步地就往府里走去,身后的婆子小厮一反应过来,都跟了上去。 洛家的府邸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原本是洛家原本的宅院。也就是现在洛老夫人,以及洛家二房现在居住的院子。 而另一部分就是随安居住的宁园,原本是相邻的另一处宅院,是秦氏夫人当年的嫁妆。后来秦氏与洛岁安的父亲成亲后,两处院子也就合做一处。 只是原本该居住在洛家宅院里的洛家大房,却因着老夫人的偏心,让洛岁安的父亲把那家业生生让给了自己的弟弟。 洛岁安的父亲也就只能和妻子秦氏居住在属于秦氏的宁园里。 又因着那是秦氏夫人的嫁妆,虽然明面上并做一处都是洛家宅院。可是从始至终那院子都是不属于洛家的。 也就是这么多年,洛老夫人他们的手一直伸不进宁园的重要原因。 听着僕役回禀的,洛二爷已经回府的消息,文伯挥手在两处宅院的相通的月洞门处把守了好些护院。 想来,要不了多久,那边就要来闹了。 只是他们家少爷还没有醒,他们宁园这边自顾不暇,管不了旁人的事。 洛嵘一进自己儿子的屋子,就看到坐在儿子床头哭天抹泪的夫人林氏,那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看见是自家二爷回来了,林氏哭的越发的厉害了。 「够了,能不能别哭!刘嬷嬷你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洛嵘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回二爷的话,少爷他…他被人伤了子孙根……」刘嬷嬷犹犹豫豫的还是说了出来。所幸这屋里的人都是能是主人家的心腹,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一屋子的主子身上。 「什么?!」洛嵘倏地握紧了拳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的儿子。 「怎么…怎么伤到……」 刘嬷嬷看着二爷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只好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不敢有半点隐瞒的说了一遍。偏向那肯定还是有的,更甚至话里话外都有埋怨宁园那边的意思。 躲在房樑上阴影处的暗卫们:…… 然而,洛嵘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想办法请御医,而是处理那些僕役的同时,还想能不能算计一把宁园。 至于自己的儿子会不会废,反正他又不止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被他的母亲和林氏宠坏了,不学无术。 只是有母亲在,他就只能有林氏生的这么一个儿子。但是外头的那个儿子,勤奋好学,那才是他殷殷期盼的儿子。 刘嬷嬷看着自己说完依旧没什么动静的二爷,不由得心下焦急,暗暗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服。 「二爷,你赶紧想想办法,给瑞儿请个御医来看看啊。」 「再晚,瑞儿可就……」 林氏夫人哭天抹泪的,一双眼睛盯着半点动静也没有的洛嵘,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只要这洛嵘敢放弃她的瑞儿,她就一定会让他后悔! 「哭哭哭,就知道哭!」洛嵘冲着林氏咆哮,「老子的官都丢了,去哪里给你请御医来。」别说他现在丢了官,就算是没丢官之前,他也没本事给她请一位御医来。 就算是他爹还在的时候,那御医也不是他们想请就能请的。 洛嵘话一出口,林氏也不哭了,轮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洛嵘。 「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齐家在洛家丢了多大的人,他能不报復咱们。」洛嵘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场赏花宴简直就是他洛家倒霉的开始。 与齐家的姻缘不成也就算了,还被人当众闹了那么一出。那俩闹事的他们洛家得罪不起,齐家也得罪不起。但是齐家的脸面却是丢的干干净净,这都算在他们洛家的头上了。 那该死的病秧子还把老夫人给吓到神志不清。 不仅如此,他还自己昏睡不醒多日,文伯那老东西搞的府里乱作一团。 如今,他不仅被连累的丢了官,自己的儿子还差点被废了!虽然他也没有表现的那般在乎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儿子,但是好歹都是他亲生的儿子。 林氏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赏花宴后府里乱做一团,他们竟然忽略了齐家。都怪那个该死的病秧子,要是他老老实实的听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二爷,我们该怎么办?」林氏眼巴巴的看着洛嵘,如今老夫人的神志尚未恢復清醒,林氏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瑞儿,我们的瑞儿又该怎么办?」 「对了,那病秧子病了这么久,文伯那老东西手里一定有好大夫……」林氏一见请御医为自己的儿子看伤无望,拽着洛嵘的衣服满眼期盼的看着他。 这上京城不是没有好大夫,只是他们洛家请不来。但是,宁园里的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他们洛家的养着的大夫,就得给她的儿子看病。 要是看不好,她就让人给她的儿子赔命! 洛嵘看着有些疯狂的林氏,只能暂时顺着她,带着人就向宁园走去。他与自己那病恹恹的大侄子,一年到头所见的次数那都是能够数得过来。 他不待见自己的亲大哥,自然也不会待见大哥留下的两个儿子。 第75页 要不是自己那病秧子大侄子手里握着的秦家家业,他早就让人从洛家撵了出去了。 以前有母亲在,以为他是好拿捏的。可是,从赏花宴之后,洛嵘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病恹恹的大侄子了。 装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装不下去,露出属于他的獠牙了吗! 洛嵘甚至都怀疑,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他那个大侄子计划好的报復! 洛嵘抬眼看着宁园,这里至今都不是属于他们洛家的地方。 第52章 断绝关系 「二爷安好。」文伯就站在青石板路的中间,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的与洛嵘行礼。一举一动,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处来。 身后站着的是强壮丝毫不逊色于洛嵘身后跟来的僕役,把前往宁园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洛嵘一眼就看出门道了,这是在这里专门堵他呢。在混了这么久,别的长进他可能没有,但是这眼力还是大有长进的。更何况,文伯那老东西压根就没有遮掩的意思。他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可真就白费了。 「让开。」洛嵘盯着文伯冷声开口。 「我家少爷尚未醒来,二爷今日是来看我家少爷的吗?」文伯动也不动,对于洛嵘的冷眼视若无睹。他要是怕洛家人,恐怕不论是这宁园还是两位少爷,他早就护不住了。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秦家的僕人,不是他们洛家的。 叫他一声二爷,那也是看在已故的大爷的面子上。不然谁认识他是谁! 「我确实是来看看岁安如何了。」 洛嵘不想和文伯这个老狐狸站在这里纠缠,他现在只想找到宁园的大夫,赶紧带回去给他的儿子看伤。 文伯在心里撇了撇嘴,就算他没有提前知道这位二爷的来意,他也是不会信这鬼话的。来看他们家少爷,恐怕是来看他们家少爷什么时候死的。 「咳咳咳……还是不劳烦二叔了,毕竟我还没死,不值得劳动二叔大驾。」一阵轻咳声传来,随安的声音在文伯等人的后面响起。 早在洛嵘来之前,一直盯着洛家二房的暗卫就已经回来禀报了。所以,不只是文伯等在这里,随安也一直等在这里。 既然都已经撕破了脸,宁园这干净地方,还是不要让他们洛家人在踏上半步了。不然,随安总觉得噁心。 远兮推着随安,文伯等人听见自家少爷的声音纷纷转身,给少爷让出来一条路。 洛嵘就这么直接对上随安那淡漠到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眼眸,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对他们多有忍让的大侄子,已经冷漠至此。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造成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他们。 「岁安醒来就好,听说你这里有医术不错的大夫,让他快点出来跟我走。」洛嵘一看见随安出来,直截了当的把自己前来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 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洛岁安这个病恹恹的大侄子看在眼里。他才不管刚刚醒来的大侄子需不需要大夫,直接开口就要带走。 「恐怕不能如二叔所言,我这宁园养着的大夫,不是洛家的大夫。」 「什么你的我的,你是洛家子弟,你这宁园是洛家的,这养着的大夫那也是洛家的。」洛嵘一脸不贊同的说道。 「又不要你的,你弟弟在你这宁园之外被伤了,你这做大哥的就不该负责任吗?!」洛嵘看着他厉声质问。 随安唇角微勾,这样的话若是对洛岁安来说。大概,也许,可能会有用!但是,洛岁安已经死了,而他可是半点都不在乎这些的。 「负责?负什么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时瑞究竟是怎么伤的,二叔恐怕比我更清楚不是吗?」随安似笑非笑的看着洛嵘一张脸涨得通红。 「又或者说说,私自闯进我宁愿园的道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道士虽然已经被随安着人送回了青云观,但是,想要找回来那也是不费什么功夫的。而且,随安也不担心洛家对那道士不利。毕竟,那老道士还活的好好的,洛家在他跟前还不够看的。 「你……」洛嵘笼在袖子里的手攥的紧紧的,原来他们所有的算计,都已经被人家看在了眼里。 「你既然……既然都知道……为何从来不说……」洛嵘眼底带着惊恐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病恹恹的少年。仿佛今日才彻底看清楚,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病秧子侄子。 随安冷笑,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洛岁安从头到尾都知道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死在自己的优柔寡断之下。 他以为的血缘亲人,从头到尾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现在说,还不晚。」其实已经晚了,毕竟,真正的洛岁安已经消失在这世间了。被他寄予希望的所谓血缘亲人所害,他如今所做的,也不过就是替他报復一二。 他不会要洛家人的命,在这世上,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了更加难受。洛家人所期盼的,他都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但是却得不到。 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文伯虽然恨洛家人入骨,可是他知道,眼前少爷所决定的报復的办法,才是最让洛家人痛苦的。所以,无论少爷做什么,他都会听从。 虽然魂魄已经不是他原来的少爷,可是身体依旧还是少爷的身体。所以,文伯可以心安理得的骗自己,自家少爷依旧还活着。 第76页 人活在世上,总是需要一点儿盼头,哪怕他知道这个盼头并不是真的。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想要干什么?」洛嵘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大侄子给他一种很可怕的感觉。面对他的时候,让他有种面对朝中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的感觉。 那双眼睛看着他,仿佛直接可以洞悉他的所有心思。 「不做什么,只是不想再跟你们有什么牵扯。」随安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身后的赤兮上前几步走到洛嵘的跟前,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洛嵘看着随安,并没有伸手去接,赤兮也不急,就这么站在那里,等着自家殿下发话。 「这是断绝关系的文书,二叔签了它,我给洛时瑞请御医如何?」随安看着洛嵘,抬手示意赤兮把文书摊开让洛家二叔看清楚。 「你想跟洛家断绝关系,你这算什么?报復?」 「你们自己都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就是跟你们断绝关系,不想再被你们拿捏,这就算是报復了?!」 随安冷哼,这可不算是什么报復,等到他彻底与洛家没有半点儿关系,他的报復才会真正开始,谁都跑不了。 「二叔要是不想签也行。」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二叔唯一的儿子都能够不在乎,我自然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不是。」 反正只要他愿意,洛家的腥怎么都不可能沾到自己身上就是了。 不过就是形式上的东西,他也没多在乎就是了。要这东西更多的还是为时安少年考虑。他可不想到时候,这洛家人蹦出来给他的时安少年添堵。 至于他自己?呵!他就是一个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的病秧子。一天天的躺在屋子里养病,看闲书,才是他该干的。 「你不过就是一个深居简出的病秧子,我怎么相信你能请来御医。」洛嵘盯着随安,在已经完全讨不到半分好处的侄子,和自己的亲儿子之间,洛嵘心里的那桿秤,最终还是偏向了自己儿子。 「二叔也可以选择不信,我可没有逼着二叔必须相信。」 随安可没有骗洛嵘的打算,毕竟,洛时瑞的情况可决定着他以后得报復计划呢。若是单就这躯壳的身份是请不来御医的,但他这宁侯随安的芯子,想要多少御医那都是一句话的事。 而且,他这宁园里就有一个现成的御医。 不过,他不知道张丕芝愿不愿意凑这个热闹。若是他不愿意也没什么,让他这个堂堂院判大人再叫个御医来,也不是什么费功夫的事儿。 第53章 报復伊始 洛嵘就这么盯着随安看了许久,久到随安都以为他已经准备放弃洛时瑞了。 直到此刻,洛嵘方才幡然醒悟。不管洛时瑞是不是受伤严重,与宁园有没有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一开始这病秧子就已经摆好了陷阱等着他往下跳了。 不管有没有今天这回事,这病秧子迟早也会找到由头跟洛家彻底断绝关系。 而眼下他自己送上门的由头,这病秧子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罢了。洛嵘无声地咬了咬牙,这病秧子堵死了他的退路。 罢了,他们的算计既然都已经被这病秧子看在了眼里。日后若是再想要算计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拿来,我签。」洛嵘瞪着随安,暴躁的从赤兮的手中抢过文书。被抢走文书的赤兮也不气,一挥手身后就有已经等候多时的僕役端着笔墨恭敬上前。 洛嵘被气的冷哼一声,死死捏着笔在断亲文书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一式三份的断亲文书被赤兮从洛嵘手中拿了回来,交由随安过目之后。一份递给洛嵘,一份交由文伯收起来,最后一份会被交到官府。 「御医呢?」 洛嵘随手就把那断亲文书扔给了身后的僕役,于他没有半分好处的东西,他才不在乎。 「远兮。」 「二爷请带路,周御医已经静候多时了。」远兮对着洛嵘微微躬身,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位身穿官服的御医。在那御医的身后,是一身常服,姿态散漫的张丕芝。 随安在看到陌生御医的时候就知道,张丕芝才不愿意去沾染洛家的事。 别看他整天一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模样,可是,这傢伙骨子里的傲气那可是从来不少的。北境第一神医唯一的嫡传弟子,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拥这一份傲骨的。 洛嵘看看御医,又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病秧子。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请来的御医,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是,单单就这一条,就不是他能够比得上的。 他从来就比不上大哥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能力也比不上被父亲悉心教导的大哥。所以,哪怕他们是亲兄弟,他也是嫉恨他大哥的。 洛嵘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他大哥早就已经去世很多年,可他依旧是比不上。能力地位比不上,娶的妻子比不上!如今看来,就算是儿子,他那健健康康,四肢健全的儿子,也依旧比不上眼前的病秧子! 洛嵘从来没有如此嫉恨上天不公,为什么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他大哥。 难道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为什么细心教导大哥而不教导他,为什么给大哥寻那么一门好亲事,却让他娶林家女!一切都是为什么?! 第77页 「请……」洛嵘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淡然走在前头引路。 随安看着洛嵘等人离去的背影,开口道:「那御医是你的心腹?」 「不是,不过就是医术勉勉强强能看的罢了。」但是,对于洛家而言,已经是他们怎么求都请不动的了。 毕竟,这些御医有时候宁愿闲出毛病来,那也是不会轻易给除了皇室宗族以外的看诊的。就算是位极人臣的三卿六公等人,御医也不是他们说请就能够请的。 「好吧。」对于张丕芝的安排随安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说道:「我想要知道的事,你吩咐他了吗?」 「当然吩咐了,什么都能忘,就给您这位爷找乐子的事,不能忘不是。」张丕芝翻了一个白眼,这祖宗自从回来,眼睛就盯着洛家人嚯嚯。 不过也好,等他什么时候嚯嚯完了洛家人,就该那些旁的人倒霉了。 不过他这身子骨可禁不住他像从前那般胡来,一身犯险的事,从前能丢半条命。如今,随随便便一点险都能要了他小命。 也幸好他们陛下这些年足够勤政,手段足够狠厉,如今朝堂基本算是已经平定下来。 随安微微勾唇,他知道张丕芝在担心什么。可是他既然已经借尸还魂,重活一世已成定局,就不会让自己活的那般累了。 毕竟,如今的天下已经是他曾经想过,最好的了。 「文伯,让人今天就把这门封起来吧。」从此以后,洛家是洛家,宁园是宁园,他们再无关系。 「是,少爷。」 文伯一脸兴奋的开始指使僕役们干活,用来堵门的砖瓦都是现成的,用不了半天,就能把这门给堵的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道门。 断亲文书一签,随安就彻底了结了和洛家的渊源,断了洛家以后可能会拖累时安的所有可能。 时安和文伯对他都很好,他也是不介意以后护着他们此生平安喜乐。 洛家二房那边,周御医看完洛时瑞的伤势以后,直接就给了洛嵘夫妇一个差不多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洛时瑞的子孙根虽然没有彻底被废,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虽说没有绝了子嗣,但是以后子嗣艰难那也是一定的。 周御医留了一张方子给他们,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尽管周御医其实很清楚,若是他们张院判出手,这人恐怕还有的救。可是,方才院判大人明明就在那里却没有出面,就代表院判大人不想救。 所以,他也就不多嘴了。 洛嵘送走了周御医,也没有再回去洛时瑞的院子里去面对哭哭啼啼的林氏打算。这个母亲做主给他娶的妻子,从来就不在他的心里。要不是顾及母亲,他早就不理会这林氏了。 他养在外面的女子,以及那女子给他生下的聪明伶俐的孩子。要不是因为林氏,母亲又怎么可能不允许他把他带进门。 又不是抢她林氏正房夫人的位子,就连一个侍妾她都容不下。 林氏听着下人回禀的,二爷送走周御医之后,直接回了前院书房,看都不来看他的儿子一眼。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撕扯的都有变形了,哭红的双眼满是怨恨。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老夫人清醒的时候还能给她镇镇场面,但是,如今老夫人神志不清。洛嵘他是半点脸面都不打算给她留了,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不问了。 她的瑞儿只是子嗣艰难,又不是绝了子嗣。他如果想要趁机让外面的贱人母子进门,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这洛家只能是她的瑞儿的,就连那大房长孙的病秧子都不能染指半分,更何况是外头的贱人母子。 「夫人,那些伤了少爷的僕役怎么处置?」 「少爷受了什么苦,原样让那些下贱胚子多受十倍百倍!」林氏阴冷的语气直接宣判了那些人将来的命运,至于那些人到最后是死是活,恐怕除了那些人的亲人,再也无人在乎。 周御医离开以后,那些随安想知道的就已经摆在了他的书案之上。 原本被用来监察百官,以及上京城有无异动的雀舍,被他当成了看乐子的工具人来使了。但其实,原本雀舍的建立,也就是随安为了查探那些世家的隐秘,以及把柄的。 如今这般的用法,与之前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区别。 只不过是,当年雀舍交到云缱手中之后,云缱从不关注这些事。所以,雀舍就不再干这种事了而已。 如今真正会用雀舍的人回来了,雀舍自然也就能够物尽其用了。 随安对于雀舍回禀回来的,关于洛嵘的反应有些出乎随安的认知。不过,却对后续随安的得到计划没有半分影响。 就算有,随安也会让他没有。 毕竟,他的报復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够夭折呢! 第54章 来都来了 翌日,文伯就把两家的断亲文书交到了官府。如此一来,也算是彻底解决完了洛岁安留给随安的烂摊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入了四月,上京城的繁花盛景已经凋零殆尽。身子骨不怎么样的随安,待在宁园养病,也就错过了春日的盛景。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随安养着这么久的身子骨也不再孱弱的,风一吹就能病倒。 远兮就那么看着他们家殿下,光明正大的把赤兮刚刚端进来的药,慢慢悠悠地跟浇花似的,一点点倒进了屋子里摆着的盆景中。 第78页 这场景远兮最近可是没少看,进了四月,这屋子里的盆景都被殿下浇死了快有五六盆了。但是他们劝不住,也管不了,只能暗搓搓的把消息递进宫里。 当然,这也是他们殿下允许的。要不然,就以如今雀舍已经被殿下掌握大半的状态。只要殿下不想让人传出去的消息,他还真不一定能够把消息传出宁园。 张院判昨儿已经被他们殿下气跑了。 至于原因,看看眼前这一幕,他们家殿下熟练的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昨儿张院判就差指着殿下的鼻子骂了,但是到最后倒霉挨骂的却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不过远兮他们倒也不恼,毕竟都互相理解理解。张院判能指着殿下的鼻子骂,但是也不敢骂过了。他们这位主儿,平日里看着什么都好,那要是惹恼了那可是忒能作了! 倒药那都是小事了…… 让他不高兴了,饭菜就动三口,多半口都不吃。也不出门,也不看书,一句话不说的发呆出神。 张院判自己都嘀咕了,这怎么还越来越难伺候了。 所以,昨儿张院判被气狠了也不敢朝殿下发脾气,只能把自己给气跑了。 「雀影,那庸医呢?」 「昨儿被您给气跑了,一晚上都没回来。」雀影也是服气的,混不吝如张丕芝,对上殿下那也是不够看啊。 他们殿下归来仍是手段非凡。 雀影想了想,最近他们陛下应该没被什么麻烦的政务缠着脱不开身吧。他们殿下要是再没人管管,可就没人管得住了。 这世上能管住宁侯殿下的人不多,能管住还活着的那就更少了。 如今在这上京城的,也就屈指可数的两位。一位是他们陛下,虽然陛下百般纵容殿下,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们陛下也是真的会收拾殿下的。 尤其是陛下失而復得一次后,陛下如今是没在,等得了消息,宁侯殿下少不得挨收拾。 另一位就是雪老,但凡殿下糟践自己身子,只要是落到雪老的手里。雀影估计,殿下得有大半年躲着雪老走。 「他回去给雪老告状了?」随安端着药碗的手都是一抖,然后把没倒完的药端了回。嗯,还剩半口呢,要不他还是喝了? 「那倒没有,雪老还不知道您回来了。」不过,依着您这么折腾张丕芝,恐怕距离雪老知道也没多久了。 毕竟,以前张丕芝被殿下气狠了,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时候,通常都是回去搬救兵。 雪老说是张丕芝的救兵,倒不如说是心疼随安更多一点儿。当年殿下跟着陛下回归北境的时候,那可真就是只剩半条命都不到了。了解完情况以后,是雪老日夜守着,才勉强救回来的。 当然,收拾起他们殿下的手段,都是让殿下有苦说不出的。反正雪老不会伤着殿下,陛下也就由着雪老了。 谁叫他们殿下有时候正经是真正经,欠收拾真就是欠收拾。 雀影说话大喘气可是把随安吓了一跳,剩下的半口药,沉吟了半晌,到底还是给自己灌了下去。 反正也就是半口的事。 远兮:…… 雀影:…… 行吧,行吧,您开心就好。 「那他去了哪里?」 随安嫌弃地把药碗丢进雀影的怀里,从碟子里捏了几颗蜜饯塞进自己嘴里。药就是药,就算是半口,那也是苦死人不偿命的。 他上辈子都已经够苦的,不想再吃苦了。 偏的这辈子的身子骨却是风吹就倒的病秧子,连闺阁的女儿家都比他康健。不想吃苦他的,这辈子估计都得跟苦死人的药汁子为伴。 怎的,还不许他发发脾气了! 「胭脂楼。」雀影犹犹豫豫的报了一个名字,胭脂楼是雀舍的一处暗桩,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处名副其实的花楼不是。 但是殿下问了,他又不能不说…… 胭脂楼,这名字好像略有些耳熟。随安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索性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他亲自去看看不就得了。 「我们也去看看。」 雀影提心弔胆了半天,终于还是从他们殿下嘴里听到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不管是他还是张丕芝那庸医,他俩谁都落不了好。 雀影看着他们殿下,非常想说一句,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我把人给您扛回来也行。 虽然都要死了,但是雀影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殿下,胭脂楼不怎么……」 「怎么了?张丕芝去得,我就去不得了?」随安睨了雀影一眼,雀影瞬间秒怂,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去去去,怎么就不能去了。反正到最后倒霉的也不是只有他自己,说不准,陛下知道了,倒霉的人里还有殿下跟他们一起呢! 马车停在胭脂楼前的时候,随安沉默了好久。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所谓的胭脂楼它竟然是花楼。 看着那些身姿妖娆,娇声魅语的莺莺燕燕,随安没由来的哆嗦了一下。他上辈子加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逛花楼。 换句话就是,随安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是童子之身。 上辈子老乞丐带着他能活多久都是谜,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教导他这些。后来跟了云缱,云缱自己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又哪里会想到教他。 第79页 更何况,云缱对随安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更加不会教导这些。就算教,那也是把人按在他的龙榻上,手把手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教不是! 如今这身体那就更不用说了,喘口气都费劲,男女之事跟他压根就不沾边。 那洛时瑞房里都有教导他人事的丫鬟,但是洛岁安那身子骨,给他安排那就是谋杀,谁敢? 洛老夫人倒是有那心思,但是她也不敢。真要万一洛岁安因着她安排的人事丫鬟没了,文伯等一众秦家的忠僕,恐怕会拉着洛家一起给那病秧子陪葬! 「殿……不……公子,咱们还……还要……进……进去吗?」远兮说话都有点磕巴了,他可是林公公送来伺候殿下的,陛下对殿下的心思他也是清楚的很的。 今儿要是殿下踏足花楼的消息传回去,他怕是得被林公公拿鞭子抽死吧! 远兮欲哭无泪(┳◇┳) 随安没有说话,他也在考虑中。这花楼他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有逛过呢,要不进去看看去…… 随安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心里蠢蠢欲动。上辈子他动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他,但是这辈子就没有人盯着他做什么了,他要不就进去瞅瞅…… 这边随安还没有纠结出来结果,突然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呢!」 随安寻声望去,就看到了那日在赏花宴上见到过的。搞砸了洛家赏花宴,撕了齐家脸面,跟青祁大打出手的,韩家的那个纨绔子弟。 身后还跟着一队侍从,就站在他们的马车旁边。 第55章 讹来的人情 「多日不见,洛大公子近来可安好?」韩子灏身穿湖水蓝的窄袖长袍,腰间缀着的香囊玉珏,皆不是凡品。脸上挂着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凑到随安的马车前。 对于自己前不久才砸了人家的赏花宴一事,压根就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相反,韩子灏还觉得,这洛家大公子应该欠他一个人情才是。 「有劳韩公子惦念,在下一切安好。」随安微微勾唇,他上辈子最不喜的就是这上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但凡犯到他手里的,自己没个好下场还不说,严重的可能还会连累到家族。 所以,当年他还活着的时候,各家各府一个个都把自己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通通关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就唯恐哪天一个看不住,作死到宁侯跟前,连累了一家老小。 眼前这个韩家的纨绔公子,随安倒是不觉得有多厌烦。在他大闹洛家的赏花宴之后,雀舍就已经把他的身家来歷,事无巨细的放到了他的书案上。 荣国公府最受宠的子弟,虽然纨绔风流,但是,却从来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而且这货简直就是属狗皮膏药的,一旦粘上谁,那就是撕都撕不下来。 还专门盯着地位跟他差不多的公子哥嚯嚯,毕竟,身份地位都差不多。 青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为了折腾青祁,他都能纡尊降贵的跑到洛家的赏花宴上,不要脸皮的跟青祁撕扯。 所以,他今天出现在这里……不会又是跟青祁干架吧! 「洛大公子,我都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了,你是不是得欠我一个人情。」韩子灏看着一脸苍白病色的随安,比他家老太太身子骨还不如。 齐家那可是真不做人,算计人家一个病恹恹的病秧子,可真真是半点脸皮都不要了。 「不知……咳咳……韩公子说的是……」 「就齐家那闺女,我要是不提醒你,恐怕……」韩子灏说着就往随安头上瞅,他要是不提醒他,他如今这脑袋上多少都得带点色儿。 随安眼睛微睁大了几分,这也能算人情的吗?而且,就算没有他的提醒,他也是不打算沾染齐家一星半点儿的。 而且这硬讨人情的模样,着实是无赖的紧。 不止随安觉得韩子灏模样无赖,就算是他身后跟着的一众家僕也纷纷捂脸。他们家少爷这无赖的模样,把荣国公府的脸都快丢完了。 看着韩子灏一脸洋洋自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随安轻笑道:「好,算我欠韩公子一个人情。日后无论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我。」 是个有趣的。 闻听此言,远兮等人都是一脸羡慕嫉妒恨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打量韩子灏好几遍。他以为他得的是手握秦家家业的洛大公子的人情,殊不知,他得的是宁侯随安的承诺。 只要他不作死到谋朝篡位,他以及他身后的荣国公府那将来都是稳了。 而且这人情还他娘的,是他讹回来的。 远兮等人心里已经翻天覆地好几次了,他们殿下的人情,已经快跟陛下的免死金牌有的一拼了。更甚至,比那块破牌子还好使。 「你说的,可不能反悔的哈。」韩子灏眉开眼笑的冲着随安开口。 「嗯,不悔。」随安点了点头,不管他需不需要,也不管韩子灏当时出于什么心理。搅合了洛家的赏花宴上,让他后续处理洛家的时候更加省心省力。仅仅因着这一条,许他一个人情也没什么。 「洛兄,我告诉你……」韩子灏顺杆爬的飞快,刚才还是洛大公子,这会子就已经是洛兄了。这顺杆爬的本事,估计也是没谁了。 韩家的家僕们已经面无表情了,他们家公子都不觉得丢人了,他们这些人那就更不觉得了。 第80页 「这胭脂楼在上京城,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美酒,美人儿俱是不缺,洛兄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进去一探……」 韩子灏脸上挂着是男人都懂的笑,这般略显猥琐的笑,挂在他那男生女相的脸上,着实有些让人看的眼睛疼。 随安嘴角一抽,韩家究竟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子弟的。他究竟是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宁园,为什么非要出门来。 明明他是来寻人的,怎的到他嘴里,他竟是来逛花楼的了。 韩子灏挤开准备推轮椅的远兮,直接把人往胭脂楼里推。一边走,还一边给随安说着这楼里哪个姑娘好,哪个姑娘花样多。 远兮人都麻了! 这是要带坏殿下,他们都会被陛下扒皮抽筋的吧。 「愣着干嘛,赶紧追上去啊!」雀影踹了一脚远兮,这祖宗要是在花楼发生点啥,他们都跑不了。 远兮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好赖从那韩家的纨绔手里把自家殿下抢了回来。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这韩家的纨绔那就是惹祸精,不是招惹这个,就是招惹那个的。满上京就没几个跟他没仇没怨的公子哥儿,只要是见了面,斗嘴那都是小场面,互殴那都是正常的。 反正只要不惊动家里头,不打出人命来,那就随便。就连上京城巡抚司衙门看见了,那也是不管不问的。 反正都是有分寸的,不殃及百姓,随便你们自己怎么嚯嚯。 但是,他们殿下可不能被卷进去。就他们殿下的身子骨,可禁不住别人一指头。但是偏生的,你越怕什么,他就越来什么。 远兮这边还没有庆幸完,那边韩子灏就和人对上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被韩子灏接连坏了许多事的青祁。一看见韩子灏,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自从在这胭脂楼和韩子灏对上以后,他是诸事不顺,而这不顺的缘由就是韩子灏本人。不管他干什么,他都能冒出来给他搅和一顿。 出门喝酒逛花楼,哪哪都有他。 「韩、子、灏,怎么哪哪都有你!」青祁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 「胭脂楼你家的,人家开门迎客的,你来的我就来不得了。(ˉ▽ ̄~)切~~可笑。」韩子灏斜了青祁一眼,不屑与嫌弃表现的淋漓尽致。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被宁侯养过,还真当自己有多尊贵了。他要是凭本事得了如今拥有的,他还高看他一眼。 可是这上京谁不知道,他如今拥有的,不过都是陛下因着宁侯殿下给他的。就跟附骨之蛆似的,让宁侯死了都不得安生。 随安:…… 我又活了。 别人因为陛下忌惮青祁,但他韩子灏可不会。等这人消磨尽了陛下对宁侯的感情,恐怕他就距离一无所有没多远了。 他韩子灏虽然是纨绔,但是生在权贵之家,怎么可能是草包。 远兮推着自家殿下慢慢远离纷争的中心,唯有随安托着下巴,目光炯炯的看那俩人在里你来我往的斗嘴。 青祁这人心比天高,野心勃勃,但却又极其自卑不过。 从前随安只是觉得他不上进,却不知他把随安拥有的,都视作是他青祁以后的所有物。无论权势还是什么。 可是,随安又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最在乎的人留下致命的伤。他手中所有的势力,都在他死后统统交到了云缱手中。 那一柄柄割喉索命的利刃,只有掌握在云缱的手中,云缱才是最安全的。 而青祁所有的算盘都落了空,在他死后大放厥词的怨恨于他。他可是忘记了,他随安不欠他,是他欠随安多年教养之恩。 往日种种随着青祁的出现,再次在随安的心头翻涌不息。 第56章 他是怕我不死吧 或许,随安早就应该看出来的。毕竟青祁的无情无义早有预兆。 从随安带他回来以后,他没有再提过那个带他逃离虎口,拼死为他博得一条生路的姐姐半句。 就连随安自己都还记得,当年她看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不是救救我,而是救救他。那个血染衣襟,奄奄一息的少女,看到随安的第一时间,露出纤细手臂之下护着的,狼狈至极,但却毫髮无伤的孩童。 就连濒死的最后一句话,都在求他救救她拼死护着的弟弟。 可如今,青祁恐怕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姐姐是什么模样了吧。 就在随安心绪翻涌之际,原本还只是斗嘴斗得你来我往的俩人,都已经升级到了动手动脚的地步。 青祁不如韩子灏的嘴皮子利索,跟韩子灏吵架从头到尾都是被韩子灏压着骂。而且,人家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是,韩子灏就要反着来。骂人揭短,还直直往青祁的心窝子上戳。 别人可能听不出来,但是,随安作为养大青祁的人,不要太了解青祁。 韩子灏骂青祁白眼狼,骂他贪得无厌。宁侯府是宁侯殿下的府邸,他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不过就是宁侯殿下养的小玩意,怎么好意思到现在还住在宁侯的府邸。 韩子灏被自家护卫护着,还跳起来骂。青祁站在那里,被他骂的,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韩子灏。 青祁的胸膛剧烈起伏,这该死的韩子灏每一句都戳在他的心口上。但是他反驳不了,因为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那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让他不得安生。 第81页 他既然养了他,为什么手里的权势地位半点都不留给他,让他成为了这上京城权贵子弟间最大的笑柄。让他到现在,依旧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你闭嘴……」青祁忍无可忍,沖开韩家的护卫,揪着韩子灏两人就这么在胭脂楼的大堂里扭打了起来。 原本韩家护卫一看自家少爷被人打了,就急急忙忙去护着自家主子。等走近了一看,他们家少爷没吃亏。那他们就不管了,反正老爷嘱託过他们,只要少爷不是快被人打死了,就让他们看着就行。 权贵子弟的矛盾自己解决,打成什么样那都是技不如人。要是护卫掺和进来,就不只是子弟之间的事,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了。 「公子,您要管管吗?」远兮看着厮打中的两个衣着富贵的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嫌丢了身后家族的脸面。 那韩家的他们管不了,可是青祁公子出门顶的可是他们家殿下的名头。 「管什么管,你家公子我就是洛家的病秧子,哪里管的起权贵子弟的事。」让他们打,韩家都不嫌丢人,他这个已经入土多年的怕什么丢人。 反正他现在又不顶着宁侯的身份出现。 做一个悠哉悠哉的病秧子大少爷不好吗,他又不是盐吃多了,非得搅和进去。 远兮看着殿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也就心下瞭然。这青祁公子在殿下心里的分量,恐怕都不如如今在宁园里好好读书的时安少爷。 不过也是,若是让他选,他估计也会选贴心又妥帖的时安小少爷。 雀影躲在暗处看着,唇角勾起一抹极度讽刺的冷笑。 这些年,这青祁公子打着宁侯殿下教养的名头,做了多少事,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更甚至,他还与当年被殿下剷除的世家余孽有往来。 这一切,都被他们这些殿下的心腹看在眼里。可是,陛下不允许他们动他,而原因就是因为他是殿下养大的。陛下思念成狂,任何与宁侯殿下有关的东西,都不许人破坏半分。包括这个青祁在内。 如今殿下回来了,这青祁恐怕已经失去了陛下的庇护了。 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多,毕竟,在这胭脂楼为了争姑娘大打出手的子弟,每天都有那么几个。有些还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权贵子弟,看个热闹在招人记恨,就不值当的。 敢看青祁与韩子灏热闹的,那就更没多少了。 毕竟也不是所有权贵家的子弟都跟韩子灏似的,是个喜欢逛花楼的风流纨绔。 当然,这不敢看的人中,不包括就在旁边近距离围观的随安,以及楼上包厢里刚刚酒醒的张丕芝。 雀荛穿着粉紫广袖长裙,一张好看至极的脸上挂满惊恐。着急忙慌地一脚踹开张丕芝的包厢门,单手揪着完全没有酒醒,依旧醉醺醺的张丕芝。把人往窗前一怼,另一只手钳制着他的下巴让他看下面的大堂。 「喂喂……你……你发…发什么……疯呢!」张丕芝醉意朦胧的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动。雀荛他穿的再像是个女子,但他本质还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功夫不错的雀舍的暗探,怎么可能钳制不住张丕芝这个庸医。 「看下面。」雀荛声音微微颤抖,但是依旧冷漠如常。 「看什么看啊,不就是韩家的那崽子又跟青祁打起来了嘛!」张丕芝强撑着醉意,睁开自己迷煳的眼,懒懒的扫了一眼楼下的热闹。 胭脂楼这一天天的打的还少吗? 前几天不是还有陛下的嫡亲侄子,跟人在胭脂楼争姑娘,差点让人打破了脑袋嘛! 陛下如今能活着的弟弟,都是没什么家底的。身后有世家支持的那些,早在陛下登基之初,就被随安那疯子拿剑捅死完了。当然,他们身后的那些世家,也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跑了就是了。 唯有贤亲王,陛下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还能够在陛下那里有几分面子。也仅仅是面子而已,毕竟这位贤亲王,早年间被那些世家给故意养废了。 毕竟,当年先帝时,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那基本都是上京城那些世家说了算的。 「那你看看旁边看热闹的人是谁?」雀荛翻了一个不雅的白眼,就差揪着张丕芝乱糟糟的头给提熘过去了。 「嘶~~~」 张丕芝看清楚雀荛让他看的人以后,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坐在轮椅上看热闹的人不是随安还能是谁,他身后站着的就是远兮。 「他怎么来了?」张丕芝的宿醉都瞬间吓清醒了。 「你问我,我问谁?」 雀荛一巴掌拍在张丕芝的背上,差点没把人一巴掌从窗口拍下去。要不是张丕芝眼疾手快的抓紧,这会子估计他都得去楼下捡他回来。 虽说摔不死,但是也疼啊。 张丕芝一脸幽怨的模样看着雀荛,看的雀荛恨不能一脚给这货踹下去。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楼下那祖宗怎么解决。 「张院判夜不归宿,殿下是来找您的,怕您在死在外头,不好跟雪老交代。」雀影幽灵一般的声音从两人头顶幽幽响起,吓得张丕芝浑身一个激灵。 雀荛抬头看清楚是雀影的瞬间,放开了搁在自己纤纤细腰上的手,自顾自地在桌子旁边坐下喝茶。既然统领大人都来了,也不用挣扎了,反正陛下估计已经知道了。 张丕芝一口气憋在胸口,他这是怕我死外头吗?他这是怕我不死才对吧! 第82页 找他找到花楼里来了,就算这花楼是雀舍的暗桩,那也还是花楼。给陛下知道了,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随安这是报復,他这是赤裸裸的报復行为! 张丕芝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披着衣裳就冲到楼下,直接把随安主僕二人带到了包厢里。在他们上楼的时候,被韩子灏按在地上揍的青祁,正好看到了随安如今与从前七八分似的脸。 第57章 您什么时候做个人吧 顿时就没有与韩子灏纠缠的心思了。 他想知道那是谁,长相竟然与那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在脸上又受了韩子灏那纨绔的一拳头后,青祁摆脱了韩子灏的纠缠。 目光阴森的看着韩子灏,用舌尖顶了顶被揍的脸颊。他等着,总有他讨回来的一天。 目光在二楼的包厢上巡视一圈,他不知道那人究竟进了哪一间包厢。不过,他既然在上京城出现,那就一定有人见过,他总能找出来。 或许,有了那人,他就可以谋求的更大。 再次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韩子灏一眼,青祁甩袖而去。 三年过去,这上京城还清楚记得当年宁侯容貌的人,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就算那些曾经宁侯的心腹都还记得,但是他们可没有闲工夫来这里闲逛。 他想用那人来讨好皇帝,那就不能太早暴露。毕竟,这上京城盯着他的人,可是从来就不少。 就如同韩子灏所说,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陛下对宁侯的亏欠与思念。跟他青祁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当年宁侯养的人是谁,都能拥有他今天拥有的一切。 包厢内。 张丕芝一脸痛苦难受的表情,看着端正坐在那里,还一脸无辜表情的随安。这他娘的就是索命的祖宗。 不就是昨儿和他吵了一架,至于这么报復他? 「雀荛见过殿下。」 雀荛才不管张丕芝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走到随安面前半跪行礼。他与雀影一样都是当初殿下的心腹,若不然这胭脂楼也不能是他来当家做主了。 「起来吧。虽许久不见,倒也不用如此多礼。」随安看着雀荛依旧是女装模样,不由得扶额。 他上辈子就曾听雀影跟他念叨过,雀荛爱上女子装束。除了见他,整日就是一副女子装束于人前。倒是没人怀疑他的身份,只是让雀影他们看着眼睛难受。 如今亲眼一见,他倒是不觉得哪里不妥。雀荛本就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女子装束更是为他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谢殿下。」 「殿下,这胭脂楼鱼龙混杂,要不您还是赶紧……」走吧!赶紧走,不然他们都要倒霉了。带坏殿下的罪名,他们不想担着。 「我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倒是想看看这外头的景色。」 张丕芝一听人都快魔怔了,什么看看外头的景色,你是看看我的命是怎么没的。他就不信随安他不知道,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他前脚刚踏进胭脂楼的大门,后脚陛下就能够微服出宫,来这里堵人。 雀荛和雀影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对衣衫不整的张丕芝施以怜悯的眼神。也不知道张丕芝怎么招惹殿下了,让殿下这么折腾他。 「祖宗,算我求你了,我把你未来一个月的药制成药丸子成不成。」你可赶紧走吧,他一点也不想面对陛下。 「你也可以一个月不出现。」随安端着茶品了一口,他要是只为了把药制成药丸子,何至于跑来把人堵胭脂楼里。 所以,随安的目的可是要把这庸医支出去一段时间,就没人在他跟前碎碎念了。这身子骨决定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普通人那般康健,所以,药吃多了他就很烦。 但是,又不想云缱念叨他。所以,让张丕芝背锅再好不过了。 张丕芝:…… 咱就说一说,祖宗您什么时候做个人吧! 「殿下,您就不能做回人吗?」 这是准备往死里坑他,但是甭想。就算是今天被陛下堵在花楼,反正倒霉的也不是他自己。如果一旦同意,他恐怕就得把小命交代在他手里。 「不能,做人太累。」随安非常认真的回答张丕芝,目光澄澈而真挚。看的张丕芝唿吸一窒,差点没被他气晕过去。 远兮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以免自己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但是,雀影和雀荛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笑的半点那可是都不遮掩。殿下心情不好折腾人,只要不是折腾他们,无论是谁都无所谓。 哪怕这人是张丕芝。 「你……」张丕芝急忙掐着自己的人中,一只手哆嗦着指着随安。偏的随安还故意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的包厢门。 下一刻,包厢门打开。 林如还一推开门就看到掐自己人中的张丕芝,在看到自己的瞬间,急忙收回去的手指。 收回推开门的手,林如还恭敬地退到一旁,露出身后一身暗紫常服的云缱。风姿俊朗,面若冠玉,那一双眸子幽暗深沉的注视着包厢里的所有人。 在看到来人是谁的瞬间,包厢里除了随安以外的所有人纷纷跪地行礼。 「见过主子。」 毕竟是在外头,不能称唿陛下。 云缱迈步走了进来,抬手示意众人起来,走到随安面前微微俯身。随安撤了撤身子抬头看他,就算这人在他跟前低头俯身,自己坐在轮椅上看他依旧有些吃力。 第83页 看随安的模样,云缱干脆半蹲在随安跟前,让他能够舒坦一些。 伸手摸了摸随安放在腿上的手,温热的,这才放下心来。如今的时节虽然已是春末夏初,但是风吹起来依旧有些凉意。 「你怎么来了?」随安明知故问。 「你想我来,所以我就来了。」云缱笑着答,知他明知故问,还故意这么回答。 他的少年也有小性子,他愿意使性子,自己也愿意惯着就是了。 「若是药不想吃了,咱们就不吃了。」云缱抚着随安的鬓角,暗卫们日日都与他回禀随安情况,他这身子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养好的。 他知道张丕芝也是心有余悸,毕竟他也是如此不是吗。可是,也要想想他的少年是否乐意。 随安垂眸,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这人。 上辈子老乞丐死后,这人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人给予的,他的心思也从来都瞒不过他。 若不是上辈子自己临死之前,已经许久没有跟这人见面,恐怕当年他的计划也没那么容易成功。 「阿随……」云缱语气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随安耳尖慢慢浮现一抹绯色。 「药苦,不想吃。」随安不介意恃宠而骄,这人都这么惯着他了,不蹬鼻子上脸总感觉对不起他不是。 其他人:…… 您就惯着吧,惯得哪天管不了看您怎么收场。 云缱唇角微勾,在没把随安彻底重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时,他当然要惯着。他失而復得的珍宝,不可以逃出他的掌心。 「那就不吃,我把张丕芝扔到万安寺与太玄一同吃斋念佛,让他好好清净清净。」 云缱直接把张丕芝卖了讨好自己的珍宝,张丕芝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就这么不值钱的吗?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扔? 「那多久?」随安看着张丕芝如丧考妣的脸,满足了自己报復的小心思。 「那就为期半个月可好?你的身子总还是需要他照料的。」 「或者,阿随想让我请雪老出山?」云缱看着随安,说话的语气温柔,但是随安听出来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 他能拿捏张丕芝这个雪老的徒弟,但是他怕雪老。那是真能把云缱扔到一边,按着他扎针灌药的狠老头。 「那就半个月。」 张丕芝:…… 陛下,您清高,您哄心肝辜负我。 云缱回头看了看林如还,林如还瞬间明白过来。笑眯眯的走到张丕芝跟前,说道:「张大人,走吧。」 张丕芝抬头望天,哀嘆了一下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的命运。顺手捞起自己昨天还没有来得及喝完的酒罈子揣怀里,走了。 第58章 偏执成狂 宁侯府,偏院。 已经失去主人三年的府邸,只有这一方偏院还有点人气。 青祁拿着药油,忍着疼揉搓着自己脸上的淤青。一边揉一边龇牙咧嘴,暗骂韩子灏手黑心黑。 看着外头空荡荡宛若鬼宅的府邸,三年前这府邸所有伺候的人,基本都被陛下亲自持剑杀的干干净净。自那以后,除了宫里每日派来打理宅院的人,以及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外。这宅院就在没有别的人烟了。 也同样是那一天,他所有的期盼落空。 不,不可以…… 他好不容易从卑微如草芥,伏低做小,讨人欢心,才得到如今的荣华富贵。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宁侯既然收养了他,就应该为他的人生负责,而不是,到了年纪就让他出去自立门户。青祁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出身,一旦离开宁侯府,他在这上京城什么都不算。 所以,在他从伺候宁侯的僕役那里听说了他的打算后。在那些人找上他没让他给宁侯下药,他欣然同意了。 只要他死的够快,死的悄无声息。他不仅不用离开宁侯府,还有很大的可能继承宁侯的一切。毕竟,宁侯无嗣,也只收养了青祁一个人。 他是最有资格继承他一切的人! 可是,那个人如他所愿的死了,但是,他却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宁侯随安手里的所有势力,他竟然都交给了皇帝。 贵为君主他什么没有,为什么所有东西都给了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给他留。甚至,这宁侯府邸也不是属于他的。 头七夜,在寂静无人的宁侯府的灵堂中,他疯狂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发泄之后,他只能伪装自己为宁侯随安的死,痛彻心扉…… 因为,就算他死了,这宁侯府依旧有陛下的垂怜。 就因为高高在上的君主,他爱这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呵呵呵……在他活着的时候半点风声不露,死后的深情只会令人嗤笑。 可是,就因为这一份痴情,他可以继续在这宁侯享受不属于他的一切富贵。 可是,就在不久前。青祁很清楚的察觉到了,陛下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眷顾了。不,或者说,他对死了三年的宁侯的深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消磨。 这让青祁非常不安。 没有了陛下的眷顾,对着空荡没有主人的宁侯府没有半分影响。至多,不过是给这府邸换一个主人而已。 可是,对他不同。至今没有任何成就的他不可以失去皇帝的眷顾。三年来他安安稳稳做陛下对宁侯展现深情的工具,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84页 他不甘心,如果甘心,当年他就不会给已经病入膏肓的宁侯下毒了。原本他没那么快就死的,可是他在自己的衣物上撒了那些人给他的药,无色无味,却可以让宁侯的身体快速颓败下去…… 而今天在胭脂楼看到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会成为他达成多年目的的踏脚石。 为此,他甘愿沦为某些人手里的利刃。 此时,随安还不知道,他被人给盯上了。 「你让人火急火燎的找我,究竟是什么事?」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下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青祁的身后。 宽大的灰色斗篷把来人身形,容貌遮盖的严严实实,让人窥探不到任何属于他的信息。低沉暗哑的声音,很明显不是来人原本的声音。 「替我查一个人?」 「哦……什么人?」 「一个长相和宁侯随安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人,我要他为我所用。」青祁目露疯狂的看着来人。 「你在命令我?」 「难道你不动心?」青祁不屑地撇撇嘴,看着那斗篷人疯狂而又偏执。从他让他给宁侯下药开始,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蹦不了自己,也跑不了他。 就算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是谁,但是,他很确定的知道。这人恐怕就是当年那些,被皇帝和宁侯一手剷除的那些世家的余孽。 毕竟,这天下间,恐怕只有他们才是最恨不得皇帝和宁侯都去死的人。 斗篷人看着鼻青脸肿的青祁半晌,才冷笑着开口:「不愧是宁侯养出来的白眼狼,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不会恨自己识人不清。哈哈哈哈……」 可就是这样的人,才会为他们所用不是吗? 青祁无动于衷,他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不管这人说什么,他都不在乎。 「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说完,斗篷人转身就走。 一个和宁侯随安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人,恐怕会在平静许久的上京城掀起风浪。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 胭脂楼,暗阁。 失去轮椅的随安只能让自己依附在云缱的怀里,双臂环绕在云缱的脖颈间。 「阿随,不乖……」云缱把人揽在自己的怀里,坚实的胸膛抵着少年纤弱的嵴背,炙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给少年。 「我……呃……想……想见你……」少年如泣似诉的娇弱的在不大的暗阁中迴荡,上辈子云缱留给他的阴影太大。就算他重活一世,已经知晓云缱对他的心思。可是,他依旧不敢向云缱主动索要他想要的。 怕被拒绝吗?随安想。 应该不是,但是他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我会一直都在。」云缱低头印上少年因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唇,勾着他的舌尖,不给他半分退缩的机会。 「唔……」 随安在他怀里因唿吸不畅而本能的挣扎着,却被男人单手镇压。手撕开怀里人整齐的衣衫,在温凉的肌肤上慢慢游走。 拂过纤瘦的嵴背,在少年的腰间摩挲游走…… 楼外风雨乍起,一会儿狂风骤雨,一会儿细雨缠绵不休…… 少年呜咽的哭泣声在暗阁内迴荡,只被一人听取。 「这是对阿随不乖的惩戒。」男人收回自己的手,唇印在怀中人已经哭红的眼眸上。舌尖填实嫣红的眼尾,暧昧至极。 随安身上的衣服已经凌乱的不能见人,可男人身上的衣服依旧整整齐齐。某样东西抵着随安,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 「阿随既然都来花楼了,不让阿随好好感受一下,岂不是让阿随败兴而归。」 「如此,方可遂了阿随的心愿?」 「嗯?」 随安累极了,他半个字都不想多说。这男人嘴里的半个字他都不想听。 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欺负他罢了,还把自己说的这么好听。随安只能在自己心里念叨,他很清楚男人的性子。 只要今天他敢说出来,哭红眼睛都只是小意思,他能让他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两辈子不通情事的随安,今日被逮到好好尝了一把情滋味。云缱的占有欲有时候其实很明显,人是他养的,他的所有都是他亲手教会的。 就算是男女,哦,不是,男男情事也得自己亲自教。哪怕是随安其实不是来花楼长见识的也不行。 上辈子没有来得及教会的,这辈子他可以有很多时间来亲手教。怀中的情动,只能在他的手里,只能被他一个人看在眼里。 拿帕子给怀中的珍宝清理,如果今日不是在外头,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的。 只有吃进嘴里的,那才是自己的。 随安手软脚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硬的。看着云缱替他擦身换衣,脸色羞红如朝霞。 收拾完,云缱把人用自己的披风一裹,从头到脚不露分毫。这才抱着人从暗阁离开,从另一侧出了胭脂楼。 第59章 七日,发如雪 胭脂楼前。 蹲守在角落里的眼线,一直蹲守到了月升中天,都没有蹲守到自家主子让他们蹲守的坐轮椅的公子。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敢进胭脂楼内打探。 这胭脂楼,你若是寻欢作乐进去的。进的去,也能出的来。哪怕在里面不管是因为什么打起来,那也都可以是小事一桩。 第85页 但是,若是是进去打探消息的。不露痕迹还好,若是露了痕迹。那上京城郊的乱葬岗,多少得占那么一席之地。 三楼。 雀荛看着藏在外面长街之上的那些老鼠,面无表情。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人是螳螂,那他们雀舍就是上京城的黄雀。 「大人……」 「盯着这些人,看看他们想要干什么。」或者说,他们此行的目标是谁? 「是。」 ———— 「主子,我们到了。」 马车缓缓停在万安寺前,林如还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云缱低头看看披风里裹着的,已经睡熟的人。 在随安莫名其妙的昏睡多日时,他就有来万安寺为他祈福的打算。只是,那时候,正是他的阿随处理洛家的关键时刻。他也只得耐着性子,等他的随安把洛家收拾了。 所以,今日他可不是故意去胭脂楼堵他的心肝,仅仅是巧合而已。只不过,他的心肝都把把柄送到他的手里,不藉机欺负欺负一下,怎么都对不起自己不是。 三年,近千个日日夜夜,思念如狂,扰人不得休。如若不是还有这江山万里,黎明百姓的牵绊,或许他早就在当年,就跟着他的挚爱一同赴九幽,做一对生死相随的鸳鸯。 可是他不能。 他是这干朝的君王,这是他从出生就已经註定的宿命。此生不得弃,不得自由。 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他的随安上辈子最后的悲惨收场。 如今他可以再一次把人抱在怀里,那么他就不会允许他出任何意外。曾经的云缱不信满天神佛,他只信自己。 可是就在三年前,他第一次跪求满天神佛,保佑他的随安平安康健。可是满天神佛没有一个回应他。就算他已经是这人间帝王至尊,可是依旧留不住他最爱的人。 没有人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最在乎的人,一点点在自己的怀里,从温热柔软到冰冷僵硬,他的心有多痛。 那一刻,他恨不能让这世上的所有人都给他的随安陪葬。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恨不能立刻自绝当场,去黄泉路上追他的阿随。 他的少年啊,外人眼中坚不可摧的宁侯殿下。只有他知道,他的少年怕疼,怕苦,怕冷,怕自己孤孤单单…… 从小就被遗弃的少年,却是最眷恋这世间烟火的…… 他少年死后的第一日,他亲手持剑杀了那些没有伺候好他的少年的人。没有生息的少年被他抱在怀里,无知无觉,已经不能醒来替那些无辜的僕役求情了。 他的少年活着的时候心冷如冰,又心软至极。他可以冷漠的持剑杀了那些野心勃勃的世家全族,也可以在他迁怒宫人僕役之时,替他们求情。 可如今,他在迁怒这些人,他的少年却不会再醒来替他们求情了。所以,是这些僕役无用,不能让他的少年醒来,握住他滥杀无辜的手…… 第二日,他替自己的少年收敛妆容,一袭绣满龙纹的广袖长衫,一顶双龙戏珠的发冠与一直龙纹簪。这些原本是他为自己的少年准备的行冠礼之时用到的。 可是,他的少年没能活到自己亲手替他加冠的那一刻…… 这些衣饰,被他亲手替自己的少年一点点穿戴整齐。帝王的泪一滴滴消失在少年的鬓角,痛苦的嘶吼被他全部压抑在喉间,痛彻心扉的感觉将他的魂魄都绞的粉碎…… 第三日,他抱着已经彻底冰冷的少年的尸体,站在宫门前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外面广场之上血流成河,哀嚎遍地…… 他们害了他的少年,怎么可以活的好好的,凌迟处死已经是他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他的少年的痛,他要他们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也是那一日,他暴虐的模样映入所有人的眼中,心中。可是他不在乎,唯一在乎他是否为贤明君王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那些虚名他可以一点都不在乎了。 在最后一人挨够最后一刀,沦为白骨后,他抱着少年悲悯痛哭。就算是这些人受尽痛苦死去又能怎么样,他的少年就能活过来吗? 若是可以,他甚至都可以一刀刀把自己活刮,换他的少年重新睁开眼睛…… 第四日,他亲手为自己的少年布置灵堂。只因有人告诉他,没有灵堂会让他的少年魂灵难安。 他亲手给自己的少年刻下灵位,点燃满堂的白烛。 他陪着自己的少年一起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 第五日如此, 第六日如此, 第七日亦如此…… 停灵七日,他满头青丝如雪银白,不见半点墨色。大喜大悲一瞬白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头髮已经如北境的雪一般颜色。 这般如雪一般的白髮,他的少年一定不会喜欢。因为他的随安不喜欢雪,尤其不喜欢上京城的雪。 毕竟,他的随安当年可是差一点就死在了上京城的冬雪里。 他也不喜欢,因为他的少年不喜欢。 他给自己的少年准备的是双人合葬棺,金丝楠木打造的属于帝王的棺椁。他不能此时此刻躺进去陪着他害怕孤单的少年一起,所以他亲手给自己刻了灵位,放在少年的怀里,又把自己身上的帝王冠冕一同放了进去,陪着他的少年。 他把少年葬进属于他陵寝,等他死后,他会一起进去陪着。或者不用等到死后,等到江山安稳,这帝王之位有了合格的继承人,他会亲自走进去陪他…… 第86页 然,上天垂怜,他的随安时隔三年又回来了。 指腹拂过怀中人的鼻尖,感受着他湿热的唿吸,手心贴着少年的胸膛,微微跳动着的心脏在手心之下鼓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一场虚幻至极的梦境。 马车外,等了许久的林如还和张丕芝互相瞪眼。然后又目的一致地扭头看向毫无动静的马车,这是怎么了吗? 「殿下无事吧?」林如还抬手碰了碰张丕芝问道。 「你问我?」张丕芝都惊呆了。 「你是殿下的专属大夫,不问你问谁?」问陛下吗?那是他们俩都活够了吧?! 「不知道。」张丕芝干脆利索的给了一个十分确定的答案。就看陛下抱着殿下上马车的时候,他可是连根头髮丝都没有看到,裹得那叫一个严实。 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随安现在是什么情况。 掂了掂自己的酒罈子,昨天喝的有点多,如今手里这罈子酒,就剩半罈子了。未来半个月,他就这么一点儿指望了。 而且,还不能叫太玄那个和尚知道。不然,他就是这半罈子酒都保不住。 「林如还。」 「主子。」 「禅房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已经准备妥帖了。」林如还低声回答,他听见自家陛下唤他时有意放低了声音,好似怕打扰了什么。 这天下间能让他们陛下这么顾忌的,只有陛下怀里的人了。他要是没有猜错,应该是随安殿下在马车里睡着了。 云缱抱着怀里裹得越发严实的人,掀了帘子下了马车,看着万安寺前的石阶,紧了紧怀中人,迈步踏上第一阶。 这三年来,这石阶他不知道踩过多少次了…… 第60章 心头血 无数次的虔诚,换来今日如愿以偿。 不管是上天怜悯他这註定孤寡一生的人间帝王,还是满天神佛怜悯他日夜不休的虔诚,亦或者是机缘巧合…… 可不管是因为什么……怀中温热的躯体,他日思夜念的魂灵,如今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抚慰他已经遍体鳞伤的魂魄。 上天垂怜之意,他会让黎明百姓安居乐业。神佛之悯,他以明灯长亮驱散人世苦难长夜。而他的少年仍愿归来,满腔情愫怎能报,他愿以生生世世之深情以报之。此余生漫漫,会用命护他平安喜乐。 他此来万安寺,一为还愿,二为祈福,三则为怀中人,求可以护他魂灵安稳一世的护身符。 长阶之上,云缱抱着怀中人一步一阶。林如还等人就站在长阶之下,看着他们得偿所愿的陛下,一步一虔诚的走完这石阶。 万安寺前,太玄看着这人间最尊贵的帝王,珍惜的看着他怀中的少年。 犹记得,当年他曾经问过随安。为了这个人,手染血腥,周身缠人命因果,是否值得。随安笑而不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的。 可如今看来,他已经很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当初那个问题的答案。 随安不幸的一生里,却又幸运的遇到了老乞丐,和如今这个男人。随安拼命为老乞丐报仇雪恨,是因为老乞丐把他养大,知恩图报是他该做的。为这个人间帝王付出一切,随安得到了这个人唯一的温柔。 「陛下……」太玄持佛礼对着踏上最后石阶的男人弯腰行礼,眉眼平淡慈悲。他与随安一样都看得清这世间的苦,只是他选择了遁入了空门。而随安选择撕碎,当年笼罩在这山河百姓头上的罗网。 那些由世家权贵们歷经百年,一同织就的罗网。 在眼前这位人间帝王登基之前,大干朝已经有近几十年的岁月,歷经两代帝王都在世家权贵的阴影之下,沦为权势的傀儡。 多年前,谁也没有想过,一个被世家子弟差点打死的小乞丐,成了撕碎这罗网的大手。半死不活的小乞丐遇见半死不活的皇子,大难不死成了如今的人间帝王与权倾朝野的宁侯殿下。 「此来只为还愿,没有人间帝王。」 「是,施主请……」 太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陪同走在侧后方。随安死后的三年他见过太多次,这位人间帝王前来万安寺祈福上香。 帝王的威严在他身上愈发浓重的同时,他身上的沉郁也在随着时间慢慢沉积。但是今日,他只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欢欣与庆幸。 大雄宝殿外。 云缱驻足,看着怀中人略有些迟疑。这神佛之地,会不会伤害到他的随安? 似是看出了眼前人的迟疑,太玄上前一步。「这殿中有一盏长明灯是他亲手所点。」 「可知,为何人所点?」 「许是为那已经逝去之人所点……」 云缱并不想追究随安为什么人所点,他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但是从太玄这里他已经知晓,这神佛之地并不会让他的随安有任何危险。 被抱了一路的随安,终于是在云缱抱着他跪在佛前的时候醒了过来。 「醒了。」 「嗯,你这是……」 云缱把人放在身边距离最近的蒲团上,让随安可以靠在他的怀里。随安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跪着,只是身边人不愿意松开他。 「带你来还愿。」云缱没有丝毫的隐瞒的告诉随安,聪明如随安瞬间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带着他来还愿,那么他曾经许下的愿,就一定是和他有关系的。 第87页 随安什么也没说,只是随着云缱认认真真的三拜九叩。他知道自己能够重回人世那完全就是机缘巧合,但是他依旧愿意陪着云缱求一个心安。 因为他的死不安的人不仅仅有他自己,还有身边这个尊贵至极的男人。当年他死后,他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归来后,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很疯狂,也很可怕…… 但是,他随安喜欢,非常非常之喜欢。 佛前的香炉内烟火裊裊不散,云缱已经再次把人抱进了怀里。在迎面而来的香火气息中,在少年的眉间落下轻轻一吻。 接过太玄双手递过来的,早就已经供奉在佛前多日的硃砂笔。在少年的眉心轻轻落笔,一点硃砂落,魂灵就此安。 硃砂是供奉在佛前多日的硃砂,和硃砂的是他云缱的心头血…… 人间帝王的心头血,只为护他魂灵安。 随安懒懒散散的靠在云缱的怀里,任由他给自己的眉心点硃砂。既然云缱觉得这般可以心安,他会无条件的配合。 禅院里。 一株已经度过百年春秋的桃树,此时枝头方才堪堪绽放满枝的春色。风吹过,落英缤纷。 树下,随安被云缱安置在摇椅上,正在慢悠悠的赏着这头的桃花,眉心的硃砂比这满树的桃色更加衬人。 不远处的廊下,笔墨纸砚已经全数,被林如还摆在自家陛下的手边。上好的宣纸,笔尖或轻或重,墨色浓淡相宜,寥寥几笔就已经在纸上勾勒出百年桃树,以及树下人。 随安不喜欢被人画,所以,上辈子他的画像简直就是少的可怜。仅有的那些,也全部都是云缱闲暇时亲手替他画的。 毕竟上辈子名声在外,也没几个人敢直视宁侯殿下玉颜的。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宁侯随安有着一张俊美的玉颜。 就如现在,仅仅不过是上辈子七八分的颜色,就已经被眉心那一点硃砂衬的颜色姣好。 佛门清净之地,张丕芝拎着自己仅剩的半罈子酒趴在墙头上,看禅院里那让他牙根疼的情景。果然,他就是没人疼的小可怜哦! 太玄法师带着小沙弥路过,对趴在墙头上,略显显眼的某人视而不见。 「小师叔……」小沙弥指指墙头有失体统的某人,一脸惊诧的看着视而不见的自家小师叔。 「阿弥陀佛,莫管莫问,这人就是一个祸害。」太玄教导身边的小沙弥,毕竟,这庸医要是撒泼打滚起来,他是收拾不了的。 「哦……」小沙弥似懂非懂,是不是就和师父说的,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一般。他不懂何意,但是,小沙弥很听话就是了。 张丕芝:我听见了!太玄,你一个出家人都是这么骗小孩子的吗? 说他是祸害,他祸害谁了。他明明是救死扶伤的好不好的,让太玄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什么打家劫舍的似的。 墙外纷扰扰不到墙内,躺椅上的少年已经昏昏欲睡,暖风花香熏人醉。云缱放下手里的笔,桌案上的画作已经完成。 慢步走到随安的身边蹲下,指腹细细描摹随安的眉眼。 「嗯?」 迷迷煳煳的随安侧头看云缱,双眸迷离在看到他的时候,满是依恋。云缱看着他笑的温柔缱绻,指尖颳了刮他的鼻尖。 「要好好的,你最重要。」 随安张嘴咬住他的指尖,不想这手指继续作怪扰他。云缱朗声大笑,笑的开心愉悦。 看的伺候着的林如还一阵热泪盈眶。 算了,他的随安从来就不是安分的,也不是怕事的。从前那般险境都是他陪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如今不过是一些余孽而已,大权在握的他又怎么可能对付不了。 他会护着自己的心肝儿,他想在这风雨欲来的上京怎么搅和都可以。 世家这种东西,从来就是灭不干净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歷经多代的簪缨世家,今朝不出,谁又说得准如何…… 第61章 风动?云动? 究竟是风起催云动,还是云动携风起? 在这上京城中是说不清谁是谁非的,不管是风惹的是非,亦或是云挑起的祸端…… 最后的结局都不是他们可以说了算的…… 宁园。 随安坐姿端正的听着时安絮絮叨叨的念叨,眼睫低垂,不想听,却又不能不听。 毕竟,他理亏在先。 这混小崽子,知道的他是去读书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出远门了。 远兮与赤兮皆是低着头,手里认认真真的替时安少爷收拾着笔墨。半点都不敢抬头看他们家殿下那称得上是生无可恋的脸,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让殿下待会儿拿他们出气。 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就是昨儿。时安少爷下学回来,刚刚踏进院子的门,就看到他们殿下端着自己个儿不想吃的药膳,倒给了时安少爷养的狸奴儿吃…… 那两只狸奴儿,是陛下从宫里的兽园专门替时安少爷挑的。都是顶好的,外头难得一见的珍品。 活蹦乱跳的狸奴儿可不是那些摆在房间里的花木,无知无觉。花木换了也就换了,可这两只狸奴儿,那可是时安少爷的小心尖尖。 若是被他们殿下餵出了什么毛病来,时安少爷可是要心疼的落泪珠儿的。 随安听着耳边时安的絮叨,心里却在翻来覆去的埋怨着,做久了帝王跟他都要耍心眼的某人。确实答应了他可以不用再喝药了,也把张丕芝那庸医扔去了万安寺。 第88页 但是,他竟然转头又派了善做药膳的御厨,塞进了他的宁园。整日里变着法的做了满桌的药膳,不仅仅是一日三餐,从茶水到点心蜜饯,就没有那群御厨做不出来的…… 简直丧心病狂! 终于送走了絮叨了一早上的时安小少年,随安摸着怀里狸奴儿软滑的皮毛,慢慢悠悠吐了一口气。 「殿下。」 「这上京城是风起了?还是云动了?」随安捏着狸奴儿温温软软的软垫,眉眼低垂逗着狸奴儿。 「尚不知,只是探知到有人在打听殿下您的消息。」 闻言,随安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晦暗。自他醒来至今,甚少出宁园,仅有的几次,不过寥寥……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盯上他的?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灰雀卫已经倾巢而出,不日即可探知幕后之人。」 「不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该急的,从来都不是他这个披着羊皮的狼,而是窥伺他的人。 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人,尚且无人知道他的归来。窥伺他的目的暂不可知,他不喜欢去猜那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更喜欢瞭若指掌。 「适当的时候,可以放出一点儿饵料……」不然,这搅弄风云的泥鳅再躲回浑水里,可就不好抓了。 「是。」 ———— 洛家。 林氏看着老夫人院子里的婆子,连往日里的半分笑脸都不愿意施捨。自从知道,那日的御医是二爷用于那兄弟俩人断亲换来的,她心里就一直都不得劲。 尽管她也很清楚,那可能是他们能在那病秧子那里讨到的最大的便宜。 可是,要是没有断亲,如今这府里不会如此拮据。甚至已经动用到了她的嫁妆,今儿这老婆子说什么,二爷说要上好的人参给老太太养身子。 什么是上好的人参,非百年以上的,算不得好。就他们洛家这家底,哪里来的百年人参。若是没有与那病秧子断亲,她倒是可以让这婆子去宁园去要。 可是,断亲当日。文伯那老东西就把两处宅院相通的门给堵了严实,唯恐跟他们断不干净似的。 「夫人……」 「不是我不给老夫人,而是我这也没有上好的人参。」若是有,她也早就拿给自己的儿子吃了。神志不清的老太太如今已经不能够成为她在洛家的靠山了,自然,她也就不用在捧着她了。 虽然是她的姑母,可是到底她这侄女加儿媳不如她的亲儿子。 「不过,可以遣人去宁园问问。虽说是已经断了亲,可老夫人到底是亲祖母,怎么可以不孝顺呢?」林氏假惺惺的说道,边说还边拿帕子装腔作势。 婆子踌躇了半晌,到底是不敢接这话茬。只好两手空空的回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如今府中没有大少爷支撑,她们老夫人那里竟连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到了。如今不过是来问夫人讨给老夫人补身子的,都被推三阻四的。 婆子长长嘆了一口气,这何尝不是老夫人的报应。 曾经一味偏袒二房,对大房视如草芥。殊不知,她那一切都是大少爷拿银钱供养的。不,老夫人知道,但是,就算知道,她也是觉得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落得如今的下场,她们老夫人谁也怨不得。 不过都是报应罢了。 隔壁府邸的是是非非都丝毫不差的落进了文伯眼里,看到那老太太如今的局面,非常痛快的说了一句活该。 若是她好好善待他们少爷,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局面。只是如今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乐得看他们的笑话。 路过的随安看着一脸喜滋滋,又满脸怅然的文伯。摇了摇头由着文伯去了,他想看隔壁的笑话那就看吧,无伤大雅。 「殿下不担心那房的人会重新纠缠过来吗?」 「担心他们就会不纠缠吗?」 「那倒是不会。」 「所以,那就不必担心。不纠缠落得清净,若是纠缠,我会怕他们纠缠?!」 远兮想了想,也是。这洛家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够格被他们殿下放在眼里。断亲文书一签,他们殿下与洛家的纠葛就已经彻底结束。 随安让远兮推着自己在花园里慢吞吞的转悠着。而且,那洛家林氏恐怕也没什么机会来纠缠。毕竟,他送的第一份大礼,算算时间,如今也已经差不多到了。 二房那独苗苗,从今以后可就不是独一份了。 敢对他下手,还差点让他得逞了。没直接要了洛时瑞的命可不是他的仁慈,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洛时瑞可以借一个傻子的手暗害他,他自然也可以借别人的手,让他一步步走向灭亡。他宁侯随安睚眦必报,有时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他这个柔弱的猎人,最擅长的就是等待时机…… 过了两日。 隔壁府上突然就闹了起来。 给文伯高兴的,就差支使僕役给他搬梯子爬墙头去看人家的热闹了。还是随安让远兮强行拉了回来,如此明目张胆的,文伯也不担心出门被隔壁府的人给套麻袋踹几脚。 「大少爷……」文伯眼神幽怨的看着不动如山的随安。 「遣人去打听,回来说给你听就是了。」做什么非得自己出面,也不怕遭人惦记。虽说这宁园暗处都有暗卫守着,但文伯又不是跟他似的,基本不出门。 第89页 外面的铺子庄子,那都是需要文伯亲自去打理的。 「那好吧。」 文伯不情不愿的应了,「大少爷,你就不好奇隔壁那是怎么了?」 随安给狸奴儿顺毛的手微微一顿,他是不是应该好奇一下。虽然这是他安排的,可是能闹成什么样,他真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爬墙头看人家热闹是不可能的。 随安目光灼灼的看向远兮,远兮一看自家殿下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立刻就吩咐了下去。这上京城还有什么是比雀舍更适合做打探消息的活的吗? 没有。虽然雀舍不该干这么跌份的事。但是,谁叫他们殿下有兴致呢!所以,除了宠着,那也就只能宠着了呗。 第62章 隔壁府的热闹 不多会儿的功夫,他们就知道了隔壁府今儿的热闹是怎么一回事儿。 闹上洛府的不是旁的什么人,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洛嵘养在府外,且为他育有一子的外室,名唤静娘。 若是说起来,这静娘也是良家子出身。不过是家里穷,被卖进了花街柳巷之地,替她家里赚了十两银子。 买她的牙婆能给出十两银子,也是看她略有蒲柳之姿,转手能卖的上价钱。 转手之时,正巧碰见了寻欢的洛嵘,二十两银子从牙婆手里买了,想要抬回家做妾。只是奈何当时府里当家的是洛老夫人,不许进门,也就被洛嵘将人养在了外头。 前些年这静娘给洛嵘生了一个儿子,不过四五岁的稚龄,就已经聪慧非常。洛嵘不止一次想把人抬进府里,给那母子一个名分。 奈何林氏担心外头小贱人生的聪明儿子,威胁到了自家儿子的地位,死活都不同意那母子进门。洛老夫人虽然偏向自己儿子,但到底林氏是她娘家侄女,他也不好做的太过。也就一直都没有允许静娘母子进门。 现如今老夫人神志不清,这府里当家夫人虽然依旧还是林氏。但是,没有老夫人撑腰的她,是如何也阻止不了洛嵘纳人进府的。 至于今日这静娘缘何会闹上门来,也不过是听闻这洛老夫人如今神志不清,再也阻止不了他们母子进府。 就算是为了自己儿子未来的前程,她都是要来这府上一遭的。 她的命可以什么都不算,但是她的时以不可以。她的孩子那么聪慧孝顺,她要为他铺出一条平坦之路。 且不说,以她一人之力供养不起自己儿子未来读书的花费。而且,若他一直是外室子,将来不知道要受世人多少白眼。就算将来可以入仕,他的出身也是要受人诟病的。 她今日这么一闹,也不求自己能得什么名分。但是,她的时以今日必须被认回洛家,上洛家的族谱。一个已经差不多废了的纨绔儿子,和一个聪慧孝顺未来可期的儿子。洛家会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随安捏着随手揪下来的树叶逗弄着怀中狸奴,洛家今日的闹剧,他其实是早有预料的。毕竟,静娘知道的消息,还都是他故意让人散播出去的。 随安的目的是让洛家不得安宁,让林氏在没多余的功夫打他的主意。而静娘的目的是自己的儿子,将来可以前路坦荡。 就算在知道是有人故意让她听到洛府的消息的,静娘也依旧兴奋。不管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她身上都没有什么好图谋的,要图谋也是图谋洛家。 这上京的繁华迷人眼,洛家那家业虽然不多,但是,若是供养她的儿子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在这上京,只有随安不想知道的,没有他知道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林氏对他为她准备的礼物满意与否?她既然算计着塞给他一个揣着别人崽子的女人,那么他就确确实实送她一对母子。 有着她丈夫血脉,比她儿子更加出色的孩子。 就是不知道,她这洛家的当家主母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的安稳。静娘能在外头做洛嵘这么多年的外室,手里不仅仅有子嗣作为依靠,洛嵘的心思也有大半都在她那里。手段又岂是,有着老夫人护着的林氏能比的。 未来隔壁府,恐怕会很热闹…… 也只有他们不得闲了,他这宁园才可以清净。 远兮看看自家殿下,当二房不再只有洛时瑞那一个男丁,且还是子嗣艰难的男丁。那么洛嵘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向着另外一个将来可能或更加出色的儿子倾斜了。 隔壁,洛府门前。 林氏脸色难看的站在府门前的石阶上,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神色不安,面色苍白无力,摇摇欲坠如风中絮花的女子。 一袭白粉色的衣裳,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却衬得她粉嫩娇艷如枝头绽放的桃花。 臻首峨眉若远黛,眉目顾盼生涟漪。 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艷冠四方的美人,但是也是少见的美人儿。更何况,如今美人垂泪,更添几分零落之姿。 林氏面上不动声色,手里的帕子却都快被她在袖子里撕扯坏了。眼前人的身份,她早些年就已经知道。可是,当时有些老夫人给她撑腰,这小贱人就算是有了二爷的孩子,也没能进了洛家的门。 老夫人这才倒下,这贱人就带着孩子逼上门来。没等林氏吩咐婆子把人赶走,得了消息的洛嵘就已经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而在看到洛嵘匆忙赶来,摇摇欲坠的那朵花,直接往地上倒去。这一下把洛嵘的全副心神都引了过去,只顾着关心她是否被为难,有没有什么好歹。 第90页 这些不过瞬息之间发生,林氏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娇花似的静娘已经占据了洛嵘的全部心神,竟然是连句问候都没有给她。 远远瞧着的随安,不得不赞嘆,这静娘对男人的心思拿捏的可真是准。至少,林氏就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二爷……」 「你可算是来了……」 静娘在洛嵘的怀里期期艾艾的抹泪,哭的甚是娇柔动人。顿时给洛嵘心疼坏了,小心翼翼的哄着。 殊不见,林氏的脸都已经扭曲了。 「是我的不是,说了接你们娘俩回府,我竟然没有早点去……」 「二爷,不可……」 林氏一听,心里顿时就警惕起来。那小贱人这么多年依旧是不死心,妄想与她争,与她的时瑞争。 「二爷,夫人不同意就……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入了这府邸。」 「只是静娘可以没名分的跟着爷……可是……可是时以他……」说着说着,美人儿的泪珠儿,一滴一滴的从红红的眼眶里流出来,又仿佛生怕旁人看到,拿起帕子赶紧擦拭。 只是这泪珠儿不怎么听话,越是擦拭,越是掉的厉害。 「说的什么混帐话,我既然已经许诺接你们母子回府,自然就是要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 「哪里有儿子归家,母亲不跟着一起的。」 洛嵘怜惜万分,对于全心全意依附着的静娘自是百般心疼。这么多年若不是林氏仗着母亲与他施压,不许静娘母子进门。 何至于,他的儿子如今都已经启蒙读书,尚还不知自己门庭何处。 比起被惯坏的洛时瑞,他的时以聪慧听话,甚是贴心,惹他怜爱。 小小年纪就被先生多番夸赞,将来说不准比他这个当爹的出息。 至于只知道给他惹祸的洛时瑞,如今差不多已经算是没有指望了。本事没有半分,不能光耀门楣。现如今,就连香火传承那都是没什么指望了。 他洛嵘不可能香火断绝,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小儿子了。 「时以尚小,你这做母亲的,当真放心的下?」 「这……」 静娘迟疑,但是目光在看到一脸阴沉的林氏的时候,还是瑟缩了一下。 引得洛嵘狠狠瞪了一眼林氏,如今母亲神志不清,已经不能阻止他把静娘母子接回来了。 至于林氏,因为母亲他不会动她。但是,她若不识时务,他不介意让她就此长病不起。 毕竟,她曾经也拿这种阴毒的法子去算计他本就久病的大侄子。如今不过是反噬到她自己身上罢了。 静娘在洛嵘看不到的角落里,对林氏投去挑衅的目光。她因着她在外头做了多少年的外室,让她的孩子无名无分到现在,如今这一切不过她向她讨还的利息而已…… 第63章 远兮的月钱 当夜,宁园一处安静雅致的偏院里,灯火通明。文伯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摆着牌位的供案,擦去并不存在的浮尘,更换看着依旧还很新鲜的贡品。 絮絮叨叨的把今日隔壁洛府的热闹说的仔细,只要那一家子不好过,他文伯心里就好过。 在文伯没有注意到的院子角落里,远兮陪着自家殿下看文伯自己在那里忙活着。 「殿下……」 「想问我为什么?」 远兮实诚的点点头,他确实没有看明白自家殿下废这么一番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随安靠着椅背,看着絮絮叨叨的文伯微微勾唇。 斯人已逝,与这人世已经再无什么牵挂。他做的这一切也是为活人而不是为死人。 他如此行事看似毫无道理,仿若少年心性,与人置气一般幼稚。可是,谁又知道,他谋划的是人心。 他在洛岁安的躯壳中醒来不过短短数月时间,洛家二房如何他都不在乎。可是,文伯他们不同,受了洛家二房这么多年的窝囊气,总是要让他们发泄发泄的。 虽然这窝囊气不是因为他受的,但是,总归是因着这具身体受的。 洛岁安给他留下的烂摊子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就是纠纠缠缠的理不清楚。 「大概是担心文伯被气坏了,就没人替我打理家业,没人赚银子养着我和时安吧!」随安敷衍的说道,远兮闻言嘴角抽搐。 殿下,咱就说您这理由还能更敷衍吗? 「不信?」 「呃……不…不怎么信……」远兮磕磕绊绊的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又小心翼翼瞅了瞅殿下,担心惹了他们殿下不开心。 「要不要与我打个赌?」随安不管远兮心里的小九九,笑着问道。 「殿下想赌什么?」远兮试探的问道,若是此时在这里的是张丕芝,他就一定不会问这么蠢的一句话。结局已经註定好会输的赌局,有什么好赌的。 「我赌明天的文伯一定比今儿的高兴。」随安指了指这么久了,依旧喋喋不休的文伯。把控人心这种事他已经有些时间没干过了,先在文伯身上试试水。 如今的远兮有多么天真,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多沮丧…… 能在这个上京城搅弄风云的人心都脏,也都是黑的。 「至于彩头吗?」随安回头瞅了瞅远兮,不是什么有钱人。「就赌你一个月的月钱,若是你输了,你这个月的月钱就给赤兮。若是我输了,你一个月的月钱就归我了。」 第91页 赤兮:天降馅饼…… 远兮:这……怎么算,好像都是我吃亏??? 一如既往不做人的随安殿下,压根就不知道亏心怎么写,坑起自己人那叫一个顺手。 没有经受过随安殿下手段毒打的远兮丝毫不知道,他即将迎来人生第一次被随安殿下坑蒙拐骗的经歷。 至于代价么?就是已经不属于他的一个月的月钱。 在随安看来,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重要。但是,活人永远比死人更加有利用价值。如今的文伯在他这里就是更有价值的那一类。 重活一世,随安并不想再做回权倾朝野却四下皆敌的宁侯殿下。这小富即安的富家公子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随安上辈子从乞丐到王侯,都没有这么有钱过呢! 虽然坐拥天下的云缱有钱,但是他的钱也不经花。抄了那些世家的金银都进了国库,不能给随安随便花。 至少,上辈子户部尚书那老东西,见他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搂着他的算盘,就差绕着他走了。 这辈子这身体有钱,可是随安不会赚钱,他自然得把能给自己赚钱的工具人哄好。而哄好的代价也不大,洛家二房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就行。 这买卖……就算随安不是精明的生意人,但这算盘珠子还是能扒拉清楚的。 原本随安最初的打算,是让洛家二房连带着那作妖的老夫人一同滚出上京城的。但是,如今改了主意,让他们这一家子给为他打理家业的文伯提供稳定的情绪价值,可比把人远远踢出上京城划算多了。 反正也不要他养着。 而且,随安甚至都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将来让他们去文伯经常路过的街口去乞讨。 远兮不知道自家殿下在玩什么,远在皇宫里的云缱却是轻轻松松就看出来,随安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能被他的随安算计,那也是他们的福气。 「陛下,胭脂楼外的那些人,与青祁公子有牵连。」雀影单膝跪地,盯着地面的目光森寒阴冷。当年殿下的死,他就已经查到有青祁这个白眼狼手笔在里面。可是,陛下不允许他们动他,只因为那白眼狼是殿下养的。 可如今殿下归来,那青祁他是不是就可以杀了。 云缱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雀影,浑身萦绕的杀意除非是他瞎了,才看不出来。 「当年你不是说他的身后还有一只手吗?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让那只手伸出来,一起剁掉。」 云缱翻了翻手里的摺子,净是一些毫无用途的废话。 以前他的随安在明处,那些人躲在暗处。如今是他的随安在暗处,那些人即将浮出水面。虽然他的随安回来了,可到底他的随安也已经死过一次了。那些人不陪葬,他心中意难平。 「遵命。」 陛下今日的命令犹如天籁,雀影利索地消失在书房里。 「陛下不需要告知殿下吗?」 「阿随虽然说不在意青祁了,可是那到底是随安养大的,朕会给他留一副全尸。」云缱批阅着手里的奏摺,一念之间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 林如还微微弯腰伺候在侧,他们陛下依旧清醒。陛下这一生所有的不清醒都是因为随安殿下,却又因为随安殿下而极度清醒。 权衡天下与得失,没有人比他们陛下更理智。 翌日。 远兮看着精神矍铄的文伯早早就起来抢他的活,他不是昨天半夜才睡的吗?为什么看起来比他还要精神? 「少爷起了吗?」 「还……还没呢……」 「那我去厨房看看今日里做的膳食合不合少爷口味。」文伯说着就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就连院子里偷懒没有好好打扫庭院的僕役,都得了文伯的好脸色。 一群人惊悚至极。 他们文伯这是被谁刺激了? 「文伯这是怎么了?」赤兮一脸迟疑的凑过来问远兮。 远兮摊了摊手,好像,貌似被他们家殿下说中了呢?怎么办?他的月钱是不是要没有了?好几两银子呢,要便宜赤兮了。 突然转头狠狠瞪赤兮,殿下他得罪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赤兮他还得罪不起吗? 他瞪,狠狠瞪…… 赤兮被瞪的莫名其妙,他昨天没有跟着伺候,这是错过了什么吗? 远兮就没有想过,不管今天文伯什么样子,他的月钱都已经不属于他了。输了给赤兮,赢了就要被他们家无良的殿下强取豪夺了。 最后,不管怎么样,只有远兮什么都得不着。人文伯都还有稳定的情绪价值呢! 宁侯府。 青祁神情癫狂的看着桌子上的画,那是一位坐在轮椅中,七八分像曾经的宁侯随安的男子。这正是他那日在胭脂楼见过的人,不仅仅面貌相似,眉眼间的神态其实更像是他记忆里的那人。 好似这世上什么都不入他的眼,却又好似什么都看在眼中。 青祁曾经恶意的想过,是不是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跳樑小丑,只有那尊贵的帝王是他眼中唯一的例外。 ———— (_(:3」∠)_声哔哔:求支持……) 第64章 可怕的梦魇 「查清楚他的身份了吗?」青祁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癫狂,目光在画中人的脸上摩挲着。 像……太像了…… 第92页 样貌,神态,无一不像极了当年的宁侯随安。如果他不是确定那个人已经真的死了,死了三年之久。或许他真的会怀疑,这就是那个人回来了。 可是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他可是亲眼看着他死的。看着他在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可置信和痛不欲生的目光中,绝了气息的。随安的死还有他亲手推波助澜在,怎么可能不死…… 「洛家的大公子。」 「洛家?哪个洛家?」青祁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是什么洛家。这上京城姓洛的人家虽然没几家,但也都不是什么能排的上号的人家。所以,青祁觉得自己不知道也很正常。 虽然明明前不久他才去过,但是压根就没有打听人家到底姓谁名谁…… 「不过就是这上京城,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家族,祖上也曾经是有爵位的,如今没落了而已。」 「你若是没听过,那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深居简出的病秧子,除了亲近的人,这外头基本没有多少人见过他。」斗篷人也不知道,青祁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画中人。但是第一次见面,跟韩家那纨绔打了起来,也就没有看清随安的模样。 这病恹恹的少爷但也不知道什么运气,难得一次出门,还被眼前这人看着了。全身都笼罩在斗篷下的人,目光淡漠的扫过青祁,要不是这人对他而言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要他能够为我所用。」青祁看着斗篷人说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答应了帮你查把人找出来,可没答应你别的。」斗篷人敲了敲桌案,目光落到桌案上铺着的画卷上,这张脸可真不让人喜欢。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么一张脸要是利用的好…… 斗篷人看着急不可耐的青祁,有这个愚不可及的人替他打前锋,他依旧可以稳坐钓鱼台。 曾经世家的荣光,并非不能復刻。 青祁目光森冷的看着斗篷下的人,这么多年这个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不止一次想要窥知这人的身份,但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人的身份会是他将来拿捏这人的把柄,只可惜,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丝半缕似是而非的头绪。 「这已经是你最后一个条件,我替你办到了,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斗篷人不欲在这宁侯府多做逗留,就算这里的主人已经死了,但是依旧能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毕竟,当年手持长剑杀到上京城所有世家胆寒的宁侯随安,如今依旧是很多人心里的可怕至极的梦魇。 尤其是他…… 那是当今陛下带领北境大军攻破上京城的第一日,一马当先进城的不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兵士,而是一身麻衣孝服的少年,长发被白绫高高束起。在他的身后是如他一般打扮的亲卫,皆是素服麻衣,手里持着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 那是给死人用的灯笼……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时,下一刻,少年身后素服麻衣的人策马离开,那一盏盏写着奠字的灯笼被插到那些世家的门楣之上。 无数次午夜惊醒,他都清晰的记得,那时立马长街之上的少年口中冷冰冰吐出的「杀」字。 一字出,那些被插上奠字灯笼的府邸,刀兵立起,没有任何喊杀声,只有濒死的哀嚎,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那一日,所有参与皇权更迭的世家,统统灭门。 那长街之上少年的疯狂,让无数人胆寒心惊。从那日以后,无论那少年做了什么样疯狂的事情,他们都已经不会惊讶。 就算后来,少年挨家挨户的上门寻仇,把一些人挫骨扬灰,他们都只觉得那已经是稀松平常之事。 而世家织就的罗网,就算已经被那少年撕的支离破碎,可依旧存在。毕竟他们在这上京城经营了近百年的基业,就算是雷霆手段,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尽数覆灭。 但是,那少年却踩着脚下那些世家的骨血。告诉他们,只要他活着一日,所谓世家有多少他可以杀多少。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上京城的世家抱有如此恐怖的杀意。也没有去探寻,就好像那个秘密其实并不重要。 实际上,那些世家也不在乎那究竟是为什么,因为那少年的态度摆的太过明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原本该是属于世家与新皇之间的博弈,变成了世家与那权倾朝野的少年的博弈,而且还是生死博弈。那少年手中有着无孔不入的雀舍,以及隐藏在他影子之下的鸦卫。 那是他的私兵,是他的亲卫,只忠于少年的利刃。 那时候的上京城,就连空气里都飘着久久不散的血腥味。因为,每天都有人在死,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死得多或少而已。 人常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残余的世家势力勾结在一起,趁着新帝与那少年不备之际,对少手。殊不知,他们的谋划正中少年的圈套。 用本就不久于人世的寿数,换他们所有人的命…… 上元节的宫宴,是那少年给他们精心准备的断头饭,让他们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若是少年还活着一定会问问他们,喜不喜欢他准备的断头饭。 自那以后,上京城所有明面上不忠于新皇的世家势力彻底土崩瓦解。所有侥倖活下来的人,都心惊少年手段的狠绝。 第93页 他对所有人都狠,对世家势力,对他自己,也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斗篷之下的人忆起往事,半点儿都不想在这曾经属于,现在依旧属于那少年的府邸上逗留半刻。 他的目的不是那与宁侯随安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病秧子,他与青祁的目的也不相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交易其实在三年前少年身死之后就应该立刻结束。 只不过,是他想探知属于少年的秘密,才会延长交易到现在。 然而这三年来,他是半点属于少年的秘密都没有探知到。这养在宁侯跟前的青祁,没有半点像那纵横上京的少年王侯。 他不担心青祁会出卖他。毕竟,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把柄,那就是都跟宁侯随安的死有关联。 他是幕后黑手,青祁就是兇手…… 青祁那么贪生怕死,是不会把他暴露出来的。只要他敢,第一个死的人,他可以保证绝对是他青祁。 玩权谋的人的心都是脏的,他们不需要清白,他们只要青史留名。 毕竟,歷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他想要的,是下一代歷史书写的权柄。 今日离开,这里他不会再踏足一步,或许是因为那张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在看到那画中人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满心惶恐。他分不清究竟是当年宁侯随安给他留下的梦魇太过可怕,还是别的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身处危险之中。 青祁看着几乎落荒而逃的斗篷人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不过就是七八分相似的脸,就能够把他吓到这模样,可真是没出息。 青祁还不知道,这个世上最大的无畏其实是无知。他没有和养他长大的人直接站在对立面,自然不知道属于那人的可怕。 甚至,当年他之所以能给随安下药成功,本来就是随安故意放水给那些世家余孽的漏洞。只不过,随安并没有想到,动手的人会是他而已。 第65章 孽缘是宁侯 回首看如今门庭冷落的宁侯府,就算已经没有了主人,这里依旧是很多人心中的禁忌。它的主人就算死了都不让他们安生…… 枝头绿意已成荫,再次编织而起的罗网,如今只能隐藏在阴影里。就如此时的他一般。 青祁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毕竟这些年来,打着这种主意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只是那些棋子太过没用,没有一个能走到皇帝的身边。 而被青祁盯上的这个洛家的大公子,有着那样一张脸,但却是深居简出的病秧子,也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没有过早沦为权势棋局博弈上的棋子,可最终也没能逃脱成为棋子的命运。 接下来,就看是谁能够成为掌控这颗棋子的棋手…… 至于如今住在这府邸里的,野心勃勃的人。呵呵呵……没有宁侯随安的本事,却有着与自身能力不匹配的野望,只会让他一败涂地。 不是谁养的就一定会像谁,毕竟,虎父还有犬子呢。 宁侯那般造孽的人,有一个就已经是世家勛贵上辈子莫大的冤孽了。 「好歹是多年的交情,大人就不打算提点一下那位么?」看不见人的角落里,突然响起女子轻妙悦耳的声音。 「刚愎自用,又自以为是的人怎么可能听的进去别人的提点。」所以,他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没有了主人的府邸虽然被他们忌讳,但是,盯着这里的眼睛可从来就没有少过。最有用的一枚棋子被青祁翻了出来,最晚明天那些眼睛背后的主人们,恐怕就都会知道了。 不过,他虽然是这讯息的提供者。但是,他可没有被卷挟进去的打算。 「替我转告一下你的主子,这三年里第一场,也是最大的一场波澜,可不是她能够搅和进去的。」斗篷下的人看了一眼无人的角落,转身彻底离开。 至于那背后究竟是人是鬼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在斗篷人彻底看不见身影以后,那无人的角落里走出了一位身姿曼妙的人影,裙带随风动,撩人心魂。 上京城水面下汹涌的暗潮与普通人毫无干系,热闹的街巷依旧热闹。 大清早的,兴致勃勃的文伯就把随安强行带了出来,带着人满街巷的转悠。把秦家在上京城的铺子宅院,一处处的指给坐在轮椅上,双目无神的随安看。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随安以及身后跟着的远兮赤兮,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份家业到底是有多殷实。且不论上京城外头的庄子,就只这城里的,就已经足够随安他们几辈子吃喝不愁了。这也就难怪,洛家人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算计洛岁安这个病秧子了。 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也可以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家业,换做是谁都很难不心动。尤其,这份家业还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双腿一蹬,撒手人寰的病秧子手里…… 文伯还跟哄孩子似的,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还顺手给自家少爷买了几份小巧的糕点。 「文伯,都已经中午了,咱们歇歇脚喝点茶。」 走路干活的人没累着,坐在轮椅上吃糕点的随安倒是一脸的疲态。他做乞丐的时候觉得自己活的真不容易,没想到等他有钱了,他倒是觉得更不容易了。 文伯看着赖在自家茶楼前的自家少爷,不论是哪一位少爷,都对自家的家业不在乎。长长吐了一口一口气,文伯觉得自己可是真的太难了。 第94页 他要不还是赶紧给自己培养接班人吧。就他们家少爷如今这模样,他估计是等不到少爷亲自接手家业的一天了。 要被气死了…… 以为会有什么不同,结果都是一样一样的懒散。 时安少爷倒是勤奋的,但是年纪太小不说,大少爷还想时安少爷考取功名。跟着他经商,那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 这一家子…… 「少爷,您先进去歇歇,前头还有几家铺子的掌柜的在等着呢。」 随安闻言抬手示意文伯赶紧去,只要不带着他,怎么着都行。看着文伯带着人走远,随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洛家就是洛岁安手里最大的烂摊子了,万万没有想到这偌大的家业才是最大的烂摊子。 也不可能不管,那些铺子庄子的养着不少的人,多少人的一家老小就等着依靠着那些营生过活。 随安突然觉得,云缱好像更可怜。毕竟,这天下万里江山,多少黎民百姓都指望着他这位皇帝过活呢。 上辈子他不管不顾搅得上京城就差地覆天翻了,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云缱又该有多头疼? 茶楼包间。 随安坐在窗前,听着楼下婉转悠扬的曲调。指尖一下一下和着曲调,轻轻叩击着桌面。 「远兮,知道陛下最近在干什么吗?」自万安寺一别,随安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云缱了。他如今的身份是洛家的病秧子大少爷,与帝王攀不上任何关系,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寻人。 皱了皱眉,突然就有些不高兴了。 「林公公遣人来说了,陛下最近在忙河道堤坝的事。」远兮沏茶倒水的时候,看到自家殿下皱起的眉头心下就是一紧。 明明就是林公公嘱託的,殿下不问,不许他说。 「是出了什么事吗?」 「说是去年南城修建的河道堤坝,连今年春日的桃花汛都没有防住。」 「所幸今年春日的雨水不丰,才没有酿成大祸。那些玩忽职守的官员都被陛下按罪论处,户部贪污的官员,也都被陛下收押进了天牢。」 「那些受贿的官员里,就有户部齐侍郎……」 远兮总感觉,这是他们陛下在借题发挥,那齐侍郎一家把主意打到了他们陛下的心肝头上,其实就已经註定了齐家如今的下场。 洛家是留给殿下收拾的,心里有气的陛下自然要拿齐家出气了。 「而且,如今入了夏日,若是遇大雨,那堤坝恐怕会决堤……」 一旦决堤,百姓受灾无家可归,恐会有流民四散社稷不安。听到这里,随安比远兮更能预料若是真的如此,到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百姓安居乃是社稷安稳的根本,当年世家为祸,左右朝政,百姓民不聊生。大人能活着都已经是万分艰难,小儿更是十不存一。 当年的乱葬岗多尸骨,但也只有亲眼看到的人才知道,那么多的尸骨,十有九成都是小儿的尸骸。 易子而食,溺子成风…… 那都已经不是史书中记载的人间惨剧,而是实实在在,就发生在眼前的悲剧。 而随安曾经就是那千百小儿尸骸中的一具,侥倖还有半口气,没有彻底沦为乱葬岗上无归处的冤魂。 「远兮,下午我们去一趟青云观。」 「是,殿下。」 远兮赶紧应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一会子的功夫自家殿下想了什么。但是殿下既然吩咐了,那就一定是有缘由的。 而且,前些时候,殿下放回那青云观的道士就曾经说过要去一趟的。 远兮的话勾起他尘封的记忆,也让他想起了,陈年旧事里还有自己至今都不曾知道的些许事。青云观的老道士,如今活着也已经是耄耋之年,没多少活头了。 若是去的晚了,他都担心那老道士入了土。 他想知道当年老道士给他批的命究竟是什么。他那时虽然年幼,但是每天都在乞讨练出来的眼力劲儿,还是让他看出来了老乞丐眼底的担忧。 那是对他未来的担忧…… 第66章 昔日故人来 午后。 上京城外,青云观。 马车停在山门前,这里没有万安寺那般鼎盛至极的香火与人烟。但却是难得的清净与雅致。没有什么达官显贵,有的也只是附近村子上前来上香的人,粗布麻衣,神态安然自若。 观前松柏苍劲有力,旧时铺路的青石板偶有破损,却未被更换。青苔野草从那间隙中生出来,却不显得落败荒芜。 更是难得的一份野趣。 随安撩开车帘,看着依旧岁月静好的青云观。多年前这青云观就是这般落魄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那老道士依旧没有重新修建。曾几何时,老乞丐带着他几次踏足这里…… 与旧时相比,观门前多了对镇守的石狮子。 想来也是,如今不同往日,没有世家恣意妄为,活着总还是能够轻松的。就算青云观如今依旧门庭冷落不见多少香客,比之昔日连雀鸟都不登门要好上太多。 那时也着实是穷的不行,雀鸟都瘦的只有一身稀疏的毛羽。守着这一观穷的道袍都没有第二身的老老小小的道士。 若不是飞不动了,那雀鸟都是不愿意在此落脚的。 尽管世道已经那般艰难,老道士的脾气依旧倔强的很。多少年如一日,如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95页 怕不是这青云观里,倔老道带出来一群倔小道。 「赤兮去通传,昔日故人来,请见临悬老道长。」 老道士从始至终都不待见他,哪怕他后来权倾朝野,都难见他给自己一个好脸色。若不是有着老乞丐的情分在,随安非要掀了他的破道观。 除了云缱和老乞丐,随安不会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偏的这老道士,却因着老乞丐的缘故,让随安受足了委屈。在随安刚刚被老乞丐捡回来的时候就开始不待见随安,说他是短命鬼。在给他批命之后,更是几次都让老乞丐赶紧把他丢了,莫要再养着随安这个灾星煞神。 自己活着都已经是不易,何苦偏要养着累赘为难自己。 那之后,随安不止一次向老乞丐询问自己的命格究竟如何?可是,老乞丐却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只是慈爱的摸着他的头,让他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世道不公,天地不仁,只嘆他小人儿命苦。 他也曾去问过那倔老道,得来的不过就是那老道每次都要瞪他,百般嫌弃他。就算如此,却到底也没有与他说半个字。 老乞丐死后他再回上京城,也曾经在街角遇上老道士,不过是相顾无言,竟无片语之言可以说。 他不认任何旧时相识,不管曾经是对他好的,还是不好的。身居王侯之位的他任何言行都被人盯着,他的眷顾于他们而言不是幸运,而是灾厄,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们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宁侯随安没有软肋,他唯一的软肋就是早就已经死了的老乞丐。任何活着的人都不可以,也不配成为他的软肋。 「是,殿下。」 赤兮跳下马车,快步向着青云观内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走了出来。 「见过居士。」小道士走到马车前恭敬地抬手见礼,「居士勿怪,我家祖师已经多年不见外客了……」说着还不忘小心地抬眸打量来客的神态如何,若是不小心惹人生气,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平日里他所接待的都是这附近的百姓,最多也就是稍稍有些家财的富户而已。还从未在自家道观见到过如眼前这位周身气质不俗的公子,仅看那衣着打扮,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 他们这青云观虽然在上京城外,但是地处偏僻,名声不显。所以平日里也不会有城里的达官显贵来他们这观里上香祈福,而且祖师也不许他们与权贵有什么牵扯。 前些时候师伯去城里那都是瞒着祖师的,不然,若是让祖师知晓了,怕是要打折他师伯的那两条腿。 听到小道士如此说,随安倒也没有生气。那老道士都那么一把年纪了,不见外客也是理所应当,不然养了这么多的徒弟放在那里都是摆设不成。 他今日此来的目的,也只是想问清楚老道士当年给自己批的究竟是什么命。无论如何,这人他今日是一定要见的。 「劳烦小道长替我通传一声,昔日故人随安前来请见。」随安低垂着眼睫淡声说道:「旁的人他可以不见,但我这个人他今日是非见不可的。」 随安抬头看青云观久经岁月风雨洗礼的屋舍,虽然略显陈旧,但看着依旧很结实。可见这些年,老道士在这青云观上花费了多少功夫。 「哦,对了。不知观中可有闲置的屋舍,我身子骨久病,一路劳累想歇歇。」 前脚刚刚威胁完人家,后脚又笑意盈盈问人家屋舍。 变脸之快,简直惊呆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可怜道士。 把这一行人带进可供香客居士歇息的屋舍内,看着他们进去后,小道士转身撒腿就向着后头祖师居住的竹舍奔去。 那背影仓惶如被惊吓到的小兔子。 呜呜呜呜……那好看的公子实在是太吓人了……呜呜呜…… 师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天儿的找不到人。小道士也只能去后头请祖师救他小命了,呜呜呜…… 看着仿佛被鬼追了似的小道士的背影,远兮和赤兮互相对视一眼,分外不解。 他们家殿下有那么吓人的吗? 瞧瞧给人小道士吓得…… 他们明明就在旁边守着的,殿下说的话也不吓人呀? 不管远兮和赤兮,随安掩唇轻咳几下,完全不在意那小道士被他吓坏了的模样。从前可都是那老道士欺负他,如今终于是轮到他欺负欺负老道士的徒子徒孙了。 哼! 风水轮流转,今儿轮到他了。 后山竹舍。 临悬老道士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蹲在自己的小药园里侍弄那些半死不活的药材。 「祖师……祖师……」未见人先闻声,那悽惨的哭声惊的老道士的手一抖,一株上好的参苗就这么被他从土里拔了出来。 心疼的临悬老道士,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叫叫叫……叫什么叫……他还没死呢,用不着这么给他哭丧喊灵的。 这么一株参苗,他养了三年才在自己的小药园子养活了。让小王八羔子这么一嗓子,直接给他废了啊! 他今天要是不给祖师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他让他去清理大殿里的神像去。 气唿唿地丢开手里的参苗,临悬等着一路哭着朝他奔来的小道士。 「小王八羔子,你祖师我还活的好好的,你这大白天的嚎什么呢?」临悬把话说的咬牙切齿,握着手里的拂尘就想好好招唿招唿自己家的不孝徒孙。 第96页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教出来的小王八羔子,我要打折那师徒俩的腿。 「呜呜呜……祖师,前面……前面来了一位好吓人的公子。呜呜呜……他指明了要……嗝……要见您……」 见我?临悬一愣。这上京城认识他的,死的死,埋的埋,就连那小克星也比他这老傢伙死的早。 「问了是什么人了吗?」 这怕不是那些大王八羔子在外头惹了什么祸根,让人找到自己头上了吧? 「嗝……说是昔日故人随……」随什么来着?呜呜呜……他忘了…… 随?难不成是…… 「随安吗?」临悬揪着小道士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小道士高兴了,临悬却觉得浑身一冷。那小克星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能不能求一波支持?:-d 第67章 那他有影子吗 临悬抬头看了看朗朗晴空,这大白天的也没错啊? 「你确定他说自己叫随安?」临悬不确定的问。 「确……确定吧……」小道士挠了挠头,被自家祖师问的都不确定了。他没记错吧?那位公子说的应该是随安吧? 「那他有影子吗?」 「啊……?」 被自家祖师这么一问,小道士就更加迷煳了。有没有影子是什么必须要问的问题吗?影子这种东西不是都有吗? 「没什么。」临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赶紧否认。他在这青云观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去过了,最近一次出去,还是去老乞丐的坟头上,给老乞丐烧纸,告诉他,他护着的那小克星到底是没能如他所愿的好好活着。 他不喜欢随安归不喜欢,但是,他从不否认随安为老乞丐所做的一切。对得起老乞丐养他一场,也对得起老乞丐护着他的恩情。 他对随安从来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对随安有多看不上眼,仅仅也只是不想自己那苦命的老伙计,为了一个活不久的孩子折腾自己。 乱葬岗捡回来的孩子,能不能活的过那老东西自己都是一个问题。但是老东西却说,捡都捡回来了,且养着呢。万一比他们这俩老东西活得久呢。 毕竟,那时候的世道,能活一日是一日,谁也说不准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朝阳升起。 后来发生的事,老道士都只能袖手旁观的看着,半点忙都帮不上,也帮不了。世家势大,他们这些人在世家眼中连蝼蚁都不如。 后来,他在乱葬岗看到了老乞丐的坟,却没有看到那随安的。他就知道那小克星没有死,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随安会为了给老乞丐报仇变得那么疯。 「祖师……祖师……」小道士的喊叫声把陷入回忆的临悬叫了回来。 「你个小崽子吵什么吵……」 「那位公子说了,他您是一定要见的,不然人家都不走了。」小道士在自家祖师的手里晃悠了几晃悠,眨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自家祖师。 「你师伯呢?」 「师伯最近经常动不动就找不到人。」小道士暗戳戳的告状。 今天要不是师伯不在观里,他也不会被吓到。那公子太可怕他不敢怪,自家师伯这个柿子比较软,还是可以拿捏一下的。 临悬:…… 不用猜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指不定就是他那不孝的额徒弟给他招惹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打着那小克星的名头。 这世上知道随安和他这穷老道士是旧识的人,恐怕一巴掌都能数过来。 见就见,他都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还能怕什么事儿不成。 「那人现在在哪儿呢?」临悬看着小道士,这徒孙谁徒弟?道号是啥来着? 「啊?谁啊?」小道士被晃悠的晕头晕脑。 临悬无语,怎么可以这么蠢的? 「哦哦哦哦……」片刻,小道士反应了过来,使劲在自家祖师手里晃悠了几下,然后看着自家祖师。 虽然我不介意您这么拎着我,但是,您不能一直这么拎着我啊,您都不累的吗? 临悬嫌弃地把人往地上一丢,小道士手脚麻利的站好,抬手拍拍自己身上没什么褶皱的袍子。 「祖师,那位公子就在我们观里,他说自己累了,让我来寻您之前给他寻处屋舍歇息。」 临悬看小道士,所以你就引狼入室了? 随安: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他什么时候成了狼了? 半晌,临悬瞅着小道士,小道士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任瞅,一动也不动。随后临悬深深嘆了一口气,算了,不聪明怎么都聪明不了。 该认命他还是要认命的…… 「走走走,赶紧带路,带我去见一见你说的那特别吓人的公子去。」临悬一甩拂尘,强行按住自己想把拂尘甩小道士头上去的冲动,踢了一脚让人赶紧给他带路。 他养的这群加起来,都没有随安那小克星聪明,也没有他那股子狠绝的心性。那小子也就是看着无害,实则狠起来比谁都狠。 他养的只适合在这破落的青云观里修心问道,不过,估计也修不出什么名堂来,能不饿死就行。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从泥沼踏青云之巅的本事和运气的。 老乞丐教出来的小乞丐有那份心性,他教出来的这群道士倒是都能如老乞丐的愿,好好活着。那老东西虽然是乞丐,也做了大半辈子的乞丐。但是,他的出身可不是就是乞丐,也曾经是…… 第97页 天下乱势本就是一场因果循环,但是老东西大概也没有想到,他自己的死会成为后来撬动当年乱势之局的,一枚重要无比的引子吧。 就算没有那老东西,乱势该结束的也会结束。但是,没有为他报仇心切的随安,这天恐怕没有那么快的被肃清…… 老东西,死了都还不安生。 客居之外,临悬老道突然就在门外停住了脚,看着院中石桌旁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郎君。眉目依稀是那小克星的模样,老道的手紧紧握住手中拂尘。他当年并没有见到那小克星的尸身,是不是那小混蛋没有死,当年的死不过是他做下的局? 不不不…… 若是小克星没死,他也不该是如今这般的模样。那小混蛋的身子骨确实也不好,但也不至于失去行走的能力。 所以,眼前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他修道修了一辈子,若真是那小克星的鬼魂跑回人间抢了人家的躯壳,他到底要不要维护天地正道? 但是,临悬也清楚,他一旦动手,他这青云观上上下下恐怕都要给他陪葬。 唉…… 他这辈子没有修成大道,也不想自己土埋半截脖子了,还要连累这一门上下。罢了,罢了,管不了。 「不知公子何人?究竟为何执意要见老道?」 「昔日故人来,但是看起来老道长不怎么待见我呢?」随安转动着轮椅正对上站在门前的临悬老道,笑意盈盈的说道。 「我又不是第一天不待见你,用不着在我这里玩这些手段。」临悬那拿白眼翻他。若是刚才还有几分疑虑,就在刚刚这人开口的第一时间,这抹疑虑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说话这般气人的,除了那小克星,也找不出来旁的人来了。 「你不是死了吗?」临悬张口就是戳心窝子的话。 「嗯,死了,但是又活了。」随安压根就不在意,临悬这老道干说的戳他心窝子的话也不是就今天,往日里他听得更多。 临悬气结,死了就死了,又活了是什么玩意。不知道他是道士吗?在他跟前说的这么坦率真的好吗? 「你就不怕我收了你。」 随安看着临悬老道笑的开怀,「您捨得?」 临悬:……他有一句很脏的话不知道当不当讲。这玩意是怎么从小讨厌到大的,甚至都死了一回了,还是这么讨人厌。 「捨得,我怎么不捨得。你是老乞丐的宝又不是我的,怎么就捨不得了。」临悬跳脚,拿着拂尘指着随安骂骂咧咧。 「那老东西都死了多少年,我揍你他还能爬出来打我不成……」 善察人心者,亦可窥人心。 随安转动着轮椅到老道士跟前,伸手摸了摸那他幼时觊觎许久的拂尘。他的动作却惊得身前身后人纷纷乱了方寸。 远兮他们慌里慌张就往他跟前沖,更有甚者,临悬老道好悬没把他的宝贝给直接扔出去。目光紧紧盯着随安,看他是否有什么不适。 第68章 命数一说 临悬他们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随安,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随安收回手拢在袖子里,唇角含笑任由他们打量。 方才着实也是自己唐突了,只是幼时眼馋许久的东西就在眼前,鬼使神差的他也就抬手去碰了。 看到随安确定没有什么事,临悬老道瞬间就暴躁了。后退了一步,离随安远点儿,然后拎着拂尘指着随安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小王八羔子,自己怎么活的自己心里没点破数,那什么玩意儿都是你能乱碰。烂命一条,谁看的都比你自己重,你就不能好好做个人……」 随安后仰着身子,不着痕迹的想要远离临悬老道口水攻击的范围。 不怪临悬老道这么激动,主要是小王八羔子这口黑锅,实在是又大又黑,他背不起,也半点儿都不想背。 当年闹出来的几乎席捲整个上京城的血案,他没瞎没聋的,看得清楚,也听的明白。随安命不好是真的,命好也是真的。从小到大苦没少吃,可是就有那么些个人,把他当宝贝似的护在心尖上。 那些权贵都扛不住的报復,他这小破观就更扛不住了。 足足小半个时辰,耄耋之年的临悬老道实力不减当年,终于是骂累了。就是年纪终究还是大了,最后一口气骂完,差点没有直接把自己给送走。 当然,走是不能走的。毕竟,随安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也不会允许老道士出事。 抬手示意远兮给老道送上早就沏好的茶,让骂他骂到口干舌燥的老头儿缓上一缓。小半个时辰,这才哪到哪啊。 从前这老道可是能够逮着他和老乞丐俩人,气儿都不带换一口的,骂他们俩足足一个时辰都没事。 他以前是最恼老道士的,每每老乞丐让自己给老道士送一葫芦烧酒的时候,他都恨不能让这讨人厌的老道士,被一口酒呛死算了。那一张破嘴,他就没见他说过一句中听的话。 茶是前几日宫里送出来的今年的新茶,直接就被老道士一口灌了下去。 啧啧啧……这可真是牛嚼牡丹。 随安端着茶盏慢慢悠悠品了一口,却得来老道士一记凌厉的眼刀子。 「你素来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若是无事不会来这里寻我。毕竟,我不待见你不是一两天,你也不见得能有多待见我这老道。」 第98页 「说说吧,今日大驾光临我这小破观,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临悬老道缓了缓自己起伏不定的气息,他和这小克星不对付,这要是多见几回。恐怕他本就所剩不多的寿数,都要给他气没了。所以,能赶紧打发了,就赶紧打发走。他趁早滚蛋,自己还能多活一时半刻的。 随安倒也不磨蹭,就如老道士说的那样,他俩相看两厌的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想知道,当年你给我批的命数究竟是什么。」随安看着临悬,一潭幽水一般的眸子愈发幽深。 临悬闻言看了随安许久才再次开口:「当年老乞丐都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想你被困在所谓命数之说中。」 在他告诉老乞丐自己给随安的批命之后,那老道士却说,命数一说太过虚无,当不得真的。但是却又给这人取名随安,随遇而安,一应都推到他身上。 不信又让他批命,批命又说他学艺不精。主打就是一个黑锅都是他的呗!眼前这人就是他的小克星,一辈子的招牌都砸这爷俩身上了。 「而且,你如今也算是再活一世,曾经的命数都已经在你死后烟消云散,与你这一世没有半点干系,何苦又要来问。」 其实,在看到随安第一眼的时候,临悬老道就已经掐算起了他这一世的命数。重活的这一世,竟然没有半点有违天理因果之处。也就是说,他这一世竟然是被认可的…… 如此奇特之事,恐世间几百年都不见得会有一次。 「那日在我宅院中遇见一位自称来自青云观的道士,方才想起批命一事。前尘以矣,便是只当我闲来无事,好奇心起吧。」 「况且,如你所言,那命数与我如今也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你就算是说了,我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临悬看出来了,今日他要是不说,这人他估计是打发不走了。 「你以前的命数,命犯孤煞,克人克己,天命早夭,註定活不过及冠之龄。」这也是当年他不让老乞丐养着他的原因,养着可能都活不过自己。 不知不觉间,指甲已经深深扣进手心的皮肉里,溢出的鲜血染红指缝。 「老乞丐因我而死……」随安眼眸低垂,淡声说道。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日只不过恰巧就是你们爷俩倒霉而已。就算没有你,那纨绔子弟想拿人性命发火谁也拦不住。」临悬瞥了随安一眼打断他,曾经他也一度以为是随安之故,才害的老乞丐性命。 可是他后来亲眼看到的一幕告诉他,哪里是随安之过。那些所谓的狗屁藉口,压根就是信口胡诌的。 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纨绔子弟,不过就是拿着人命寻开心罢了。 「你后来不在上京城,也就不知道,如你与老乞丐那般境遇的,后来发生太多次了。」也就是他后来为什么不再去上京城了,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轮到他这个老道士。 他不能替老乞丐报仇,一条不值钱的命苟活至今。 「命数一说也就是这么一说,老乞丐都不信,你反倒要信了。」临悬拿白眼翻随安,刚还说着只是听听,这会子又要较起真来了。 「再说了,那都是已经消散的命数了,你较真有什么用。」 随安心里一时间乱了分寸,虽说命数一说也就是那么一说,可是终究与自己的上辈子太过相似,由不得他不信。 但终究又已经是过往之事,拿不起,放不下…… 「可否为我今时命数……」 「甭想,你今时命数不是我能掐算的,日后要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别什么都往命数上扯,你这黑锅,我这半截土埋脖子的背不了!」 临悬赶紧止住随安的话头,说道:「我这青云观今日闭门谢客,哪来的回哪去,赶紧走……」 于是,随安一行人就这么被临悬老道直接给扫地出门了。 山门外,随安都要气笑了。死老头儿一如既往的胆子小,知他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半点儿边都不想沾染。 「殿下。」 「回去吧,这山门清净,还是不要让人打扰才好。」 「是,殿下。」 是夜,知悉今日随安所做一切的云缱,终于是忙里偷闲的跑来了宁园。 「陛下。」守在门前的赤兮看着披星戴月出现在宁园内的陛下,赶紧单膝下跪行礼。 「起来,阿随在何处?」云缱穿着一身绣着龙纹的帝王常服没来得及换就跑来了宁园,别人不知道随安心思,他却最是了解的。 命数一说,他的阿随恐怕会责怪他自己。 「公子在沐浴。」 「都下去守着,不许旁人靠近。」打发了守着屋子的人,以及自己身后跟来的林如还等人,云缱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赤兮看看林公公,「别看了,都赶紧的滚吧。」林如还笑骂着把人赶走,就连自己都离远了一些。 因着河道之事,陛下已经多日未曾好好看着随安殿下了。明日休沐,陛下终于是有时间好好陪陪殿下了。 屋子里,云缱故意放轻了脚步,刚绕过屏风就一眼看到了正在浴桶中闭目养神的人儿…… 第69章 白粥 屏风后,映入云缱眼帘的就是升腾着的热气氤氲,浴桶中的水没至水中人的胸膛之上,水波荡漾,水珠从小巧精緻的锁骨滑进水里。 第99页 沐浴中的人儿仰靠在桶壁上,身后已经洗好的乌髮,垂落在桶外。 今日在外奔波一日,从临悬老道那儿知晓自己上辈子命数,随安心绪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屋里也只留下了远兮,正轻轻擦拭着他那已经半干的发。不管是上辈子的自己,还是这辈子的自己都未曾及冠。 云缱脚步轻巧的走了进来,抬手制止了想出声行礼的远兮。接过远兮手中的素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随安的长髮。 指尖穿梭在湿乎乎的髮丝间,瞬间,那些水汽就被蒸发的干干净净。 待长发干透,云缱抽了一根正红的髮带,替随安束髮。 自从自己手里的事被他们陛下抢走了后,远兮就觉得自己不该在屋里,自己应该在屋外。于是,非常自觉地贴着墙根,熘了出去。甚至于,为了不惊动自家殿下,坏了陛下的好事,他连门都没敢走,直接翻窗出去的。 一落地就对上了林公公赞赏的目光。 屋里。 某位陛下的手在束完发后,就已经不老实的摩挲到了,进门时一下就映入他眼帘的精緻锁骨。 被热水熏得迷煳的随安勐然一惊,才堪堪睁开眼,就蓦然睁大。对上一双溢满柔情几乎能将他溺死的眼眸,微微张启的唇被堵了一个严严实实。不等他反应,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着后脑勺,被动的接受着那强势而又霸道的吻。 剧烈起伏的胸膛,搅乱一池水波荡漾…… 「唔……」 随安抬手推拒着俯身在自己上方的云缱,带起的水珠溅湿了他的衣襟。云缱的手掌扣着随安的脖颈,不容许他拒绝半分。 唇齿交缠间,细碎的声音皆被人堵了回来。也不知道是水温有些热了,还是旁的缘由,露在水面之外的肌肤染遍了娇艷的绯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浴桶中的水彻底凉透之前,云缱终于是放过了已经浑身无力,完全依靠着他支撑的随安。亲了亲怀里人的眉心,单手将人从浴桶中捞了出来,另一只手扯过搭在屏风上的披风,把人整个裹了起来。 临了还被人咬了一口的随安,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唇,浑身无力地窝在这人的臂弯里。随安用自己浆煳般的脑子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绕过屏风,穿过一道门走回内室。 「你咬我。」 「这是对阿随的惩罚。」云缱把人放到床榻之上,把人禁锢在他与床榻之间。 随安是被云缱直接从浴桶里捞出来的,除了身上裹着的披风,身上不着寸缕,手紧紧拽着披风不撒开。 「我哪里错了?」随安不满道。他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从前一直都放不下的一些事,哪里就错了。 「阿随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错了也无所谓……」云缱的唇轻轻蹭过随安的鬓角,低声细语道。 随安更加不满了,既然没错,那这人还要咬他,还咬的那样狠,都给他咬破了。也不知是身体的缘故还是什么,他对疼痛的感知尤其敏锐。 不过,还没等他出言反驳。云缱就继续开口说道:「阿随今日得知自己的命数之时,敢说没有在心里怨怪自己吗?」 「命数一说虚无缥缈,当年种种事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阿随的命格所致,还是机缘巧合本就如此。」 「可是阿随一定在心里怪责自己了,对不对?」 随安张了张嘴,无可反驳。他确实是在怨责自己,如果当初老乞丐没有把自己捡回去养,他是不是也就不会遇到那些事,也就不会被自己连累的丢了性命? 「自你归来后,我千依百顺的养着,生怕你受半点委屈,从不捨得半分责备,你怎么敢的?嗯?」云缱略带怒意的声音在随安耳畔响起,却依旧不捨得动身下人半分。 面对这人的质问,随安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心虚。 上辈子自己觉得委屈了,就那样报復这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云缱这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自认出自己后,从来都是千百般的小心仔细,恐他受了半点委屈。 他知道云缱一直都在让暗卫跟着他,事无巨细皆要知悉,唯恐他受了谁的委屈。 自知理亏的随安抬起头,主动亲了亲身上人的喉结。云缱浑身一紧,这么轻轻巧巧的一下,彻底点燃了他苦苦压抑的,一直叫嚣着的对随安的占有。 被什么抵着的随安,不自觉地收紧自己裹着的披风。他不是故意的,而是他抬头恰好就亲到了。他原本也就只是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来着,谁知道就赶得正正好。 「阿随故意的?嗯?」 随安想说自己是不小心的,云缱他能信不?但是,他真就不是故意的啊! 「我……唔……」没等随安说点什么,他就又被人封了口,完全被动的承受着这人对他的胡作非为。 不被动他也主动不了,主要是活了两辈子,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上辈子没来得及,这辈子没顾得上。 小楼一夜听春雨…… 被细细密密的温柔缱绻折磨了许久的人,一直睡到了次日午后。 果然,素了太久的男人,一旦开了荤,那就跟出笼的勐虎没有什么区别。 莹莹如白玉的肌肤错落的分布着点点红痕,从手腕至锁骨,从嵴背至腿畔…… 他折腾了多久,随安的泪珠儿就跟着淌了多久。受不住他兇狠的攻城掠地之时,随安甚至一口咬在了云缱脖颈间。 第100页 呜呜咽咽的,好不委屈…… 今日休沐,自晨起醒来,云缱就让人唤了张丕芝在外头候着。他自己则时时刻刻守在床榻前,生怕随安有什么不适。 毕竟,皇帝陛下这也是第一次不是。昨夜确实莽撞,也着实担心是不是伤着了随安。 所幸随安只是被他给累着了,并没有受伤发热。只是阿随的泪珠儿灼人,但他却又非常恶劣的想看他垂泪…… 床榻上,醒来的随安觉得自己的眼睛万分酸涩,半点都睁不开。浑身上下难受的劲儿,磨人又难耐,让随安哼唧出声。 「阿随。」 一直都留意着随安的云缱,听到床榻上动静的第一时间。就丢开手里的东西,大步流星地走到床榻前。伸手就连人带被子的搂到了自己怀里,还顺手探了探随安的额头。 「唔……」 随安眼睛都没有睁开,就那么窝在云缱的怀里。眼睛被他昨天夜里哭肿了,酸酸胀胀的难受。嗓子干涸的说不出来了半个字,只能不舒坦地皱着眉。 伺候在旁的林如还,赶紧端了一杯温水送到自家陛下面前。昨夜的动静旁人没听得多少,但他倒是听了断续。殿下身子骨不好,他们陛下也着实是没有分寸了些。 虽然说是初开荤,那也得节制不是…… 云缱小心翼翼地揽着人,餵了随安几口温水润润喉。看着人慢慢喝了几口水后,皱着的眉头松了些许。 「可好些了吗?」终于吃进嘴里,还吃干抹净的男人,此时心情格外舒畅。 「嗯。」随安被云缱抱着也不动,也不想动。闭着眼睛不睁开,浑身也不舒坦,就跟散了架似的。 「我让人熬了白粥,阿随要不要喝点儿?」 飢肠辘辘的随安点了点头,但是依旧窝在云缱怀里不动,等着人投餵。 云缱也乐得他如此依赖自己,笑着与人耳鬓厮磨。 —— 就这么写吧,毕竟钢丝不好走容易掉下去……(超小声:求一求免费的用爱发电可以不啦?) 第70章 命的囚笼 精緻小碗中的白粥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晨起后,云缱吩咐林如还亲自盯着熬的。这一碗粥里可是添了不少益气补气的药,还不能让吃它的人吃出来。 云缱抱着怀中恹恹的人,一碗温热软烂的白粥餵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白粥入腹,被折腾惨了的随安终于是有了气力与人算帐。 只是未等他发作什么,一睁开眼,入眼的就是云缱黑白驳杂的鬓角。那些夹杂在黑髮中的白……是云缱的白髮?! 可是,怎么可能?云缱才不过是而立之年啊,应当是正值壮年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白髮生?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随安心下惊骇,一时间也没有了找眼前人算帐的打算了。心中一时之气,又怎么比得了这人的安危在他心中的地位。 随安没有留意到,在他的手抚上这人鬓角的瞬间,云缱眼底闪过的得逞与狡黠。不过一瞬间,就已经在这位帝王的眼底消失殆尽,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在遇到自己之前,随安的命是老乞丐给的。 但是,在遇到自己后。自己的命是随安救的,而随安是他一个人的。从前他无论如何都留不下他的随安,但是现在,既然上天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会用自己的命做这世间最华丽的囚笼,把随安死死的囚禁在他的命里。 云缱从来都很清楚,随安把他云缱看得比世上所有的东西都重。这所有中甚至于包括他随安自己的命。 可是在云缱这里,随安的命比自己的重要。 从前他拿随安最不在乎的东西威胁他,结果让他痛彻心扉。而现在,他要用自己的命作为威胁随安的软肋,不会再允许随安再有抛下他的机会。 说他卑劣也好,说他无耻也罢。 哪怕他的随安活的再苦、再痛、再累……都不要妄想他会放手。他要陪着他,陪着他收拾好这山河,再带着他一起去走黄泉路。 用他的命做的囚牢,随安会喜欢的对吧? 随安不知道,他上辈子的死究竟给云缱留下了怎么样的阴霾。但是,他还是能够察觉的出来,云缱平静之下的不安。 所以,昨夜不仅仅是云缱对他的索求,还有他对这个人的安抚。他活了两辈子,在乎的人不多,但是云缱却是无论他活多少次都最在乎的人。 随安的手拂过云缱的鬓角,把他束髮的玉冠取了下来。瞬间那些黑白驳杂的髮丝散落下来,直到此时随安才算是彻底看清楚,那黑白驳杂的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些黑色的髮丝原本的颜色,竟然是白的。 也就是说,云缱不是生了白髮,而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云缱已经华发满头。 随安手里的发冠跌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本就红红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溢满了水汽。 「林如还……」随安哑着嗓子叫林如还进来,手里死死攥住云缱的衣袖,整个人都缩在云缱的怀里发着抖。 「张丕芝……」 随着身子的颤抖,随安连叫人的声音也都在颤抖。嘶哑着声音却用尽了力气在叫人。 只是嘶哑的声音并不能传出太远,以至于门外的人并不能听到他的唿唤声。 云缱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把随安吓到。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安抚:「阿随莫怕,我无事。」 第101页 但是,此时的随安哪里听得进去,执意要唤人进来。 他现在不想听云缱说他自己无事,他需要别的人来告诉,云缱是真的无事。他一点也不想,自己得以重活一世,但这一世要让他看着云缱走在他前头。 不可以,他会疯!他不是云缱,没有天下需要背负,他也不想背负。 他在乎云缱胜过在乎自己,他若是敢死在他面前,他就敢保证自己绝对可以在这人咽气之前自绝。 他已经失去过很多了,云缱是他最不想,也最不能失去的。 「林如还,带着张丕芝滚进来。」云缱对着外头高声叫人,随后又赶紧低头哄着怀里的人,声音温柔腻人:「我唤他们进来了,我在,阿随不怕。」 门外一直等着陛下叫人的林如还突然听见陛下用不善的语气叫人,顿时心里一激灵,莫不是殿下有什么不好? 林如还是片刻都不敢耽搁,一把揪着蹲在地上逗狸奴,听见陛下叫人就想熘的张丕芝,把人给拖进了屋里。 陛下发火,不管是什么原因,两个人一起倒霉,总比他自己一个人倒霉要好。 张丕芝:……我感觉自己怎么有点大冤种的赶脚? 合着就是好事不带我,坏事跑不了我呗!咱就是说你们能不能念着点旧情,能不能不要可着我这一个可怜人嚯嚯? 回答他的是,林公公冷漠无情的背影,以及让他无法挣脱的手劲。 「陛……」俩人进门就单膝下跪行礼。 「林如还,这白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要如实回禀。不然,我会杀了你!」随安手里握着一缕云缱垂落的白髮,打断两人行礼问林如还。 就算气到浑身颤抖,依旧目光灼灼地死盯林如还不放。林如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们家陛下,然而他们陛下却是看都不带看他一眼,全部心神都放在安抚随安殿下身上。 「林如还……」随安急了,要不是云缱及时抱住他,都要从床榻上跌下去了。 随安一直盯着林如还,怎么可能看不到林如还偷看云缱的小动作。如果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他早就下去打人了。 「回殿下,陛下无事……」林如还没接到自家陛下的示意,只好自己斟酌着回话。 「我不信你了。」随安打断林如还,然后又看向张丕芝。 「张丕芝你来替陛下诊脉,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下半辈子都陪着太玄在万安寺吃斋念佛。」 不得不说,这话直接戳在了张丕芝的死穴上,比扬言要杀了他的威胁大多了。 但是,林如还这个陛下的贴身大太监确实说的也没错。他们陛下除了头髮变成了白的,那身子骨可是半点儿都没问题。他这陛下的心腹御医,这三年以来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当个摆设。 为了安抚随安,云缱非常干脆地的伸出来手让张丕芝诊脉。 「陛下就是最近有些肝火旺盛,其他无事。」 张丕芝收回手,非常干脆地给出结论。言外之意就是陛下好的不能再好了。 随安盯着张丕芝半晌,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林如还身上,云缱无事,他也就有了心思去探究这白髮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如还是云缱的贴身大太监,云缱的白髮究竟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他应该是最清楚的。 但是林如还不敢说,而让他不敢说的原因,恐怕只能是与他随安有关…… 想到这里,随安盯上了云缱。 「是什么时候?」 「你去后,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何时。」云缱没有半分犹豫,他的阿随心甘情愿地准备踏进他的囚笼了。虽然与他预想中的不同,可是他的目的依旧达成了。 只是委屈着了随安。 随安目光落到林如还身上,林如还非常机灵的开口:「是陛下为您守灵,一夜白头……」 林如还虽然不知道他们陛下要做什么,但是顺着陛下说总没有坏处。陛下不好意思说,他这心腹太监那可得给自家陛下好好说说,让殿下也好好心疼心疼他们陛下。 「替我守灵么……」 随安抬头看着云缱的白髮,眼眶里聚集过多的水汽瞬间滑落。 —— 谢谢亲爱的们的打赏支持,爱你们,么么哒!^3^^3^ 第71章 莫哭 给他守灵做什么…… 随安用自己的死替云缱扫清阻碍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对他一种狠绝的报復。知道他在乎自己,所以他才有有恃无恐的做出如此决绝的事。 他笃定自己的死,会是对云缱的报復。 但是随安从来没有想过,云缱在乎他到可以为了他一夜白头的地步。 如果当初他可以多信任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了?可是,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他并没有如他想像中一般的信任云缱。 而他为什么没有那么信任他?是云缱登基后的君臣有别,还是有些人的挑拨离间。不!都不是,是他随安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坚韧。 他和云缱之间有着的不仅仅是身份的差距,还有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清楚的那些话。他太过患得患失,毕竟他爱的人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帝王。 江山社稷,子嗣后宫,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随安可以抵的过的。 但是他不知道其实在云缱的心里,他远比江山社稷,子嗣后宫这些都要重要。他甚至都不知道,云缱曾经为了他一度放弃过那个皇位。 第102页 如果不是云缱的那些兄弟,包括他的嫡亲兄弟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云缱恐怕早就带着他回北境了。 然而,这一切云缱都没有告诉随安。 随安上辈子那般结局,他与云缱都有责任。 「莫哭,阿随莫哭。」哄着人云缱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林如还,直接把惹哭随安的黑锅扣到了林如还头上。 林如还:……他能怎么办?这从天而降的黑锅是他们陛下甩过来的,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 所幸,他们陛下也就只是瞪了他一眼,又赶紧去哄人。 林如还一见这架势,撇了一眼已经熘到门口的张丕芝。气他不讲义气,跑路都不带上他。 张丕芝翻了翻白眼,趁着陛下哄人,没空搭理他们还不赶紧熘,等着杵在这里当他们陛下心情不好的出气筒吗? 讲义气?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俩大哥不说二哥,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随安眼泪掉的急,云缱连拿帕子的时间都没有,干脆拽着自己的衣袖给人擦眼泪。 低声下气的哄人。 「阿随……」云缱可从来没干过哄人的事,手足无措的抱着人,嘴里来来回回也就只是唤着随安的名字,让他莫哭。 他不过就是不想阿随醒来与他生气,在阿随跟前卖卖惨,好让他的阿随心疼他。 怎么就成了如今的场面?真真就是弄巧成拙了。 等随安哭累了,云缱也已经是急出了一身的汗。虽然还在抽抽噎噎的,但好歹是不哭了。 云缱担心昨儿那般折腾,今儿又让随安哭了一场,他的身子骨撑不住。故而,让张丕芝熬了安神药给随安餵了一点儿。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随安窝在云缱怀里,短时间内他是不会让云缱离开的自己身边的 「左不过就只是头髮变成了白色,不妨事,说出来却要凭白惹你伤心。」若是他知道,让随安知道会惹得他哭这么一场,他倒宁愿让随安与他生气。 「那你又让我知道……」 「怕你因昨夜与我生气,想讨我的阿随心疼心疼……」云缱低头在随安红肿的眼眸上落下轻吻,心疼不已。没让他的阿随心疼自己,反倒是自己心疼不已,倒也真真是他自己求来的报应。 想到昨夜,随安不由得瞬间脸热,毫不客气地拍了这人一巴掌。只是他手上没有多少力气,轻飘飘的一巴掌没有半点威慑力。 「真的无事吗……」 「无事。」云缱低声细语的哄着人,轻轻拍着怀中人。「阿随再睡一会儿,我陪着。」 屋里俩人温情脉脉,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还是皇帝陛下想要的结果。 屋外,廊下。 林如还与张丕芝各自占据一边,互相瞪视彼此。 「林公公还一如既往的不做人。」张丕芝扯着一张假笑的脸,讽刺林如还拖他一起下水。 林如还是什么人,陛下的心腹太监,什么样的冷嘲热讽没见过。就眼前张丕芝这点道行,连让林大总管膈应都做不到。 远兮和赤兮躲着那俩人躲的远远的,坚决不想被这俩人牵扯进去。毕竟,这俩没一个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守着随安睡熟后,已经天色不早了。 「陛下,我们该回去了。」林如还看到走出来的云缱,赶紧上前提醒。宫里头还有一堆奏摺等着他们陛下处理呢。 云缱眸色淡淡的看了一眼林如还,林如还立刻低头哈腰的退了下去。他还背着陛下亲自甩的黑锅,明哲保身不要在陛下跟前多晃悠为好。 他们陛下素来勤政,有那么一次两次不勤政也没什么关系。满朝文武大臣那么多,总不能天天指望着他们陛下,不然养着他们做什么?浪费俸禄吗? 张丕芝看到林如还的样子撇了撇嘴,然后也非常利索的从他们陛下的视野范围内消失。 「远兮。」 「奴才在。」远兮从角落里走出来。 「收拾你家殿下的东西,他要在宫里住些时日。」云缱吩咐道。 「……是。」 远兮迟疑了半晌,抬头看到陛下扫过来的冷眼的时候,赶紧麻熘的滚去收拾自家殿下的东西。 在随安熟睡的时候,洛家大少爷有七八分似宁侯的事,已经在上京城那些权贵们之间流传开了。 一时间,上京城风云诡谲,明里暗里的探子都盯上了宁园。 而此时,宁园的主人,那些权贵们眼中七八分似宁侯的洛家大少爷。已经被他们陛下,暗地里给拐回宫里去了。 在消息流传出去的时候,雀舍就已经回禀了上去。只是云缱没有让他们动,他想看看究竟都是有谁在浑水摸鱼不安分。 而且,云缱也不是没有私心。 现如今随安的身份就是洛家深居简出的病秧子,与他这个帝王没有任何关系。依着他的身份,也不可能来主动寻人。否则,那些老狐狸们恐怕都会猜测不断。 更甚至,那些人精都有可能猜到随安的真实身份…… 他需要借着这些人的手,把如今是洛家大少爷的随安,光明正大的送到他的跟前。 在这场棋局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是执棋之人。但是,只有高坐庙堂之上的帝王,才是这场棋局最后的赢家。 上京城,各位大臣勋爵的府邸内。 「像,着实是太像了。」某位大人的书房内,一张画像平摊在书桌上。 第103页 「而且不仅仅是形似,更重要的是神似。」 「若非当年亲眼看着他死的,我甚至都敢相信,这就是他本人无疑。」 殊不知,他的话在某种程度已经真相了。如此对话,在许多府邸都有如此一幕。 只是他们都没有擅自动手。 毕竟,这上京城知道这消息的人实在不在少数。除了那些实在是不敢沾染的,剩下的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但是,他们都不敢轻易出手,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这最好的出头鸟…… 很多人的目光越过府邸,都落到了距离皇宫最近的那处府邸。 曾经属于宁侯随安的,如今依旧属于他的府邸。 那位被宁侯随安养大的青祁少爷,只有他才是最好的探路石。 雀影将暗探们探知到的所有消息,统统回禀给了陛下。知道自家殿下被陛下带进了宫,他也想见见他们殿下。但是,他没说完,就被陛下命人直接给扔了出来。 林如还怜悯的看了一眼的他,摇摇头走了。 他们陛下好容易拐回来的呢! —— 前面修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72章 南山书院 南山书院。 洛时安刚刚迈出学堂,就被一身衣着不俗的小书童拦了下来。 「见过时安公子。」小书童笑意盈盈地向时安小少年恭敬行礼,时安侧了侧身子,并没有受礼的打算。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小书童,但是看他衣着,想必身后的主子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 那些权贵家的少爷小姐,他是轻易不愿意招惹的,因为容易给自家阿兄惹祸。 阿兄已是不易,身子骨又不好,好容易解决了洛家那个烂摊子,他可不能再给阿兄惹祸了。 南山书院是这上京城久负盛名的书院,不仅有着如他这般普通人家的子弟在书院里读书,也有着权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也在此读书习字。 毕竟,朝中不少文臣清流曾经都是南山书院的学生。所以,他们的子弟在南山书院读书也是不足为奇的。 「不知你是……」 「小人是临南伯家三公子的书童,我家公子两日后在明源楼办文会,特遣小人来与公子送帖子。到时时安公子若是得闲,万望公子赏脸前往。」小书童说话做事妥帖稳重,帖子双手奉到时安手中后,就面含微笑的告辞离去。 那般气度,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少爷公子都要出色。 看着书童走远,时安垂眸看了看手里的帖子,这已经是他今日接到的第三封帖子了。不一而足,都是邀请他去赴会的。 虽然洛家曾经也是这上京城中的世家,但是,早在他们祖父那一辈就已经彻底没落了。时安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是那些人能够图谋的。 虽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但是时安依旧满心不安。 他要赶紧回去,请教他阿兄今日发生的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拐角处,一对主僕目送着洛时安的身影渐行渐远。身穿浅蓝锦衣的少年公子眉目俊秀,看着匆匆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而他身后一侧,赫然就是方才与洛时安送帖子的小书童。 「公子,您为何要给这洛时安下帖子,可是他有什么不俗之处吗?」小书童恭恭敬敬垂首侍立在叶丰泽身后问道。 叶丰泽勾了勾唇角:「我也想知道他有什么不俗之处。」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于都不知道,这南山书院里有这么一号人。 而他之所以会遣人给洛时安送帖子,也不过是被授意,有意与洛时安交好罢了。 若非临南伯府如今只有他还在南山书院读书,恐怕,还轮不到他与那洛时安套交情。 毕竟,授意他主动交好洛时安的人,就是临南伯本人,他叶丰泽的亲爹。 至于这少年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被他那唯利是图的亲爹看中的。说实话,叶丰泽,也很想知道。 而且据他所知,他既不是今天第一个给这个少年送帖子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虽然不知道他亲爹临南伯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可是,叶丰泽很清楚他那亲爹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这帖子虽然是以他的名义下的,但是,他并不想帮他亲爹助纣为虐。甭管老头子打的什么主意,他都不会让他得逞就是了。 不过,看样子眼下蠢蠢欲动的可不止他们临南伯府,还有其他人。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叶丰泽并不打算提前暴露自己。 毕竟,如今的他也只是养在嫡母跟前的庶子而已,什么都不能做。 宁园。 马车还没有停稳当,时安小少年就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唬的赶车的车夫,以及在门口接人的文伯统统都吓了一跳。 尚未停稳当的马车,哪里是那么轻易能跳的?这要是万一惊了马,可怎么是好?! 「胡闹……」文伯被时安小少年唬了一跳,皱着眉就要准备说教。 「文伯,文伯,我阿兄在哪里?我有事要问……」 时安小少年扯着文伯就往院子里走,半点儿都不给文伯说教他的机会。 文伯年纪大了,唠叨起来没完。 「没在家。」文伯面无表情。 他好好的少爷,说没就没了,大白天的拐人那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要不是赤兮还留在宁园与他说清楚,他如今恐怕都要去衙门报案了。 第104页 他们大少爷也是,没出息的! 「哦……没……」洛时安头也不抬的往里走,刚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文伯说的什么。嗯⊙?⊙!没在家是什么情况? 他阿兄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没人了? 昨儿他回来想去看看阿兄,结果没进门呢,他就被远兮给忽悠走了。今儿在书院里,他收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帖子,让从来没有经过这种阵势的时安心里慌乱极了。 所以才一回来,就要找他家阿兄。 「那……那我……我阿兄呢?」时安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了,眨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向文伯。 文伯:……我也想知道,但问题就是,我也不知道。 哦,好的,明白了。 洛时安看到文伯那一脸不痛快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也不知道他阿兄哪里去了。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家阿兄绝对没事就是了。 「见过时安少爷。」 赤兮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吓了文伯和时安一跳。 「赤兮……」 「时安少爷,书院的事咱们公子已经知道了。」 「公子说了,那些帖子,您高兴了就去逛逛看看。若是不想去的,直接扔锅底烧了去。」 赤兮有些心虚,其实这话不是他们家殿下说的,而是他们家陛下说的。因为,暗探把消息回禀的时候,他们殿下还在陛下的龙榻上唿唿大睡呢!那样的话也就只有他们陛下才能说得出来,才能够无视那些人和家族。 时安少爷现在还不知道,只要有他们家殿下在一日,这上京城的人都得捧着他。 洛时安眨巴了几下眼睛,狐疑的看着赤兮:「真的可以不去?」 「真的可以不去。」赤兮非常坚定的告诉时安少爷,他以后总是需要学着去适应的。 作为他们家殿下的弟弟,以后只有别人遵循他的的意思,没有让他去迎合别人的道理。 「那我不想去。」洛时安实诚地把手里的那些帖子,一股脑的扔给文伯处理。那些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更甚至有许多都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那些权贵家的子弟他是一个都不想招惹。 主要也是时安知道,他和阿兄俩人都惹不起那些人。所以,他还是不要让自己搅和进去。阿兄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他这做肯定没有问题。 文伯面无表情的走了。 他们家二少爷也不怎么精明!唉……简直愁死个人了! 宫里。 雀舍的消息送到皇帝陛下的桌案上,云缱漫不经意地看着,宫外那些人如今闹腾出来的动静。 只不过一张似是而非的画,就已经引动了不少潜藏在水底的大鱼露了出来。 有那些脑子好使,手脚也快的人,都已经把手伸向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安小少年。 当然,他们註定什么也得不到就是了。 「陛下不打算让殿下知道吗?」林如还跟在自己陛下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怎么就知道,此时你家殿下他不知道呢?!」云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从前他觉得自己为了随安好,什么都不曾告诉他。结果如何,他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失而復得,这般蠢事他不可能再犯。 林如还被自家陛下这么一瞥,顿时躬身陪笑。他这不是被自家陛下给折腾怕了么,当年他被吓得,睡觉都是睁着眼睛的! —— 状态不怎么好,逻辑有问题告诉我吖^o^ 第73章 坑回去? 寝殿中。 随安细细翻阅着,最近上京城都有哪些人在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个狼子野心的青祁。从前没有留意他,竟然还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还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以前的那些事随着他上辈子的死亡,他可以既往不咎。如今的自己虽然依旧还是随安,但是与他青祁的情分,早就在上辈子已经消耗殆尽。 这已经是随安对养他一场最大的情分了。 「去查查他这三年究竟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随安纤细的指尖落在写着青祁名字的宣纸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了,可是也仅仅是只过去了三年。曾经那些随着他上辈子的死尘封的某些人和事,只要随安愿意,雀舍随时都可以为他翻出来,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三年前的那件事也要查吗?」雀影看着坐在那里单手撑着头的人,眼睫低垂昏昏欲睡。雀影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就听见随安开口了:「查一查吧,我想知道那背后究竟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在作祟。」 当年以自身做局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查究竟都有什么人,在背后对他动手。而他的目的,也不过是给云缱一个剷除那些阻碍的藉口罢了。 随安更清楚,在这上京城经营几十年,甚至近百年的世家大族。不是他或者云缱一朝一夕的杀戮能够彻底解决的。 但是,只要那些人野心不死,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再次冒出来。 野心这种东西,是人都会有。 就如同青祁,他给予他的东西,让滋生了与他能力不匹配的野心。而野心与权欲驱使着他,都敢对他动手了不是吗? 他死后的这三年里,他借着他随安的名头,与云缱这位帝王的眷顾。在这上京城里横行无忌,没有人敢得罪,这也让他原本不大的野心得到了滋养。 第105页 权势的滋味一经品尝,又怎么会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在他重回人世,且被云缱认出来后。依仗着他死后荣光得到帝王眷顾的青祁,很快就会失去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尤其是,来自帝王的眷顾,失去了帝王的庇护,在这能吃人的权势圈里,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才在看到随安如今这与他上辈子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的时候,那么疯狂的想要探知他的身份。而青祁的目的,随安一眼就可窥知。 无外乎就是,把他这个与宁侯随安容貌相似的人献给陛下,不仅可以换取帝王的眷顾,更甚至,还有可能得到一些权柄。 「是。」雀影应得非常利索且高兴,他看青祁不顺眼很久了。 明明殿下对他那么好,而他那个白眼狼半点儿不知道感恩不说,还敢觊觎属于他们殿下的东西。而属于他们殿下的东西,就算是一棵野草,他都不应该去觊觎。 从前他查出来的那些,陛下不许他继续查探。所以,碍于陛下旨意,他也里没有继续查下去。但是,该盯着的,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半分。 雀影背影雀跃的离开了,随安看着摇了摇头。 雀影看不惯青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可是得偿所愿了。」张丕芝端着药碗从外头走了进来,雀影的高兴那可真是半点都不遮掩。 随安看到张丕芝的瞬间,脸上由晴转阴。尤其在看到他手里端着的药碗上,扭头就想走开。 「躲什么躲,躲得了初一,你还能躲得了十五。」张丕芝也是没好气地把药碗往他面前的书案一放。 张丕芝一瞬间突然觉得,跟太玄待在万安寺吃斋念佛,斗智斗勇。也比在宫里被随安磋磨来的舒坦! 「祖宗,您讲点理行不行,又不是我想让你喝药。」张丕芝翻了个白眼,就自己那身子骨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鱼水之欢,就不能节制一点吗? 随安不理他,这话他有种去跟云缱说去。是他不节制,还是刚开荤的男人节制不了。 「咳咳~~」 林如还握拳掩唇假咳两声以做提醒,但是,奈何明月照沟渠,寝殿里的俩人没一个搭理他的。 好吧,他已经非常努力的提醒过了,实在是不能再努力了。毕竟,陛下冷若冰霜的眼刀子,已经把他扎了个透心凉了。 林如还林公公,非常明哲保身的后退了一大步。 正欲准备再说点什么劝随安喝药的张丕芝,眼角余光突然就留意到了地上光影的变化。瞬间,已经到嘴边的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喝药。」张丕芝把药碗往随安手边推了推,一脸义正辞严的模样。 随安眼风都没有赏他一个,就非常顺手加熟练的,端起药碗,身体前倾一点儿。当着张丕芝的面,把他熬的药倒进身边一侧,目测是放画轴的彩绘大缸里。 张丕芝嘴角狠狠一抽,这是没了盆景给你嚯嚯,所以干脆嚯嚯陛下的书画了? 虽然他是想坑一把随安,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随安可真是非一般的能搞事。这天下间,估计也就他敢了。就算是陛下嫡亲的弟弟来了,那也是没有这胆量的。 其实,看到云缱进来的不止有张丕芝。随安他也是知道云缱回来了的。 毕竟,他又不是聋子,林如还有意提醒的声音他还是听到了的。林如还向来是伺候在云缱身边的,多数时候只要林如还出现了,云缱那也就不远了。 这一碗药,原本也不是对着张丕芝去的。 云缱看着,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那画缸里的画虽然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但也都是他这么多年一幅又一幅慢慢画出来的。这一碗药下去,怕是要毁掉不少。 不过,若是能让他的阿随消气,毁了便也就毁了吧!毕竟,画中人如今就在自己眼前。能抱着,能亲到,不比画出来的人好看! 「良药苦口,但若是阿随讨厌,那我们就不喝了。」 云缱哄孩子一样,走到随安身边把人抱进自己怀里。张丕芝一看,立刻揣起陛下从随安殿下手里接过来的碗,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寝殿之内。 张丕芝还没有头铁到,可以围观他们陛下低声下气哄人的模样。他怕自己看了,万一哪天喝醉了酒秃噜了嘴。到时候得被他们陛下弄死,恐怕都不解恨。 随安满脸的不高兴,把头扭开,半点儿都不想看云缱的那张脸。昨夜这人就是仗着自己那张脸,诱哄他百般折腾。 「阿随……」 怀中人不理自己,云缱也不气恼,低头就含住圆润的耳珠,湿热的舌尖一寸寸扫过,牙齿微微用力地咬了一口。顿时,就让随安凭空打了一个激灵。 「是我错了,求我的阿随原谅则个可好?」云缱手臂收紧半点儿能让人逃离他怀抱的机会都没有。 「好~~」随安颤着声,小小声的在云缱怀里应声,那一双眼睛眼神都涣散了。 虽然嘴上说着想不喝就可以不喝,但是,到最后,随安依旧还是被云缱按在龙榻以上,姿态暧昧地被一口一口餵了下去。 最后一口药被咽下去,原本粉嫩的唇,此时此比抹了胭脂还要红上些许。圆润的唇珠之上,甚至还有尚未完全消散的齿痕。 哄人的话要说,但是为了随安的身体着想,该喝的药还是要喝的。 第106页 起身的时候,云缱右手的手腕处,明显就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咬痕。而咬人的,就是被云缱如珠如宝伺候着的随安殿下。 虽然随安知道云缱在担心自己什么,但是该闹还是得闹…… 第74章 鸦卫 「阿随真是厉害……」 云缱语调缠绵宠溺,半点儿没有因为自己被咬而生气。依旧俯身在随安上方,把人牢牢压在龙榻之上,半点不许人挣脱。 能咬他的人也就是随安,旁的人连帝王身边都近不得。 随安气喘吁吁的不想理他。 云缱眉眼含笑的看了看自己被咬出深深牙印的手腕,他的阿随还是收着力的,没捨得给他咬出血来。 想来还是心疼他的呢! 在随安潋滟水眸的注视之下,嫣红的舌尖慢慢悠悠,细緻地扫过那一枚枚深刻的齿痕。这些齿痕带给他的刺痛,才能让他切切实实的知晓,真实与梦幻。 随安:…… 眼睁睁看着云缱所作所为的随安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瞬间红的通透,手心贴上去都烫人的紧。 堂堂帝王…他……他究竟……是……是怎么……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这要是给人看了去,他这帝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云缱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食色性也,这就是他的本性。从前被掣肘,有顾忌,只能看着名为随安的美味见天儿在他眼前晃悠不能吃。 如今他都吃到嘴里了,哪里有那么容易放过。 「雀舍查探消息可以,但是他们保护不了你。我把鸦卫召回来,让他们保护你。」云缱的指腹拂过随安的眼角,仔细叮嘱。 随安看着云缱温柔到几乎能溺死他的眼眸,朝臣眼中冷血暴虐的帝王,把自己仅有的柔和都给了他。 「你担心我对付不了那些人?」随安侧了侧脸,语气不怎么高兴。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云缱亲了亲随安的眉眼,上辈子是随安自己以身入局。但是,依旧是让人钻了空子。 如今随安身边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但就算他是这人间帝王,也不能保证人心善变。而鸦卫,本就对随安忠心耿耿,只有他们在,云缱才能够放心让随安卷进眼下上京城的风波里。 不然,他宁愿藏随安一辈子,都不会允许他出现在那些人眼前。 「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的身份对那些人而言没有半点儿威慑力。他们若是动起手来,根本就毫无顾忌。」 教训有一次就够了,所以,他不会允许随安以身涉险。就算这原本也有他的手笔在里面,但是前提必须是随安的安危。 鸦卫是必须要跟在随安身边的。 许久。 随安轻轻嘆了一口气,在与云缱的对峙中败下阵来,抬手一点点儿抚平云缱紧蹙的眉。 「我身边有你安排的暗卫就已经足够了,他们既然已经远离,我自不想再让他们再卷进这上京城的是是非非里来。」 那些人的一生已经够坎坷的了。 鸦卫是只忠心于随安的利刃,比起雀舍来他们只会杀人,是随安手中最锋利的短刃。而其实,他们也不过都是一些可怜人罢了。 鸦卫众人都是当年随安身在北境的那些年里,从北境荒原之上捡回来的濒死之人。而且,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徵。 他们身体里流淌着北境蛮族血与干朝人的血,是蛮族人掳走的干朝女子生下来的孩子。不仅不被蛮族承认,而且还被干朝驱逐。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爹不亲,娘不爱。 他们就像是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幼兽,孤零零的在北境的荒原上挣扎求生。 其实,他们也不是一出生就被遗弃的。而是,被战败的蛮族驱逐的。 在北境边关之地,蛮族人每年都会劫掠边关之地的村镇。他们会抢走过冬的食物,以及年轻的的女子。而那些女子一旦被蛮族劫掠,等待他们的命运就会是沦为蛮族人的女奴,沦为蛮族男子洩慾的工具,可以随意交换。 而鸦卫的那些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不被任何人期待,也不被任何人善待。甚至有的孩子,在一出生就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掐死。 女奴生出来的孩子是不被孩子的蛮族父亲承认的,他们只能与自己的母亲一样沦为蛮族人的奴隶。他们就像是北境荒原上的孤狼幼崽,又像是荒原冰雪下的荆棘,拼尽全力的想要活下去。 而北境的蛮族部落很多,部落之间也是常常爆发争夺。战败者会仓皇逃离自己的领地,奴隶是最先被驱逐的。 在北境广袤的荒原之上,被抛弃的人是很难活下来的。 鸦卫的那些人,就是机缘巧合之下被随安捡回来的。濒死之际遇到,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有在乎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们会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上,忠诚与生命。 那些年,随安随手捡回来的人有近百人之数,但是,活到最后的不过也仅仅只有半数。有些人殒命北境之地,而更多的却是殒命在这吃人的上京城里。 上辈子,随安死前让鸦卫的人全部离开了上京城。给了他们银钱,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娶妻生子也好,田园隐居也罢,不要再回上京城这吃人的地方来了。 至于当初为什么把鸦卫遣散,而不是把鸦卫交到云缱手里。因为这些人从来都只忠于随安一个人,哪怕他们是云缱拿银子养着的也没用。甚至他们认为,那是云缱应该的,毕竟,云缱的命也都是他们家公子的。 第107页 随安担心自己死后,这些一根筋的人被人挑唆与云缱对立,所以早早就把人都打发走了。毕竟,那时候的随安并不知道云缱究竟对他是个什么章程,鸦卫的存在也实在是不小的威胁。 「他们是荒原上的孤狼,你是他们认定的主人。若是你不在也就罢了,你活着的消息他们早晚都会知晓,也早晚都会一一归来。」 上京城的风霜雨雪怎么敌得过北境荒原上的风刀雪剑,荒野上的孤狼,从来都不会惧怕宅院里豢养的狼狗。 随安嘆了口气,伸手勾住云缱,把自己埋进云缱的怀里。他上辈子只觉得人死万事空,却忘了考虑活着的人又是怎么样的感受。 上辈子的他活在云缱的庇护之下,有些事真的是任性而又自私了。 「回来就回来吧,总是在外面也不好。」随安闷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跟云缱说,还是自己在劝自己。 云缱抚着他的嵴背:「你不信他们,总是要信我的。如今的我,可以护得住你们。」 就像他自己说的,今时不同往日,如日中天的帝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护不住自己的心尖尖,那这皇帝倒不如不做了。 ———— 宁侯府。 听闻消息被泄露的青祁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他倒是没有怀疑是斗篷人走漏了消息。这个府邸之外究竟有多少眼睛盯着,别人知道,他自己也知道。 谁叫他不是宁侯随安,那些人压根就不忌惮他青祁一星半点儿。 但是,他好歹在上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手里总还是有得用的人。哪怕那些人上不得台面。 但越是上不得台面的人,有时候越是好用。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得了消息的那些人瞻前顾后不敢动手,但是他青祁无所顾忌。只要他能把人捏进自己的手心里,就不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让那些人给秦家的铺子找点事。」 「是。」 青祁冷笑着吩咐身边人,如今跟着的他的都是这些年他自己买来的。但是他不知道,他在这宁侯府中的所有举动,最后都会落到雀舍的眼中。 雀舍之名,青祁并不是不知道。当年他也问过随安,只不过随安告诉过他,宁侯府雀舍是不会盯着的。 —— 日常求一求五星好评,免费打赏(镶金嵌玉的小碗放好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75章 权势 而雀舍之所以不盯着宁侯府的原因,是因为雀舍本身就是为随安所掌控。 好好的用来盯着自己,是太闲了吗? 原本,青祁住在宁侯府中,又有陛下因着与宁侯殿下的情分而颇得眷顾,雀舍也不会盯上他。但是,这人的本性可以装一时,却不能装一世。 骤然没有了压在自己头顶的大山,青祁的本性就算是他自己有意收敛,却依旧还是露出了异样。雀舍那些人的眼睛都尖的很,尤其是作为统领的雀影本人。 在宁侯殿下的丧仪之上,他在本该悲痛欲绝的青祁眼中只看到了怨恨与不甘,没有半点儿悲痛之色。 若不是陛下不许雀影动他,恐怕雀影早就让他下去给自家殿下磕头赔罪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 站在树梢阴影里的雀影轻轻一招手,就有人跟上了那些从宁侯府后门离开的僕役。雀影阴寒森冷的目光落到府内那处院落里,唇角勾起嗜血的弧度。 不属于他的富贵,他很快就会让他一无所有。 这座府邸是属于他们殿下的人,任何人都不能染指,哪怕他们殿下以后很大可能并不住在这里。 再留他几天,就几天…… 雀影抑制着自己心里涌动着的杀意,默默在心里劝着自己。他不是鸦卫那群杀人的疯子,杀人的活计轮不到他来干。 陛下已经发令召回那些疯子,那些人的噩梦即将降临。 虽然早就被文伯叮嘱过了,但是各铺子的掌柜看着来闹事的那些人可谓是厌恶至极。招唿人把闹事的往地上一摁,直接送去见官。送去之前,那些掌柜的还暗搓搓狠踹了好几脚。 反正文伯说了,只要不打死,随他们怎么收拾一顿。只要交到官府里的时候,还是全乎人就行。 那些掌柜的不知道,其实赤兮给文伯传的原话是,但凡是来闹事的,打死打残都随意。反正,给他们撑腰的人是当今陛下。 而且,这些能被收买的人,都是一些为祸乡里的祸害。就算是真的打死了,恐怕都没有人替他们问一声,而且还有可能有人拍手称快。 那些故意找事捣乱的人,都被秦家铺子的掌柜毫不留情的送去了官府见官。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 消息传回去的时候,青祁的脸都要气成锅底一般的颜色了。 狠狠的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虽然他让人找的人都不怎么干净,平日里都是绕着官府走的那种。但是,到底不是他亲自出面的,不担心那些人供出他来。 而且,就算知道是他指使的又怎么样。他与那洛家病秧子之间,勉勉强强可算得上是有过节的。 而且还是差点夺妻夺子的过节。 毕竟怀着他孩子的齐家女,差点就嫁给了那个病秧子…… 虽然齐家都已经彻底完了,他甚至都不知道齐家女究竟是死是活。但那不过就算是个扯个幌子的藉口罢了,管他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第108页 这上京城的人家,如他这样随便扯幌子与人过不去的又不是只他一人。 不过半日光景,果然就有府衙的人上门来问询。 青祁吊儿郎当的揽着颇有姿色的小丫鬟,都不正眼看那些衙役。 「青祁公子,今日秦家铺子……」 「是我指使的,谁让他们的主家得罪了我。」青祁叼走小丫鬟指尖捏着的果子,不等人说完就姿态随意地打断人衙役的话,承认的毫不迟疑。 「不过就是病秧子,活了今儿,活不到明儿的。我倒是想知道,谁给他的胆子,抢我的女人的。」 「哪怕那女人是我不要的,也不行。」 「而且……」青祁抬眼轻蔑的看着来人:「不过就是找些麻烦,又没闹出人命,怎么还劳烦你们家大人了呢。」 衙役听出来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是说他们上京府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呗。 衙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既然人家都不给他们留什么颜面,他们也不至于上赶着巴结这位青祁公子。虽然是宁侯府里的公子,可是这宁侯府的一切可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碍着府邸主人叫他一声公子,实则什么都不是。 而且,来的时候他们家大人也言明了,不必畏手畏脚的。这青祁公子,如今没什么好忌惮的。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手指还往上挑了挑。 在这上京城里当差的人,哪一个不都是人精一样的。虽然他们家大人没说的太明白,但是衙役们也都不是第一天跟着他们家滑不留手的大人了。听不明的,看他们家大人的手势那也是大概明白什么意思的。 至于那些不懂的,只要不是蠢到家的,看旁人如何,自己也如何就是了。 「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到底扰了人家本本分分的生意,该赔的青祁公子还是要赔的。」衙役也不客气,直接把府衙的文书一巴掌拍在了青祁身边的桌案上。 青祁瞪他,衙役面无表情的回瞪回去。他是府衙的衙役,又不是这府里的僕役,怕他不成。 「呵呵呵……」 「我敢赔,那也得他们敢收不是。」青祁冷笑道。 「青祁公子此言差矣,那本就该是公子赔给人家的,人家又岂有不收的道理。」浓眉大眼的衙役恨不能拿白眼翻他。明明就是他理亏,说的好像是人家理亏似的。 「当然,若是青祁公子事务繁忙,吾等也可先行代收,稍后送至铺子里。」 委屈是不能委屈自己的,这一趟他们家大人都没说让他们委屈自己。都是人,他们这些衙役身份不高,也比眼前这个强多了。 至少,他们还是官身,这人什么都不是。 青祁哪里看不出来那些衙役只不过是面上恭敬,眼底的轻蔑早就掩饰不住了。但是,他还真不能怎么这些人,只好皮笑肉不笑的接话:「那倒是不需劳烦了,毕竟,诸位也不是什么闲人!」 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的,端茶送客。 目送那气人的衙役走远,青祁目光阴森,他甚至都怀疑那上京府衙官员故意的,专门派这么一个衙役来让他难堪。 待人影彻底消失后,青祁垂眸,眼底尽是疯狂。若是今日他有宁侯随安曾经半分权势在手。他不信,上京府衙的这些人,敢这般让他难堪。 权势…… 果然只有权势才是好东西。 今日之事,让原本就急切的青祁愈发着急。既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拿捏那病秧子,那他倒不如直接对他,以及他在乎的人下手。 没有什么手段,比直接下毒控制人来的更加直接。 一直盯着青祁一举一动的雀影,在窥探到青祁竟然想对他们家殿下用毒的时候,简直就是戳了他的心窝子,手里的短剑都已经出鞘一半了。 这可真是狼心狗肺的杂碎。 「老实点。」低沉暗哑的声音警告着雀影。 粗粝有力的大手神出鬼没地把雀影的手给拍了回去,短剑重回鞘中。手掌的主人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雀影的身后,一巴掌直接拍上雀影的后脑勺。 雀影:…… 我脑子怎么就有点嗡嗡的呢? 他娘的,哪个龟儿子打老子? 雀影扶着自己嗡嗡的脑子,还不忘反击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手肘横出,反脚就踹向身后,只等那人手一松毫不留情地攻击迫使身后人不得不远离他。 归鞘的短剑在雀影手里旋了半圈,剑刃泛着寒光就直取来人心口。 来人也是反应快速,一脚踢向雀影握剑的手腕的同时,身体也是直接向后仰倒出去,躲开了足以致命的剑刃。 第76章 你是来笑我的 于是,雀舍的人就看到了这么一幕,自家统领大人和鸦卫的统领大人打了起来。 雀舍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自家统领大人和鸦卫的统领大人不是兄弟吗?怎么一见面就出手这么狠辣,什么仇?什么怨? 鸦羽躲开雀影的短刃,一记狠戾的鞭腿,直接把被一时冲动煳了脑子的雀影,抽飞了好几米。 要不是雀舍的那些人见势不对,赶紧上前接了一把他们家统领大人,雀影恐怕都得被嵌到墙里去了。 「怎么样?脑子清醒了没有?」 一身黑色没有半点儿纹饰长袍的鸦羽,慢悠悠走到雀影等人的跟前。在陛下召他们回来之时,所有他该知道的,都已经被一一告知。 第109页 这青祁还不到该死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人藏得太深。隐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总还是要一一找出来,才能让人心安。 「阿兄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的……」 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原本还满心怒火的雀影瞬间偃旗息鼓。可真是的,陛下召他阿兄回京,他怎么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他要是知道他家阿兄最近回京,说什么他都要谨慎再谨慎。 毕竟,他家阿兄那可是真的打人非常疼。 「说了就看不到你今天犯蠢了。」鸦羽对于雀影的抱怨表示八风不动,他也不是第一天揍雀影,自然也不是第一天被抱怨。 鸦羽表示,习惯了就好。 雀影无言以对,自从他阿兄三年前离开上京城以后,这三年都只有他揍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揍他的份。然而,他家阿兄一回来,天然的血脉压制让雀影只能缩着脖子认了。 「做好你该做的,若是让我知道你行差踏错,不用陛下和殿下,我就先收拾了你。」鸦羽瞥了一眼雀影,这要不是亲弟弟,他早就打死算了。 他知道雀影这般冲动皆是因为青祁,明明就是他们家殿下养大的,但却多次背叛殿下。他该死,但是不是死在他或者雀影的手里。 甚至就连陛下,恐怕都不会轻易决断青祁的命运。青祁的命是他们殿下给的,最后是死是活那也只能由当初救他回来的殿下亲自决断。 「是,阿兄。」 他们这边折腾出来的动静,半点儿都没有惊动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祈安殿。 云缱目光冷凝地注视着面前桌案上摆着的信笺,这上面写着的都是随安让雀影查的,三年前的事。 「陛下……」 林如还小心瞅着,自从看完信笺后已经许久都不说话的自家陛下。这信笺原本是要直接送到随安殿下手上的,谁料他们陛下碰上了。 「知道这里面都写了什么吗?」云缱问林如还。 「回陛下,奴才不知。」林如还躬了躬身子,他这边刚拿到手里,就被陛下拿走了,他是真不知道。 「你家殿下让雀影去查了那些年青祁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都在这里了。」云缱敲了敲桌案,这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在明晃晃的告诉随安,他养的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倒是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这一到了上京城也就原形毕露了……」 其实不止青祁,很多跟着他从北境一路走到上京城的人。如今恐怕也都忘记自己初心为何了。 权势富贵是这世间最能侵蚀人心的毒药,只要他们身在其中,多多少少都是要被改变。只是有的人还记得自己的初心,而有些人已经不记得了。 「估计是被这上京城的繁华迷了眼,走错了路。」 「可无论原因是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云缱收起信笺,重新装回信封里。就像他当年选错了办法,付出的是痛彻心扉的代价。 这江山是他的宿命,但没有人要求他必须是千古名君,他不想做,也做不到。天下重要,他的阿随也重要。 「走吧,我们回去看看小懒猫是不是睡醒了。」 但是,只要这空空寂寥的宫苑之中有他的阿随在,他其实也觉着这帝王做着还挺不错的。 阿随存在告诉他,他不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孤寂帝王,也可以是这天下间,有血有肉的活人。 林如还带着一群宫人侍卫,就看着他们陛下大步流星地把他们这些人直接甩在身后。他知道自家陛下心急,但是随安殿下他又不会跑,真不需要这么急切。 不过,他们陛下这棵老树好容易守着了自己的那朵花,那可不得好好看着护着。万一风吹着了怎么办?雨淋着了怎么办? 柔软舒适的龙榻上,睡醒的随安动了动几乎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的腰。他在沉思,自己要是再在这里住几天,是不是自己的腰会受不了的离家出走呢? 要不,他还是和自己的腰统一战线,一起离家出走得了。 自从他让云缱得了手,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他就没有一天是早早睡着,早早起来的。他就不懂了,都是一样的人,甚至云缱还是出力的那个,但是为什么每次累到半死的人是自己呢? 云缱天天还能生龙活虎的跑去上早朝,处理政务。等他回来刚好自己刚刚睡醒…… 「殿下,您要起吗?」远兮掀开床幔看到睁着眼睛的自家殿下问道。 随安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看也知道昨夜被云缱闹了许久,他身上恐怕就没有一块能见人的地方。虽然远兮是贴身伺候的,也不是没有看到过。但是,随安还是不怎么适应。 看这时辰,云缱应该也快回来了。他造的孽,就该让他自己来收拾。 远兮也非常有眼色的看了出来,他们家殿下的恐怕是在等陛下回来。那他就不要在这里碍事了。刚刚把两边的床幔挂起来,远兮就看到他们陛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阿随醒了。」云缱看到随安的瞬间,原本冷着的脸都变得柔和许多。 随安不想理他,然而这人非常熟练地接手所有伺候他的事,半分都不假手与人。若非他还有早朝政务,恐怕这人都要与他寸步不离了。 欣赏完随安肌肤上自己打下的标记,云缱终于是心满意足的给人套上衣衫。昨夜在这龙榻之上,他可是让人好好唤了他许多声夫君的。 第110页 所以随安今日就算不搭理他,他心里都是高兴的。 「你让雀影查的都已经查清楚了,你可真是白费那许久的心思。」 怕随安看完气到自己,云缱抱着人,抽出信笺慢慢翻给他的随安看。 时不时还要注意着,看看他的随安是不是被气着了。只要他的阿随被气着,他就立刻让暗卫跟洛时安那小子学着套人麻袋,把那青祁多揍几顿。 随安的被靠在云缱的臂弯里,他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他最后也只是长长嘆了一口气,没有半点儿气愤的模样。 青祁的本性不好无可辩驳,但是,谁又能说的清,看多了上京城的繁华富贵,自己不奢望得到更多呢。 也是他给了他那般奢望的底气。 「你今日回来的早了许多,是特特回来嘲笑我的?」 随安歪头瞪云缱,然而看在云缱眼中,随安的瞪视不仅仅没有半分威慑,倒还有些惹人怜爱。 「哪里的话,我这般回来陪着你看,是怕你被人气着了。」云缱被这不识好人心的阿随气笑了。 「我就该让张丕芝多给你熬几碗药备着,而不是自己巴巴的跑回来,还让你来冤枉。」云缱低头在随安那惹他生气的唇上咬了一口以示惩戒,随安嘴角一疼,本能的就想躲避。 第77章 被拨浪鼓收买的随安 但是,云缱哪里会那么容易让他如愿,按着人好好欺负了一番。 「不必如此担心,有些事其实我是早就知晓了的。」而且还是亲眼所见,也幸亏亲眼所见的时候他不是活着的。不然,恐怕要被气到了。 随安依靠在云缱肩头,死后看到的那一幕,在他做鬼的那三年里,也早就被他慢慢淡忘了。如果不是自己重回人世,他恐怕都想不起来还有他这么个人。 毕竟,那本也不是他多在乎的人。养大青祁也不是对他有多大期盼,不过就是顺手养着。原也没有多少情分…… 「让雀影查清楚也不过是不想被矇骗而已。」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好歹是养了一场。 他随安的心向来又冷又硬,除了云缱不会为任何人动摇。 「我在。」 「嗯。」 「时安已经追着赤兮问了好几天,问你何时回去,今儿要回宁园吗?」 不管随安是不是真的不在乎青祁的背叛,云缱都不想让他在这件事上多费心神。路都是青祁自己走出来的,走错了他谁都怨不了。 他原本可以在随安的庇护之下,安安稳稳过完闲散富贵的一生,衣食无忧。可是他自己非要卷进上京城的是非圈子里来吗,谁也拦不住,自然结果也该是由他自己承担。 这上京城什么都不多,就是人精多,一个个的心眼子都比莲藕都多。 「你陪我回去?」 「今日无事,陪你回去。」 他的随安都已经开口了,就算是有事那也得是没事。而且,他回来之前也确实已经把政务处理完了。其余的,这不是还有那群拿着他俸禄的大臣呢吗? 养着就是拿来用的,不然就是浪费他国库里的金银。虽然他不穷,但是他的银子还要用来养自家随安呢,可不能让他们给浪费了。 莫名的,随安今日就是有些矫情的想要云缱陪着他。 长街依旧热闹非凡,马车上冬日厚重的帘子,被换成了月白色的纱帘。马车行走间,影影绰绰隐约可见外头的风景。 随安多日不曾上街,街头上多了许多挑着新鲜时令果蔬的小贩。那些水灵灵的果子,看着就很有食慾。 随安叫停了马车,回头看自己身后的男人。 「想去逛逛?」云缱笑着问。随安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承认。他的心思向来是瞒不住云缱的,尤其是如今看他看的紧的云缱。 「那就下去走走。」云缱收起手里拿着的书,抱着人就下了马车。外头,马车边上,林如还已经推着轮椅等着了。 长街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看过来。看到容颜俊秀,气质斐然的郎君抱着另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郎君,不禁都多看了几眼。 大干朝民风开放,分桃断袖之人也是有的。人家又没有碍着自己什么事,管人家做什么。 而且,看到马车边上的轮椅就知道,那被抱着的郎君,恐怕不良于行。 云缱把人放好,推着人在街头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阿婆的竹篓前,随安捏了一个时鲜的果子咬了一口,口感略偏酸甜。不难吃,但是也比不上云缱给他准备的果子好吃。但是,随安偏偏就爱这一口酸甜。 云缱抓了许多放到随安手里,让他慢慢吃。林如还已经非常有眼色地上前,给阿婆一些碎银子,把那些果子都买了下来。 虽说随安殿下吃不了这么多,但是,必须要有。 街上的东西琳琅满目,随安被人云缱护的仔细,一路上啃着果子,眼睛从左到右的来回瞅。云缱也乐意陪着,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随安这般惬意悠闲的模样了。从他们回到上京城以后,他就很少见到随安这般模样了。 那时候的他们都太忙了,他忙着家国天下,随安忙着给老乞丐报仇,忙着清算那些世家。等他们都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阴阳两隔…… 云缱在随安人家小摊子前看捏泥人的时候,从旁边摊子上给买了一个拨浪鼓。 「啵楞……啵楞……」 第111页 随安寻着声音回头,就看到云缱手里捏着精巧细緻,颜色鲜艷的拨浪鼓。是孩子最喜欢的玩具,还挺好看。 「是买给谁家小孩子的?」 「嗯……当然是……买给我家小孩子的……」云缱附身,把随安手里没有吃完的果子拿出来。然后,随安就看到他把那拨浪鼓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小巧可爱的孩童玩具,握在他白净纤细的手掌里。随安抬起手晃动了两下,好看的眉眼笑意盈盈,还不错…… 然后,原本还颇得随安欢喜的小泥人,就这么被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拨浪鼓比了下去。小泥人它,失宠了。 林如还看着自己手里多出来的小泥人,他们陛下这是连泥人的醋都不准备放过吗? 云缱看着高兴的宛如孩童的随安,他的随安无论什么时候在他这里都是如此坦诚。他希望他的随安这辈子可以一直如此无忧无虑。 如今随安这身体也是没有及冠,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弥补一下自己曾经的遗憾。 云缱垂下眼眸,随安正好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随安的笑,在云缱眼中艷若桃李。 回头就吩咐林如还去准备,及冠所能用到的一切。一定要与上一次的完全不同才可以,毕竟,那一套及冠的礼服发冠不怎么吉祥。 「累了没有?时安快要下学了,我们去接他如何?」 「好。」 随安攥着自己手里的拨浪鼓,双手抬起伸向云缱。云缱瞳孔勐地一缩,阿随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要让自己抱他吗? 「阿随这是要我抱吗?」云缱压着自己心里的喜悦问,他怕自己会错意,空欢喜一场。 「不可以吗?」被拨浪鼓收买的随安问。 「可以,当然可以。」云缱说着就毫不犹豫地把人从轮椅上抱进了自己怀里,抱着人上了距离他们几步远的马车。上了马车云缱没有松手的意思,随安也就这么待在他怀里玩拨浪鼓。 小小拨浪鼓的声音在马车里迴荡,云缱却没有觉得半点儿吵闹,反而觉得安心。这人间烟火气儿,其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从前他的随安就比他小几岁,如今他的随安归来后,比他小更多岁了。云缱不介意把他的随安当成小孩子养,无忧无虑那种最好。 云缱可能不怎么会爱人,但是,他会养随安,从前养,现在养,以后也养。养且只养这一个宝贝疙瘩,养的离不开自己最好。 他甚至非常自私的想把随安养的骄纵非常,让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受得了随安的脾气。那样,随安就只会是,也只能是他自己的。 他这样想了,也准备这样做。云缱甚至都已经打算好了,趁着自己如今年富力强,他要在宗族里挑几个孩子养在膝下。放在随安膝下养,养大以后会护着随安的那种。若是有能力,他不介意给出未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 帝王之尊,他云缱也只能是一朝的帝王,只能管得了他自己以及自己未来的继承人。至于后世子孙什么样,他管不了。 书院。 时安小少年冷着一张小脸走了出来,也没找自家马车,就带着自己的小书童快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他们身后没多远,竟然跟上了几个一脸不怀好意的人。 然后,没一会儿,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僕役也跟着走了进去。 马车上随安眨了眨眼睛,先进去的是自家时安小少年,跟进去的是不怀好意的人,最后进去的是宁园的僕役? 对吧? —— 随安:我乖巧的小少年呢? 第78章 子不教,父之过…… 自己还没到眼花的年纪,所以应该没有看错的,对么? 随安来回看了好几眼已经没有人影的巷口,求证一般的把目光落到了身边站着的云缱身上。自己是坐着的看不清楚,但云缱总是站着的,他应该比自己看得清楚的吧。 对吧? 看着随安求救是似的目光,云缱难得的错开了,握拳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藉机往下压了压自己已经微微翘起的唇角。他身为帝王,向来喜怒不露于色。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是时安,莫急,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云缱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随安这般迷茫的模样挺好的,他不打算告诉随安,他这辈子半路接手的崽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子。 是黑芝麻馅的小汤圆。 「嗯。」随安倒是不是太担心,因为他看到宁园的僕役也跟了进去。 也就是说,时安并不是没有准备。 巷子口,云缱与随安看到一场非常漂亮的反杀。 跟着时安走到巷子里的那些人,是书院里看不惯时安的一些官宦子弟。 看着平日里自己看都不看一眼的时安,被许多自己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贵公子递了橄榄枝,还统统拒绝了。 他们总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要给他一点教训。书院里不允许学子之间起争执,他们虽然也难为过时安,但是不敢过分。 每次还都被这小子还了回来,还不敢闹出来,他们也嫌丢人。 一群衣着富贵的少爷公子,带着身后的恶僕们把时安堵在无人的深巷里。 时安冷眼看着渐渐逼近的那些人,一群脑子都没有的废物。他既然敢走进来,难道就没有准备后手吗? 「呦呦……洛大学子,别不说话啊!在书院里不是挺厉害的嘛……」 第112页 害得他们都被先生给罚了。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洛时安明知故问的拖延时间,抬头的时候看到宁园的僕役已经跟了进来,唇角微微一勾。 「我们怎么敢对先生的得意弟子做什么呢?对吧?」一群人里带头的锦衣少年故作害怕的模样,但是眼底皆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不过就是跟洛大学子讨教一下学问而已。」 「可是,我不想和你们讨教呢。」洛时安依旧姿态端庄,看着这些人的眼里也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些人的嘴脸,时安不喜欢。 所以……不如今次解决一下。洛时安眼眸中射出锋利的光,嘴唇轻动吐出两个字:「动手。」 「呵……」 领头的锦衣公子听到洛时安的话,不由得冷笑出声,拿着摺扇在自己手心里敲了几下。 「动手?动什么手?没听说洛大学子还会什么功夫啊!哈哈哈哈……」 「就是……」 一群人都跟着笑的左摇右晃的,然而还没等他们笑完,从天而降的麻袋就把他们都蒙头套了起来。 个个都是身高体壮的僕役,套麻袋的手法简直不要太熟练了。 拿出麻袋,撑好口,看准人头,套进去。一气呵成的,没有发生半点意外。那些围堵时安的,连主子带恶僕一个都没有跑掉。 巷口,随安看着巷子里的一幕头疼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是,他这都活了两辈子了,为什么养的崽子,就没有一个是乖巧的呢? 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锅,明明他才养时安小少年没多久。这一定是洛岁安没有教导好,所以,不是自己的锅,自己坚决不背的。 「他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尽自己可能的保护着他的阿兄。」云缱对随安解释道。 洛家的是是非非早就摆到云缱的桌案之上了,他了解洛家甚至比随安更加了解。亦或者说,随安从来没有主动去查洛家,因为他并不在乎。 收拾了洛家的烂摊子,照顾洛岁安在乎的人。这些是随安答应的,他也只做了这些。旁的与他没有关系的,随安基本不怎么在乎。 能轻松惬意的活着,做什么把自己弄得那般累死累活的。 「要进去吗?」云缱问道。 「不进去了,就在这里等他。」 随安准备在这里,替里面给自己报仇的小少年收拾那群纨绔的时间。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打一顿还是打轻了。 本来随安就不是怎么讲道理的,他帮亲不帮理。而且,就算讲理,那一群人围堵他家时安自己,怎么着理都不在那些人那边。 随安的指尖拨弄着拨浪鼓的小圆珠子,他在考虑自己是只帮时安善后呢?还是顺手让鸦羽的人把那些小崽子的父亲也套麻袋打上一顿呢? 子不教,父之过…… 看随安的模样,云缱就知道,他也不老实,想要搞事情了。不过,搞事就搞事吧,总比他万事不理的模样让自己安心多了。 等收拾完里面一切的洛时安一出来,正正好对上自家阿兄似笑非笑的脸。小少年一脸无辜状的凑了过来,直接挡住了他家阿兄往巷子里看的视线。 「阿兄是来接我的吗?」 「嗯,时安忙完了吗?可以回去了吗?」随安也随了时安小少年的心意,没再往巷子里看。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连头髮丝都没乱的少年,嗯,很好,看来是没有受伤。 「阿兄好几日都不曾在家中了。」时安小小声的抱怨着,推着自家阿兄离开。他不知道,就在他们上了马车的那一刻,那无人的巷子里传出来更加悽厉的哀嚎声。 若是论打探消息,那非雀舍莫属,但若是论收拾烂摊子,那就得看鸦卫了。 当天晚上,不少官员在不同的地方,同一时间被人套了麻袋。运气好的鼻青脸肿,运气不好的断胳膊断腿。 等他们回到家,看到自己不孝子同款鼻青脸肿的脸的时候,瞬间就明白自己今个儿被人套了麻袋的原因了。 难怪他们问自己被揍的原因的时候,都只得了一句,子不教,父之过的话。 一路上,时安小少年看自家阿兄好多次,自家阿兄完全就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阿兄都不问问他干了什么的吗? 「阿兄……」时安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时安可以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吗?」随安语气温和的说道。 「不想阿兄为我烦忧。」 时安垂着眼睫微微抖动着,以前他受了委屈会直接告诉阿兄。可是他的阿兄身体孱弱,不仅要劳心家里,还要担心他。 阿兄为他做了太多,请了武师傅教导他,还派了许多僕役护着他。可是人力有时穷,他阿兄自己都护不了自己,却总还是想要护着他。 所以,后来他都不告诉阿兄了、自己能讨回来的自己讨回来,自己讨不回来,他可以等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再讨回来。就连阿兄的那一份,等他有本事了都要一一讨回来。 随安是怎么都想不通,洛岁安那般性子怎么就养出来时安这般果决的孩子来的?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吗? 「时安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我今次还是太冲动了。」沉思了许久之后,时安才回答了随安的问题。今次着实是他冲动了,就算那些人是被套了麻袋揍的,没有看到揍他们的人是谁。但是那些人找不到人,一定会把帐算到他的头上的。 第113页 所以,他这是给阿兄惹祸了。 「阿兄……」 时安不安地看着随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随安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说道:「我不喜欢打了小的来老的,所以让人连老的一起打了。」 「阿兄你……」时安闻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叫不喜欢打了小的来老的,索性就一起打了。 第79章 府邸没有寝殿近 他的这位阿兄,路子这么野的吗? 云缱看着被随安一句话吓到的,可怜的时安小少年。他的随安自己都还是孩子心性,就不是个会养孩子的人。 「你可以不必担心给我惹祸,你这要不是把这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我都会护着你。」随安递了一颗酸甜的果子给时安小少年。 时安点头,虽然此阿兄非彼阿兄,但都是他的阿兄。 云缱把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他不介意随安把洛时安养在身边。哪怕有青祁的前车之鑑摆在那里,但是只要是随安高兴,都可以。 他希望这个少年不会重复青祁的老路,不然,他能清算青祁,自然也能清算他。 另一边。 青祁听着自己手下回禀的,那洛家的病秧子深居简出,他们压根就没有对他能对他下手的机会。他们就算是猖狂,也没有猖狂到冲到人府里对人下手的地步。 不日就是帝王寿辰,青祁准备在帝王寿辰之际把人送到帝王面前。那就必须在这之前把人捏在自己手心里,才可以让自己达成所愿。 「下毒不成吗?」 「不成,那洛大公子身边的人轻易靠近不了。」他也想不通,洛家那病秧子身边怎么就能防范的那么严实,他们的人是半点儿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对他动不了手,那就对他最在意的人动手。」 青祁看着画像上那相似至极的眉眼,这人又不是宁侯随安,他无所顾忌。 「公子是说……」 「懂了就去做。」 拿捏不了那病秧子,那他就挑那病秧子最在乎的人下手。或许,这样比对他本人下手更好。毕竟是病病殃殃的,万一死了就不好了。 祈安殿。 林如还看着被自家陛下截留的那些信笺,那些本应该是送到随安殿下手上的。 「陛下,若是随安殿下知道您瞒着他,恐会与您生气……」林如还战战兢兢的开口劝道,他感觉他们陛下这是在玩火。 「若是给你家殿下知道了,他会同意吗?」 「不会。」林如还闻言摇了摇头。 他们陛下已经偏执成狂,可是随安殿下恐怕不会同意自家陛下所做的决定。陛下从认出殿下的那天起就已经决定,要让随安殿下做这后宫的另一位,名正言顺的主人。 「随安不愿意要回从前的身份,殿下的称谓总是要名正言顺的。我听着,你们唤他皇后殿下,就很顺耳。」 云缱心情愉悦地批阅着奏摺,哪怕看见啰里啰嗦没有任何作用的废话,他也任何不悦。 林如还:…… 既然陛下您都这么说了,除了依您还能怎么着。反正,到最后哄人的也不是他就是了。 青祁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就连承诺给随安,把宁侯还给他也都是一个幌子。就算是那府邸再近,难不成还能比他的寝殿更近。 其实,在北境的时候,随安就一直是住在云缱的院子里头的。北境一年中有半年都是风雪天,寒冷异常。 那时候刚刚到北境的随安并不习惯,而且身体也因为伤重,受不得寒气。所以,云缱就让人重新改了自己的院子,炭火不够温暖,那就铺上地龙。 最初的那一年里,随安几乎都是待在温暖如春日的主屋里养伤的,甚至有时候都是和云缱一起睡的。因为随安不许除了云缱以外的任何人近身。 就算是雪老给他上药,若是云缱不在,都必须打晕了随安才能让他安分上药。 弄丢过一次的珍宝,自然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云缱才能够安心。 空置许久的皇后殿下的寝殿被重新修缮,比之以前愈发富丽堂皇,一花一木皆是精品。只是寝殿的修缮有林如还盯着,半点儿风声都没有泄露出去。 前朝那些文武大臣战战兢兢地提了让陛下选秀,被帝王一声毫无意义的冷哼,吓到出了一身冷汗。 下朝后,诸位大臣非常默契地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他们陛下还是没有放下宁侯殿下,所以,他们还是消停下来吧。至于担心帝王无嗣而导致江山不稳?呵!他们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估计谁敢冒头,不等陛下江山不稳,他自己就得先去见见阎王。 至于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他们陛下没儿子,陛下他嫡亲弟弟,闲亲王的儿子多也行。 毕竟,那位爷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美人儿,府里的妻妾各有各的美。每日流连美人榻,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生了一堆的儿子女儿,都养不起,还要让他皇兄给他养儿子女儿。 孩子那么多,还是陛下养着的,总是能够有让他们陛下看中的未来皇位继承人不是。 宁园。 「大少爷,不好了,小少爷他被宁侯府的人给带走了。」今日跟着时安一同去书院的小书童,跌跌撞撞的哭着跑了进来。 一进来就跪倒在随安的跟前,一脸的惊惶不定。 第114页 随安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就连今儿赖在宁园蹭吃蹭喝的张丕芝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怪他俩这般模样,毕竟正儿八经的宁侯殿下都在这里呢。 「你确定是宁侯府?」张丕芝咂咂舌问道。 「他们自己说的,是宁侯府青祁公子请咱们小少爷去的。」小书童虽然害怕,但是回话还是清楚的。 听小书童这么一说,张丕芝也就明白了。是那小青祁打着宁侯府的名头行事,然而这锅,到最后竟然扣到了随安自己头上…… 第80章 黑锅扣到正主头上可还行? 啧啧啧…… 那青祁可是真会玩,这扣黑锅都扣到正主头上了,这可还行? 见过行的,还没见过这么行的呢。 「果然吶,!不愧是你这个疯子养出来的崽子,跟你一样的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是光天化日之下打上门去,他养出来的崽子是光明正大的抢人走。 随安面色不变,瞟了一眼张丕芝。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他有被内涵到。 张丕芝对这轻飘飘的一眼压根就没什么压力。无他,自从随安回来以后,他被吓唬的次数有点太多了。 他的老鼠胆都快要变成老虎胆了。 「啧啧…从前养的崽子对上了现在养的崽子,就是不知道,哪一个是您的心尖尖儿。随安殿下,您准备向着谁啊?」张丕芝给随安端了一杯茶放到随安的手边,不怕死的凑到随安的面前撩拨他。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他以为的随安眼刀子,而是被踹了一脚。那一脚没用多少力,不知道是脚的主人不想用力,还是没有力气。 踹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坐在轮椅上的随安。 「……」被踹一个趔趄的张丕芝很快就稳住了,一双眼睛瞪得熘圆。 「你这……你不是……」 随安白了一惊一乍的张丕芝一眼,这庸医是一如既往的学艺不精。他这身子骨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之所以坐轮椅也不过是因为走不了多少路,倒还不如坐轮椅,而不是真的不良于行。 实际上也跟不良于行没多少区别就是了。 所以,外头传洛家大少爷是不良于行的病秧子,也没有人去反驳。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行。 「庸医。」随安冷冰冰的两个字就砸到了张丕芝头上,张丕芝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瞪着人半晌,半个字儿都没能说出来。无他,实在是反驳无能…… 随安就是自己命中的克星吧!自从遇见随安以后,他就从来没有占到过半点便宜。 成吧,成吧,今天他认了。 「那青祁知道你的身份了?」张丕芝重新把话扯了回来,把自己刚刚放到随安手边的茶端走自己喝了。他都被踹了,这茶随安就甭想喝了。 他又不是残废,想喝茶自己去倒去。 「不知道。」 不知道?张丕芝皱了皱眉,那他就想不通青祁为什么对从来没有什么交集的洛时安动手了。 「是你不知道,还是他不知道?」张丕芝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的。 但是,随安却是听懂了他问的究竟是什么。 「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洛家病秧子大少爷。」随安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那就奇了怪了,你们和他也没什么过节吧?」 「有啊,毕竟我差点抢了他的女人孩子……」随安脸色分外古怪,这句话,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 「噗……」 「咳咳咳……咳咳……」一句话让张丕芝被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呛了个半死,目光幽怨的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随安,他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报復他。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爱好了?」张丕芝也顾不上收拾自己的狼狈,目光灼灼的盯着随安,求知慾满满。 随安:……他又想踹他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随安斜了张丕芝一眼,要是他敢跟他说一句不知道,他就立刻让人把他从宁园里丢出去。 「哦…想起来了…就那个齐家的,对吧?」 「不是,齐家不是早就被陛下收拾了吗?那一家子如今死的活的都不知道,还能被他拿出来当藉口的吗?」 张丕芝都惊呆了,虽说有时候随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他还真没有用过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你这是养了个什么玩意?请的哪家的先生教的?」虽然他没子嗣,以后也不准备有。但是,能教出来青祁这样的学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以后走路都得躲着点。 他怕不要脸会传染。 「曾经的翰林院学士,如今应该是鸿胪寺少卿。」随安嘴角抽了抽,他总感觉张丕芝是故意的。 「是墨青那个不要脸的玩意,那没事了。」张丕芝就是故意的,他从前就是经常待在宁侯府上的,要说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教导青祁的人是谁,那才有鬼了。 不过是张丕芝和墨青不怎么对付。 或者说,但凡张丕芝斗不过,除了他惹不起的,他都跟人家单方面不对付。 墨青:……这锅我不背,顺便甩回给张丕芝。 小书童:呜呜呜……我家少爷还不知道怎么了呢? 「他是因为这个让人绑走了时安?他想干什么?」张丕芝自己想不出来青祁究竟要干什么,也就不费自己的脑子了,直接开口问。 第115页 「不是。」 「不是?那是为什么?」 随安也没有吊人胃口的习惯,指了指自己如今与以前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你若是不知道我的身份,看见我如今这张脸想干什么?」 「献给陛下讨赏……」张丕芝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他见过你了。」 「那日在胭脂楼,他也在。」那日随安知道青祁在,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他看到。那时候他不是应该被韩子灏按在地上揍呢吗? 张丕芝倒是不担心随安会收拾不了青祁,而是想知道随安究竟会怎么收拾他而已。「这三年来,他顶着你的名头基本上没做什么好事,你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差不多已经被他给你败坏光了。」 「我还有名声给他败坏呢。」随安轻嗤一声,他的名声早就被他自己给败坏的差不多了,哪里还轮得到青祁给他败坏。 反正也不过是坏与更坏的区别罢了,没什么值得在乎的。 张丕芝顿了顿,确实,也没啥好名声值得青祁败坏的了。 「青祁带走时安不过是为了威胁我,能为他所用。」 「所以,他想干什么?」 「想像我当年一样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随安一语道破青祁打的什么主意,当年就曾觊觎过他手里的权柄,那是他留给云缱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许觊觎。 一张酷似当年宁侯随安的脸庞,哪怕只是被当做替身手下。都足以为青祁在帝王那里,谋求不少的好处。毕竟,当今帝王有多在乎宁侯随安,这三年来已经传遍了天下。 「嘶……」 「这野心,比你当年出息多了。」张丕芝吸了一口冷气,当年的宁侯随安权倾朝野可不是他自己谋求的,而是陛下心甘情愿给的。 就是有点噁心人。 要知道,青祁他可是宁侯随安养大的。给帝王送一个与养大他的宁侯随安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替身进宫…… 「他倒是不担心雀影他们活撕了他。」 随安垂眸:「有陛下的眷顾,就算雀影他们恨死了他,也不能对他动手。」 总归是他养的,那些心思多多少少他还是能从他的行为上判断出来几分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吶?」张丕芝问。 「不怎么办,我虽然没什么名声可言,但是也由不得他这么败坏。」随安已经清楚自己养了一匹白眼狼,不收拾了,等着他反过头来咬自己一口吗。 「我的宁侯府他已经住的够久了,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闻言,张丕芝一惊。「你准备揭开自己的身份了?」这要是揭开了,那这上京城可就热闹大发了。 恐怕会有不少人都要寝食难安了。不得不说,张丕芝还挺期待那场面的。估计得吓晕不少人,不能只他一个人丢脸不是。 —— 以后可能会不定时加更,后面的大纲已经捋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仔细捋捋。涉及一些前世的刀,写的不是很顺,主要写的我心里难受,得缓缓 第81章 求生欲满满 随安神色莫名的看着有些小兴奋的张丕芝,他那卑劣的小心思就差直接煳到自己脸上,说他想看别人的热闹。 自己丢人的事儿给太玄看去了,他可不得看看别人的热闹找补一下。 「我并不打算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随安端起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上辈子那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的办法。 那些世家就像是植根深重的参天大树,云缱可以手起刀落的把这些大树砍得干干净净。但是,对于深埋在土里的树根隐患,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一一清理。 所以,随安才会用那么决绝的办法,让大多数的树根自己从土里钻出来。 哪怕伤筋动骨,千疮百孔,那都是值得的。 张丕芝闻言,还没有张扬起来的眉眼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好吧,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人死復生,借尸还魂这种奇诡怪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良好。 就算是自己,当初不也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了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张丕芝盯着随安问道,眨了眨眼睛,想从随安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但是,结果就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还得了随安万分嫌弃的,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张丕芝一哽,不带眼神攻击的。他要是是那块料,早就不当这冤种御医大夫了。见天儿的,不是被恐吓就是被嫌弃,他也很气的好不好。 「不准备如何,我不过是一介白身,且还是久病的病秧子而已,怎么斗得过宁侯府的公子呢。」 「自然是,他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了。」 听着随安的话,张丕芝只觉得,这人要是不要脸起来,那是谁也比不过的。听听……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这要是身体原来的主人说,那就是情有可原。 但是,让如今芯子已经换成随安的他自己来说,张丕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且不说他身后有陛下撑着,就算是只有他自己,多少个青祁加起来,都不够他玩的。 「我突然觉得青祁也挺可怜的……」张丕芝咂咂舌说道,他算是看出来了,青祁妥妥就是随安重新走到陛下身边的踏脚石。 就是不知道,这是陛下的谋划,还是随安的谋划。但是不管他俩是谁,到最后都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第116页 「你可怜他?」随安微微侧头看张丕芝。 「你别瞎说,我不是,我没有。」否认三连,话里话外求生欲满满。 张丕芝也就是随口一说,那青祁可不值得他可怜,虽然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能够让随安丝毫不念往日情分对青祁动手。那么,就一定是青祁做错了事。 随安这人有时候疯归疯了点,但是对自己人可是从来都很宽容的。更何况,青祁还是他养大的。 「我能不能问问青祁他究竟做了什么?单单是觊觎你手里的权利,你还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张丕芝伸着脖子问。 随安垂了垂眼眸,好一会儿才开口。「还记得我初到北境的那一年吗?」 「嗯,有什么关联吗?」张丕芝挠了挠眉心,他也是那一年认识的随安,初印象就是需要待在屋子里娇养着的。 身子骨单薄的,能被北境的狂风暴雪给吹飞。 「那一年我就出过一次门,捡了一只没断奶的狼崽子回来。」随安觉得自己挺没有养什么的天赋的,养什么都不成。 「那只狼崽子断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咬了我一口。」 随安抚摸着自己的右手手臂,顿了顿,忘记了。这不是自己以前的身体,手臂上没有当年那只狼崽留下来的咬痕。 随安这么一说,张丕芝就想了起来。他就一个疏忽,这位爷就被他自己养的狼崽子咬伤,血流一地。 然而这位爷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摸了摸兇狠的狼崽子的头。说了一句什么,就摸出来了一把匕首,亲自割断了狼崽子的喉管。 他自己的血,掺杂着狼血,弄了一脸一身,甚是吓人…… 听到这里,张丕芝就是再蠢也听出来了,那青祁恐怕是对随安下手了。他并不知道随安如今的身份,那就只可能是以前…… 有了随安的提点,张丕芝终于是回想起来。那时候总有纰漏出现,但是,最终也没有找出来。宁侯府有鸦卫守着,外头应该是伸不进来的…… 能对随安下手的只能是他们身边的,且值得他们信任的。 随安把青祁比作那年北境的那只狼崽,就已经告诉了张丕芝那青祁都做了什么,值不值得被原谅。 「你如今这身子骨可比不得你从前,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但是,别总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儿。」 再来一次,陛下也没有别的青丝能为他一夜白首了。 「好。」 随安郑重地应了,张丕芝有时候有着不合时宜的医者仁心。但是,他也清楚,什么事是他可以碰触的,什么不可以。 他就不是玩权谋的脑子,如今的地位也都是仗着自己师父得来的。 宁侯府里。 青祁满意地看着手里的信笺,阴沉的眉眼都舒展开了许多。 「公子……」 「那病秧子递话过来了,只要放他弟弟回去,他就会乖乖听从本公子的安排。」 「那……公子……」 青祁不屑地勾了勾唇,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那小少年就是自己拿捏洛家那病秧子的软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人。 「只有那小孩在我手里,洛家那病秧子才会有所顾忌。」 「派人回话,事成之后我自会把弟弟还他。」青祁目光森冷:「但在这期间他最好安分,不然,本公子不介意先送一条腿回去给他。」 去回话的人麻利地跑了。 宁园。 随安看着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来传话的人,传完话一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般在他面前嚣张的人,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以前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人,他们的结局如何?哦,都被他扔到乱葬岗上餵野狗了。 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人,因为会让他回想起从前种种…… 「呦呦呦……看这是哪儿来的小乞丐,不知道在这上京城里,看到咱家爷都要远远避开的吗?」 「可真是不知死活……」 一只大脚毫不留情地踹上小随安那又瘦又小的身板,让小小的随安在冰冷的雪地上滚出去了好远。小小的人被踹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缩着身子,努力保护着自己。 那些恶僕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把小小的随安在雪地里踢来踢去。老乞丐赶来护着他,却被他们脏了贵人的眼为藉口,棍棒拳脚相加。 老乞丐:「小随安不怕啊,闭上眼睛,很快……很快就会……没…没事……」 那时候害怕又懵懂的小随安不知道,眼睛闭上再睁开,他再看到的就是一身青紫,已经没有气息,浑身冰冷的老乞丐。但是,就算是如此,老乞丐的双臂依旧牢牢护着他。 他还记得最后老乞丐在他耳边的嘱咐:「活着,好好的…活…着……」 那年上京的风雪好冷,冷到他眼眶里的眼泪都成了冰粒子,扎的他的眼睛好疼好疼啊。他徒手在冰冷的乱葬岗上挖出来一个潦草的深坑,没有棺材,也没有草蓆。他能做的就只能是把老乞丐埋深一点儿,埋的更深一点儿。 乱葬岗上的野狗太多了,他怕不埋深一点儿,老乞丐会被那些该死的野狗扒拉出来吃掉。 磨破的手指鲜血淋漓,染红了乱葬岗上的泥土与落雪…… 第82章 寿辰 下葬前。 满是血污的手指在老乞丐左眼的眼角之下,点出一朵血色的花。若是有轮迴转世,若是他侥倖未死,有机会在世间重新相遇,这就是他认出老乞丐的标记。 第117页 换他养他一世…… 抬起自己如今白玉无瑕的双手,看着圆润饱满的指尖,没有半点伤痕…… 随安的眼底阴沉的如北境铅云堆积的天际,酝酿着无边的风雪。 当年那些害死老乞丐的人,从所谓的贵人到低贱的奴僕,他统统把他们打到半死,扔进了满是恶狗的乱葬岗…… 结果不言而喻, 而这一切,都是曾经他们对他和老乞丐做过的事,他也不过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那天,他在乱葬岗外听了许久的哀嚎与谩骂。 这般结果是他们的报应,是因果循环。上天的报应他等不及,那就只好他自己去讨还。 「殿下,可要……」 「最近的上京城不怎么太平,出的来,回不回得去那都是常事。」 随安漫不经心的开口决定了那人的命运,他不是善人,从来都不是。 「城外的乱葬岗是个好去处……」 至少随安上辈子几次险死又生,都是在那乱葬岗上。 鸦羽听到自家殿下对那人处置,没有半点儿犹豫,立刻就带人追了出去。别说只不过是一个惹他们殿下不高兴的恶僕,就算是青祁本人,他们也会毫不留情。 张丕芝皱着眉上前给随安把脉,唯恐这人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倒霉不仅仅有罪魁祸首,还有他这条被殃及的池鱼。 这一瞬间,原本不怎么待见青祁,但是也不怎么讨厌他的张丕芝,那是万分不待见了。 鸦羽那边为了不破坏自家殿的计划,等那恶僕回话之后,用麻袋把人套走,留了半口气扔到了乱葬岗上。 手法流程熟练至极,毕竟,从前他们就没少替自家殿下干这种事。 不过以前是论堆,今天是论个。有且只有这一个,他们为了争这一个的处理权,差点没自己个儿打起来。 ———— 最近礼部和内廷司忙的是人仰马翻,他们已经三年没有好好庆祝寿辰的陛下,突然就要庆祝一下自己而立之年的这个生辰。 原本该是最少提前半个多月准备的帝王寿辰,却在临近帝王寿辰前几日,他们才接到陛下明令。 陛下啊!他们礼部和内廷司的命也是命。要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帝王寿辰事宜,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当然,倒霉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们。以往三年里,他们陛下从来都没提过寿辰之事。所以,满朝文武以为今年也会如同往年一般,帝王寿辰就如平常日子一般。 最多也就是,陛下那一日不上朝罢了。 然而,这马上都要到日子了,陛下又突然明令礼部和内廷司筹备寿辰事宜。一时间,上京城各府邸都折腾了起来。 千方百计想从自己的库房里翻出来,能够拿得出手,献到御前的贺礼。 随安看着青祁命人送过来的,自己从前的旧衣,眉眼冷峻。 「还是你最了解他。」张丕芝感嘆了一声,有的人想作死,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这些东西当年没有烧了吗?」 「当时太乱没顾得上,而且陛下也不允许,就封了你住的主院,里面的东西除了内廷司每日例行打扫外,任何东西都是不许动的。」 或者说,如今的宁侯府,除了青祁住的地方以外,跟三年前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主人不在…… 「不过若这衣服真是你的旧衣,估计是青祁那小子买通了,每日去打扫的内廷司的宫人,偷偷带出来的。」 曾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打扫的宫人偷带宁侯的物品出去卖给别有用心的臣子。而那大臣又拿着东西,去陛下面前讨巧。 结果么?无论是偷拿物品的宫人,还是那大臣,到最后都被陛下下令处死。 自那以后,就算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了。毕竟,没有谁不在乎自己的小命不是。 「明儿就是陛下寿宴,看样青祁这是打算把你当做今年压轴的贺礼送上去了。」张丕芝笑的没心没肺的,瞅着随安如今的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傻乐。 想来以前都是随安让别人不痛快,难得有人能让随安不痛快。 不过,张丕芝突然觉得,明天的寿宴一定热闹。就随安如今这张与从前七八分相似的脸,再换上随安以前的衣服,怕不是得要有些人被吓到。 他是不是要提前通知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御医,多备一些救命的药丸子,省的明天有大臣被吓个半死来不及救命。 随安没有理会张丕芝看热闹的眼神,重活一世的他并不想恢復自己从前的身份。宁侯随安的身份太过显眼,也有太多的人盯着,难得清静。 而他如今只想陪着云缱,不太想沾染那些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更不想天天都是阴谋诡计。 然而,以他如今的身份,并不能直接出现在云缱的身边。青祁想要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利用青祁,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走到云缱身边的机会。 从前的衣服并不合身,随安让人略改了改。 七八分相似容颜,配上宁侯随安从前的旧衣。青祁乍然一看,差点以为这就是当年的宁侯随安本人。 只是眼前人是坐着轮椅的洛家病秧子少爷,并不是宁侯本人。 随安眸光冷淡的看着如今已经长成的青祁,这是他重回世间后第三次见到青祁。但是,却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和他面对面的互相打量。 第118页 「放了时安。」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不想你弟弟变成一块一块的,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青祁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森寒无比。 若是旁人,今日恐怕可能就会被他给吓住了。可是随安不是旁的什么人,他也根本就不害怕青祁的威胁。 早在当天,鸦羽就已经让人把时安给换了出来。如今被青祁拿捏在手里的,可不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时安小少年,而是手染鲜血的鸦卫。 随安眼睫微微颤动,闭了闭眼,復又睁开。如果不是眼下青祁还有用,他非得站起来把这混蛋玩意踹倒在宫门前。 等着…… 青祁也不在乎那病秧子究竟怎么想的,他如今就是自己的牵线傀儡,自己想要让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 拿了一顶帷帽戴在了随安的头上,把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 这是他今日讨到帝王欢心的利器,在这之前他不会让他暴露在那些文武大臣的眼前。那些人都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他如今可斗不过。 随安随着人一路到了设宴的长宁宫,一路繁花似锦,内廷司的宫人,忙中有序。 今次作为献给帝王的礼物的随安是没有资格进去长宁宫的,偏殿角落里,青祁安排自己心腹时时刻刻守着随安。 宫宴上,在恭祝帝王寿辰安康后,就是满朝文武献礼的环节。 按着身份尊卑,远近亲属,最先献礼的就是云缱的亲弟弟,闲王云阙。混不吝的闲王殿下没银子给他亲哥置办像样的生辰礼,把自己才寻摸来的美人儿献给了他哥。 看的所有人眼皮子直蹦跶。 这得亏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要是换做旁的人敢给陛下送美人儿,看看陛下弄不弄死他就完了。 云缱看着下面一脸天真无邪的自家蠢弟弟,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亲生的,亲生的!有且只有这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打死了就真的没了…… 第83章 糟心弟弟 这些年,云氏皇族出的糟心玩意特别多,尤其他这亲弟弟。绝对算得上是翘楚中的翘楚。 纳了一府的妻妾,但是养不起自家的崽子,还得让自家亲兄给他养崽子。 今日寿辰上只是给他送美人儿,而不是给他送几个襁褓中的崽子,已经是他收敛再收敛的结果了。 「今日皇兄寿辰,臣弟恭祝皇兄福寿康宁,万岁千秋。」 云阙也知道自己送美人儿简直就是在自家皇兄的底线上蹦跶,一个蹦跶不巧,等待他的估计就是一顿胖揍。 这不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嘛! 这也是宁侯殿下不在了,这要是他还在,他是万万不敢干出来送美人儿给自家皇兄的举动来的。 因为到时候,可能就不止是来自自家皇兄的一顿胖揍了,还有来自随安阿兄的拳打脚踢。 唉……他这王爷做的实在是太难了。 云缱简直不要太了解他这愚蠢的亲弟弟,他那小算盘打的就差把心思写头顶上了。 自己不近女色,今儿被云阙当寿礼送上来的美人儿,改明个儿就会被他自己再讨回去。 不过就是在他的寿宴上走个过场,最后美人儿还是他自己个儿的。 他那点脑子是不是全用在算计他这个亲哥哥了!? 云阙说完贺词就赶紧麻熘的滚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不用看他都知道,他家皇兄的脸色此时估计好看不到哪里去。 谁叫他皇兄不讲武德的,明明过去三年都没有过过寿辰了,今年就突然想过了,这不是折腾人吗? 他私库都比自己脸还要干净了,哪里能找出来上的了台面的寿礼,可不就得拿自己刚刚得的美人儿凑数嘛。 虽然惹了他皇兄,但是没在这些个大臣的面前丢脸不是。就算是过后会被他皇兄收拾,无所谓,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在自家皇兄的跟前丢人现眼。只要不丢到外人面前去,云阙表示自己都可以接受良好。 至于他惹了他哥以后,他后面的那些大臣会不会倒霉,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待见自己,自己还不待见他们这些各个品种的老狐狸呢。 底下的大臣看着高台上陛下黑沉沉的脸色,心里不由得大逆不道的问候闲王爷全家。 论阴损,满朝上下就找不出几个能比闲王更阴损的主儿来了。 要是眼刀子能杀人,云阙都不知道自己死多少回了。那一个个眼刀子从四面八方甩向在自己位子上坐的四平八稳的云阙,而云阙全部无视。 看呗,他又不会伤半根毫毛。 这天下间,他惹不起的人不多,但是他惹得起的那可就多了去了。最起码这长宁宫里,除了他皇兄,就没有他惹不起的。 宴席上,除了稳坐钓鱼台的云阙,就只有坐在后排的青祁有恃无恐了。 都是献人给陛下,云阙殿下的人入不了陛下的眼,可是他献上去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很快,就轮到青祁献上自己的寿礼了。 青祁恭恭敬敬地上前拜寿,「陛下,青祁愿陛下万岁千秋,圣体康泰,国运昌盛,天下归心。」 「今献寿礼,还望能讨陛下欣喜。」青祁说完就让自己的心腹把一直待在偏殿的洛家大少爷带了上来。 只看到,一个头戴帷帽,坐着轮椅的人被推了进来。有那些消息灵通的,瞬间就想到什么,一时间脸色晦暗不明。 第119页 虽然他们也知道有那么一张脸存在,但是他们可不敢拿着自己全家老小的前途去冒险。这也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知道,但也仅仅只是试探,而没有真正出手的原因。 这个青祁之所以这么敢,不过就是他没什么牵绊,还有宁侯余荫护着。就算不成,他最多也就是赔上自己一个人而已。 而那些不知道的,也都互相对视一眼。今儿这是怎么了,前脚闲王给陛下送美人儿,后脚这青祁公子就给陛下送了一位公子…… 最近也听说这两位有什么不对付啊? 没有人看到,上首陛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摘下帷帽。」善解人意的林如还林公公,非常体贴的替自家陛下发话。听见林如还声音的随安,还没来得及自己抬手摘下帷帽,已经走到他身边的青祁迫不及待的就把帷帽拿走了。 帷帽拿走的瞬间,大殿之上,知道的不知道的,俱是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悬没把长宁宫的空气给吸没了。 「周大人……我怎么觉得,这……这位公……子,他有点……有点眼熟啊……」 「我也……觉…觉着……眼……眼熟……」 「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时间大殿之上,大臣耳语之声不绝于耳。 上首林如还看着下面被吓到大人们,就这么一张脸就被吓到了。这要是让他们知道这是真的宁侯殿下,今儿寿宴是不是高低得吓死几个? 云缱已经面色冷肃,目光幽深的看着青祁。 承受着帝王冰冷无情的注视,青祁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浸湿了里衣。他此次又何尝不是在赌,他在赌陛下忘不了放不下,赌这张最相似的脸能够让陛下心动。 眼前这一幕早就在云缱的预料之中了,但是,真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他依旧还是激动不已。 一步步走到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随安跟前,指腹摩挲随安的脸颊,触及温热的肌肤才确定随安没有吹到风。 而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就是那张脸已经完全蛊惑住了陛下。一时间那些大臣彼此互相打着眉眼官司,皆没有什么好的章程。 这张脸就已经完胜许多了…… 这场帝王的寿宴随着帝王抱着人离场,虎头蛇尾的就这么结束了。然而,寿宴是结束了,但是风波才刚刚起微澜。 离开的大臣们三五成群地凑到一起,知道来歷的大臣们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不知道的已经在满世界打听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那与曾经的宁侯殿下极其相似的公子的身份就已经被扒拉了出来。 已经没落的洛家的病秧子大少爷,平日里深居简出,也就难怪没有什么人知道有着这么一张脸。 只不过,到底也只是一张脸相似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宁侯随安,陛下到底是什么章程,他们还拿不准。 只要涉及到与宁侯随安有关的事,哪怕就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他们就是再小心都不为过。 第二日,他们安插在宫里的人就递了消息出来。 陛下抱着人回去以后,直接就把人带回寝殿宠幸了。夜里要了好几次水,闹得动静还挺大的。 今早,陛下甚至都宣御医了。 他们陛下这是把那人当作是宁侯殿下的替身了吗? 满朝文武都猜不透他们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但是有一条是肯定的了,在陛下没有厌弃那人之前,谁也惹不起他。 而同样听到消息的青祁也是心情大好,他捏着那人的软肋,他越是得帝王看中,自己就越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公子不担心他会反水吗?」 青祁勾了勾唇,虽然那张脸是最大的利器,但同样也是拖累。他们这位陛下的防范心向来很重,短时间内那病秧子没那么容易得到帝王的信任。 只要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能够拿到足够大的权柄,就算到最后告到陛下那里,他也是不惧的。而且,不是真正的宁侯随安,就只靠着那一张脸早晚都会被厌弃。 帝王寝殿。 睡醒的云缱揽着怀里眼尾红红,眼睫上还挂着泪的小可怜,自己的脖颈间还有着这人气急时咬的牙印。 第84章 又一个抢他阿兄的 候在门外的林如还听见动静赶紧走了进来,就看到他们陛下已经起身。 「陛下。」 林如还躬身行礼,身后跟着一众伺候梳洗的宫人。 早前随安殿下宿在陛下寝殿的时候,都只是他一人伺候的,以免走漏消息。而昨夜人是他们陛下光明正大的抱回来的,自然也就不需要那般谨慎了。 「都小心些。」云缱回头看了看依旧熟睡的随安,看到锦被稍稍有些滑落,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他昨夜辛勤劳作的痕迹。 目光冷冽地扫视伺候的宫人,看到都小心翼翼的垂着头看自己脚面,满意地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回到床榻边,小心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重新遮住那些露出来的肌肤。 林如还不小心扫了一眼,瞬间眼观鼻,鼻观心。但是心里却在暗暗吐槽自家陛下,虽然说是要演戏给外人看,但是也不用这么认真的吧。 瞧瞧随安殿下的身上,窥一斑而知全豹,那身上肯定比他看到更多。他们陛下也是的,这也不是第一回吃肉,怎么就不能克制克制,万一累到随安殿下,到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他自己。 第120页 「昨夜如何?」 「……大概是,热闹……」沉吟许久,林如还才说出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那也确实是热闹,各家的眼线探子,你来我往的交锋,那可不就是一个热闹。 他们能查到的有关随安殿下的如今这身份的,那都是他们陛下允许他们查到的。他们陛下不允许的,那是半点儿都没查到。 「热闹点挺好。」 今日不上朝,云缱也就没有穿那沉甸甸的帝王冠冕,只穿了一身玄金色的帝王常服,松松垮垮的用髮带繫着满头的白髮。 云缱看了看床榻上依旧熟睡,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的随安。抚开鬓角垂落的髮丝,从云缱肩头滑落的白髮与之纠缠在一处。 自己昨夜有些失控了,光明正大把人重新拥进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上头了。 但是他的随安到底是身子骨不禁折腾,辛苦养着这么许久才养出来的气色。被他昨夜失了节制,又要仔细养上许久,他才会安心下来。 「把张丕芝叫来。」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云缱索性命人把张丕芝那庸医叫来守着。 日上三竿。 窝在柔软榻上的随安蹭了蹭软枕,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身常服的云缱就坐在榻边上守着他。 「唔……」 「可睡得舒坦?」云缱揉了揉随安的头,伏低身子对上随安还有迷濛的眼眸。 「什么时辰了?」随安蹭了蹭云缱的手掌,慵懒如撒娇的狸奴儿。 「莫管什么时辰,我让膳房熬着甜粥,起来喝一碗。若是还觉着困,喝了粥我抱着阿随继续歇歇。」 「今日无朝事么?」 随安闭着眼睛窝进云缱的臂弯里,昨夜这人一开始还算得上是温柔。只他后来耐不住这人磨他,哀哀泣泣叫了一声衍钧阿兄。这人就跟被刺激了似的,浑身的力气都冲着他使了。 「左也不过是一些小事,养着那些大臣也不是白养活的,自有他们盯着呢。」 随安闻言不置可否,这江山万里,黎民百姓的事多了去了。为君者不可能事必躬亲,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若是那般,就是再康健的人,怕也是要活活累死到那龙椅上的。 云缱亲了亲随安,抬眸示意在一边伺候的林如还摆膳。 「不想吃粥。」在林如还即将一脚迈出门的时候,随安蹭了蹭云缱说到。 「想吃什么,让膳房重新给你做,可好?」 「好。」 寝殿里两人你侬我侬,宫城之外大臣的府邸里风起云涌。就连沉迷美人膝的闲王殿下,今儿都破天荒的出现在祈安殿。 从大清早等到这都马上正午时分了,他连他亲兄的衣角都没见着半片儿。就连林如还,他也就刚来的时候见了一面,告诉自己皇兄还没起后。 这祈安殿里就再没有人搭理他了,连杯隔夜茶都没有给的那种。 不是,他好歹是陛下的亲弟弟,怎么就没有那病秧子替身重要了还? 不就是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嘛! 云阙莫名的心里酸酸的,从前,在皇兄这儿他就比不过宁侯随安。如今,他又比不过有着那样一张脸的病秧子替身了么? 想想就委屈,云阙差点就不顾脸面在他皇兄的祈安殿嚎啕大哭了。但是不行,他还是要脸的。 呜呜呜呜……委屈吖…… 「还有没有人管了,你们闲王殿下要被活生生饿死在这里了。」 没人理是吧?那他就可劲作了啊! 后头寝殿里,端着鸡汤准备餵人的,以及窝在人怀里准备被餵的,同时听见了前殿里云阙那非常有辨识度的声音。 毕竟,除了云阙,这宫里也没谁敢这么扯着嗓子嚎了。 林如还:……他倒是忘了,前殿里还有这么一位祖宗在呢。 云缱看向林如还,无声询问,那个混不吝的玩意儿不搂着他的美人儿沉迷他的温柔乡,大早晨跑到宫里来做什么? 「陛下不若还去瞧瞧,闲王殿下都要活生生饿死在宫里了。这要是传出去,外头怕不是要传您虐待手足……」 随安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半点儿从人怀里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云缱也纵着他,他深知阿随与云阙素来不怎么对付。 这不对付,还要从他们刚入上京城的时候说起。 他与云阙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他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北境,而云阙长在父母膝下,虽知道自己有嫡亲的阿兄,但却从来没有见过。 父母离世突然,他在这上京城没有任何依靠。好容易自己嫡亲的阿兄回来了,云阙可不就得好好粘着。 然而,在看到他的阿兄那么宠爱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的时候。那时年纪不大的云阙,总觉着是与他抢阿兄的。 而随安跟着云缱在北境这么多年,从来也只有他霸着云缱的份,突然冒出来一个跟自己抢人的,自然也是不肯让的。 所以俩人谁看谁都不对付,明着暗着的争锋相对也不在少数。 云缱舀了一勺鸡汤吹凉,餵进随安喋喋不休的小嘴里。 「林如还,把你闲王殿下带到这里来吧,也省的真饿死在前头了。」 「是。」 林如还用手掩唇,微微躬身垂手退了出去。 「不准备瞒着他?」随安问云缱。 第121页 「不必瞒着,他又不会说出去。」云缱继续餵人喝汤。 「不与他说,我怕他会给你找麻烦。委屈了你,你又要找我闹了。」 随安没有反驳,他并不怕云阙跟他过不去。找云缱闹,让云缱向着他,也不过就是难得幼稚跟云阙斗气而已。 「哼……」 随安喝了最后一口,怎么都不肯再喝。云缱看碗里还剩大半的鸡汤,低声下气地哄人再多喝几口。 云阙一脚踏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那不苟言笑,天天冷着一张脸的皇帝阿兄,竟然在哄人喝汤???? 扭头看身后跟进来的林如还,林如还面色如常。对于闲王殿下看过来的那不可思议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我……这……」 「如您所见,殿下。」林如还笑盈盈的开口:「陛下还在等着您,殿下。」 云阙气死,这又冒出来一个跟他抢阿兄的。 看着云阙气唿唿的进来,原本被哄着的随安,搂住云缱的脖子,娇声娇气的:「衍钧阿兄……」 云缱被这娇声娇气叫的浑身火热,揽着人腰肢的手臂勐地收紧。 第85章 磨人精 磨人精! 云缱暗暗在心里咬牙,知道他受不住什么,还故意来撩拨他,仗着在人前他不敢怎么着他? 来日方长,总有他讨回来的时候。 被这一句刺激的不仅仅是云缱,还有一脸被雷噼了似的云阙。他……他究竟是……怎么敢的…… 这就是个魅惑君王的男狐狸精…… 云阙恶狠狠地盯着他,长着这么一张脸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是宁侯随安,现在是这个替身祸害。 随安对上云阙这般目光丝毫不怯,反而窝在云缱怀里目光挑衅的看着云阙。搂着人的脖子,啾咪了一口,非要给人气出来个好歹不可。 林如还早就退的远远的,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把自己当幅画挂起来了,当个聋子瞎子哑巴,主打一个不听不看不说。 只要是这俩主子对上,最多三岁不能多了。 「皇兄……」 「衍钧哥哥……」 云阙刚唤了一句自家阿兄,随安就故意跟他作对,黏黏煳煳的也跟着喊一声。他不仅喊了,他还亲亲抱抱…… 云阙被气得差点「哇……」一声哭出来,还有他亲哥,他竟然不帮着自己。以前帮宁侯不帮自己他能理解,毕竟那傢伙不仅仅是他阿兄的救命恩人,还在一路陪着他哥从北境到上京城。那朝夕相处的情分,不是他和阿兄的血缘能够比拟的。 所以他跟随安不对付,阿兄不向着自己,自己完全不意外。 但是,这个替身凭什么? 「你不过就是别人的替身,真以为我皇兄多在乎你呢。」气疯了的云阙,压根就不在乎他哥还在这里,直接把话怼到人脸上。 反正他哥又不能把他这个亲弟弟弄死,他有恃无恐。 「阿随不恼,一会儿我替你收拾他。」云缱狠狠地瞪了一眼云阙这糟心玩意,又赶紧低下头去哄自己怀里的人。 随安没有搭理云缱,挑挑眉看着云阙被他气到通红的脸,好整以暇的在云缱怀里找了一个更加舒坦的姿势。 「你说是就是啊,我不信呢。除非,你让衍钧哥哥自己跟我说。」 是不是替身随安心里比谁都清楚,云阙的这话对他压根就没有任何杀伤力。这话的杀伤力甚至都不如,那些世家士族背地里骂他的烂泥里爬出来的臭虫。 云阙气得咬牙切齿,用手扶着自己已经阵阵晕眩的脑袋。是不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都他么特别会气人。以前是随安气他,现在是他的替身气他 是不是就是只跟他一个人过不去。 看到人快被自己气晕过去的云阙,随安终于是不逗他了好歹是自家人,真气出来好歹还得云缱掏银子给他抓药。 「无违,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呢?」 随安目光灼灼的盯着云阙,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云阙都比随安大。无违是云阙及冠礼后,云缱给他起的字,取自但使愿无违。 自己?什么自己? 云阙愣了愣,这人不是青祁才献给他皇兄的吗?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字? 云缱看着自己糟心的蠢弟弟,摇了摇头,没救了。以前也没这么糟心,这么蠢。这几年温柔乡里待久了,脑子都退化了。 「殿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除了随安殿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这么亲近陛下……」林如还可怜自家陛下的亲弟弟,难得提醒了一句。 不然,还不知道,等他们陛下秋后算帐的时候,闲王殿下要遭什么报復呢。 「你说…他……他是……」云阙再一次被雷噼中,肢体僵硬地扭头看林如还,林如还点点头,示意就是他想的那样。得到确认的云阙,又僵硬地把头扭回来,眼神发直地盯着他皇兄,以及被他皇兄抱在怀里的人。 随安正期待他能说点什么呢,云阙直接往后一仰,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随安被他吓了一跳,身体也不自觉的跟着后仰。 但他身后是云缱坚实的胸膛,没能倒下去。而云阙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就这么跟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无比的接触。 嘶~~~~~ 肯定特别疼。 被宣召来的张丕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搓搓凑到了林如还的身边,看完了全部。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跟他一样被随安吓晕的,有人作伴了。 第122页 他原以为第一个跟他作伴的人会是青祁那小子,毕竟,看随安和陛下的那些动作,都是准备收拾他的。 没想到先撞上来的会是云阙殿下,啧啧啧……磕的这一下肯定挺疼的。 「陛下,这……」林如还看着他们陛下。 「张丕芝,把他弄醒。」 林如还赶紧让几个有力气的宫人把地上的闲王殿下抬到一侧的坐榻上去,张丕芝抽出银针扎了几下,就看到云阙的眼皮子有了动静。 「殿下醒了就睁开眼呗,又不丢人。」丢也没有丢到外面去,无所谓啦。 云阙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是狠狠瞪张丕芝,死庸医,做什么把他扎醒,让他躺着不行吗?外头天气渐热,他皇兄寝殿的地面还挺凉快的,让他多躺一会儿能碎是怎么滴。 汉白玉地面:碎倒是不会碎,就是你挺热的,我不大喜欢…… 那边随安轻拍了拍云缱的手,示意这人把自己放开。他已经三年没有看云阙丢人的模样了,好奇呢。 只是脚还没有落地,就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脚掌。随安对上云缱不贊同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有点吓人。 云缱拿了鞋子给这人亲手穿好,这才放开了随安的脚,看着他凑到云阙那边。 「你……你别……别过来啊……」 看到随安走近的云阙,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要是随安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立马哭给他看一样。 「他真是随安吗?」云阙看向张丕芝。 张丕芝摊摊手,问他没什么用,看你家皇兄不是最清楚吗。这就是真的,虽然匪夷所思了点儿,吓人了点儿。 云阙看了看站在那里好整以暇欣赏他挣扎姿态的随安,呜呜呜,昨天在长宁宫的时候,他不还是坐着轮椅的吗?他为什么会走路? 「你不是残废吗?」 「我告诉你……你这是欺君,你知道吗……」恐惧的眼泪掉下来,云阙色厉内荏,把自己能想到的罪名都往随安头上扣。随安就站在离云阙两米远的地方,笑眯眯看着他挣扎不休。 救命…救大命……他晴天白日的见鬼了嗷┗`o′┛嗷~~ 谁来救救他的狗命,反正他哥是不会救他的,他巴不得拿自己让他的心尖尖儿开心呢。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自己是残废了。」昨天在长宁宫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好不好。 「而且,你怎么就知道,你皇兄他不知道呢?」就算之前不知道,在他下地走路的时候,那也是已经知道了。 更何况,他被云缱盯的那么紧,他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跟他身体有关的,事无巨细云缱可能比随安自己都清楚。 云阙都已经不想看他皇兄了,堂堂帝王高大巍峨的形象,已经开始在他的心里崩塌了。有的只是一个怕媳妇的男人。 对于云缱而言,自家蠢弟弟肯定是没有失而復得的心肝宝贝重要的。 认清事实的云阙殿下,非常识时务地从他皇兄的寝殿里麻熘滚蛋。趁着现在他皇兄顾不上收拾他,顺手就把自己昨天当做给他皇兄做寿礼的两个美人儿,也给拐走了。 反正他皇兄也不会享用,留在这里还可能让他皇兄的心尖尖儿误会。 第86章 通透 自从帝王寿宴之后,青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慢慢落回去了一半儿。寿宴之上,陛下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带走了那洛家的病秧子。 直到今日,陛下已近三日没有临朝了。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献上的宁侯随安的替身,已经颇得陛下心意了呢? 他之所求,是不是也很快就可以实现。权势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诱人。 「公子,公子,不好了……」 「慌什么?哪里不好了?」青祁今日心情难得的好,也就不忌讳那些有的没的。 「公子,守着洛家那小子的人来回禀说……说那小子突然就不见了。」 「什么……不是派人好好盯着的吗?为什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青祁气急败坏道,他刚把人送进去,手里握着的拿捏那病秧子的筹码就不见了? 这不让他多想都不可能。 「小人也不知道。」前来回禀的僕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坏了自家主子的计划,还不知道主子会怎么处罚他们呢。 「那头人只说,前天夜里还是还是好好的。今早去给人送饭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就连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都不知道。 「有没有让人去找?」 「发现人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搜了。」僕役赶忙回答。 青祁闻言死死握了握拳,恐怕搜不出来什么名堂来。连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他养的这是一群怎么样的废物。 想想当年宁侯随安手里的雀舍与鸦卫,哪一个不是令人胆寒的存在。为什么他手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作为拿捏洛家病秧子的筹码,青祁早就把人转移到了城外的一处不起眼的庄子上,那庄子还是他这两年自己偷偷买下来一处很小的庄子。 寿宴之后,他就预料那庄子可能藏不了多久。原本是想把那洛家小子换一处地方的,可是没等他动手呢,人就不见了。 那些人的手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快,而有可能动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青祁得罪的起一家两家,但是得罪不起所有人。 第123页 他不是宁侯随安,没有那股子疯劲,也没有他的底气。 所有在寿宴之上见过洛家那病秧子的大臣们,不可能不去查。就算是不因为那张相似的脸,但凡能被陛下亲近的人,他们都会去查的清清楚楚。 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阴谋诡计,不过就是这权势旋涡中的生存之道罢了。 而那些人早就知道消息的人,恐怕一早就已经盯上他。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之间,替别人做了嫁衣裳。 宁侯随安这个陛下的禁忌,那些人不敢触碰。他们垂涎最后的果实,但不想承担风险。所以青祁就成了承担风险的人,守不住最后的果实也是他青祁自己没本事而已。 如此这才是赤裸裸的,权谋场上最真实的一面。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能在权贵云集的上京城立稳脚跟的,不论是新贵大臣,还是传承几代的世家士族。那都是大浪淘沙淘剩下的聪明人,说是有八百个心眼子那都是贬低人家的。 而青祁,从来都是活在他人庇护之下的狼崽子。有那么一个字兇狠劲儿,却没有那么深沉的城府。 这也就註定了,他会被上京城所淘汰。 上京城外的小庄子,这些时间,明里暗里有过好几波人造访。而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而早就已经被救出来的时安小少年跟在鸦羽的身边,躲在暗处看着上京城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 「殿下说了,你可以不涉朝堂权势,但是不能无知无觉。能在这上京城活下来的人,就算只是平头百姓,他们也有近乎直觉一般的反应。」 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 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洛家已经败落,没有人教他们。但是他们家殿下既然在洛家子的身体里醒来,那么眼前这少年就势必会被殿下牵扯进去。 不管他以后做什么,明白这些远比不明白活的通透。 没错,就是要活的通透。 时安一语不发的看着身边这人让他看的,他也明白,这是阿兄让他看的。这繁华若锦的上京城,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我明白。」 时安看着那些远去的人,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就要经常跟这些人打交道了。害怕吗?时安在心里问自己,而他的心反馈给他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那如果我要涉足朝堂呢?」 「那你看到的远不止今天这么多,更或许,你也会成为他们背后的主子一样的人。」鸦羽脸色依旧平静的说道。 朝堂就是另一处不见血的沙场,能不能活下来,活成什么样都只能靠自己。 「朝堂之上并非是非黑即白,究竟是什么样得你自己去看。」 鸦羽对少年想要涉足朝堂的话并没有任何异议,有他们殿下护着他,不论他想要做什么的,都比大多数人容易很多。 权势这东西,有还是要比没有活的更好。 至少,鸦羽是这么觉得。毕竟,无论是他们殿下,还是雀舍与鸦卫的人,他们都是从尘埃中爬上来的。 跟随在殿下身边已经许多年了,他甚至曾经一度忘却,自己过去的狼狈与不堪。北境荒原上,他带着弟弟从秃鹫的喙下抢过腐肉,啃过北境冻死人的冰雪。 活下去……可是活的好难。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与野兽抢食。就在他都快以为自己就是这荒原上的野兽的时候,他们被殿下捡了回去。 一碗热汤,一张热乎乎的大饼,一件完好的衣裳。 他把自己和弟弟的命卖给了殿下,廉价吗?如今看起来是很廉价。可是,对那个时候已经快死的他们兄弟二人而言,那些东西足够买他们很多次命了。 「嗯。」 夕阳余晖之下,少年不及身侧男人高大,可是心却是一般坚定。 在很多外人的眼中,他是备受自家兄长呵护的洛家小少爷。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其实也活的艰难。 如果活的容易,他的阿兄又怎么会那么决绝的做出那般选择。他也曾怨过阿兄为什么不要他了,可是他的阿兄有给了如今这般好的阿兄。 不论是哪一位阿兄,只有时安对不起他们,没有他们对不起时安。 如今的阿兄知道曾经阿兄想让他走的路,所以才会这般早的就让他看清楚这一切。如果他可以接受,今日看到的这些都会让他将来受益匪浅。 如果他接受不了,他知道,如今这位阿兄已经让文伯把所有家业清点好,都会交给他,让他做一世富庶闲人。 「我们要回去了吗?」时安跟在鸦羽的身后问道。 「宁园你暂时是回不去了。」 「在这些人没有消停之前,你都不可以出现在那些人的视线之内。」鸦羽回头瞥了一眼艰难地跟在自己后头的少年。 背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看向时安:「你知不知道,你如今这位阿兄曾经的身份。」 走累了的时安少年也学着他的模样,靠在树干上喘气。「不知道,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应该很不凡。」 「嗯,确实不凡,他就是曾经的宁侯随安。」 鸦羽语气轻描淡写的说着,轻松的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一样。 然后,非常恶趣味的盯着被自己吓到的时安小少年。他们殿下的名头,当年那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少年会不会被吓到呢? 第124页 他可是非常期待。 —— 我又来求一波支持了呢,(#^.^#) 第87章 安安崽? 小小的少年也确实是有点被吓到了,在并不长的相处时间里,他也感觉出来如今的阿兄,从前的身份来歷恐怕不俗。 但是,他真没有想过会是这般身份。 鸦羽看着少年因为惊吓而瞪得熘圆的眸子,有点莫名的可爱,戳人心窝窝。 「怎么?被吓到了?」虽然很想挼一把被吓到的少年,但是这是殿下家的崽子,没殿下同意他挼不了。手痒痒的鸦羽随手揪了一截野草,叼在嘴里说道。 时安摇了摇头,「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从前的阿兄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所看到的阿兄,并不是传言中那样的。」 鸦羽闻言笑了,笑的很是畅快。 时安仰着头看他,「你笑什么?」 鸦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挼了一把时安小少年。当年他们殿下威名赫赫的时候,眼前这少年那时恐怕还是玩泥巴的小娃儿。说什么传言中的那般,上京城流传的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旁的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 「别那么傻乎乎的,你阿兄当年凶名赫赫可不是传言,而是实打实自己杀出来的。」那些人的坟头草,都已经枯萎了好几个秋冬了。 「我看到的阿兄很好。」 少年鼓着脸颊反驳鸦羽,等他回去见到阿兄就要与阿兄好好告他一状,竟然背地里说他家阿兄的坏话。 哼…… 「是是是,你如今看到的他是最好的。」不再背负深仇大恨,不必为这堪堪太平的天下殚精竭虑,不必担心朝堂之上的帝王为朝臣掣肘。 如今可不是最好的么。 鸦羽纵容的陪着少年玩笑,少年的心思浅显易懂,几乎把那准备回去告他黑状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他们殿下如今养着的这个崽子,很好,比那白眼狼好了不知道多少。 书房。 「公公,今儿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吗?这些个大人们怎么……」在书房伺候茶水的宫人一脸生无可恋的凑到林如还的身边,小声打听。 从今儿早朝后,这书房里就没断过人。有单独一人来的,还有结伴来的。不管陛下是否会召见,人在偏殿等候,这茶水总是少不了的。 就这么会儿子的功夫,沏茶的水都烧了五六壶了。 平日里就属他们这茶水房的差事最是清闲,今儿,一个个忙的都快脚不沾地。总不过就这几个人,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 「没什么事,你安安心心当差就是,人手不够,就从旁的地方叫人来。」反正这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也就陛下和殿下。 林如还也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虽然早就有预料到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大臣们…… 而且,不仅仅是从前那些大人们,还有这三年才入朝为官的新贵。一个个都跟闻了腥味的猫儿似的,不要命的往陛下跟前凑。 这要是放在从前,没有什么非来不可的大事,轻易没有谁愿意凑到陛下跟前的。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难打发的。最难打发的还是那些曾经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一路从北境到上京的老臣们。如今一个个都是陛下的心腹大臣,位高权重。 但是这些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特别护着他们随安殿下。 殿下可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奄奄一息到少年俊朗,意气风发。就算知道殿下的心思,第一反应也不是反对,而是准备把他们的君主绑了送给殿下。 年少慕艾有什么错,就算有错,那也是他们陛下的错,没事长那么招人做什么。 主打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爱谁谁…… 三年前的元宵佳节,心痛不已的何止陛下一人。陛下清算之时,有多少逃脱的人,是这些大人们重提刀兵,杀的四处城门处的血腥味浓郁的半月未散。 欺负了他们家的安安崽,就要做好被他们这些老傢伙找回来的准备。伤了他们安安的命,那就拿自己的全族的命来赔。 而如今,这些大人们正堵在书房里跟陛下犯浑呢。 恐怕,今儿陛下要是不给一个让这些大人都满意的理由,恐怕今儿不能善了喽。 先前就遣人去请殿下了,不知道来不得的及…… 林如还刚一只脚迈过门槛,就听到江陵侯阳阳怪气的沖他发脾气。 「林如还,你这大内总管是怎么当的,这茶水怎么都是凉的。」 「唉唉唉……世人都说人走茶凉,我这都还没走呢,这茶就已经凉透了。」 林如还看着江陵侯手里头端着的,还升腾着水汽的茶盏。就算是睁眼说瞎话,咱们就不能做做样子吗? 知道是您在借题发挥,借着跟我发脾气,阴阳陛下。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在亏待有功之臣呢。 「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天气渐热,怕您上火这才让人给您上的凉茶嘛。」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要让着谁,您对陛下有火气那就朝着陛下发去,对我这个无辜的发什么邪火。 桌案前,云缱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批阅奏摺,丝毫不管书房里这些人的明里暗里的话。他又没做亏心事,自然是不会认这黑锅的。 明明就是他们自己愚蠢,要是仔细去查查,看看雀舍跟鸦卫的反应也能猜个七八分。偏的听风就是雨,跑他这里报什么不平来了? 第125页 随安是他一个人的心肝宝贝,不是他们的,不要什么时候都来跟他抢人好不好。虽然他并不反对多些人对他的随安好,但是,前提是不能跟他抢人。 江陵侯凌咎狠狠瞪林如还,就知道跟他们陛下沆瀣一气,对得起他们的安安崽吗? 「陛下,不知可否见一见那位公子。」 云缱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如今官至左相的温衡呈大人,已经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当年自己一出生就被送到北境,所有人都以为他被放弃。只有老师愿意跟着尚在襁褓中的他一起奔赴北境。 尽管老师说过,当年的朝堂被世家把持,就算他不跟着一起前往北境,留在上京城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但是,跟着明面上就是被放弃的皇子远赴北境,并非是他仅有的选择。 「他身子骨弱,如今恐怕还没有醒。」 温衡呈微微颔首,那日他也是看见了的,那少年是坐着轮椅被推进来的。只是,那日陛下匆匆就把人带走了,他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仔细。 只是这几日常听闻,那少年与宁侯殿下的容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若是仔细收拾一下,说是九成似那也是有的。 温衡呈比谁都看得明白,随安那孩子就是陛下的软肋。从陛下当年千辛万苦带着奄奄一息的随安回到北境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虽是陛下的软肋,但是那孩子可并不弱。 甚至,他的手段有时候比陛下还要狠戾。他在报自己的私仇,可是到最后受益的却也是身为帝王的云缱,与这大干朝的黎民百姓。 没能保护好那孩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至于安安对陛下的心思,这云氏皇族又不是就剩下陛下一个人,必须要有子嗣不可。虽然陛下当初杀的多,但是留下的兄弟那也是不少的。 更何况还有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 「无妨,老臣今日想与陛下谈谈明年的春闱……」 云缱:…… 他知道老师不达目的不罢休,但是也不用把明年春闱的事拿来现在谈论,毕竟,今年的秋闱都还开始呢。 左相大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不管自己扯的藉口有多不靠谱。 第88章 老头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老头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老人家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不就是想看看那孩子吗?藏着,掖着的,也不怕捂馊了。 他今日来的目的,与这书房内的其他人的目的不同,不是来给他们家的安安崽抱不平来的。而是,他总觉着那日寿宴之上,他这皇帝学生的反应不大对。 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襁褓中的一点点儿大,迎风见长至牙牙学语。从识文断字开始到满腹经略,再到如今君临天下。 他虽说不能一眼就断定,但是自己学生的脾性,他多少还是清楚的。 他为安安所做所为,自己都是看在眼中的。他的学生或许在后人的笔墨之中算不得是贤明君主,但是,他对得起如今这天下的百姓。 他唯独对不起自己和随安。 一夕白头的情伤,并非是三年岁月能够磨灭的。也并非是那样一张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能够抹平。 陛下的从小的际遇,造就了他的冷心冷情。自出生就被送往北境,身边的所有人于他而言都是有着目的性。 就连他这个老师也不例外。 唯有那一年,他从那些世家的截杀中被随安救了以后,唯有对随安他才活的有人间烟火气儿。 天生的宿命让他难以喘息,而随安却是他最后的栖息地。所以他从不意外自己这个学生对随安的在乎,甚至比在乎他自己更在乎。 他是帝王,可他也是活生生的人。 寿宴之上陛下的反常,不能不让他这个老头子多想。 所以,这人他今儿是一定要见上一见的…… 若是如他猜想的那般,倒也不失是一件极好的事。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总也是自己心疼的。 但如若不是,能有人陪伴陛下度过此后漫长的余生也是好事一件。虽然这班总有对不起的人,但终究是死人抵不过活人。这也算是他这个老头子的私心,捨不得他养大的陛下真的孤独终老。 孑然一身的孤独与苦楚,他这个老头子尝过了。就不想自己的学生,也步上自己的后尘。 云缱非常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年过半百的老者头髮已经花白,甚至可能要不了几年就会全白。与自己的满头白髮不同,老师的白髮代表着岁月的流逝,生命的逝去。 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林如还。 「回陛下,已经让人去请殿下了。」只不过是陛下投来的一个眼神,林如还就瞬间领悟到了。 他让人去请殿下,原本是想让殿下来书房里救场的。 如今陛下要让殿下来与曾经的故人见一见,恰好也是歪正着了。 林如还看了看在书房中伺候的内侍,虽然也都是他养出来的心腹。但是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也不知道如今看着忠心的,以后会不会背叛。 所以,林如还在看到随安殿下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书房里里外外所有伺候的内侍给支使了出去,自己个儿接手了这伺候的活。 随安一进书房,就对上了好几张熟悉至极的脸。坐在轮椅上脖子往后仰了仰,他突然就觉得今天这场也不是非救不可不是。 第126页 这些人那可都是熟人。 自己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知道的人也就寥寥几个。所以如今书房里坐着的这些人,可能,大概并不知道他就是他自己。 这话说起来简直绕嘴。 所以今儿个堵在这书房里了,恐怕一个个的都是来者不善。毕竟这些人当年知道他的心思的时候,那可是真动过,把他们家陛下绑了扔他床上的心思的。 更有厉害的,就连催情香都替他寻来了。大概率也不是寻来的,恐怕是威胁张丕芝和雀荛专门做出来的。 随安似笑非笑的看向林如还,遣去的小太监跟他说什么书房里都快打起来了,让他赶紧去看看。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结果就是他对付不了这一屋子的人,把他也一起拉下了水。 拿手指虚虚点了点林如还,可真就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温老从随安一进门就开始盯着他看,随安身后跟着来的是远兮,也是知道随安身份的,林如还也就没有撵人出去。 从方才林如还把那仅有的四五个伺候的宫人撵出去的时候,温老对自己心中的猜测就更加偏向了。 若是眼前这位公子的身份没有蹊跷,林如还不必如此行事。他们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老相识了,林如还的谨慎在他们这些人里那都是出了名的。 能让他这般重视的,除了陛下,也就只有…… 「阿随,可还好?」 在看到随安进来的时候,云缱就已经丢开了手里的笔,快步走到了随安跟前。仔仔细细打量了随安今日的衣着,一袭紫锦团花纹的长袍,衬得他的阿随精神奕奕。 如今这时节不冷不热的,穿着这衣裳倒也挺合适。云缱只是有点担心,这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起了风,怕他这一路上吹了冷风。 「我无事。」随安任由他打量了一会儿。 从寝殿到书房,原本也就没多少路要走。更何况他还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坐在轮椅上被远兮推过来的。 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走,只是他自回来后就犯懒的紧,能坐着何必站着。 好歹他如今这身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使,能懒谁还想勤快呀? 第89章 又不带他玩了 知道内情的林如还这些日子,看自家陛下如此紧张随安殿下,都已经看习惯了。 他们随安殿下如今的身子骨娇弱的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实实在在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娇娇公子。 但是,这书房的其他人可是没习惯,他们今儿这是第一次见! 一时间,除了耳聪目明听见他们殿下唤这公子名字的,以及心下早有猜测的温老。其他人都在心里骂骂咧咧,眼珠子瞪得熘圆,就差瞪出来吓死人了。 青祁那小王八犊子哪里琢磨来的黑心点子,不知道陛下是他们安安独属的吗? 那些敢上书让他们陛下选秀的,都让他们半路套麻袋揍了。小犊子没什么本事,搞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真以为他们叔叔伯伯辈的人不敢揍他? 套那些同朝为官的,顾着面子里子,他们给准备麻袋。揍你个小崽子,都不用顾及,麻袋都省了。 还有眼前这个…… 呃…… 看着这么一张脸,算了吧。心里再多的骂骂咧咧,看到这张脸,那是半句话都骂不了。 就很气。 凌咎等人气到面红耳赤,一个个的端起手边的茶勐灌,合着这憋屈一点儿都委屈不了别人全委屈自己了。 「陛下……」温老看着俩人亲昵完了,方才开口说话。心里那原本只有一两分的猜测,在看到他们陛下对这公子如此亲昵后,直接上升到了八九分。 「老师有话可以直说。」 云缱握住随安的手,随安借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跟着云缱的脚步走到桌案前。 温老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看到他们以为不良于行的少年竟然站起来了。只是看起来,走的要比常人慢上许多。 其他人面面相觑,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是来给安安撑腰的吗?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呢?他们这群大老爷们,跑来为难一个病弱的少年,多少有点那什么…… 随安对上温老灼人的目光,老人家眼里的雀跃如此的显而易见。 「回来啦?」温老笑眯了眼,捋着鬍子开口道。 「是的,温老,回来了。」 随安吐了一口气,老人家恐怕是从云缱那里判断出来他的身份的。毕竟,在温老等人面前,云缱连半分遮掩都不曾有。 对他们也着实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温老又激动,又感嘆的说道。 其他人:…… 我们错过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就听不懂了?这就是我们和温老的区别吗? 是因为没活到温老的岁数吗? 有听不懂的,自然也有听得懂的。只不过温老都没有明说,他们也就当做自己没听懂就是了。有些太过惊世骇俗,还是不要摆到明面上的为好。 他们这群人都是战场上活下来的,死的活的都见的多了,没什么可怕的。 凌咎这个武夫,就算是在一根筋,看着温老等人的反应也知道不对劲了。跟同为武将的几人对视一眼,有人眉眼含笑,有人跟他一样满头雾水。 第127页 …… 很好,这群聪明人又不带他们玩了。 凌咎眼珠子一转,直直盯上了林如还。林公公挑眉看他,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笑。 就这么一个傻的,有点可怜了。 凌咎:…… 我那是懒得动脑子,谁说我是傻的了。 那边,温老看着做在一起的两人问道:「陛下准备如何?」 看这两人如此亲昵的模样,那日的寿宴上所为恐怕是他们布下的局。依着他对陛下的了解,恐怕是他们陛下找藉口要把人骗回宫里来的。 借着寿宴的由头告诉所有人,这位洛家子深得帝眷,光明正大的把人护在自己已经彻底丰满的羽翼之下。 陛下的偏执他看得出来,安安那般在乎陛下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既然都这么纵着陛下了,想来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 第二更来喽…… 第90章 你撒开…… 面对自己老师的询问,云浅垂眸看看依偎在在自己身上的随安。依偎在他的臂弯里,额头抵在他肩窝处,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随安这几日都是这般,醒着没有睡着的时候多。若是无事,他能睡多半天。 他召张丕芝来问过,不过是眼下这时节人本就容易犯困,随安如今的身子骨本就是差的,能睡总比不能入睡好太多。 若是林如还没有遣人去请他来,怕他如今还在寝殿睡着未起呢。 「我只要阿随安好。」 温衡呈微微颔首,他就知道会是如此。如今的朝堂已经完全被陛下掌控,那些人也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就算有什么暗流涌动,那估计也是陛下纵容的。 「老臣听闻鸦羽大人已经归京。」 「确实已经回来了,被阿随派去保护时安了。」 时安?那是…… 「阿随如今这身份的亲弟弟,虽然是庶出,但是人品甚佳。」说着,云缱就看向了自己老师。 老师如今年事已高,虽然身居左相之位,但也不怎么管事,只不过是自己需要他坐镇朝堂,这才没能回家颐养天年。 老师这一生无妻无子,自己身为他唯一的学生本就应该为他养老送终。但是自己政事繁忙,少有时间能陪在老师身边。 时安如今正是读书的年纪,若不然,交给老师教导。这样一来,时安既有了老师,老师也有人陪伴在身侧。 「待时安回来,让他去给老师问安。」 温衡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陛下的言外之意,自然也让知道陛下打的什么主意。罢罢罢……儿女生来都是债,他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学生,也是自己的债。 既然是陛下的心意,他还是不要拒绝了。 「那倒是挺好的,陛下届时可别捨不得。」 「随安殿下归来,那宁侯府……」 「寿礼甚合圣心,毕竟是宁侯府出来的,兵部郎中尚有空缺,便让他补上吧。」 云缱说着眼底寒光凌冽,六部之中,唯有兵部与吏部是最令人垂涎的。一文一武,最易收拢建立自己的权势。 他不是野心勃勃吗?那就让他与阿随看看,失去庇护的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寿宴当日献给陛下与宁侯随安如此相似的一个人,得陛下欢心。但是以他的出身如此行径,自然也会得到陛下迁怒…… 得了他想要的权势,失去了帝王眷顾,不知道这般得失会让他如何难受? 敢让他的随安不开心,那他青祁自然也不能开心。 温衡呈好笑的看着有些耍小性子的自家陛下,打小到大,这般模样也甚是少见的。 如今天下太平,政局清明。 他们陛下难得任性,且于社稷并无妨碍,那就让他任性一次好了。 「陛下英明。」 温衡呈还不知道,他们陛下这可不是任性一次,后头还有几次更大的任性呢。只是那些虽然与朝堂有牵扯,但是却又只算得上是陛下的家务事,旁人说不得什么。 至于陛下把人放进挺重要的兵部,温衡呈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六部之中唯有兵部与吏部,是最复杂难收拾的。 兵部与军队有关,而吏部管着朝堂官员的升迁,调任。他们手中的权柄不是最大的,但却是顶顶重要的。 尤其是兵部,虽然大多数都是陛下安排的人,但是也有部分是属于世家出来的。并非是世家嫡系,心思各异,维持着如今表面上的平稳。 吏部与兵部相差无几,但都被修璋压着。六部尚书早年间就已经让陛下全部换上了自己人,基本都在这书房里了。 瞅瞅这个瞅瞅江陵侯凌咎,就是现任的兵部尚书。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眼底时常闪过对凌咎嫌弃之色的,就是吏部尚书修璋。 一文一武都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两人不对付。 但是,他们不对付归他们自己不对付,外人是不能挑拨一星半点儿的。不然,面对的就会是凌咎那武夫的拳头,以及修璋的层层算计。 偏他俩娶的夫人,还是打小儿的手帕交,关系好的不得了。凌咎嫌弃修璋的夫人拐他的夫人。修璋嫌弃凌咎管不住自家夫人,天天粘着他家夫人…… 主打一个互相嫌弃,还得往一块凑。 修璋来之前那可是亲眼瞧见了,凌咎这莽夫家的马车停在他家门前了。不用下人回禀他都知道来的人是谁,除了凌咎家的夫人也没其他人了。 第128页 此刻,修璋还不知道,今日去他家的不只有凌咎的夫人,还有凌咎家儿子,准备偷他们家小白菜的一只野猪。 时至午膳时分,满书房的大人都以为自己今儿怎么都能在陛下这里混上一顿御膳。结果却是,林大总管非常客气,且不容拒绝的把他们都给请了出来。 说什么他们今日来的突然,宫里头的人手今儿不够,招待不了诸位大人…… 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堆,直到最后他们才听明白,今儿宫里的御膳压根就没他们的份。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不如说是,陛下嫌弃他们这些人碍眼,让他们赶紧回家吃自己的去。 又不是不给他们发俸禄,什么时候打秋风打到皇帝跟前来了? 有那明白人,如温老与修璋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均是摇头轻笑。这哪里是一顿膳食的事儿,分明是陛下要陪着心上人,没工夫搭理他们而已, 凌咎看看走了的人,又看看林如还。 他夫人今儿估计又去了修璋府上,他回家都没人管他。所以,今天这顿饭,蹭不了陛下的,那他就蹭林如还的。 有的吃就行,他不嫌弃。 而且,修璋他们也是,不是说好了让陛下收拾青祁那小王八犊子的吗?怎么一个个的没怎么提就走了? 总共也就温老说了一些他听不懂的,怎么文臣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的吗? 你们说了什么?又听懂了什么?给老子说一下哈。 「江陵侯怎么不随着诸位大人一起离开?」 「回去没人管,我准备在你这儿蹭顿饭。」凌咎直言不讳,压根就不会委婉。 林如还:……不,我不想让你蹭这顿饭。见过死皮赖脸的,没见过你这么死皮赖脸的。今儿这顿饭你是在这宫里蹭定了是吗? 吃不了陛下的,你就准备抢我的? 去而復返的修璋大人,看见凌咎死皮赖脸的模样感觉心累。半个字儿都不想多说,上手揪着这人的头髮,直接给薅走了。 丢人丢的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都习惯了。 要不是在宫门处,小厮告诉他,夫人让他把凌咎这混不吝的一同带回去。他才不会去而復返,看这人丢人现眼呢。 「┗`o′┛嗷~~」 「修璋,你给老子放手……」 修璋面无表情的继续走,压根就不理会他。一看这人挣扎不老实,薅他头髮的手就使点儿力,让凌咎哀嚎不已。 林如还嘴角抽搐的看着修璋大人给他点头示意,一转身就拽着凌咎走了。这确定等会儿不会在宫里打起来吗? 凌咎几次反抗,都被修璋镇压了。 他如今是文臣不假,但是,也是跟随陛下一路从北境到上京城的,怎么可能没有点子功夫在身上。 这年头,文武双全不是为官的标配吗?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侍卫纷纷对两位尚书大人行礼,然后目送姿势奇怪的两位大人远去。 凌咎捂脸。 他奶奶的,都怪修璋这个黑心肝的玩意,让老子今儿在宫里丢了这么大的脸。 等着,等他自由了,他非得给他那张冰块脸给他打成青紫色不成。 —— 前世番外我已经开始写了,在这里问一句,各位亲是想混在正文里零零散散的看,还是放到最后一起看? 给我留言\(^o^)/~ 第91章 这墙是非翻不可吗? 宁侯府。 干净整洁的庭院里,林如还站在台阶上,垂眸看着跪在正中间的青祁公子。犹记得当年随安殿下把他带回去的时候,怯弱的揪着随安殿下的衣角不松手。 当时这孩子,陛下原本不打算让随安殿下这个自己都不算长大的人养的。毕竟,那时候的随安殿下堪堪被养的康健一点儿。 但是,许是小孩子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死死粘着随安殿下不松手。 后来,终究是随安殿下心软,把人留在了身边养着。 可是,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这孩子终究还是被权势迷了眼。做出来那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随安殿下归来后的心思全落在陛下与时安公子的身上,并不想与他再有过多少牵扯。念着过往的那些情分,殿下也不欲亲自对他下狠手。 只是收回了对青祁的庇护与眷顾,此后人生际遇皆是他自己的缘法。 从此前尘尽断。 宣读完圣旨的林如还,看着跪在地上久久不动的青祁。 「青祁大人,接旨吧。」 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谁也听不出,陛下身边这位贴身大太监的情绪起伏如何。 但是,青祁就是能够感觉到,今日的林如还比往日更加不待见自己。 虽然从前也没有多待见他,但今日这种感觉更甚。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没了拿捏那病秧子的筹码,他也就失去了对那病秧子的掌控。 「谢陛下隆恩。」 青祁低垂着头,一字一顿,咬字清晰的开口谢恩。脸上却全是阴狠与不甘,事情不该是这样。 兵部郎中的官位他要,这宁侯府他也想要。说什么他既然已经可以自立门户,也该从宁侯府邸中搬离。 这宁侯府邸是他的。 他是宁侯随安养大的,也是唯一养在他身边的,这宁侯府为什么就不能属于他。 第129页 更甚至他的爵位都应该是他青祁继承的。 「青祁公子虽然是殿下养大的,但也只是殿下怜惜你年幼孤苦,故此养在身边以免被人欺负了……」 但这可不是你贪图富贵权势的理由。 打眼一看就看透青祁心思的林如还,毫不客气的点了出来。 殿下无亲眷,但却是陛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碰瓷的。 他们殿下养着的人多了,这是最没用的一个。君不见,雀舍与鸦卫的两位统领大人,那也是他们殿下捡回来养的。 怎么人家就是忠心耿耿,知恩图报,就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世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升米恩斗米仇。 「但情分这东西,终究还是有消磨殆尽的时候,公子您说呢……」 「青祁明白,多谢公公提点。」 目送林如还带着人扬长而去,青祁就算是千百般不愿,也是无可奈何。搬离宁侯府一事,恐怕不允许他拒绝。 他现在终于是回过味儿来了,难怪消息泄露出去后,那些人也只是浅浅接触一下就放弃了。与宁侯随安沾边的,就算他是随安养大的也依旧落不了好。 青祁在这宁侯府前站了许久,直到暮色降临,门前悬挂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方才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里,奢华精緻的宁侯府,僕役一盏盏点亮烛火,驱散夜色。 与从前宁侯随安在时一般无二。 「公子。」青祁的心腹欲言又止的看着再次站在院门前,一直盯着主院发呆的自家公子。 这宁侯府不管有没有主人在,都是自家公子最坚实的庇护。而一旦离开这里,就意味着他们公子失去了这份无人敢动的庇护。 需要公子自己,直面这上京城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他突然不知道,自家公子百般筹谋,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得了不大不小的权势,却也失去了顶顶重要的帝王眷顾。离开了宁侯府,他们公子也就只剩一个曾经养在宁侯府的名声了。 今日青祁的一举一动,都被雀舍回禀给了自家殿下。随安那些信笺许久都没有打开,也不想打开。 已经逝去的回不来,已经做出的选择无可更改,看与不看,都不过是给自己徒添烦恼。 而他如今不想劳心费神,所以还是不看了。 烛火的火苗舔舐过信笺,字迹随着纸张一同化作灰烬,被夜风一吹,四处飘散。 仅有那一角未燃尽的,飘落到随安脚边。脚步飘然而过,再无人问津。 那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没有宁侯随安的庇护,还有他这个被送到帝王身边的替身,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被云缱盯着这不许,那也不许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了。 被鸦羽养了几天的时安小少年,从翩翩如玉小公子,差点变成了街头要饭的小乞丐。 从来没有养活孩子,连养自己都养的马马虎虎的鸦羽,难得的看着眼前脏兮兮的时安小少年,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要不,咱们回家洗洗?」鸦羽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决定了,一定要在殿下发现之前,还给他一个白白净净的弟弟。 「你不是说不能回去吗?」 时安小少年从自己头上摸下来一根稻草,随手丢开。 他昨天被鸦羽带着住破庙,跟乞丐流民抢地盘去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就顶着一脑袋的干稻草。 时安很无语,他迄今为止,活到现在,这几天几乎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几天了。 他从前为难,那也只是被偏心祖母为难,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 「我带你翻墙回去。」 虽然他们殿下现在在宫里,但是宁园明里暗里的人手那可是只多不少的。他们陛下的寿宴都过去了,带着小傢伙回去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实在不行,那就待在宁园里不出来呗。反正,这上京城也没几个能把手伸进去。 这风餐露宿,他没什么事,给他们家殿下的弟弟带成小乞丐就多少有点不好了。 时安:…… 为什么我回个家还要翻墙进去?咱们走门不行吗?要是正门不能走,宁园还有好几个侧门,以及角门。咱就说,真的没有翻墙的必要好不好? 还是阿兄身边的这些人都不走寻常路?就喜欢翻墙? 时安不理解,并表示大为震惊。 紧赶慢赶的鸦羽终于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拎着小乞丐时安进了城。七拐八拐的绕过人多的街巷,两人终于是在二更天末的时候,停在了宁园一处侧门前。 盯着几天没有好好梳洗的头,时安敲开了宁园的侧门。 「小……小公子……???」 守门的小厮看着跟小乞丐差不多的自家小公子,要不是那张脸干干净净的,他都不敢认的好不好。 「是我,文伯呢?」 「管家今儿去了庄子没回来,说是明天一早回来。」 「嗯。」 时安也没有再继续问,领着身后跟着的鸦羽一路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在主院的左侧。 一些没有跟着自家殿下进宫,而是留守宁园的鸦卫,看着自家统领大人跟着邋里邋遢的少年回来,一个个眼神雀跃。 难怪这几天不见他们家统领大人,还以为是殿下让他做什么去了,原来是带孩子去了。 第130页 如今看来,他们无所不能的统领大人。什么都是拔尖的,唯独这带孩子…… 看看时安小公子如今这模样…… 呵呵呵呵,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鸦羽感受着明里暗里的打量,以及他听到的窃窃私语中的幸灾乐祸,唇角勾出一抹好看但森冷的弧度, 第92章 被惦记了 一群无所事事,蹲在阴暗的角落里长毒蘑菇的兔崽子们。这才刚回来几天,一个个的就开始松了自己的皮。 殿下如今在宫里,没有十天半个月的,陛下恐怕捨不得放人回来。 所以,就没有人会因着他折腾他们太惨,而阻止自己了。 闲来无事,那他就不辞辛苦,好好替这群皮松了的崽子们,好好紧紧他们身上那松垮垮的皮子好了。 哦,还有他们殿下半路得来的弟弟,需要好好的教一教,以免总是被人抓去当做威胁他们殿下的人质。 虽然还有他们鸦卫这些人暗地里守着,但是,他们是人,人力有时穷,他们也有可能有守不住的时候。所以,靠自己远比靠别人要靠谱的多。 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正泡在满是热水的浴桶里舒服的喟嘆时安小少年,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时安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仔细感受了一下,他也没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也就是睡了几次天地大床,浑身骨头有点僵硬。 眼下的时节,依着他平日里极其康健的身子骨,也没那么容易的风寒。 所以他这是又被谁给惦记上了吗?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来,时安也就不执着的选择放弃了。 把原本教养在水缸里养着的小鱼儿,一下子丢进偌大的水潭中。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看不透才是常态。 时安知道,自己也可以在一眼就看清全部的水缸里,无忧无虑的活一辈子。只要他想,阿兄就一定会满足他。 可是时安不想,宅院之外的世界波澜壮阔,也有风口浪尖的危险。但那才是人生不是吗? 殊不知,外头的院子的另外一边厢房,惦记他的人正舒舒服服的和他一样泡着热水澡。 一边享受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明日怎么收拾那些崽子。 ———— 兵部衙门。 凌咎黑着一张脸从早朝上领回来一个,他半点儿都不待见的人回来。但是他不待见归不待见,陛下谕旨已经下了,这人任兵部郎中一职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虽然这是个令他心情不好的坏消息,但是,也有令他心情不错的好消息。 至少,青祁做了那般令人噁心的事情后,陛下让他搬离了宁侯府。属于随安的干净院子,终于是彻底干净了。 同朝为官他大可不必如此,但是青祁寿宴之上…… 也就是随安不在了,不然怕不是得被青祁噁心死。 一脚迈进兵部衙门的大门,青祁就被凌咎甩给了左右侍郎去接待。他宁可趴在桌案睡到回家,都不愿意跟他掰扯这兵部。 毕竟,他这兵部明里暗里道道,他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呢,自然也说不明白。 凌咎就是陛下安排在兵部的镇山石,他手里握着京外大营的兵权。兵部衙门日常的琐事其实都是由左右侍郎处理的,真有需要凌咎决定,也会及时回禀,顺便给出解决方案。 左右侍郎平日里不和,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暗地里其实都是陛下的心腹。这些他俩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也就不必摆到明面上来了。 最多再加上他们尚书大人,以免到时候被这位尚书大人误伤自己人。 左右侍郎习以为常的看他们尚书大人当起了甩手掌柜,非常默契的接手了陛下安排进来的青祁公子。 把人带着转了一圈,只是跟他说清楚了郎中都需要做些什么,以免到时候仗着自己的身份越俎代庖。 至于事务? 他今日方才进的衙门,还是熟悉熟悉为好。 青祁半点儿不意外自己遇到的冷待,在踏进兵部衙门之前,他就已经提前派人探听过消息了。 兵部尚书是掌管京外大营的江陵侯凌咎,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是陛下有意当今兵部镇场子的。 其实不只是兵部,其余五部也是如此。 只不过其余的几位尚书大人,那都是能够自己处理衙门事务的。唯有这兵部,就算凌咎不理事,但是也没有人敢阳奉阴违的坑害他。 毕竟,这就是个不讲理的莽夫,他认为你错了,那你就是错了。甭想狡辩,狡辩他也不听。 左右侍郎也是不怎么和睦的,因着各种各样的事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都是小事。 毕竟能进兵部的也没有几个是文弱不堪的书生,就算有,也迟早都会自己受不了的离开。 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着实不是他们这些温柔书生受的起的。 实在不行,他们宁愿回翰林院修书,这兵部不待也罢。 若非如此,这兵部郎中也是没有的。 青祁知道自己被凌咎不喜,所以就没有打算招惹他。至于不喜的原因,彼此都明白。 青祁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兵部郎中的官位并不低,他所能结交到的人也是不少的。 在送替身给陛下这场风波没有平息之前,这兵部郎中的位子,已经是他能够得到的最好的。 第131页 短短几日功夫,青祁就笼络到了不少人在他身边。只是。没有一个官职高于他的,都是一些墙头草两边倒的货色。 凌咎就这么冷眼旁观,陛下不许自己为难他,难不成还护着他? 凌咎想不通,也就从来没有给过青祁一个好脸子。陛下有言在先,不让他难为,他就不难为。但是看见他自己就心情不好,也别想让他给个好脸色。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青祁笼络人心,这小白眼儿狼的野心不小。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因着随安那张脸而掀起的风波,在宫里没什么动静传出来后,也就慢慢的沉寂了下来。 盯着宁园和时安的眼睛,也都在慢慢减少。 「这青祁究竟想干什么,我怎么有点看不懂呢?」张丕芝看着被随安拿在手里的奏报,那是雀舍送来的。 「立足。」 「他是被陛下一道谕旨塞进兵部的,没有任何根基。」 「想要在兵部立住脚,依然是少不了要拉拢自己人。」 然而青祁并不知道这些人不仅可能帮不到他,还有可能会把他一起拖下水。这上京城的权势纷争,也没有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张丕芝一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了,他对争名夺利这种事情不怎么感冒。他这辈子做大夫做到了最顶尖,也就够了。 「昨儿太玄遣了小沙弥来,说是明儿万安寺前有祈福大会,他想让你也去一趟。」 「那就去吧。」 总是太玄一番心意,不好辜负。 把话带到的张丕芝脚底抹油熘了,给随安诊完脉,确定他如今被养的非常不错以后。 为免被波及的张丕芝如今已经窜到胭脂楼里了。 许久没来,他还挺想念雀荛……的酒的。熟门熟路的窜到雀荛的房间里,一推开门就被一股子暖香扑了一脸。 「别闻……」 看到他鼻翼微动,就开始嗅闻这暖香究竟是怎么回事。雀荛就急忙出口阻止,然而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张丕芝脸上就开始烧起绯色。 「这是……春……」张丕芝不可思议的问,但是还是没能问出口来。他有点懵,让他缓缓先。 「不是都提醒你别闻了吗?」雀荛扶额,他怎么就能赶的这么寸,或早来,或晚来,那都不会是如今这模样。 「我哪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连招唿都不打一声的突然闯了进来。」 「你捣鼓这玩意儿,你还有理了?」血气方刚的张丕芝,被这暖香刺激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看到眼前风姿妖娆的雀荛,突然恶向胆边生的朝人扑了过去。 第93章 被师父卖了好价钱 他张丕芝干的丢人的事多了,但是,像今天这样,不仅丢自己的脸,还连着自己师门的脸一起丢的,那是绝无仅有。 他,堂堂雪谷神医唯一的亲传弟子,什么奇毒怪药没有见过。但是今天却是栽在雀荛的手上了,还不是绝世奇药,而是让他难以启齿的药。 丢人,简直太丢人了。 他要打死雀荛这个混蛋。 雀荛看着张丕芝咬着牙恶狠狠地扑向自己,好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似乎张丕芝这般模样,正中他的下怀。 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子借力快速向后一退。霎时间,翩然曼妙的身姿,比真正的女子还要勾魂摄魄。 当然,这勾的张丕芝的魂,摄的也是张丕芝的魄。旁的人,荛大美人暂时还看不上眼。 让本就有点被药昏了脑子的张丕芝更加迷煳了。 雀荛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他今晚的猎物上当了呢。就如之前鸦羽统领对他说的那般,与其让这死庸医在外头随意浪荡,惹得自己生闷气。倒不如彻底把这货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一顿不行,那就多收拾几顿。 甚至,他也已经求得了雪老的同意。 他这唯一的亲传弟子是个糟心的玩意,不指望他成家立业了,这辈子能有人陪着一起终老也不是不行。 雀舍和鸦卫的几个也都是雪老看着长大,人品自然是信得过的。 他糟心的徒弟终于有人愿意收了,没砸在手里,让他倒贴嫁妆都可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雀荛已经让雀舍的人盯着张丕芝好几日了,只要他一出宫,基本就是跑来他这胭脂楼寻乐子。 人前脚一迈出宫门,后脚雀荛就收到了消息。 能让张丕芝这个神医亲传弟子都防范不了的药,那可是雀荛请教雪老好几次了。他的心思没瞒着,雪老也全当自己老眼昏花没瞧出来。 一老一少默契达成。 张丕芝:…… 都不问问我同不同意的吗? 张丕芝刚刚蒲进门的瞬间,雀荛就一脚踩中了机关。敞开着的门,突然自己关上了。下一刻,这不起眼的房间就成了有进无处的囚笼。 这是雀荛废了许多心思专门替张丕芝准备的,中了他的陷阱,他不会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煮熟的鸭子飞了这种蠢事,他雀荛不喜欢干。 张丕芝这只鸭子只能烂在他的锅里,甭想飞的出去。 被关门声惊醒了片刻的张丕芝,反手就给自己扎了几针,让自己能够短时间内保持清醒。 这药劲不是一般的大,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接触药性的。 第132页 「雀荛……」张丕芝拖着自己有些虚软无力的身体,靠在柱子上瞪雀荛。 「你…你想……做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雀荛这房间里到处都是机关,但是他万万没有想过,这机关有一天是拿来对付自己的? 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难不成……雀荛背叛了?还好死不死的被他给碰见了,雀荛准备杀他灭口? 雀荛一看就知道,张丕芝压根就没往他预想中的方向去想。但是无所谓,他今天就是自己这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宰割。 「不想做什么。」 雀荛靠近到张丕芝身侧,把他藏在指缝间的几枚银针,一根一根的拿走,丢到不远处的桌子上。 还有藏在身上的药粉,也一一被雀荛一点儿都不剩的拿走了。 张丕芝自己都惊呆了,他身上藏东西的地方,雀荛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雀荛当然知道,这人多少次醉倒在他这里都是他亲自照顾的,身上藏了什么雀荛都快比张丕芝自己更清楚了。 「不想做什么,仅仅只是想……做……你……」仅此而已。 拿走张丕芝身上所有东西的雀荛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在人耳边吐气如兰。 所幸这房间中并没有其他人在,不然就能看到,曼妙娇媚的美人儿,强势的揽着男子在调戏…… 仔细看去,那美人儿比男子的身高,还要高出来一些。 从来都是张丕芝调笑别人,还从来没有被这般调戏过的张丕芝浑身一抖。整日里花丛里打滚的人,要是感觉不出来眼下是什么情况,那他真就活该被嚯嚯了。 「有话好好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么整蛊我?」 张丕芝极力推拒着雀荛的靠近,美人儿虽美。但是,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美人儿啊。 雀荛笑的勾人,「前几日我可是专门请人算了良辰吉日,把聘礼都送去了雪老那里,你说是不是整蛊你。」 「……」 聘礼?张丕芝人都懵了。 「收了?」 「嗯,收了,婚书都是雪老亲手写的。」 婚书是什么鬼? 就自家师父那老顽固的样子,还给雀荛写婚书?自家师父,不一巴掌拍死雀荛那都是看在随安殿下的份上了。 雀荛见他不信,竟然还把婚书拿出来摊开在张丕芝的眼前,让他好好看个清楚。 张丕芝人都傻了?他师父是有什么把柄我在雀荛的手上了吗?这么轻易的就把他这个唯一的亲传弟子给卖了,貌似还卖了一个不菲的价?! 所以,雀荛刚刚不是在整蛊他。 知道真相的张丕芝人都麻了,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貌似,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呢。再看了一眼笑的格外妖娆勾人的雀荛,那么雌雄莫辨的一张脸,美艷不可方物。貌似自己,好像也不吃亏哈。 这么难得的美人儿自己就把自己送上了他的床,怎么算吃亏的都不能是自己。 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呗。 然而此刻自我安慰的张丕芝,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多么可怕的事实。 原本雀荛没有那么急切的,毕竟,他盯了张丕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看着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但是都没有踩到雀荛的底线上。 但是,就在不久前,这人竟然收了流尘坊卖豆腐家女儿丢出来的荷包……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今儿这一场是他专门给张丕芝准备的,可不要让他失望呢。 「我跟你说,爷我可是要在上面的那一个。」张丕芝强撑着威胁雀荛,他浪荡这么多年了,但来真的,他这还可是第一次。 但是输人不输阵,别看雀荛从来都是一身女儿家的打扮。但是,自己有的,他也是一点都没少的。 「好……让你……在上面。」雀荛没有反驳张丕芝说他要在上面的话,反而笑的很是意味深长。 在上面并不代表着占便宜,也有可能是吃大亏的呢。 然而,当张丕芝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跑不了。 被垂落的红绸紧紧束缚着手腕,限制着张丕芝活动的。他的衣袍早就被雀荛按着给扒了干净,又给他穿了一件正红色的,像极了嫁衣的外裳。 张丕芝此刻的状态并不好,雀荛却似是故意的一般,磨着时间,等着药效彻底发作的时候。 而现在么? 正是算帐的时候…… 「卖豆腐家的姑娘的肌肤,是不是和她家的豆腐似的,嫩的能掐出水来?嗯……」低沉暗哑,却非常好听的声音在张丕芝耳畔炸响,这才是属于雀荛的原本的声音。 雀荛换了一身与张丕芝身上相差无几的衣服,不是平日里的女儿家的装扮。披散着的发被一根与衣服同色的髮带繫着,依旧是一张雌雄莫辨脸,如今却突然多出了几分属于男子的英气。 「……」浑身燥热涌动的张丕芝现在只想打人,他都妥协了,他还想干什么。 呜呜呜…… 第94章 名分更重要 该死的雀荛,你给爷等着,爷待会儿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你说的谁?爷不知道……啊……」 张丕芝被突然袭击,雀荛这狗东西,趁他不注意,竟然咬他豆豆…… 「这个不知道没关系,还有下一个呢……」 第133页 雀荛从张丕芝口中解救出来那块被他咬的红红的肉,甚是无所谓的瞥了一眼。然后心情愉悦的开口:「这就受不住开始咬我啦。乖一点,省些力气。」 「不然,我都怕你待会儿要是咬不动可怎么是好……」 呜…… 张丕芝刚想张嘴骂他浪荡,下一刻他就被堵了嘴,细细碎碎的呜咽声,混杂着魅惑的喘息…… 狗东西……言而无信他…… 「说好我在上面的……」 雀荛握着张丕芝腿弯用娇媚入骨的声音蛊惑他。 「芝芝看清楚了,你如今可是就在上面呢。」 随之,张丕芝最后一丝清明被泯灭,随波逐流。张丕芝最后的念头是,这狗东西居然跟他玩文字陷阱…… 是他年少无知了……x﹏x 他张丕芝也就是自诩风流而已,就他那点子本事,哪里比的上整日里待在这风月场所中的雀荛呢。 此一处风月无边,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 而另外一边,云缱看着桌面上,雪老请他赐婚的奏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他觉得自己能把随安拐回宫里就已经算是步伐不慢了,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雀荛他竟然就能让雪老亲自出面替他求赐婚了呢? 云缱不仅不明白,他还很羡慕嫉妒。 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他呢? 陛下表示,他并不想给扎他心的两人赐婚,他自己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呢。 但是,这婚是雪老亲自来求的,不赐婚还不行…… 云缱沉着脸,一脸不情不愿的提笔开始写圣旨。求赐婚是吧?谁求的谁娶! 既然雪老是张丕芝的师父,那就让张丕芝娶雀荛好了。反正雀荛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想娶媳妇那就给他穿嫁衣。 陛下不说,但是陛下很嫉妒,他准备的聘礼都还堆在库房里落灰,不敢见光呢。 墨迹晾干,云缱眼不见心不烦的把那圣旨扔给了林如还。林如还手脚麻利的收了起来,回头去宣旨,他决定自己不出面。总感觉不管陛下这圣旨怎么写的,到最后总是会得罪一个。 所以这活儿,他还是不接了。 被这么一通搅和,云缱连批阅奏摺的心情都没了。 虽然雀荛的法子有些另闢蹊径,但是结果还是很不错的。然而这种办法适用于张丕芝,不适用于他的随安。 张丕芝的头上还有如父一般的师父雪老在,只要雪老同意了,这桩婚事就可以说成了一大半。毕竟张丕芝还是斗不过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的雀荛的,迟早都会被他给坑进去。 但放到随安身上就不行了。随安上辈子唯一算得上是长辈的,也仅有把他养大的老乞丐。云缱没有机会见,但就算见到也没什么用,毕竟人都已经凉透了。 怎么着也不可能爬起来给他写婚书啊。 而重活的这一辈子的身份倒是有个祖母,但那却是个偏心的没边儿的。因着插手随安的婚事,没让随安直接弄死,都已经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了。 所以,此法不行,此路不通。不仅不通,他还是个绝路。 心情抑郁的陛下一连扔出去好几个摺子,脸色臭臭的甩手走了。 今儿的奏摺是越看越糟心,是一点儿都批不下去了。 继雪老请求赐婚的摺子,后头又有好几个宗室子弟,求赐婚的奏摺。 这一个个的,怎么着,是今年的良辰吉日特别少还是怎么的。都争着抢着要他赐婚,是生怕这婚赐晚了,这良辰吉日就没了吗? 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不是替他们牵红线赐婚的月老…… 不知道他们陛下自己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吗? 这心上人吃进了嘴里,也拐回了宫。但是名分却是遥遥无期,他还哑巴吃黄连,有口不能言。 这一个个的还要来戳他的心窝子。 回到祈安殿的时候,云缱就看到,他的心尖尖儿正窝在合欢树的树荫下的软榻上睡着,怀里抱着一只雪糰子似的狸奴,舒坦地趴在他心尖尖儿的臂弯里跟着睡。 透过枝叶间隙撒下来的斑驳光影,衬得这一幕如此的岁月静好。 当年世家当权,局势纷乱,从上京城雪夜的乱葬岗,一路到苦寒的北境。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鬼门关前徘徊。 随安陪着他一路重返上京城,腥风血雨,替他剷平前路坎坷。随安只说那是自己曾经答应他的,会让他亲手替老乞丐报仇的。 随安替老乞丐报了仇,但是也站在了与世家对立的风口浪尖上…… 如今这一幕是他曾经奢望过无数次的,在他忙完前朝家国大事,繁忙的政务之后。他的随安可以睡的安然舒适,无忧无虑。 如此正好。 这天下是他云缱的宿命,随安也是他云缱不可割捨的半身。只有随安好了,他才会好。 微风拂过,枝头毛绒绒的合欢花纷纷扬扬,飘飘摇摇的落了随安与狸奴满身。 云缱决定了,这名分他非要不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随安。 随安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太过匪夷所思,对他有害无利。但是,云缱也不允许外人总以看待替身的目光看待他的随安。 虽然随安并不在乎这些,左不过都是他自己,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何必在乎外人如何。 第134页 但是云缱不愿意,如今他见不得随安受半点委屈。哪怕这委屈是随安自己给自己的,他都能心疼的要命。 从前的身份随安不想要了,他就给他一个更尊贵的身份。但是这身份,云缱并不知道随安愿不愿意要。 「睡了多久了?」云缱问伺候在旁边的远兮。 「回禀陛下,殿下已经睡了小半个时辰了。」远兮躬身垂首回禀道。 平日里殿下都是在寝殿里睡的,今儿看着外头花开的正好,非要在树下赏花。结果这花儿没赏多久,倒着自己睡着了。 云缱微微点头,挥手让人下去,自己放轻了脚步靠近了过去。 伸手把占据随安怀抱的狸奴揪着后脖领子拎起来,在它还没有叫出声来的时候,快走几步塞到远兮的怀里。 远兮和怀里的狸奴大眼瞪小眼,狸奴伸出梅花软垫,唿噜了一下自己懵懂的脸。虽然换了一个,但是并不耽误猫猫打盹儿。 继续睡…… 没了碍事的狸奴,陛下心里美滋滋地自己躺到了随安的身边,把身边熟睡的人搂进自己怀里。 还有几日就是随安如今这身体的生辰,也到了及冠之年。云缱早就让林如还重新准备及冠之礼,一应的衣服饰物,都是照着从前准备的那套的品阶来的。 但比之前的只会更精緻繁复,他的阿随可以拥有这世上最好的。 祈安殿里岁月静好,胭脂楼里鸡飞狗跳。 雀舍驻守胭脂楼的众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家素来精明的副统领大人,衣衫不整的被撵出了门。衣领被撕的敞开着,裸露出来的胸膛上…… 嘶~~~~ 瞅瞅,瞅瞅,那抓的,挠的,还有咬的…… 这得是多激烈才能弄成这样子? 不过看他们副统领大人在门前陪笑,陪小心的模样也能知道。估计是他们雀舍的这朵食人花,把人家给吞吃入腹,最后连渣都没吐半点儿。 就是不知道,这哪个倒霉催的(#-.-),被他们副统领给啃了? 第95章 众生皆苦 「喂,听说了没有?陛下准备在宫里为那位洛家公子举行冠礼。」 「当然听说了,那么大的动静,怎么能没听说呢?」 「你没瞅着,最近礼部那些人忙的,头髮都快要掉没了。」说着还甚是幸灾乐祸的笑着。 这六部衙门都在一起,不是隔壁就是对门。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那可是半点儿都瞒不住了。 平日里就礼部最是清闲,看着他们,其他衙门的人一个个的都气的很。如今可真是轮到他们倒霉了,先是陛下突然兴起要过寿辰。紧接着,就是陛下要给那位新得宠的公子办及冠礼。 而且那位公子陛下又没给名分,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规格的来办。只能一次的拟了章程递到御前,又一次次被不满的陛下给打回来…… 陛下的心思难测,谁知道是在不满什么。命苦的哟,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呀!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有够他们忙活的喽。」 「谁说不是呢!」 「平日里就数咱们最忙,可终于是有个比咱们更倒霉的了……」 在路边扯闲话的这两人是工部,一年到头就没有个闲的时候。看礼部那群傢伙的热闹,也让他们这群人心里找点儿慰藉不是。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青祁面无表情,在那里寿宴之后,他就再没有机会见到骆家那个病秧子。也并不知道,他如今在宫里到底过得如何。 他不是没有试过收买眼线,但是没人敢。所以也就造成了,他并不知道那个病秧子在宫里究竟过的怎么样。 是被厌弃?还是像当年的宁侯随安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 怎么可能能像随安当年,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怎么可能顶替得了正主的位置。 青祁瞬间就反驳了自己。 不能被自己掌握在手中的,他半点儿都不希望那病秧子能被皇帝看在眼里。 最好……就那么无人问津的死在那皇宫里,烂成泥,成为了困在高墙内的万千孤魂野鬼中的一个。 可今日听到的,彻底撕开了他为自己粉饰的太平。 仅仅因着一张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就已经俘获了皇帝的心吗? 青祁握拳,凭什么他失去了帝王的眷顾,而那个病秧子却可以得到如此庇护。那个病秧子本该成为他手中的傀儡,被帝王眷顾的人应该是他青祁才对。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把那个病秧子留在帝王身边,对他而言反而是最不利的。 毕竟那病秧子之所以能被送进去,是因为青祁绑了他唯一的弟弟作为要挟。 青祁很清楚,一旦自己手中没有能够拿捏他的筹码,接下来他就要面对来自这个帝王新宠的报復。 要不,趁着自己还没有彻底失势前,把这个对自己最不利的因素给剷除了…… 祈安殿。 命苦的礼部尚书领着跟他一样的命苦的左右侍郎,会在大殿里,时不时地小心抬眸瞅一眼上头的自家陛下。 从陛下让他给那位筹备及冠礼,颜予初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那日在书房看温老的言行举止,他心里就已经是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被祸害的人竟然是自己。 当年那位没的时候正是及冠之年,只可惜没能等到及冠礼就…… 第135页 颜予初可是知道,陛下当年暗地里已经准备好了及冠礼所需的一切。若无上元佳节一事,陛下本想着提前为病体缠绵的殿下加冠沖喜。 谁料…… 唉……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但造化弄人归造化弄人,为什么到最后吃苦受累的还是自己呢?他招谁惹谁了? 这几天,自己递上去的章程陛下怎么都不满意,索性把当年给宁侯随安准备的及冠礼流程递了上去。 这要是还不满意……他也没办法了,颜予初都已经做好跑到温老面前哭的准备了。他本来头髮就少,再让陛下折腾几次,他都能直接去万安寺出家了(#-.-) 剃度都省了的那种。 「不过就是及冠礼,哪里需要这般严苛,人都要被你吓死了。」抢了林如还位置的随安,在云缱身边细声低语,声音小的也仅有他们两个听的清楚。 云缱借着宽大桌案的遮挡,握住随安的手。绵软的手掌,触手微凉。 他的阿随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就如这摺子上的来,不许出任何差池。」 云缱把奏摺扔回给颜予初,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的松了松。阿随的及冠礼也是他心里的坎,迈不过去,他心里总是不安生。 随安心里嘆了一口气,这人不愧是他的执念,他总是放不下的。他本就是无父无母,没有身世来歷的,能于世上苟活,其实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有老乞丐,有云缱,他对这世道没什么不满的。 众生皆苦,他也是芸芸众生…… 「是,陛下。」 颜予初听到陛下的话,如听天籁,赶紧干脆利落地应下。生怕应的晚了,他们陛下就又要改主意了。 这可算是不折腾他们了,他为数不多的那几根头髮丝也算是保住了。 颜予初赶紧带着手下左右侍郎跑路,远远的离开了祈安殿,三人皆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人,我等先去准备一应事宜……」 「好。」 颜予初目送那两人渐渐走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如还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值得信赖吗?」林如还微微眯着眼眸问道, 「不可尽信啊。」颜予初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虽然六部尚书如今皆是陛下心腹。 但所谓小鬼难缠,这六部里头的小鬼可不止一两个。 「陛下说了,殿下的及冠礼不可出现任何差错,敢露头伸手的,尽可以剁了。」 往日里脸上挂着和善笑容的林公公,难得露出面具之下的狰狞与血腥。 颜予初斜眼看他,但是什么都没说,拱拱手离开了。不过三两句对话,他心里的猜测就已经让这人给他证实了。不管真假,反正陛下不会认错的。 情伤大恸而白首的陛下,是不可能允许除了随安殿下以外的人占据他身侧的。 待此事一了,他应该就能清闲几日了。届时,他一定得找张丕芝讨个能生发护髮的方子来。 他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家有娇妻爱子,还没有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打算呢。 殿内。 担心随安站累了的云缱,在几人离开的瞬间就把人扯到了自己旁边坐下,把脸埋进随安的脖颈间。 「从前为你准备的礼服,礼冠那些,都已经随着……一起下葬了。」 随安闻言微微一怔,他知道云缱停顿的那一下准备说的是什么。但却又非常忌讳,半点儿不肯说出口。 他并不知道,上辈子这人还偷偷为他准备了这些。随安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名字是老乞丐给的,这及冠于他的意义并没有那么重要。 「及冠之礼后就已经算得上是成年了,而成年就意味着身体康健,可以建功立业了。」 「我不需要阿随建功立业,但想你康健无忧……」 云缱总觉着,只有及冠礼之后他的阿随才能算是彻底立住了。不然,他总是夜深惊醒后,都要先寻着阿随,才可放心。 随安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是嘲讽,是无奈,又是欣喜。如果他上辈子知道的话,也许可能就不会做出那么决绝的选择。 那般选择伤人伤己,让自己执念不散不入轮迴,让云缱痛苦悲伤,以至白髮皑皑若冰雪。 —— 第96章 唯有自渡 随安抬手抚过云缱的鬓角,帝王的冠冕之下不见半点白髮。不消多想就知道,应是林如还早朝前为他染了发。 云缱握住他乱动的手,「不过就是些白髮而已,若是阿随不喜看见,我便让林如还替我多染几次即可。」 随安单手握住他的手指,「倒也没有不想看见,这些白髮比你实诚多了。」 云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哪怕爱随安入骨,一直到随安上辈子身陨之前,都没能从他嘴里听到半点儿。这人惯是个会藏心思的,把自己的心思藏的严严实实,让人窥不到半分真假。 若非如此……随安不会选择把自己葬送在初春之前的日子。 幼时的随安有多讨厌上京城的冬日,也就有多喜欢上京城的初春。倒也不是因着春日的风光有多好多美,而是春日里没有冬日里那般冷彻骨的风雪。 虽然上京城春日的风也算不得温柔,但是,随安不用担心自己闭上眼,明日再也醒不过来。因为上京城的冬日里有太多的人被冻死,明明睡前他们还都是好好的,可次日的清晨就会有很多人再也醒不过来。 第136页 随安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也不想让老乞丐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倒也不是随安怕死,反正他的命本来也都是捡回来的。他只是不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时候的世道,有太多的人死的稀里煳涂的,就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只能做一个煳涂鬼。 每熬过一个能冻死许多人的冬日,就算上京城春日的风是不温柔的,随安也依旧很喜欢。 冬日过去,春日来临。也就意味着他这在世上挣扎求生的烂命一条,又可以多活一年…… 对那时候跟着老乞丐四处乞讨的随安而言,活着是顶顶大的事儿。 至少他要比老乞丐多活上一天半天的,因为老乞丐还等着他给他养老送终呢。 老乞丐总在他耳边念叨说:「小要饭的的,等老骨头咽了气儿。你要在乱葬岗上给老头子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挖个深点儿的坑埋。」 「老骨头世上走一遭,死了不想那么早投胎,就想找个清净的地儿。」 他想看看,看看这个世道还能不能好了。 那时候的随安听不懂,他并不懂老乞丐为什么总看着长街嘆气?是因为今儿的饭难讨要吗?还是担心他们这一老一小的乞丐,晚上不知道在哪里安身。 他曾经问过老乞丐为什么嘆气,老乞丐只告诉他,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那时候他不知道老乞丐说的苦是什么,被遗弃后,还有人要的他,哪怕跟着乞食而生,头顶没有片瓦遮风挡雨,他不觉得苦。 直到,老乞丐因为护着他而被活生生的打死,他却无能替他报仇的时候,尝到了这世上的苦。 苦彻心扉,比那些年老乞丐餵他吃的黄连还要苦…… 他给老乞丐报了仇,世道也好了,想来老乞丐,也早就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毕竟在自己做鬼的那几年里,他没有见过那老乞丐。 死去的人终究还是不在了,活着的人依旧还得活着。 报完仇的随安心里有了在乎的人,随安想陪着他看山河锦绣,太平盛世。 哪怕那个人只想和他做君臣,他也无所谓。可就在猝不及防之间,那个人就不再见他了。 随安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也没有人来告诉他原因。他就只能在华丽富贵的宅邸中,感受着着自己的身体在慢慢颓败下去…… 在他还能走路的那段日子里,随安总是一次次徒步从宁侯府走到宫门前。不言不语,不吵不闹,看一眼不会为他打开的宫门,再慢慢走回去。 这样的日子,随安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直到他没有力气自己走出宁侯府,天天喝着苦死人的药。 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人来看一眼自己,随安把那一碗碗的药倒了。药太苦,他不想喝了。 这人间太苦,他也不想待了。 那些日子里的随安是生气的,气自己不争气,不就是个人嘛!有什么放不下的。可是,他荒寂的心告诉他,他就是该死的,没出息的,忘不了,放不下。 所以趁着那个时候还能折腾得动,他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因为他的心在痛,不做些什么,他总有一天会被心痛死的。 在知道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随安其实是高兴的。这个让他难受的人世间,总算是可以不待了…… 宁侯府很华丽,可是太冷清了,他不喜欢。 张丕芝的药太苦了,他不想吃。 他想吃街边的馄饨小摊,想要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这上京城的冬日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了他的骨子里。比北境之地冷太多太多了。因为在这里没有人抱着他了,他的手好凉……好凉…… 虽然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人惊慌失措的跑向他。他的怀抱依旧炙热,可随安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知道他没有不在乎自己,可随安依旧是生气的。他自己说过,他是他的,怎么可以不要他了呢? 随安执念不散,死后徘徊不入轮迴,就是等那人一起,要与他闹脾气的…… 回过神来,记起自己曾经的委屈的随安,甩开了云缱的手,站起身就要离开。 他这重生的突然,活过来以后更是一堆事儿等着他收拾。云缱这人自认出他更是千依百顺,更是让他忘了自己是要与他闹的。 如今记起来,也不算是晚。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心肝儿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但是云缱还是反应极快的,扣住随安偏瘦的腰身,把人拉进了怀里。 啧啧啧……为什么养了这么久了,都不见长点肉。 「阿随,怎么生气了?」 「是我委屈着你了,跟我说好不好,我给阿随赔礼道歉可好?」 「若是这般阿随不解气,我给阿随跪搓衣板可好?」 云缱低声下气的哄着人,自随安回来后。他还从未见过他的阿随生这么大的气,而且看样子还是生他的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但是,被痛彻心扉教训过的云缱。完全不介意放下身为帝王,身为男人的尊严,给他的心肝肉赔礼道歉。 只要他能好好的。 门口的林如还,恨不能自己此刻是聋了的。这般要命的话是他能听的吗? 不是。 他不配,他不想,他只想好好苟着。 「你这时候就会说话了,上辈子怎么不见你跟我说半个字。」 第137页 重重委屈涌上心头的随安,此刻不比三岁稚子讲理多少。手上撕扯着云缱,眼眶红红,盈满泪水。 「你知不知道,从宁侯府到宫门的路我走过多少次?」 「我走一次难受一次,走一次问自己一次,是不是我不听话了,所以又要再一次被丢弃了……」 「我是不是终归是没人要……」 被亲生父母不知缘由的丢弃在乱葬岗,明明那时候他都还没有死。等他死了再丢,又能废他们多少时间? 老乞丐说等他长大要给他养老送终的,也没有等到他长大。 还有眼前这个人,命都是他随安的,还一次次的让人把他拦在宫门之外…… 「不是,没有……」 「随安乖乖的,那般好,没有不要随安……」 「没有……」 「没有……」 云缱听到随安质问他的话,整个人都是慌的,把人死死扣在自己怀里。 那段路,他的阿随走了多少次,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每一次都是他陪着走的。 在失去随安的岁月里,那段路云缱重复走过无数次。 ——一刀接一刀,不能一个人难受,大家一起~ 第97章 找殿下要点儿嫁妆…… 也曾经一次又一次的质问自己,后悔吗? 后悔…… 他以为自己终将在此后余生与悔恨相伴至死,但是,他的阿随回来了。他藏起了所有的不堪,小心而又卑微的在随安身边筑起名曰云缱的围城。 从前种种因果捲土重来,却又被云缱强势镇压。他的随安可以不必沾染那些了,他只需要好好。 轻轻拍着随安的嵴背,哄着委屈的少年。 他的少年从始至终都是那般执拗的性子。为老乞丐报仇,为他能够稳固皇权,不惜孤身一人站在上京城世家的对立面。 「是阿缱做错了,安安不生气,咱们打他好不好?」云缱哄孩子似的哄着,张丕芝说过,不能让他情绪起伏太大,他如今这身子骨经不住。 且只要随安愿意,云缱巴不得把他当孩子哄一辈子。 殿里的两人闹了多久,林如还就在殿外守了多久。陛下与殿下之间的纠葛恩怨,是旁人插不了手的。他们的心结,也都只有彼此才能解开。 这闹出来也好,总比憋在心里好。 反正,如今只有随安殿下闹他们陛下的份,他们陛下也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这人吶,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失而復得的总是最珍贵的,他们陛下也不例外。 殿下闹几次也好,本也就是他们陛下欠的债,要用此后余生来还。用不好叫他太过轻松了,那就不叫还债了。 抚了抚衣袖上细微的褶皱,听着大殿里头没什么动静。嘱咐手底下的小内侍机灵着点,若是叫人赶紧应,他要去看看随安殿下及冠礼那日要用到的冠服做好了没有。 做衣服用到的料子那都是陛下亲自挑的,第一件礼服是米白色的祥云纹的锦缎,不失庄重的同时,轻软的料子也是极为舒适的。 第二件礼服是福寿纹的云锦料子,是今年早春才进贡的。只有那两三匹,全给殿下做了衣裳。 而最后一件,用的是与陛下龙袍一般无二的料子,金丝银线勾勒出的龙纹,栩栩如生。 三件礼服,一件吉祥如意,一件福寿绵绵,一件尊贵无比。 更遑论三顶发冠,也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哪怕,他们的随安殿下只戴这么一次。 林如还刚刚踏进位衣坊的地盘,总管太监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见过林公公……」 「别嬉皮笑脸的,公子的礼服可否做好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如还今儿也不是来为难人的。 「做好了,已经收了针线,绣娘正在整理。林公公移步,这边请……」 「仔细检查了,可是半点儿差池都不能出。否则,你脖子上这吃饭的傢伙,那就说不准了。」 林如还轻飘飘的瞅了这制衣坊的总管太监一眼,出言敲打他。 宫里这些内侍私底下传的那些闲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未免扰了随安殿下,他也只是私下里动手。他林如还到底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收拾那起子烂舌头的玩意儿多的是手段。 若眼前这个是个拎不清的,他不介意换了他。 制衣坊总管只觉得那一眼看的他嵴背生凉,拢在袖子里的手那都是抖的。 听着这敲打的话,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听信那起子小人传的闲话,没有随便应付差事。不然,他这项上人头恐怕今儿就保不住了。 「林公公,您看。」 制衣坊的总管太监让绣娘都让开,把那三件价值不菲的礼服露了出来。 林如还目光一寸寸巡视过已经做好的礼服,尤其是最后一件。 指尖一寸寸在衣服上划过,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微微颔首。 「让人收起来,请陛下过目。」 「是。」 林如还很满意这一次没有人犯蠢的给他找事,在衣服上做手脚是最容易不过的。毕竟,曾经就有人在陛下的龙袍上做过手脚。倒是不危及身家性命,但是却是奔着让陛下在满朝文武跟前丢脸去的。 心思歹毒。 殿下的及冠礼,他就担心那些阴沟里的鼠虫冒出来。 第138页 他们家殿下两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及冠礼,伸手就要做好被剁的准备。 寝殿。 云缱哄睡了随安,让人去把张丕芝叫来。他摸着随安有些发热,生怕他一会儿起热。 雀影去了。 很快,雀影又回来了,而且还是空着手回来的。 云缱面无表情的看着雀影,人呢? 雀影嘴角抽搐的让开门,他的身后,一身绯色长袍的雀荛抱着挣扎不休的张丕芝进来了。 嗯,很好,待遇升级了,不再是被雀影提熘来了,而是被雀荛抱着进来了。 「参见陛下。」 张丕芝趁着雀荛给云缱行礼的空儿,挣开他的手臂跳下来。哪料到,脚下一软差点没有直接扑倒在地上,与寝殿的地砖来一个亲密无比的接触。 雀荛面不改色的把人捞了回来,扶好放开,一气呵成。 看的雀影,简直不忍直视。 「起吧,你来做什么?」 「臣来谢恩。」 云缱知道雀荛说的谢恩,谢的是什么恩,那道赐婚圣旨。但是,如果云缱没记错,他圣旨里写的,好像是让雀荛嫁给张丕芝??? 「……」 「让你嫁,你还这么高兴?」云缱都快被他整煳涂了。 「臣孤身一人,没家没业的。把人娶回去也没地方安置,总不好让他与臣住在胭脂楼。」 不然,恐怕到时候雪老得把他几条腿都给打折了不可。 云缱:……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吧。 雀荛没有说的是,陛下一道圣旨救他于水火。本来还跟他置气的人,因着这一道圣旨,瞬间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都不生气了。 至于说丢了男子尊严?他胭脂楼的头牌花魁都当了好几年,早就没有那东西了。 面子能有媳妇重要吗? 没有。 云缱不再理会他,他还从不知道雀荛的脸皮如此之厚,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张丕芝把了脉,心里悬着的一口气慢慢回落。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情绪起伏有点大,身体的有点轻微反应。 「回禀陛下,殿下只是情绪起伏有点大,仔细养养就好。」 云缱点了点头,无事就好。 「殿下何时会醒?」雀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事?」云缱放松下来,倒也是有心思问些旁的了。 「殿下曾经说过,若是我们有谁是嫁人的,殿下会给出嫁妆的……」 云缱:…… 张丕芝:……???? 这是什么操作?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云缱则看向杵在一边当摆件的雀影,无声询问,真的假的? 雀影一言难尽的点头,确有其事。 雀舍的探子与鸦卫的护卫,虽然都是殿下手里的利刃,但是他们还是不同的。至少,鸦卫从来没有过女子,而雀舍的探子有很多都是女子之身。 所以那本是殿下许诺给那些女探子的。 谁也想不到,雀荛他也能厚脸皮的来问。你是作女子打扮,又不是真的女娇娥,你抽的哪门子的风? 张丕芝一言不发,雀荛是要嫁给他的,多点嫁妆他也是不介意的。虽然他不穷,但是好东西不嫌多不是。 要不他把床上睡着的殿下扎醒,好让雀荛多要点嫁妆?? 随安:……你就不能不作死? 他是睡着了,不是昏死过去了。敢拿银针扎他,他就敢把这死庸医踹墙上去,扣都扣不下来的那种。 「那你等你们殿下醒了,自己跟他说吧。」云缱摸了摸随安的脸颊,已经不热了,心情大好。 随安如今的身家,给雀荛出一份嫁妆还是没什么的。实在不行,他的私库其实还是挺富裕的。 第98章 及冠礼 所以,睡醒后还没来及反思自己至少都做了什么的随安,一睁眼就看到杵在自己床榻前的两根活柱子,可能还是两个讨债的柱子…… 「殿下安好,睡得可好?」张丕芝一脸谄媚的凑到随安跟前,他身后还有一身绯色衣袍的雀荛。 随安:……笑的好丑,死庸医什么时候顶替了林如还的位子了。 「殿下小心……」 刚从榻上坐起来准备下地的随安,一听到张丕芝谄媚的话。准备落地的脚脚瞬间收了回来,顺手在榻上捞了一个软枕抱进怀里。 随安心里毛毛的,总感觉这地上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去踩。 「我觉着自己可能不是很好……」所以你想干什么? 随安原本睡的有点儿懵懵懂懂的,都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生生的被张丕芝他俩给吓清醒了。 张丕芝一噎,回头看雀荛,雀荛摊摊手。 雀影就这么在旁边看着被殿下一句话堵了嘴的两口子,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呵呵,活该…… 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口子能凑成一对,总是有什么差不多的,就如他俩的厚脸皮。 雀荛这个雀舍副统领,为了不管事,生生在那小破楼里当了好几年的花魁娘子。脸皮之厚,令他无可奈何。 那就更不要说更不要脸的张丕芝了…… 「殿下曾经说过,若是雀舍中人有谁要出嫁,殿下会给一份嫁妆的。」 张丕芝心情雀跃的问。 「嗯…我是有说过……」 第139页 然后随安就看着听到他确认的张丕芝一脸雀跃,转身就在雀荛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这是?他有说什么了不得的吗? 随安疑惑不解,目光投向雀影。雀影还没来得及给自家殿下解释,就见雀荛走到随安面前,单膝跪地一脸希冀的看着随安。 「殿下,属下要嫁人了,陛下已经圣旨赐婚了。」 随安:……你在说什么胡话? 自己应该就是睡了一觉,而不是睡了一年。为什么他就睡了一觉,事情就变得奇奇怪怪了呢? 随安不理解。 而且,他要是没有记忆混乱,雀荛他应该是男儿身?呃…穿女儿家衣裳的男子…… 但是,嫁人又是哪一出?他准备嚯嚯谁? 而且,听他的意思,陛下还赐婚了。 眨了眨眼睛,随安慢吞吞的问道:「谁这么倒霉?」 张丕芝:…… 雀影非常不厚道的笑了,指着站在雀荛身边的张丕芝,示意随安看他口中的倒霉蛋,就是张丕芝本人。 哦,那就没什么事了。「一份嫁妆打发两个人,还挺不错的。」 张丕芝:…… 雀荛:…… 殿下,您大可以不必这么直白。 ———— 东方天色渐亮,灿烂的晨光吞噬了天际最后一抹晦暗。 床榻上,云缱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臂弯里,闭着眼睛睡得安稳的人。眼底划过一抹愉悦的笑意,把人抱进怀里,一同坐起身。 随安皱了皱眉,云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把人在自己怀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让他可以继续睡。 外头候着的林如还听见床榻上有了动静,赶紧走上前,把两侧的床帐挂了起来。 「陛下……」 林如还挂起床帐,看到随安殿下都还没有睁开眼睛立刻噤声。然后抬手示意后头跟进来,伺候洗漱的小内侍们都赶紧放轻动作。 「时辰还早着呢,要不要让殿下再睡一会儿也不晚。」林如还微微躬身说道,殿下没睡醒的时候脾气可不好呢。 「今儿是他的生辰,要吃寿面的,不能由着他继续睡了。」云缱接过内侍双手奉上的温热的帕子,虽然怀里抱着随安,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洗漱。 再次接过湿热的帕子,替随安擦洗。 「唔……」 随安仰了仰头,想挣扎开扑在自己脸上的帕子。云缱眉眼含笑的看着随安在自己的怀里扭来扭去,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眸。 「阿随醒醒,膳房做的寿面已经送来了,吃一口再睡。」 随安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他上辈子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的生辰,被老乞丐捡回去也没有过过生辰。后来与云缱一起,每年都是蹭云缱的寿面吃。 但是,云缱也不是多在乎生辰的人,时常是不过的。就算过,也不过就是每年生辰之日吃一碗寿面就算了。 今儿是这身体的生辰,也算得上是他的生辰。难得让云缱逮到机会,自然要把他弄醒吃这一碗独属于他的寿面。 随安不想动,任由云缱摆弄洗漱穿衣。穿戴好也不将他放开,端过一碗汤清面细的寿面,打算亲手餵他。 精緻的小碗里并没有多少面,仅仅只有一根,一根长长的寿面。 细长的寿面被玉箸挑起,随安抬眸看着一脸认真的云缱,这个从出生就身份尊贵,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男人。恐怕也就只有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才有这般待遇。 而他随安,就是被云缱唯一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张嘴把那一口就能吃完的寿面给吃完了,靠着的胸膛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起伏被随安感受的清清楚楚。好看的眉眼弯弯,笑出了温柔的弧度。 「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 「我让林如还把你今儿要穿的衣服拿进来,你看看。」 「好。」 林如还那边已经让内侍把那三件礼服以及礼冠都送了进来,随安看着前两件都还好,不是吉祥就是福寿,全是身边这人的心思。 唯有最后一件,随安瞳孔紧缩。扭过头盯着云缱,最后那件衣服,龙纹…… 随安看了许久,半晌都没有言语。当年那件已经给上辈子的自己陪葬了的礼服,恐怕也是…… 「我很喜欢。」 身后的这个男人都不担心,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差还能差的过他们当年吗。 「嗯。」 「宁侯府已经重新修缮好了,依旧是属于你的,只是你不许再回去住了。」云缱掩下眼底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总觉得那府邸晦气,就算随安有不住在宫里的时候。那宁园小点儿归小点儿,但是总还是住的下的。 随安点头,其实就算是云缱不说他也没有回去住的打算。宁园很好,他住着挺舒心并不打算给自己添堵。 宁侯的身份他既已经不打算要了,那府邸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请了温老做主礼之人,我给阿随做主宾可好?」 以前的随安没有父母亲眷,不知祖宗先辈。如今这一世的身份,又与洛家断了亲缘,虽然那洛家的老夫人活着,但其实已经算不上是随安这身体的长辈了。 所以,加冠礼时,随安所要祭拜的,只有养大随安的老乞丐,这身体原本的父母,以及天地而已。 第140页 「好。」 明贤殿前。 青祁站在最末尾的位置上,远远看着一身米白色锦袍的少年公子,端坐在轮椅上被林如还亲自推进来。 高台上,位高权重的温老在主礼,一身端庄龙袍的帝王就站在那里,正在等待着那少年公子走向他。 左相主礼,帝王加冠,这世上没有谁的及冠礼比得上这一场。 青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完这一场加冠礼的,比起自己无人问津的及冠礼,可谓是天与地的差别。 凭什么呢?这人不过就是他献给陛下的,宁侯随安的替身。怎么可以得到如此殊荣,如果没有自己,这人不过就是小家族默默无名的病秧子而已。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怎么样?一定是非同一般吧。」 一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嘲讽,让青祁眼底迅速瀰漫起一片阴沉的晦暗。 第99章 不劳费心 明贤殿侧殿转角的长廊处,早已经等待多时的青祁截住了准备去更换礼服的随安。 两人目光两两相对,平静无波对晦暗幽诡。 「一件吉祥如意,一件福寿绵绵。可真真都是极好的寓意。只是可惜了,虽然穿在你这个病秧子的身上,但你却并非是这些衣裳真正的主人呢……」 替身就是替身,就算是再像那个人,他都不是他。 青祁走到随安身侧,突然伸手挑起八宝冠带。每一颗珠子那都是上佳的珍品。除了这皇宫里,整个上京城也没有几家能够凑出来这么一串的。 而如今,竟然只是被用作这冠上珠带。 青祁站着,随安坐在轮椅中,居高临下投下来的隐晦目光带着满满的恶意。口中所言,可谓诛心之语。 随安神色没有任何起伏的目视青祁,将他眼底毫无遮掩的恶意一览无余。明明借他上位,却不满意所得未能填满他心底贪慾的沟壑。 可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如今又这般对自己恶意满满,不过是心底的不甘与嫉妒在作祟。见不得自己这个原本该作为他手中工具的人,得到足以令他眼红的东西。 虽然在心里慢悠悠的嘆了一口气,如此的小人行径,青祁是从根子上就坏了。 当年的他自身尚在权势的旋涡中沉浮不定,从没有想过让青祁牵涉其中。 可是眼前人终究还是踏上不归路。 「是不是真正的主人都不劳青祁大人费心,不管我是与不是。总归都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你觉得呢。」 青祁闻言握拳冷笑,「不要忘了,你弟弟还在我手中。」 「他如果真的还在你手里,现在你就不会这样跟我说话了。」 随安不理会他的威胁,别说时安早就被鸦羽给带回了宁园。就算没有,青祁也动不了时安。 「哼!你很好。」 「自然,不需青祁大人劳心费神。」 随安抬手示意身后的远兮推着自己离开,他的及冠礼是云缱费心准备的,怎么可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被扰乱。 「殿下不担心他会动手吗?」 「他不会,也不敢。」 就算这个时候青祁恨不得他立刻死了,但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毕竟,知晓自己究竟是什么尴尬处境的他,不敢赌是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更重,还是他这个替身的分量更重。 随安看了看最后一件绣龙纹的礼服,只要这件衣服穿出去,恐怕将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殿下……」 林如还出现在偏殿里,身后跟着不少的人。想来刚刚青祁截住他的事,已经传到云缱耳中了。 「我无事。」 「老奴来推殿下。」 随安不置可否,不管这是林如还自己的意思,还是云缱的意思其实都没有任何差别。毕竟,满朝堂没有人不知道,林如还的意思其实就是他们陛下的意思。 一件龙纹礼服,一个林如还,这些都是云缱在向那些人宣告他的重要性。 随安的及冠礼无波无澜的结束,至于旁的人心里是否有波澜,那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深夜。 没有任何灯火照耀的房间里,青祁站在窗前。月光洒下,斑驳的竹影里灰色斗篷的人影若隐若现,若是不仔细看,恐怕都发现不了这里站着一个人。 「我们的交易不是已经结束了,深夜再次造访所为何事?」 「不打算请我进去喝杯茶?」 「我这院子简陋,自然也没有你能看得上的茶,所以就不请你喝了。」 「呵……」灰色的身影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深夜前来,多有打扰青祁大人安枕。只是吾尚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冒昧打扰了。」 「知道打扰就好……」 青祁恶声恶气,并不打算跟这个人继续说下去,不管自己今夜能不能安寝。但是,他都不想站在这里,跟这个他至今都没查到多少底细的人多有交涉。 直到青祁彻底踏进权势的旋涡里,他才知道,曾经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蠢。蠢到上赶着做别人手里的利刃,刺向对自己最能依靠的人。 如今的自己,在这官场之上没有半分助力。自己的所作所为把所有自己之前明明能够依靠的人,统统亲手推了出去。 那些曾经同宁侯随安一路走到上京城的,如今都是位高权重。原本那些人他还可以靠着随安那微薄的情分去求见。 第141页 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亲手送到陛下身边一个与宁侯随安长得那么相似的替身。这一下子,彻底得罪了所有,曾经与随安交情还不错的那些人。 —— 第一更 第100章 这杯茶尚未凉透 都说人走茶凉。 可是,青祁万万没有想到,随安这个人都已经走了三年了。可是属于他的这盏茶,至今都尚未凉透。 或者说,只要坐在帝位上的那个男人一日不放下对宁侯随安的执念,那盏属于随安的茶,就不会彻底凉透。而他青祁,以前活在他的余荫之下,如今就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青祁大人不要这么大的火气,毕竟这件事与你未曾没有关系。」 灰色人影对于青祁恶声恶气没有半点儿不耐,仿佛他的脾气从青祁见到他的第一次开始,在青祁的面前,他都是这么一副脾气。 「与我有关?」 「呵!与我有什么干系?难不成这深更半夜的,你是跑来嘲笑我的。」 青祁没好气,这些日子里他就没有一天是顺心的。 「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宁侯殿下带给你的。」灰色人影是懂得怎么直戳青祁的死穴的,毕竟青祁暗地里做了什么,他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而且知道怎么戳最痛。 「你……」青祁大怒,但也只是无能狂怒而已,他动不了这个人。 「你或许并不知道,当年宁侯随安猝然离世,他身上穿的也是一件龙纹长袍。」龙纹这种东西,向来是帝王专属。哪怕你是帝王亲子,只要一日没有成为帝王,都是不允许使用的。 可是,当年宁侯随安下葬的时候,他身上的龙纹长袍是陛下亲手穿的。陪葬的东西里,甚至有很多都是帝王专属。 这些东西当时的帝王并没有瞒着,很多有心人还是可以知道的。 而今日及冠礼上,那个被青祁送到帝王身边的,所谓宁侯随安的替身的洛家病秧子。他所用到的与当年陪葬给宁侯随安的相差不多。 甚至说,更加的隆重。 「你想跟我说什么,我送的这个替身顶替了宁侯随安在帝王心中的地位吗?」青祁压着心里的火气,毕竟今日及冠礼,他去找事不成,反而还被那该死的病秧子怼了回来。 灰色人影没有搭理青祁的无能狂怒,自顾自的问。「青祁大人是在宁侯身边长大的,应该是极为熟悉宁侯随安。」 「不知你觉得,那洛家大公子有几分似宁侯随安?」 「你究竟想说什么?」青祁的声音都已经在发颤了。 「你心里不是已经想到我想说什么了吗?怎么?你害怕了?」灰色身影今夜略有些急迫,不似往日的淡定从容。只是,青祁一样心里不安,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些。 万一他心里猜想的无稽之谈是真的,自己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人死如灯灭,你说的压根就是不可能的。」青祁甩袖怒吼,他压根就不想那会成为事实,他宁愿是那个病秧子彻底代替了宁侯随安在帝王心中的地位。 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吗?不过就是一张脸,那病秧子的性子可比宁侯随安好太多了,代替随安成为帝王心中最重要的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也希望不可能。」 灰色身影眼瞧着青祁因着他的几句话而彻底方寸大乱,知道今夜自己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转身离开。 他今日也知道自己可能就是白跑一趟,只不过是想在青祁这个蠢货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罢了。既然成为了他们手中的刀,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他脱离掌控呢。 哪怕是只有一丝丝的迹象也不允许。 只有他们在榨干他所有的剩余价值后,他才会被他们遗弃,而不是挣脱他们的掌控。那是不允许的,工具就要有工具的自觉呢。 青祁甚至都不知道那灰色身影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满腹思绪都被方才灰色人影的一番话给掀起轩然大波。 那怎么可能呢? 可是,世上又怎么可能有长得那般相似的人? 死而復生这般诡谲的事不可能发生,那么,是当年宁侯随安并没有死。而是被偷梁换柱,被帝王暗地里送出去求医问药了吗? 那个人,究竟是洛家的病秧子,还是假託他身份归来的宁侯随安本人? 青祁倒是没有往借尸还魂这方面去想,毕竟,这比死而復生还要诡谲。从来也都只在话本子了,说书先生口中出现。 青祁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这般猜测不过就是那灰袍人让自己替他们去试探,给自己下的心理暗示。 如今的青祁虽然可以看得出来的那些人的算计,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些人深沉至极的城府,最后也只会沦为牺牲品。 —— 二更 如果时间允许,我明天大概还可以以这样的频率更新 第101章 蔫坏儿 一场盛大的及冠礼仿佛掀起了汹涌的波涛,又仿佛只是游鱼入水,只盪起了层层细微的波澜。 雨过初霁的上京城依旧如往日一般的繁华热闹,暗地里的波涛不管大小,都耽误不了平民百姓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宽敞的马车里,随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在对面坐着的雀荛幽怨无比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吃着。 第142页 「殿下……」 雀荛很憋屈,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幽怨,都快赶得上随安做鬼那些年见过的怨鬼了。 随安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被雀荛这一声叫的差点没被馄饨噎住。非常努力地把馄饨咽下去,喝了一口热汤,这才舒坦了。 「你从宫门就跟着,跟了一路就是为了吓唬我的吗?」 「不是。」雀荛声音愈发幽怨了,就差没给他们家随安殿下当场变身女怨鬼了。 「陛下给属下赐婚了……」 随安:……「我知道了,给你准备的嫁妆不是已经给你送过去了吗?」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拿出去的第一份嫁妆,竟然是给雀荛的。不过也还好,不是给雀影的就好。 毕竟,基本随安每次见雀荛他都是一身女儿家的装扮,嫁出去什么也并不怎么意外就是了。 至于随安为什么不给一份聘礼?没本事就不要娶媳妇,娶回来养不起那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雀荛一听更加幽怨了。 「怎么了这是?」随安端着自己的碗远离了一下雀荛,他其实挺好奇的,雀荛这人性子懒散,凡事不入心,但为人素来谨慎。他还真没有见过,他因为什么事如此为难过呢。 「雪老不让你进门?」随安小心翼翼问。 「三书六礼都走完了……」 「那不就得了,你不准备嫁人,找我做什么?」随安彻底煳涂了,他现在被云缱养的万事无忧。 被自家殿下这么一问,雀荛目光幽怨的都快能溺死随安了。随安喝着碗里的汤,对雀荛的目光已经可以适应自如了。 「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噗……咳咳……咳咳咳……」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随安没来及咽下去的一口汤成功的呛到了气嗓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伺候在一旁的远兮赶紧接过殿下手里的碗,搁到一边的小案几上。随安拿着帕子捂着唇,好一会儿才才缓了过来。 「不是在说你的婚事吗?你问我做什么?」随安此时也是雀荛同款幽怨,什么仇什么怨,这么刺激他。 「陛下说了,就算是他已经赐婚了,但是殿下都还是孤身一人,我们这些亲信心腹,怎么可以先殿下成婚……」 说这话的时候,随安感觉雀荛都快委屈哭了。 雀荛:……可不是,他都已经让人给他与张丕芝和好八字了,眼瞅着婚期都要定下来了,结果陛下就给他整个这。他可不是快要委屈哭了,而是已经委屈哭了。 他好容易叼进嘴里的肉,这咽不下去可不是在难为他吗。 陛下,您拿不下殿下那是您的事儿,请不要迁怒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好不好。 他也是守了好几年,才好不容易叼进嘴里的,这要是不赶紧咽下肚子里去。万一,到时候跑了,他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随安:…… 所以这还是他的锅吗? 明明是云缱没有跟他提成婚的事儿,怎么还是他的错了呢? 这几年帝王给他做的,心思深沉莫测。他不说随安就当不知道,反正急的也不是他。 「那你就等着吧,你家殿下我如今是病秧子一个,没谁家姑娘能看得上,可能这辈子都得孤身一人。」 雀荛撇嘴,就您这被陛下盯得跟什么似的。还没有谁家姑娘看得上,就算是看得上的那也得敢。就算是有半点儿苗头,陛下都会雷厉风行的给你掐喽! 都是守着自家地里头的白菜好容易长成了的猪,怎么可能给别的拱了去,就算是母猪也不行。 「殿下及冠礼已过,该成家了。」雀荛催婚。 随安已经非常想把他从自己的马车里丢出去了,也不知道这么阴损的手段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想出来的。 一个个的蔫坏儿。 「阿嚏……阿嚏……」 拿着奏摺走进来的林如还,毫无预兆的一连打了两声阿嚏,在略显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显眼。 素来面不改色的林如还,完全无视上首自家陛下投来的戏嚯的目光。依旧步伐稳健的走到桌案前,把手里的奏摺放到陛下手边。再把那些已经批阅好的奏摺拿走,该发回去的发回去,该处理的处理了。 —— 一更,二更稍晚一会儿。求一波~~ 第102章 归来否? 「你这是做了什么坏事了,竟被人如此念叨。」云缱放下手中的硃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如还笑道。 林如还看了一眼陛下,「殿下带着人出宫去了。」 「嗯,知道。」 「在宫门出碰上了雀荛副统领。」 云缱笑容一僵,「他还能去跟随安告状不成?」 林如还非常大逆不道的瞅着自家陛下,您觉着呢?这换做是谁,那都是要气死的好不好。您都给人家赐婚了,还不让人家成婚,有您这样做事的吗? 知道您这是嫉妒,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想横刀夺爱呢。 「您还是想想回来怎么跟殿下说吧。」 云缱毫不在意林如还的幸灾乐祸,他正好不知道怎么跟随安诉说自己的打算呢。若是雀荛有本事让随安替他出头,倒是正中他下怀呢。 望澜阁。 淡青色儒衫的男子坐在临窗的包厢里,看着楼下街道上慢慢悠悠走过去的那辆马车。虽然马车没有任何家族的标志,但是做工用料无一不精。车厢前的两边各自悬挂着一串细碎的铃铛,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却没有半点儿声音传出。 第143页 穿街过巷的风拂过,吹起车厢两侧悬挂的香云纱,隐约间露出坐在马车里的少年公子的侧脸。 真的像极了当年那漠视所有世家威胁的少年郎。 站在奢靡华贵的庭院里,白净精緻的脸颊透着被精心细养出来的矜贵。不知何时溅到他脸颊上的一滴血,在精緻的脸颊上凝固,犹如一颗惑人的硃砂痣。 他手里握着秋水长剑,踏着脚下蜿蜒流淌的血,笑的魅惑众生,也犹如地狱归来的修罗。 「我,是来报仇的。」 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郎君,手持长剑指着所有跪在他面前,对他怒目而视的,尤自觉的自己依旧高人一等的那些世家嫡系们。 丝毫不知道,他们的小命其实已经握在那个少年郎的手里。 以为世家的辉煌依旧,能够庇佑他们横行无忌。殊不知新帝登基,他们就是被第一波剷除的势力。 他还记得当年少年是怎么说的,他说,我当年有多痛,你们也要跟我一样痛。他身后那些穿着一身黑衣的,一个个手持匕首,让那些人饱受痛苦后死去。 「你就不怕因果报应吗?」他还记得自己当年一时冲动问过那个少年郎。 少年郎头也没有回说:「我就是他们的因果,报仇雪恨,地义天经而已。死在他们这些世家手里人,可比死在我手里的多多了。」 「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是啊,那些年里死在世家手中的人何其之多,就算是少年郎明说了自己是来报仇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报的是什么仇?又是哪一年的仇? 甚至于三年前的上元佳节,都是那少年给他们准备的一场鸿门宴。 今次只是一个替身?还是,是你归来了呢? 端起面前的茶盏,冲着已经过去的马车举了一下。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马车中的人回头了,偏又惊鸿间看的并不真切。 不管是真人还是替身,既然踏进了权力场,那就没有独善其身一说。若只是替身,那就让我看看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你,有几斤几两。若是你归来,不知道我能否在这场博弈中胜你半子? 车厢里。 「殿下在看什么?」 雀荛看着本来与自己说话的自家殿下突然就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殿下就收回了目光,他并没有看清楚殿下在看着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被人盯上了而已。」 随安垂了垂眼睫,从及冠礼过后,盯上他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刚才那一道,让他觉得有些不适罢了。 他并不喜欢有人搅扰他如今闲逸舒适的日子。 「要查吗?」 雀荛脸上的神情一肃,不復之前的不着调。 「不急,暗中查探今天在望澜阁的都有些什么人就行,以免打草惊蛇。」 那些越见不得光的,皆活的胆小。一旦有丝毫的风吹草动就会惊扰到他们。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冲着他来的,就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所以随安并不急,该着急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殿下最近若是出来走动,还是让鸦羽大哥他们跟着吧。」 雀荛不怎么放心随安的安危,这上京城从来都不是太平的地儿。虽然他也知道,陛下不可能放任殿下就这么独自出行,暗地里肯定有暗卫跟着。 但是相较于暗卫,雀荛更信任只忠于殿下的鸦卫。 「你这马上都要嫁人了,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吧……」随安没好气的瞥了雀荛一眼说道。 ——二更奉上 第103章 半生局 临水望渊,方知渊深不可测,亦可择人而噬。 上京城郊外的乱葬岗。 绿树成荫,满地都是零散的坟包。有的孤坟荒草肆意生长,无人问。这些都是无主孤坟,从没人来祭拜过的。 有些坟上干干净净,坟前有碑,有祭品的。这些都是还有人惦念着的…… 灰袍老道士提着他那破破烂烂的竹篮子,慢悠悠走到最边上一座孤坟前坐下。坟上没有半点杂草,还被人用石头围了起来。看得出来,这坟前不久才被人修缮过。 而有闲情逸緻,跑到乱葬岗上来修坟的。除了那一个重回人间的小崽子,不做二人想。 「老东西躺在坟里清清静静的,你就不看看你养的那小崽子苦成什么样吗?」 「你那一撒手倒是撒的干净利索,苦了那小崽子奔波一世皆为你。如今他得奇遇重回人世,只盼他不受你布下半生的天下局所牵累。他活的,可是真不容易。」 老道士从篮子里捞了一罈子浊酒,自己喝一口,倒在坟前一口。 你个老东西,自己扛不动这天下之责,就算计小辈。最后,连你自己亲手养的小崽子,也都跟着深陷其中,再不得出…… 老道士甚至都不知道,当年老东西的死究竟有没有老东西自己的算计在里面。 那些年小崽子吃的苦,太多了。大多还都是为了这坟里头躺着的老东西吃的,那小崽子重情义的他都嫉妒这老东西了。 也不知道坟里头躺的老东西心里什么滋味,反正啊,他这老道心里头不怎么是滋味。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上京城街头,端着破碗乞讨的老乞丐,曾经是帝王之师。 在世家当权的朝堂里,他一个寒门士子,生生杀出一条通天路,成为先帝的老师以及谋士。为上一任帝王出谋划策,准备肃清世家毒瘤。 第144页 可事实总是会教人认清现实,世家权势之大,不是他一个傀儡般的帝王,以及一个没有任何权柄的帝师可以撼动的。 而帝师,也不过是一个名头好听罢了。 以至于后来老东西的家族遭受近乎灭门之祸,火烧了宅院后,仅剩的族人们四处漂泊求生。 而他自己,自此世上没了当年经世之才的帝师。上京城的街头上却悄然之间,多了一个四处乞讨的老乞丐…… 同年,那时的帝王求娶了北境牧家唯一的女儿。 老东西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遥望宫城一宿,无人知晓,那是一场豪赌的开始。赌上天下前途的半生之局,他们那些人的下半生,以及,一群小辈的上半生。 至于结果如何?前路未卜,谁也不知道。 成也好,败也罢,总归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命,以及百年苍生困苦。毕竟,那时的天下再坏也就那样了。 万一成了,估计也是侥倖得天庇佑…… 第三年,牧家女诞下麟儿,刚刚满月就被送往了北境牧家,远离上京城的是非。 那之后,上京城与北境再也没有任何波澜起。 或许有,但不是他这个老道士能知道的。 老东西布局,小崽子收网,老道士都不得不嘆一句,时也,命也,都是天註定。 如今小崽子回来了,也被那人养的很好。 「反正啊,比你这个老东西养的好。」 「你个老东西养,是活着就成。被你算计半辈子的小辈,到最后还得给你养崽子,还养的娇里娇气的。」 「安心吧。」 老道士把最后一整罈子浊酒,都倒给了坟里头躺着的。「斯人已逝,功过不论,且行且珍惜。」 老道士朗声大笑甩着自己的拂尘而去,苍老的身影渐渐走远。 不远处,云缱温老一行人,就这么看着他离开。那所谓半生局,他们都是局中人。这一盘棋局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掌控棋盘的人,所有人都是局中人。 唯有随安,本是局外人,误入棋局,把这本就前路叵测的棋局更添变幻。哪怕他不知道,但不可否认随安是最后的破局者。 却道也是命途多舛。 「陛下…老臣想去上炷香。」温老对自己面前的年轻帝王拱手行礼。 「嗯,一起。」云缱如今也是才知道,养大随安的老乞丐,竟然是半生局的布局者。原本该是局外人的随安,因着老乞丐,因着自己,一脚踏进了无可挣脱的旋涡里。 「若是给随安知晓了……」 「殿下还是如今正好,身子弱还是莫要动气了。」 不然,温老担心脾气上头的随安,带着那群唯他马首是瞻的鸦卫,回头来刨了这坟堆堆。 他小叔都在这里头躺好几年了,还是继续安安稳稳躺着好了。 「老师多虑,随安不会那般。」云缱没好气的看了自己老师一眼,随安最多也只会气上几天,不会对这坟如何。 没有人比云缱更清楚,随安有多在乎这人。 第104章 想封他为君后 而且,随安此时应在万安寺参加祈福大会,不可能会出现在乱葬岗上。自然他不说就没人会告诉谁啊,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片乱葬岗与多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没有了尸横遍野,无人掩埋的尸骨。 只余一座座坟包孤立。 云缱迈步走到孤坟前,孤零零的坟冢前瀰漫着浓郁的酒味,老道士走了,只余空空的酒罈子,破破烂烂的竹篮在地上。 垂眸看去,篮子里已经没有旁的东西了,只是在最底下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灰扑扑的荷包。 看模样,应该是老道士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是无意间遗落,还是有意留存? 林如还弯腰拾起篮子里的荷包,打开一看,荷包里什么也没装。只装了因一张久远,而泛黄的纸而已。细长的纸条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这是…… 林如还迟疑的看向自家陛下,云缱从林如还手中拿过那张泛着黄色的纸,眼底划过一抹森寒。 这些从前过往的一切,他的阿随都不需要。命数也好,生辰八字也罢,还是虽然从来都没有想去探听的身世…… 这些东西只要他的阿随不想要,就都可以不要。 「陛下,这是……」 温老看了看云钱手中的纸,略有些疑惑,又看了看老道远去的方向心中迟疑不定。 「无用的东西罢了。」 云缱的眼眸低垂,既然无用,那就不必留着了。他并不知道老道是留这东西给他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命数一说他并不笃信。若信命数,他也早就埋骨北境荒原了。 手掌用力一握,那本就年深日久的纸碎成了风中的碎末。风过无痕,飘洒林间。 从前人是眼前人,只要是他就都无所谓了。 温衡呈非常识相的,没有继续追问。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已经是独掌天下的帝王,不是从前捧着书读的少年了。这位顶天立地的帝王,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去左右他的决定了。 就算自己这个老师也不可以。 温衡呈跪在孤坟前上了一柱清香,当年在小叔问起自己是否愿成为局中棋子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但是他也万万没有想过,那次之后竟是永别。他的这位小叔有着经世之才,只可惜没生对时代。 第145页 但是也不枉来这人世一遭,至少他掀翻了世家独霸朝堂的局面,才有今日之盛世。 「老师,朕想册封他为君后。」 温衡呈闻言微微一嘆,他知道自家陛下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曾经的宁侯随安,如今被陛下圈在身边的洛家公子。 或者说除了皮囊不同,从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 年少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却不明就理。等到失去才幡然醒悟,然而悔恨已经铸成,无可挽回。 然而上天给了陛下挽回的机会,只要陛下的决定说出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包括那位现在万事不理的殿下。 而且就算是他要阻止,估计就也会被陛下囚于深宫。他们陛下如今也就是面上瞧着正经,心底里的黑暗早就已经让这个帝王,偏执而又疯狂。 所以,为了让他们的陛下维持如今理智之君的表象,随安殿下暂时委屈了。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眼前的陛下如今就是一头疯兽,而归来的随安殿下就是禁锢这头疯兽的囚笼。而且,还是疯兽,心甘情愿地被囚禁在这里面的。 第105章 皆是百年人世客 「陛下想好了就行,只是不知何时举行大典,老臣好让礼部提前准备着。」 温老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尘土,一秒进入为人臣子的状态。 「老师不准备反对吗?」云缱依旧垂眸看着灰扑扑的荷包,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篮子,心里的失望不言而喻。 雀荛那个傢伙都能有雪老亲手写的婚书,偏的就他没有长辈亲手给他与随安写婚书…… 唯一还算得上是他们长辈的,就是万安寺的老方丈。可是那都是出家人了,抄写经书还行,这婚书貌似好像也不是不能写? 温衡呈笑着摇了摇头,「想与谁终老一生是陛下的私事,能管的也只有陛下的长辈。臣虽然是陛下的老师,但终归也还是陛下的臣子。」 云缱唇角勾起,没有反驳自己老师的话。 这也正是他的心思。云缱不是他的父皇,不会被身不由己的裹挟着前行。 他云缱对得起天下众生,也对得起云家的列祖列宗。至于他想与谁携手共度余生,那是他自己的事。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只要是他的心上人就行。 「若是陛下决定好了,可否告诉臣何时举行大典,老臣好告知礼部提前准备。」 「不急。」 云缱的眼眸中闪过锋锐的光,爱什么人是他云缱自己的私事。但是,立君后之位,却又不仅仅是他的私事。毕竟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位置,有太多人在暗地里惦记着。 他的随安不惧那些手段,但他不想病弱的随安为那些人多费半点儿心神。 就连自己他都不捨得随安费什么心思,唯恐让随安耗费太多心神,从而有碍寿数。 —— 因着祈福大会的缘故,今日的万安寺格外的热闹。来往的车马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有达官显贵的亲眷,亦有衣着朴素的平头百姓。 神佛面前众生皆平等,皆是匆匆百年人间客。 山脚下,随安坐在马车里等着人到来,单手撑着自己的头假寐。不多一会儿的功夫,雀荛就陪着张丕芝慢慢悠悠地赶来。 随安看着一点也不客气钻进他马车的两人,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雀荛伸手倒了三杯茶,一杯递给张丕芝,一杯推到随安跟前。 张丕芝一上来就伸手捞随安的手腕,袍袖下的手腕细弱,被人精细养的肌肤娇嫩,张丕芝其实都不怎么敢碰他。 随安但是非常配合的伸出了,今儿这脉若是不给张丕芝号,上了万安寺还有太玄等着他呢。 但是,今儿是万安寺的祈福大会,太玄一定会忙的不可开交。随安不欲让太玄忙乱时,还要惦念他。 片刻后,张丕芝收回了手,什么都没说,随安与雀荛便也都没有问。他们相识多年,这种事其实早就有了默契。 张丕芝不吭声就说明一切安好,不然,他早就坐不住了。 张丕芝收拾了东西塞回袍袖里,他们陛下倒是挺会养人的。 这身天原本就是胎里带的不足之症,没指望能够治好,只能精心细养着。但他们陛下养的精细,生生养出了几分好气色来。 这边张丕芝刚收好东西,那边鸦羽就跟提熘小鸡崽子似的,把时安小少年提熘着匆匆赶到了。 张丕芝隔着窗户,看到鸦羽拎时安的模样,不由得眼皮一阵乱跳。 这人果然不愧是雀影的亲哥哥,这拎人的手法简直一脉相传。一家出不来两样的人,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作为被雀影拎来拎去好几次的人,张丕芝的吐槽可以说是非常的准确了。 怎么着,就显摆着他们兄弟功夫好呗。 ——二更在晚上了 第106章 脑子有疾? 被这么拎着一路过来的时安小少年依旧情绪稳定,但却在脚落到地上的瞬间,就往一侧横跨出去了一大步,远离鸦羽笼罩的范围。 鸦羽挑眉,呦呵,这是嫌弃他呢。 时安表示,并不是嫌弃。 虽然这些天他也都已经习惯了被这人拎来拎去的。但是,这并不是一种让人觉得舒适的体验。所以,习惯归习惯,但并不喜欢。 张丕芝看着这么勇的时安小少年,暗戳戳的在心里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他们殿下养的弟弟,果然很勇。 第146页 「怎么,嫌弃我?」鸦羽挑眉。 「并没有。」时安小少年面无表情。 「那你躲什么?」 时安:……这个人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呢?自己为什么躲他,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时安小少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的很。 这人是不是眼睛有疾?还是脑子有疾?瞧大夫了吗? 把这一幕映入眼帘的随安抬手握拳掩唇轻咳,藉以挡住自己那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唇角。难得见到时安还会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时候,悄悄瞪了鸦羽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逗小孩子可以,但是别逗他养的,不然他是要护短的。 「时安。」 「阿兄。」 时安小少年闻得自家阿兄叫自己,立刻转移了视线,仰着小脸笑意盈盈的看着随安。 「阿兄多日未归,时安甚是担心,阿兄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安康?」 他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的问题,随安扶额。虽然知道是这孩子在担心他,但是,他并不想被问的连回答的空隙都没有。 自从知道自家阿兄为了自己答应了那恶人的条件,时安就没有一天是不担心的。 虽然身边阿兄派来保护他的人说他家阿兄很好,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他家阿兄安然无恙,时安小少年还是不能安心。 「我无事,莫担心。」 随安走下马车,揉了揉凑到自己跟前的少年的头。 时安仔细打量着与从前有些不同的阿兄,紫色长袍暗纹闪动,从前只用髮带随意束着的发,如今规规整整的被一顶价值不菲的玉冠束着。 他听鸦羽说了,阿兄的及冠礼在皇宫里举行的。时安只是有些可惜,他不能亲眼看到。 他的阿兄得陛下在意,那他是不是就不能带他的阿兄回宁园。 不管了,至少如今的阿兄,虽然依旧身形单薄,但是气色还是很不错的。 「人都到了,咱们走吧。」 今日是万安寺的祈福大会,是不许坐马车或轿子上去的。若是想要祈福得福,须得虔诚才可。 时安看了看上山的石阶,又看了看自家身娇体弱的阿兄。 「好。」 时安就腻在自家阿兄身边,抢了远兮推轮椅的活。到底还是未成人的孩子,猝然失去自己一直以来的依靠,换做谁恐怕都不得安宁。 一行六人就这么慢慢悠悠随着人群往万安寺前行,还未踏进万安寺,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浓郁悠远的檀香味。 寺前的方形香火大鼎里面,燃烧着明明灭灭数不清的香火…… 第107章 垂髫稚子 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万安寺如今香火鼎盛不绝…… 衣着素朴的妇人牵着垂髫稚子拾阶而上,清秀的脸庞上挂着盈盈浅笑,从随安等人的身旁路过。 稚子年幼,走路有些慢吞吞的,却不见他身侧的阿娘有半分的焦急,就这慢慢吞吞的陪他走着。 时常停下,拿帕子替孩童拭去额角的薄汗。 白白胖胖的小手里握着一只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偶然回头看到自己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随安,瞬间笑颜明媚。 对上稚子明媚的笑颜,随安也微微勾唇,清淡的眸子里泛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大哥哥是生病了吗?」 稚子童声,引得他阿娘闻声抬头,正对上坐在轮椅上的随安。在看清楚随安的脸的瞬间,微微愣住了片刻。 「稚子言语无状,望公子莫怪。」妇人赶紧起身,对随安福了福身以表歉意。 「稚子无知,何怪之有。」孩童无心,非是有意,随安并不在意。 「是生病了,如今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稚子闻言点了点头,好了就好,生病了要喝苦药的。眼前这大哥哥好生温柔漂亮,他是极喜欢的,生病那般难受,这般好看的哥哥不该难受的。 「阿娘说今日寺里有祈福,大哥哥可以去佛祖面前求一求安康。」 「好,谢谢你。」 小孩红了脸颊,扯着自家阿娘的衣裙,害羞极了。 妇人牵起自家孩子的手,与随安等人告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母子二人的身影已经融进来往的人群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瞧这天色,祈福大会应该也快要开始了,我们也快点过去吧。」 随安不置可否,他原本对这祈福大会并没有多少兴趣。耐不住时安眼眸亮晶晶的,似是极为好奇的。 「那走吧。」 雀荛护着张丕芝先行,「时安也去吧,让鸦羽护着你。」 「我要陪阿兄……」 「我有人陪着,你快去。」 随安示意远兮推自己,让时安也跟着凑凑热闹去。小孩子家的,不必这般稳重为别人着想。更何况,他身边并不是只有明面上的人。 「那…好……」 话还没来的及说完,时安小少年就被揪着衣领子拎走了。而拎他的人,赫然就是这几天天天拎他的男人。 麻烦请放手,谢谢。 他是人,不是什么猫猫狗狗的,不要动不动就不经过他同意拎着他走好不好。 虽然他的年纪小,但是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鸦羽在拎走时安的时候,还顺便给守在暗处的鸦卫们打了一个手势。 好好保护他们家殿下。 第147页 「殿下我们去做什么?」远兮看人都走了,就留他们主僕二人在人群外,看着别人热闹。 「你也想去瞧瞧?」 「不去。」远兮非常肯定的回答了,他就守好自家殿下就行,其余的他都不看在眼里。 「那我们就随意走走。」 随安不想去人堆里挤来挤去,倒也不是担心自己坐轮椅被人挤出来。而且,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般热闹。 从前或许喜欢的,但如今并不喜欢。 第108章 宁寂方丈 随安带着人远离热闹的人群,目之所及却又看得清那处的热闹。 「见过施主,施主近日安好?」年轻稳重的小和尚走到随安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随安闻言转头看向他,略感眼熟,但他却已经记不得这是谁了。 许是看出了随安如今并不识得他是谁了,便开口道:「小僧法号静和,昔日曾跟在太玄师兄身边与施主有过几面之缘?」 他如此一说随安就瞬间明白了,这人恐怕是认出他是谁了。此人应是得太玄他们信任的,不然不可能清楚他的身份。 「那你如今……」 「小僧如今在方丈身边侍候。」 随安微微点头,万安寺的方丈法号宁寂,出身云氏皇族。也算是云缱如今唯一,正儿八经的长辈。 「不知,静和师父找我何事?」 「方丈差小僧前来,请施主前往一叙。」 「方丈大师近日来身体可好?」随安抬手示意静和小师傅带路,一边出言问询。 在世家当权时,云氏皇族嫡系中与世家没有血缘牵扯的寥寥无几。云缱两兄弟算其中之二,毕竟他们的母族出自北境,虽然也可以说是世家,但是与这上京城的世家没有关系。 而这位宁寂方丈,于辈分而言是云缱他们的叔祖。而他的母亲出身寒门,在世家女林立的后宫里,早早的就被搓磨的没了性命。 而这位流着皇家血脉的皇子,也在世家迫害之下选择了出家为僧。自此遁入空门,不理红尘俗世。 其实不论是这位方丈,还是如今身居帝王之位的云缱,他们都是云氏皇族与世家压迫之下的变数。 是云氏皇族意图摆脱世家掌控的重要棋子。 「多谢施主挂心,方丈如今还好。」 随安点头,但却也知道静和小和尚口中的还好,恐怕也就是看着还好,毕竟老方丈的年纪也不小了。 如今万安寺的大小事宜都由太玄做主,老方丈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施主请,方丈在等着您。」静和小和尚轻手轻脚的推开半掩着的房门,里面传出来苍老的咳嗽声,沉闷无力。 随安握了握手下的扶手,示意远兮推自己进去。 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宁寂方丈,是来这里替云缱拿那一道密旨。一道让云缱师出有名的,传位遗诏。 其实当年有没有那遗诏都无所谓,毕竟,他们率领的北境大军已经彻底攻下了上京城。但凡有谁不服气云缱登临帝位,他都可以持剑把那些人通通杀光。 杀人对他而言,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温老告诉他,他能杀得了摆在明面上的人,杀不尽世家藏在暗地里的势力。 云缱初登帝位,不能留下弒杀残暴的名声,这样会有把柄落人口实。他随安可以杀了所有不服云缱的人,但是他杀不尽天下悠悠众口。 杀得了一时,杀不了一世。 所以,才有了当年万安寺一行。 随安被远兮推进禅房,就看到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念经打坐的宁寂方丈。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宁寂方丈睁开了一双已经浑浊的双眸。 「你来了。」 「经年未见,方丈依旧安好。」 随安抬手示意远兮出去,并把站在门边的静和小和尚一起带走。 宁寂方丈看着与自己隔着禅房遥遥对峙的少年郎君,哪怕如今是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也遮掩不住他一身风华端方的气质。 没有了当年初见时候的恣意狂傲,有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端庄。 「暮年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算得上安好吗?」 「至少,您比很多人活得都好。」 宁寂方丈转动着手里的念珠,他也觉得随安说的很对,他确实比很多人过得都好。可是,他这一生的青灯古佛黄卷,都不是他自己愿意选的。 如果可以,他当年又何尝不想拼一把。 只是自己的心性手段,既比不上自己的侄子侄孙,也比不上眼前这人。 一卷卷佛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到底是磨去他心底的锋锐。 「阿弥陀佛……」 罢了,云氏皇族折腾了三代人才算是彻底摆脱世家的掌控,眼前人功不可没。 当初自己就拿捏不了这个人,更何况如今的他。 「方丈今日请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哪怕眼前人算得上长辈,随安也只是敬重有余,亲近不足。或者说,随安从不主动亲近任何人。 「只是听太玄说你归来了,想着见上一见罢了。」 宁寂从自己的身侧拿出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与当年随安从他手里接过的,装走先帝遗诏的盒子几乎一样。 不过,当年那紫檀木的盒子里装的是遗诏,而这盒子装的又是什么? 第148页 第109章 杀人刀 「不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宁寂方丈把紫檀木盒放到身侧的案几上,问随安。 「从前就不好奇,现在自然也不好奇。」随安对上宁寂方丈的眼眸,如今这一幕很像多年前他到这里拿走遗诏的情形。 「你这脾气比多年前可是好太多了。」 「如果这是夸奖,我就接受了。如果不是,你说的其实也没错。」 随安慢条斯理的与宁寂方丈胡扯,半点儿没有不耐的模样。 宁寂方丈摇头轻笑,虽然性子收敛一点儿,但依旧还是从前那般不肯吃半点儿亏。 其实倒也不是随安的性子收敛了,而是他如今这身体撑不住他如从前那般折腾了。若是不管不顾,到最后被餵苦药只能是他自己。 随安没有跟自己过不去的习惯,所以,怎么舒坦怎么来。 「这盒子里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是先帝当年为云缱亲手书写的婚书。」 刚刚满月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就被当做了颠覆世家的棋子。还在抢保证的时候就被远远送离父母的身边,去那北境苦寒之地,生死挣扎。 此一去生死不知,有的只是北境能冻死人的风雪,跌跌撞撞长大,先学会的就是杀人。他原本可以高床软枕,衣食无忧…… 「老方丈是想告诉我,云缱有婚约在身吗?」 随安看了看那紫檀木盒,心里琢磨着,当场烧了的可能性。不管是上辈子的自己,还是如今的自己,都不可能让这东西离开这禅房半步。 就是不知道这婚书上写的哪家的,敢跟他抢人,随安不介意再发一次疯。杀人掘坟,挫骨扬灰,这样的事对随安而言做起来可半点儿都不会有顾忌。 他本来就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生死这种事情,因为云缱在乎他才会在乎。若不然,是死是活于他没什么重要的。 「你若是好奇,不妨打开看看。」 老方丈推了推木盒。 「是那人得罪了方丈吗?今日方丈特意请我过来说这些,恐怕是想借我这把杀人刀替您杀人吗?」 宁寂方丈看着随安眸底含笑,果然吶,说什么性子收敛了许多,到底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左不过就是那些人还没犯到他的跟前,惹不了他愿意大动干戈罢了。 「无人得罪我,你这把杀人刀我可掌控不了。」 「婚书只是婚书,没有什么婚约。」 云缱为云氏皇族做的够多了,他的婚姻不应该再成为权势利益的牺牲品了。云氏皇族可以当做联姻工具的人多了去了,嫡系那不是还有云阙那个风流浪荡子嘛。 旁系那就更多了,当年那些世家瞧不上,没出息的连做人家傀儡的价值都没有。后来云缱登临帝位,那群人也都安分的跟鹌鹑似的。 所以,那些人也就这么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论野心没有,论本事不行,唯一有点用的就是身体里流淌着云氏皇族的血。用得着的时候,拉出来凑个人数。 云氏旁系:……是我们不想吗?那不是没那本事吗? 第110章 相思入骨,无药可治 「你们当年闹的动静那般大,就算是我深居万安寺也有所耳闻……」 其实又何止是有所耳闻,那段时间里,他的禅房之外经常是跪满了人。其中不乏与他曾经是至交好友。 可是,那是捅破天的事,他帮不了任何人。他们既然敢算计云缱的心尖肉,自然也要承担他们的报復。他这万安寺的老和尚也只是云缱的叔祖,而非他的亲祖父,拦不住云缱发疯。 那唯一能拦得住的人,被他们给害死了。佛说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宁寂方丈看着眼前端坐在轮椅上的随安,有听太玄说起,他如今的身子骨孱弱的很,经不起半点儿风吹。 不过,就在不久前云缱为他办了及冠礼,也是期望他能安康长寿。 如果失而復得后再失去,哪怕强如云缱也会拖着这世道,一同为眼前人陪葬的吧。 随安行至近前,手指搭上那紫檀木盒,指尖拂过依旧繁复奢华的纹路,是云氏皇族的徽章。这与他当年从这里带走的,装有先帝遗诏的木盒,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其实这东西原本是一个幌子……」一个为继位遗诏遮掩的幌子而已。 只不过没用上罢了。 毕竟,当时云缱从北境到上京城的行踪不知道如何泄露了。那些人以为他带走了继位诏书,不惜一切的追杀他。 也就没有人会想到,这万安寺里还有一封遗诏。 随安知道老方丈口中的幌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其实真算起来,不管是谁手里的继位遗诏都是一个幌子。 若是云缱没有手握北境大军,他是不可能打进上京城,成为新的帝王的。若他手中没有兵权,就算这些遗诏再名正言顺,也与废纸无异。 而且,当年他带走的遗诏,是空白的…… 人总会还是人,不是仙神。人力有时穷,不可能算无遗漏,这么一盘棋局上的棋子不是死物,而是活生生有自己想法的人。 结局如何恐怕就连布局的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只管布局不管最后是什么。只因为,他们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至于最后命运如何,他们也无能为力。 「您看过吗?」 第149页 「没有。」 早在宁寂方丈认命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在这万安寺里安安生生做一个出家人。他生来就在权势的漩涡中挣扎,好不容易摆脱了,自是没有勇气再次卷进波涛中。 非是懦弱,而是清醒。 他就不是那块料,怎么都成不了那器。 「您今日拿出来……」 「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希望你以后能护着点万安寺。」 随安敛眸沉思,自他归来后,云缱的心思就没有半分掩藏。或者说,已经人尽皆知,不需要掩藏。旁人只道他不过是宁侯随安的替身,唯有他们自己与亲近人知晓真相究竟如何。 「这三年他过得不好。」 许久宁寂方丈也只与随安说了,三年里云缱过的不好。也仅仅只有不好二字,却也道尽万般苦楚。 相思入骨,无药可治。 第111章 昏迷 「我知道。」 随安看着紫檀木盒应声,只那满头华发就足以说明过往三年的心苦。 只是,又有谁过得不苦? 他身死为鬼,执念不散,孤单徘徊在人世间。他不想去轮迴,因为他不知道再世为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对他而言,魄散魂消其实也不失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世间总还是少了一个疯子的。 可是,纵使心有千千结,都在云缱满头华发,温言软语中化成虚无。 随安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却像是梗了什么东西,让他喘不上气。他的执念是他最大的心结,唯云缱不得解…… 手掌无意识的按上心口,随安总觉得自己有些唿吸不畅。 宁寂方丈见他面色不对,慌得差点掉下来。 「来人……」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慌乱。 禅房外,听到这声音的远兮一把推开了房门,冲到自家殿下的跟前。 他们家殿下脸色苍白,整个人没有半分力气的靠在椅背上。若非是一双眸子依旧清明,说明他们家殿下还是清醒的,远兮都要吓死了。 「殿下?」远兮手足无措的不敢触碰自家殿下,只能颤抖着声音唤自家殿下。 「无事,莫急。」 「我身子不好,今日惊扰方丈了。」随安缓了几分气力,缓且慢的说着话。 「我让静和带你们去旁边禅房歇息,把太玄叫回来……」 「只要禅房就可,我此行带着大夫,已经有人去叫了。」 随安抬手示意远兮推着自己离开,宁寂方丈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幽幽嘆息。虽然他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随安心里尚有结未解。能让他动容的,也只有与云缱有关了。 「殿下……」刚进屋,远兮就惊恐的看着自家殿下的手无意识的滑落到身侧,原本还清明的眼眸如今已经闭上了。 顿时急得眼泪都流了满脸,方才明明还是好好的,他只是片刻没在殿下身边守着,怎么就这样了? 「张大人来了吗?」 「去请陛下……快去……」 远兮把自家殿下挪到榻上,慌得六神无主的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喊。他是知道,殿下身边暗处是跟着不少人的。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有好几道黑影分别从这禅房里飞身快速离开。 「殿下没有醒来前,所有无故靠近禅房者,杀无赦。」 听闻自家殿下出事飞快赶来的鸦羽冷声下令,把手里拎着的张丕芝扔到了自家殿下榻前。 他才不管这里是不是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但凡他们殿下有什么,他不介意率领鸦卫把这里变成修罗地狱。 他才不管无辜不无辜,除了殿下所有人都不无辜。 「通知陛下了吗?」张丕芝一边搭脉一边问远兮。 「已经遣人去了,殿下怎么样?」远兮守在旁边,虽然都快急死了,但还是能够条理清晰的回答。 他们这些被林公公送到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就算是天塌了,都得让自己头脑清醒,一切以保护殿下为第一目标。 而张丕芝这边,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第112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难道自己最近这些日子耽于享乐,医术退步了不成? 郁结于心?怎么可能是郁结于心呢?被他们陛下捧到心窝里护着,宠着的,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给他气受?活腻歪了吗? 张丕芝不理解,并且表示大为震惊。 换句话说,别人不敢,难不成是陛下欺负人了? 只不过瞬间,张丕芝就把自己脑子里这要命的念头给甩飞了出去。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们陛下就差伏低做小的哄人了,压根不可能。 但随安这脉象又不是假的,头秃……非常令大夫头秃呢。 也不知道老方丈都与随安说了什么,竟然能触动随安如此大的心绪起伏。就他如今这破身子,或喜或悲都不行,更何况像今天这样大的心绪起伏。 这晕了还是好的。 然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得知晓,随安因何郁结于心。 若不然,这天长日久的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他们这些人可都跟着不用活了。 「大人,殿下怎么样了?」在一边急的团团转的远兮,见张丕芝许久都没有出声,不由得心都悬了起来。 「他自己把自己给气晕了,没什么大事儿,急什么急。」张丕芝没好气的说道,被惯的越来越娇弱了。心里头有什么气不能发出来,非得就这么作贱自己。 第150页 张丕芝收回把脉的手,从自己身上摸出来针囊开始施针。这人身体暂时是没什么事儿,只是这心病请恕他无能为力。 人家都说,这心病还需心药医。 随安这心病的药在陛下身上,除了他俩自己,谁救不了随安。 他们陛下自己的锅,还请陛下自己背,请不要甩锅给他这个无辜可怜的大夫。 他是治病救人的,不是专业背黑锅的。偶尔背锅那是他身为臣子对陛下的忠诚,但是一直背锅恕他不干,对不起他那点子微薄的俸禄。 鸦羽进来看到张丕芝已经开始救治自家殿下,把在一边走来走去的远兮拎走了。 「宁寂方丈都与殿下说了什么?」鸦羽问远兮。 「殿下未曾让奴在跟前伺候,房中只有殿下与方丈二人在,说了什么也只有殿下与方丈二人知晓。」 远兮满心恍然,眼眸时不时的看看自家殿下有没有甦醒。 鸦羽闻听此言狠狠皱了皱眉,老方丈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动不得。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殿下醒来之前,保护好殿下的安危,以免被什么人钻了空子。 等到陛下到来,可能他才有机会知道殿下与方丈都说了什么。他不是没想过去询问跟着殿下的暗卫,只可惜那不是他的手下他使唤不动。 一切只等陛下到来。 而另一边,原本就准备前往万安寺接人的云缱,在半路上碰到了着急忙慌前来报信的雀荛。 「参见陛下。」 「起来,你不是陪着阿随在万安寺上香吗?发生了什么事?」 云缱一看雀荛就心里一紧,心头瀰漫起不好的预感。 是他的阿随出什么事了吗? 握着缰绳的手攥的很紧,恨不能勒进掌心的皮肉里。 第113章 前番因,今时果 然而,还未等到雀荛回禀,他们家陛下就已经等不及了。甩手一挥马鞭,纵马疾行而去,身后的人也都跟着紧随而行。 被尘土扑了一头一脸的雀荛:…… 咱就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忽视他一个大活人让他喘口气儿能怎么滴(#-.-) 喘气是喘不了了,苦命的雀荛也只能提气运起轻功,跟在已经不见人影的陛下身后,拼命的往回赶。 万安寺,随安的禅房。 云缱看过尚未甦醒的随安,温柔地抚摸他的眉眼,听着耳边张丕芝的回禀。 他的阿随啊…… 那到底还是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坎,不是他不提及,就不存在了的。 前番因,今时果,是他没有保护好随安,还伤了他。 方丈禅房内。 「方丈近日可安好?」 「劳陛下挂念,一切安好。」 「他怎么样了?」宁寂方丈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问道。 「没什么事,只他如今的身子骨本就不好,需要精心养着。」 云缱在老方丈的对面坐下,案几上还放着宁寂方丈没有收回去的紫檀木盒。 「这里面是你父皇当初给你写的婚书,原是……」 云缱打开木盒,知道方丈未尽之语是什么,也知他本是好意。 「我尚未与他彻底言明。」 「是我心急了。」老方丈嘆了口气,云缱过往三年过得什么日子他也是知道, 「我今日是好心办了坏事。」 「倒也不算,总还是要解决的,不过早晚。原本我还未想好与他怎么说,今日刚好借着这由头说清楚。」 不然这根刺扎在肉里,天长日久的,可能会成为致命的伤。那样的伤受一次就已经要了自己半条命,如今随安好好的,他可很是珍惜自己剩下的半条命呢。 宁寂方丈看他,总觉着他这皇帝侄子好似故意让他做恶人的,但是他没有证据。 云缱被盯着看,神色很是坦然。 宁寂方丈:……云氏一族尽出一些糟心的玩意儿。 「回头等太玄主持完祈福,让他去瞧瞧,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好。」 —— 床榻前,穿着一身素净僧袍的太玄看着依旧没有醒来迹象的随安。伸手搭了搭随安的脉,确定他是真的身体无碍,方才放心。 「你在质疑我医术不精吗?」张丕芝怨气满满的瞪着太玄。 「是。」 太玄也回答的毫不迟疑,手里的佛珠漫不经心的转动着。 「……」 张丕芝瞬间就被气到了,我日你祖宗二大爷个腿的太玄,你才医术不精,你全家都医术不精…… 说他人品不行可以,砸他饭碗不行! 张丕芝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太玄,太玄面不改色的瞪了回去。怎么着比谁眼睛大,他会怕? 给自家殿下擦洗完的远兮,端着水盆恨不能贴着墙根从战火中心撤离。这两位大爷他一个都惹不起,但是他躲得起。 「哼……」 「哼……」 两声冷哼同时响起,非常有默契的两人,相看两生厌。 「咱们各凭本事!」太玄鄙夷的瞥了一眼张丕芝。 「切……怕你啊。」 张丕芝不屑( ̄へ ̄)。 第114章 难受 鸦羽神色自若的看着来回拉扯的两位,毫无上前阻止的意思。 只要不出人命他就不打算管,吵呗,最好把他们殿下吵醒,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这聒噪的两人给拎出去丢了。 第151页 他的手底下还按着挣扎不休的时安小少年。 「你阿兄没事,有那俩在,你就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时安抬头瞪他,如果不是打不过他,他今天就要给他脸打开花。 总而言之,这不大的禅房里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热闹非凡。 「鸦羽大哥不去管管吗?」雀荛靠在门边问。 「不管,你自己家的你都不管,我为什么要管。」反正最后倒霉的又不是自己。 而且,这俩大夫又不是要对他们殿下不利。虽然可能,大概,他们殿下会成为这俩大夫你来我往的试验品。但是,只要他们殿下能醒来就行。 反正鸦羽无所谓,等殿下醒来又不跟他算帐。 雀荛耸耸肩,他也管不了。只要他今天敢出头,保不准会被他家快要气疯了的那位,拿银针给他扎出个清心寡欲来。 不值当……不值当啊…… 所以,殿下为了属下的幸福生活,您要不委屈一下下…… 随安:「……」 有你们可真是本殿下的福气! 当然,这也只能是在他们殿下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今儿都得倒霉。 ~ 随安堪堪睁开眼眸,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处。就看到了已经凑到了自己跟前的,泛着闪闪寒光的银针,以及另一边散发着浓郁苦涩味道的药汁。 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脚一个踹出去。 修长的腿一前一后踹出去,毫无防备的张丕芝凑的太近,被一脚踹中肩头,整个人被踹了出去。 原本在门边无所事事的雀荛,赶紧扑过来接人。这可是已经被他叼走了的,摔地上了他可是会心疼的。 而太玄倒是反应灵敏,没被踹实,脚下非常利索地躲开了。 榻上,勐然坐起来的随安难受地扶着自己头,眩晕加头疼让他难受的想吐。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看,自己究竟踹飞了谁。 也不怪随安如此大的反应,换成是谁,在刚刚清醒的时候看到有人靠近自己,那都是本能的反应好不好。 看到自家阿兄醒来,时安挣扎的更加厉害了。鸦羽索性也就手一松,把人给放开了。 时安得了自由的第一反应就是往自家阿兄跟前扑。 「阿兄。」 「阿兄你怎么样?是难受吗?」 时安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自家阿兄,手忙脚乱地扒拉过来软枕给自家阿兄靠着,好让此时难受的阿兄可以好受一些。 手指细緻又熟练地给随安揉捏着头,尽可能的缓解他的不适。 随安不想说话,他知道这身子骨差劲,但是从醒来后还没有这般难受过。头疼欲裂都是轻的,稍微有点动作带给他的眩晕感才是最令人厌烦的。 云缱一进门就看到了榻上脸色愈发苍白随安,紧皱的眉头向所有人诉说着他的难受与不适。 快走两步,走到随安的身边,接替时安给随安揉按着。 随安靠在软枕上压抑着胸中翻涌的,因为眩晕带给他的呕吐的感觉,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气力了。 第115章 挨打了 云缱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去见了老方丈一面,怎么回来就是这么一副鸡飞狗跳的场面。 「唔……难受……」 随安扶着自己的脑袋靠在软枕上,一动不想动。云缱听着自己心肝肉有气无力的呢喃,恨不能以身代之。 「阿随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缱小心地给他的心肝肉揉按着,以求他的阿随能够舒坦一些。 张丕芝从雀荛的怀里站起来,与太玄一起凑到榻前,一人一只手的开始把脉。很快,两人对视一眼,这锅可能还真的是他俩的。 随安原本就是因为郁结于心而导致昏迷的,刚醒来就被他俩给唬了一回,气血不继,这才让随安头疼头晕的厉害。 张丕芝瞅着太玄,实话实说吗? 太玄看傻子一样,你是不是想早点死。 张丕芝缩了缩脖子,不,他不想死,一点儿都不想。那怎么办? 太玄闭了闭眼,不知道,凉拌吧。 张丕芝:……??? 云缱全部心思都在脸色煞白的自家心肝身上,半点眼神都没有施捨给这两人,也就完美错过了这俩人的眉来眼去。 「殿下就是起勐了……」 闻听云缱问话,太玄垂首回禀。旁边张丕芝都要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圆熘熘的看着太玄,这也行的吗? 不是被咱俩吓出来的吗? 太玄不想搭理这个傻子,有本事你去说,随安这样是咱俩吓唬的,你看看咱俩能不能被皇帝给弄死。 随安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听着太玄忽悠,都要气笑了。什么时候太玄这个出家人也学坏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明明就是被这俩人给吓到,一时间起太勐才会这般难受的。但是他现在难受的厉害,没工夫跟这俩人算帐。 「把他俩扔出去。」随安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云缱满是焦急心疼的目光,抬手握着云缱垂落到他跟前的白髮有气无力的说道。 「好,听阿随的。」 云缱没有半点儿迟疑的就应了,丝毫不管那俩人是这万安寺里仅有的大夫。只要他的阿随开心,把他云缱扔出去给随安助兴都可以。 云缱亲自动手,把两个人给扔到了禅房外面。 第152页 「去想办法让阿随不这般难受。」 被扔出来的两人:「是,陛下。」 熘了熘了,只要不在陛下跟前被揭穿,他们暂时就是安全的。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随安可要替他们兜着点儿啊。 云缱想把人抱进自己怀里,刚一动随安,就被「啪」一巴掌唿到了手臂上。 「别动,难受。」随安闭着眼睛小声呢喃。 不是他不想大声说话,而是没有力气大声说话。 挨了一巴掌的云缱瞬间消停了,只能是兢兢业业的给自己的心肝揉按穴位。亲眼目睹皇帝被自家阿兄打的时安小少年。 瞅瞅软枕上无知无觉的自家阿兄,再瞅瞅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的当今陛下。他今天应该是睡醒了的,对吧? 鸦羽面无波澜地伸手把人拎走了,可怜的小孩儿真是没见识。等以后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不习惯也得习惯。 第116章 被咬了 他们殿下,这小少年的阿兄,已经被这位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给叼走了。 护着、宠着,爱逾生命。 在自己被召回上京城的第一时间,见的不是自家殿下,而是已经等候多时的皇帝陛下。他们鸦卫只忠于随安殿下,皇帝陛下见到自己仅仅只吩咐了一句话。 「任何伤害到随安的杀无赦,包括朕。」 对自己下诛杀令,而且是对不忠于自己的利刃。说实话,鸦羽觉得自己就算是再活两辈子,估计也见不到这么恋爱脑的皇帝陛下。 云缱看着闭着眼睛的随安,轻柔至极的吻落在心上人的眉宇间。 「阿随,我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只恨自己没有留下你的本事。」 那时候的自己想的只是,只要他的随安可以活着,不论是怎么样的活着,但是只要活着就行,哪怕半死不活深受病痛折磨,哪怕恨他怨他都好。 他只要他的少年活着。 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少年,救了自己性命,陪自己一起从鬼门关徘徊无数次的少年。他看似身份尊贵拥有着别人不曾拥有的身份权势,可他是孤家寡人,从出生就註定的孤家寡人。 他背负云氏皇族未来的命运,背负天下人未来的安宁。 可是,谁又背负他云缱的命运,他所求不多,只怀中少年一人而已。 他和他的少年之间没有君臣,少年是他云缱的命。可是那时种种机缘巧合,他还是让他的少年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我从未奢望阿随的原谅,只希望阿随在我目之所及之处安然无恙。」 男人埋头在心上人的脖颈间,湿热的液体濡湿衣领,一点一滴的渗进随安的肌肤里,也渗进随安不安定的心里。 「宫墙太高,我走不进去,也走不出来。」 随安任由男人把自己圈进他的臂弯里,被男人紧紧禁锢着。 「阿随想住哪里,都随你。但是,必须在我目之所及之处。」 「云缱。」 「我在。」 「唔……」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云缱的身子蓦然绷紧,随后又立刻强制自己放松了下来。他的耳垂上正咬着一口小白牙,慢条斯理地在一点点儿的研磨。 绵密而又无止境的疼痛,是他的心尖尖在生气,在惩罚他。 随安在听到这个男人说自己不后悔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当鬼的那三年的执念,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可他偏偏又能猜得到这个男人的心思。 但是如若没有死前种种,随安自己也清楚,他不会在死后有那么重的执念,执念到不入轮迴。 因因果果的,倒是说不清对错了。但是随安还是很生气,偏这男人还不许他生气,他就生气。 唇齿间的铁锈味渐渐弥散开,随安的舌尖不听自己使唤的舔舐溢出来的血,血腥味在他的舌尖萦绕不散。 「云缱,不要再给我离开你的机会了。」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有从前那般执着不散的执念。再有一次,或许你等来的会是我的魂飞魄散,而不是重回人间。 第117章 这风水它只转一半儿 云缱任由怀中人咬着自己的耳垂,咬的鲜血淋漓。手掌温柔地一次次安抚着怀中人。 「不会有机会了。」 失去心爱之人这种事只有一次就已经足够他痛彻心扉,他怎么可能会允许再次发生。已经掌控朝堂内外所有权势的帝王,霸道而又偏执。 他给与随安的所有自由都是在他的允许范围之内的,一旦,他的随安以身涉险,他在祈安殿为他的随安准备了很大的惊喜。 或许对他的随安而言是惊吓也说不定。 但是,他不会妥协,他只要他的随安平平安安的,好好的活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 至于他的随安会不会恨他? 不会,随安是他云缱的命,他云缱又何曾不是他随安的全部。唯独在随安的身上,他身为男人,身为帝王的劣根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只因为他知道,他的随安在乎,且只在乎他。 随安咬累了,靠在软枕上细细喘气。原本略显苍白的唇瓣被云缱的血晕染,娇艷如春日海棠花,勾魂摄魄。 云缱抬手用自己的拇指擦过耳垂上未干的血,抹到自己的唇上。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看清随安的模样就已经足够了。 第153页 等人喘匀了气,两片抹着同样血迹的唇紧紧贴在了一起。唇舌交缠,血腥味瀰漫,暧昧而又危险。 半晌后,原本就晕晕乎乎的随安更晕了。 很好,这狗男人不仅不跟他认错,他还变本加厉。随安突然觉得自己是送上门的小白兔,要被这头坏狼给彻底吃干抹净了。 世间三年变迁,他的随安的手段依旧让他觉得可怜又可爱。 都已经被他坑过一次了,云缱要是还没有长进,他就活该只能抱着他心肝的灵位哭死。 他的随安不需要任何手段留住他,他会心甘情愿地被随安死死攥在手心里。但是他的随安心里不安,他也不介意顺着随安的意,让他安心。 他会给他的随安编织一个,随安自己心里觉得安全的金笼,让他的随安心甘情愿地住在里面。 云缱他终究还是手握实权的帝王,他的无害也只给了随安一人而已。他愿意为他的爱人做这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男人 进来的,以及没出去的,看着这俩人的较量彼此相顾无言。 算了算了,他们是主子,他们开心就好。 只有无辜的时安小少年懵懂的世界达成了。 接下来,时安就眼界大开的看他家阿兄有多作了。 头疼头晕怨云缱,被他给气的。实际被张丕芝和太玄给吓得。从来只有张丕芝他们给皇帝陛下背锅,也终于是风水轮流转,转到陛下自己个儿的头上了。 陛下给他们俩背锅,嘿嘿嘿嘿嘿…… 然而,这风水它只转一半啊。黑锅被皇帝陛下背了,但是他俩也被支使的团团转,没有半点儿空闲。 随安难受闹陛下,陛下被闹了就来指使他们这俩大夫。就主打一个,我不好过,你俩也别想好过。 其他人只做壁上观,打死都不想被殃及池鱼。 第118章 莫生气 长街上。 老莫家的馄饨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摆摊算命的老道士。灰扑扑的道袍一如多年前,只是满头银丝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呦,老半仙什么时候有闲情逸緻出来摆摊了。」 老莫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老道士的身边,熟稔的与老道士打着招唿。 「怎么着,太平盛世的,许你卖馄饨,还不许我摆摊算卦了。」老道士瞪他。 「许,许,许……」 「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许了。」 老莫倒也不在乎他的冷脸,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冷脸了。什么时候老道士不冷脸,他才觉得稀奇呢。 「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带着徒子徒孙的一起出门。」 「这条长街上都是些老熟人了,带那些不成器的玩意来给你们看我笑话。」老道士捧着馄饨就开吃,没有半点儿客气。 「哪里就看您的笑话了,自家孩子什么样还能不清楚,不求他们有什么大造化,孝顺平安就好。」 他们这些人里养孩子最成器的是老乞丐,可是那些孩子里,也就他养的那孩子最苦。看看那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 不成器就不成器吧,总归是平平安安的。 他们这些人都老了,也不指望孩子有多出息,能平安,能孝顺他们就好。 「知道就好。」 热闹熙攘的长街上没有横行无忌的纨绔子弟,是这人世间最朴实无华的众生相。 温衡呈身后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僕从,走到了老道士面前坐下。 「多少年不见,先生依旧健朗如初。」 「健朗如初谈不上,比你家的老骨头多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真的。」老道士吃完馄饨,毫不客气的把碗往老僕役的手中一丢,让他替自己去还老莫家的碗。 「你们温家如今就你还有点出息。」 当年上京城的一场大火,烧了不起眼的寒门温家。但是耐不住这一家子有两个有本事。布局半生的老东西,以及如今自己眼前坐着的位极人臣的温衡呈。 温衡呈眉目温和依旧,听着眼前小叔的至交好友不满的埋怨。 「那老东西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自己跟那孩子。」 老道士摆弄着手里的几枚已经磨损严重的铜钱,当年温家的灾祸确实是因温衡呈的小叔而起。如果不是他妄图对世家动手,不会给身后的家族带来灾祸。 可是那时的世道,就算是老东西不管不问,依旧还是不能独善其身。要么和那些人一起沉沦,要么就是以身殉道。 殉那老东西心里的天下苍生之道。 那老东西到死都不后悔,他能做的也就是在当年那些世家对温家动手的时候,救出了仅存的温家人。但眼前这个不是他救的,是他自己愿意做老乞丐棋局之上第一颗棋子的。 「不要问我你的家人都去了哪里,因为老道士也不知道。」 「当年我救了他们后,乱葬岗捡了几具尸体扔进了火场替代他们。从此以后世家除你再无温家人,这些你小叔都跟你说过了。」 因为,身为棋子不需要,也不可以有软肋。 「而他们也不想涉足权势之争,出了上京城就四散分离,隐姓埋名活在这天地之间。」至于活的是好是坏,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温衡呈敛眸,沉默了许久什么也没说,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钱袋子放在老道士的手边。「谢先生。」 第154页 罢了,罢了,他们温家出了他和小叔这两个异类,都是淡泊名利的。不找就不找,自己的造化自己寻,他只管好自己就是了。 老道士没有拒绝那钱袋子,这上京城的乞丐虽然没有从前那般多了,但依旧还是有的。等回头让他那些糟心的徒子徒孙买了馒头救济一下那些快活不起的。 万安寺。 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随安就这么在万安寺住了下来。虽然如今的天下没什么波澜,但是政务还是不能疏忽,云缱被林如还好说歹说的带回了上京城。 没有云缱在身边盯着的随安,也就没有人能管得住了,不管是张丕芝还是太玄熬的药,就没有一滴能进他肚子里的。 虽然随安也知道,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前脚做了,后脚远在上京城皇宫里的云缱就能知道。但是,政务缠身的他过不来,拿他没有半点儿办法。 至于会不会秋后算帐? 无所谓,他弱他有理,敢凶他立马发病给他看哦。 「祖宗,你他娘的就是活祖宗一个。」张丕芝跳脚看着随安半死不活的躺在院子里,拿他刚刚熬好的药浇树。 对,没错,就是浇树。万安寺没有花花草草的给这人祸害,他就祸害人家辛辛苦苦长了百年的树。 「人家树每日聆听佛音,好容易活了百年,你再给人家嚯嚯死那可就罪过大了。」 「是那空地不配你拿药浇吗?你为什么就非得嚯嚯人家花草树木?」 「哦……谢谢夸奖……」随安半死不活的应声。 张丕芝立马掐着自己的人中深唿吸,以防自己被他气死过去。就连旁边原本淡定诵经的太玄都不淡定了,敲木鱼的频率都急促了许多。 啊啊啊啊…… 敲佛祖的天灵盖啊你敲敲的,别度化世人了,先救救我这大夫的狗命吧。 摊上随安这样的病人,是他上辈子半点儿好事都没做,全是孽啊! 看完全程的时安小少年,啧啧啧,现在的阿兄气人的本事一流。得亏洛家人不在他跟前晃悠了,不然,肯定得今儿埋一个,明儿死一个的,棺材铺的棺材怕都不够卖的。 话说,那心偏到天边的老太太,怕不是也是被他阿兄气的半死不活的吧? 「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 张丕芝凑到念经的太玄身边,想蹭蹭佛经静静心,以免自己被气死。结果他听到了什么?莫生气…… 呵呵…… 他要气死了。 不正经的病人碰上不正经的大夫,旁边还有不正经的和尚。算了,都别过了,毁灭吧。 随安丝毫不关心自己主治大夫的死活,慢条斯理地浇完树,还有闲情逸緻让远兮推他出去走走。 美其名曰:药太苦,都把他给熏苦了…… 就他么离谱他娘给离谱买棺材,离谱死了。 ——今日双更,稍后还有一章 第119章 蠢货 热闹散尽的万安寺逐渐恢復了往日里的庄严肃静,晨钟暮鼓,檀香裊绕如烟云。 祈福大会的盛景随安没有看上,热闹就已经散尽。若是想看,恐怕还要等上许久。寺中依旧还是有香客往来,或上香,或还愿。 随安被远兮推着,在佛前敬了香火,又给长明灯添了许多的灯油。 多添一些,此后不短的时间里,恐怕他都不能亲自前来了。 总共两盏长明灯,一盏是多年以前,他返回上京城后给老乞丐点的。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还有一盏是他重回世家甦醒后,给洛岁安点的。 他已经经歷了一番生死轮迴,神佛鬼怪一说他还是笃信的。不为旁的,只为求自己心安而已。 突然,一道人影拦在了随安他们前行的必经之路上。随安抬头,是一身亚青长袍的青祁。 「有什么事吗?」 「想与你谈谈。」青祁的声音艰涩,脑海中翻涌的都是自己那日偶然间看到的种种。 「谈谈?不知青祁公子和我这病秧子有什么好谈的呢。」 随安不知道他今日出现自己跟前是为了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他如今的身子骨不舒坦,什么都不想理。 曾经可怜兮兮的孩童,如今也是野心勃勃。 这上京城的地界可真不是什么养孩子的好地方,要不是这里还有他割捨不下的过往与眼下,他宁愿去北境那苦寒之地待着。 至少,那里的风雪比上京城的干净透彻的多了。 「冒犯了。」 一处僻静的凉亭内。 随安面无波澜的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目光晦暗的青祁。而他多年前赠予他的短剑,如今正正好抵在他自己的颈间。 良久,青祁终于开口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人?」手中的短剑亦是颤抖着往前递了一寸,锋利的剑刃划破肌肤,血痕显现。 随安好似没有感觉一般,无动于衷。仿佛短剑不是抵在他的颈间,流出来的不是他血,血濡湿的不是他的衣领。好似随时都可以要他的性命的短剑不存在一般,这般威胁压根就不被他看在眼里。 「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是这上京城破落家族,洛家久负盛名的病秧子大少爷洛岁安。」 「还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宁侯随安。」 「你希望我是谁呢?」 「小蜻蜓……」 第155页 好似呢喃一般的话语,却宛如晴天霹雳直接噼到了青祁的头顶,让他浑身僵硬,大脑都乱成一片浆煳。 与此同时,白皙纤瘦的手指在青祁愣神的片刻,重重叩击在他持剑的腕骨上。短剑瞬间失去控制,跌落到了随安膝上。 白净的手拿着一方素帕擦拭过剑刃,一缕刺眼的殷红浸染了素帕。 「我早就说过,你并不适合待在上京城。这里都是一群成了精的人,不是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你可以斗得过的。」 「我一而再的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愣神许久的青祁突然捂着自己的眼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你。」 「也只有你才会让雀舍和鸦卫同时无条件的听命。」 「我原以为,是这张脸迷惑了那位冷血冷心的帝王。殊不知,我就是自以为是的傻子。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么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就屡屡破例。」 「只有你,这世上只有你才会让那个人屡屡破例。」 「雀舍你可以使唤,我原以为是因为他。但是,鸦卫的归来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不是吗?」 「那群和你一样只会杀人的疯子,从来都只忠于你,从来也只有你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听话。」 青祁死死盯着随安。 「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说,看我像个傻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是不是很开心啊。」青祁冲着随安愤怒咆哮,他明明就回来了啊,他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我欠你什么吗?」 「谁给你理所应当质问我的底气,是你已经死去多年的亲姐姐吗?」随安目光凌冽的看着在他面前发疯的青祁。 从来只有他随安在别人面前发疯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发疯的资格。尤其是青祁,更没有。 「我不欠你姐姐什么,同理,我也不欠你什么。」 「相反,是你们姐弟欠我恩情。」 「从前的你自己做过什么,你清楚,我也清楚。不与你计较也是看在到底一场情谊的份上,不是你肆意妄为的依仗。」 「青祁,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所有虚妄的野心与不平,都不过是贪婪作祟。」 「我的东西是我的,就连你都是我养大的,你是这世间最没有资格觊觎我东西的人。」 蠢而不自知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手里试探他的一块烂石头,犹觉得自己有多尊贵,不过就是一滩烂泥而已。 青祁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随安,感觉的他的目光刺的他骨肉生疼,不屑,怜悯,…… 「你既然养了我……」 「不过就是施捨一口饭食而已,算不上养你。」随安打断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最后养出来一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其实当年他也算不上是被老乞丐养着,不过是老乞丐缺少给他养老送终的人。而他这个命硬在乱葬岗都没死,让老乞丐觉得他绝对能比他活得久,能给他养老送终。 真正的养是云缱带他回去那几年,衣食住行都是云缱亲自过问,识文断字,谋略武艺也都是云缱亲手教出来的。 「呵呵……论心狠,你真不愧是皇帝一手教出来的。」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只是说他心狠,呵,从前更难听的话他都已经听厌了,这点毛毛雨压根伤不到他分毫。 「原本你要是老实本分,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就都还是你的。」 「可是你为什么一次次蠢到成为别人手里的牺牲品呢。」 随安靠着椅背,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青祁,嘲讽的目光明晃晃的就是在看一个蠢货。 第120章 他好好的读书郎呢? 这么多年以来,受着他随安的庇护,却又反过头来对他挥刀相向,百般怨怼他的不是。 呵……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随安用指尖抹过自己黏腻的血,唇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冷笑。沾血的手一挥,立马就有人从暗处现身,携带劲道的一脚踹上青祁的腿弯。 「嘭。」的一声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就看到原本满脸怨怼的青祁,一脸痛苦之色的跪倒在了随安的跟前。 随安翻看着自己的手指,他身子骨不好,站起来太费力气。但是,他又看不顺眼那白眼狼居高临下的模样。 所以,就只能麻烦他跪下来了。 多年的养恩,没有人比随安更能担得起他这一跪了。 「若你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巴巴的跑来我跟前揭穿我的身份。」 「旁的不说,单就是这一跪就可以免了。」 随安单手撑着下颌,身体微微前倾,笑意盈盈的看着青祁。青祁看着笑的温柔至极的随安,后背的冷汗却是几乎把身上的里衣浸湿。 如果不是他肩膀上有一只大手,把他牢牢按在原地,他早就已经飞快的远离此时的随安了。 「只可惜,不是个聪明的。」 「你身后的那些人,从前就是阴沟里的蛇虫鼠蚁,如今只是愈发不堪了。」 「就算是你能揭穿我的身份又能如何,从前就只能使下三滥的手段,如今他们更对付不了我。」 更何况,三年前被他带下黄泉的人可不在少数,剩下的也不过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就算他站到那些人面前,他们敢不敢动手都还是两码事。 第156页 可能,那些人的胆子还不如眼前这个蠢货,至少敢拿短剑对他出手。尽管也没什么出息,只刮破了他点儿皮。 「你就是一个疯子。」青祁咬着牙愤愤道。 「嗯,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吗?」 「我当年杀人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避讳过你。而且,在那些人眼中,你可是我这个大疯子养出来的小疯子。」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蠢到被那些人蛊惑的?」 随安做鬼的时候就非常想问这个问题了,索幸今日给了他机会,那就问问。 青祁想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被蛊惑的,是自己一天天看着眼前人风光无限,大权在握,朝堂上下谁见了他不卑躬屈膝。 野心就已经滋生了。 他听到了那些人说起随安的身世,不过就是身份不明,父母不详,被要饭的老乞丐从乱葬岗捡回去的,没人要的野种。 不过就是陛下养的禁脔,是陛下手里的一柄杀人刀罢了。 那样不堪的出身都可以成为位极人臣的宁侯殿下,他为什么不可以。 至少他出身清白,比随安好千百万倍。 「那你呢,你的权势是爬了多少次龙榻得来的呢……」 「啪……」 狠狠地一巴掌甩到了青祁的脸上,血从他的唇角流出来。随安抬眸看看打了青祁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寻过来的时安小少年。 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随安表示自己很受用。 「自己心里龌龊,不要把天下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龌龊。」 随安抓着时安的手,看他已经红透的掌心。话虽然是对青祁说的,但是半点儿余光都没有施捨给他。 「我并不介意你有野心,但是听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就滋生的野心,一文不值。」 「你就值……」 「呃……」 时安的手被自家阿兄抓在手里,但是没关系,他还有脚,踹死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王八蛋。 他好好的儒雅读书郎,怎的变得这般暴力。 定是鸦羽给他教坏的。 青祁被时安小少年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的委顿在地上,一双眸子就像是淬了毒似的,死死盯着随安。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结局恐怕好不了了,那他也要让这人不好受。 「胡言乱语?哼,不见得。」 「你上辈子死前去求见过多少次,一次次被拦在宫门之外,不就是最好的佐证么。」 随安冷冷睨着他,很好,不愧是他养出来的,挺会戳他的心窝子。一个两个的都在提醒他以前的种种不甘与怨怼,就这么想看他发疯是吗。 暗地里的暗卫们:……夭寿的玩意儿,他究竟是怎么敢的? 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啊。 「多年不见旁的好的不见你学,这挑拨离间倒是学的挺不错的。」随安站起身一脚踩在青祁的肩头,他不会让他死的这么轻巧。 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一朝跌落尘埃,他想知道,这个自命不凡的人究竟能不能从尘埃里爬出来。 「从我带你走到如今,不知道你给你那可怜的姐姐的上过几次坟,烧过几次纸。」 「恐怕一次都没有吧。」 「那你就回去守着她的孤坟,好好偿还这多年你欠下来的吧。」 青祁眼眸血红的怒视着一句话决定他余生命运的人,他怎么可以,他凭什么…… 随安才不理他,重新坐上轮椅,被推着从躺在地上的青祁身边走过。 多年前他从路边的尘土里把这个人捡起来,如今不过是重新把他丢进尘埃里。恨他?这上京城恨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白眼狼一个。 「阿兄,你的衣服弄脏了,咱们回去换一件可好。」 「好。」 「不想问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随安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跟白眼狼浪费了那许多气力可是真不值。 只是,现在还不是弄死他的时候。虽然他蠢的无可救药,但到底是在随安手底下长大的,随安不信他手里没握着点他身后之人的把柄。 就是不知道他手里的那点子筹码,是救命的稻草,还是黄泉路上的买路钱。 随安表示,他很期待呢。 「不想,我能看得懂就看,看不懂是我没本事。」时安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知道被他打了踹了的就是前些时候绑了他威胁自家阿兄的人,而且,他今天也看出来的,这个人貌似与阿兄还有着很大的渊源。 不过,这些都是阿兄从前的过往之事,轮不到他来过问。 第121章 锁起来?? 时安小少年从来都活的通透。 该他知道的,阿兄就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该知道的,时安不感兴趣。 毕竟,打小在上京城长大的时安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并不一定是知道的越多,就能活的越好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审时度势,他从来都学的很好。 他是家中庶子,出生失了生母,养在嫡母膝下。嫡母对他这个庶子算不上多亲近,毕竟不是自己亲生。 随安前脚回到自己居住的禅院,后脚,原本该在皇宫里处理政务的云缱也到了。 看到随安脖颈间刺眼的血色,云缱的脸阴沉无比。 随安看着云缱带着怒意,大踏步的走到随安跟前,弯腰垂首仔细查看他脖颈间的伤。血早就已经不流了,只是那些已经流出来,弄脏了他衣服的血看着比较刺眼罢了。 第157页 或者说不仅仅是刺眼,还刺伤了某个男人的心。 「阿随,你这是在报復我吗?」 「那你给我报復的机会吗?」 随安无所谓的抬头看他,其实真就是他没在意而已。毕竟这在以前对他而言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就算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到心上。 云缱被他气笑了。 「我就不该把你留在万安寺,我都忘了,你就不是个安生的。」 「不乖的孩子都是需要被关起来,狠狠收拾的。」 随安看云缱,慢慢悠悠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我难受……」 云缱:…… 好好好,这么拿捏他是吧。 这人摆明了就是装出来的,但是他还不敢赌,万一这是真的难受怎么办。 云缱干脆把人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到榻上,黑沉着一张脸看着人给随安诊脉。蹭经文听没蹭上的张丕芝,以及念叨莫生气的太玄,俩人都到了。 张丕芝诊完脉,就把地方让给了太玄。 「怎么回事?」 「呃……」张丕芝结结巴巴。 「他没事,心情愉悦。」太玄毫不留情的揭穿随安装病的把戏,才把他给熬的药给倒了,甭想让他打圆场。 这随安再不管管,他就要上天摘月亮了。 装病,他想吓死谁。 他管不了随安,那就找个能管。带回去吧,不要祸害他的万安寺了。 「哼。」 随安瞪他,这个和尚,都不向着他了。 随安生气了,一拉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云缱嘆了一口气俯身过来哄人,把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沾了血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呢。 「他俩医术不精,阿随难受,我哄一哄好不好。」 挥了挥手,就有人把张丕芝和太玄都给丢出了禅房。「我把气到阿随的人都扔出去了,阿随出来好不好,衣服都还没有换,穿着不舒坦。」 云缱口中是商量的口吻,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不慢。哄人的间隙,已经把人扒的就剩一件染血的里衣。 挤过来林如还递上来的湿热的帕子,把脖颈间已经凝固的血迹一点点儿擦拭干净。看到短剑造成的伤口并不大,也已然不流血了。 林如还递上宫里才有的上好的药,云缱小心翼翼的给人上药,又拿轻柔透气的布条仔细包扎起来。 禅房外。 被丢出来的张丕芝和太玄。 「你说你说什么大实话,咱俩被丢出来了吧。」 「……」太玄一言难尽的看了张丕芝一眼,他现在算是知道了,随安那狗脾气不只是云缱宠出来的,还有这个不靠谱的大夫。 「别心疼他,会变得不幸。」 因为心疼他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你。与其心疼随安,倒还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家的男人。 雀荛确定陛下他们暂时用不到张丕芝这个大夫了,走到院子里与太玄点了点头,扛起张丕芝走了。 太玄捻了捻手心里的佛珠,这些人是不是忘记了,他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 然而,空荡荡的院子里没人搭理他。 「阿弥陀佛……」 太玄也甩袖走了。 有着薄茧的手给人换了衣服的同时,也占够了便宜。唇色嫣红,水光盈盈,娇艷如海棠的花瓣。 衣服换完了,随安也被折腾的累了,就这么窝在云缱的怀里睡着了。 「陛下?」 「请雪老制作的药丸进展如何了?」 「咱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宫里。」 云缱点了点头,他怀里的这个小坏蛋就知道拿自己的身子骨威胁他。哼,他是那么好威胁的吗? 他折腾的起,也养得起。 尚在熟睡中的随安还不知道,睡醒后会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他呢。 祈安殿。 柔软舒适的软榻上,好好睡了一觉的随安醒了。刚刚醒来的他立刻就感受到了手腕脚腕上,好像束缚住了什么东西。 歪头看了看,哦,原来是手指粗细的金鍊子啊,还挺好看的。 认出来自己身处何处的随安半点儿不慌,敢这么锁着他的除了皇帝陛下不做二人想。这是,终于被他折腾变态了吗? 他刚睡醒,肚子里空空的,没有力气,不想挣扎。 等云缱回来,就看到了龙榻上睁着眼睛,眼神空洞洞的甚是下人。 「阿随……」云缱的声音有些颤。 「嗯。」 「你再晚来一会儿,都可以给我收尸……唔……」 话音都没落,就被云缱狠狠一开口咬在了唇上。疼的随安一哆嗦,眼泪瞬间不听话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呜呜…… 说他是疯子,现在的云缱比他疯多了。 咬的好疼。 「你再说一次这种晦气话,我就不是把你锁在祈安殿了。」 「咱们脚下还有一座暗室,我专门为你准备的。这里不满意,咱们就去那里,只有你我。」 「不说了。」 随安就不明白了,他跟云缱撕开了表面维持的假象后,云缱怎么就跟解除封印了似的,那可是半点儿都不掩饰对他阴暗的心思了。 晃晃手上脚上的链子,还行,挺轻巧的。 但是,不应该对他更加呵护纵容吗?为什么搞囚禁锁起来这一套呢?随安不明白,但他还挺喜欢的呢。 第158页 云缱满意了,让宫人赶紧摆膳。一道道精心制作的药膳,被云缱不容拒绝的餵进随安的口中。 「阿随不喜欢喝药,那就多吃点药膳。」 第122章 一会儿就甜了 随安看着云缱,用眼神询问可以不吃吗? 云缱温柔缱绻的看着他,然而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随安明白了不吃不行。 随安认命的张嘴吃药膳,他吃一口,云缱的心情就肉眼可见的好上一分。林如还看着这两人,很好。被锁着的,把锁人的拿捏的死死的。 一口接一口,随安很快就吃饱了,摇头拒绝云缱又一次餵过来的勺子。 「吃饱了吗?」 「嗯」 被锁了的随安吃饱喝足躺在舒适的龙榻之上准备睡觉,不是他懒,而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非常合他的心意。 云缱风捲残云的吃掉了随安的剩饭,玉箸被放下的瞬间,林如还就已经抬手招唿宫人收拾干净。 然后带着人迅速离开了祈安殿。 他们陛下要干什么可是半点儿都没有瞒着他这个贴身太监,他还得去把王爷揪过来,这几日陛下不得闲,早朝什么的还要闲王殿下坐镇呢。 「阿随吃饱了。」 「嗯。」随安侧头看着又问的云缱,不是刚刚就已经问过了吗,怎么还要问?难道云缱已经年纪大到耳聋的年纪了吗? 云缱看着就差把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的随安。 既然他都已经彻底揭露自己的心思,还都把人绑在了自己的龙榻之上,自己那昭然若揭的心思就没有任何掩藏的必要了。 以前他为了让阿随活着,哪怕是恨他都要他活着。他不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如今,得到了他思念入骨的人,他也不会放手。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他的随安是只为了他如今的庇护,还是真的放不下他。 不管他的阿随明不明白什么叫做爱。 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随安亲手释放了他困锁在心里的恶鬼,那就要他彻底禁锢在怀里。 他的恶鬼因随安而生,也只有随安可以消灭掉。就看他的随安舍不捨得了,他禁锢着随安,却同时也把选择权交给了随安。 随安的上辈子,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让他们阴阳两隔白白蹉跎许多岁月。 如果林如还知道他家陛下此时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从前的陛下还做人,如今失而復得的陛下早就不做人了。 只是这两人都是当局者迷,倒不如他这个旁观者清醒。 明明都是放不下彼此,却总觉着自己对对方并不重要。这或许才是当年悲剧酿成的重要原因之一。 随安殿下放不下仇怨,放不开君臣之别。 陛下忧心自己对殿下并不重要,倾尽所有心思想要在随安殿下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子。不懂情爱的两个傻子,走到那步田地,逼迫他们的人罪不可恕,他俩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到底都是可怜人,幸得天眷顾。 金色的锁链衬着盈润的肌肤,洁白的画布之上一朵朵红梅在非寒冬的季节盛放的灿烂旖旎,落于白雪之上,让人目眩神迷…… 唿吸交缠,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眼泪。 往日清冷好看的眸子染上火焰,烧红了眼眶,湿咸的水怎么都浇不灭。 「阿随,张嘴……」浓重暗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慢慢迴荡,云缱捏着随安的下巴,把药丸送进随安口中,随即深吻,强迫他把略显苦涩的药丸咽了下去。 「唔……好苦……」 「一会就甜了。」 云缱捏起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扔进自己的嘴里,勾着人自己来向他掠夺甜味。 早在他阴暗心思疯狂滋生的时候,云缱就已经托早就隐退的雪老给随安制作养身的药丸子。而且,药丸子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养身的,还有滋养情慾的作用。 这是他专门为他的宝贝阿随制作的,所耗费的珍贵药材甚多。 他要他的阿随康健无忧,已经相思疯魔的他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只能守着而不敢吃。今次他不仅要吃,还要吃个酣畅淋漓。 祈安殿的殿门外。林如还抱着他的拂尘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陛下有令,他没有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踏入殿内半步。 就算是他死在里头,都不许他们这些人进去。 只有林如还知道,他们陛下这个癫公在做这件事之前,甚至都已经吩咐好了自己。要是他真的被随安殿下弄死了,就在闲王那堆孩子里让殿下挑个他看的顺眼的继承皇位。然后让随安殿下做摄政王。 林如还脸都快扭曲了。 这云氏皇族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子孙后代一个比一个癫。 不对,应该是陛下和殿下一个比一个癫。先是一个拿自己的命赌那群世家余孽所有人的命,后是他们陛下恨不能把自己放进殿下的棺材里当陪葬品。 这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机会,这两人又搞这种搏命的玩法。 怎么着,命这玩意是用来玩的呗。 「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了。」 林如还看着浑身怨气的闲王殿下,最近朝堂没什么事陛下才敢撒手给闲王殿下。也没指望他能有多大的用处,就是杵在朝堂上当个吉祥物而已。 第159页 陛下又没孩子,最后的皇位继承人九成九是闲王的孩子。所以,他压根就不担心他这蠢弟弟会谋夺权柄。 甚至,林如还觉得陛下在故意培养闲王殿下的野心,好早点把手里皇位这个略显烫手的山芋早点扔出去。 然而,闲王殿下不给力。陛下培养了这么多年,愣是一点儿野心没给闲王殿下培养出来不说。倒是把闲王府后院的那些妻妾的野心养出来了。 一个个的明争暗斗,把那些个阴私手段都玩出新花样了。 皇帝的后宫冷冷清清,王府的后院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斗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 难为他们这群宫里伺候的宫人们,还不如王府后宅里的那些僕役见多识广。说出去,简直都是丢人。 宫里的都是傻狍子,王府里的都是满身的心眼子。 不过,不管那群女人怎么斗,反正孩子不会被波及。因为闲王殿下养不起,王府里出生的孩子,满月了都会被送到宫里养着。 第123章 带不动 「他怎么还不出来,他都不怕死在床上的吗?」 已经上了三天早朝的云阙感觉自己的怨气已经比鬼都重了,他那糟心玩意的亲哥哥,好好的明君不干,他竟然玩起了昏君那一套。 不行,不可以,免谈。 这破早朝谁爱上谁上,反正他是上不了一点儿。 「虽然洛家那个病秧子就是一个替身,但是也不是他这般玩弄人家的理由。换成他的心尖尖他捨得才怪。」 云阙杵在林如还面前碎碎念,所有怨气找不到发泄口,一股脑的全沖林如还去了。 林如还抹了一把脸,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您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可不能被里头听着了。」不然,恐怕里头那位出来要闹的。跟陛下掰扯清楚后的殿下,林如还总感觉比以前还要疯一点点儿。 也不知道,最后倒霉的都有谁。 林如还都已经在心里无数次提醒自己,可不能给随安殿下机会。两辈子的疯劲加起来,他这把骨头大概是扛不住的。 「而且,谁跟您说的,那是替身的。」 林如还压低声音好心提醒脑子从来就是摆设的自家蠢王爷,满脑子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要不是陛下护着,王府里那位手段了得的王妃早不知道把他这个花心大萝蔔给弄死多少次了。 怎么可能允许不是从她肚子爬出来的闲王殿下的孩子,一个个从不同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跟她的亲儿子争夺那唯一的尊位呢。 到底不愧是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有时候那手段就是男人都比不了的狠辣。 林如还一句话给云阙砸愣了。 嗯,别…别慌…… 什么叫做谁跟您说的那是替身,就那一张脸,还用谁告诉他吗。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能性的云阙,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移情别恋了?」云阙狗狗祟祟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没有打开的迹象。伸长了脖子凑到林如还身边问。 林如还一脸沧桑,带不动,这王爷属实有点难带。 怨气浓重的闲王殿下最近也有点疯,连尊称都没了,一天到晚的他他他来代指他们皇帝陛下。 反正也行,没人治他不敬君主的罪名。也是治不起,谁让皇帝是他亲哥,亲兄弟打起来都跟他们这些人没什么关系,就不要上赶着讨人嫌了。 「那您就没想过,这万一就是本人吗?」 「不,我不信。」 「你……你就是在骗我,骗我给你主子打工……」 云阙狂甩他那身华丽的亲王朝服,恨不能捂着自己的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并表示他不接受这个说法,且强烈抗拒。让他上早朝就已经够恐怖的了,他拒绝接受更加恐怖的。 林如还:「你觉得是就是吧。」 能自欺欺人一段时间,那就让王爷自欺欺人一段时间好了。他们陛下还没有出来,王爷还有用。 反正到最后还有随安殿下教他认清现实,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原本是来发泄自己的怨气的,结果却是云阙被吓得捂着耳朵跑了。 「林总管,殿下有那么可怕,瞧给闲王殿下吓得。」 「这谁说得清呢。」林如还甩甩拂尘,如果是和随安殿下站在对立面的人,对他们而言,殿下确实是挺令人恐惧的。 「少说废话,今日的膳食送来了没有,赶紧的给陛下送进去。」林如还踢了一脚凑到他身边来的小太监,没好气的说道。 「送来了,这不是要问过您才敢送进去嘛。」 「等着。」 林如还转身推门走了进去,大殿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陛下,要不要用膳?」林如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隔着珠帘询问。 「送进来,动静小点儿。」云缱愉悦的声音传出来,让人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此时心情正好。 「是。」 林如还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挥手提着膳食的小太监们进来。膳食摆好后,又打发他们赶紧出去。 「最近有什么异动吗?」云缱穿着一身玄色里衣,慢慢从帷幔里走了出来,浑身散发着餍足的慵懒劲。 「朝中倒是没有什么异动。」虽然闲王殿下就是摆在那里好看的,但是,温老及各位尚书都在那里镇着,就算是有心,也没有人能翻得起什么波澜来。 第160页 「朝中没有异动,那就是朝堂之外了。」 云缱慢慢走到桌案边坐定,林如还上前给自家陛下斟茶。「陛下猜的准,可不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不是我猜的准,而是你家随安殿下已经把饵都撒出去了,那些闻到腥味的可不就蠢蠢欲动了。」 「派人去盯着了吗?」 「鸦卫和雀舍的人都去了。」 「迄今为止有多少不怕死的去咬勾了?」 「已经有六七波不怕死的去了,鸦羽统领趁乱留了几个活口,准备顺藤摸瓜。」 「告诉雀荛那个消极怠工的,查出指使之人,朕就让他立时成婚。」 云缱品了一口茶,他从前疏忽没有护住他的阿随是他无能。今时今日谁敢对他的随安伸手,他不介意剁了他们餵狗。 「是。」 林如还见自家陛下吩咐完了,非常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云缱看了一眼今日的膳食,有不少都是补身体的汤水。起身重新走回床榻,抱起被他折腾的娇软无力的心肝宝贝。 被折腾的累到手指都不想动的随安,并不是很想吃这顿饭,他现在还有点撑,吃不下…… 云缱怎么摆弄随安都不睁眼不张嘴,他很累,身为人的终于基本的求生欲都已经消磨殆尽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正抱着他的,不做人的云缱造成的。 「喝点参汤,补一补。」 随安实力拒绝,就是不张嘴。这已经不是补一补的事情了。而是被折腾三天没睡一个安稳觉的他,急需睡觉缓命。 那天他被餵进肚子里的药丸子肯定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他被折腾这么久,小命都依旧坚挺的很。 呜呜呜…… 云缱不做人,断他活路。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身子骨弱才能有恃无恐的造作吗?为什么这么快就搞出来收拾他的办法。 第124章 立君后 云缱是最清楚随安的习惯的,他的宝贝如此爱娇都是他一点一滴惯出来的。 就连这恃弱妄为的行为也都是他默许的。 当初纵使乱葬岗自己许下诺言,把自己的命许给了随安。可是,也只有他清楚,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皇族人的许诺。 因为很多时候,在世事的胁迫之下他们连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更何况是他们许出的诺言呢! 他不知道自己和随安的以后究竟是何等模样,所以,在他能给予的时候,给予了随安他所能给出的一切。 他的纵容,他的偏爱,都只属于随安一个人、 而那时候的随安刚刚失去唯一相依为命的老乞丐,基本就是天天粘着云缱,走一步跟一步。半个时辰以上见不到人,就会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因为他知道,有人在意他是不是会疼,会不会难受。有人偏爱他,纵容他胡作非为。 云缱抚摸着随安的脸颊,上一次随安死后,他彻查所有有关随安的一切。知道在他看不到的时候,他的随安有多疼,又有多难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随安又落了多少泪。 那都是他欠下的债。 往事种种不可追,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爱怀中人。 「不要,要睡,好睏。」随安宛若没有骨头一般,软趴趴的趴在云缱的臂弯里。不听,不听,紧紧闭着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甭想打扰他睡觉。 他都已经三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云缱无而又宠溺的戳戳他依旧泛着红潮的脸颊,雪老的药丸子还是很有用的,他的随安除了累了点,身体但是没有其他的不适。 伸手端过来已经放的有些温的参汤,自己喝了一口却并未下咽,。是垂首印上随安柔软的唇瓣,撬开并不紧实的牙关。餵参汤的同时还不忘攻城略地,一口参汤餵完,随安险些直接闭过气去。 随安掐着云缱的皮肉泄愤,云缱挑挑眉,继而第二口参汤又餵了过来。 唔唔唔 …… 最终一碗参汤餵完,桌案上的膳食已经凉透了。而随安也已经如愿以偿的睡了过去。 呃,或者说,直接被亲晕了也不是不可以。 把人重新抱回到榻上安置好,扯好锦被给随安盖好。那些原本禁锢在随安手脚上的锁链,这些天里,早就不知道被占有欲极强的地方扔到了哪里去了? 晶莹如玉的肌肤上只被允许留存他的痕迹。旁的一概都不许,就算是死物也不行。 看了好一会儿后,「林如还。」 「陛下,奴才在。」 向来喜欢神出鬼没的林大总管,在听到陛下唤他的时候,立刻出现在了殿内。 「拟旨,昭告天下,朕要立君后。」 闻言,林如还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毕竟早在陛下认出随安殿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会有今天这场面。 不过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随安殿下,没有任何人配站在陛下身边。 一张明黄色的空白圣旨被整整齐齐铺在桌案上,一支饱蘸墨汁的笔,被林如还双手奉到他家陛下面前。 下一瞬,笔走龙蛇,刚劲有力的字迹从柔软的笔尖流畅而出,逐渐写满了空白的圣旨。 那些称赞的溢美之词,温柔缱绻的爱意,尽在这圣旨之上。林如还甚至还有点儿担心,他们陛下在心情激盪之下,万一上了头,这么一张不大的圣旨恐怕写不下。 第161页 然而,结果还是他多虑了。 在最后一点空白之处,落上最后一个字。不多不少,不偏不倚。仅从此就可以看出,陛下他究竟有多看中随安殿下。哪怕只是一封册封的圣旨,都要亲手书写的没有半点瑕疵。 虽说这皇家的圣旨也不会出现什么瑕疵就是了。 林如还转身捧出帝王的印玺,看着他们陛下落到圣旨上,似乎他悬着的心也跟着尘埃落定了一般。 「让你们收拾的君后的寝殿收拾好了吗?」 「回禀陛下,君后的寝殿还差几道工序才齐备。且寝殿重新收拾了,但是还是不能立时就住进去的。」 林如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偏这瞎话又正说在他家陛下的心坎上。 「你家君后的身子骨不好,那就暂时住在祈安殿,君后的寝殿不能马虎,可以慢慢修。」 云缱也睁着眼睛胡说,实则寝殿早就收拾好了,满宫的宫人可着这一处地方收拾,怎么可能收拾不出来。只不过是他不想和随安分开,胡乱找的藉口罢了。 只要他说了,就算是收拾好了,那也可以是没收拾好。宫里统共就这么两位主子,能在跟前伺候的人用不了那么多。 那就都去慢慢修寝殿好了。 「这圣旨明日早朝在朝堂上宣读就是了。」 待墨迹干了,林如还小心翼翼地收进锦盒里。这明日早上宣读后,这圣旨还是要交到随安殿下手里的。 之前在旁人面前他不敢称殿下,生怕泄露了殿下的身份。但明日早朝之后,他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称唿一声殿下了。 毕竟随安殿下是殿下,君后殿下也是殿下。 任谁也分不清他到底称唿的是随安殿下,还是君后殿下。 「此番喜事,陛下可告知殿下了吗?」 「还没有告知,毕竟就算我此时说了,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您小心殿下醒来要与您生气的。」 「我说了,我不会放手的。」 得嘞,这就是他们家陛下的逆鳞,实在是碰不得的。 —— 次日,早朝。 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的陛下,今儿终于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上头了。底下那群大臣浮动的心思,瞬间就都给压到了尘埃里。 云阙撇了撇嘴,这三天可着他欺负的老东西们今天怎么不蹦跶了。 怎么着,就看他云阙好欺负呗。 今儿换成他皇兄,他们倒是都成了安分守己的好臣属了。看人下菜碟可算是给你们玩明白了是吧。 云缱看着自家满脸愤愤的蠢弟弟,看来这三天没少在这些老东西的手里吃亏啊。 第125章 命可真苦 他的这个蠢弟弟虽然生长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城之中,却没能学到半点儿手段。也不知道是他们的父母护的好,还是云阙这傢伙天性就蠢。 要不是有他这个亲哥哥在,他得被人论斤给卖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从前有父母护着,如今有他护着,蠢就蠢点吧,不妨事。 只要他生的那些个儿子不像他一样蠢就行,不然,他还得找几个聪明的美娇娘给他,好生出来个聪明点的皇位继承人。 他们云家的后代向来不怎么稳定,趁着他还年轻力壮,可以多培养几个,以防意外。 云阙:…… 我在自己家亲哥哥眼里是不是就这么点作用? 泪奔t﹏t…… 「诸位爱卿,今日可有本要奏?」云缱没再关注自家的蠢弟弟,他今日可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的。 地下的大臣互相对视了几眼,一个个的都沉默是金。看着这场面云阙瞬间气的跟河豚似的,他确定了,这群老王八蛋就是欺负他好欺负。 行,行,行。你们给本王爷等着,本王爷回去就给你们准备一批各色的麻袋出来。 不出一出这三天自己受的的鸟气,他就跟他哥姓。 有几位这几天蹦跶的最欢快的大臣,忽然浑身一激灵,一股子寒意直冲天灵盖。 「回禀陛下,臣等无本要奏。」 「那好,你们无事,朕有事。」 「林如还,宣旨。」 「喏。」 林如还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捧着的锦盒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封圣旨。下面站着的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他们陛下这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 因为,林大总管开始宣读圣旨了,下面的大臣齐刷刷的跪的整整齐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随安公子……告宗庙社稷,特册为君后,钦此。」 (不写那些凑字数了,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 一直到林如还收起圣旨,重新放回锦盒里,那些跪着的大臣们还都被圣旨中的事情震的,没有缓过神呢。 「陛下,不……」 「老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温老开口打断那些想反驳陛下旨意的大臣,有了他带头,那些本就忠于陛下的大臣们也跟着表态了。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知道一星半点儿内情的几个尚书大人,互相点了点头,看了看温老的神态。确定了,没错了。 那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今天谁胆敢跳出来,绝对会被他们陛下狠狠记上一笔。 虽然大喜的日子里不宜见血,但是想来他们那位新册的君后估计是没这个忌讳不说。还很有可能,会亲自率领那群疯子去某位大人府上做做客也说不准呢。 第162页 他们可都是消息灵通的,那群疯子回来已经好些时候了呢。 至于做客的理由,大概会是喜服的颜色不够红之类的??? 反正,只有他们想不出来的,没有那位做不出来的。 突然,几位尚书大人发现了盲点,帝后大喜他们是不是要送上贺礼?可是他们挺穷的,怎么办? 他们好惨哦。 然而,还有一位比他们更惨的,那就是礼部尚书大人。 他貌似不仅仅要踏上一件价值不菲的贺礼,可能还会赔上大把大把的头髮。谁让他是礼部尚书呢,不仅要策划帝后大婚的流程,还有册封大典。 云氏皇族已经好几代没出过君后,都是皇后。尚书大人可能回去还得熬夜扒拉歷代典籍以借鑑。这么一想,其他几位尚书大人瞬间心里好受多了。 只有礼部尚书大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礼部尚书欲哭无泪:……我的陛下啊,臣的头髮才养几天啊,这马上就要掉没了。 这差事可真是一件比一件更浪费头髮。 礼部尚书眼前一黑,恨不能立时昏倒在地。但是他不能,只要他敢坏了今日陛下的好心情,回头下了朝府里就能迎来一位活阎王,他们如今的君后殿下。 命苦,他可真命苦。 无语凝噎泪千行,礼部尚书心里已泪流成河。 至于那些准备起来反对陛下立君后的,不是被人截了话,就是准备起身的时候被人绊了腿,反正是一个能爬起来的都没有。 而截话的那些更绝,都是嗓门贼大的武将,那些文臣干不过。 「着礼部赶紧筹备帝后大婚与册封典礼。」 「夏日太热,冬日太冷,君后身子骨弱,婚期就定在秋日。」 「钦天鉴何在?」 「臣在。」 「帝后大婚的良辰吉日就由你等测算。」 「臣遵旨。」钦天监监正磕头领命,难得有他们差事,可不能搞砸了。 帝后大婚的良辰吉日都让他们测算,这是陛下信任他们呢。 殊不知,歷代帝后大婚的良辰吉日都是他们钦天鉴测算的。云缱也不过就是遵循旧例,倒也没有旁的心思。 「既然无事,退朝。」说完,云缱就起身走了,把大臣甩在身后。 只要他走的够快,就没有糟心事能追的上他。 原本心里盘算先套谁麻袋的云阙,直接被他亲哥一道圣旨给打懵了。伸手拽住被他们陛下撇下的林如还,一双眼眸里泪水盈盈,欲哭不哭的。 「王爷,您这是……?」 「我刚刚好像幻听了,好像听到我皇兄他立君后了。」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陛下确实是下旨立君后了呢。」 「……」云阙看着林如还,林如还在拼命扯自己被闲王殿下攥在手里的衣服。 他虽然不穷,但是这衣服料子也不便宜,可不能给他撕坏了。 「他立了谁?」 「您离那么近,还能没听着吗,除了那位殿下没别人,也不可能有别人。」 林如还认命了,实在是薅不出来啊。他记得闲王殿下没什么武功在身上,怎么这手劲就这么大呢。 要是实在不行,他给他打晕得了,省的胡思乱想不说,还差点给他衣服撕了。 「我不信。」 「您要不亲自去问问。」 「我不去。我皇兄他一向重色轻弟,惹了他要是打我都没人救得了我。」 颇有自知之明的云阙蹲地上挠头。 第126章 混合双打的命 人家都说小姑子和嫂子素来不合,他这小叔子和男嫂子估计也不会和到哪儿去。 再加上,他跟随安向来都不对付。 呃,是他单方面不对付那种。 呜呜呜,他将来会不会被亲哥和亲嫂子混合双打哦。 未来的日子简直就是一片黑暗。 而另一边。 陛下立君后的旨意一出,就跟长了翅膀似的,迅速在这上京城中蔓延开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言明细论。 闲王府邸,王妃正院。 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纠缠不休,涂着正红丹蔲的纤纤玉手执黑子,「啪嗒」一声脆响落在棋盘之上。 「主子。」 「怎么了?」 「宫里传来消息,今儿早朝陛下下旨立了君后。」 「立的是谁家公子?」 「是那位容貌八九分相似宁侯的洛家大公子。」 「青祁那蠢货推出去的宁侯的替身,不过就是没落家族的病秧子,倒是造化不浅。」闲王妃把玩指尖捻着的黑玉棋子,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中,尽是不屑。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造化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男人,让所有世家恐惧仇恨的宁侯随安。 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她当年就不仅仅是一个王妃,而是皇后之尊。 闲王妃叶氏,曾经八大世家叶氏的嫡女,是这上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她从出生就被锦衣玉食的供养着,精心教导,礼仪才华,无一不精。 享受家族供养的她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宿命,她会是家族用以笼络势力的最为贵重的棋子之一。 毕竟,她是身份贵重的世家嫡女。 说到底,世家的女儿不论嫡庶的作用都是一样的。但是她们的出身与容貌,决定了她在家族里的地位。尤其是嫡出且貌美的女儿,更胜一筹。 第163页 生来就註定的宿命她并未反抗,当然也反抗不了。那些年也不是没有人反抗过家族,可是结果又是何等惨烈。 世家的权势之大,在外人眼中如高山仰止,高不可攀。在他们这些世家子女的眼中亦是无可反抗。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所享受的,都是家族给予的。 他们不在乎比姻缘绑在一起的两个人是否相爱,他们只在乎联姻带给两个家族的利益。所以,世家联姻中算得上幸福的几乎没有。多的是相敬如冰的夫妻,也多的是各玩各的的世家子女。 他们的宿命已经达成,家族对他们的约束也会相应放松,仅此而已。 但其实相较于家中貌美的庶女,拥有更多选择权的嫡女已经算得上是很好了。至少,嫡女不会被家族随随便便就送给别人当做交换利益的筹码。 一旦被交换出去,命运大多悲惨。 叶氏曾经被家族当做忠心献给挥师进京,登临帝位的新帝陛下。如果当年家族成功,以她的身份,就算是坐上皇后的宝座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没有成功。 然后,她就被家族退而求其次的嫁给了新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闲王云阙。一个上京城无人能比的风流纨绔,见一个爱一个。 可是她没有选择,不是吗。 后来她看出了陛下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疯子宁侯,深夜无人的时候,也曾想过无数次。如果宁侯死了,是不是陛下的眼里就可以看得到别人了。 后来,她就知道了。 宁侯死了,那个尊贵的男人的心也跟着死了。更甚至,上京城有一个算一个的世家,也都跟着一起共赴黄泉,包括她的家族。 可是,就是那样深情的男人,也不过是短短三年,不也是要立旁人为君后了吗? 所谓男人的深情,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罢了。尤其,身份更加尊贵的男人的深情,愈发不值得相信。 所以,闲王妃叶氏从来都不爱闲王,闲王也不爱她。 闲王需要一个身份贵重能为他打理王府的贤内助,失去家族的叶氏需要一个能庇护她的男人,仅此而已。 叶氏从来都是清醒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现在倒是很想到那个疯子的坟前去奚落一番,他的死让她失去所有亲人,他到最后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最在乎的人,如今要立旁人为君后了。 「主子……」 旁边婢女担心的看着美眸含泪的自家主子,她是自家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婢女,是心腹。 「无事,只是觉得这就是报应。」 哪怕那个人是替身,可是替身占据了本该属于那个人的位子,她就无比高兴。 「去年春日酿的梅子酒可还有?」 「还有两坛。」 「去请人陪我小酌一番。」 「是,主子。」 且不论外面如何纷纷扰扰,好容易被放过的随安睡的昏天黑地的。扯开心结的他躺在云缱的庇护之下,躺的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从天黑睡到天亮,又从天亮睡到天黑的随安,非常成功的吓唬了所有人。 云缱抱着怎么都叫不醒的他,一张脸阴沉的都快要滴水了。 张丕芝带着一群御医跪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他的腿真是受老大的罪了,在家跪的就不少,但好歹是在榻上有被褥。在这里跪那就是跪地砖,有点硬啊。 「陛下,殿下真就是睡着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比较虚,建议您最近一段时间禁房事。」 张丕芝豁出去了,自己的腿自己心疼。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结果,这祖宗就是被折腾狠了要补觉,他有什么办法。 张丕芝此话一出口,整个祈安殿安静的出奇,就连唿吸声都被刻意收敛了。因为他们陛下的脸,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夭寿了,我的张大人,您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怕不是想被陛下摘了脑袋。 后面跪着的御医们瑟瑟发抖的抱紧自己,他们没有自家院首大人这么虎,他们还有一家老小呢。 林如还忧郁而又惆怅的看着屋顶的横樑,就跟蹲在上头的雀荛对上了眼。 雀荛眼神示意,救一救。 林如还眼神示意,并不是很想救。 这么能作死,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牢一点儿。 第127章 唤不动了 雀荛也很无奈,他看得住人,但是看不住那张嘴啊。 要不,等回去就让他那张嘴好好操劳操劳…… 省的哪天不注意,他把自己的小命都丢在嘴上头。 林如还翻了一个不雅的白眼,呵,这种话题对他可是相当的不友好,这忙不帮。 正当云缱要发火的关头,许是睡了一天一夜终于睡够了的随安,眼睫微颤,慢慢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我是谁?我在哪? 睡懵了的随安眨着眼睛,木呆呆的看着云缱的侧脸。除了他的眼睛甦醒了,身体其他的部位都还没醒,尤其是脑子。 所以,等云缱唤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蹭到云缱的脖颈间,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云缱心情大好,眼神示意这地上跪着的那群庸医都赶紧滚。 张丕芝:好嘞,臣这就滚。 「阿随。」 「嗯。」 随安懒洋洋的应着,把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云缱身上。他应该是睡的有些久,睡的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舒坦。 第164页 手软脚软的,没有半点力气。 「要喝水。」随安靠在云缱怀里,既然没力气他也就不难为自己。 「好。」 云缱抱着人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餵自己的心尖尖喝水。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噗…咳咳咳……」一句话,随安被自己没咽下去的温水呛了个正着。 云缱连忙把杯子扔了,一手拍着随安的背,一手拿帕子给人擦呛出来的水。 早知道就等他的随安把水咽下去再说了,把人都呛着了。 「都怨你。」 「怨我,怨我。好点了没有?」云缱低下头在随安的眉心落下安抚性的轻吻,只要他好好的,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仿佛早前那个拿金鍊子锁随安的恶人,不是他一般。 「睡了那么久,吃点东西好不好。」 外面已经是暮色四合,早就过了用膳的时辰。云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就让人一直温着好消化的粥在炉子上。 哪怕是随安半夜醒来,也都是能够吃上的。 「不吃药膳。」随安提条件。 「就是简单的白粥。」云缱此时正是对他千依百顺的时候,自然是都顺着他的心意来的。 「那就吃一碗。」 「好。」 云缱蹭着他的鬓角,对他这爱娇的模样简直爱不释手。这是他的心肝宝贝,只属于他的随安。 强势拒绝云缱的投喂,随安要自己喝。 随安看着云缱,示意这人把自己放开,云缱全当自己没看见。已经剥夺了了他餵食心上人的权利,这抱着的权利不可能再被剥夺,想都不要想的那种。 无人知晓,在随安叫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心有多么煎熬。 好容易人醒了,不抱在怀里,他心里总觉得不安宁。 随安拗不过他,只能任由他抱着,拿着勺子一口一口餵自己吃饭。同时还要提防着,抱着他的男人,突然伸头过来抢走他勺子里的粥,然后再餵给他。 随安想摔碗,不就是一碗粥,能不能让他好好吃完。他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就这么一碗粥还要捣乱。 一碗粥吃完,随安气喘吁吁地躺在云缱的臂弯里瞪他。 「阿随莫等我,不然,我可是要失控的。」 「张丕芝那庸医说你累着了,最近都不许我动你。」 随安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说这些不知廉耻的话,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从前端正威严的云缱哪里去了,眼前这个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不知收敛。 看着随安的反应,云缱朗声大笑。 真好,真的非常好。 他的阿随就在他的怀里,无论前路究竟如何,他都无所畏惧。 「还要睡吗?」 「睡不着,想看月亮。」 随安窝在云缱怀里,半点想要挪窝的意思都没有。正巧,云缱也不想放开自己失而復得的宝贝疙瘩。 一只脚刚刚跨进来的林如还,又把那一只脚收了回去,走到廊下看着外头细雨绵绵的夜,抬头看阴云密布的夜空,半点儿都不给月亮出来的机会。 「回殿下,外头在下雨。」 「那就看雨。」 随安也不挑,他在这寝殿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不在乎到底是看雨还是看月亮。 「好。」 云缱也没有给他穿外袍,只是命人拿了一件宽大的披风过来,把人裹进自己的怀里。随安也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出去,无所谓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被人给抱出去的。 长长的走廊上挂上了挡风的纱幔,林如还挑着一盏做工精巧的琉璃宫灯走在前头。随安伏在云缱的肩头上,看着绵延无边的雨幕,夜色浓密粘稠。 随安伸出手去接雨,飘进廊下的凉丝丝的雨丝在他手里化开。 「小心着凉。」 随安蹭蹭云缱的脖颈,到底还是把手收了回来,重新塞进了云缱怀里。他是有归属的人了,从前百般不在乎的,如今都有人替他在乎着。 「阿随好乖。」 「莫把我当做孩子哄。」 「你我之间不会有孩子,我本就年长你几岁,如今更是年长你许多,把你当做孩子哄又有何妨。」 「那你是想让我唤你夫君,还是父……」 「唔……」 随安的话都说出口就被云缱用唇舌堵了回去,说的什么混帐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缱心中甚是激动。 要是让他知道谁教坏了他的随安,看他不把那人的腿打折。 「阿随乖,唤夫君。」 「累了,唤不动了。」 被亲累了的随安拒绝,他的唇舌已经劳累过度,并不想再说话了。云缱亲了亲他的脸颊也没有强求,以后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听他的阿随唤自己夫君。 睡了一天一夜的随安,在云缱温热的怀抱里又睡了过去。云缱抱着人,听着他轻浅但平稳的唿吸声,脚步沉稳的走回了寝殿。 外头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但是丝毫没有打扰到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林如还脚步轻盈地走出了寝殿,他们陛下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般早,这般沉稳了。 第128章 二十四镇 北境边城二十四镇,阳水镇。 这里是距离北境边陲最远的一座城,也是北境边陲最后的关隘之地,是镇守着北境与上京城的必经之地。 第165页 破旧的马车摇摇晃晃行在荒寂无人的官道之上,如今的时节并不是北境边陲贸易的季节。所以,这条官道基本也就没什么行人往来。 毕竟这条道上往来的大多数都是商队,且都是不怕死的商队。 北境边城二十四镇有兵士镇守,但辽阔的大地上也有无数匪盗横行。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青祁被捆着手脚,一身狼狈的坐在靠在马车里。这一路上他都不被允许离开马车,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被带到了哪里。 「带你去你本来就该在的地方。」 雀影擦着自己的兵器,如果不是大哥说,殿下不允许他死。早在离开上京城的第一天,他就让这个白眼狼做了他手下的亡魂。 「什么叫我该在的地方。」 「你是殿下从哪里捡来的,自然就要被送回哪里。」 「而且,以命护你的姐姐这多年没见你,你就该替她去守坟。」雀影声音冷漠森寒。 「就你干的那些事,殿下没有要你性命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好好的人不做,偏生的要做白眼狼。」 「哼……」 「我不去,你放开我。」青祁闻言挣扎不休,他习惯了上京城的繁华,怎么可能会接受一无所有回到贫瘠之地。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殿下不认你,你就不是宁侯府的青祁公子,所以不用白费什么心思了。」 雀影说完就离开了车厢,这段枯燥至极的路程,每日来嘲讽这白眼狼是他唯二的乐趣。另外一个就是,把车厢里这个饵料钓出来的大鱼,统统弄死。 他的兵器已经不饮血很久了,也只有在这北境的大地之上,他才能彻底的释放天性。他和大哥都是这北境大地上的孤狼,嗜血而又兇残。 「高兴了?」 「还行,如果大哥把下一波大鱼也让给我那就更开心了。」 雀影坐在车辕上,鸦羽的声音从车厢顶上传来。这一路上在明处的只有他带领的雀舍,暗处的则是大哥带领的鸦卫。 鸦羽看了一眼他那已经放飞自我的弟弟,看来这几年被困在上京城也没被困傻,他们根骨里的血性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可磨灭的。 「你若是喜欢,那你就拿去好了。」 他本来就不怎么想动,有人愿意替他操劳,他求之不得,尤其这个还是他亲弟弟。弟弟这种生物,原本就是拿来使唤和欺负的,鸦羽心里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雀影擦拭兵器更起劲了。 前方要途经一片不大的密林,看着不大的密林却又是动手的好地方。 在上京城那边没有查出幕后之人是谁之前,马车里这个白眼狼尚且不能死。而且,就算他可以死了,但殿下有话在前,不许他死在雀影或者鸦卫任何人一人的手中。 因为,他不配。 待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以后,这片大地就会是他最后的归宿。至于他能够在这北境二十镇的大地上能够活多久,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是殿下对曾经那个女子最后的交代。 不过萍水相逢的缘分,本就浅薄至极。既然不珍惜,那就彻底消弥。 "来了。 「大哥,这次的需要留活口吗?」 「不需要,都杀了吧。」 鸦羽嗅着空气中瀰漫着的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这次来的人就是单单纯纯的死士,没有半点留下活口的价值。 既如此,那就不必留。 殿下说过,他们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好嘞。」 雀影兴奋的舔着自己牙齿,眼眸里闪烁着狼似的光芒,那是勐兽发起进攻前的标志。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与虎谋皮的下场究竟是怎么样的。」 鸦羽就那么盘腿坐在马车顶山,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可以确定马车里的人一定可以听得清。 车厢里寂静无声,鸦羽也不介意。他不过就是阐述一个很实际的事实而已,完全不需要车厢里面的人给他什么反馈。 那些曾经青祁看不到的阴暗,如今都一一摆在他面前。这就是一路上,他之所以护的他滴水不漏的原因。 他不会如同雀影那般鲁莽的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气,他只会用更狠的办法让青祁痛苦后悔,痛不欲生,后悔莫及。 殿下不计较的,那就让他来计较好了。 「你如今也是那些人急欲剷除的对象了呢。」 鸦羽用匕首敲着车顶,有一下没一下的。可以说搞得车厢里的青祁的心,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的乱跳。 「死亡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没有什么人不害怕的。你说对吗?」像是说给青祁在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在听。 他们的殿下当年面临一日日死亡倒计时的时候,他又是何等的恐惧。上元佳节宫宴上,直面死亡的时候,他们的殿下是不是很痛,很痛…… 而造就殿下痛苦的,就有这个白眼狼的手笔在。 寂静的密林里顿时响起短兵相接的打斗声,那些人冲着马车悍不畏死的杀来,藏在暗处的雀舍以及鸦卫也都纷纷跳了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雀影顶着满身的鲜血归来,那些准备袭击他们的死士,如今都已经横尸在密林里了。草木的气息被浓郁的血腥味掩盖,如此浓郁的血腥味,恐怕很快就会吸引来一大群北境大地上的荒狼群。 第166页 「换掉染血的衣服,所有人抓紧时间赶路。」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雀影在他家大哥下令的第一时间就撕开了自己沾满血迹的衣服,随手往地上那么一扔,又从包袱里随手拿了一件粗布麻衣穿好。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那些被撕裂丢弃的衣服都是最普通常见的粗布麻衣,压根就不可能有人,能从那些衣服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至于那些已经死透了的人,鸦羽可没有替他们收尸的心情。都是无法辨明身份的死士,留在这里当野兽的口粮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第129章 后患,他还算不上 这一次的截杀失败之后,雀影他们之后的路途都是平平安安的。 也不知道是派杀手的人终于放弃了,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反正啊,人他们是囫囵个的送了回来。 无名荒山的山脚下,一座孤零零已经长满了草的坟。经年岁月流逝,这座没有人打理的孤坟,其实也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 「到了。」 鸦羽走进了车厢,手中的匕首随意一挑,绑着青祁的麻绳就断成了两截。鸦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青祁看他离开,也紧跟着出了车厢。 「这是你姐姐的坟,至于你们的身世,殿下当年没兴趣知道,现在也没兴趣知道。」 说完,鸦羽头也不回的彻底离开了。 青祁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有抓住。鸦羽的离去,就像是彻底斩断了他曾经锦衣玉食的过往,也斩断了他与繁华的上京城的联繫。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狠。」 不杀他,却让他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青祁站在那里笑的疯狂而又难听,狼狈至极。他落得今日的下场又能怪得了谁,都是他自己造成。 「你们回来,回来啊。我告诉你们,告诉你们那些人是谁……」青祁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可是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仿佛那些人就是送他回来的,目的达成之后,就彻底离开了。 殊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地方,鸦羽和雀影并肩站在那里看着他疯狂的丑态。 自作孽不可活。 「殿下为何不许我们杀了他,就不怕他心有怨恨,成为遗祸无穷的后患吗?」 「后患,呵,他还不够格。」 鸦羽最后看了一眼就走了,他此行目的已达成,是时候回去跟殿下交差了。 如果他预估的没有错,上京城如今恐怕才是好戏刚刚开场。 他要回去保护殿下,没有时间跟废物在这里浪费。 「留着一些人盯着他的动向,至于他的死活,不必管。」 「是,统领。」 雀影看看那青祁,再看看他大哥。就这么回去了? 不是,他们这两大统领出京的就是跑来送人的吗? 雀影不解,急忙跟上他大哥的脚步,也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不然你以为那些杀手都是沖谁来的,不过就是一个青祁,就算是他手里掌握那些人的部分把柄,对那些人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毕竟,那些人被清洗了这么多次,已经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了,怎么可能就被青祁这个草包废物掌握住核心命脉。 但是他们两大统领一同出京那就不同了,那些人就会怀疑青祁手里就掌握着他们不知道的内情,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派出杀手,准备让青祁闭嘴。 只有死人的嘴,才值得信赖。 他们不过就是吸引那些人目光的靶子,杀几批无关紧要的杀手。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在上京城,掌握在陛下手里了。 雀影挠头,头上有点痒痒的,突然感觉自己可能要长脑子了。 雀舍本是探查情报的暗探,雀影虽然是统领,但是真正掌握情报的却是副统领雀荛。雀影脑子不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但武力值很强,适合出现在人前当靶子。 雀荛身在胭脂楼,掌控着众多暗探探听来的讯息。 其实不管是鸦羽还是雀影都是随安两大势力推出去的靶子,这是鸦羽一开始就知道的。毕竟殿下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本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就雀影不长脑子,自己不知道而已。 「别想了,有什么疑问回去问你的副统领去,我不负责解答你的疑问。」 雀影:……很好,这很亲大哥。 最近上京城因为陛下册立君后的消息传开,倒是热闹的很。 尤其宁园,未来君后居住的府邸,多的是人上门讨吉祥的。无人知晓,圣旨之上写的是随安之名。 只是随安与岁安听起来并无区别,随安依旧是世人眼中的洛岁安。 随安不想恢復从前的身份,自然也不计较这些。不管是随安,还是洛岁安,如今都只是他。 「阿兄要做君后了吗?」被允许来看自家阿兄的时安小少年,风风火火的甩开身后跟着的宫人,直接扑到了随安面前。 随安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要做君后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摸了摸时安的脑袋,随安转头看向杵在角落里,尽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林如还。这真不是他的锅,他怎么就知道,陛下他到现在都没有亲口告诉殿下呢。 这些天,天天腻在一起,不是应该早就说了的吗? 第167页 林如还盯着殿下灼人的目光走到书案前,把那装有圣旨的锦盒捧到了随安面前。 时安伸头瞅了瞅盒子,明黄色的圣旨尊贵不凡。 随安拿出来打开看了看,看到自己的名字,那是云缱与天下人耍的心机。不过,他很喜欢就是了。 「收起来吧。」 「是,殿下。」 林如还躬身,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的面前称唿一声殿下了。虽然还有大婚册封,可是圣旨一下,他们的随安殿下就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君后殿下了。 他的这声殿下可是一点儿都不突兀。 「阿兄以后是不是都不回家了?」时安小少年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小表情看着随安,言语里的小心思半点儿都不带掩藏的。 「回,怎么能不回家呢。那也是我的家,怎么就不回去了呢。」 「可是阿兄都已经要做君后了。」 「难不成我做君后就不是你阿兄了吗?宁园就不是我的家了吗?」 「当然不是,你是时安的阿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宁园就是阿兄的家。」时安认真的看着自家阿兄。他不会因为阿兄身份的变化而疏远阿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那就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读书。」 「我还等着时安以后给阿兄撑腰呢。」 「好。」 少年简直不要太好哄,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被随安忽悠了过去。但真的被忽悠过去了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第130章 带家去 随安不在乎少年的这些无害的小心机,不过是想要霸占更多本就属于他的至亲之人的注意罢了,没有任何错。 随着云缱立他君后的圣旨公之于众,时安此时也算是彻底踏进了上京城的权贵圈子。他能护得了一时,不可能护他一世。 时安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他也许早就想过自己将来会面对一切。不过,随安看的出来,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有点跃跃欲试。 时安与青祁不同,生在洛家那样的家族里,不争等着他的就是被放弃,沦为庸碌庶子。虽然他有嫡母嫡母嫡兄护着,但是嫡母早逝,嫡兄从小都是病恹恹的。 他所能给时安的庇护有限。 所以,看似衣食无忧的时安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需要出人头地。不仅仅为了自己,还为了一直护着他的病弱嫡兄。 哪怕他的阿兄如今已经被别人捧在心尖上呵护着了,可那人的身份,并不能让时安全然信任。只因为,那人是这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帝王。 坐拥天下的帝王,如果以后对他的阿兄不好了,他甚至都不能替他的阿兄报復回来。 就算自家阿兄貌似和帝王有着极深的渊源,但那并不是他可以放心把自家阿兄放心交到他手里的理由。 所以,现在他要比以前更努力的发奋读书。将来在这朝堂之上可以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为他的阿兄撑腰。 「小公子,陛下为您寻了一位名师,请您去见一见。」远兮走进来,对着扑在自家殿下膝上的时安小公子说道。 不过,看到时安小公子粘着人的模样,他终于是知道为什么陛下那么上赶着给时安小公子找老师了。 毕竟,谁家刚到手的君后就让小崽子抢走,心气可都不会顺。能趁早打发出去,就赶紧找理由打发了呗。 时安看看远兮,又看看自家阿兄。 「阿兄。」 「去看看,也许你会喜欢。」 随安之前就被云缱告知了,他想让时安去温老身边。温老一生都未成婚,身边没有小辈照料。 虽然云缱也派了人照料温老起居,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僕役可以照顾的到的。 这上京城多的是家族想把小辈送到温老跟前做个挂名弟子,好攀上些许交情。倒也不是不奢望被温老看中收做弟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温老也就只有陛下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弟子。 谁若是入了温老的眼,被收做弟子,也相当于做了当今陛下的师弟。 那名头就算是将来不踏足仕途,也都是一张不错的护身符。 看着时安跟着前来带路的宫人走远,「远兮,给时安准备拜师礼吧。」 「殿下这就知道陛下给时安小公子请的老师是哪位了?」 「不管是哪位,这拜师礼少不得,总是要准备的。」 「也是。」 远兮点头,他们家时安少爷那般聪慧乖巧,怎么可能不被喜欢。 其实,送时安去温老身边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的身份并没有公布出去,那些人就不会因为忌惮他不敢对时安动手。 虽说他如今已经是云缱的君后,但是他的地位在那些权贵看来并不稳固。毕竟,谁让他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顶的是自己的替身的身份呢。 早慧易殇。 随安并不希望时安年少即盛名,因为那所谓的盛名带给时安的不仅有荣耀,同时也有危险。 最近的上京城暗流涌动,让刚刚才迈进权贵圈子的时安暂时隐退,其实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少年聪慧不假,可是有时候的有些事情并不是聪慧就能够的解决的。 也是需要阅歷和见识的。 温老如今不过就是挂着丞相的名头,手中的权势大多都已经下放到了六部尚书的手中。在那些人眼中,温老如今的权势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第168页 唯一的价值就是他身为帝师,与皇帝的情分罢了。 时安跟随宫人行至书房,书房内除了处理政务的帝王与一位坐在左侧的老者外并无旁人。宫人将时安送到书房前,对着时安行了一礼后就赶紧退下了。 时安抿了抿唇,他虽不是第一次见帝王,但却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帝王。之前在宁园见到的多是一身常服的帝王,并没有如今这般的威仪。 「时安参见陛下。」 「起来吧。」云缱闻声放下了手中笔,抬头看着有些侷促的少年说道。 温衡呈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打量着,虽然略显侷促,但依旧落落大方的少年。眉眼端正,目光清明,倒是个好性子的孩子。 「陛下让我见的就是这个孩子?」 「嗯,老师觉得如何?」 「是个灵秀的孩子。」 「是阿随养着的。」 温衡呈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略带诧异的再一次看向站在那里的时安。「他这次倒是睁开眼了。」 云缱:「……」 时安:「……」 这话竟然无法反驳,毕竟前车之鑑还摆在那里呢。 林如还这头忍笑,这话也就是温老敢说了,换个人估计能等来鸦卫那些见天的套麻袋。 不过,温老也没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毕竟,说实话他也挺憷随时随地能发疯的随安的。他倒是不给他玩刺激,耐不住惹了那小混蛋,他就去祸祸自己的藏书。 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但好歹都是自己这些年一点一滴收集来的。被他祸祸一本,都能心疼死。 「小子,在哪里读书?」 「会老先生,在南山书院读书。」 「都读了些什么书……」 一问一答间,温老倒是挺喜欢这个稳重的孩子的,至少比随安那小混蛋可心多了。等云缱的奏摺都批完了,一老一小依旧兴致不减。 「老师若是喜欢就带家去。」 「你的心肝宝贝捨得?」 「说的您家里跟龙潭虎穴似的,且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哪有不捨得。」云缱巴不得自家老师把这小子带走,省的无所事事的待在宫里缠着他的随安。 「时安小子,要不要随我去。」 温衡呈到底还是要先问问小孩子的意见,总不能倚老卖老欺负小孩子不是。 第131章 局面 云缱看向时安,询问他的意见。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小子总是缠着随安,但是也不会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温老也看向站在那里的少年,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孩子。今日让这孩子过来见他的目的,温老还是知晓的。 毕竟陛下这般心思也不是一时兴起,早就劝过他收个合心意的弟子在跟前伺候着。他倒是不缺伺候的僕役,只是府里空荡荡的,他跟前也冷清。 倒也不是往日他不想收个伶俐的弟子在跟前,只是这上京城并没有合适的人选罢了。毕竟,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甚多。那些权贵总是盯着他,千方百计的想攀扯关系。 不过,今日这合他心意的小少年既然是陛下让他见的,那基本与那些权贵没什么牵扯。他那府邸里就他跟昔日老僕役,多个鲜活的少年也热闹。 「时安愿意。」小少年躬身行礼,他也并不是非要黏在自家阿兄身边,只是气不过这人抢他的阿兄罢了。 眼前这位老人家的学识比他们书院里的先生都要好,他其实还是非常愿意跟着老人家的回去的。 「是个乖孩子。」 温衡呈茶也不喝了,把茶盏往手边的案几上一放,拽着少年就走。 「老臣告退。」 「林如还,稍后别忘了让人送时安的衣物用具到我府上。」 「多送些。」 「是,温相大人。」 林如还看着开心的温老,生怕到手的少年跑了似的,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 城楼之上。 一身黑色长袍的雀荛站在那里,同色的半脸面具遮挡着他绝色的眉眼。一只青色的雀鸟落在他肩膀上,细细梳理着那泛着光泽的青色羽毛。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上心过了。」 「从前是为了你的殿下,如今又是为了谁?」 雀荛微微勾唇,「自然是为了我自己,孤身漂泊太久的人总是贪恋家的温暖。」 「我也是一个俗人,自然也贪恋。」 至于他们殿下已经回来的事,雀荛不会让任何消息从自己手里传出去。当然,如果是殿下的命令,那就又另当别论了呢。 来人没有说什么,陪着雀荛在城楼之上看了一会子长街上熙攘的人群,很快就离去了。 看着素朴的马车渐渐走远。 最不会被怀疑的人,却是最有可能的人。雀荛的眼眸微微眯起,他不需要虚伪的情谊,这个人的情谊太假了。 「看来你被雀舍的人盯上了呢。」清脆悦耳的女声在在马车拐进小巷子的时候,从外面传进来。 「我之所以被怀疑,可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所以,不用说的这么虚伪。」 无波无澜的男子温润的嗓音从马车中传出来,没有任何情绪,让人窥探不到他心底的任何起伏。 毕竟如今的局面,其实早就在他的预料中了。 在那些人派出一批又一批的杀手,前去截杀被两大统领送走青祁的时候。 第169页 青祁那个蠢货,不过就是毫不知情的一把被利用的刀。那些人就慌不择路的想要除掉他,生怕他知道并泄露哪怕一丁点儿的信息。 更何况是他这个全程的参与者。 但是他不想要青祁的结局,青祁那个蠢货有人护着。但他可没有人护着。从前活着靠自己,如今这一切也都是靠自己,他没有依赖别人的习惯。 因为他无人可以依赖。 「瞧您这话说的,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你……」 「道理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来提醒。」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人心不不一定是这么个人心。他信道理,但他不信人心。 「确定他的身份了吗?」 「人都没有见到,怎么可能确定。」 「不要跟我说雀舍和鸦卫那群人的反应就足以证明,当年那位死的时候可是亲手把这些人交到皇帝的手中的。」 「也就是说,皇帝也是能够命令他们的。」 马车里传来男人比之前冷上好几分的声音,不论是什么都只是那些人的猜测,他不会为那些人的猜测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又不傻。 「而且,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毕竟前前后后死在人家手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当年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那人的兇残的,至少他是没有勇气对上那位。 沉默在这狭小的巷子里维持了许久,最后还是清脆的女子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 「还有两日就是闲王府侧妃所生第九子的满月宴,有传闻皇帝会把这个孩子抱到那病秧子的身边养。」 也就是说,满月宴那日,被皇帝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君后有很大可能会出现在满月宴上。 「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哼。」 一声冷哼过后,马车继续慢慢悠悠走出狭小的巷子。 马车里的人看着摇晃的车帘,目光深邃。他是世家为了名声养着的棋子,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变故,他一定会成为世家手中被利用至死的棋子。 虽然现在他也是被利用的一方,但是,谁又能确定最后那些人不会被他反手出卖呢! 毕竟,他在那些人的眼里,出身实在是低劣的很。 今年的上京城,似乎格外热闹,是因为你回来了吗? 闲王府。 王妃叶氏的院子里,一身石榴红衣裙的叶氏慢悠悠摆弄着下人从花园里剪来的荷花。 这是今年花开的早,花园中的下人知道自家王妃喜欢。花刚开几朵就赶紧剪了,送了来。 「王妃,侧妃说九公子的满月宴交给了宫里,就不劳您费心了。」婢女青禾走进来行了一礼说道。 「早有预料而已,既然不需要本王妃费心,本王妃倒是乐得清闲。」 叶氏把修剪好的荷花插进花瓶里,虽然嘴上是如此说,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身后没有家族撑腰的闲王妃,可是不被身后有家族支撑的侧妃看在眼里的。立君后的圣旨一出,这王府往日的平静,以后可就荡然无存了。 第132章 最大的世族 「王妃不担心吗?」 「不担心。」因为担心也做不了什么。 就像当年她阻止不了家族,也救不了他们一样。她如今之所以还能锦衣玉食的做安逸的闲王妃,就是因为她够清醒。 满上京城的世家都斗不过那两个人,她也就不挣扎了,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叶氏都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她没有儿子,所以不在乎那个皇位到底落在谁头上。 她叶氏就算是身后没有家族,可她依旧是明媒正娶的闲王妃。当然,这一辈子也只能做闲王妃。 帝王如今的后宫,有且只有那一位病恹恹的君后。仅仅是那一张脸就註定他会是后宫唯一的人,也就註定帝王无嗣。而朝臣也早就默认,将来的皇位继承人将会从皇室宗族中选择。 而被选中可能性最大的,血缘最亲近的只有闲王府的孩子。 所以那些有孩子的女人,恐怕会在这不大的闲王府里斗得你死我活。 其实不只是她们,还有她们背后的家族都会斗得不可开交。 毕竟这偌大的王府里什么都不多,唯独女人和孩子多。而被他们争抢的东西,有且仅有这一个。 叶氏出身世家大族,这后宅里的隐私手段她自然都是见过的。不过很可惜,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从一开始就防着她呢。 当初她就设计过先她一步有孕的闲王小妾,让闲王府本应该第一个降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控下。 自那以后,属于她王妃的权利被剥夺,她只落的空有王妃的头衔而已。 而府中所有出生的孩子,不论生母地位高低,他们都会在满月之后被送到宫中教养。而这一招防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世家出身的王妃,也防着这王府里所有身后有家族支撑的女人。 那些孩子是云氏血脉,是将来可以继承皇位的云家人,外戚与母族只会是他们的绊脚石。经歷过世家之乱的陛下,是不可能会允许那样的事再次发生的。 这样的做法虽然对那些孩子有些残忍,可是对天下而言却是最好的选择。 第170页 就像当年在襁褓就被送走的云缱。 「奴婢最近听府里头有风声,说是这九公子被送进宫里后,会被养在君后膝下。」 叶氏轻笑,这话传的是半点儿不过脑子。也是,也就莲雾院里那生孩子把脑子也生没了的蠢货干得出来这么蠢的事。 不过是刚刚满月的奶娃娃,自己都还保护不了自己呢。这么早就把他推上风口浪尖的,是担心他能活到成人吗? 更何况,旁人不清楚,她还是知道的。君后就是连路都走不了两步的病秧子,自己都还需要人仔细照顾呢,怎么可能有心力养一个奶娃娃。 而且,若是真要论起来,这满府的孩子都可以算得上是在帝后膝下长大的。毕竟他们确实是从小就养在宫里的,除了没有皇子的名头,并不差什么。 「随她怎么折腾,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得不到想要的,还可能搭上自己孩子的小命。 歷来皇家争权夺势,那可都是会死很多人的。 叶氏看着花瓶里的荷花,娇艷欲滴,心里想的却是自己前不久才收到的,那有些惊世骇俗的消息。世家的辉煌哪怕已经彻底败落,可是根基依旧盘根错节难以彻底磨灭。 亦或者说,坐于高堂之上的人,并没有把世家一网打尽的想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了这些世家还会有新的世家大族出现。 况且,云氏皇族才是这天下间最大的世族。 何谈把世家一网打尽,不过就是权势博弈,输赢自负各付代价。 曾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云氏皇族是如此,如今他们这些世家也是如此而已。 但是,她还是很想见一见凭藉自身之力斩断世家辉煌的人。虽然她没有为家族的执念,但依旧是不甘的。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就算是她的家族註定败落,但也不会败落的如此悽惨,几乎十不存一。 「期待您的大驾降临……」 衣着雍容华贵的女子现在窗前,身姿绰约,美眸中却是清醒与淡漠。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不困于纸短情长,不做无谓的牺牲。 她们活着就要对得起自己的价值,为家族,也为自己。 随着风声传出闲王府邸,那位出身长垣侯府的侧妃成了不少人巴结的对象。同样,也成为了不少明眼人眼中的笑话。 如今的权贵圈子里不缺聪明的,也不缺傻的。无非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 谁也不知道当如今的陛下百年之后,皇位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如今的陛下正值盛年,太早下场博弈恐怕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除了天然的盟友以外,那些聪明的都会做壁上观。 外头的风雨再大,都不会影响到被云缱牢牢护在手心里的珍宝。 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功夫,祈安殿后面的莲花池里的锦鲤,生生被闲着无聊的随安餵胖了一整圈。 远兮都有点担心,这些鱼会不会被他们殿下餵的胖到游不动,把自己淹死在水里。 不过,这鱼这么肥,吃起来应该也好吃?远兮眨巴着眼睛瞅着水里的鱼。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赤裸,就连水中的鱼都感受到了。胖胖的鱼尾甩起一大捧水,直接给他浇了满头满脸。 而那水是一点儿都没波及距离他最近的随安,连滴水珠子都没有。 鱼:……你能不能盼我们点儿好的,不是淹死就是被吃,能不能有第三条路给我们走了≡┏*′?Д?┛。 可真是的,都不及你家主子一点手指头。金红色的胖鱼甩完水,还在水里给随安翻了个花。 再餵点,再餵点,没吃饱…… 远兮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他硬生生在一条胖鱼的身上看到了讨好和谄媚。 随安被眼前的一幕逗的乐不可支,这是这宫里养的鱼都会看人下菜碟了?还是远兮跟这鱼有仇? 谁都不泼,单单就泼他自己。 第133章 丢人,跟鱼争宠还没争过 远兮瞪着那条谄媚的鱼,这要不是这条鱼逗他们家殿下开心,他早就下水捞出来送到膳房下油锅了。. 随安抓了一把鱼食微微倾身洒进水里,看着水里的鱼儿争食。看着那胖鱼仗着自己的身形挤开了大半的鱼,吃了一个肚儿圆。 是个霸道的,也是个记仇的。 「殿下若是喜欢,不如让人捉了放在殿里。」远兮瞪鱼,给它放水缸里,好好给它饿几顿。 「好好跟条鱼记什么仇,这是你家殿下我好不容易餵出来的鱼球,难得的呢。」 远兮再次抹了一把脸,跟条鱼争宠还没争过,多少有些丢人了。 阵阵凉风吹过,灰濛濛的天际重新飘起了雨丝。餵完手中的鱼食,随安就不准备在外面待着了。 若是在外面待的久了,吹了冷风,起了热。回头云缱又有理由让他吃药丸子了。 虽然也不错,但是他并不想一连好几天都起不来榻,过于羞耻了。 然而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 随安他们刚刚准备回去,云缱就带着人寻来了。 「玩的开心吗?」云缱明知故问道。 其实他早就来了,今日没什么事,他回来的早些。在寝殿里没有寻到人,就一路寻了来。 远远的就看到他的随安,不知道被什么逗的乐不可支。不过,只要他的随安高兴就好。 第171页 听伺候的宫人说,这莲花池的鱼都被阿随餵胖了许多,都快游不动了。能逗他的随安开心,也不算是白养了这么久。 「开心。」 随安看着云缱走到自己跟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手。这人总是担心,生怕他吹了风就起热。 「下雨天寝殿里有些闷,若是不想回去我再陪你走走可好?」 随安的腿如今可以行走,只是他身体弱,走不了几步就觉得疲累。所以,除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也就不怎么愿意走路的。 云缱却总是想让他多走走,坐多了轮椅,晚上总是要跟他闹着不舒坦。 「你陪我吗?」 「是,陪你。」 云缱在随安眉心落下一吻,握着随安白净的手掌把人扶了起来。 「确实觉得累了就告诉我,我抱你回来。」 随安没有说话,只是被云缱牵着手慢慢走回祈安殿。随安走路很慢,走两步就会被云缱抱进怀里顺背。 「宫里待的闷了,我让人带你去云阙小儿子的满月宴凑凑热闹好不好?」 「满月宴后,我去接你,陪你在宁园住些时日。」 不过走了百米的距离,云缱就捨不得他的阿随继续走下去了。一把把人打横抱进怀里,看着人依偎进自己的怀里,空荡的心瞬间被名为随安的人填满。 「好。」 随安靠在云缱怀里随口应,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云阙府里究竟是有多少妻妾。他才多大就有儿女一堆,穷的只能让他哥给他养孩子?? 「云阙如今有几个孩子了?」 「四个闺女,九个儿子。明儿的满月宴,就是给他小儿子办的。」 随安原本快闭上的眼眸瞬间睁大,一脸怀疑人生的看着云缱。 「几个母亲?」随安问 「一人一个。」云缱面无表情的回答。 其实这些事原本不该他过问的,但是他后宫空置,所以自家弟弟府上的破烂事也就只能他过问了。也幸好是他过问了,要不然这些孩子到最后能活下来几个都说不准。 云阙那个浪荡子,除了那档子事儿从来不踏足,也不过问后院的事。 估计,云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孩子。 毕竟他后院的那些女人,大多都是旁人硬塞进去的,云阙对她们没有半点儿儿女情长。她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们自己清楚,就不要在云阙面前上演什么一往情深深几许。 她们不嫌烦,云阙嫌腻歪。 这些人不过就是打他哥的主意没打动,退而求其次的打上了他的主意而已。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随安在云缱的怀里掰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十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娘。 也就是说,云阙至少有十三个以上的妻妾。 看了看云缱,「你弟弟这算是替你挡灾吗?」 毕竟那些人原本冲着的,应该是云缱这个皇帝才是。 「不是,因为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有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亦是。 云缱垂眸看随安,灼热的目光看的随安脸颊发烫。知道了,知道了,不用把话说的这般直白。 一直到回到寝殿,随安脸上的热意都没有退散。云缱怕他是起了热,时时刻刻守着他不撒手,还让御医今儿就在偏殿守着。 次日。 被云缱拉着半夜才睡下的随安,哈欠连天的看着寝殿里忙来忙去的人。张丕芝也是哈欠连天的坐在脚踏上陪着无所事事。 这寝殿里就他俩是闲人。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随安伸腿点了点张丕芝的肩膀,怀里抱着软枕随时有倒回去接着睡的意思。 「你的手下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禽兽。哈……啊……我被他拉着下半夜才睡的。」 「他个狗东西,他怎么不折腾到天亮。」张丕芝愤愤,要是人在跟前,估计他好赖都会上去咬一口泄愤 「你确定是他不想,还是你不经折腾。」随安的下巴搁在软枕上眯着眼睛戳张丕芝的心窝子。 昨天云缱顾及他身子,都没能让他尽兴。所以,见不得有人在他跟前嘚瑟。 张丕芝扭头看他,一脸的你是不是欲求不满。随安气恼的拿手上的软枕砸人,这死庸医的情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低。 干嘛,实话都不许人说了。 随安心累,不想搭理张丕芝。要不是他今日要去参加云阙儿子的满月宴,他指定让人把张丕芝餵药打包送到雀荛床上,当做给雀荛的福利。 许是当初上元佳节宴上他留给云缱的阴影有点大,他这重生回来第一次正式参加宴会,云缱就差没直接让膳房的厨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就是一个满月宴,而且你还是以君后的身份代陛下出席……」 第134章 不放心 有必要准备的这么齐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出什么远门的。 张丕芝挨了随安不痛不痒的一软枕,顺势就扯开了话题。这要是再说下去,他都担心自己要挨踹了。 虽然以他如今这身子骨也没什么杀伤力,但他怕虽然会跑去告他的状。 倒是不担心告诉陛下,但是告诉给雀荛那禽兽。 那个不做人的傢伙,一定会逮着这个由头折腾不休。 也不是说,他就不怕随安自己收拾他。而是随安这个人啊,对自己接纳的人从来就不捨得下狠手。 第172页 要不然依着随安的脾气?那白眼狼就不是被送走,而是被随安亲自挫骨扬灰了。随安这个人的逆鳞不多,但唯独没有他自己。 随安也没有继续揪着张丕芝计较,只是语气平淡的开口说:「是他不放心。」 但若是要让他自己说,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他身边不仅有暗卫,还有雀舍和鸦卫的人都在暗处跟着。雀舍的暗探负责打探情报,鸦卫的人负责处理事情。所有冲着他来的算计,恐怕都到不了他跟前,就会被他们解决掉。 然而到底是从前留给云缱的阴影太深,若是觉得这般能让云缱安心,那随安也不觉得烦。 他如今本来就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好好做一个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君后就行。 本来他活过来以后,就是打算处理了洛家,然后做一个养孩子的富贵闲人。 也不差什么。 张丕芝再次扭头看向随安,不放心,谁不放心? 随安扔给他一个无语的表情,张丕芝瞬间瞭然,哦,好的,明白了。 是他们英明神武,痴情不悔的皇帝陛下不放心。 从前倒是不知道他们陛下这般患得患失,不过这也情有可原。 佛家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失而復得之后,陛下是把随安爱进了骨子里。只要是在这上京城权贵云集的任何一场宴会,在经歷了三年前那场变故的陛下眼中,那都是择人而噬的龙潭虎穴。 其实陛下也可以把随缘禁锢在这皇宫里,只是陛下是捨不得的,捨不得把随安禁锢在这四方的天地中。而究其原因,大概也只是担心随安会不开心吧。 情爱这种东西,实在是一种令人头痛的很吶。 但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七情六慾总归都是逃不过的。 「也是啊,换我我也不放心。」 张丕芝神情庄重的点头表示贊同,但心里却是想着: 嗯,很好ヾ(?w?*)ノ。 不用自己出礼金,还能白吃白喝一顿。 至于宴会上会不会有不开眼的来找事儿,没关系,反正又不用让他处理,他就是个大夫。他只需要照顾好随安的身体,保证自己能吃好喝好就行。 其他的,有的是人上赶着替他们解决。 而且,他听说闲王府自酿的酒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的满月宴,有没有那个口福喝的到啊? 要是能喝上,他是不是可以顺手带点回来偷偷的喝。 自从被雀荛那混蛋缠上,他都多久没去胭脂楼喝过酒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雀荛那狗东西就是在虐待他…… 然而师父不帮自己,他就跟是路边捡的似的。 等随安他们这边收拾好,磨磨蹭蹭的出了宫门。闲王府那边早已经热闹非凡。 虽然闲王向来对自己的后院不怎么上心,但是对自己的孩子那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知道自己本事不大,没办法在那些女人的手底下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危。所以在他皇兄决定把他的孩子都接近宫里教养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意义。 从小就在全是世家女子的后宫长大的他,可是知道女人的手段有多厉害。她们心狠手辣的程度,是连男人都比不了的。 他之所以能安安稳稳长大,是因为他母亲全心全意的护着他。也是因为,他太过平庸,对那些女人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云阙没有他哥那样的本事,但是自知之明他是有的。 看似风流纨绔的他,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活的通透。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女人多都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把孩子都交给他皇兄抚养。也知道他一旦把孩子送进宫里教养,将来等待自己的孩子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可是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不过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承担宿命本来就是他们云氏皇族的责任,总比在他那府里沦为女人手下的冤魂要好太多。 但是现在抱着自己最小的儿子的云阙,他只想哭。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皇兄亲口承认了那个人的身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皇兄就又把人立为君后了。 呜呜呜…… 那个小心眼的,会不会欺负他的孩子…… 人没了的时候,他皇兄就重色轻弟的。这人回来了,他皇兄就更不会向着他了。 所以,随安一踏进闲王府就对上了云阙那怨气满满的怨妇脸。 随安惊愕,他是怎么着他了吗? 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自打自己重新醒来以后,这才是第一回见他吧? 但是看他这一张怨妇脸,怎么都像是自己辜负了他似的。 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随安想了又想,没想起来。那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等会儿直接开口问多好。 至于为什么是等会儿,因为随安现在走不开。 「参见君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今日前来王府参加满月宴的都是些上京城的权贵及其夫人,一个个向来心高气傲。让他们参拜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君后,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尤其是奢望过那位子的家族,更是满心的憋屈。 但是奈何,形势比人强,就算是他们再怎么不愿意,眼前这个病秧子都已经是陛下谕旨亲封的君后。 第173页 哪怕大婚尚未举行,册封典礼尚未举办。 但这人依旧是板上钉钉的君后殿下,哪怕心里的想法千迴百转。他们见了就必须得拜,不然就是藐视皇权。 第135章 拎不清的长垣侯府 这样大的罪名,只要是个聪明的都不会去沾染。但是,偏偏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些人是个蠢的。 随安淡漠的目光扫视全场,今日他以君后的身份代皇帝亲临。是给云阙的脸面,而不是给某些蠢货面子。 但是偏偏就有那么些蠢货看不清,总觉得是自己的面子大。 长垣侯府的老夫人,侧妃林氏的祖母,在他还没有叫起的时候就擅自起身。也不睁开她那双老眼昏花的窟窿眼儿好好看一看,就连这闲王府名正言顺的两个男女主人都没有起身,她倒是挺敢。 「都起来吧,长垣侯府的跪着。」清冷淡漠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在众人头顶响起。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有身强力壮的宫人走到长垣侯府那些人跟前,把他们一个个的都重新按了回去。 长垣侯府的礼仪教养这么差,那他就好好帮帮他们。 前头跪着的那些权贵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后头的那些地位不如长垣侯府的,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他们家那老妇人是觉得他们家女儿生的儿子出息了?连君后都不放在眼里了?要知道那才不过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奶娃娃,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招惹现在盛宠正眷的君后。 这脑子多少是有点儿拎不清吧。 而脑子拎不清的老东西,只能给自家的儿孙招来祸患。 包括那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奶娃娃。 他们早早就传出风声,说那孩子将来会养在君后膝下。如今却又藐视人家,还被人家狠狠下了面子。 这长垣侯府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摇头表示不理解长垣侯府的脑迴路。他们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谁给他们的底气。 「你……唔……」 长垣侯府的老夫人还准备说点什么,被站在她身边的宫人眼疾手快捂了嘴。他们这些人跟着君后殿下出来之前,陛下可是三令五申让他们保护好君后殿下的。 任何对殿下不敬的,都不必手下留情。 云阙后院的女人多了去了,侧妃都有四个,这侧妃的母族是谁他压根就不在乎。毕竟那女人又不是他去求娶回来的,管她们锦衣玉食就不错了,谁管她们母族的死活。 而且,眼前这人,他也惹不起…… 云阙心里的小人眼泪汪汪的咬手帕,委屈极了。 王妃叶氏也当做没看到,两夫妻心里的想法此时高度统一,惹不起,不能惹。 宾客们:这主人家都不管,他们就更管不着了。 这位君后毕竟还是初次出现在正式的宴会场合,谁也不知道他的底气。更不知道他的地位是因为那张脸得来的,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虽然都是他,但是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天差地别的。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现在都得罪不起,因为君后这个头衔代表的是皇族的脸面。 从前皇族势弱的时候,他们可以不在乎。 但是现在不可以,他们但凡敢有一点儿不敬皇族,明天估计都得回家吃自己。 随着随安的离开,那些权贵皆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没松完,又瞅见那些宫人,把剩下的半口气又憋了回去。 今天闲王府这满月宴吃的,可真是非同一般的憋屈。 一路将人迎进了王府内,叶氏先发制人的把他们家冤种王爷留下来待客。用前面还有各家夫人等着她去招待的理由,顺理成章的脱身离开了。 临湖的水榭里,气氛诡异。 云阙看着随安,随安靠在轮椅上挑眉回看回去。张丕芝默默无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准备近距离观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你……死的活的……」 「你看我死的活的,你要不要上手摸摸。」 云阙:……虽然很想,但我不敢,我怕我皇兄知道了要拿刀剁了我的狗爪子。 随安看他怂了吧唧的模样冷笑,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张丕芝那庸医给他也倒一杯。 然而对面的云阙倒是被他吓得立马从座位上窜了起来,抱着柱子不撒手。 张丕芝给随安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他了? 随安撇了他一眼,那眼睛要是没用就别要了,他就坐在这里都没动,他能怎么着他。 「下来。」 「我不。」理直气不壮的云阙细声细气的反抗,可真是半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谁告诉你的?」 「前不久,我皇兄说的。」 云阙这会儿不止心里的小人儿在咬帕子抹泪了,他也想咬帕子抹泪。他皇兄还不如一直没媳妇呢,搞个媳妇回来这么凶。 虽然从前也知道随安凶,但是因着身份他也不能怎么着自己。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成皇兄的媳妇了,收拾他不要太名正言顺。 他现在认错来得及吗? 随安扶额,云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会有这么一个糟心玩意儿的亲弟弟。 对,没错,就是糟心。 从前糟心,现在更糟心了。他都是十三个孩子的爹了,为什么还真么烂泥扶不上墙。 第174页 「我数三个数,你给我下来,不然我就让人把你扔水里去。」 云阙麻利松手走回来坐好,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 「你今儿最好正经点儿,别逼我在你儿子满月的日子里揍你。」 云阙弱弱点头,然后脚底抹油一般熘了。惹不起,他躲得起。 随安端着茶盏冷着脸看着云阙离开,今日满月宴结束之后,他会把那个孩子带回宫里。 在宫里被教养长大的那些孩子,没一个跟自己的母亲亲近的,自然也不会亲近自己的母族。 如果他们想坐上那个位子,势力庞大的母族还是他们最大的绊脚石。经过世家之乱的云氏皇族,不会允许外戚势力成为继世家之后又一毒瘤。 前边,叶氏抱着今天刚刚满月的孩子出现,然而这孩子的母族却都还跪在那里不准起来呢。 叶氏权当没有感受到略显诡异的气氛,反正丢人的又不是她。 第136章 君后之位不稳? 至于长垣侯府今日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章程,那不是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可以说了算的。 且今日这般丢人的又不是她的家族,如此响亮的一巴掌也不是扇在她脸上,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况且侧妃林氏也不是一次两次在这后院里跟她作对,她就算是能救,也不会过问。她还没有善良到,别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还和善以待。那不是人,那是庙里的泥塑菩萨。 「巧蝶。」 「奴婢在。」 「差人去看看临湖水榭伺候的人可还够,再看看王爷还在不在。」 「是,王妃。」 丫鬟巧蝶领命快速转身离开,身为王妃的贴身大丫鬟之一,她可是知道临湖水榭的贵客极有可能是…… 如今尚未开宴,她们王妃暂时还不能走开。 垂眸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叶氏把孩子交到林侧妃安排的奶娘手中。抱着这孩子在客人面前露了面,她就已经尽到了做嫡母的责任。 林氏为了这个孩子做了诸多努力,可是她的母族却成了他们母子最大的绊脚石,倒也是好笑。 她等着看,平日里在她跟前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林侧妃,在她儿子满月当天被她的母族如此拖累,她还以不以她的家族为荣了。 母族和儿子就看她会选择谁了。 可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呢。 叶氏脸上保持着端庄文雅的微笑,偶尔与几家女眷对上视线,也不过是微微点头示意。又很快的移开视线,仿若水中微微泛起的波澜,又跟快消失。 今日的闲王府那可是到处都有眼睛的,尤其是雀鸟的眼睛,可谓无处不在。 临湖水榭。 「我最近都没怎么出门,这长垣侯府今儿究竟是怎么个章程?」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孩子是他们林家女的亲生啊。」 张丕芝挠了挠头,怎么感觉他几日没在外头晃荡,这上京城的天都变了呢!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长垣侯府也不是什么有实力的勛贵人家呀。」 「你没记错,长垣侯府确实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家族,爵位只传三代,如今这已经是最后一代了。」 「只是可惜一代不如一代,恐怕就要就此没落了。」就像如今的洛家,曾经也是显贵人家。 随安随手捏碎了一块糕点,坐到栏杆边上往水里撒去。张丕芝他是从北境来的,原本就对上京城的那些世家勛贵不甚了解。 而随安自己虽然是这上京城土生土长的人,但他从前是个连活着都困难的小乞丐。只知道那些人都是富贵人家,也不知道世家之间究竟有何差别。 但他回来復仇的时候,却是让雀舍把这上京城的世家勛贵查了一个透彻。若非手里有雀舍这个利器,他没那么顺利復仇,云缱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肃清朝堂,迅速稳定当时濒临破碎的山河。 「我今儿在路上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说是这林侧妃的儿子会抱到你膝下教养。」 「那长垣侯府的人是不是都下雨不打伞的,脑子里全他娘的是水,上赶着得罪你对他们有什么好?」 张丕芝就不明白了,这道理他一个大夫都明白,他们能不明白。 「你都能看懂了,他们自然也看的明白。」 「但是你们站的角度不同,所以不理解他们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别咬文嚼字的,把话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随安看着自己撒下去的糕点碎屑至今都没有见到一条鱼出来吃,也就不再跟糕点较劲了。把手里剩余的全扔了进去,拍了拍手心里粘上的,伺候的宫人赶紧奉上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手。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你与我是站在一起的,所以思考问题也是从我这边出发。」 「但是他们就不是了,有人故意把他们往歪路上引。」 张丕芝觉得自己听懂了随安说的每一个字,但是他依旧还是没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随安微微摇头,难怪被雀荛吃的死死的。就他这脑子,再加上几个都不够雀荛哄的。 「我如今的身份,恐怕上京城的世家勛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随安准备好心的给他掰扯清楚,也是闲来无事。 「身份?你什么身份?」 「已经败落的洛家出来的病秧子大少爷,活了今儿没明儿的那种。」 第175页 自从知道了他是随安以后,他身边的这些人没一个把他现在的出身记在心上的。因为他们下意识里都知道,只要他是随安,在这上京城就可以畅行无阻。 「哦哦哦,确实,我都给忘了。」 「但是那洛家已经败落的跟世家勛贵都没什么联繫了吧?」 「早就没有,洛家这两代也没出什么出息的,也不会有人愿意搭理。」 说人家市井小民市侩,怕都及不上这些个家族的百分之一。 洛家那摊子破事都是随安自己处理的,他当时虽然也经常出去宁园,但他对这些事儿压根就不敏锐,也就知道知道大概结果就行。 「所以这事跟洛家有关系,对吗?」张丕芝难得聪明了一会儿,也是随安把话说的足够透彻。这要是还听不懂,那就回去让他男人床头上慢慢教去吧。 随安相信,雀荛一定挺乐意接下这差事。 「有一定关系,倒也是长垣侯府自己蠢。」 「怎么说?」 「外界都传我是宁侯随安的替身,别说你没有听见过。」他这个事主本人都听过不下五六次了,更何况是整天喜欢乱逛的张丕芝。 「听说过是听说过,但是知道内情的我除了在心里嘲讽他们是一群人云亦云的蠢狗,我压根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他们都是知道实情的,对这传言那都是嗤之以鼻。自己当自己的替身,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们不知道,全都认为我这君后之位不稳。」 「甚至认为,我会不择手段的也要稳住得来不易的君后之位。」 随安眸光幽幽,他是真觉得自己和那些权贵们格格不入了。 脑子里一天天的净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第137章 你不能生…… 且不说随安其实压根就不在乎这所谓的君后之位,他从始至终在乎的也只有云缱这个人,而不是这所谓的地位权势。 他若是在乎那些,恢復宁侯随安的身份不是更好。 宁侯随安的权势可比这君后之位要大多了。 他这死过一次的人那是什么都看开了,宁愿在云缱的庇护之下安然度余生。这朝堂的是是非非,他累了不想沾染。 当然,随安自己也清楚,本就是局中人,他也不过就是仗着云缱偷得浮生半日闲。 该他做的事,他是不会推辞的。 如今海晏河清的天下,可是老乞丐最想看到的。光明之下必有黑暗,他除不尽那些人,也没打算除尽。只要那些人不蹦出来搞事,他也不想跟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的实在烦人。 「甚至包括用孩子稳定君后之位……」随安一言难尽,真就是被膈应到了。 而眼下最合适的,正是今儿闲王第九子。刚刚出生满月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接到自己跟前最能养的熟。 张丕芝这一刻非常神奇的明白了随安的未尽之语。 「尤其你还是男的,不能生……」 所以那长垣侯府的老夫人才会那么有恃无恐,做出不敬君后的行为。不仅仅是倚老卖老,更是觉得随安会为了孩子有求于他们家的女儿,才敢那般嚣张。 张丕芝嘴角抽搐的看着一脸膈应的随安,难怪一进来就寻个由头找长垣侯府的事。 别说有长垣侯府老夫人那回事了,就算是没有,眼前这位主子也会随便找个藉口收拾他们。 张丕芝甚至都怀疑,要是找不到藉口,随安都能让人人为制造一个。 啧啧啧,这委屈受得,可是真憋屈。 「那你还任由外头的风言风语传的满城都是。」 「他们都能膈应我,为什么我不能膈应他们。」他要让他们在最得意的时候,「啪」一声摔个惨的。 这不明不白的委屈给他受了,你就得做好他讨回来的准备。 「他们这算不算是毁了自己的路。」 「谁管他们。」 云阙前头本来就有四女八子,而他如今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孩子肯定是不会缺的。 以后说不准只会更多…… 至于云阙会不会不愿意? 随安表示自己不在意,又不用云阙自己生,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是他做闲散王爷的代价。 —— 云阙头疼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泪的女人,以及乳母怀里抱着的哭声震天的孩子。 可真真是哭的他脑子都要炸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他还没死呢,不需要嚎丧! 「王爷,王爷,今儿可是小九的满月宴,妾身的母家却都跪在庭院里,这不是在打妾身和小九的脸,是在打王爷您的脸啊。」 叶氏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喝茶,他们王爷只是风流懒散,可是不蠢,这明摆着的挑拨离间根本不可能上当。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叶氏所想,云阙没有上当。但不上当的理由却不是云阙看透了林侧妃耍的手段,单纯就是那人他不好招惹。 打脸就打了呗,他还能找随安理论不成。 别到时候理论不成,被他反手告给自家皇兄,他可就真的要挨揍了。他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更何况,长垣侯府自己惹出来的祸,可真算不到他云阙头上。不过就是侧妃的母族,他侧妃好几个,不能有点事儿都往他身上扯,他忙不过来。 第176页 「打了就打了,本来就是长垣侯府有错在先。」 不敬君后,只是罚跪。换成他亲哥在场,长垣侯府今儿都得回去办白事了。 「王爷……」林侧妃声音尖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王爷。 什么叫打了就打了,林侧妃简直快要气死了。 「是他……」 云阙目光锋利的看向口不择言的林侧妃,今儿只要她敢出口半句,小九完全可以换一个母亲,闲王府也可以少一个侧妃。 林侧妃狠狠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王爷如此冷厉的目光。仿佛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她就立马可以去死了。 捏着帕子捂着自己的脸,林侧妃哭的期期艾艾。 「明明是君后殿下想要抱养妾身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怎么可以……可以这么对待……妾身的母家。」 「呜呜呜……」 娇俏的一张美人脸哭的梨花带雨,然而却没有任何人有心情欣赏。 云阙闻听此言冷笑不止,起身走到林氏面前。弯腰伸手钳制住林氏娇媚的脸,恶声恶气道:「本王竟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胆子,算计我皇兄心尖尖上的人。」 「那可是连我都不敢招惹的人。你是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的。」 「而且,什么叫抱养你的孩子。那是本王的孩子,他要如何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 云阙从来都知道自己府里这些女人都不是安分的,可是他还真不知道,还有这般手眼通天敢算计随安的。 「他不会养孩子,就算要养那也是养能跑能跳能照顾他的,刚满月的奶娃娃,他恐怕嫌弃都来不及……」 云阙出言打碎林氏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他皇兄註定了这辈子都搭在随安身上了。只要是能让随安认在膝下,不管是不是云氏皇族的血脉,他皇兄都有非常大的可能,将皇位传给他。 这种好事轮得到她?哼! 而这女人没被那些护主的疯子给一刀剁了,就已经是随安给他闲王府莫大的脸面了。 林侧妃被钳制住动不了,但是眼中的惊恐可是半点儿都掩藏不住。 不是,她没有,她怎么敢。 明明就是有人告诉她…… 反应过来的林侧妃身子都软了,她直到此刻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利用了。然而更憋屈的是,她还不知道这人利用她达成了什么样的目的。 但她的下场似乎已经註定了。 「王爷……」 林侧妃伸手拽着云阙的衣袍。 「王爷,妾身错了。」 「求求王爷救救妾身,救救妾身……」 第138章 是你…… 被云阙伸手拽回自己的衣袍,丝毫不管跪伏在地上哭的凄悽惨惨戚戚的林侧妃。 这王府不是他云阙让她们嫁进来的,嫁进来以后,就算是他并不在乎也从没有亏待了她们。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 然而,人心里的慾壑难填,谁做错了事就该谁自己承担后果。 「王妃。」 「王爷。」叶氏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行礼。 「即日起,侧妃林氏禁足偏院,好好抄经静心。」云阙甩袖就走,半点儿都不想在逗留。 「是,王爷。」叶氏行礼恭送云阙出门后就直起了身,看着曾经仗着家世和孩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 禁足偏院,说好听点儿那是偏院,说不好听那就是无人问津的破败院子。只要进了偏院,就註定林氏此后悽苦的下半辈子。 「不……不要……」 「求王爷看在小九的面子上……」 林氏听到王爷对自己的发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追出去。她不要去偏院,她的孩子刚刚满月,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嬷嬷。」叶氏不动如风的唤了一声,那些嬷嬷都是她培养出来的心腹,不用自家主子说明,皆是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按住了挣扎不休的林侧妃。 「狗奴才,你们这群狗奴才,放开本侧妃,本侧妃是九公子的生母。」林侧妃满脸厌恶,挥动着手臂想要甩开那些婆子。 「省些力气吧,今儿谁都救不了你。」 「这王府里生了孩子又不止你一个,林侧妃以为自己有多尊贵呢。」 巧蝶看着挣扎不休,闹得人脑仁疼的林侧妃。从前也知道她能闹腾,倒是不知道她这般能闹腾。 不过想想也是,今儿本该是她的好日子,结果却是厄运降临,这换成谁恐怕都会闹。 送走云阙一行人彻底消失在院子里,叶氏重新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世家贵女的端庄仪态半点儿不曾出错。 端起方才没有品完的茶继续品尝,这茶不是什么令人回味无穷的好茶叶。但是能看到有人在她跟前落魄狼狈,她还是很有耐心品完这杯茶的。 林侧妃怒瞪这个做作的女人,什么世家贵女的教养,不过就是娇柔作为。她的家族都没有了,她能留着的也就这一身高人一等的做派了。 叶氏看着曾经仗着自己的家世和肚子里的孩子,无数次跑到自己面前奚落自己,嘲讽自己,拿她的家族说事的女人。 她如今也落到比自己更悽惨的地步了,可真是大快人心。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第177页 她等不了十年,但是几个月还是等得了的。 有前车之鑑在前,叶氏就算是再记恨林侧妃都不会对怀着孩子的她动手。但是,她如今什么都不多,就是耐心比较多。 她等着林氏的孩子落地满月,等着看她志得意满之时,自己亲手把自己坑进不见天日的深渊。 后宅女人的手段不太够,她不喜欢。因为,她要把所有林氏能依靠的都摧毁。不论是孩子,还是母族。 叶氏几乎没有什么软肋,孩子并不能成为她的软肋,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抚养过。家族却是她的逆鳞,不可触碰。 「这府里的规矩林侧妃应该很清楚,满月宴后九公子就会被送进宫里教养。」 「至于林侧妃说的君后抱养一事,君后都没有下懿旨没,林侧妃以后还是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好。」 「世人都知君后殿下身体欠安,陛下又宠爱的紧,哪里有时间照顾奶娃娃呢。」 叶氏拿着帕子遮掩着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看着被自己几句话刺激更加疯狂的林侧妃,眼底的笑意森冷冰寒。 她不在意这一府邸的莺莺燕燕,毕竟她不爱云阙,并不介意跟别人分享自己不爱的男人。 但是,她需要这个王妃的位子,且不容许任何人挑衅。 「是你……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啪……」 随着林侧妃对叶氏出言不逊,巧蝶的巴掌直接扇到了林侧妃的脸上,白皙的脸庞上瞬间红肿起来。由此可见,巧蝶那丫头使了多大的力气。 被人按着的林氏狠狠瞪着那对主僕,如果眼神能杀人,叶氏主僕都已经让她千刀万剐了。 叶氏可不惧她这眼神,当年还在家的时候,跟在母亲身边看她处理人,比这般更恶毒的目光她也不是没有经歷过。 更何况,算计林侧妃这事,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沾染半分呢。 不管谁去查,最后都只是林侧妃以及长垣侯府慾壑难填,想要算计未来的储君之位。 他依旧是清清白白的王府女主人,不染半点腥膻味。 「把林侧妃送去偏院,让伺候林侧妃的丫鬟收拾一下东西,早早给侧妃送进去。」 「今日是王府大喜的日子,莫要惊扰了客人。」 叶氏看够了林氏的狼狈,发话让婆子把人带走。然而最后那一句话听在林氏的耳中,不亚于是杀人诛心之言。 果然,这世家养出来的女儿,从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用最温柔熨帖的语气,说着令人疯狂的言语。 今日王府大喜,喜得麟儿。 然而,作为本该备受关注的孩子的生母,却在今日沦落尘埃。 林氏好恨,恨得她心头鲜血淋漓…… 「见过王妃。」 「我家主人差奴婢前来问一问,王妃对今日的礼物可还满意?」 「自是满意的,替我谢谢你家主人。」 叶氏看着容貌平平的婢女,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婢女是不是王府里的,还是那人身边的。 「不知道你家主人最近可还好?」 「回王妃,主人一切安好。」 「王妃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告退了……」 「等等,他……」叶氏叫住婢女后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无事,你下去吧。」 婢女垂着头,从头到尾都谨遵着身为奴婢的本分。叶氏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也看不出她有任何情绪起伏。 果然,不愧是他手里的人,简直滴水不漏。 第139章 我送几个给你 宴席上,随安坐在单独为他准备的席位上,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啃果子。 被云缱养刁了嘴,这闲王府的厨子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他是一星半点儿的都不想碰。他的碗筷连点油花都没有沾。 而旁边张丕芝吃的那叫一个风捲残云,他的筷子所过之地一片狼藉。 「谁剋扣你粮食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随安不由得有些庆幸,他们这里没别人,不然张丕芝这脸今儿就要丢大了。 「我已经吃了八天的清粥小菜了,八天啊……」张丕芝一边嚎,一边还不耽误他吃饭。 随安瞬间明白了,毕竟有过一样的经歷。 处理完后院女人的破烂事,云阙也不再外面款待客人,直接一头扎进了随安这里。纱幔隔绝了外面那些权贵的视线,让他们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 「呦,王爷,您家务事处理好了。」 张丕芝贱嗖嗖的上前撩拨心情郁闷的云阙,随安看了他一眼,出门被人套麻袋都是轻的。就这么一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戳,没人护着早被人打死了。 要不还是回去让雀荛打一顿去吧。 云阙的眼刀子嗖嗖的往张丕芝身上扎,张丕芝皮糙肉厚压根没感觉,从随安的果盘里摸走了一个水灵灵的果子,往云阙的身边凑。 随安吃了半个的果子冲着他就扔了过去,他就算不待见云阙,但云阙到底还是云缱的亲弟弟。他欺负可以,张丕芝不可以。 「你要是想知道,我送几个给你。」 云阙横了一眼张丕芝,都唯恐天下不乱是吧。没事,他也不怕,还可以更乱。 「哎哎哎,别别,我可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丕芝拒绝的非常利索,生怕拒绝的慢了,回头给雀荛那货知道,他可就没有好日子了。 第178页 看到张丕芝怂了,云阙心里的气多少还是出了一点儿。然后目光幽幽的看向随安,原本他是可以不用受这个罪的,这活原本该是属于他亲哥的。 「呵……」 随安冷笑一声,云阙满心的幽怨瞬间无了,惹不起,惹不起…… 自己脑子不够用被人塞了那么多的女人进府,还想拉他哥下水,随安看他是活腻了。 「今年北境巡防,你去。」 云阙:…… 看着随安不容置疑的眼神,好吧,去就去呗。 「你就不怕我谋朝篡位?」 「需要我借你一个胆子吗?」 云阙:……谢邀,不用,就算有胆子,他没那个本事。 看着莫名其妙就勾肩搭背喝起酒来的两个人,随安殿下气唿唿走了,他也想喝酒,但是他的身子骨喝不起。 就很气。 夏日的景致基本都差不多,随安随意寻了一处凉亭小憩。待他们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早就有人在了。 「远兮。」 看清楚凉亭中人的打扮,随安示意远兮后退。 「见过君后殿下,君后殿下万福金安。」叶氏起身向随安行礼。 「免礼。」 随安抬手示意远兮停下,两波人在凉亭的两边站定,好似楚河汉界,互相对峙。 然真正对峙的人却只有随安和王妃叶氏。 「久闻殿下风采,今日终于得见。」叶氏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肩背挺直,目光灼灼的看着随安。 「是吗?本殿下身子不好,鲜少外出。」随安不咸不淡的应着。 他不喜欢心眼多的人,尤其不喜欢心眼多的世家子弟。那一个个就跟那蜂窝煤成了精似的,浑身上下的心眼儿,又多又黑。 叶氏看着对自己敷衍应付的人,心中无名之火陡然燃起。 「殿下莫不是以为,没有人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吗?」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敢说出去吗?」 随安瞥了她一眼,自己的身份又不是见不得人,他不说出去是不想让那些人来烦他,可不是害怕他们。 「而且,就算是你敢说出去,你以为害怕的人会是我吗?」 「不,相反,害怕的人只会是那些躲在阴暗处见不得光的的蛇虫鼠蚁。」 随安对对自己抱有恶意的人从来都是相当毒舌的,他就喜欢看这些人恨他恨的要死,却又干不掉的他。 而且只要他们敢动手,他就有的是理由剁掉更多的爪子。随安突然有点期待,那些人还敢伸爪子吗? 太平盛世固然很好,但是太过平淡无味的生活,还是需要一些东西来调剂的。 就像阴沟里突然蹦出来的老鼠…… 叶氏心中燃起的无名火,此时也被彻底浇熄。她又何尝不知,连自己家族都斗不过的,又岂是她一个被豢养在华丽金笼的雀鸟能够撼动的。 没错,这富丽堂皇的闲王府就是一个偌大的金笼,这里面所有的女人都是被豢养的雀鸟。 他们的皇帝陛下防的不仅仅是他们这些世家余孽,而且还防着如今得势的权贵。在这王府里,世家女和权贵女互相制衡着。就像朝堂之上,那些残存的世家和新贵互相制衡着。 帝王心术,可怕至极。 「殿下手上杀孽众多,不知深夜可安寝。」 「有何不可安寝的。你们这些被无辜之人的血肉供养出来的人都能睡得着,我又为什么睡不着呢?」随安歪了歪头,手指指尖撑着自己的鬓角看着叶氏,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极了从前被人称作疯子的时候。 仿佛下一刻他的手指指向谁,谁就要血溅当场一般。隐藏在暗处的三方人,云氏的暗卫和雀舍的暗探,一个个抱紧自己,看着鸦卫那些疯子已经在舔自己的刀刃了…… 就多少有点儿渗人了哈。 看到这一幕的叶氏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窈窕的身姿如风中花絮,似乎随时都会碾落尘埃。 这就是招惹这个人的代价吗? 「论作孽,我一个人怎么抵得上你们那么多世家作下的孽多。」 「甚至我没把那些人刨出来,挫骨扬灰。都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叶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她身后的僕役其实早就跪倒了一片,她这个主子好歹还多撑了一会儿呢。 第140章 想云缱了 一时间,凉亭之内寂静无比。 叶氏此时满心悔恨,为什么如此冲动。 她怎么……怎么可以忘了,眼前的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病恹恹的人,他曾经可是北上京城所有世家都畏惧如妖魔的人啊。 就算如今的他身体羸弱尚且不如稚子,可他依旧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宁侯随安。 他的可怕从来都不取决于他的身体,而是他这个人的心性。 一个从乱葬岗中爬出来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经歷过什么,心性之坚定远非常人所能比。 哪怕脚下血流成河,这个人依旧可以笑颜如花。 随安神态淡定,漫不经心的看着脚下跪了一地的人。目光冷漠,一如他当年踏入世家时的模样。 这些人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又能如何?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註定了彼此对立,他们是天生的敌人。是那些世家不想让他活着,可是他要活着,他想活着。他曾经也只是想随遇而安的活着,可偏偏那些人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要剥夺,那就都陪他一起下地狱好了。 第179页 「你是云阙的王妃,是云阙孩子的母亲。」 「不管他爱不爱你,保护你都是他身为丈夫的职责,所以我不会杀你。」随安看着已经被他吓得抖若筛糠的女人淡声道。 当初云缱竟然把她留了下来,自然有他的考量。所以,随安不会对叶氏动手。 「虽然你很聪明,但是比你聪明的人更多。」 「你以为我的身份是秘密,殊不知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而已。」 他不说,云缱不说。那么这就成了,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心里默认的规则。 「妾身鲁莽,望殿下恕罪。」 叶氏恭恭敬敬的跪伏下去,这个男人是她的父兄都斗不过的人,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执掌天下的帝王…… 「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帮云阙换一个王妃。」 这偌大的上京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出身贵重的闺阁女子。他可以为了云阙让一次步,但是不会一再让步。 这个世上能让他为之做出所有牺牲的,只有云缱一个人,那是他的命。 人活着总要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有人为了金钱富贵,有人为了权势滔天。 而随安为了云缱活着,只因为云缱想让他陪着他一起白头偕老。他曾经已经失约过一次了,不会再失约了。 这些时日,云缱已经不会在他面前掩藏那满头的白髮了。随安知道这是云缱故意想让自己心疼他,但他的目的到底还是达成了,他就是心疼了。 想到这里,随安是半点儿都不想在这里蹉磨时间了。看都没有再看跪在地上起不来的那些人,示意远兮推着自己离开。 这外头没什么好的了,那些人他不喜欢,看的他难受。他现在想要云缱,也只要云缱。 远兮看着自家殿下焦躁不安,以为是被凉亭里的闲王妃等人气到了。赶紧推着自家殿下离开,省的越看越生气。 而他能看出来的,那些眼神尖锐的暗卫自然也看出来了。一道黑影快速飞身离去,把今日随着殿下前来的张丕芝给寻来。 生怕待会儿他们殿下被气出来什么好歹来。 他们陪着殿下出来之前,陛下可是多番嘱託,让他们一定保护好殿下的。 远兮寻了一处王府准备的供来客休息的房间,推着自家殿下走了进去。出来了两个暗卫站到门口守着,鸦卫的人进到屋里端茶递水。 「殿下,喝点水。远兮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随安不想喝,看都没看。 「你,去宫里把陛下给我绑过来。」随安抬手指了一个功夫不错的鸦卫说道。 那鸦卫正端着点心走过来,看到自家殿下指着自己,略显迟疑的又自己指了指自己。随安烦躁的点头,等回来他要跟鸦羽去告状,怎么三年不见他带的鸦卫都变蠢了。 「绑过来?」鸦卫颤抖着声音问。 「嗯。」随安不耐烦的应声,去不去,不去他换人了。磨磨唧唧的,要是他的身体好,他用得着他们吗! 「是,殿下。」 就见那鸦卫把点心盘子往离他最近的远兮怀里一塞,整个人就跟离弦之箭似的,从屋里射了出去。 刺激,刺激,殿下让他去绑陛下哎。 门口的暗卫:……这鸦卫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毛病,绑他们陛下有那么兴奋吗? 难道他们不知道,陛下的功夫半点儿都不比他们差的吗? 这要是突然对他们陛下动手,估计都能被他们陛下打成半死。至于为什么不会被打死,谁让鸦卫是殿下最信任的人呢。 看在殿下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直接把他们打死。 「殿下是被气着了,要找陛下的麻烦了?」 「你问我,我问谁?咱俩知道的不是一样的吗?」 门口的两个暗卫眉眼交锋,对于他们君后殿下突然对陛下发难,让人把陛下绑来,摸不着半点儿头绪。 算了,他们还是不要难为自己了。 殿下的心思除了他们陛下,估计也就林总管能猜到几分。他们这些人见天儿的跟着,有时候也想不通他们殿下究竟是在想什么。 所以,他们只是暗卫不是没有道理的。 凉亭那边,随安走后,叶氏缓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才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冷幽的看着地面,那个人比从前更加可怕了。 她身后的奴婢也接二连三的,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巧蝶软着脚走到叶氏身边,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让他们回去换一些人来。」 「是,主子。」 这些人里可不全是自家王妃的心腹,还有旁的人。若是有心的,是可以从他们的嘴里套走一些话的。 到最后就算是消息走漏出去,那也是这些人的事儿,跟他们王妃没有半点儿关系。 所以,随安不喜欢他们这些世家出来的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就这些心机而言,着实是令人噁心。 他越想要清净,她偏不想让他清净。 第141章 「滚开。」「好嘞。」 眼下,被牵动着情绪起伏略大的随安暂时可顾不上理会他们。 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雀舍的监视之下,就算随安不理会,云缱也不会任由他们算计随安。 冷血帝王的柔情,从来都只属于一个人。 被紧急揪来的,手里还拎着空酒壶的张丕芝,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神情恹恹的随安。一屋子伺候的人都在三步开外,没一个人能近身的。 第180页 不是,他就是喝口酒的功夫,怎么着了这是? 能不能好好的。 「你们出去遇到谁了?给他惹到了?」张丕芝丢开酒壶就准备靠近随安,能不能靠近他心里也没底。 这种不让人靠近的随安他也是见过的,只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时候了。 那时候,初见被陛下带回北境的,伤痕累累的少年。他不信除了陛下以外的任何人,也不让除了陛下以外的任何人靠近他。 要想靠近他,清醒的情况下,除了陛下在场以外,没有任何旁的办法。在他不清醒的情况下靠近,就要做好他随时醒过来被掐脖子准备…… 瘦弱的身躯,兇狠到可以杀人的目光,曾经让年少时候的张丕芝做过无数噩梦。 毕竟,谁让张丕芝老是在随安不清醒的情况下靠近给他换药。也就造成了,张丕芝是那段时间里最大的受害者。当然,现在也是。 「闲王妃。」 远兮接住丢过来的酒壶,可不敢让掉在地上。并不是这酒壶多贵重,而是远兮担心,摔在地上碎裂的动静吓到他们殿下。 虽然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殿下这种模样,但是远兮还是觉得那动静会让他们殿下不舒坦。 张丕芝想了一下闲王妃叶氏,想起来了,曾经上京城几大世家之一的叶家女。 也是随安最先打上门的家族之一。 那也就难怪了。 昔日仇敌,今日妯娌,这多少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不管是对叶氏,还是对随安。 随安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唯有在与他们陛下有关系的事情上优柔寡断。不过,不论今日谁是谁非,叶氏恐怕都落不了好。 就连云阙都比不上随安在陛下心里的重要性,更何况是一个身后已经没有了家族,随时都可以被放弃王妃。 皇家从来都不缺媳妇。 随安看着走到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张丕芝,一个冷眼扫过来,张丕芝停住脚步不再接近。 随安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眸子,他精力不济,不想跟他浪费。 张丕芝看他垂下了眼眸,试探性的挪动了一小步。 随安没动静。 再次挪动一小步,距离随安仅仅只有半步之遥。张丕芝对上了随安冷厉的目光,不敢动了。 他之所以敢这么大胆,还是仗着如今随安的身体不好,就算怒起揍他也打不了多疼。不像从前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骨头裹着一张皮的少年。手上的力气依旧大到,几乎能把他掐到几欲窒息的地步。 那时候,但凡别人救慢一点儿,他都能给少年随安掐死。 按理说被人那样对待,换做旁的人早就不往随安身边凑了。可是张丕芝不同,他师父是雪老,是陛下最信赖的大夫。 陛下把一路上所有的经歷都告诉了雪老,而作为雪老徒弟的张丕芝自然也都知道那少年的经歷。 他佩服他,也心疼他。 张丕芝想过,如果换成是自己经歷了他所经歷的一切,他可能并不能坚持到现在。 他在活着,他在比所有人都要辛苦的活着。作为大夫,张丕芝觉得自己都没有这么大的毅力。 瘦骨嶙峋的身体上遍体鳞伤,上天可真是没有给他半分垂怜。 顶着随安冷厉的目光,张丕芝觉得压力还好。毕竟不是看死人一样的目光,顶多挨顿揍。不然他得先跟功夫好的暗卫说好,快点来救他狗命。 这满屋子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张丕芝自己这个大夫经歷过随安这种状态。在没有陛下镇场子的情况下,他这个大夫只能自救不是。 在半步之遥的地方,张丕芝试探性的伸手手去搭随安的手腕。在随安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的时候,张丕芝不自觉的缩了缩。 感觉只要他敢继续,随安就要剁他的爪子。 张丕芝回头问远兮:「殿下身上有利刃吗?」 为了自己的狗爪子着想,还是问清楚了他才安心。 「呃,可能,大概没有吧。」 张丕芝听到这样不确定的回答,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还不如不回答,什么用都没有,要你何用! 重新看向随安:「先说好,我吃饭的傢伙事,你打可以,不能给我剁了。」 「滚开。」随安冷叱一声。 「好嘞。」 张丕芝非常没有骨气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就这模样,在陛下没来之前,他是甭想碰到这位大爷半点儿边。 白日梦都做不成的那种。 「请陛下去了吗?」 「没请,殿下让人把陛下绑来……」远兮说的一言难尽,张丕芝听的是难以置信。 这么癫的吗? 看着远兮认真的点头确认,张丕芝信了,真就是这么癫啊。很好,这下子张丕芝觉得悠闲自在的日子在随安没有恢復正常之前,已经彻底跟自己挥手告别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是折腾大夫,还是折腾丈夫。 亦或者,他俩都得被折腾。 「去的是谁?」 「鸦卫。」 那行,等着吧,陛下估计马上就到。 对于随安的命令执行最快速的,也就只有鸦卫这群跟随安一样疯的。说去把陛下绑来,那是真敢冲进宫里绑人的,半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至于以后被绑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不过,他们陛下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就是了。 第181页 「他这是怎么回事?」 云阙是自己找来的,比张丕芝这个被揪来的,慢了好大一会儿。 「被你那王妃给惹着了。」 云阙:…… 他府里的女人都这么勇的吗?刚处理了一个,这又出来了一个。 张丕芝觉得他实惨,本来他这个亲弟弟就比不过随安在陛下心里的重要性。他后院的女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招祸…… 第142章 常觉亏欠 「你看看,我还有没有救。」 云阙都已经无力挣扎了,幸好当今皇帝那是他亲哥,嫡亲嫡亲的亲哥。要不然就他后院里的女人这么搞,他早就无了。 虽然他并不想拖自家皇兄的后腿,奈何他这一院子女人实在是令人头疼。 「这…你问我多少有点不合适……」 张丕芝摊了摊手,他这个大夫也不治这个啊。 云阙摆了摆手,自己转身出去了。他在这里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自己府里的那烂摊子却是需要他亲自去收拾的。 尤其是,王妃叶氏。 这个女人到底还是自己当年要保下来的,不然,早在三年前自己皇兄震怒牵扯所有人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随着她念念不忘的家人一起下地府了。 皇宫里。 一言不合就冲进大殿,拿绳子绑皇帝的鸦卫被云缱亲自一脚踹飞。看到他身上属于鸦卫的徽记,云缱才没有直接弄死他。 「……」 偷袭不成反被踹的鸦卫,「我家殿下让我来把陛下绑过去……」 林如还闻听此言,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了抖。是他听错了吗?什么叫殿下让他把陛下绑过去? 他们殿下不是去闲王府上参加满月宴了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如还也不管僭越不僭越了,赶紧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殿下那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而云缱没有那个耐心听林如还问明原委,把手里的笔一扔,就大踏步的出了门。 「快跟上。」 林如还一见这架势,连问都顾不上继续问了,小跑着就追了上去。 久等陛下未到,随安的脸色越发不好,张丕芝几次上前都被挡了回来。不是被那位爷打了手,就是被那位爷踹了一脚。 虽然都没有什么力道,但是张丕芝也是一点儿边都没碰到。 「祖宗,我就看看行不行?」 「……」 随安拿冷眼瞅他,看的他浑身冷冰冰的。好嘞,看样子是没的商量了。实在不行,让暗卫他们出手把他打晕成不成。 「伸手,剁了。」随安冷冰冰吐出来四个字,直接熄灭了张丕芝心里刚刚升起的想法。 「差人去看着,陛下什么时候到。」 这祖宗实在难伺候。 张丕芝也不试图往随安身边凑了,压根就凑不过去不说,还白挨那么多的揍。 云缱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张丕芝蹲在随安三步之外的地方挠头。他原本是蹲在一步之外的地方的,但是随着他几次试探,把人惹急了,也就跟其他人同等待遇了。 「阿随。」 随着云缱的一声唿唤,原本垂着头的随安抬起了头。看到是云缱,慢慢悠悠抬起了双手朝向他。 在云缱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的随安,软在了云缱的怀里。 云缱急忙把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随安的背。 从自己醒来后,他刻意不怎么提起自己曾经的身份,也就不怎么想起那身份所经歷过的种种不堪而又痛苦的过往。 可是,偏偏就有人要一再提醒他,提醒他那些已经被他刻意忘却的过往。 随安抓起云缱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喉咙因为他一直压制着翻涌而起的激烈的情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手心里黏腻的血,也在云缱的手背上留下刺眼的痕迹。 随安只觉得自己很难受,非常难受,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这种难受。从前他可以持剑杀了那些让他难受的源头,让那些人陪着他一起难受。 如今那些曾经的委屈与难受捲土重来,他竟然没有了宣洩的途径。 他想让云缱抱抱他,安抚他。可是他的云缱不在,他的委屈难受无人诉说。他不想也不会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在除了云缱以外的人面前。 所以,在没有看到云缱之前,随安排斥所有人的靠近。 在偏执的随安心里,这个世上他能依靠的人只有云缱,会心疼他的人也只有云缱。其他的人都不喜欢他,都想让他去死。 张丕芝看到这一幕幽幽嘆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曾经被无数恶意包围的人,只相信救赎他于深渊之中的光。 哪怕当年明明是随安救了濒死的陛下,可是再次把随安从乱葬岗带出去的陛下又何曾不是他的救赎。 他们两人之间早就纠缠不清楚究竟谁离不开谁了,除非这俩一起死了,且还得是自然死亡。不然,另一个只要活下来,就得把这天地都给掀喽。 虽然三年前随安出事他们陛下没疯……呃……没疯彻底,但是也杀的血流成河人人自危。就连张丕芝自己,当年都差点成了陛下的剑下亡魂。 若是当时换成出事的是他们陛下,随安这个疯子大概会把天下都屠了,给他们陛下陪葬,也包括他自己。 挥了挥手,张丕芝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他们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不说,还有点碍眼。 第182页 能治随安疯病的药,名曰:云缱。 他们这些人连药渣子都算不上,还是赶紧滚蛋好了。 在看到随安向自己伸手的瞬间,云缱就已经心疼至极。在看到他拿着自己的手放到他的脖子上,云缱的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他知道,他的随安在难受,在痛苦,在向他求救。 人在难受痛苦至极的时候,可以用眼泪发泄,可他的随安不会。 因为没有人心疼他。 就算后来有了自己,可更多的时候自己都不在随安的身边,只能让随安独自消磨着这些苦痛。 随安仰着头看着云缱,幽深的眼眸中只容得下云缱。 云缱低头抵着随安的额头,手掌移动到他的后颈处慢慢安抚着他。 「阿随,云缱来了……」 「难受了就哭出来好不好,云缱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云缱哑着声音慢慢安抚着随安,而自己的眼泪却先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爱一个人常觉亏欠,可在云缱这里不是常觉亏欠,而是非常亏欠。 随安抬手抚上云缱的脸庞,手心的血混合着云缱的泪,灼的随安浑身疼。 「阿缱,随安疼……」 第143章 高热 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间硬挤出来一般似的,微弱的好似稍不留神就会被忽略掉。 云缱却如闻天籁一般。 他不怕他的随安提任何要求,要他的命都给,可他怕他的随安独自消磨那些折磨他的苦痛不跟他诉说。 「阿随痛,我唤御医好不好?」 「不……回……」依旧是难听艰涩的声音,随安说的很难,很艰难。是云缱却是有很大的耐心在慢慢听他说的话,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安又一次抓起云缱的手抚上自己的喉咙,这是人身上最致命,且最脆弱的地方。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毫无防备的,展示在云缱的手中。 很痛,很难受…… 云缱眼眸猩红的低头吻着他的喉结,温柔而又缱绻,仿佛在呵护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轻柔的动作并不熟练的安抚着随安起伏不定的情绪,那会对他如今并不康健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我抱阿随回去。」 云缱握着随安伤痕累累的手,未干的血迹蹭的两人身上都是。但是他不在乎,他的随安如今正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 轻柔而又细碎的呢喃声在两人间传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语,只是云缱想到什么说什么。 就像当年,重伤的云缱背着濒死的随安从乱葬岗爬出来。细碎的呢喃声是随安求生路上的陪伴,撑着他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引路明灯。 张丕芝等人看着陛下把随安抱了出来,并没有贸然上前。不光是他,就算是贴身伺候的林如还此时都不敢贸然上前,他们的靠近可能会让殿下不适。 「陛下……」 「备车,回宫。」 原本想陪着随安在宁园住些时候的计划,此时因着此番意外不得不就此作罢。 等他的随安好了,再回去不迟。 至于今日他的随安为何如此,他有的是时间去查。就算藏的再深,他都会把他们揪出来打死。 杀人诛心这种事情,可不仅仅是他们会,他这个皇帝只会比他们更狠。 这边发生的种种都被封锁了消息,并不为外人所知。 前院的宾客们也只是听闻,他们这位身子骨孱弱的君后殿下有些不大好。得了消息的陛下匆匆出宫来,亲自把人接了回去。 如此这般宠溺,究竟是何人传出来,他们这位备受宠爱的君后殿下,是宁侯随安的替身的。 他们这也是幸好没得罪,这要是得罪了,怕不是连陛下一起得罪了。 而听到消息的长垣侯府众人,顿时感觉眼前一黑,他们完了。 总而言之,闲王府九公子的满月宴今儿是来值了。至少知道了,如今的这位君后殿下就算不如宁侯随安在陛下心里的地位,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罪的。 满怀心事散场的宾客们并没有注意到,这王府的男女主人没一个出来送客的。 虽然有些有心人注意到了,但是他们可不敢说什么闲言碎语。 总觉着,这上京城的天儿有些紧,还是赶紧回府去,别路上下了大雨,再回不去了。 祈安殿。 云缱把殿中所有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了林如还以及张丕芝二人。 他们俩是唯二,除他之外不被随安强烈排斥的人。 虽然依旧不被随安允许接近,但好歹允许他们俩在眼前晃悠。 林如还做起了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做的端水递物的活,倒也是不委屈,毕竟他们陛下还做起了伺候人的活呢。 给随安殿下擦面净手,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手心里细碎的伤口。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挺深的。也不知道殿下当时怎么掐的这么狠的,有的伤口皮肉外翻,看着就不止一次被掐。 药粉沾到伤口,随安疼的缩手,只是耳边一声接一声细碎的安抚让他挣扎的没有那么强烈。 可伤口依旧是疼的,这疼痛也并非不能忍,比那些剜骨割肉痛在心上的疼,好受太多。随安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所以疯子之名他从不反驳。 他是一个尚有理智的,清醒的疯子。 第183页 细软透气的布条缠住随安的手心,遮住略显狰狞的伤口,最后在手背处打了一个好看的,但随安解不开的结。 处理好手上的伤口,云缱将林如还两人也通通撵了出去后,上手开始脱去随安的外袍。 沾了血迹的衣服就这么被随手扔到了地上,也宣告了这衣裳被丢弃的命运。随安任由云缱摆弄,唯一的要求就是云缱不能离开最多一步的距离。不然,随安就要亦步亦趋的跟上来。 然而,就他那被身子骨被这么一折腾,抬手都费劲,有次差点从榻上滚下来。 云缱能怎么办,不捨得打,不捨得骂,只能围着随安转,走一步抱一步。 云缱揽着人,随安埋首在他的脖颈间,他的难受无从说起,一波波去浪潮般涌来,想将他卷携而去,溺亡在深渊里。 「我在……」 「我在……」 …… 一声又一声的安抚,云缱也不知道如何能让他的随安舒坦一些,只能由着随安,并一声声笨拙的安抚着。 如此这般一直到夜深,云缱的声音都哑了,他衣领处的布料湿的可以拧出水来了。有他自己的汗,也有随安无声无息流的眼泪。 茶壶中的温水都添了五次,这么久的时间云缱都没有再听到随安的声音,张合的唇贴在他的肌肤上,声声唤的都是他。 直到云缱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有些发烫,不由得一惊,赶紧把人从怀里捞起来查看。眼眸紧闭,面色潮红,唇色苍白…… 可尽管如此,依旧在无意识的唤着他。 「张丕芝,滚进来。」 闻声外头一直守着的张丕芝赶紧沖了进去,直奔床榻而去。 「快看看随安怎么了。」云缱放开随安焦急道。 张丕芝一看到随安那模样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诊脉以后更加确认了。 起了高热,就随安如今的身子骨,怕是今晚上都不得消停了。 「起了高热,陛下赶紧给殿下降温,臣去熬药。」 张丕芝丢下一句话就火急火燎的沖了出去。 第144章 折腾 也幸好他们陛下在随安住进祈安殿以后,单独为他准备了一处小药房。里头的药虽然不多,但确实种类齐全。不比御医院里的大药房差多少,甚至更好。 御医院里有的这里也有,御医院里没有的,这里也有。只这药房知道的人不多,相当于是陛下的私库。 随安的高热起的来势汹汹,压根就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张丕芝也来不及提笔开方,差人抓药去煎药,只能自己亲自上手去抓药,熬药。 给随安喝的药必须谨慎再谨慎,他如今的身体到底不是他自己呢,而那身子骨原本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是随安的重生强行续了生机,他费尽心思将养了半年,才勉强有了点起色。 但也只是较之半年前有起色,依旧还是不能与常人的身体相提并论。 用药多了怕有损他的身子,用药少了怕退不了热,要反反覆覆的来回折腾。 总会是件极难拿捏的事儿。 张丕芝围着熬药的炉子打转,但是火候却又是急不得的,他是干着急也没有任何办法。 深夜的祈安殿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宫人皆是来去匆匆,不敢高声语。 云缱坐在随安身边,一次次的给随安换着帕子,试图让随安身上灼人的热度降下来。可是只是徒劳,急得云缱眼眶赤红,手都在颤抖。 在他把随安找回来的这些时间,随安不是没有生过病。他如今的身子骨就是这样,哪怕他百般小心,他的随安有时候只是吹了一阵清风都有可能病倒。 好容易养出来的气色,这一场高热全给他烧没了。 拿软布浸了水擦拭随安干裂的唇,虽然是徒劳,倒也比让他闲着胡思乱想要好。 「药好了没有?」 云缱强压着心底的忧虑询问,伺候在旁的宫人赶紧上前。 「回陛下,林公公已经去催了,应是快了。」 「再让人去催。」 「是。」 小宫人战战兢兢的应是,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这个时候的陛下好可怕,他虽然不是第一天在祈安殿伺候了。可是,帝王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威势也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所以,林公公您快回来…… 小宫人出去半盏茶的功夫,就跟在林如还身后急匆匆的回来了。 「陛下。」 林如还端着浸在冷水中的药碗进来,刚熬出来的药,只能用这么个办法。后头还跟着张丕芝,手里也端着自己一碗黑乎乎的药跟了进来。 瞬间,苦涩的药味瀰漫在祈安殿内。 床榻上意识并不清醒的随安在这药味浸染开的时候,原本舒展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药虽然是熬好了,但是餵药又成了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最大的难题了。 毕竟,于随安而言,吃药就跟要命似的。 「药给我。」 云缱朝着林如还伸出手,正常餵估计是餵不进去。但是也不能就在这儿这么耗着,他怕随安烧出来什么好歹来? 既然正常行不通,那就用别的好了。 云缱把已经凉了的药凑到自己的唇边,浓郁的苦涩席捲而来。难怪随安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但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第184页 云缱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大口,更加苦涩的药味在云缱的口中蔓延。 深深看了张丕芝一眼,这熬的药一如既往的难喝。 然后伸手把随安从床榻上半扶半抱起来,俯身低头印上随安的唇,舌尖撬开随安的唇齿,苦涩的药汁一小口一小口被餵进随安嘴里。 如此循环往復,云缱苦的舌头都麻了。这一碗不多的苦药汁子终于是,成功餵进了随安嘴里。 「等上半个时辰,若是还没有退热,还要接着灌……」 张丕芝说着说着声音就小到几不可闻,没办法,被他熬的苦药汁子一起祸害了的陛下正在瞪他。 张丕芝觉得自己有时真的是挺冤枉的,他熬的药里虽然是有放黄连这味药的。但是,那真的只是药方必备的,且量很少?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经他亲手熬的药却总是比纯黄连水还要苦上三分。若不是知道自己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张丕芝都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千年的黄莲成了精。 但实际上他真就是人,不是黄莲精。 陛下啊,瞪我也没用,这事儿是我自己也掌控不了的呀。 说完话,张丕芝就缩着脖子躲到了陛下看不着,但又离的最近的角落里,靠着墙缓缓吐出一口气。 盯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张丕芝竟发觉自己有些想念雀荛了。他最近也忙的厉害,常常看不见人影。 不知今日闲王府发生的事情,他是否已然知晓? 应是知晓了的,毕竟他可是雀舍的副统领,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知道不了的。 最迟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就是不知道,这上京城也将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可终究,这件事也是那些人在咎由自取。 重回世间的随安也好,失而復得的陛下也罢。他们也只是对青祁那个白眼狼动了手,但那也本就是青祁欠下的,他该还的。 至于从始至终躲在暗地里的那些人,其实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继续躲在他们的阴沟里,陛下甚至都不会再理会他们。 如今的天下已经尽在陛下的掌控下,那些人的谋划无异于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好在,终究是这半年的将养给随安的身子骨养出来了一些底子。只喝了两次药,随安就已经不再浑身都是灼人的热度。 虽然依旧还是有些,但是比起方才已经好太多了。 下半夜,张丕芝过来把了脉,确定随安没有再单独起热,所有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云缱打发了他们出去,安排好人守着,让他们也都去歇歇。说完就合衣躺在了随安的身边,感受着他依旧有些湿热的唿吸,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睡他是睡不着了,明日还要照料随安。张丕芝说随安的身体这一遭折腾,又差了许多,更要精心养着了。 但只要随安无事,无论怎么娇养他都养的起。 第145章 朝会 犹记得自己当初满心以为,自己登临帝位之后,无论随安想做什么他都可以把随安护的很好。可是当时志得意满的他忽略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给了虽随安天下独一份的荣耀,自以为他之后可以安乐无忧。 殊不知那份独一份的荣耀,也成了随安的催命符。所有对他不满却又无法对他发泄的那些人,把所有的不满都冲着随安去了。 他的随安生于贫瘠荒野之地,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把所有能威胁到他的波涛都引向自己。 随安与打死老乞丐,打伤他并把他丢进乱葬岗的世家有仇,多也不过几个世家纨绔,怎么可能会与上京城所有大世家都有仇。 可他偏偏就拿着那藉口,在这上京城把自己弄得举目皆敌。 他的杀戮,他的疯狂,已经分不清楚有几分是私仇,又有几分是为了他云缱。可能对随安而言不用分,他在乎的人统共就一死一活,不管为了谁,反正不是为了旁的人。 然而,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的随安不要他了。 可现在不同了,朝堂内外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不过就是娇养他的随安,又有什么不可以。 * 「陛下,该起了。」 天际泛白,林如还就尽职尽责的开始唤他们家陛下起。他倒是也想让昨夜没有休息好的陛下多睡会儿,但是今儿有大朝会,不得不起啊。 本来就没有睡着的云缱坐起身,睁开眼先看了看身边唿吸已经平稳的随安。比起昨夜烧的潮红的脸色,如今略显苍白的面色却是更让云缱心安。 伸手摸了摸随安的肩背,体温略有些低,是这身体血气不足造成的。 「林如还。」 云缱替随安掖了掖被角,如今的天对他们而言有些热,但对随安而言却是不热的。昨夜才病了一场,他虽然有心想把自己的珍宝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但是也要考虑他的身体。 「奴才在。」 「今日你留在祈安殿守着你君后殿下,若有什么,一切以你君后殿下为先。」 「奴才明白。」 云缱被林如还伺候着洗漱,眼睛却还是盯着睡的安稳的随安。 昨儿把自己吓的半死,他倒是睡的安稳。 也是他睡着,不然以他昨日那般粘人的模样,今日他怕是走到哪里就要将人带到哪里。 第185页 虽是这般想着,可是云缱却是极为享受他的心肝宝贝粘着自己的。今日的大朝会若是没什么大事,希望那些傢伙长点眼色,不要多浪费他的时间。 回头若是自己回来晚了,随安醒来看不到自己不开心了,他就让那些人也都跟着一起哭。 熟知自家陛下心思的林如还,不由得在心里替那些喜欢无病呻吟的大人们捏把汗。今儿惹谁都不能惹他们陛下,不然谁也救不了他们。 林如还送他们陛下一步三回头的上朝去了。 吩咐了宫人都动静小点儿,可千万千万不能吵醒尚还睡着的君后殿下。 不知道这一夜过去了,醒来后的君后殿下是个什么状态。若是清醒的还好些,若是不清醒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挂落。 「林公公,今年的冰什么时候用?」 台阶下管着夏日用冰的小太监悄声询问,往年的这个时候,陛下寝殿的冰早就送进去了。 「君后殿下受不得凉气,且等陛下回来问一问再说。」林如还打发了小太监,往年这寝殿就他们陛下一个人,陛下怕热用冰就早些。 但今年不同往年,殿里睡着一位娇娃娃,冷不得,热不得。 凉气冰着了不好,暑气热着了也不好。 林如还处理了一堆庶务,打发走了一群宫人才轻手轻脚跟做贼似的走回到殿内。隔着淡青色的纱帐看到榻上没有任何醒来迹象的君后殿下,提着的心缓缓放了回去。 大朝会上。 一些消息灵通的大臣悄咪咪瞅了瞅上首的陛下,看着没什么变化。 昨儿陛下亲自去闲王府上接回了不大好的君后殿下,听说祈安殿的烛火一直到下半宿才熄了。想来是那位福薄命浅的君后是真的不大好了,这别不是连册封大典都撑不到吧。 如今才盛夏时节,可还没入秋呢。 当然,有消息灵通的,那就有消息更灵通的。比如温老及六部尚书这些心腹,多多少少知道的更加详细。 他们君后殿下估计是被谁提及往事,陷入了魔障。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有他们陛下在就是最好的药引子。 「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回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几位尚书大人互相对视一眼,赶紧的把自己手里今儿要回禀的事说了,然后就站回人堆里当自己的人形柱子,打死都不准备再开口。 他们陛下今儿的心思没在朝会上,谁要今天故意在朝会上磨蹭时间,耽误他们陛下回去看心肝…… 呵呵呵…… 今儿的大朝会非常快的就结束了,该回禀的事也都被陛下雷厉风行的给出了结论。等一众文武大臣走出了宫门,还有点不可置信。 这比往日早结束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所以他们往日都在朝堂上站到腿脚麻木,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个个吃饱了撑的? 明明可以早点结束回去歇歇,为什么拖延时间? 他们还有好些人府邸远的,连早饭都没得吃,每次朝会结束都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饿的,加上被陛下吓得。 他们仔细回想了一下,往日喜欢在朝会上废话拖延时间,也就是那几个。今儿他们也想蹦出来的,不过好像是被身边的同僚给按住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在朝堂上站这么多年的,傻的不会看人脸色没看到他们准备蹦出来的时候,陛下的脸都黑的能当墨使了。 谁要听他们絮絮叨叨没有半点用的废话。 云缱才没空管那些大臣心里的弯弯曲曲,不知道他的随安醒来了没有。 宫人们一路小跑,到底都还是没有追上他们归去心切的陛下。 第146章 难缠 胭脂楼,三楼。 雀荛难得的没有身在胭脂楼的时候身着罗裙,而是一身烈焰红袍,脸上戴着半脸银狐面具,长身玉立站在三楼的雕花栏杆前,冷眼看着下方厅堂之中的热闹。 每日都是差不多的热闹,不同只是每日来往的人罢了。 寻欢作乐之所,无形之中最容易让人卸下诸多的防备。更何况美人在怀,美酒在手,被蛊惑之时总有失言。 而雀荛要的,就是这些无心之言。 「副统领。」 「怎么,查到是什么人了?」 「回副统领话,尚未确定究竟是谁,但已有怀疑之人。」来人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他们的失误,责任无可推卸。 「那就盯紧了,别让人跑了,还把脏水泼到了我们头上。」 「是,副统领。」 雀荛挥挥手把人打发了出去,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就是依着线索查了多日,到最后竟然查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让雀荛一度怀疑,是否是自己这里出了什么纰漏,雀舍之中是否有人背叛,才会导致胭脂楼依然暴露在他人眼中。 然而多番查证下来,结果却是极好的。 并非是胭脂楼暴露了出去,而是他这生意红火的胭脂楼招了他人的眼。他们查不到胭脂楼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自然也没有办法把手伸进来。 胭脂楼不能为他们所有,但又不是不能为他们所用,才会发生此番之事。 至于为什么会盯上胭脂楼,不过是看胭脂楼鱼龙混杂,但是消息却是极为灵通的,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而已。 但据雀荛推测,恐怕还不止如此。他们顶着胭脂楼的名头行事,就是想着若是日后他们所行之事败露,就让胭脂楼替他们等一波灾祸。 第186页 雀荛眼底浮现森寒冷漠,倒是都挺有想法的。 这一个胭脂楼不值得什么,不过就是他心血来潮制作。且他们也不惧那些人泼过来的脏水。 但是,这并不是那些人可以拉踩胭脂楼的理由。 他们殿下以及他们这些人那可都是苦出身,一个铜板都要抠搜着花的。有人想对他们花银子置办的产业伸手,那就都给他们剁了就安分了。 不过,这要是他们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说不准这如意算盘也就打响了。 只是可惜,他们惹到的是他雀荛,算他们惹到最难缠的小鬼了。 随安这个上京城活阎王手底下都是一群难缠的小鬼,但要是说最难缠的,不是两大统领,而是两大副统领。 雀舍的雀荛算一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女人?反正外人到现在都不清楚,雀舍的副统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还有一个至今都没有见过的,鸦卫的副统领。那就真的跟鬼似的,神出鬼没的不见半点儿踪迹。 但若是谁被他给盯上,不管防卫的再严实,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脑袋就跟自己的身体分家了。 毕竟两大统领在明处。两大副统领在暗处,一明一暗,防不胜防。 而那些人许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在雀荛追查到胭脂楼后,那些人就纷纷销声匿迹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是,怎么可能呢。 不管他们怎么藏,已经露出来的踪迹不是他们藏起来就可以被抹除不存在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没关系,追逐的游戏才刚刚开始,热闹还在后面呢,他不着急。 雀荛看着楼下厅堂中翩翩起舞的那些舞姬,从高高在上的娇女变成任人玩弄的玩物。他倒是想看看,她们究竟还能够撑多久。 —— 闲王府。 云阙目光极其复杂的看着对着自己行礼的王妃叶氏,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做当家主母准备的,也是为他这种皇室子弟准备的正妃人选。说句不该说的话来,若是世家没有在他皇兄的手中彻底败落,就叶氏的出身想做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世家败落了。在他们想把云氏皇族捏在手里当做傀儡操控的时候,傀儡已经不知不觉挣脱了他们的掌控,直接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云氏皇族并非容不下世家大族,而是容不下人心不足的世家大族。 而叶氏出身的额叶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毕竟,在当年云氏皇族被世家压制的时候,叶氏可是出过至少三位皇后,好几位宠妃的家族。几乎大半云氏子弟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叶氏的血脉。 而眼前的叶氏也是叶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只可惜有他皇兄这么一个变数。叶氏女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敢要,他皇兄不爱红妆。 所以,他就成了叶氏的目标。 不得不说,那些世家的老狐狸们眼毒心黑,作出来的决定都是极为明智的。 只可惜,他们到底还是遇见了克星。随安那个疯子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让他们汲汲营营几代人的家业沦为他皇兄的踏脚石。 这个王妃云阙并不爱,但当年成婚的时候,他也曾想过给她自己能给予的一切。可惜人家看不上他这个风流浪荡子。 他很想问问叶氏,就她这样的活着不累吗? 可是最终云阙也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问不出来什么答案。叶氏就像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云阙不觉得自己牙口好,还有闲工夫去啃。所以,他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做自己闲散风流的王爷没什么不好的。 「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起吧。」 叶氏见云阙过来后就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所以,只好自己开口打破僵局。 云阙看着叶氏,突然就没没有说话的兴致。他是他哥的亲弟弟,就算是这女人作死也不会连累到这个丈夫。而且,就算连累到自己,那也是自己该的。 反正哥不会杀了自己,那就这样吧。 「你好自为之。」 云阙丢下这么一句话,连院子都没有踏进去转身就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至少,他最后会给这个女人准备一副好棺材下葬。 看在她是自己长女的母亲的份上。 第147章 宿命 看着来了又走,从始至终也就只撂下那么一句话的云阙的背影。 一如当年成,自己目送他踏出自己的院子。 在这炎炎夏日之中,叶氏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数九寒冬之中,浑身冰冷彻骨。她想要抓住的,终究还是要失去了吗? 自己是否真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可是她的出身决定她没有选择,她又何尝不想要两全之法。可是这世上哪里来的双全法,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王妃……」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回到房里的叶氏把身边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挥退了出去。独自一个人斜靠美人榻上,看着自己不远处的花瓶中已经显现颓败的几株荷花出神。 离开了生长的枝干的花,无论多么细心的养护依旧都是开不长久的。从它们被剪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註定了最后被丢弃的宿命。 第187页 除非,那离开枝干的花,坚韧的可以自己在新的土壤里生出新的根系,生根长大。 叶氏微微敛眸,她到底还是做不到的那般坚韧。所以,她註定会早早枯败凋零,就像是花瓶里的那些荷花一样。这就是她的宿命,怨不得任何人。 出身即是宿命,非死不能得解脱。 「阿姐可是后悔了?」 突兀的一道娇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由远及近。叶氏依旧是靠着美人榻,连半分动作都不曾有,似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也确实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来人不是旁的,是当年她那侥倖未死得二叔的嫡女,叶家的嫡二姑娘。 「可就算是阿姐后悔如今也已经晚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呢。」 「因为就在刚刚之前,阿姐可是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呢。」 「我那风流的王爷姐夫唯独对你是不同的,可是你偏偏推出去不要,怨不得旁人。」 娇柔可人的声音听在叶氏的耳中无端觉得异常噁心。 「你如今可真令人噁心。」 叶氏难得一脸嫌恶的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没有遮掩好的羡慕嫉妒恨。 蠢货一个。 「我噁心,你难道就不噁心。明明唾手可得的,你却自命清高的不肯要。明明只要你要了,伸手拉我一把我就可以脱离那令人噁心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要……」 叶二面目狰狞的看着叶氏,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嫡女气派,如今更添几分身为王妃的高贵。可自己呢,却还在深不见底的泥沼里苦苦挣扎,一身狼狈。 「我为什么要,我若是要了,恐怕早就没有如今的安静日子了。」 「你们都是什么货色,旁的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自家人是什么货色吗?」 「你们想要拖着皇帝唯一的亲弟弟下水,你也得看看那位同不同意。」叶氏看着叶二,更何况还有一个更疯的回来了。 他们再继续下去,不过也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甚至,因为他们这些人,她如今也面临着莫大的危机。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但是叶二此行想要的消息她也已经得到了。这也是叶氏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说来也真是可笑至极。 叶氏在叶二走后,明明是笑着的脸上却是一片湿润。 她尚且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 —— 宫里,祈安殿。 随安再醒来已经是午后,阳光正盛的时候,寝殿里只有离他远远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冰鉴。鎏金瑞兽的香炉里燃着凝神安神的香,裊裊白烟慢悠悠的升腾而起。 动了动手,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寝殿里也算不得大的动静,偏的云缱就立刻走到了榻前。掀开纱帐,对上随安睁开的眼眸。 云缱上前按着人仔细探了探他的体温,并无发热的迹象方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低头吻了吻随安的喉结,随后道:「还难不难受,可以说话吗?」 随安闻言张了张嘴,并没有声音发出来,喉间艰涩的疼让他说不出话来。 云缱明了,他的阿随委屈坏了。 「膳房给你熬了鸡汤,放了鲜菌子,阿随尝尝好不好?」云缱慢声细语的哄着,昨日能不提及就不要让他的阿随再想起。 过往于他的阿随如今的身子骨而言是莫大的负担。 随安点头,他不爱喝粥,不爱喝药,唯有鲜香的鸡汤是他的最爱。 毕竟冬日里能喝上一碗热汤是莫大的享受。 虽然如今是夏日,但他不觉着热,喝也不是不可以。 白瓷小碗里盛着橙黄的鸡汤,鲜香诱人。鸡汤上面还飘着一片白色的菌菇,像一片小孤岛。 一碗鸡汤非常顺利的喝了干净,然而随安并不知道,这不过是麻痹他的糖衣炮弹。一盏茶的功夫后,随安坐在云缱怀里,苦大仇深的看着林如还手里端着的药碗,又黑又难闻的苦药汁让随安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随安摇头,并伸手去掰云缱禁锢着自己的手。 云缱单手就把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给他的火气都招惹了起来也不松手。 「阿随乖……」 随安摇头,不可能。 「阿随要么乖乖喝了,要么让我灌你喝下去。」云缱威胁他。 随安眼睛一眨一眨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他委屈,但他说不了,难受…… 云缱瞬间妥协了,低声下气的哄随安。 算了算了,也并不是非得要喝进胃里才可以。某些地方也不是不可以吸收药效,就是他的随安恐怕要吃一点点儿小苦头。 林如还一见他们陛下使眼色就瞬间明白了,再让他们殿下松快一些时间吧。 随安并没有看到这主僕两人的眉眼官司,只是方才闹了那么一会儿,他就觉得累极了。慢慢窝在云缱怀里睡了过去,醒来清醒的时间总共不过是小半个时辰。 云缱心疼的摸摸随安的脸颊,但是该干的事一点儿都耽误不得。 林如还把准备好的东西放下就赶紧退了出去,云缱把人抱到榻上,开始给人用药。中途把随安折腾醒过来,脸色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写的很清很清,真的,真的…… 第148章 难熬 第188页 随安弱势的反抗被云缱不容置疑的强势镇压了,当然,也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的。颈侧被挠出来好几道渗血的细长的印子,以及喉结处那齿痕清晰的牙印。 云缱如今狼狈的模样若是给外头的人瞧见了,他那在众人心中英明神武的帝王形象恐怕可就被随安任性的给他毁的一干二净了。 但是云缱不在乎,他养的本也就不是什么性格温驯的狸奴儿,而是野性难驯的虎豹。 爪牙若是不锋利,又怎么能称得上野性难驯呢。 陪着随安养病养身子的日子既享受,又难熬。 享受的是随安如今黏他粘的厉害,离开小会儿不见人他就要闹。 难熬的是,心上人每日都藉机报復自己给他灌药的仇,撩拨的他慾火焚身后,又仗着自己身子骨还在病中,看得到,摸得到,就是吃不到。 「阿随。」 云缱的眼睛从手中的书册上挪开,一脸无可奈何的唤了作怪的人一声。低头看着踩在自己身上的脚脚,天热在屋里,随安就不怎么喜欢穿鞋袜,总是赤着脚。 所性云缱也不捨得让他下地走路,光着脚也就光着吧。 不大的脚掌小巧精緻,圆润好看,看的云缱心中喜爱。当然,如果不捉弄他就更好了。 粉白圆润的脚趾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云缱的大腿,有时甚至还要得寸进尺一下。被云缱逮到也无所谓,把恃宠而骄,有恃无恐表现的淋漓尽致。 顶天了也就是在软软的脚心里轻轻拍一巴掌,软绵无力的一下,好似跟他闹着玩似的,没有什么威慑力。 随安单手托着下巴,抬脚就踢掉了云缱手里的书册,假正经的男人,这本书的书页都多久没翻过去了,就是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呢。 不过,随安也不恼,谁让自己最在乎他呢,他想捉就给他捉住好了,他又不捨得。 云缱自然从他那得意的,没有半点遮掩的小表情里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就这么信任他,他怎么可以辜负他的信任呢。 在随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已经被憋了好久的云缱,就让随安亲眼看着自己有多不做人。 软软的脚心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好久之后,随安觉得自己的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男人才餍足的放过了他。 白白软软的脚心如今都已经被磨得通红一片,随安脸上盖着一方帕子,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 一开始他也是有反抗的,然而结果就是被恶狠狠的威胁了,要么让云缱浅吃一口,要么就让他彻底吃个饱,回头他得多含半个月的药。 随安很是憋屈的选择了一个对自己而言亏的最少的选择。 虽然没有吃饱,但是到底还是吃了一点甜头的云缱,抱着人去洗漱干净。随安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冰凉的药膏抹在他火辣辣疼的脚心上,甚是舒坦。 「累了就睡会儿。」 云缱摸摸随安的额发,把人放进床榻,低头吻了吻。随安困顿的很,躺到床榻上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林如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驻足在珠帘之外,并没有靠近床榻。 「何事?」 「回陛下,雀荛副统领来了。」 「让他在偏殿候着。」 「是,陛下。」 林如还躬身退了出去,这几天陛下守着君后殿下不能离开。但是并不代表那些勾起君后殿下过往伤心事的人已经逃过一劫。 不过就是陛下想要一劳永逸,让那些人暂时放松警惕。 只有那些人被彻底的清理干净,他们君后殿下才可以安枕无忧。 身在这权势名利场,这些手段本就是常态。 「远兮。」 「奴才在。」 「好好守着你家君后殿下,若是醒了就赶紧遣人去寻朕回来。」 「是,陛下。」 其实云缱也知道,随着随安的身体日渐好转,那般小孩子似的心性也已经被随安压了下去。只是,这些时日养成的习惯,让随安总是下意识的寻找自己。 可谁又知道,这正是云缱故意的呢。 随安或许知道,但是他也很享受,所以也在有意无意的放任自己胡来。 只要活着,随安就会很认真的活着。但是,他也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毕竟他看不到自己太远的将来。 但是为了云缱的期许,他也在努力的活着。 偏殿。 「参见陛下。」雀荛见到大踏步走进来的云缱,急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查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都已经查清楚了。」雀荛从自己的袍袖里取出一封密信双手递到云缱面前,云缱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知道这封密信的有多少人?」 「回禀陛下,只有臣与陛下两人。」雀荛神色认真的回答。 这关乎他能不能早点成婚,他可是半点都不曾马虎的。云缱满意的点点头,他倒也不是担心被人知道了,那些人有了防备。 只是不想让随安知晓,他的随安如今就是享福的命,半点操劳都沾不得。 「若是你家殿下不问,就不许与他说。他如今稍有操劳就会疲累不堪,不许去那这些糟心事去烦他。」 云缱瞧着手下的桌案,他家随安的身子是他如今唯一的心头大患,就连不久后他们的大婚,以及册封典礼。云缱也是命礼部将那些繁复且不中用的礼节都省了,但是又不能让人觉得随安不被重视。 第189页 林林总总的琐碎事,让礼部尚书大人仅剩的那点子头髮都要掉没了。要不是因为打不过,礼部尚书大人早就跟自家吹毛求疵的陛下掀桌子了。 你的心肝是心肝,他的头髮就不是头髮了吗? 这里不行,那里不好。干脆的,陛下您直接说觉得怎么那就怎么来好了。反正也没人敢蹦出来反对,顶天了就是在背后蛐蛐几次,这也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反抗了。 「是,陛下。」 「只是,陛下前些日子说的……」 雀荛试探性用眼睛偷瞟一脸严肃的皇帝陛下,他还想着赶紧成亲,把张丕芝那个不安分的名正言顺的圈进自己怀里呢。 第149章 偏爱 「朕命钦天鉴拟了几个黄道吉日,作为帝后大婚之选。待大婚之日定下,余下的日子你就看着选一个成婚就是了。」 云缱从来就不是小气的人,也想着让喜气多些。 雀荛与张丕芝的婚事虽是他金口玉言赐的婚,但是绝不能在他前头成亲。无他,不过是男人的嫉妒心作祟罢了。 云缱虽贵为帝王,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作为人的六欲七情。 「多谢陛下。」雀荛满心欢喜的叩谢。 聪明如雀荛也不在意先后的问题,他还没把人彻底叼进嘴里,没活够非要跟当今陛下争个先后。 圣旨赐婚,钦天鉴拟定黄道吉日。晚几天也就晚几天,总归有了盼头,比没有盼头好多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着急把张丕芝套牢,陛下只会比自己更着急把他们殿下彻底纳进自己的羽翼之下。 都是男人,不论身份贵贱。那点子心思都是八九不离十的。 言归正传。 雀荛看向云缱,「陛下准备如何处置这些人?」 云缱看着一个个跃然纸上的名姓,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经歷过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清洗之后,还有诸多漏网之鱼在外头蹦跶着。 不过对于这个情况,云缱也并不意外。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更何况在这上京城经营年月已久的那些世家。虽然眼瞧着那些世家都已经是人才凋敝,日落西山之态。但他们的底蕴,依旧会被云缱所重视。 「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那就赶紧去盯着。」 「听说最近上京城里闹贼人,你们若是闲着也跟着去瞧瞧,荒野孤坟的最是容易藏人的。」 「是,陛下。」 雀荛脑子好使,瞬间就明白了他们陛下口中的意思。当年那些世家的人都死的急,可没后人把他们千里迢迢送回族地,埋进祖坟里,多是直接埋在京郊的乱葬岗。 既然敢算计着勾起他们殿下的心伤,这手段又不是只有他们会用,他雀荛也是不遑多让的。 不就是戳心窝子的活计嘛,他雀荛也挺会的。 * 上京城,西坊市。 小酒肆。 「听说了没有?」 「什么啊?」 「乱葬岗好多的坟都被人给扒了。」 「这好端端的扒死人坟做什么,那破地方埋得可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那谁说的准,说不定就有值钱的呢。」 隔壁桌上喝的醉醺醺的邋遢老头子,眯缝着眼说着醉言醉语。旁的人一听此言,互相对视了一眼,来了兴趣。 「老酒鬼说说怎么回事呗。」 「来壶酒,老头子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行行行,小二……」 「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给老酒鬼来罈子你们这儿的浊酒,赶紧的。」 「好嘞,客官稍等。」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一罈子浊酒就被送到了老酒鬼的跟前,不过就值几个铜板,全当是听老酒鬼讲故事的说书钱了。 「你们这些个年轻后生都只知道如今太平盛世,殊不知往前数近十年,这上京城当家做主的是那些不拿人命当命的世家权贵。」 「如果不是当今陛下带着大军镇压了当年世家之乱,恐怕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 「陛下登基的头两年没少杀人诛九族,那些被杀的没人收敛的,都被草草收拾埋进了乱葬岗。」 「也有有人收敛的,送不回去的也埋了乱葬岗,谁也说不准那些大人物身上有没有几个值钱的物件。」 「若是有,哪怕只是一件半件的,那也够吃穿无忧好几年的了。」 老酒鬼拎着罈子狠狠灌了一口酒,但凡这上京城活到他这岁数上的,没几个没跟那些世家有仇有怨的,不过就是多少的问题。 其他人不知道老酒鬼心里想的什么,但是这样的风声他们以前也听过,没当真就是了。 但是现在……在场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说不心动是假的。无本的买卖没什么做不得的,那些罪人的东西,就算他们拿了换钱,也不会有人来找他们麻烦。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总不能青天白日的就去刨坟掘墓不是,总是要等到晚上的。 那些人三三两两结伴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着什么。 「你就不怕玩砸了吗?」角落的阴影里,几乎有个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影子,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轮廓。 「有什么好怕的,没殿下给咱们撑腰的时候兴许我会怕。但是现在呀,我为什么要怕。」 不过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人诛心可是不论手段是否高雅。 第190页 虽然雀荛觉得自家殿下不可能被欺负,不过就是被陛下养的娇气了,一点点不如意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但是,他们殿下被气病了是事实,所以那些坟被扒的不冤枉。 且不说这般行事究竟是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被气到疯狂,但是半点都没有影响到宫里端着梨水喝的开心的随安。 随安嗜甜如命,手边最不能缺的的就是点心果子蜜饯。因着他不喝药,被云缱罚了好多天都没有甜食可吃。今日难得有润嗓的梨水是甜甜的,他可不得多喝几口。 在寝殿转悠了一圈,随安都没有看到云缱,走到远兮跟前看着远兮。 伺候殿下这么久了,远兮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陛下今儿要在书房里考教几位已经启蒙了的公子们的功课,殿下要去瞧瞧吗?」 随安捏着勺子餵自己一口梨水,从前都是自己被云缱考教功课,被云缱的戒尺打,终于是轮到别人受罪他看戏了。 当然要去瞧一瞧的。 随安两口喝完,往轮椅上一坐,然后挥手让远兮赶紧推着他去看小崽子们被教训。 远兮心里暗自好笑,他们殿下少了初见时候的稳重沉静,但是多了几分活泼生气。 而这些变化都是他们陛下娇惯出来的。 被爱与不被爱,其实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 殿下就是被陛下捧到心尖上疼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任由他胡作非为也是好的…… 第150章 眼缘 书馆。 夏风拂过,竹影摇曳摆动。 远兮推着随安走了进来,随安抬手阻止准备向自己行礼问安的侍卫,以及宫人。 「殿下不进去吗?」远兮顺着随安的意思,停在竹影阴凉之处。今儿的日头有些毒辣,他们殿下可经不住晒。 「不进去。」 随安托腮看着雕花廊檐,这书馆是专供皇室子弟读书之处,但是别有一番清静雅致。随安可不喜欢被云缱拎着厚重的紫檀戒尺盯着,毕竟少时没少被那柄戒尺收拾过。 书房内。 林如还闻听小太监回禀,说是君后殿下来了书馆。林如还扫了一眼下头那些写字的公子,连忙伏低身到云缱的耳边回禀。 云缱抬眸看向外面,透过窗子果然就看见了随安在竹影下。不过转念一想,就知道为什么随安宁愿在院子里也不进来寻他。 罢了,且随他去。 「你,出去,好好伺候你们君后殿下。」 「是,陛下。」 林如还唇角含笑的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今日小公子们算是运道好,有君后殿下在外面等着,陛下今日恐怕不会多与他们计较。 「见过殿下,殿下来了怎么都不进去寻陛下。」 「哼……」随安看着笑盈盈的林如还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这傢伙明明知道,偏偏又来取笑他。 「殿下喜怒。」林如还一看随安似笑非笑的模样赶紧笑着赔罪,一时说笑可以,可万万不能真惹毛了。 「殿下也不准备见见那些世子公子吗?」林如还指了指书房问道。 「没什么好见的。」随安歪着头说道,他压根就不在乎这江山将来的继任者究竟是谁。 他如今在乎这天下,不过就是因为云缱如今正坐在那皇位之上。因为在乎云缱,所以在乎这天下。 只因为云缱与这天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这天下的未来如何,自然会由将来的天下之主决定,与他这个病秧子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毕竟,他至多也就勉强自己活到云缱寿终。若是到时候云缱先他一步,恐他心里撑着的那口气都会瞬间散的干干净净,随他一起去了。 随安不在乎见不见那些子侄辈的,他不是个喜欢孩子,也不是个会养孩子的。 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都没有想过把谁养在自己跟前。怕不是到最后养不出来合格的继承人不说,反倒养出来一个无法无天的纨绔来。 约是多半个时辰后,云缱心情不错的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身后的那些个崽子们大多也都是垂头丧气,懊悔不已。 少有稳重端庄的,亲近的跟在云缱的身边。跟着云缱一同走了过来,纷纷对着随安行礼问安。 「见过君后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高矮不一的孩子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恭敬,他们年龄虽然年幼,但却不是普通人家无知无觉的稚子少年。他们的出身就註定了,他们要比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多几分心思。 哪怕不为争权夺势只为自保,心眼不够生活在这宫里那就是活该你倒霉。 且除了住在宫里不回府的闲王的那几个孩子以外。其他孩子都被家里的人耳提面命过,让他们不要招惹到君后。 因为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陛下究竟把病恹恹的君后殿下,究竟是放到了什么样的位置。 是宁侯随安殿下的替身,亦或者是看着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睹物思人…… 随安浅笑着向孩子们点了点头,「免礼。」 转头看向云缱,云缱上前轻轻探了探随安的脸颊,柔声问道:「在外头等久了,可热着了?」 随安摇了摇头,人在阴凉里,他连路都没有走上半步,哪里就能热到。 「今日考教功课如何?」 「虽然良莠不齐,但倒是都比你当年上进的多。」云缱玩笑般捏了捏随安的鼻尖,他这心肝是聪敏的,但却不是爱上进的,总是要他那些厚重的紫檀戒尺督促着才肯上进几分。 第191页 「哼!」随安气哼哼的扭头不理人,哪有当着一群小辈的面儿揭他的短的。 云缱连忙低声下气的给自家心肝赔不是,那温柔迁就的模样,简直让其他人觉得他们陛下是不是学过变脸。 对他们如冬日寒风凛凛,对君后殿下温柔似水,千依百顺的。 罢了,罢了,谁叫他们不是君后殿下,没得那般福气。 一众云氏子弟一看陛下没时间搭理他们,一个个互相对视一眼后就悄无声息的散了。 他们都是有眼力见的,还是不要杵在这里当妨碍了。 「那些孩子里可有合你眼缘的?」云缱见他们都散了,也就不客气的把人打横抱在怀里,蹭了蹭随安的脸颊。 随安与他多年默契,自然知道云缱此话意欲何为。只是什么时候可以这般儿戏了,以他的喜恶决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没有。」 随安也不打算劝他,云缱如今还是盛年,没这般快的就要选定继承人。 此时不选也是为了以后着想,无论是随安还是云缱,都不想日后亲手处理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那样无论对谁都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随安的心如今小的很,装不下这么多的起起伏伏了。 云缱见他不想说,也就随他不再说这些,只是抱着人慢慢悠悠走回祈安殿。日头有些晒,云缱挑着阴凉处行走。 行至祈安殿后那处锦鲤池处。 「喵……喵喵……喵喵喵……」一阵狸奴急促的叫唤声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声音传了过来。 随安好奇,抬头看云缱,云缱也正好低头看他。 「想去看。」 「去瞧瞧怎么了。」 随安扯扯云缱整齐的衣袍,水汪汪的眼眸期盼的看着他。 云缱哪里捨得拂了他的意,脚下的步子自然而然的就向着那池边走去。 一过去就瞧见了一只皮毛雪白的狸奴正蹲在池边,小爪子时不时的伸到水里拍打一条胖的跟球似的胖鱼。 那正是被随安日常餵出来的胖锦鲤,灵活的胖鱼在水里用尾巴拍起水花,溅到岸上的狸奴身上,换的一连串急促的喵喵声,骂骂咧咧,好不热闹。 第151章 请帖 「这狸奴是被鱼给欺负了?」 云缱好笑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低头看随安。这鱼是随安日常餵出来的,肥硕又胆大的很。那狸奴也是随安惯的,性子霸道的不遑多让。 「也不知它俩最后谁胜谁负呢。」林如还也来凑趣的说了一句,都是殿下养着解闷的玩意儿,偏帮哪个都不行的。 随安命人拿了一盘酥脆的小鱼干,那原是膳房给随安备着的消磨时间的吃食,后来随安吃不完的就拿来餵狸奴了。 白皙的指尖捏着小鱼干晃了晃,那原本打不到胖鱼,气到骂骂咧咧的狸奴闻着味就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冲着随安手里的小鱼干就咬了过去。 「喵呜……」 没等它咬到小鱼干,整只狸奴就被人捏住了后脖颈,软趴趴的吊在林如还的手里,四肢自然下垂,没有半点反抗的脾气。 「喵呜……」小可怜狸奴冲着随安叫的可怜兮兮,甚是惹人心疼。, 随安含笑的把小鱼干递到了狸奴的嘴边,看它得了小鱼干,一扭身子就解救了自己被人拿捏在手里的后脖颈。 一熘烟的跑没了影子? 「可真是小没良心了。」随安笑骂,他倒也不是有多喜欢这些小动物,只是在宫里实在无聊寻的乐子。 无论是锦鲤池中的胖鱼,还是刚刚跑走的狸奴儿,都是他消磨时间的消遣。 闲王府的满月宴后,仿佛整个上京城都沉寂下来。有些原本打算举办宴会的人家,也一个个都取消不办了。 实在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惹了陛下惦记。听说君后回去发了好大一场高烧呢,那也就是闲王府,陛下的亲弟弟。 若是换成别的家族恐怕早就在这上京城没了声息。 安分点儿就安分点儿,长垣侯府本就不受待见,如今越发没什么存在感了。 送进宫里养着的九公子他们够不着,王府侧妃的女儿如今恐怕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吧。 光阴荏苒,不过转眼间就已经是金秋时节。 钦天鉴给出的帝后大婚的黄道吉日里,云缱迫不及待的选了一个日子最近的。 正正好是在八月初五的日子。 云缱看着钦天鉴呈上来的黄道吉日,御笔圈了一个最近的日子。 「吩咐礼部赶紧准备起来。」 林如还接过自家陛下递过来的,写着帝后大婚日期的奏摺,就赶紧叫来腿脚利索的太监前去礼部传话。 「对了,余下的那些黄道吉日送去给雀荛选一个,好让他赶紧嫁出去。」 留来留去的,留成冤家可就不好了。 「是,陛下。」 林如还应承着,也是传了话给雀荛,让他自己进宫来取。 礼部衙门。 先前该走的礼节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唯有这最最重要的大婚日期,如今也确定了下来。 礼部尚书大人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一场折腾可终于是要结束了。 「启禀大人,帝后的礼服已经赶制完工了。」 「那就派稳妥点人送到宫里给陛下和君后殿下试穿,趁着如今时间还宽泛,若有不合身之处还能改改。」 第192页 「是,大人。」 帝后礼服刚送进去就被林如还接管了过去,着人仔细检查了才敢往陛下和殿下跟前送。 大红色的绣双龙戏珠的缂丝礼服,喜庆庄重。就连那束髮的玉冠也都是上品正红的宝玉仔仔细细雕琢镶嵌而成的,无一不精,无一不贵,这天下间都找不出来第二件的那种。 云缱亲手给自己的随安一件件穿好,大红色的婚服把素来脸色苍白的随安,都衬得出几分好气色。 「可喜欢?」 「好看,我的阿随绝艷之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随安勾了勾唇,扑到他怀里耳语。 「穿什么都好看,若是不穿就不好看了吗?」故意放软的声音勾的云缱浑身一抖,随安却像是做了坏事还洋洋得意的小坏蛋,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喉结。 「你给我等着。」 云缱恶狠狠威胁怀里不安分的人,手臂却是半点儿都不见他放开半分。随安才不怕他这个纸老虎,他养病的这些日子里,撩拨的更狠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最后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变着花样的疏解,随安都觉得自己可真是长大见识了。 但随安不知道的,新婚之夜那特殊的日子,云缱可是半点儿都不会跟他客气的。 「今日我就要住回宁园,半个月不许见面的呢。」 随安趴在云缱怀里,他自己也不怎么愿意半个月都见不到云缱。 何止是随安,云缱也受不了半个月见不着自己的心肝儿。但是奈何规矩摆在那里,就算是为了大婚可以顺顺利利的,他多少也都是要忍耐一下。 「我在,阿随,我一直都在。」 「若是有什么不舒坦的,遣人来告诉我,我很快就到。」 随安扣着他衣裳绣着的龙纹,不肯应答。前时种种到底让他心里埋下了阴霾,只是这阴霾眼瞧着很快就会被骄阳驱散。 只是希望这一次的骄阳,会如期而至。 随安回了宁园,宁园上上下下都被文伯布置的极为喜庆。 「大少爷……」 文伯在门前迎接,只唤了一声就有些哽咽的泣不成声。 「文伯,我回来了。」 「好好好,少爷好好的就成。」虽说他们家大少爷遣人送了信回来,但到底没有自己亲眼看着自家少爷好好的,文伯是怎么都放不下心来的。 看他们家少爷的模样,在皇宫里被养的气色都比在宁园他养的好太多了。 由此可见,当今陛下待他们家少爷,不说感情如何,单就吃食照料就是极为上心的。 城里传的传言杂七杂八的,远没有他自己亲眼瞧见的真。 随安回到宁园也是每日闲的发慌,文伯一手包办他的婚事,半点儿都不许旁人插手。 「少爷,外头来人给您送了一封请帖,说是请您去赴宴的。」 随安问声抬起头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请帖,随口问道:「知道是谁家送来的吗?」 「那人说是韩家的小公子。」 第152章 赴宴 韩家的小公子? 随安微微侧头看向远兮,他旧时相交没有韩家的,洛岁安又是个基本不出门的病秧子。 所以这韩家的公子是哪个? 他什么时候多了可以上门送请帖的朋友来。 远兮看到自家殿下投过来的问询的目光,一时也有些迷煳。姓韩,韩家的小公子?哦,想起来了,远兮眼前一亮,他怎么忘记了荣国公可不就是姓韩。 若说殿下认识的韩家小公子,那可不就是他家的那个纨绔子弟。哦,还从他们殿下这里讹走了一个人情呢。 「殿下,赏花宴上跟青祁公子打架的那位韩家公子,还讹走你一个人情的那位。」 被远兮这么一提醒,瞬间就想起来是谁了。 有被内涵到的韩子灏:……我谢谢你这么煞费苦心的提醒你家殿下,我有被内涵到。 还有,不必多次提及打架,我这大家公子的风范不值钱的吗。 这上京城权贵云集,这纨绔子弟也是不胜枚举。这韩子灏是难得不让他厌恶的纨绔公子。他的纨绔也只是被家里宠出来的莽撞傲气,不务正业罢了。 不是那种恃强凌弱,欺男霸女的纨绔。 但这些也并非是他随安会去应约赴宴的理由,他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洛家病秧子少爷,此时这宁园外头的印象恐怕早就挤得满满的了。 更甚至为了给那些眼线腾地方,就连他手下的雀舍那些守卫在宁园在的暗探都不得不向外撤离一些,才可以彻底监探那些眼线的动作。 当然,也不是白白给那些上赶着的眼线腾地方。由于各家眼线实在是不少,有许多连位置都没有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竟然把撤离的雀舍暗探的位置十两银子一个卖了出去。不仅从那些人嘴里套出了话,而且还得了银钱。 这些人还都在雀舍的监视之下…… 这稳赚不赔的生意头脑啊,不去赚钱,都亏死了。 「有说是请我赴什么宴会吗?」随安看向进来传话的守门小厮问道。 「回大少爷,并没有说赴什么宴会,就只是送了请帖就急匆匆的走了。」 守门小厮也很无语,那送请帖的人一上来问此处是不是宁园。 待他回应了时,那人上来就把请帖塞到了自己怀里。还没等自己出于礼节询问是谁家主人宴请,他就自说自话的说了一大通,然后就跟被鬼撵了似的跑了。 第193页 虽说这往日上门请他们家大少爷去赴宴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他也没见过这样来送请帖的呀。 你要说人家不重视吧,偏的人家还上门来,言辞恳切的说了一通。就连那请帖也都是庄重的很。 总之,小厮就是觉得奇奇怪怪的很。 做工精巧,高贵大气的请帖摆在随安面前的桌案上。随安靠在轮椅上,食指轻慢地敲击着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 「远兮,遣人去查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是,殿下。」远兮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随安看着请帖陷入沉思,他如今大婚在即,并不想突生波澜。但是偏偏就是有人不想让他安生。 他不过是刚回来宁园没多久,就算是行踪不曾隐瞒,有些人也属实是心急了些。 而韩家究竟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呢。 从前顶着洛家大公子名头的自己的人情没什么大用处,可是如今他是君后之尊,这人情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至于韩子灏那个傢伙究竟是搞什么,等远兮回来自己就会知道了。 * 「殿下。」 「回来了,那请帖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殿下,那请帖倒是没有什么蹊跷,就是韩家小公子与人赌气,说是定能请到您,这才……」 远兮也是一言难尽,这韩家小公子怕不是被谁给坑了吧。 随安看着自己抄写的经文,工整有余,劲力不足。 「那就准备准备,去赴宴。」 「殿下……」远兮眉头微皱,并不贊同自家殿下这般涉险的行为。他们并不知道,那日宴会上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那些人既然已经冒出了头,我不见见总归是有失礼数的。不过是懒得搭理他们,还只当我是怕了他们了。」 随安并不喜欢被人在暗中窥伺,那就揪出来吧。 眼底锋芒聚敛,一而再再而三的,他倒是很想见见背后那人究竟是谁了。 「可是殿下……」 「远兮,你已经多久没有见到雀舍和鸦卫的两位统领了?」 「殿下不是让两位统领押送青祁公子出京了吗?」 「是啊,这段时间就算是从北境走个来回也够了,你说他们如今在哪里呢?」随安轻声慢语。 若是从前,他的行事不会这般周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牵绊牢牢牵住他的软肋,让他行事百般谨慎。 远兮单膝下跪,不再言语。此时眼前的殿下不同于平日里随和懒散的殿下,这个时候的殿下才是从前权倾朝野的宁侯随安殿下。 他是陛下派来伺候殿下的,本就不该失了分寸妄图左右殿下的决定。 「起来吧。」 随安不喜欢难为自己身边的人,更何况远兮没有什么坏心思。 听枫园。 满园的枫叶尚未红透,却已经别有一番景色宜人。 「韩小公子,你不说能请来君后殿下赴宴的吗?怎么都现在了,也不见君后殿下前来。」 「哈哈哈……莫不是请不来,非要在吾等这些人面前强装面子。」 身着锦衣的公子在韩子灏面前来回晃悠,满脸嘲讽之色。韩子灏气急的看着这人,他也不确定能否等来那人。 那日一别,再见身份已经天差地别,就是不知道自己讹来的那个人情还好不好用。 那日送请帖也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成与不成都没个定数。 「你怎么就一定知道君后殿下不来,莫不是……」 「你胡说什么。」那公子被韩子灏一番话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急声厉喝,那能是胡说的吗? 第153章 身份 看着园中的你来我往,随安倒是也不急着进去,且看会儿热闹。 这些年轻公子都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等着他来的都是这些人身后的老狐狸。 既然都不想过好日子,那就都别过了。 今日这听枫园註定要热闹无比了。 「远兮。」 「殿下。」 「我们进去吧。」 「是。」 远兮推着轮椅不急不慢的走进听枫园,园中诸人看到一行人纷纷行礼。 「见过君后殿下,君后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 「见过殿下。」韩子灏作为今日宴会的主人走上前来,再次给随安行了一礼。 「多日不见,韩小公子倒是拘谨了。」 韩子灏:……那是我想拘谨吗?这不是不得不拘谨吗。 从前你就是洛家的大公子,如今的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后殿下,他这纨绔公子可是惹不起。 「殿下说笑了。」 「殿下请。」韩子灏伸手引路,随安示意远兮推着自己跟上。 方才原本还在嘲笑韩子灏的那公子已经缩到了人群里,不见了踪影。韩子灏撇撇嘴,半点儿都不想搭理那怂货。 上首之上,随安了无趣味的看着一群年轻公子觥筹交错。 「见过君后殿下。」 随安端着茶盏扭头看了过去,一身青色儒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对着随安行了一礼。 「免礼。」 「我多在府中少有外出,不知公子是……」 第194页 「他是翰林学士,顾风揽。」韩子灏凑过来给提了一嘴。 「在下顾风揽,一揽风华的风揽。」 随安微微颔首,「顾学士寻我有事。」 「我与青祁公子曾系旧识,特来与君后殿下探听一下青祁公子的消息。」 随安微微勾唇看着顾风揽,找他来探听青祁的消息,就是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故意了。 「我与青祁公子并不熟悉,顾学士寻我探听消息是否有些不妥。」 他重生回来与青祁发生的不愉快可是没有半点遮掩的,这个顾风揽倒是…… 「殿下如今贵为君后,是容不下青祁公子,还是对曾经的宁侯随安殿下不满呢?」 「毕竟,在陛下心里,宁侯殿下才是第一人。」顾学士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唇角含笑的敬随安。 「顾学士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够弯弯绕绕的。」 随安不接他敬的茶,随手就把杯盏丢回了桌案上。 「顾学士还是寻旁的人探听青祁公子的消息,我与他并不睦。」 「众所周知的事,顾学士读书读傻了么?」 随安行事不仅疯,而且向来口下不留什么情面。 顾风揽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差点破功,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疯狂。 「殿下从来嫉恶如仇,也真是半点儿不念旧日情分。」 顾风揽放下手中杯盏,不再虚与委蛇。他知道若是自己继续跟这位殿下纠缠下去,恐怕会听到更多难听的话。 「你终于是忍不住了。」 随安身体微微后仰,看着顾风揽。 「你等我很久了。」 「见过宁侯殿下。」 一声宁侯殿下,让着听枫园瞬间寂静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随安倒是没有半点儿被揭露身份的侷促,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曾经的身份可不是他的软肋,他也无惧这身份被揭露。 因为害怕的不是他自己。 「既然都听见了,还准备都藏着不见见本殿下吗?」 随安扶着远兮的手从轮椅站了起来,长身玉立,一身暗红色的长袍绣着浅金色的福寿纹。 顾风揽看着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随安,手指微微攥紧。 「见过殿下。」 那些被顾风揽坑来的权贵们这个时候都快恨死他了。不是说来探探这位君后殿下的深浅吗?怎么还翻出来另外一重身份,还是这么要命的身份。 这位爷要是一个不爽,他们这些人怕是都不能囫囵个的出这听枫园的门了。 「怠慢殿下还望殿下降罪。」 那些公子哥一看自家长辈都跪了下去,自然也一个个跟着下跪。今儿这宴会可真是要了命了,要知道他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出了这个门,我只是你们的君后殿下,记住了吗?」 「谨遵殿下旨意。」 地上跪着的人纷纷点头应是,他们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封这位病恹恹的洛家大公子为君后。 殊不知,从头到尾陛下封的君后都是随安殿下。 随安与岁安,寻常不知道内情的人,怎么可能听得出来有什么区别。这两位祖宗可是把他们这群人当做傻子,都给蒙在鼓里了。 不,应该还是有人知晓内情的。 就如从开始就不曾反对陛下立君后的温老丞相,要知道,膝下无子的温老丞相以前可是最疼爱宁侯随安的。 陛下立君后,若是温老丞相不同意,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成的。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这些人脑子蠢。人家从来都没想瞒着他们,是他们自己猜不到而已。 「本殿下与顾学士还有话要谈,诸位自便。」 「臣等告退。」 随安看着原本热闹的听枫园瞬间人去空空,唯留随安主僕与顾风揽。 「可是达到你的目的了。」 随安不宜久站,被远兮扶着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你如今的身子骨这么差的吗?」 「不然呢,若非我的身子骨差,早在我醒来的时候,就把你们都给掀出来了。」 「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你们还真是上赶着找死啊!」 「宁侯随安的名头太过可怕,就算只是捕风捉影,也会让我们寝食难安。」 随安笑了笑,「我可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只要你能够安分。」 「问题就是不够安分啊。」 顾风揽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满心苦涩。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招惹眼前人,可是从一开始他就被绑上了世家的船,下不来了。 尤其,他还是青祁公子背后的第一道黑手。 「把我逼出来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回来了,我们註定斗不过你,我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死而已。」 三年前乱葬岗上他收敛了太多的尸体,不想再来一次了。 第154章 家臣 毕竟,收殓尸身这种活儿,若是一次两次那倒也还罢了。如果次数多了,他保不齐把哪次连自己都能一块儿挖坑给埋了。 他非是世家出身,没有必要跟着那些人去送死。若非是早早的就被他们强行绑上了那条即将沉没的破船,顾风揽可能早就反手把那些人都给卖了。 但谁让他就是世家养大的呢,在旁人的眼中,他天然就是该偏向世家的。 第195页 所以这么多年,顾风揽才会愿意为他们所用。可如今他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尤其他并不想和令人恐惧的宁侯随安作对。 「那些人以为三年前能害你一次,如今就能害了你第二次。」顾风揽摇头轻笑,世家子弟向来都是自视甚高。他们看不起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自然也看不起,从尘埃里爬上云端的宁侯随安。 可是他们都忘了,尘埃与云端是云泥之别。能一步一步从尘埃踏上云端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那些世家用自己的前程,家族的未来,族人的血肉来验证这个人的不凡,却又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相信。 「那为何不动手呢?」 「不过是不确定你的身份,原打算若不是你,就准备让你成为他们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若确定了是你,他们就会赌上一切重现三年前上元佳节宴。」 随安也笑了,三年前那是他已经病入膏肓,弥留之际。让他们得逞,也不过就是将计就计罢了。 「他们也不怕我若死不了,他们会死的更惨。」 「谁让您当年,让他们钻了那么大的一个漏洞呢。」 「你是觉得我还会再养一个青祁那样的蠢货吗?」随安看着顾风揽说道,在自己久远尘封的记忆,他好像并没有在哪个世家见过眼前这个人。 「而且当年的事貌似你可是青祁身后最大的黑手吧。」 「我是挑拨人心的那个,却不是执行整个计划的人。」他到底不是世家出身,那些人用着他的同时,却没有给他足够的信任。 所以在青祁被处理之后,若是陛下往下查的话,自己就会是下一个被那些人推出来的替罪羊。 可他顾风揽并不想死。 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听枫园的宴会,既然都是彼此利用,那就不要怪他下手狠毒。 他无非也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随安并没有否认他的说法,毕竟能从三年前云缱的屠刀下活到现在,就代表自己当年中的毒他没有直接关系。至多他也就是一个知情人,是那个计划中随时都可以被替代的棋子。 然而,如今这棋子觉得自己危险了,所以他会毫不留情的反噬执棋之人。 过往他灭掉的那些世家,没有顾姓。 「而且,您如今这个身份的弟弟可不是一般的聪明。」至少在他看来,那个少年比青祁清醒千百倍。他会牢牢的护着自己最大的依靠,因为他很清楚他如今所得到的这些都来源于自己的这个依靠。 亦或者那个少年本来就重情,与薄情寡义的青祁,全然就不是一路人。 能被温老带在身边,不管是因为宁侯随安的缘故,还是其他。若是个蠢的,温老怎么都不可能带在身边的。 「我倒是不好奇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却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顾风揽垂眸看向园中枫树,「殿下若是想查,恐怕不等我走出这听风园,就可以查的一清二楚。」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并不想去查。」随安毫不避讳的说道,如今已经不似从前,他不掌权,不操心。 能直言不讳问出来的,随安都不想跟谁绕圈圈,没那个精力。就如今日之宴会,若非必要,他是不会出席的。 「殿下如今变化甚多。」 顾风揽看着不得到回答就不打算放过自己的随安殿下,不由得苦笑。从前的宁侯殿下难缠的令人恐惧,如今的宁侯殿下难缠的令人头痛。 「变化吗?我倒是没有觉得。」 「不过是从前在其位谋其政,而如今的我可以不谋这些。」 顾风揽看着姿态慵懒靠在一侧的随安,这个人比他们所有人活的都清醒,也不外乎唯有他能从街头乞儿一步步成为权倾朝野的宁侯殿下。 他既是权臣,也是陛下的心上人。 很多时候权利与爱情面临抉择的时候,往往被放弃的都是爱人。可唯独宁侯是个奇怪的例外,他不贪权,不慕势,似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又或许,他在乎的,都是自己这些人不在乎的。 可是偏偏他不强求的,最后都得到了。不管这些到最后是人心谋算,还是天意巧合。 这个人都很可怕。 「殿下与世家为敌那么多年,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家臣吧。」 「嗯。」 随安微微呶了呶嘴,他确实是知道的,而且当初他也杀过不少,同样也放走过很多。 那些死忠的都被他杀了,去陪他们的主子。而那些身不由己的都被他给了自由,放任他们离去。 只要他们离去,就再也不可能和世家站到一起。因为只要他们迈出背叛的第一步,他们和世家之间的嫌隙就再无复合的可能。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背叛这种东西,对于掌权者来说太过致命。 尤其对世家那些自视甚高的人,家臣的背叛就是在往他们的脸上扇巴掌。 而且是……扇的又响又亮的那种。 所以,对随安而言,给世家多立点仇人,对他有益而无害。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你是谁家的家臣?」 「我其实算不上是叶家的家臣,毕竟我的父母与叶家其实也没什么牵扯。」 「不过就是我父母心善当年救了落难的叶家家主,后来我父母双双遇难,我这个孤儿就被叶家家主接到了叶家养大。」 第196页 与那些叶家培养的未来家臣人选一同长大,渐渐的也就没有人记得了,他是叶家家主的恩人之子。而是,只当他是叶家养的家臣而已。 纵使旁人都忘了,可他顾风揽没有忘记,他不会做人奴僕,任人摆布。 第155章 要死了 「若是我没有记错,我好似并未在叶家的家臣中见到过你。」 随安托腮看着顾风揽,虽然时日长久,但自己若是见过这个人,肯定会记得的。 「是,我到底不是叶家正儿八经培养的家臣,所以是与叶家子弟一起的。」 「但我见过殿下,一眼之缘。」 叶家被清算的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红衣飒飒的少年殿下,骄矜自持。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就把在上京城树大根深的叶家连根拔起。 所有被他抓到把柄的,都死在了那一柄秋水剑下。 他虽然不在其中,但是也被吓得不轻。 所以,后来那些人算计宁侯随安的时候,他虽然被裹挟其中,却是半点儿都不敢沾染。 挑拨青祁已经算是他唯一做下的了。 「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随安看着顾风揽,他并不在乎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因为他只在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不要什么,我只是想自在的活着。」 「好。」 随安答应了。 「多谢殿下,先告退了。」 「嗯。」 随安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顾风揽今日之行的目的达成,就与随安告别离去。 「殿下信他今日说的吗?」 「……」 「不信。」 随安看着渐行渐远的顾风揽,他的境遇让他从来都很难相信他人。就算是与自己抵死缠绵的云缱,随安有时候也是不信他的。 究其原因,云缱是这天下的君主。 而顾风揽这个人,与世家余孽为伍的,是最不可能取得他信任的人。 远兮一噎,您既然不信他,做什么还与他在这里浪费这么久的时间。有那个功夫,咱们回去歇歇不好吗。 您自己个儿的身体什么样,自己个儿不清楚吗。等会儿回去了又要闹着不舒坦难受了。 感受到远兮幽怨的目光,随安决定不搭理他。 听枫园宴会早早就散了,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凡去赴宴的,那嘴严实的跟上了百八十把大锁似的,任谁都撬不动。 宴会众人:……你是想让我们死。 那位祖宗都发话了,谁敢不听。他都回来,雀舍恐怕更加无孔不入了。 有的大人,就连自己养了好几年的宝贝雀鸟都放飞了,就恐怕那雀鸟都是雀舍的暗探。 雀荛:……稍微有些离谱了,他们雀舍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训鸟到充当暗探。 他要是有那本事,早就不用每月发那么多的俸禄了。虽然不是掏自己的库房,但是是从他手里给出去的。 养鸟可比人吃的少的多了。 他们殿下拉仇恨的本事,那从来都是顶尖的。看他不顺眼,偏还没有谁敢去动他半分。 哪怕殿下如今弱不禁风,力道大点儿的拳头都能给他送走大半条小命。 随安带着人方才回到宁园,连自己的院子都还没有踏进去,文伯就一脸着急忙慌的,手里提着衣袍,一路小跑了过来。 「大少爷,大少爷……」 「我在,文伯你慢一点儿,什么事这么着急?」随安示意远兮赶紧上前扶一把,文伯这一把年纪的,跑的这般急,若是不小心摔着了,可是要受大罪的。 这宁园上上下下的,可都指着文伯打理。 「文伯,你慢点儿。」 远兮扶住了冲过来的文伯,被他跑过来的冲劲撞的后退了两步。 这要是没有扶住,文伯怕不是要摔个大跟头。 「哎哎哎……好好……好的……」 文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好一会儿,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 「大少爷。」 「方才隔壁府里的樱桃给我递了话,说是老夫人快被洛二爷那一家子折磨死了。」 随安闻言微微有些惊诧,洛老夫人不是最疼那一家子的吗?怎么反倒快被他们那一家子给折磨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随安问文伯的时候,微微一抬手,原本他身周藏着的人中立刻就有两道身影飞身离去。 文伯还没喘匀了气就赶紧开口:「是老夫人身边的樱桃来找老奴报的信,说是想请大少爷给老夫人请个大夫去瞧瞧……」 「说老夫人已经……已经快不行了。」 「为什么不去找洛家二爷,老夫人从前那么偏疼他们一家,更何况老夫人还是他亲娘,他总不至于连个大夫都不给亲娘请吧。」 远兮就不明白了,自家殿下可是和隔壁府签了断亲书的,怎么求都求不到他们殿下这里来吧。 「樱桃说,二爷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老夫人院子里看过老夫人。平日里的一应事都是二夫人照料的,可是二夫人在把老夫人的家当都拿走完,也不管老夫人死活了……」 随安:…… 远兮:…… 其他人:…… 这一家子是真不怕别人把他们的嵴梁骨给戳折了,也真不愧是那洛老夫人言传身教养大的,一家子都是白眼狼。 第197页 从前洛岁安对她百般孝敬,她可是连看都不捨得看一眼。甚至心狠手辣到亲手算计自己亲孙子,就为了给他儿子一家铺路。 如今这般下场,也不过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哼……」随安冷笑一声,「咎由自取。」 不过自己大婚在即,随安不会允许隔壁那一家子奇葩来给自己添堵。甚至随安都在怀疑,隔壁府那一家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是冲着他来的。 「着人去请御医,文伯你亲自去看看,隔壁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殿下。」 「是,大少爷。」 虽然他已经和隔壁府签了断亲书,但是并没有传扬出去。他的身份在权贵中虽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上京城的百姓并不知道。 若是那老东西死了,如今还顶着洛家大少爷这个身份的自己,多多少少还是会被影响到的。 随安相信,隔壁那一家子的心眼儿都凑不出来这么个主意。 把目光落向隔壁府邸,不管那一家子的背后是谁,都不能坏了他的喜事。 想要死,他不拦着他们,但是得等到他大婚之后。在他没有大婚之前,所有人半死不活也得给他好好活着! 第156章 报应 有了这么一番事情,随安也就不打算返回自己的院子歇着了。 毕竟,真要那洛老夫人死了,他与云缱的婚期势必会被拖延下去。 微冷的目光注视着两府邸之间的墙壁,任何意图阻止他与云缱大婚的,他都不介意给自己的婚服多添上一抹耀眼的红色。 「参见殿下。」 「怎么样?」 「回禀殿下,情况属实。」 随安眼神愈发幽冷,「文伯他们进去了吗?」 「回禀殿下,属下出来的时候,文伯他们被拦在了前院,并未到达后院老夫人处。」 「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隔壁府邸。 文伯带着樱桃以及方才请过来的大夫,急匆匆就进了洛府的大门。门口守门的小厮并没有换,看到文伯气势汹汹的带着人冲上门来,那是半点不敢阻拦的开了门。 樱桃带着文伯和大夫就往后院走,老夫人如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她都担心,老夫人撑不到她带着大夫赶到。 哪料,他们还没有走到后院那边,就被人拦在了前庭这边。 「呦,樱桃姐姐不在院子里好好照顾老夫人,怎么跑了出去。」 「若是给老爷夫人知道了,怕是要罚你的。」 「不用他们猫哭耗子假慈悲,把自己病重的母亲扔到后院里自生自灭,他们也不怕下雨天打雷,噼死他们这些不孝子孙。」 樱桃满脸愤慨的瞪着青梅,她从前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老夫人待她也不差,她怎么可以做到冷眼旁观,不管老夫人半点儿死活的。 而且,老夫人病重后,她天天上赶着巴结夫人,吃里扒外,把老夫人的东西都让夫人给拿走了。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去求大少爷与文伯,求他们救救老夫人性命。 也不怪大少爷要和这一家子断亲,这一家子都是没人性的豺狼,不做人的东西。算计大少爷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对待对他们没有了用处的老夫人竟然也是如此狼心狗肺。老夫人可是最疼他们这一家子的,甚至都不惜为了他们这一家子算计另一个亲孙子。 可是他们呢!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老夫人该得的报应…… 大少爷曾经那般好的人。 是她们老夫人眼盲心瞎,放着孝顺恭敬的长孙不要,非得偏疼那些个没人性的狗东西。 「老夫人平日里总是多有偏向你,你自然对她死心塌地。」 「但是做人家奴僕的,要分得清谁才是这家里当家主事的。老夫人不行了,我自然要依附夫人了。」 「你自求出路,我不拦着。」 「但是,也甭妄想踩着老夫人讨夫人的欢心。」 主人家的是是非非不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以质疑的。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婆媳关系也不是她们能插手的。 她樱桃不是丧良心的那种人,老夫人虽然为人不好。可是这么多年倒也也是没有亏待过自己,还允许自己赎身。 向大少爷他们求救,已经是樱桃最后能为老夫人做的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她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就是了。 于是,樱桃也不再跟青梅在这里纠缠。 「让开。」樱桃气势十足的冷喝一声,竟然让拦路的青梅下意识的退开了半个身子。樱桃好歹是老夫人身边掌事多年的大丫鬟,只要不是对上主子本人,轻易也是不怕事的主。 「不……不行……」 「夫人吩咐了,老夫人病重需要静养,除了伺候的人外,闲杂人等不许去打扰夫人。」 青梅看着樱桃带着人就要往往后院里去,再想想夫人的吩咐,只能硬着头皮伸手拦着去路。 樱桃冷眼看着青梅,眉眼一肃,大步上前给了青梅一耳光。打完人,还顺手把人往旁边一扯,把路给腾出来。 「若你再敢拦着去路,我就去官府告你谋害主人。这般谋害人命的大罪,你试试看看,看你的新主子会不会救你?」樱桃掐着青梅的下巴,看着她捂着自己的脸,恶狠狠的说道。 第198页 青梅惊恐的看着樱桃,她不知道怎么从前温柔和善的樱桃姐姐,今日如何会变得如此可怕。仿佛从前那些温柔和善,都是一场梦幻泡影而已。 「不……不敢了……」 青梅被樱桃吓得缩在一边不敢再拦着路,樱桃把手一甩,直起身对着身后的文伯等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文伯对处理事情干净利索的樱桃很是满意,对于她的知恩图报也很欣赏。 若是可以,他倒是很想让樱桃来服侍自家大少爷。他们家大少爷素来不爱处理这些杂事,等他们大少爷与陛下大婚后,琐碎事情总是要有人打理的。 虽说宫里不会少了伺候服侍他们少爷的人,但是,总还是没有自己的人用的舒心不是。 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稍后他再来寻樱桃问问。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走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文伯看着已经没有伺候的人院落不由得感到一阵唏嘘,在他们少爷没有和这府里断亲之前,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是整个府里最多,也是府里最热闹的。 可如今,不过才是短短半年的光景,这里就已经如此寂寥如此。 院中的落叶枯枝没有粗使婆子打扫,就连廊下守门的小丫头都没有半点儿影子。尚不知,那屋子里还有多少人伺候着。 「文伯见谅,老夫人这院子如今只有奴婢并一个老婆子两三个小丫头伺候着。」樱桃对着文伯福了福身,不管今日文伯因何应了她的求救。但是,文伯到底是带着大夫来了,比府里的那家子白眼狼可好太多了。 「老奴也只是奉少爷的命,带着大夫来走一趟而已。」 「有劳大夫了。」 文伯对着自己身后的大夫伸手一请,樱桃非常识趣的走在前头带路。这院子里如今能主事的也只有她了。 樱桃带着人走到老夫人床榻边,半年前养尊处优的老夫人,如今已经瘦的脱了像,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躺在床榻上。 第157章 后事 若不是还能看的到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人还活着,文伯都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大夫,请。」 樱桃搬了矮凳,又把老夫人瘦骨嶙峋的手从被褥下拿了出来。 许久后。 大夫摇头嘆息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榻上之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看着府中也不是什么贫困人家,若是从一开始就好好养着,这老夫人原本还是可以多活几年的。 可是看眼前这模样,一看就是子孙不孝,没有好好养着…… 「大夫,您别摇头啊,老夫人她……」 「请恕老夫无能,贵府还是为老夫人准备后事吧。」 「大夫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家老夫人。」樱桃跪在地上拽着大夫不松手,眼中泪水盈盈。她是被家里人卖进府里,是老夫人买了她,不管老夫人是好是坏,但是对她樱桃恩重如山。 前几日老夫人时有清醒,还把她的卖身契给了她。 「请问大夫,老夫人可是半点儿救治的可能都没有了吗?」 「那倒不是,只是在下医术浅薄,若是可以寻来宫中御医,或许可以一试。」 「多谢告知,这是此行诊金,送大夫回去。」文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放到大夫的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子甚至都有些压手。 没等大夫说点儿什么,就被文伯身后的僕役引着走了出去。 「文伯……」 樱桃泪眼朦胧的看着文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能跑到宁园求救已经是她最后的办法了。 「莫急,我来之前少爷已经让人去请宫中御医了。」 「可是,宫中御医难……」 「少爷如今已经是君后之尊,请个御医而已,不算什么。」文伯看着榻上半死不活的老夫人,眼中没有半点儿怜悯,这些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还有十多日就是帝后大婚之日,在此之前,老夫人都不会出事。」 樱桃垂首,她虽然见识不多,但是也能够听得出来文伯的话外之意。大少爷想要一个尽善尽美的大婚,那就一定不会允许老夫人出事。 哪怕大少爷已经与这府里断了亲。 可到底老夫人还是他的亲祖母,不论是大少爷还是皇帝陛下,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大婚之前有丧事坏了他们的喜气。 「多谢君后殿下仁慈。」 樱桃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实在是老夫人以前自己亲手斩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怨不得旁人。 「殿下,御医到了。」 「那就走吧,我也该去看看。」 「是,殿下。」 远兮推着随走到洛府前,宫中来的御医随安并不认识。但是御医却是知道今日唤自己前来的,就是陛下册封的君后殿下。 「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今日唤你来给一人诊治,不管有没有治,本殿下都要你至少保住她一个月的命。在这一个月内,不许她死,能做到吗?」 「回殿下,这要微臣见到人诊完脉以后才能告知您。」御医低着头回话,这听着要求并不高,但是细思却又是极高的。 在没有见到人之前,御医并不敢给这位君后殿下承诺什么。 谨言慎行,不见兔子不撒鹰才是他们这些人活的长久的保证。 「好,进去吧。」 第199页 见随安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让御医忐忑的心安稳了些。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洛府,守门的小厮早在看到腰间佩刀的黑衣侍卫簇拥着他们大少爷而来的时候,就已经纷纷吓得缩到了角落里。 所以,随安他们并没有遇见拦路的。 只是老夫人院子,倒是有些热闹。 阻止不了的青梅在樱桃他们走后,就去了二老爷夫人那里说了情况。此时这狼心狗肺的夫妻二人统统都在老夫人院子里。 在知晓了大夫的诊断后,就一直叫嚣着给老夫人准备后事。还让樱桃把老夫人的体己钱都拿出来,他们好给老夫人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后事。 樱桃气的脸都涨红了。 「老夫人还没死呢,二爷这般心急是要把没有咽气的母亲活埋不成。」 「贱婢住口。」洛嵘喝止樱桃,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你怎可污衊主人家。」 「你是谁家主人,我伺候的从来就只有老夫人。且我如今已经被老夫人归还了卖身契,我樱桃不是你洛家的僕役,可以任由你唿来喝去。你今日要是敢那般做,我明日就会去衙门告你谋杀亲母。」 「你……」 洛嵘被樱桃气的浑身发抖,他有心解决了樱桃,奈何文伯那老东西就在这里。他可以动樱桃,但是他动不了文伯。 尤其是身后带着好几个侍卫的文伯。 「大夫都已经说了是油尽灯枯之象……」 「大夫还说御医或许会有办法……」樱桃牢牢护在老夫人榻前。 「就算是有的治那又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要倾家荡产的救她活不了几年的人吗。」 「你……你就是畜生,不……畜生都比你感恩……」 「老夫人对你们那么好……」 洛嵘脸色黑沉,狠狠的看着樱桃。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什么话的文伯。 「二爷若是养不起,老夫人会由大少爷派人照料。」至少在少爷不许她死的时间内,她是不会死的。 洛嵘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文伯,目光更加恶狠狠的看着樱桃。这个贱婢,他早晚有机会弄死她。 吃里扒外的贱婢。 「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一句话被洛嵘说的咬牙切齿,这个老东西这是在让他难堪。若他说不用他们过问,无疑老夫人若是立时死了,那这不孝的名头是会死死扣到他的头上。 半点儿都沾不到他们身上,毕竟,这老东西把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已经断亲的孙子赡养不慈的祖母,怎么说出去都是无可挑剔的。 「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旁人的身上。」 随安带着人浩浩荡荡而来,没有丝毫的客气的把这府中的人都给挤到了角落里。 第158章 半死不活也得活 似乎只要那些人有半点不安分,随安身边那些佩刀的侍卫,就能直接给那些人一刀封喉。 洛嵘看着被人簇拥着进来的随安,如今的他不似从前的病弱苍白,虽然依旧是坐在轮椅上,但是嵴背挺拔,气质高雅矜贵。一席华贵的锦袍,衬得他风度翩翩,高不可攀。 从前满是温和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幽深,仿佛可以洞悉人心一般的深邃。 似乎此时的他,与从前病弱的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虽然本殿下已经与府中断亲,但是还不至于看着洛老夫人生生被虐待至死。」 「御医。」 「臣在。」 「好好诊治。」 「是,殿下。」 御医赶紧走到床榻边诊脉,感受着手底下虚乏无力的脉搏,油尽灯枯之相,药石无医啊。 「如何?」 随安接过茶盏,慢慢悠悠的品了一口问御医。 「禀殿下,确实是油尽灯枯之相。」 「可有的救?」 随安连眼睛都没有抬,御医想起进来之前殿下的要求。不要求他把人治好,只要能活着就行。 也就是说,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这老夫人得活着。至少在殿下没有松口之前,她半死不活也得活着。 「回殿下,有救,只是……」御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需要珍贵药材养着才有转圜的余地。」那些吊命的珍贵药材用着,就算是油尽灯枯也是能养些时日的。 「你只管说,稍后就会有人给你送过来。」 「是,殿下。」 洛嵘夫妻看着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病秧子,「大侄子都不问问我这个二叔的意见的吗?」 「不用,我既不用你出人,也不用你出银子,问你做什么?问你怎么活埋你自己的亲娘?」 「而且,我们已经断了亲,不要再自称本殿下的二叔了,你还不配。」 随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言辞犀利的几乎能把人给气死过去。 洛嵘恨的咬牙切齿,但是却又无言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若是觉得我的人碍眼,我也可以给老夫人换一个地方住。这院子看起来,可不如从前了呢。」 随安看着洛嵘,就是不知道是他想给自己添堵,还是他身后林氏那个蠢货。可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惯着就是了。 这洛家他不会动,反正只要自己活着一天,他们就一辈子出头无望。就算以后自己没了,时安也已经长大了。 第200页 毕竟,据他所知,时安对洛家的心结,可是很大的呢。 「不必了。母亲身体不适,不宜迁劳。」 半晌,洛嵘最后也只是憋出来这么一句话。脸色难看的甩手就走,这院子里他是半点儿都待不下去了。 「殿下为何趁机收拾了他们?」 「收拾了他们还会有下一个,暂时留着他们,总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突然冒出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要好。」 洛家人太蠢,就算是给他添堵也不过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随安如今太懒,只是准备大婚他就已经够忙了,并不在大婚前给自己搞出来一堆破事。 是的,就是破事。 哪怕这些人就是冲着他的小命来的,在他看来那也是小事。 随手搁下手中茶盏,看着御医忙忙碌碌的开好了方子,文伯上前接了过来。 「此方中有一味药,寻常富贵人家都难寻。」御医有些为难的说道,宫中虽然有,但如此保命的良药,哪里有嫌多的。 轻易是动不得的。 「文伯,可能寻来?」 「不用寻,少爷您大小的体弱多病,夫人当初担心,特意差人花重金寻了许多,如今在您私库里还有一些。」 文伯看了一眼药方,又看一眼御医什么也没有说。年前他家少爷病重之时,这般类似的药方,他简直不要太过熟悉。 只要是他们家少爷做的决定,文伯无条件支持。不过就是几株他家少爷如今不怎么用得到药,给了也就给了,全当是给少爷积阴德了。 换做往日,文伯看到洛老夫人如今的下场,怕不是要让人买串鞭炮去放。 但如今么,他们家少爷身体好了,还是身份尊贵的君后殿下。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们也就是了。 文伯还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不再计较曾经,不是他有多大度。而是,他们宁园与洛家如今已经是云泥之别。他就算只是管家,那也是君后殿下的管家,寻常的官宦都无法与他抗衡。 他的少爷已经是洛家遥不可及的尊贵人儿了。 「着人将药材送来。」说完随安又把目光投向御医,「此后半月时日劳御医暂住洛府。」 「臣遵旨。」 能在宫里混到现在的都是人精,眼前这位是陛下亲封,名正言顺即将大婚的君后殿下。也是日后皇宫另一位名正言顺的主子,他自是无有不应。 至于外头传的那些,说君后殿下不过就是宁侯殿下的替身云云。且不管是不是的,反正人家如今是君后无可反驳。 「殿下您今日多有劳累,该回去歇歇了。」远兮看着自家殿下眉宇间疲态,这要是给陛下看到怕是得心疼死了。 随安抬手撑着额头,处理这些糟心的事儿确实累人,这样的活以后还是等成婚后让云缱代劳。 如今的他只适合做一个,逗猫餵鱼的闲人。任何劳心费力的事情,都不适合他。 「留些人在这里。」随安闭着眼睛随口道。 「是,殿下。」暗处传来一声应答,便再无痕迹。 御医目送君后殿下离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额头上渗出来的汗。这不冷不热的金秋时节,他生生吓出来了一身的汗来。 这位爷身边竟然还有暗卫,且他还能命令暗卫。那些说这位祖宗是替身的人,日后恐怕那张脸都要被打黑了。 不管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恨情仇,反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医能够打听的。虽然他也很想知道,但是想想还是命更重要。 再说了,他任职宫中御医,总会有听到的一天。 不急,不急…… 第159章 掌事 樱桃手持芭蕉扇,小心翼翼盯着药炉中的火,时不时还要查看一下药熬的如何了。 原本这熬药的活轮不到她亲自动手的。奈何老夫人院中那些仅剩的伺候的人,就在方才都被二爷给叫走了。 樱桃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就是大少爷今日当场给了二爷许多难堪。他如今竟是连对老夫人的半点母子之情也无了。 这可真真是老夫人的报应啊! 跳跃的火苗映衬着樱桃的脸,樱桃无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气。之前她护着老夫人的时候已经得罪了二爷,也不知以后可还能安生。 想到这里樱桃抿了抿唇,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前些年她在这府里只为明哲保身,从来也不掺和任何事,只为熬到自己能够赎身出府。 但唯独老夫人这里,总还是有一些情分在的。 虽然得罪了二爷,但樱桃并无太大忧愁。毕竟她受制于人,最大的软肋,她的卖身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便是二爷想要难为她,她也不见得就会怕了他。 若是实在不行,待到老夫人去后,樱桃就会彻底远离洛府。这上京城多权贵,若是从前的洛家,她兴许还忌惮几分,可能会选择远走他乡以求太平安稳。 倘若是如今洛二爷当家的洛家,就算她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也不见得会怕了他。 虽然如今的洛家在普通人眼里依旧是富贵的,但她在这府里多年也是知道的。没了大公子,他们可就什么都不是。 「咕噜噜……」 一连串水泡破碎的声音响起,樱桃连忙把火减小,开始慢慢的熬。樱桃知道这药并不能救老夫人的命,但是却能够保住老夫人的命。 第201页 她不知道大公子会保老夫人的命多久,可是不论多久,大公子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至少比二爷那个被老妇人偏袒的亲儿子,好上千倍万倍。 若是老夫人是清醒的,看到如今这些,不知她可会后悔。 可如今就算她后悔,也是悔之晚矣。 而樱桃能为老夫人做的,就是送她最后一程,以全了这么多年还不错的主僕情分。 「樱桃姑娘,文管家找你过去呢。」被文伯派到这院中处理杂事的小厮过来说道。 「可否稍后过去,待我把药送到老夫人房中。」 「樱桃姑娘可将药交给我守着,文管家就在外头等着呢。」 「有劳了。」 樱桃一看这架势,势必要走这一趟了。她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在这药中做手脚,毕竟大公子在这院中留了不少人,且都是值得信任的。 樱桃并不知,其实这些还都只是放在明面上的。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守在暗中,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把手伸进来。 他们殿下不想让死的人,就算是下头的来抢人都不一定抢的走。 「文伯。」 樱桃走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不知文伯唤樱桃来有何事?」 「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此来只是想来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去大公子跟前做掌事的婢女。」 「文伯手中应该有很多人选,为何选我?」 「无他,只是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且处理起事情来有条有理。」 文伯直言不讳,其实正如樱桃所说,他这里有的是人选,给自家大公子做掌事婢女。更甚都不用他操心,恐怕大婚之后陛下就已经给大公子准备好了。 他家少爷身体如今虽然已经算得上是大好了,但身子骨也就那样,是个不能操心劳碌的。 但是少爷若是入了宫去,身为君后,总还是需要打理一些庶务的。既然他们家少爷身子骨弱,打理不了许多庶务,那他就给公子寻几个忠心的帮手好了。 殊不知,文伯如今操心的,宫里林如还就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不过若是他们殿下带进宫里的,宫中庶务繁多,也是完全不在乎多那么一个两个的。 只要忠心,宫中就容得下他们。但若是个内里藏奸的,城外的乱葬岗也是会有他们一席之地的。 在偌大的皇城之中死个把人那都是不起眼的。 「不知文伯可否容樱桃想想。」 「这是自然,只是觉得你是个好的,我这方才来问一下。」 「你若是不愿,也是没什么的。」 文伯也确实是觉得她挺好方才一问,没有任何强迫在其中。 文伯挥了挥手就走了,这洛府他也待的浑身难受。他们家公子与陛下大婚在即,他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他要在自家公子大婚之前,整理好夫人早就给公子准备好的聘礼。不过,如今只能是当做是嫁妆了。 嫁妆就嫁妆吧,谁让他们家公子嫁的高呢!且礼部与宫中送来的聘礼也是要一併归进他们家公子的嫁妆里的。 秦家偌大家业本就是公子的嫁妆,如今也都要随着他一併进皇家了。 外头那些垂涎的饿狼,怕不是一个个都要气吐血。 如此也好。文伯在心里感嘆了一句。 当年他们小姐是秦府唯一的子嗣,嫁人后又生了少爷一人。少爷病弱难养,他多少次都在揪心,万一少爷撑不住这秦家偌大的家业都要旁落他人之手。 如今少爷成了君后,他也不用担心有人觊觎少爷的家产了。哪怕以后他们家少爷真的……那些家业也只会落到陛下手中。 比落到那些贪得无厌的豺狼手里,好上千倍万倍。 至于他们家时安少爷,大少爷早就让自己给时安少爷准备好了以后娶妻生子的聘礼。 大少爷给时安少爷留下的,奢靡挥霍是不能的,但衣食无忧是不缺的。 有时候,怀璧其罪也是大罪。 文伯走了,樱桃守着药炉将熬好的药倒了出来,端进老夫人房中。这院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丫鬟婆子,餵药的事也是樱桃亲力亲为。 一碗药餵了半个时辰,最后药都凉透了。 樱桃在心里无声嘆了一口气,一时半会儿也没时间考虑文伯与她说的。 她今日出去也是才听闻了的,大公子不日就要与陛下成婚了。 第160章 大婚 樱桃伺候着,给昏迷中不能自理的老夫人擦洗干净,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看着已经荒寂的院子,院中已经落了许多的枯叶无人打扫。 樱桃走到院子角落里拿起扫把慢慢扫着枯黄的落叶,她知道攀上大公子日后定是富贵无忧。 只是樱桃觉得,在这洛府她就已经觉得艰难了。那皇城富贵迷人眼,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守得住本心。 从前她没有帮衬大公子他们什么,如今这富贵她也拿不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遥祝大公子日后康健无忧,长命百岁。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皇帝陛下下旨大赦天下。除大奸大恶,罪大恶极,遇赦不赦之徒,均可得特赦。 平日里素雅的宁园,如今入目皆喜庆。 今日大婚,早早的随安就被远兮从舒适的床榻上挖了起来。 「殿下……殿下,可不能睡了,今儿是您大婚的日子,陛下可是要来亲迎的,您可不能睡了。」 第202页 远兮拿着温热的帕子强行唤醒还在睡梦中的随安。随安皱了皱眉,眼睛酸涩。 「殿下……」 远兮看着自家殿下眨眨眼,又闭上眼睛不肯起。远兮咬咬牙,从凉水里捞了一方帕子盖到自家殿下脸上。 今日大婚,陛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自家殿下误了吉时。 「唔……」 随安扒拉开远兮的手,把凉帕子丢了出去。坐起身头还在一点一点的,不见半点儿清醒。 远兮:「来人,伺候殿下更衣。」 远兮招唿人扶着自家殿下更衣洗漱,一件件喜服被工工整整的穿戴整齐。又被小心扶到妆奁前坐好,做工精巧打造的冠冕被戴好。 「殿下可是准备好了?」林如还提早一步到宁园,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随安殿下,眉眼都是笑意。 他看着长起来的少年,终于是要被自家陛下给叼回去了。 「殿下。」 「嗯。」 被强迫叫醒的随安靠在扶着的远兮身上,强打精神坐直了身子。今日是他两辈子唯一的大婚,他不想坐轮椅,他想一步一步走到云缱的身边。 「陛下让奴才来告诉您一声,烦请您在院子里等着,陛下他要亲自来接您出去。」 「好。」 院门之外,温衡呈陪着自己小弟子,雀影以及鸦羽等人拦在院门处。 这天下间,敢在帝后大婚的时候拦门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们了。 文伯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守着,他要送自家大公子出门。想来,日后有陛下护着的大公子,一定可以康健无忧的。 一身喜袍的帝王步履稳健中带着急切的一路从前庭走到正院里,路上那些纠缠过来的雀舍和鸦卫的人都被他身边的暗卫给一个个按了回去。 走到随安院子前看着这门口守着的人,不由得勾唇一笑。见惯了平日里冷着脸的帝王,倒是不怎么适应如今笑的灿烂的新郎官。 「见过陛下……」 「免礼。」 云缱说着就要往里走,被时安少年勇敢的拦在了路上。云缱挑挑眉看着他,尚不及他肩高的少年一脸郑重的看着自己。 「你要拦着我?」 「嗯,有几句话要在您接走我阿兄前与您说清楚的。」 云缱饶有兴趣的看着时安,这个少年很护着他的随安。 「说来听一听。」 「您是九五之尊,若是有朝一日您不喜我阿兄了,还请您将我阿兄还给时安与这宁园。」 「没有那一日。」 「他是我的,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时安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个把话说的斩钉截铁的男人,虽然他如今还只是少年,但是他也是深知人心不可测。 「好,希望您说到做到。」 「不然,时安会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待我阿兄回家来。」 白身少年之于帝王如同蝼蚁,可是他就算是蝼蚁,也是会咬人的。时安不知道阿兄会不会是这个男人一生不可触碰的逆鳞。 但是,阿兄是时安这一生任何人都不可以触及的逆鳞。哪怕自己将来娶妻生子,阿兄都会是时安心里第一要保护的人。 因为,若是没有阿兄,就没有今时今日的时安,自然也就遑论是以后会拥有的一切。 云缱对上时安少年那执拗的眼神,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很高兴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如此真诚对待他的随安的人,甚至不惜冒犯他这个帝王。 「你的阿兄之于你很重要,但我的心爱之人之于我那是命,懂吗。」 时安注视着没有半点儿玩笑意思的帝王,从帝王威严的眼眸中,他只看到偏执与深情。那是对他阿兄的偏执,也是对他阿兄的执拗。 他曾经一度以为,他的阿兄身子骨弱不禁风,是被人照顾的那个。所以,可能会没有哪家女子愿意嫁给自家阿兄为妻。 他从没有想过阿兄嫁人,会有一个人如珠如宝的护着他。 可如今这个人出现,他心里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更加沉重。他担心自己将来若是没有出息,不能给自家阿兄撑腰。 更何况阿兄嫁的还是这天下的主人,一朝帝王。 「好好待他。」 时安小少年终于还是往旁边让了一步,给云缱让出了路。一见时安让了路,雀影他们就开始跃跃欲试想要拦路。不为别的,但就是机会难得,还不会被陛下怪罪。 至于过后会不会被暗搓搓的报復,那无所谓,浪的一时是一时。 然而他们才刚刚有动作,就被皇家暗卫那群瘪犊子给缠上了,只能看着皇帝陛下春风得意的迈进院子里。 就很气哦。 「小时安,你在想什么?」温衡呈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那里瞧热闹,笑眯眯看着他们闹腾。 「老师,我想今年秋闱下场。」 「不是不急吗?」 「从前不急,但是现在不行了。」 「哦,老头子我能问一问是为什么吗?」温衡呈目光柔和的看着少年问道。 「阿兄今日之后就是君后了,我想给他撑腰,就要做到臣属之最。」时安看着院子里认认真真回答温衡呈的话。 温衡呈闻言一笑,也没有告诉时安,不是今日之后随安就是君后了,而是君后从一开始就只会是随安。 第161章 初心 不过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不适合提及。少年有这般青云之志也是极好的,只是希望多年以后他能犹记今日之初心。 第203页 云缱一步步走进院子,早就听到外头传信的林如还亲自扶着随安殿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样的婚服穿在彼此的身上,满心满眼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阿随。」 云缱看到被搀扶出来的随安急忙上前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生怕他的心尖尖儿受到丁点儿劳累。 手臂穿过随安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我抱着阿随出去好不好。」 「好。」随安窝在云缱怀里,虽然他也很想与云缱并肩走出去。但是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他还是不要逞能了。 毕竟,君后大婚劳累的还在后头呢。 可随安并不知道,今日的大婚,白天他是一点儿都没有累到,晚上累到晕过去了。 一身喜服的陛下抱着同样一身喜服的君后殿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传的多真,都没有他们亲眼看到的真切。 别跟我说眼睛会骗人,他们陛下眼底无限柔情他们不瞎,看的清清楚楚的。 云缱抱着随安一路穿过庭院,走廊,停在一处寂静的院落之前。按着规矩,出嫁之时,新人都是要拜别父母的。 可不论是随安,还是洛岁安都没有父母在世。 但是这宁园中设有洛岁安父母的灵位,随安示意云缱把他放下来,云缱执着随安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文伯递上来三柱香,随安接过来拜了三拜后把香插进香炉里。抬头看着那灵位,他们虽然不是自己的父母,但到底是这身体的生身父母。虽然自己并不亏欠什么,但随安就是想来拜上一拜。 只是他没有允许云缱拜,他怕洛家父母承受不住帝王跪拜的因果。 而且,就算是他们活着,也只有他们给云缱行礼的份,万万没有云缱这个帝王给他们行礼的道理。 「阿随,我在。」 随安闻言看向有些担忧自己的云缱,笑靥如花。 「别担心,我没事。」 他早就不是那个想要父母的年纪了,只是那到底还是他心里的缺失。但人生嘛。活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遗憾,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我们走吧。」 「好。」 云缱再一次把人抱进怀里,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宁园之外,在上京城百姓,以及迎亲百官注视之下,云缱把随安抱进了帝后共乘的辇车之中。 「吉时到,帝后起驾……」 响亮悠长的唱和声响起,辇车碌碌前行。帝后大婚的辇车会绕上京城一圈,会在宗庙祭祀之后,回到皇城举行帝后的成婚大典。 宗庙祭祀,随安也是被云缱一步步抱上去的。不是没有人反对,只是那些反对的人如今都已经被流放南荒开垦荒地去了。 既然你有力气没处使,跑来管他这个皇帝的家事,那倒是不如去南荒开垦良田来的更加实在。 若不是即将大婚,云缱生怕见了血会对随安有什么妨碍,早就把他们推出去给砍了。 有人告到温衡呈处,老丞相也是默然不语。那可是好容易回来的,唯一能够约束陛下的,只要陛下不发疯,不危害江山社稷,他愿意怎么娶就怎么娶。 又不是你家祖宗,你急什么劲。 云家的宗庙,云家的祖宗,他们云家人都不急,你们这一个个上赶着的可不是在送人头。 没看云家那些不正经的都正经了吗。 云缱愿意抱,随安也不会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公然让护着自己的云缱难堪。那不叫聪明,那叫傻子。 天下和云缱,随安要云缱…… 权利富贵和云缱,随安要云缱…… 自己的名声和云缱,随安依旧要云缱…… 那些东西全部加起来都不如云缱的半根头髮丝儿。 宗庙之内。 随安被云缱放开后,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香,与云缱相携跪拜云氏的列祖列宗。至于这些老祖宗会不会找他这个坏了祖宗礼法的人算帐。 随安表示不带怕的。 他又不是没有死过,做鬼的那些年里他也没见过几个云氏的鬼,估计也都去投胎转世了。 若无大执念,没有多少鬼魂愿意留在世间。能去轮迴的都已经赶早去轮迴了。 喜服层层叠叠交叠在一起,就像过往他们二人命运的交叠,终得圆满。 一整套帝后大典的流程走完,最不累的就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随安。毕竟,他从踏出房门之后,除了行礼之时,基本全是被云缱抱着走完的流程。 但是在那些大臣权贵的眼中就是,君后受陛下宠爱程度由此可见一般。 日后该怎么对待这位君后殿下,他们心里如今一个个都跟明镜似的。 「你不去前殿吗?」被云缱放到喜床之上的随安,看着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的云缱,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必,若是我在他们只会更加拘束。」 「所以,放他们开怀畅饮,我在这里陪你可好。」云缱说着就把人抱在怀里,把随安头上做工精緻的冠冕取下来。 虽然已经尽量让工匠打造的轻巧了,但依旧还是在随安的额头上压出了一道红痕。帝后成婚大典的礼服亦是如此,所以云缱才不捨得让随安多受累。 「陛下,汤池已经准备好了。」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第204页 云缱挥退了伺候的宫人,转身就把随安身上的喜服给脱了下来,只留一件中衣给他。 「累了一天,去泡一泡解解乏。」 「好。」 随安看了看依旧衣着整齐的云缱,自己走去了汤池里泡着。殊不知,在他的身后云缱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暗火热。 今日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也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云缱怎么可能捨得放过送到嘴边的肉。那汤池的水里被他丢了之前餵给随安的药丸,那东西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吃的…… 第162章 飞蛾 新婚长夜,彻夜长明的龙凤烛火映轩窗…… 玉石砌成的汤池内浪波翻涌不休,轻言软语呢喃,撩动何人心田点点…… 素衣罗钗的清瘦女子肩背挺直的看着今夜无宵禁的上京城的长街,帝后大婚,普天同庆。但是这些却都与她没有半点儿干系,她与街上人的悲喜不堪相关。 「小姐。」 「如何了?」 「老家主他们的坟茔也遭了歹人毒手,尸骨曝尸荒野……」 闻言,女子身形一晃,若不是下意识的伸手扶着身边的桌案,恐怕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杀……杀了那些人,一个不留。」女子声音狠戾的说道,她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有无辜者,她也不会去查。 她只要那些人给她去死。 「小姐,这……」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他们见不到明日初升的朝阳。」 「不然,你就自己去给我的族人告罪。」 「是。」暗处的人应声离去。 「素娘姐姐,怎么独自在这里,也不与姐妹们一起去吃酒。」身姿窈窕曼妙的巧姬路过,看到独身站在阁楼上的素娘笑盈盈地摆手示意。 帝后大婚大赦天下,他们这种因家中获罪被充入教坊司的罪女,明日就可以获得自由身。如此好事,自当畅饮一番。 「我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宜饮酒。你快快去吧,莫让她们等急了。」素娘闻言转身之时,脸上凶戾的神情尽数敛去,换成了往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 「那……夜里风凉,素娘姐姐身子不适,还是莫要久站,早早回去歇歇。」 「多谢巧姬妹妹关切,我晓得了。」 「巧姬妹妹快去,莫要迟了,惹她们怪罪。」 「那我走了,姐姐早些回去。」说完巧姬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素娘看着她高兴离去的背影眸光微敛。 在无可抉择的命途沉浮中,她们从前或许不如自己。但如今自己却是实实在在不如她们自由。 素娘的目光投向巍峨皇城。有些恩怨从来都不是受人左右的,他们註定了只有一方彻底落败,方得解脱。 她现在也终于感受到了被推搡着,走上绝路的滋味。 眼前就是一条已经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万丈深渊。註定会让她,以及她身后众人跌的粉身碎骨的葬身之地。 但是回头已无路,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他们也是要走的。 过往属于世家的辉煌已然落寞,他们该认命了。微弱如飞蛾的挣扎,扑向燃烧的烛火,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沦为飞灰罢了。 一道黑影从胭脂楼里出来,早就蹲守多时的暗探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动手。 「禀副统领,鱼出水了。」 「多派些人,出水几条逮几条,别漏了。」 「是,副统领。」 雀荛转动着手中的玉扣,这些人可是真行,跟他玩儿灯下黑这一套。不过还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了这么久的鱼终于是出水了。 今日是帝后大婚的大喜日子,待他逮完了那些不安分的,就该轮到他成婚了。 今夜註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帝后大婚,寝殿中的龙凤烛燃到天亮方熄。 软和舒适的床榻上,云缱率先睁开了眼睛,低头看看被自己搂在怀中的人,在他的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随安睡的很沉,当然,任谁被折腾到天色微亮才沉沉睡去,都会睡的很沉。 帝后大婚三日可以不用上朝,云缱就准备好好陪着随安。若不是随安身子骨不争气,这三天云缱都已经想好怎么过了。 不过,也就只能是想想了。 「陛下。」 隔着帷幕,林如还的声音在外面小声响起。 「何事?」云缱拍了拍怀中随安,虽然他没有被林如还的声音惊到,但云缱总是下意识的觉得他的随安娇气的很。 「禀陛下,是外头雀荛副统领传来的消息。」 「昨夜许多鱼都出水了,只是尚未抓到最大的。」 「让他们顺藤摸瓜,我要他们把这上京城抓的干净些。」 「是,陛下。」 林如还飞速退了出去,虽然这是大清早的。但是陛下三日不用上朝,说不准这一会儿会发生点什么。 帝后大婚的这三日里,上京城难得的热闹非凡。陛下大赦的旨意下达,清闲了许久的刑部衙门顿时热闹了起来。 刑部尚书坐镇刑部衙门,该放的放了,不该放的,谁来求情都不行。 三日后。 云缱抱起在自己怀里已经睡着了的随安,前往祈安殿。 这华丽的寝宫是随安的,但也就大婚这几日住一住。云缱并不打算让随安长久住在此处,要住也是随他一同住在祈安殿的。 第205页 「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林如还守着祈安殿的殿门,在他家陛下抱着君后殿下走进去以后,也跟着进去,顺手把殿门关了起来。 「见过陛下,君后殿下。」 「都起吧。」 云缱把自己怀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之上,转过身看向殿中原本伺候随安的那些人。 「待君后回寝宫的时候,你们都跟着回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应该清楚的。」 「是,陛下。」 云缱满意的看了看那些人,他不会把自己的心头肉交给任何人照顾,尤其是在他的宝贝被人惦记上的情况下。 没有把那些人全部给阎王爷送过去之前,他的随安都要在他的庇护之下安安稳稳的。 让人都出去,云缱抱着随安走入位于祈安殿正下方的暗室。 这暗室的存在只有云缱自己知晓,就连林如还也只是隐约知道自家陛下有这么一处地方,但是真不知道在哪里。 暗室之内没有烛火,只有镶嵌在墙壁之上的一颗颗夜明珠。拾阶而下,转过三处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与上头的祈安殿几乎无二的布置,只是这里的物件远比上面的要精緻贵重许多。 这里是云缱给随安准备的囚笼,也是这座皇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累极了的随安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之地,依旧睡的安稳。 第163章 计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自从帝后大婚后,君后殿下就一直抱恙在宫中养病不出,虽然陛下依旧日日出入君后寝殿,但却并未留宿。 依照往年旧例,中秋佳节是要在宫中宴请众臣。此事原本该是君后殿下操办,但奈何那位的身子骨下来不争气,陛下又心疼。 故此,中秋宴会就交由礼部协同闲王妃操持。 此一举动,看在群臣眼中分外耐人寻味。莫不是,陛下已经有了属意的子侄来做储君? 而无人知,这场中秋宴会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局。一张已经编织好的罗网,等着那没有跳出来自投罗网。 本可以相安无事,是他们自己不想安宁。 顾风揽强烈反对在宫宴上动手,三年前上元佳节宴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吗? 只是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殿下与你的约定已经做到了,现在轮到你了。」雀荛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站在石榴树下,手里掰着一颗石榴。 「这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顾风揽把手里厚重的信封推到雀荛面前,雀荛看也没看,就命人送进宫里去。 至于真假?呵呵呵,谁信谁啊。 那顾风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只要他老实,殿下也不会对他做什么。顶多,这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进朝堂半步了。 不过依着他的聪明,以及审时度势,往后余生只要他愿意,他都可以过得很顺心顺意。 毕竟,他也只是陛下棋盘上,殿下随手扔上来的一枚棋子。有他没他,作用不大,但是侮辱性倒是挺不错的。 中秋宴。 陛下与病弱多时的君后殿下,并肩在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没有人注意到,两者之间略有些疏离。 陛下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搀扶一下病弱的君后殿下。 不过是仅仅半个时辰,病弱的君后殿下就已经坐不住了。群臣就看到陛下令林如还小心翼翼将君后殿下送回寝宫歇息。 林如还目送君后的銮驾离开,就匆匆回去伺候着了。殊不知那銮驾中已经有不少人被悄无声息的替换掉了。 而原本该回寝宫的随安,如今正在祈安殿下的暗室中跟张丕芝大眼瞪小眼。 「你来干嘛?」 「您以为我愿意来,这不是陛下担心您闷着,让我来陪着您解闷嘛。」 张丕芝很郁闷,今夜的热闹他还是挺想看看的。 随安闻言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儿,他也很郁闷。那些小喽啰好收拾的很,云缱干嘛不许自己去。 「殿下,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陛下不许您出去?」 随安双手托腮,并不是特别想知道。但是他现在无聊,但也不是不可以听一听的。 「那你说说呗。」 「其实不止这一次,以后所有宫中宴会,陛下可能都不会允许您亲自露面。」 随安歪头看他,明晃晃的眼睛里全是,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以后所有宫中宴会,都不允许他参加? 「就您三年前那操作,换谁都不敢让您再出现在宴会上。」 嗯,很好,听了一耳朵的废话。 宴会缓慢而有序的进行着,突然…… 「走水了!」 「快来人,君后的寝殿走水了。」 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宴会上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云缱更是在听见的第一时间就从座位上站了,大踏步的就准备向君后殿下的寝宫冲过去。 「陛下……」 「陛下万金之躯,可万万不能……」 然而,还没等云缱踏出店门。原本被吓到发抖的舞姬,突然有人沖了上来,手中的粉末毫不留情的撒向云缱。 瞬时,惊叫四起,一片混乱。 时刻随侍陛下身侧的林如还眼神犀利,捞起脚边的一个舞姬挡住了那撒过来的粉末。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反正是不能碰到陛下一丝一毫就是了。 第206页 眼看着一击不成,还没等那舞姬再有什么动作,直接被林如还一剑给抹了脖子。鲜血喷涌,溅到林如还面上几滴。 平日里温和端方的御前总管,此时像极了索命的修罗,任何敢对陛下不利的人,都将被他斩于身前。 这原本是针对君后殿下的局,可就此时看来并不简单。恐怕是将陛下与君后殿下一起算计了。 这计谋,可比三年前高明多了。 亦或者说,三年前针对随安殿下的那场局,是随安殿下逼着他们搞出来的。而今日这场是他们破釜沉舟的一战。 只是可惜了了,无论如何他们是都不会成功的。 今夜这皇城内外都要被肃清了。 君后寝殿之前,一身舞姬装束的素娘手持长剑抵在君后殿下的脖颈间,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脆弱的肌肤,血色刺眼。 「放开他。」 云缱冷眼看着那不知死活的女人。 「君后殿下和亲弟弟之间,陛下选一个如何。」 叶二手拿短刀也架在云阙的脖颈间,至于他是怎么被挟持的,还真是要感谢他的好王妃。 这么多年让她衣食无忧,富贵荣华都抵不上她那已经败落的家族。 「我何处对不起你。」 云阙看着王妃叶氏,目光哀伤。 「是妾身对不起殿下。」 云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你是知道对不起我,也对,总不过是无情无爱的丈夫抵不过你的心上人重要。」 叶氏垂眸。 「不让我见见他是谁吗?」 「殿下想见,没什么不能见的,毕竟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顾风揽依旧是一身儒袍,从暗处走到走到王妃叶氏身边。 「宁侯随安殿下,再加上您唯一的亲弟弟,不知道能否换陛下一命。」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换。」 「不笃定,所以劳烦陛下与两位殿下一同赴死。」顾风揽冲着云缱行礼说道。 「你们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动用了世家残存的所有后手了吧。」 云缱看着被挟持的两人,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世家手段一如既往地阴狠。 若今日他们真的都死在自己眼前了,云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疯。届时就算他杀了所有人,也已经于事无补。 那群孩子尚未长成,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天下,恐怕又会陷入动盪之中。 今夜的计谋不可谓不歹毒。 第164章 顶替 「真不愧是能终结世家荣光的,英明神武的陛下。您说的没有错,这确实已经是世家最后的底蕴了。」 顾风揽抬手一挥,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除了他云缱带来的人以外,其余的都是这么多年世家埋下的暗子。 如今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顾风揽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如你所愿呢。」 「当然知道陛下不会如吾等所愿,所以,您的酒水里有毒呢!」 亦或者说,今夜中秋宴上所有的酒水都有毒。 从一开始设局,顾风揽就没有想过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能为他所用的可以留着,但不愿意归顺他的,他都会让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去给他们的陛下陪葬。 宁侯随安又如何,没有了身后为他撑腰的皇帝,他就还是什么都不是。 就如当年初见,他是上京城街头捧着破碗乞讨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而自己却是世家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的小公子。云泥之别,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可当命途交错,悲剧发生,云泥之别即将交换。 顾风揽是真正的顾风揽,他的身世并无任何不妥。所以,没有人查出来,他其实并非是真正的顾风揽,而是顶替了他身份,借了他名头的,本该是已死多年之人。 他真正的身份是,当年上京城最显赫的第一世家,闻家的小公子闻琼泽。也是当初让家僕当街打杀,那一对老小乞丐的祸首。 被他打杀的人太多太多了,那一对老小乞丐在他这里掀不起任何浪花。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年究竟是为什么命人打杀他们的。 不过是就是两条贱命,打杀了又能如何。有家族长辈庇佑的他,甭说是打杀一对无伤大雅的老小乞丐,就算是官宦子弟,他也不是没有打杀过。 闻家势力庞大,这上京城都没有人能够与之匹敌。就算是皇族云氏,见到闻家也要退避三舍。 他习以为常,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多年后竟然招来杀身祸患。 那个差点被打死的小乞丐的命可真是又硬又贱,那般都死不了。 而且不仅仅没死,还记得他是谁,记得他的家族。唯一侥倖的是,没有记住他的脸长什么模样。 多年后,竟然跟着云缱大军压进上京城,来找他復仇,逼迫他的家族将他交出来当众打杀。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管是为了家族颜面,还是他本就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幼子。家族都不可能把他交出去,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老乞丐赔命。 那对他们闻家是天大的侮辱。 然而,随着纠缠不休,那个疯子的目标变了。他不仅仅想要自己赔命,还想要剷除闻家,他成了最好的切入口。 无可奈何之下,家族让他顶替家中养着的那个孤子的身份,又找了替身,才让他能够安然躲过宁侯随安的报復。 第207页 然而,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荣光不再,败落凋零。而他也从锦衣玉食,沦落到尘埃之中。 他恨,却也无可奈何。 三年前,明明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几乎让仅存的世家都折了进去,已经弄死那个贱种了,为什么他不死的透透的,为什么还要重回人世间。 他该死的,该烂在棺材里成枯骨……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他不论死活,那些人都对他念念不忘。 所以,这一次,他要死的透透的。顾风揽,不,应该是闻琼泽面目狰狞。这一次他要先杀了那贱种的靠山,然后再把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他要请来请术士永远永远把他镇压在黑暗不见天日的地底。 闻琼泽看向云缱,这个男人也是导致他家族败落的罪魁祸首呢。 「陛下既然爱君后殿下如命,不如您先去替他下去探探路可好。」 「当然,您也可以选,是您先死,还是他先死。」 闻琼泽拿剑指着被素娘挟持的君后,一脸阴森的看着云缱,他不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他喜欢看让人痛不欲生的悲情戏码。 「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人吗?」 云缱看着他,对于他的威胁半点儿都不在乎。且不说他的随安被他藏的好好的,就算是云阙那废物点心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挟持的, 雀荛盯了他们那么久也不是白盯着的,今日也本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请君入瓮局。 「能让这么多世家底蕴为你所用,你应该是闻家人。」 「朕倒是挺好奇,你是闻家哪个?」 云缱一挥袍袖坐到林如还搬过来的椅子上,一脸闲适的看着他们。 拿着他的软肋让他束手就擒,还在宴会的酒水上下毒,不可为不周全。只是可惜了,雀荛为了嫁人,那也是拼了老命了。 除了云阙是被他们真的挟持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准备卖什么药,但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玩就是了。 至于被挟持的君后殿下,那又不是他的随安,而是鸦卫中与随安身影差不多的暗卫易容的。 闻琼泽看着云缱,不愧是能掀翻世家的帝王,可是真能沉的住气。 「陛下这般拖延时间是准备等着人来救吗?」 「只可惜您的中的毒他们恐怕救不了。」 「不劳你惦记,你只需要回答朕的问题,不然,朕不介意让人把你们都射成筛子。」 云缱一抬手,隐藏在黑夜中的御林卫呈包围状,手持弓弩把他们围在正中间。 「看来陛下早有准备。」 「你觉得你的手段,已经高明到旁人连半分异常都察觉不到了吗?」 「须知风过留痕,雁过留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缱看着脸色骤变的人,今天不管是谁胜谁负,亦或者是两败俱伤。他们这些人,都不可能逃出生天了。 「看来陛下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痴情,如此不在乎你病弱的君后。」 云缱不理会他,「既然你不想说,朕也不强求。」 「随安的命你不要了?」闻琼泽一听这话立时急了,从素娘的手中扯过一身君后袍服的人。用剑刃抵着他的脖颈。 第165章 了结 看着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的云缱,瞳孔微微一缩。 都言说自古帝王多薄倖,哪怕是眼前人曾经自诩情深无悔。可是在江山社稷之前,情爱依然是不被选择的。 「阿随的命贵重,你觉得我会让你们这么轻而易举的挟持他?」 云缱抬眼冷冷瞥了他一眼,那是他广而告之的软肋,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人轻轻松松的拿捏了。 「你什么意思?」 闻琼泽看着云缱瞳孔勐缩。 「你蠢吗?自然是你手里挟持的那个是假的。」 云阙抬手敲了一把挟持着他的叶二拿剑的手腕,轻轻巧巧的就挣脱了挟持。脚步迅速一撤,走到了御林卫的保护范围内。 他今天搅和进来的目的是王妃叶氏,他的王妃之位,这个女人不配。 「明明知道我皇兄看的跟命根子似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们挟持了,也不动动你们那进了水的脑子想一想。」 云阙走到御林卫后头,够着头冷嘲热讽。这些个要是他们父辈兄辈那般的老狐狸,兴许还能够在他皇兄这里过几招。 但是他们……哼……一群也就配跟他云阙掰扯的废物。 他废物但他自我认知清楚,而这些个废物不自知而已。 穿着君后袍服的人无奈的看了一眼云阙,好好的干嘛拆穿他。 抬手迅速握住闻琼泽手腕用力往外一掰,剧痛袭来,闻琼泽顿时手上失去了握剑的力气,长剑掉落在地上。 伸脚一踢,就把地上的长剑踢的远远的。 暗卫虽然很想把人给抓住,但是奈何他身后的素娘持剑刺来,只能抽身躲避。 素娘原想持剑追击,却见一根泛着森冷寒光的箭矢射到她的面前。无奈,素娘只能横剑挡下。 「劝你们最好安分点,若不然,立时让尔等横尸当场。」 素娘无奈后退,眼前情形她也终于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已然是瓮中之鳖了。 而今夜的一切,都是为他们设下的局。 云缱看着这些所谓世家最后的底蕴,竟然隐藏如此之深,如此之多。 第208页 宫中毫不起眼的洒扫宫人,再到守卫宫闱的侍卫。人数之多,有些出乎云缱的预料。 所幸今日一次性揪了出来,若不然他的阿随在这宫里也是极不安全。 「全杀了。」一句话决定了场中人的命运,也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註定的命运。 云缱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他今日不牵扯他人,就当是给他的随安祈福了。 至于酒水中的毒? 林如还又不是摆设,他早就给全部换了。 祈安殿。 张丕芝被无情无义,用完就丢的皇帝陛下从暗室里给揪了出去。揪着衣裳领子,扔给了早就已经等在抬头的雀荛。 多日未见,难解相思苦。 雀荛抱着人手臂一再收紧,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从自己怀里跑了。 「你家殿下许你一月空闲。」 「多谢陛下,多谢殿下。」 雀荛顿时欢天喜地,回去他就可以准备成婚了。 嫁妆什么的都是准备好了的,就连好日子都是钦天鉴算出来,他从陛下这里讨走的。 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这东风,陛下如今也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张丕芝翻了一个白眼,他是人,不是陛下您,赏赐手下人的物品,你会失去本御医的知不知道。 然,他的意见没有任何人听,就这么被雀荛欢天喜地的给抱走了。至于明天他会有什么下场,随安表示自己没时间想。 因为,他此时也是自身难保的。 此时的暗室里只有随安和云缱,呃,是被刺激的有点不对劲的云缱。 因为,这个人从把张丕芝丢出去以后,就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扒了他的寝衣,在他脆弱的肌肤上,一寸一寸的种下属于他的印记。 这般温柔缱绻的耳鬓厮磨,磨得随安眼眶都已经红透了,盈盈水光都在眼眶里晃荡了。 「阿随……」 「唔……」 咬着牙忍着的随安不搭理他,这人没得到回应,却是越叫越急切了,还强迫他喊出声来。 「唔……你混蛋……」带着柔弱哭腔的声音在暗室中迴荡。 「嗯,我混蛋……」 咬着随安后颈皮的云缱顺着自己的心尖尖骂自己,没什么比吃到嘴里的更实在了。 满室的呜呜咽咽,以及一声又一声的诱哄持续了很久…… —— 中秋宴的风波众臣心知肚明,每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会被连累。 但一连五日,陛下都不曾提及这事,每日里的朝会也是匆匆来,匆匆去。虽然来去匆匆,倒也没有耽误朝政大事。 心里战战兢兢的大臣也都格外老实办公,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招眼的,让陛下盯上他们。 「温老,陛下这般……」 「把心都放进肚子里吧,就算是为了给君后殿下祈福,陛下此番也不会大开杀戒的。」 「君后殿下感染了风寒,陛下担心,最近不要拿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去烦陛下。」 虽然杀人是不杀人的,但是没说不打人,不罚人…… 「多谢温老提醒。」 许多听到温老此番话语的大臣各自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他们除非是活腻了,才去招惹陛下。 云缱一回寝殿就看到了在廊下躺椅上,已经睡着了的随安,一只浑身雪白的狸奴,也蜷缩在他的臂弯熟睡着。 「陛下万安。」 「殿下睡了多久了?」 「回禀陛下,已经有一会儿了。」 「知道了,下去吧。」 云缱挥挥手,让守着的人都先下去,自己轻手轻脚的走到躺椅前。把人小心地拢进自己怀里,把那狸奴揪着丢到了地上,自己躺到了躺椅上。 「喵…喵喵喵喵……」狸奴仰头冲着云缱叫唤,非常不满这个人霸占属于自己的位子。 云缱轻蔑的瞥了狸奴儿一眼,眼神犀利。是他不在才给了这畜生可乘之机,霸占属于他的随安身边的位子。 他回来了,自然不能再任由它霸占了去。 第166章 日常 一路随着林如还过来寻自家皇兄的云阙,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么一幕,颇有一些一言难尽的意思。 他家英明神武的皇兄,何时已经沦落到和一只狸奴儿争宠的地步了。 「我皇兄他……」 云阙看着林如还,同时还用手指着行为举止略显幼稚的自家皇兄,言语之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林如还就站在云阙身侧,那一幕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微笑道:「殿下不觉得,如今的陛下才真的算,活的有血有肉吗?」 云阙沉默许久,他无法否认林如还所说的话,因为他说的很对。 他皇兄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活生生的人。 「你说的很对。」 …… 斗转星移,秋去冬来,上京城突然飘起了一场大雪。 不过一夜之间,琉璃瓦上白雪皑皑。随安披着厚重保暖的大氅,走在廊下赏雪。 他从前是最不喜欢下雪天的,因为每到雪天它都会冷到骨头缝里。 那种滋味难受的紧。 可如今他或许,可以用另外一种心态看待这雪。 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他的冷暖只有他自己清楚,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冷。 第209页 「参见殿下。」 「陛下还在忙吗?」随安看着来迎自己的林如还问道。 「回殿下,陛下已经忙完了,且等着殿下您来呢。」林如还说着就替他掀开了帘子。书房内燃着炭火,暖意融融熏人醉。 不过是刚踏进殿中,随安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一双手探过他的额头后,又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怎么这般凉?」 「没带手炉吗?可是那群伺候的宫人怠慢了?」 「没有怠慢,手炉带着呢。是我路上玩了雪,不想用。」 闻言,云缱冷下脸来瞪他,这好好的又作妖。也不知是谁前两日吹了冷风着了凉,被他按着灌了药。这才好了几天,可真是半点儿记性都不长。 「你就皮吧,我看到时哭的难受的人是谁?」 云缱捏了捏他被风吹凉的脸颊,虽然语气责怪,但也确实纵着他在折腾。他的虽然身子骨那般弱,能折腾,起码还能说明她如今是好好的。 想起张丕芝最近一些日子的诊断,他的随安在为了他很努力的活着。 「你抱抱我可好,走这一路好累。」随安不想他在这上面纠缠,轻声软语的缠着他。 「好好好,抱着你。」云缱语气宠溺,他的阿随所求莫有不应。 随安顺势窝在云缱的心口处,神态安然,格外安心就是了。他决定了,他会努力,再努力的活着。最起码不要距离云缱的大限太远,不然他的云缱会哭,心会很痛…… 他捨不得。 「今年的梅花是不是该开了?」随安的手指在云缱身上作乱,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云缱的胸口。 「许是开了,我派人去看看,若是开了,我就给你寻几枝好的回来。」 「嗯?」 「不让你去,让别人去。我骨头疼,想让你抱着我。」 絮絮叨叨的皆是些琐碎的日常事,但两人却都颇为享受。 外头,林如还看着宫外递进来的消息。洛家那位偏心眼儿的老夫人,昨天夜里没撑住,去了。 原本殿下是可以不管不问的,只因不想让她扰了大婚,殿下就差了人去守着她。哪怕殿下顺利大婚后也不曾放任不管,只是人的命说一说,终究是註定的。 每日里上好的药材供着,御医守着,她也是终究没能扛过今年的这场初雪。 所以她这命啊註定了。 他们殿下能为之所做,皆已仁至义尽。这天下无论是谁也说不得他们殿下半点不好,所以洛家老夫人的后事还是让亲儿子去操办好了。 最近这些日子天冷的厉害,又兼昨夜开始下的大雪。君后殿下的身子骨就一直不怎么舒坦,每日里多数时间也都是需要陛下陪着的。 虽说殿下不会伤心,但消息总归还是要让殿下知道的。 随安在云缱怀里听闻此此事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到底不是原本的洛岁安,自然也不会伤心。 且不说他们早已断了亲,就算是没有断亲,以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可能回去料理洛老夫人的后事的。 「去温老府上告知时安一声,他想如何做都随他去。」 随安窝在云缱怀里眼帘快要彻底闭上了,头也在小幅度一点一点的,磕在云缱怀里。 雨天和雪天对随安而言都是睡觉的天,毕竟他不能出去,待在屋子里也无聊,倒还不如好好睡上一觉。 洛府的白事没有在上京城掀起半点儿水花,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君后殿下与那府上并不亲厚。 伺候老夫人的樱桃,也在老夫人下葬后就彻底远离了上京城。是文伯给她的盘缠,送她出的城。 也许此后一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上京城的繁华了。 这里不仅仅繁华,也很可怕。 风流浪荡的云阙,突然有日子不去风花雪月之地寻觅他的美人了。 闲得无聊的随安就命人去查了原因,倒是啼笑皆非。 「你的蠢弟弟如今被人给收拾了。」 「倒是终于能有人给他收拾了,不然我都担心他哪一天死外头,而且还是死的不光彩的那种。」 批着摺子的云缱连眼都没抬一下,随安今日与他说的其实他早前就知道了。 被收拾那也怪不得旁人,谁让他个色胚子,那么没眼力见的招惹了一个江湖女子。功夫没人家好,自然也就只有被人家收拾的份儿了。 旁的烂摊子,兴许他还能给他收拾一下。但像这种男女之间情爱的烂摊子,他自己招惹出来的,还得他自己收拾。 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小侄子侄女降生的,云缱觉得宫里养的这些已经够了。他并不是很愿意,给自己的蠢弟弟养孩子。 虽说云氏江山未来的继承人在里头,但是谁知道那些孩子是不是都随他们那个蠢爹,别到时候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江山再给他霍霍了。 若是实在不行,随安跟前不也是养着一个呢吗? 第167章 前世一 小乞丐 承和一十四年,冬,上京城郊外乱葬岗。 尸横遍野的孤荒山野上,每走一步都能踩着死人。如今这世道年头死的人多了,连埋都没地儿埋了。 因为说不准随手一挖,还得从土里刨出来一个。 所以,也就没谁愿意费那劳什子的劲儿。毕竟有那力气,都还不如多扒拉几件能让人挨过冬雪的死人衣裳来的划算。 第210页 不知何时,阴暗灰色的天际飘起了鹅毛大雪。 乱葬岗一处十分荒僻的角落里。一只枯瘦青紫宛如死人的手微微抽动着。随即好大一会儿都不再见有半分动作,好似方才只是看花了眼一般。 又过了许久,那只手仿佛终于积蓄够了能够动作的力气。勐一用力,彻底掀开了压在手主人身上的死人。 而那手的主人,赫然只是一个身材单薄瘦小的小乞丐。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看不出颜色的衣裳。眉角脸庞高高肿起,破烂衣裳遮不住的地方也是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青紫淤痕。 那是棍棒击打的损伤,一看就是下了狠手的。 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死人,仿佛已经用尽了小乞丐所有的力。他就那么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无力的喘息着,努力的转动着自己的眼眸,好似在搜寻什么。 虽然心里很是急切,但是浑身剧痛的他,并没有能够立时爬起来的力气。 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落在空白的地上,身边的死人身上,小乞丐破烂的衣裳上,头髮上和颤动的眼睛上…… 鹅毛大雪下的又急又快,短短几时,就已经将这苦难的人世间覆盖了一层洁白的伪装。 唯有乱葬岗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嶙峋枯木,在风雪中向天地倾诉,树下山野上万千孤魂的怨怼与哀嚎。 小乞丐就那么躺在冰天雪地里,期望着自己破败的身体能够积蓄起足够支撑他行动的力气。 可是,他好疼啊! 老乞丐,你在哪里?能不能快点找到小乞丐,你来抱抱我好不好。 我不吃糖葫芦了,那铜板给你买酒好不好。 空洞洞的眼眸望着灰暗的天际,映衬的小乞丐的眼眸也都是毫无生气的灰暗。 老乞丐…… 一颗颗透明的冰珠子从小乞丐的眼角滚落到雪地里,被大雪覆盖。 他想起来了,他的老乞丐以后再也抱不了小乞丐了…… 那手臂粗的棍棒落到身上瞬间,小乞丐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打断了。本来就又瘦又小的小乞丐,无力反抗来自大人的殴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团起来,以祈求他们打累了不打了,自己还能活着。 虽然他疼的很想死,但是,他还没有给老乞丐养老送终呢,所以他还不能死。 尖牙咬破了自己的唇,小乞丐嘴里都是自己的血的味道。 他好疼,但是他不敢喊叫出来。在他过往无数次挨打里,小乞丐学到了。他越是喊叫,那些人就会打他打的越狠。 若他不曾出声,这些人或许打累了,也就不打了。 可是这一次,他是不是要被打死了?他真的真的好痛啊。 是的,他听到了,这些打他的人的小少爷让他们把自己当街打死后,就扔到乱葬岗。 在他意识涣散前,他似乎看到了奔向自己的老乞丐。棍棒也落到了老乞丐的嵴背上,因为老乞丐的身下是他。跟他一样瘦弱的身躯,就像是牢不可破的铠甲,把他牢牢护在最里面。 「小随安……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记着了,你叫随安,随遇而安的随安……不叫小乞丐……」 这可是他一罈子酒给小傢伙换来的名字,可不能白瞎了。 老乞丐护住了他,替濒死的他挡下了索命的棍棒。温和的声音在他耳畔断断续续的重复着,直到老乞丐睿智温和的眼眸里一片死寂。 在剧痛中,小乞丐也一同失去了意识。在他闭上眼之间他记住了那些人出自哪家,前不久老乞丐才告知过他,让他避着点儿。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避开…… 他的身体没有半点儿温度,他以为他要死了,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小随安不知道雪下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能动的时候,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或许是他才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缘故,他竟然感觉不到雪的寒冷。早就被冻得麻木僵硬的身体,姿势古怪的挣扎起来。 他在雪地里爬着,一点点儿寻找着老乞丐。宛如枯木的手轻柔拂去积雪,露出死白的死人脸。 这不是随安的老乞丐。 蜿蜒爬行的痕迹背后是一张张露出来的死人脸,却都不是小随安要寻找的老乞丐…… 终于,在最边缘的角落,小乞丐抱着老乞丐的头痛哭流涕。 等哭够了,没什么力气的小乞丐就这么跪趴在雪地里,枯木似的双手一下一下又一下的。不知道挖了多久,终于挖出来一个足够容纳老乞丐的土坑。 浑身不知道自己碎了几根骨头的小乞丐,把老乞丐慢慢拖进土坑里。小乞丐趴在老乞丐的怀里,妄图让已经凉透了身体的老乞丐最后再抱抱自己。 没有了老乞丐,他又成了没有人要的孩子。 这天地很大,可是哪里又有他的安身之所。他很想把自己和老乞丐一起埋在这自己挖出来的土坑里。 这样,他就还是有人要的孩子。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还记得老乞丐最后的嘱咐,老乞丐要他活着,好好活着…… 最后,小随安还是拖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从土坑里爬了出去。已经血肉模煳的手指,蘸着还没有凝固的自己的血,在老乞丐身上留下标记。 一捧湿冷的土混杂着雪,被他撒了下去。老乞丐被土所覆盖,漫天的风雪把小乞丐覆没。 第211页 小乞丐要给老乞丐守灵,摸着自己脖子里挂着的一个小瓷瓶。他太瘦太小,被人打了也反抗不了。后来老乞丐就专门给他挂了这个,那里面有老乞丐给他准备的保命药。 只要有这个他如今这破败的身体,就还有指望能够活下去…… 第168章 前世二 我的坑 浑身上下皆是青青紫紫伤痕的小随安,把最后一捧土盖到微微鼓起的小土包上。 小随安就这么在漫天风雪中,耗尽力气的蜷缩在老乞丐的新坟旁边。本来也是半死不活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这乱葬岗。 可能走不出去了吧。 他本来就该是属于这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一个…… 他是老乞丐从乱葬岗捡回去的,在堆积的尸体中,唯有他这个稚子还有一口气,被老乞丐捡了回去养大。说是等自己以后死了,也好有人能给他养老送终。 但是,除了老乞丐却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乱葬岗上被捡回去的。那都是死人的地方不祥,就连他也是不祥的。 如今,他不过是又回来了罢了。 至于自己的身世几何,随安那时太小并没有以前的记忆。后来跟着老乞丐走街串巷的乞讨,看到这个人间的残酷。 所以,他也从来不纠结自己是不是非得要知道那些。 大雪下了不知道多久,街头巷尾,檐上屋顶都已经堆满厚厚的积雪。 身形矫健的身影在雪夜奔逃,他于城门落锁之前好不容易才逃离龙潭虎穴一般的上京城。 说来也是嘲讽,他明明有着尊贵至极的身份,当朝贵妃之子云缱,却被人追杀的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腰腹间的翻卷的血肉,肩头依旧渗出的汩汩鲜血箭伤,这些都是要命的伤,若是不赶紧包扎处理,恐怕他就再难离开上京城了。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见到上京城,他出生在这富丽堂皇的上京城中,却在襁褓之时就被送到了北境。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自己的父母心中算什么,是他们的亲生骨肉,还是生死搏杀的棋盘上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 只可惜,他没有机会问,等来的是绵绵不绝想要他死的杀手。 而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死,还更想要他眼下揣在怀里的东西。而且,只有他死了,他才对这上京城的世家没有了威胁。 「咳咳……」 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一手捂着自己腰间的伤,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肩头的不断渗血的伤口。虽然他现在很需要大夫,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甩开身后坠着的那些杀手。 那些世家训练出来的死士,不杀死他是不会罢休的。 抬头看了一眼,天地间苍茫一片,他压根就分不出来哪里是哪里。皱了眉头,既然不知道往哪里跑,他很干脆的选了一个方向前进。 不管前头是什么,总比丢了自己这条命要强。 殷红的血偶尔也会有那么一滴两滴的滴落到脚下的积雪里,可是又很快的的被大雪掩去踪迹。 没什么力气的小随安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辜负老乞丐的期望了,就他如今这模样,就算是爬,他都不一定爬的出乱葬岗。就算是有老乞丐给他准备的保命药也没什么用,因为他会被冻死,甚至于是饿死…… 死在外面,再被人丢进乱葬岗,但还不如他早早给自己挖好坑,躺在里头等死来的好。最起码,还能跟老乞丐作伴,一起走黄泉。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然而浑身疼的厉害的小随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挖了半天也就挖出来不大的见方土坑。 就在小随安歇了一会儿准备继续挖的时候,他的小坑里突然掉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人……? 「噗通……」 不是,他还没有挖好,这人怎么就可以抢小乞丐的土坑。 小随安没能站起身,不过就是抬抬头就感觉一阵阵头晕眼花。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吃东西,最近下肚的还是这乱葬岗新堆积的积雪。 枯瘦的手狠狠的,却没什么力气的拍了拍手底下的泥土。 「老乞丐,老乞丐你出来看看好不好,有人欺负你养大的小乞丐了……」 小随安仰躺在雪地里,双眸空洞无神的望着天际。他实在是已经没有力气再给自己挖个坑,也没力气把占了他的土坑的人拉出来。 所以,就这样死也不是不行。 他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一张皮了,这乱葬岗上的野狗应该也不屑吃他。所以,他有很大概率,还能留个全尸。 「噗……咳咳……」 跌这一下子,差点没把自己跌断气的云缱,窝在土坑里半天没有缓过来。好不容易把自己口中的淤血吐了出来,云缱就这么靠在坑壁上不动了。 他失血太多了,跌这一下子让他的伤口又有许多血流出来了。他觉得若不是自己的衣裳是黑色的,他如今都是血人一个了。 听见坑里有动静的随安,翻了身趴到坑边看着坑里睁着眼睛的云缱。 「喂,能不能把我的坑还给我?」 云缱:…… 「暂时可能还不行。」云缱很是认真的回答。他从靠近这里就知道这是一处乱葬岗,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死人扎堆的地方,竟然还会有活着的人。 不过,看着孩子也是重伤的模样,若是没人管没人问,恐怕迟早也是…… 第212页 随安眨眨眼,「你也是被上京城里那些所谓的贵人给打的吗?他们是不是也想打死你?」 他从掉进自己坑里的人身上,闻到了很浓郁的血腥味,这个人受伤很重。 云缱对上那孩子的眼眸,听他的话语,他是被上京城的那些权贵子弟打成半死,丢进这乱葬岗的吗? 「你也是?」云缱不答反问。 「是,护着我的老乞丐已经被他们打死了,我也很快要死了。」随安指指身边已经被积雪覆盖小土包,还有很多泥土散落四周,很明显那是一座新坟。 人命对上京城里那些权贵世家子弟而言就是路边草芥,随手随脚打死踩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连他这个身份贵重的嫡系皇族,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街头的乞儿,打死也就打死了。 甚至他们的命还不如那些子弟养的猫猫狗狗值钱。 随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眼尖的终于看出来了他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第169章 前世三 要报仇 「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有仇?」 随安突然目光灼灼的看着掉进自己土坑里的人,灰暗的眸子里满是期盼。 「是。」云缱回答的斩钉截铁,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眼前这个小乞儿是一路人。 「你受伤很重,血还在流。」 「我知道,或许你这土坑算是给我挖的了。」云缱苦笑。 随安垂眸,看得出来。如果是换成自己这么流血,可能身体早就凉透了。虽然他现在距离凉透了也没差哪里去了。 「做个交易,好不好?」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两个濒死的人,一个身份贵重,一个浑身褴褛的小乞儿。原本他们是云泥之别,终此一生都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不同阶级的人。 如今却在这乱葬岗上同病相怜。 「我有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救你。但是,你可以试一试。」 「你的条件。」 「若是你能活下来会找你的仇人报仇吗?」 「会。」 「虽然不知道我们的仇人是不是同一个,但是如果可以帮我多杀几个好不好?」他就是一条贱命的小乞儿,不懂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平等的仇视上京城里那些贵人。 随安从自己脏兮兮的衣服里拽出来挂在脖子里的小瓶子,老乞丐给他寻来的保命药。反正他都活不下去了,就送给这人吧。 不管能不能救他的命,至少都能够让这个人比自己活得久点,也不管这人以后会不会帮自己多杀几个。他就想让这人把自己的土坑还给自己,他已经没有重新挖一个的力气了。 药瓶从随安的手里咕咕噜噜滚到云缱的脚边。 云缱看着已经没有任何求生意志的人,一把抓起来药瓶,一打开一股并不算是很浓郁的药味瀰漫开。 只有三颗褐色的药丸在药瓶里,云缱闻得出来,这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上好的药,但对自己目前来说,确确实实是能够救命的。 等云缱处理好自己的伤,从土坑里爬了出来。就这么跟随安一起仰躺在雪地上。 「喂,你好了,能把我的土坑还给我了吗?」 「我名唤云缱,字衍钧,不叫餵。」 「我叫……随安,随遇而安的随安……」名字是老乞丐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他把老乞丐给的救命药给了别人了。 「你的药救了我的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救恩人了,我的命都属于你。」 「所以你不能死。」 云缱不想这个小乞儿死,他想带他一起回北境。 随安安安静静听着这个人在自己的耳边絮叨,他不觉得自己还还能够活下去。他感觉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他要带他去哪里? 云缱把自己上好的衣袍撕扯成布条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剩余的拧成布条,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小乞儿绑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随后从路过的死人身上扒了好几件烂衣裳披到自己和小乞儿的身上。 不是小乞儿,他有名字,他叫随安。 原本等死的云缱在随安把自己的救命3药给自己的时候,突然就不想等死了。他未必就一定会死,只要他不死,上京城那些世家等来的将会是属于他云缱和随安一起的报復。 尤其他背上这个。 「要报仇还是自己来更好,等我坐拥天下,就给你无上权势,让你一家一家的打上门去报仇好不好?」 「让他们都给你下跪……」 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的渐行渐远,随安就那么断断续续听着背着他的人絮絮叨叨。 他说的也对,所以,他要亲手报仇。 —— 荒野破庙。 好容易逃脱了追杀的云缱与随安拖着浑身的疼,躲到了破旧的神像底下。 随安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有自己的也有云缱的。他们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血,都已经跟自己的衣裳冻在了一起,倒是省了包扎。 「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到北境了。」 云缱抚摸着随安已经近乎透明的小脸,有多少次逃亡路上,是这个傻子给自己挡下了致命伤。 本来就是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刀剑伤覆盖了他身上原本的青紫淤青。 「是不是我就不该把你带着,那样你就不会再多吃这么多的苦。」 第213页 「要报仇。」 随安躺在地上喘息,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如果不是还有要报仇的执念,他恐怕撑不到现在。 就算如此,他也已经撑到了极限。 「好。」 云缱把瘦小的人抱进自己怀里,踏进北境地界。上京城的那些世家送给自己的大礼自己收下了,希望他的回礼,他们日后也能够接的下来。 北境的风雪如刀,云缱的屋子里烧着炭火,只穿一件单衣都不冷的程度。 云缱拿着棉布亲手给自己带回来的,脏兮兮的小随安擦洗。破烂衣裳下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 不是狰狞的刀剑伤,就是已经淤青发黑的伤。 「他能活下来,可真是上天保佑。」 「上天了一点儿都没有保佑他,他能活下来都是他要活着。」 云缱擦着随安的手,因为挖土坑而血肉模煳的手指依旧血肉模煳。 「按住他。」 雪老那些锋利的小刀,要把那些腐肉剔除,这孩子的手才有可能恢復原样。 可生生剔肉想想就知道会有多痛。 云缱往随安的嘴里塞了一块干净的棉布,把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雪老,动手吧。」 云缱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眼睁睁看着雪老给随安剔除腐肉。满心的恨意翻涌,每一刀下去,他怀里硌人的皮包骨就死命挣扎一下。 整整七十多刀,到最后他怀里的人都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只有灼人的眼泪,从随安的眼角一滴滴流进云缱的心里,千刀万剐犹如凌迟之痛。 「他的右手腕骨被外力所致脱臼,这么多天过去没有復位,已经长歪了。」 「有什么办法吗?」 「重新打断,然后復位。可就算如此,到底是耽搁的时日有些久了,復位后也不可能如常人一般。」 雪老怜悯的看着被云缱抱在怀里的孩子,看他的模样只是孩童模样,可他摸到的骨头告诉他,这孩子已经十一二岁了。 第170章 前世四 序幕 在北境之地,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都是大雪纷纷的寒冷天气。 被云缱带回北境的随安,在雪老的救治下终究是能如同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但也就只是表面如同正常人一样,他的心狠厉而又疯狂。 每年北境之外的那些蛮荒部族都会因为粮食等问题与本领开战。可在随安长大,被云缱放出来的这短短半年里,已经很少有蛮荒部族不怕死的冒出来了。 大雪天千里奔袭,直接屠杀了一个挑衅北境的部族。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不过是就因为这个部族挑衅的时候骂了云缱一句。随安就带着人把整个部族都给屠了。 他是上京城街头的小乞丐,磕磕绊绊长大的他也就只是看起来的软弱可欺。在老乞丐看不见的地方,他被人抢走过食物,被人打过耳光,被人辱骂…… 但是老乞丐养着他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他从来都不跟老乞丐说。 因为他会自己报復回去。 挣扎求生的街头乞丐,能活着可不是因为他够窝囊,而是他够狠。不然,恐怕他早就成了旁的饿急了的乞丐的锅中肉汤了。 饿急眼了的人,什么都吃,包括同样生而为人的人…… 抬眼看了一眼浅灰色的阴云,左手握住露出衣袖,却在隐隐作痛的手腕。将长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 他如今受损严重的手腕骨并不能支撑他上阵杀敌,所以他也就从来没有想过去上战场上杀敌立功。 他如今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简单而又纯粹,想要给老乞丐给自己报仇。 若是没有被带到北境来,他就只知道上京城的世家高不可攀。也不是他那种陷在泥潭里的小乞丐能够到的。 他原以为报仇无望,谁知却柳暗花明。 他自己就是无父无母,来歷不详的小乞丐。但是他可以借势,借云缱的势。 他不要他的命,他要无上的权势。 「又要下雪了……」 漫天飞雪中,十五岁的少年郎君飞身上马,身后是血染红的荒原,也是他踏出復仇之路的第一步。 他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因为教他良善的人死了,死在他人的恶意之下。 所以,良善于他无用。 「驾……」 北境之地早就已经积雪没膝,而富庶繁华的上京城如今方才不过是堪堪添了厚衣裳。 「公子,我们进城吗?」 上京城门之外不远处的落脚茶棚里,身穿灰色劲装的一行人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处。精巧富贵的马车与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算是他已经离开了三年,这上京城依旧是原本的模样,城门一侧还有不少的人牙子等在那里,等着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卖儿卖女,卖自己…… 「不进了,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随安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转身就走。 这城门以里是那些权势滔天的世家的天下,就算如今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还在街头乞讨的小乞儿,也依旧不是那些世家的对手。 等着吧,要不了太久他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回来。 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只有这么一行人,这里也依旧是尸横遍野的模样,没什么太多的差别。 三年前的小土包已经被枯草覆盖,差点就寻不到踪迹了。北境之地养伤三年,三年里随安无数次差点活不下来。可他如今活下来了,但活下来的也变成了索命的刀剑,只等时机一到,他会让上京城变成炼狱。 第214页 变成那些权贵世家的炼狱! 白净细长的手指拽着那些已经枯萎的草木,一点一点儿的拔下来扔到一旁,不大的小土包就出现在随安的眼前。 任谁也想不到,这下面埋着少年郎君曾经所有的期盼。 「公子,您要的酒。」 随安接过酒罈子没有吭声,扒开泥封就开始倒,倒在小土包的旁边。如今多好的酒他都能给老乞丐买回来了。只是,喝酒的人却再也不能起来喝了。 沉默不语的跪在那里等酒罈子里的酒慢慢流淌殆尽,他不知道该和老乞丐说点什么了。说自己这三年没能回来看他,是因为好几次都差点去下面找他了,还是这么三年为了能如常人一般的行动自如,过的有多痛多苦吗。 不,他都不想说。 就算说了,老乞丐也不能诈尸从土里头爬出来,哄哄他。 三年来衣食不缺把曾经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养成了出类拔萃的少年郎君,除了躺在这里的老乞丐,又有一个人走进了他荒芜的心里。 他有很多话想跟老乞丐说,但又不知道如何说起。随安有预感,可能以后他都没有这么悠闲的时日来这里看老乞丐了。 「老乞丐,世家权柄下的世道我不喜欢,所以我会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掀桌子的路上,他可能不能随老乞丐所愿的那般,随遇而安的活着。 他要争,为了当年背自己离开这里的人争,也为曾经差点就死在这里的自己和已经死在这里的老乞丐争一争。 「你如果投胎了记得带着我留给你的标记,不想带也行,但你得好好的。」 絮絮叨叨从午后念叨到傍晚,除了随安带来的人,这乱葬岗就再也没有见到旁的人。当然,也没谁家好人闲着没事干跑来乱葬岗逗闷子。 来的时候是七个人,回去的时候只有随安身后跟着的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护卫,算上随安也就是四个人。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因着没有进程也就没有掀起什么风浪。那三个人也都在离开乱葬岗后各奔前程,甚至都不会有人认出他们。 而他们所做的就是在往北境之地传递消息。 返回北境之地的路上除了顺手救下来的小孩子,随安他们没有受到任何的暗杀算计。云缱远远看见策马奔腾而来的随安的时候,从他离开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三年,三年这个人都没有离开过自己视线范围之内这么久。 他真怕他折在上京城。 第171章 前世五 收尸 军帐之内。 上京城的暗探传回来的有关帝王崩逝的消息,炸的军帐之内所有的人都是脸色骤变。影卫他们并没有听闻任何帝王驾崩的消息。 这等重要的消息原本早就该昭谕天下,可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若不是有暗探报信,他们就连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除非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知道。 云缱看着沾染着血迹的纸条,无疑这是用人命换出来的消息。 「在那些世家没有争出来一个结论之前,皇帝驾崩的消息,估计是不会传出来的。」因为那些世家不允许。 他们如今争的就是未来傀儡皇帝的人选。 毕竟,那是左右朝堂的那些世家一贯的做法。世家之间互相牵绊,任何一家妄想染指皇权宝座,都会被其他世家攻击。 所以,他们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染指皇帝宝座,云氏皇族也就勉强在这么多的世家夹缝中求生。 所以,他们还是有一点时间的。 可是,如今北境之外的蛮荒部族还在虎视眈眈。他们若是想要挥师南下上京城,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彻底平定蛮荒部族。 至少,在他们前往上京城中,要力保北境之地安稳。 「那就都杀了吧。」 坐在云缱手边的随安睁开自己的眼睛,谁不安稳就把谁给杀了。云缱看着随安,看着他眼底的狠厉眉峰微蹙。 「我先带着雀舍和鸦卫前往上京城,你要快点来,来晚了可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随安对上云缱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不贊同与担忧。歪了歪头,笑的纯善无辜。 「你知道的,我已经等的够久了。」随安说完转身就走,军帐并不大,他们的对话也听进了其他人耳中。 他们都知道这个好不容易被他们主子养大的孩子,在他们主子心里究竟有重要的地位。 他们也都是主子心腹,多少也是知道一点儿内情的。 云缱无奈揉眉,对这个自己养起来的随安,他也阻止不了的。 毕竟,换成自己,自己恐怕不一定有随安的耐性。所以,他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北境之外的那些蛮荒部族。 他们既然不想好好的活,那就都别活了。 他的少年去以身涉险了,云缱怎么可能坐的住。 日夜兼程赶赴上京城的随安,踏进上京城范围中的第一脚,手里绯色的断刃就已经挥了出去。 是的,没错,就是一柄断刃。 那是随安得到的第一柄杀人刀,还是从想要杀他的人手里夺来的。 当初割破他手臂的就是这柄断刃,后来断刃的主人死了,这断刃自然也就换主人了。 剑锋没有刺破随安的肌肤,却扫断了他一缕长发。 第215页 随安才不管这些人的身后是谁,从他踏进上京城的范围开始,后头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呢。 问不出来就不问,他手里有雀舍,可以自己慢慢查。 世家在没有决出胜负之前,并不想让别人来渔翁得利。尤其是对他们最有威胁的北境,所以未来可想而知的热闹。 随安虽然报仇心切,可他不傻,世家究竟是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这些年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现在就凭他自己以及自己带来的这些人,可抗衡不了如今正是鼎盛的任何一个世家。 锋利的断刃从背后划开一个纨绔子弟的脖颈,伴随着「呵……呵……」的气声,殷红的鲜血奔涌而出,喷了对面的伺候的人一头一脸,好不血腥恐怖。 啧啧啧…… 要不是他的手腕不给力,他就能把这个人的人头给摘下来。装进礼盒里给他家里送去,尸体扔去乱葬岗。 接下来会有更多的纨绔子弟的尸体被他扔到乱葬岗。没有人会去管他们,最后腐烂成泥。 「公子,新帝人选抉择出来了。」 一身血腥味摆脱追杀的随安刚刚回到落脚地,就有人急忙上前来回禀。 「哦,这么快的吗?」 随安眼眸微眯,唇角微微一勾。「要不我们今天去凑合热闹。」 「公子,看什么热闹?」 「当然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热闹。」他在上京城跟他们闹腾这么久了,可是清楚的认知到,只认利益不认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在世家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自己的利益最重要。 手下人不理解,随安也没有解释。 摆平北境之外蛮荒部族的云缱,收到从上京城传回来的消息,心急如焚。 随安竟然胆大到,混进世家派出去的杀手里,去刺杀已经被抉择出来的继位新帝。 就他那点子功夫,他是想死吗? 云缱很愤怒,心急如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担忧。 明明随安做出的决定对他而言都是极好的,他在给自己拖延时间。 他明明知道这才是随安提前他一步到达上京城的原因,那他为什么这么烦躁。 随安没想到,一场刺杀没杀着人,反而自己丢进去半条小命。 一边吐血,随安一边把自己藏起来,他还在被追杀。 云缱啊云缱……你要是再不来,可就真的要给我收尸了。 黑暗的角落里,随安的手抖的拿不住武器,只能暂时窝在那里躲着。 闻家…… 被抉择出来的傀儡皇帝背后的实际掌控人,是上京城第一世家闻家。 也是当年让人当街打死他和老乞丐的那个权贵公子的家族。 这仇可真是结大了。 随安用手背抹着嘴唇上的血,他今夜穿的是纯黑色的衣服,如果不是黏腻的触感,以及疼痛在提醒着随安,他自己都看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谁!」 随安眉眼被狠厉笼罩,刀刃抵着靠近他的人的脖颈。如果不是熟悉至极的气息,刀刃已经抹开了来人的脖子。 「是我。」 云缱走到随安身边,摸了一手的尚未凝结的血。 「你受伤了。」 「嗯。」 「你可真是胡闹。」 「我不胡闹你能这么快赶来?」随安挑眉,无所谓的席地而坐,背靠着墙壁。 不是他不嫌弃脏,而是他见到云缱的瞬间,浑身上下就卸了力气,就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 第172章 前世六 诏书 承和二十年,冬,帝崩于内宫,新帝将立。 然北境大军压境,帝七子云缱手持诏书领军而来,登临帝位之巅。 北境的大军浩浩荡荡的走在飘满白幡的上京城中,帝王新丧,天下同悲。往日里繁华喧嚣的上京城似乎沉寂了下来。 而这些也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那些权贵世家如今恐怕正忙着争权夺利。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帝王的逝去伤心呢? 就算是他这个亲儿子,如今心里最惦念的也不过同样是权势罢了。 可是,他没得选…… 规矩森严的皇宫大内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阻拦一身戎装泛着凛冽杀气的云缱。只能看着他站在先帝的灵柩之前,随后一甩染血的披风,跪在先帝灵柩之前三拜九叩。 在他站起来的瞬间,身后跟着伺候的人除去他一身戎装,为他换上一身孝服。 「在孤进来之前,不知道闻相想让谁登基呢?」 云缱一双眸子冷冰冰看着闻念成,闻家如今的当家家主,位居丞相一职。 「殿下耳聪目明,进来之前应该是已经听清楚,看明白了。」 「北境的风雪歷来都很大,雪迷了我的眼,风吹散了声音。我既没有听清楚,也没有看明白。」 云缱丝毫不惧的反驳了回去,慢悠悠走到先帝灵柩之前。转身面向众人,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捲轴。 「此物想来闻相应该是认识的。」 闻念成看着云缱手中举着的捲轴,他这么多年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他以为杀了为新帝出谋划策的温家,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算是没有那个运筹帷幄的人,该发生的事依旧还是发生了。 「闻相是不是觉得自己把罪魁祸首的温家剷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216页 「那您问什么都没有亲自看看,当年死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位。」 「温家那场大火可没有烧死他……」 闻念成闻言脸上不动声色,唯有眼底闪过的狠戾一瞬而逝,快的几乎让人捕捉不到。当年温宅大火一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跟他有关系,所以他有恃无恐。 云缱也不急不躁,跟一只老狐狸中的老狐狸过招,哪里就是那么容易获胜的。 「殿下说笑了,当年仵作验尸,温家的尸体明明是一个不少的。」闻念成微微敛眸,他想来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可现在却告诉他,被他忽略的过程和事后极有可能成为捅向他的利刃,他的心里就黑沉沉的。恨不能立时回去,把那些阳奉阴违的狗奴才统统乱棍打死。 如此这般事情,恐怕不少,可真真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虽然心里怒意滔天,但是闻念成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儿波澜。 这不愧是百年世家的当家做主之人,如此这般的定力与涵养,少有人及得上他。 「是没少,可是您不知道吗?上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城外的乱葬岗之上,您要多少就有多少。」 云缱微微挑眉看着他,世家的势力虽然庞大,但同时给人的可乘之机那就越多。就像是温家的漏网之鱼,明明一具尸体都不少,可谁也不知道,那些烧死的全都不是温家人。 如果不是当年自己带随安回北境之后,又让人回头来查,他其实也不知道。甚至就连自己如今躺在灵柩里的亲爹,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腹肱股之臣,生生在上京城的街头上乞讨半生。 最后还是没得善终,被闻家的恶僕当街打死。 可他又是幸运的,有一个心心念念要给他报仇的随安,时时刻刻的惦念着他。这曾经让云缱心里一度很不是滋味。 明明这些自己无微不至的把人养的好好的,可那没良心的心里硬生生的就是没有给他留半点儿地方。 「温家之人得以逃出生天真真是上天眷顾。」 云缱看着装模作样的人,没有再继续跟他掰扯,眼下也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 他之所以会说出来,不过就是在警告以及威胁闻念成。真以为他不知道,他所谓的推举的新帝,就是他闻家手中的皇子傀儡之一。 没什么本事不说,还整日里招猫逗狗,不务正业。 本来,他们也不需要他那个兄弟有多大的本事,如今躺在灵柩里的皇帝倒是本事不小,在位的时候的就差点掀了世家的棋盘。 如今死都死了,还要他的儿子来掀棋盘。 江山是云氏的江山,本来就有掀桌子的权利。不过前几位帝王太无用,有心无力。 只懂吃喝玩乐的皇帝,就是世家豢养在皇宫这个牢笼里的工具,助他们掌控天下的傀儡。 可是云缱不想要这样的人生,至少,他身边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随安。以他心里的仇恨恐怕掀了世家的心都有了。 闻念成不想和云缱掰扯,赶紧把话题转移。 「殿下拿着一封不知真假的诏书,以为就能够成功登上帝位了吗?」 云缱甩了甩手里的捲轴,把那诏书扔在香案上。他压根没指望着当年自己拼着九死一生带回北境的诏书有什么用。 这东西的价值和作用,不过就是给他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藉口罢了。 尤其是肃清朝野之上所有反对他的人。 而给云缱登临帝位的依仗是他身后忠心耿耿的二十万大军,至少就算是那些世家全部加起来都抵不过他的二十万大军的十分之一。 「别说它本来就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 「您说呢,闻相。」 云缱眼眸微微眯起,要不是随安还要亲自去报仇,他早就在这灵堂之上把人都给屠杀了。是的,没有错,就是屠杀。 他来之前把胆敢冒犯北境之地,给他添乱的蛮荒部族,统统都给屠了。他若是不用如此手段震慑北境之地那些蛮子,恐怕他将来就会有腹背受敌之危。 闻相闭口不答,就算他是第一世家的家主,那也没有硬扛北境二十万彪悍大军的能力。一双眼眸深邃的盯着云缱,云缱面不改色的看回去。 第173章 前世七 更迭 怎么,要跟他比谁的眼睛更大吗? 许久,闻念成这个权倾朝野多年的相爷,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眼前的人不同于受制于他们的先帝,从小就在北境长大,镇守北境多年手掌二十万镇北军的的云缱殿下,他不受任何人的辖制。 只要他活着,这局就是无解之局。 或许,从一开始这枚棋子还没有落在北境之前,他就应该把他剷除。亦或者,当年这人返京之时,他就该把他彻底留在上京城。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如今纵使悔的肠子都青了,也是为时已晚。 如今眼下的局势,就是在上京城不可一世的世家终于也沦为了待宰的羔羊。不管他们如何挣扎,都只可能会成为二十万大军刀下的亡魂。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一时的妥协,或许能换回他们日后翻身的契机。 「闻相考虑权衡的如何了?」 「殿下似乎并没有给臣等选择的机会。」 「嗯,没有。就像闻相也没有给旁的人选择的机会一样,不过彼此彼此而已。」 第217页 云缱扫视着灵堂之内的那些大臣,他们有几乎一半以上都出生于世家大族。而另外的那些就算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也是攀附他们而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朝堂内外早已经是世家的天下。 云缱抚摸着灵柩,这里面躺着他这一辈子所见寥寥几面的父亲。似乎他自己,以及他的孩子们,都是在为这云氏江山而活着。 如他,出生就被送往苦寒的北境之地。 而所谓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能顺顺利利掌握镇北二十万大军,所筹谋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今日。能够让他顺顺利利的接掌属于帝王的权柄,并且让世家不得不屈服。 在某些时候,武力永远是通往目的最快的捷径。 眼前这些人不能杀吗? 非也……非也…… 上京城的这些世家的势力,虽然盘根错节的厉害,但是也并非不能瓦解。 毕竟人死万事空,更何况是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杀了这些人是瓦解上京城世家势力最快的办法,但与此同时也是损失最大的办法。那么肆无忌惮的行事,只会让世家狗急跳墙,拖着本就风雨飘摇的山河百姓一起同归于尽。 而这也正是云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非到穷途末路,云缱并不会如此行事。 虽然他对云氏的江山也并没有太大的使命感,但是也不想让江山毁在这些世家的手里 这就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却依旧充满了腥风血雨的厮杀。是权势的更迭,也是皇权与世家的争斗。 而所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仅仅是你死我活,更兼有天下兴亡之责。 云缱虽然并不喜欢被束缚,但他不会拿天下人开玩笑。大概,这就是他仅剩的身为云氏皇族的宿命感。 看了一眼那些从他出现就尽力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兄弟,他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北境之地。 因为养在上京城的这些皇室子弟,从出生就活在世家的阴云笼罩之下,他们并没有多少反抗世家的决绝。 或许并不是没有,只是世家不会允许他们活着也就是了。 就像他以后也不会允许世家脱离他的掌控,世家当权的时候,也不会允许皇族有谁能威胁到他们一样。 至于云缱自己,他出生就被送到北境,而北境是镇北军牧家的地盘,他们这些上京城世家的手伸不过去。 就算伸过去,也都会被他提剑给剁了。 在云缱颇具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之下,以闻念安为首的满朝大臣皆纷纷下跪俯首。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山唿之声如洪钟般响彻整个宫廷,久久迴荡。这声音仿佛具有穿透力,透过层层宫殿和墙壁,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而此时,笼罩在上京城上空多日的权势更迭的阴云,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原本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气息。 新的生机与力量正在崛起,似乎预示着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宫门城楼之上。 随安盘膝坐在墙头之上,看着下面云缱的登基大典顺顺利利的进行着。场面浩大恢宏,也昭示着帝位更迭的顺利。 更预示着横行霸道的世家的败落之势。 毕竟此番登基的帝王,可不像从前那样只是一个被世家控制的傀儡皇帝。 他手中握有二十万精锐的镇北大军,这支强大的军队让他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可以轻易地掌控局势,甚至可以随时威胁到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的生命安全。 这使得这位新皇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实权帝王,而非徒有虚名的傀儡。 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是败落的世家,他也还是世家。在没有让他们彻底不能翻身之前,云缱都不会对他们掉以轻心。 云缱一步一步踏上代表着至尊之位的高台,走到皇位之前坐了上去。目光遥遥对上宫门城楼之上投来的注视,微微颔首。然后垂眸俯视着下方跪了一地的朝臣们。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心里很清楚这场皇权与世家的权势交锋,才算是堪堪拉开帷幕。 今日是云缱的登基大典,估计会忙到很晚很晚。 随安垂眸看了一会儿就带着人离开了。 阔别上京城多年,期间就算回来他也没有进城。在他给老乞丐报仇,与世家为敌之前,有些人他还是要先见一见的。 虽然自己从来都不大受那人待见,但是随安也并不在乎他待不待见自己。 因为他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待见他。 见面不打起来就已经是随安看在老乞丐的面子上,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毕竟,那是老乞丐除了自己以外,唯一能处的来的朋友了。 或许是吧,随安不知道。 那时候的他太小,很多事情听不懂,长大了也差不多都忘了。 更何况,随安有多久没有回来,他们就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第174章 前世八 打的他手腕疼 「哎!老道士,要不要吃糖葫芦?」 卦摊后的老道士闻言嫌弃的抬眼看了过去,一支红艷艷的糖葫芦就那么直愣愣的杵在他眼前。 随安抖了抖手腕,示意老道士赶紧拿着。 第218页 「这劳什子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倒还不如老街坊的浊酒一杯。」 说是这么说的,但往嘴里送的动作倒是没有半点儿迟疑。随安看着老道士吃糖葫芦的样子,唇角微勾。 论嘴硬,谁也比不过这老头子。 老道士这个人,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从前是,现在也是。 「既然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老道士吃着糖葫芦,含含煳煳的说道。 「回来报仇。」 随安靠在老道士身后的墙上,咬掉糖葫芦上面的那层糖衣,里面的山楂酸的掉牙。 用舌尖裹着,最终也没能把那山楂咽下去。 「不想吃就别吃了,反正你也咽不下去。」 「老乞丐都不在了,也没人盯着你了。」 老道士被那糖葫芦酸的脸都皱成一团了,却还是强撑着吃完了。 「老乞丐养你就是让你给他养老送终的,像我们这种人什么时候横死街头,那都是说不准的。所以,我估计老乞丐临死也没说让你给他报仇吧。」 「没说,他想让我好好活着,但是我想报仇。」 「你从前那样不待见我,我以为你如今也不会待见我。」 随安拿着没有吃完的半串糖葫芦,看着街头乞丐哆哆嗦嗦的窝在墙根下。虽然不能说有多暖和,但至少能替他们挡一挡冬日凌冽的寒风。 「你和老乞丐交情那么好,他受我连累而死,你不恨我吗?」 「哼……」 「别把你自己说的有多重要似的,他能养一个你,没了你他也能再养一个。」 「就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老道士至今都不知道,老乞丐那老东西到底是图什么? 他的脑子不如他,自然也猜不到那老东西到底是想要干嘛? 老道士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除了当年那老东西亲自求到自己跟前的那件事,此后,他也就再也看不透那老东西的心事了。 好像,他从来就都只是上京城街头乞讨的乞丐,并不是曾经端方舒雅,风流倜傥的君子。 随安听着老道士念叨,垂首沉默许久。他并不想知道老乞丐当年的往事,那些与他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想要寻那些人报仇是我的事,跟老乞丐没什么关系,此后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随安撑起身子,看着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如今的上京城于他而言已经是非常陌生了。 「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最后来瞧你们一眼,此后各自安好……」 「你就是乱葬岗捡回来的,无父无母无亲眷,养大你的老乞丐都死了多少年了。人走茶凉的,这长街上没谁人认识你了。」 「好……」 随安放了一块碎银子,从卦摊子上抽走了不知道多少张的,已经画好的符纸,随后扬长而去。 莫回头,虽然心里很不好受。但是随安并不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他们受到自己的牵累。 因为他要杀的人註定很多,也註定他会成为上京城那些权贵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稍有不慎,就会碎尸万段,万劫不復。 所以,他们还是把彼此认成是陌生人,对他们好,对自己也没什么拖累。 「公子若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可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 「不必,我养不起。」 「单就那老道士的酒钱我就管不起,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因为随安知道,那老道士还有一间破庙一堆徒弟,徒孙需要顾忌。与他这个孑然一身的人不同,他除了自己没有什么其他的牵挂了。 鸦羽双手抱臂跟着随安在长街的街头,漫无目的的闲逛。 如今新帝登基,从前那些在街头横行无忌的世家子弟,权贵纨绔们,都被自己长辈给拘在府邸中不得外出。 毕竟眼下世家权势被新帝打压,若在这个关头犯到新帝手中,恐会祸及全府上下。 但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不信邪,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让他们收敛…… 呵…… 怎么都觉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随安看着拦住自己的恶僕,伸手挡住欲上前把人都给打飞出去的鸦羽。 「公子?」 「看看他们想要干什么再动手不迟。」随安示意鸦羽稍安勿躁,他倒是要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上京城里这些嚣张至极的纨绔子弟究竟有多嚣张? 那群老狐狸他不见得斗得过,但是这群小畜生他可不见得收拾不了。 毕竟,他活着就是为了跟他们过不去的呢。 「是。」 鸦羽收回已经摸上自己武器的手,但却依旧没有丝毫懈怠。 毕竟对面来势汹汹,来者不善。 「怎么从来没在上京城见过你们?」恶僕一摇三晃的走到随安面前,用那不屑至极的眼光,上上下下把他们两人扫视了一遍。 「怎么,这上京城你们家的,我还来不得了。」 随安冷笑,抬手就是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到了那恶僕的脸上。把人扇的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 力气用的有点儿大了,好像闪到了他的手腕,腕骨间隐隐作痛。 果然打人杀人这种力气活,不怎么适合他做呢。随安揉着自己的手腕,但这种活貌似以后他会经常干,所以还是得劳烦他的手腕且先适应适应。 第219页 若是从前的他,遇上这些人只能唯唯诺诺的躲藏,生怕多看一眼就被这些人惦记上打的半死。 可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可真遗憾他当年没死成,今年换成这些人要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胆敢打我,我要将你卖进南风馆里,任人作践。」恶僕捂着自己被随安打肿的脸,还一手指着随安疯狂叫嚣。 随安揉着自己的手腕,斜睨了他一眼。这话要是换成他背后的主子来说,随安恐怕还会看进眼里。 但是换成这么一个恶僕,没打死都是随安仁慈。 第175章 前世九 打上门 「公子,我要去撕烂他的嘴。」鸦羽愤愤,只想把眼前这个侮辱他家公子的恶僕给碎尸万段才好。 「哦,撕嘴就不用了,你去把人打的半死后,问清楚这些都是谁家的狗,给他们扔到门口去。」 「主要是他们家不能管好自己出门狂吠的狗,本公子不介意全都给打死。」 让这些人死是再简单不过了,但是,将人打到半死丢回去,才是对他们主子最大的侮辱。 毕竟在随安有限的那些记忆里,世家向来都是高傲不可一世。如他今日这般明晃晃的打脸行径,在世家看来那可是罪无可恕的。 今日是云缱的登基大典,他不会对世家发难,但是明日可就不好说了。 他已经等的最后久了。 「是,公子。」 鸦羽揉了揉手腕,如恶狼一般扑过去就开始揍。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所有人都给打了一遍,让他们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青紫混杂的脸,怕是亲娘来了都认不出来谁是谁家的就。 「你们……你们给我……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随安看着他们相互扶着狼狈逃窜,不过不是随安等着他们,而是他们等着他带人上门慢慢讨债。 「阿随回来了。」 「嗯,今日登基大典可还顺利。」 「顺利,你出去做什么了。」 「出去走走,还差点被人劫掳卖去南风馆给人糟蹋了。」 随安就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说着自己今日的经歷。 这上京城的世家一日不剷除,他就一日在上京城待的难受。 「我明日就回去寻仇。」 「你知道当年打杀你的是什么人吗?」 「不记得了,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他们出自上京城闻家。」 「闻家家主如今位居相位。」 「你……」 「我是去寻仇的,跟他们家主是什么官位没什么关系。」随安巴不得那些人对他动手,这样他就有了光明正大的藉口,对那些人出手了。 「当然,若是你需要,我也可以把他们的家主一起送走。」 随安对权势没什么争夺的念头,也完全不在乎,杀了闻家人会带来什么后果。 云缱看着异常认真的随安,仿佛这个人从他简单回去开始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报仇、报仇、 是不是他的心里,除了报仇就再没有别的了。 「阿随,世家在上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彻底剷除的。」 「我只是去寻仇。」 随安抬头看云缱,本来这也是他许诺给自己的不是吗? 说了寻仇就是寻仇,不会涉及到任何一点儿权势争斗。 随安并不想继续听云缱准备劝服他的话,这人性子是那么又冷又硬的,压根就不是一个会哄人的。 他知道这人都是在为他考虑,为他好。可是,他也有自己非做不可的理由。 「陛下……」 「明日一早就宣旨。」 「是,陛下。」 云缱看着走远的随安的背影,既然不能改变随安的决定,那他就要履行承诺,是随安身后最牢靠的靠山。 「陛下,拦不住的就别拦了。您又不与公子说清楚,怕是公子要恨您的。」 听着林如还说他的阿随恨自己,云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情不愿的。 他不想让他的随安恨自己。 救了自己的命,又被自己亲手一点儿一滴儿养大的随安。但凡只是被他讨厌,云缱都觉得自己会接受不了。 次日,早早就起来的随安换了一身正红色的装束,带着人就浩浩荡荡的冲着闻家去了。 与此同时,早朝之上,云缱在允许的范围之内给了随安最大的荣耀与权柄。 闻家。 随安看着闻家大门,丝毫没有让人上前敲门的打算。 毕竟跟人讲礼因为那是人,而跟畜生不需要讲什么礼节,因为他们听不懂。 「给我把门破开。」 「大胆,你们做什么?这里是上京城闻家的宅院。你们是想死吗?」 随安坐在马背上俯身看着闻声出来的。闻家的恶僕。比昨天他在长街上见的那些更加目中无人, 而且其中的缘由,或许是因为闻家。 京城第一大世家,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至少这些人比昨儿碰见的那些人,更有出息一点儿。 「我是不是找死了,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但是你的死活,本公子觉得本公子可以做的了你的主。」 说着就一马鞭抽了过去,若不是那恶僕眼瞧这形势不对,赶紧躲开了。 第220页 恐怕他今天,就得被这一鞭子抽个半死。 随安坐直身子,「继续破门!」手里的马鞭一指闻家的府邸。原本刚刚还在那里义愤填膺的奴僕们,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本公子今日可是来寻仇的,我不是在乎在旧恨上面多添新仇。」 随着自家公子发话,鸦羽带领着手底下的人,把闻家的大门彻底破开,中门大开。 此时府中护卫也都沖了出来,什么缘由也不问,上来就对随安等人狠厉出手。 随安看着冲到自己跟前的闻府护卫,一柄秋水长剑,如同一道秋水划过,猩红的血线随之划出一抹弧度,落到地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擅闯世家府邸,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闻家的主事人哆嗦着腿肚子厉声大喝,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这些一言不合就动刀剑的人,自己究竟是有多害怕。 「寻仇的人。」 随安张弓搭箭对着站在那里抖威风的人就射了过去,但是没射中,从他的耳侧穿了过去,射进了庭院里。 「呀!射偏了。」 「你就站着别动,我要多射几箭试试手感。」 闻府众人:…… 他们是傻了吗?站着不动等着让你射死当场。鸦羽他们也有时刻注意自家公子手里的箭矢,毕竟,他们家公子的射是所有里面学的最差劲的。 他的右手有旧伤,压根就掌控不了箭矢,误伤这种事在公子手里屡见不鲜。 现在除了陛下,已经没有人敢教他射箭了,多少都是有点子生命危险在身上的。 第176章 前世十 寻仇未遂 那一日的闻府门前,血流过门前石阶蜿蜒而去,就连两侧的石狮子都是血红色的。 黑色的皂靴踏着满是血的石阶,秋水长剑剑指闻府众人。 「我今日是来索命的。」 犹如鬼魅般的轻语,是地狱归来索命的修罗。原本他们开始云泥之别,眼前这些人永远可以待在他们的云端,高高在上,自己待在自己的泥沼里,就此沉沦。 可偏偏他们就要赶尽杀绝,就连那泥沼都不给他留下。 「我闻家与你无冤无仇,你索的什么命?」 「无冤无仇?哼哼……这句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不,你们不信,因为只怕是你们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仇敌吧。你们记不得也不会放在心里,无非就是仗着家世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 「因为你们永远高高在上。」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当我的权势是凌驾于你们之上时,就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 随安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老远看着那些人畏畏缩缩的后退。他们做恶时,估计打死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我管不了旁人与你们的恩怨,今天不过是与你们来清算,我与闻家的恩怨。」 随安浅笑开口,他的笑看在家人的眼中是那么的恐怖。 他所说的话令他们无可反驳,世家子弟这么多年在上京城的行事作风,那可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他们也反驳不了。 他们以为他们会永远高高在上,可是不知道当别人的权势凌驾在他们头上,他们也会沦为草芥。 尤其这个人还是跟他们有仇的人。 这是对他们的反噬,也是他们的报应。 「你要找谁报仇,报什么仇?」 「承和十四年冬,你们谁在街头打死了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我让你们把他交出来,包括当年跟他一起行兇的那些恶僕,不要让他们去给老乞丐陪葬。」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交。我不介意……让你们闻府上下都去给老乞丐陪葬……」 随安一字一句话说的又慢又清晰,给已经被吓破胆的闻家人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随安没有那么好心放过他们。既然已经结成,那就只有不死不休,没有握手言和一说。 尤其在朝堂之上,他们可是站在对立面的死敌。 只是如今的她还没有正式出现在朝臣面前就是了,云缱要想坐稳皇位,这些在上京城盘根错节多年的世家就必须被清除。 如今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下朝回来的闻家主还没进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府邸门前血流成河。那些手持刀剑的人,还有恃无恐的围着他的府邸。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一声厉喝从门外传进来,随安闻声回头,看着身穿一身朝服的闻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生而不教,有意放纵,自己是不是该把这个人一起算上呢? 反正到最后也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至于理由是什么,完全可以不必介意。 私仇也好,党争也罢,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闻相大人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你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带人闯入我的府邸杀人害命,简直岂有此理!」 「不必管我是什么人,这光天化日之下带人闯入你的府邸杀人,如此行径我可是跟贵府学的呢。」 「贵府公子都可以当街把人打死,草菅人命而无人敢过问。而我带人闯入你的府邸来寻仇,这也不过就是因果报应,天理循环而已。」 随安看着闻相,「他们当年不敢管,今天也不敢。」 第221页 「闻相觉着呢?」 随安的长剑就差戳到闻相爷的心口上了,似乎在思考能不能当街把这人给直接戳死。 他和云缱的顾忌不同,他非常想直接把这些人全部杀死得了,免得还要跟他们兜来兜去的。反正他们最后的结局可不是都要死的吗。 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似乎看出来了随安心里的盘算,闻相感觉毛骨悚然,如芒在背的赶紧后退了一步。但脚下未曾凝固的血太过湿滑,让他一个趔趄,差点从石阶上滚下来。 看在旁人眼中,就是他被持剑的随安吓得半死,差点从石阶上滚落下来。 狼狈而又难堪…… 「我不觉着,我闻府还没有败落,还轮不到别人欺负到头上。」 闻相恼羞成怒,指着随安命人把他给自己抓起来。 随安早就预想过眼下这般的情形,那些世家高高在上惯了,想让他们低头下跪无异于打断他们的骨头。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脸面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随安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那些人,手中剑挽了一个剑花。既然都那么想上赶着找死,他就不客气了。 他的身后是云缱,今儿就算是他闹出大动静,吃亏的人也不会是他随安。更何况,本来也就是他们理亏。 在随安的剑差点给那闻家的老东西,穿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眼的时候…… 云缱终于是赶到了。 「阿随。」 随安皱皱眉看着赶来的云缱,把已经刺入闻家老东西血肉中的长剑拔了出来。 看来今天是杀不成了…… 「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来。」 随安也不看云缱,收了长剑擦拭干净,把染血的帕子丢到脚下的血泊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此之前,他与云缱针对世家不同的处理办法有了分歧。 随安并不太想理会云缱。 还有就是,如今云缱已经贵为帝王。随安总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如从前一般亲密了。 君臣有别…… 随安不开心,自己策马飞奔离去。 云缱看着随安远去的背影,今日早朝一开始,他就让林如还宣读了圣旨。他如今已经是宁侯,虽只是侯爵之位,但却享亲王之尊。 可是他没有在朝堂之上看到他,随安似乎对于自己即将拥有的权势没有半点欢喜。 仿佛,有和没有他压根就一点都不在乎。 第177章 前世十一 没死的小乞丐 似乎,从随安先一步到了上京城以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从前在北境时候那般亲密了,随安在有意无意的与自己疏远。 而原因,云缱尚不可知。 自从到了上京城以后,他太忙了,忙的已经没有时间陪随安了。 甚至于,如果不是自己今天来找,他或许还要好几日都见不到随安。 此时此刻,云缱心里有一个很清楚的判断,随安在躲着他。 他的心在惶恐。 「参见陛下,请陛下为臣做主,欺人太甚……」 云缱转身看着这闻家的老狐狸,眼神冷冽。似乎自己和这老东西之间也有过节,自己没死,可不代表恩怨了结。 尤其是他的随安…… 「知道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吗?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吗?」 「不,你不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欺人太甚的也从来不是他,而是你们……」 「他今日是来寻仇的,你们欠着他人命债,他向你们讨回来,也是合情合理。」 云缱半点儿没有给闻家老狐狸,出言为自己辩驳的机会。闻家让他的随安难过了,不开心,他就拿闻家先动手。 说完,云缱也是带着人转身离去。 今日,那一片狼藉,让闻家成了这上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人的份,今天中午也能有人把他们给按在地上收拾,简直不要大快人心吶。 而且,他们也看到了,他们的新帝陛下这一次似乎不向着那些门阀世家了。 那么这是不是说,他们以后也不用百般顾忌讨好那些世家了。 看着皇帝带着人离开,闻家人差点咬碎了满嘴的牙。今日一事,他们闻家可真是打碎了牙活血吞。还从来没有谁能够让他们受什么大的委屈和屈辱。 同为世家的那些世家们没有,曾经的云氏皇族没有。 但是今天就有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歷的小子,一个强压他们世家低头的新帝。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压根也不在乎会不会得罪狠了他们闻家。 或者,在人家的心里,他们闻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闻相眼眸低垂,谁也没有看到他垂下去的眼眸中皆是狠厉。如此这般欺辱他们闻家,他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虽然二十万大军让他们这些世家投鼠忌器,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他们也是从来都不缺少的。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清楚今日上门挑衅杀人的那个少年究竟是谁,与他们闻家究竟是有什么恩怨。 「管家……管家……死哪里去了……」闻相现在府门前看着血次唿啦的门前石阶大声咆哮。 「老……老爷……老奴……在……在这里……」石狮子后面,传来颤颤巍巍,还在发着抖的管家的声音。 第222页 「赶紧让下人收拾干净了,想什么样子。」闻家老狐狸捂着自己差点被一剑捅穿的伤处,那人是真的想要一剑杀了自己的。 如果皇帝没有出声阻止,他恐怕就真的要死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他不能留,真的不能留。万一什么时候陛下不在,他真的会被他给杀了的。 「是,老爷,这就让人清扫干净。」 管家一看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已经不在了,这才放心从石狮子后头出来。把自家老爷送进府里后,就带着人清理府里府外的血迹。 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一桶桶清水泼出去,扫把把血水清扫出去。 他们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大夫给闻相把伤包扎好,留了药方子和医嘱后,就拿着闻府给的丰厚的诊金急匆匆离开了。 今日之前的闻府他巴结都还来不及,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此刻只想对闻家退避三舍。 而且,恐怕不止他是这般想法,只要是个聪明人,恐怕心里都有盘算。能如此正大光明对上闻家,都杀上了闻家的门,还能全身而退的,恐怕也不是好惹的。 闻家都要在他的手里吃亏,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可没有闻家的势力。到时若是被算到闻家的阵营里,恐怕他们怎么死都不知道。 「老爷。」 「让家里所有人都去主厅等我。」 「是。」 闻念成让婢女伺候着换了衣裳,喝了一碗安神汤定了定神。虽说他能在府门前与人对峙,可终究他还是怕的。只是为了闻家的颜面他不能也不可以退让。 闻家主厅。 闻家最小的嫡少爷畏畏缩缩的躲在自家阿兄身后,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承和一十四年冬,他让人当街打死过一老一小两个乞丐。那时被同为世家的人抢走了心头好,他本来就恼火,就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要打死那小乞丐泄火。 谁让他命不好,非要在他生气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过就是一个街头乞讨,没人要的杂种罢了,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他没有想到还会有个老乞丐冲出来护着那小东西,那就干脆一起打死。 打死后直接让人给扔去了城外乱葬岗。 上京城的冬日每天都在死人,谁又知道这一老一少的两个乞丐究竟是被冻死饿死的,还是被打死的。 死都死了,为什么不好好死…… 闻琼泽恨得牙根疼,但是想到是自己为家族招惹来这么大的祸事,他就浑身恐惧。 父亲大人会不会放弃自己? 那个人好可怕,他会杀了自己的…… 闻念成一进门就被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抱住了腿,从他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也是听明白了今天这场祸事究竟是怎么来的。 他不想责怪自己的孩子,他只怨恨那个随安为什么就不能死在承和一十四年的冬天。 一个烂泥里的小乞丐,他就该烂在腥臭的泥土里。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趴到他们头上的一天。该说不说若他们不是身处对立的阵营,闻念成还是很佩服这个小乞丐,并不是谁都有和他们世家为敌的心性的。 可是这个小乞丐,他不仅敢,而且还做到了…… 第178章 前世十二 人间烟火 「你们都在这里,随安呢?」 匆匆忙忙跟着赶回来的云缱,还没有下马就看到鸦羽等人在宫门处守着。巡视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心心念念一路的人,于是开口问道。 「公子说他心情不好,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在上面呢,不许我们跟上去打扰。」 鸦羽往上指了指宫门之上的城楼,就连今日本该在那里值守的侍卫,都被赶了下来,正排排站在宫墙下不知所措。 云缱闻言微微蹙眉,倒不是不高兴随安把值守的侍卫赶下来。而是有点儿不满这些人竟让随安自己一个人待在宫门之上。 鸦羽倒是看出来陛下的不满,然而他也没任何办法。别说他们,就算是陛下自己遇上自家公子执拗的事,估计也只有妥协的份。 云缱不满的瞪了一眼鸦羽,然后就脚步匆匆的向宫门之上走去。当然,依旧也是把鸦羽等人全部甩在了下面不许跟上去。就算是林如还他们,也是如此。 两拨人,不是还有今日值守的侍卫,三波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无可奈何的,守着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阿随……」 「阿随在看什么?」 云缱在距离随安三步之外的地方驻足站定,不是他不想再靠近一些。而是担心自己突然出声会吓到就坐在宫墙之上,没有任何防护的随安。若是不小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从前在北境之地的时候,随安也喜欢经常跑到城门之上,就这么一坐好久。可是不知何故,唯有今日,让云缱心生无尽惶恐。 「看看这上京城的人间烟火。」都与他没什么太多的干系。 从前的他是这万千烟火之外的人,如今依旧是万千烟火之外的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从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今,衣食无忧,却又有另外的烦恼。 说不得什么好,什么不好。 随安并不喜欢这上京城,他总觉得这里远远比不上北境之地让他觉得舒适。虽然北境之地依旧寒冷,可这里只会让他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第223页 怎么暖都暖不热的那种。 似乎从他记得事情起,除了老乞丐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对这里有任何好感了。可是这里似乎又和他纠缠的极深,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这里对他的束缚。 「要陪我一起看看吗?」 随安侧头看向站在那里的云缱,虽然这里的过往于自己皆是苦痛,可他到底还是在这里长大的。但云缱却是从小就被送走,远离这里至今方归来。 他或许也需要好好看看这已经属于他的上京城,以及天下江山。 也说不得,他和云缱之间,谁更对这繁华的都城更加无感。 云缱对上随安此时那无悲无喜,无波无澜的眼眸,心脏勐地瑟缩了一下。 此时的随安让他觉得,随安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浮浮沉沉,随时都有可能看破红尘业障,遁入空门。 「好,一起看。」看看这只属于上京城的人间烟火,不知你可否会对人间的烟火多些眷恋。 云缱走到随安身边,也学着随安的样子,盘膝坐在宫墙之上,看向外面的万家烟火。这宫墙之上虽然不是上京城最高之处,但是却恰到好处的,可以让他们看清楚城中的楼阁亭台,以及纵横的阡陌。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吗?」 随安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以前他在长街之上乞讨的时候,经常就能够看到这座宫墙。 「为什么?」 「大概这是我以前最常看见的,以前曾经奢望过,想站在这里看看上京城是什么样的。」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随安目光灼灼的俯瞰上京城,没说自己满意,还是不满意。 「跟着老乞丐在街上乞讨的时候,他就经常念叨。说若是安居乐业的盛世山河,就算是乞讨,每日也能多讨些果腹的粥食。」 「我应该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其实是老乞丐从乱葬岗上捡回去的。无父无母,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虽然如此,但是比起很多人,我依旧是很幸运的了。」 一阵风吹过,衣袂飘飘的随安也好似晃了晃身子,吓得旁边的云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为什么这么说。」在云缱看来,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随安有什么幸运的。毕竟,他们二人初见之时也是在乱葬岗上,虽然都狼狈不堪,但云缱怎么看自己都比他好上千万倍。 毕竟那时候的随安可真是瘦的没有二两重,仿佛随时都会成为那乱葬岗无数死人中的一个。 「至少,你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是活着的。而且还是胳膊腿健全的活着的,不是一地碎骨,死无全尸,连个囫囵个儿都没有的样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埋藏在随安心底最深的恐惧涌了上来。 年幼的他曾经亲眼目睹了那一人间惨剧,在他和老乞丐栖身的那座破庙里,亲眼目睹饿到了极致的乞丐在食人。 虽然他们食的是刚死不久的尸体…… 可那依旧还是人。 自那以后,那就成了随安心里久久无法磨灭的噩梦。他甚至有段时间在不停的恐惧,自己什么时候一觉醒来,也已经身处在那滚烫的锅里。 也是他太瘦了,瘦的只有一张人皮包裹着二两骨头,没有半点儿肉。那些人从来也不多看他一眼,对瘦巴巴的他没有半点兴趣。 尽管如此,可那依旧成为了他心里难以逃脱的噩梦。 「为何……会如此……」云缱的心尖微颤,虽然他从出生就被送到北境之地,可依旧是锦衣玉食。随安口中所述,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场面,更遑论见过。 那般情形仅仅只是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我也问过老乞丐为什么会发生那样恐怖的事情,老乞丐告诉我说,世家把持朝政已久,压根就不会管平头百姓的死活。」 「赶上了饥荒的年景,所有能吃的都被吃了,树皮,草皮,能填饱肚子的都不剩。」 第179章 前世十三 有恃无恐.jpg 「有的人觉着活不下去了,干脆就直接选择了饿死。可有的人想活,没有吃的,那就只有人能吃了。」 「他们不管那叫人,而是叫两脚羊。」多么讽刺而又恐怖的名字。 随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人,就如老乞丐到最后也只是嘆息一声,什么也没有告诉他。 当年如果没有老乞丐阻止,已经饿疯了的自己恐怕也会…… 无他,只是想活下去的求生本能作祟。 有些人的求生本能压不过一辈子的礼义廉耻,所以他们死了,而那些活下来的又有多少到最后都疯了。 老乞丐当初临死的时候让他好好活着,是让他随遇而安,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天地之间。 而非是没有任何底线的活着。 食同类而苟活于世,又与禽兽有何区别,亦为世间所不容。 老道士也说过,食人的因果甚大,不是命途坎坷的随安能够担的起的。 「你在怕。」 「嗯,我今天又见到了……」随安的声音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颤抖的,没法不抖,他以为已经过去的噩梦,实则依旧存在。 随安知道,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权势滔天的世家,也是不作为的云氏皇族。但唯独不是云缱,一个和他一样被遗弃的人。 自己被遗弃孑然一身,可云缱却还要承担起收拾这破破烂烂的山河的责任。 第224页 是他衣食无忧要付出的代价吗? 可是镇守北境之地这么多年,身上伤痕累累无数道,难道还不够偿还吗? 随安不知道,他突然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可他明明就只是回来报仇的啊,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这天下又不是他的责任,他为何放不下。 老乞丐没有教过他…… 「天下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云缱从宫墙之上跳了下来,把随安从城墙之上抱了下来。 「只是世家势力如今依旧强盛,阿随若是去寻仇,切不可鲁莽行事啊!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莫要冲动行事。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实力雄厚,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真有什么危险,我希望你能首先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报仇之事可以慢慢来,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所以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可好?」他目光凝重地看着阿随,语重心长地说道。 随安坐久了腿麻,被云缱从宫墙之上抱下来,自己也无法站立,只能依靠着云缱的搀扶。 随安垂眸,眼神冷冽地看着前方,心中暗暗发誓:上京城的世家就是造成如今这个天下的祸源!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早晚有一天,我会彻底剷除你们。 为了老乞丐,也为了自己,更为了那般噩梦不再延续 云缱看着随安沉默许久都不曾言语,知道自己劝不动,那是随安心里最深的执念。 他劝不动,这人认了死理可真是谁也劝不动。 它原本还打算事急从缓的处理的那些世家,如他之前所想,并非不能连根拔起,只是会让这原本就破碎的山河更加破碎。 受苦受难的,也只会是那些本就已经活的非常艰难的百姓。 但是看随安的模样,他要收拾世家的脚步必须得加快了,要不然,他恐随安在那些世家阴损的手段下吃大亏。 随安没有待在宫里,带着鸦羽等人去了云缱已经为他安排好的府邸。 抬头看着宁侯府的牌匾,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了自己从前最羡慕,也最讨厌的人。 这座宅院算起来其实不是侯爵府邸,而是本该属于亲王的府邸。但是他这个新帝最宠信的臣子,以侯爵之位,享亲王至尊。 随安想,若不是本朝不允许有外姓王,这里恐怕就不是侯爵府邸,而是王府了。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比上京城外的那些破庙草屋强多了。 「雀影。」 「公子。」 「雀舍的大网已经铺开了吗?」 「回公子,在陛下登基之时,就已经彻底铺开了。只要公子想,就没有不知道的。」 「很好。」 随安满意了,云缱不贊成自己和世家直接硬碰硬的对上,怕自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亏本的事,随安并不打算做。 世家做的事往日因着他们的权势只是被压了下去,并没有完全抹除干净。只要他想,他可以很快的把世家所为一一查清楚。 往日里那些不被他们看进眼里的小事,会是捅向他们最致命的刀。 当然,自己能想到的,恐怕那些世家的老狐狸们也能够想到。只是啊,他们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家的纨绔子弟究竟都干过什么。 让他们自己去查,随安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夜上京城各大世家的烛火久久不熄,府中皆是训斥与哀嚎之声。 谁也不知道,白日里闻府所发生的一切可不仅仅是随安寻私仇,那也是做给各大世家看的。都在上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要说各家没有眼线,你看我信不信就是了。 云缱手中有兵权,可他到底不是在上京城长大,没有那么多的暗地里的势力。随安手中虽然有,可到底也是初来乍到的。 还是需要进一步经营。 但是世家的眼线留不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给刚刚登基,诸事不稳的云缱下绊子。私仇要报,眼线要杀。 是的,杀。 随安的心里就没有预想过给与他们留活路的想法,他们可以背叛原主子,也可以背叛他。随安不需要这些人,只要足够忠心的人,毕竟这些以后要留给云缱的。 随安捂着自己的胸口沉重的喘息着,他的身子骨也就是看起来没什么事情。可内里也只有他自己和专属于他的大夫,那个死庸医张丕芝清楚。 那庸医也被他给打发了出去寻什么名贵药材去了,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了。 至于雪老,年纪太大,并没有随军一起前来北境,只能安稳下来,云缱才会派人去接。只是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刚好与他把张丕芝那庸医派出去,返回的时间差不多。 随安可不担心会在他们到之前泄露。 有恃无恐.jpg 第180章 前世十四 先生 「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未待先生稍是休息就来烦扰,还望先生见谅。」 温衡呈从马车上下来,一手扶住行礼的随安,把人託了起来。 「你已来上京城多时,想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差不多已经知晓了……」 「嗯,毕竟你们也从来都没有刻意瞒着,他其实也从来没有准备让我入局,如今种种都只能说是命该如此。」 那种事关天下江山社稷的筹谋,哪里是能託付给一个从乱葬岗捡回来。说不定他俩谁能活的更久的小乞丐。 第225页 可终究,他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卷进了这天下间最大的是是非非中来了。而且还是随安自己一步步走进来的,所以,当他知道那些往事的时候,心里没有半点儿起伏。 老乞丐养他一场,于他恩同再造,到死都还要老乞丐拼了命的护着。而他不仅没有好好的给老乞丐养老送终,就连葬他的时候,也只是草草挖了一个坑,连一副薄棺都没能给老乞丐准备。 随安这辈子所在乎之人甚少,一生一死唯那二人矣。 「唉……」温衡成也不知道怎么劝这个软硬不吃的固执小子。 「你想让我做什么?」温衡呈替随安理了理他身上的披风。 「虽然说上京城的风雪没有北境之地那般凛冽冰寒,但也是非常冷的,你那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临来之前雪老叮嘱我,让我好好嘱咐你,注意保暖。」 随安含笑应是。 「雪老一时半会儿的来不了上京城,你可要听话些,不然等他来了,谁都救不了你。」 「好,多谢先生提醒。」 随安再一次抬手向温衡呈行礼,「此次前来是想问先生,若是闻家失势,先生可能掌控朝堂?」 「你要对闻家动手?」温衡呈目露诧异的看着随安,这是一来就对上京城第一世家下手。 可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是……」 「非是权势交锋,而是我与他们之间的私仇。」 随安状似随意,但是他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从他之前所问,温衡呈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不管私仇是真是假,那都只是随安手中的一个幌子,一个任何人都无可置疑的幌子。毕竟,上京城这些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那可都是不干净的。 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有没有这个仇怨。 拿捏人心,不过如此。 「我听闻你已经在闻府闹过一次了?」 「是,不过那只是开始,世家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被我把他们的脸脸撕下来丢地上使劲踩,我就不信他们咽得下这口气……」 「你在拿自己做诱饵。」 「很有用不是吗?」 随安看着温衡呈,他之所以第一个对闻家下手,不仅仅是因为闻家是第一世家,势力最大,而且还是因为他与闻府之仇不共戴天。 他必定会让闻府上下给老乞丐陪葬,他们不是看不上街头乞丐吗,随安就要他们给他们看不起的乞丐陪葬! 温衡呈看着随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不如眼前这小子。 第181章 前世十五 半生 温衡呈不由得心里苦笑连连。 明明自己才是这局中人,而布局者更是他的亲小叔。反倒过来,他竟然还不如叔叔闲时养的这个小乞丐果决。 所谓半生局,是上一辈人用他们的下半生,为他们这些下一辈的上半生铺就一条光明之路。让他们拥有足够的力量撕开笼罩在山河之上的,名曰世家的阴云,还一片朗朗干坤给这山河百姓。 他们如今也算是如愿走到了上京城,可是世家的阴云又哪里是好撕破的。 暴力撕开的后果有很大的可能会是山河破碎,让原本就十不存三二的百姓恐怕到最后所剩不到十之一二。重重顾虑让他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还未能对世家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看了随安很久,随安也敛眸垂首的就站在那里让他看。 「可以,」短短的两个字,温衡呈说的异常艰难。 他很明白,自己今日答应了,自己就成了把随安置于危险境地的推手之一。 但这对江山社稷,对新帝而言都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唯一对不起的,只有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的随安。 「随安,答应我,好好的。」 「好。」 少年的笑明媚而又开朗,像极了春日的迎春花开。 「以后有劳先生操心了。」 「此话何来,本来就该是我等分内之事,把你扯进来才是我等愧对。」 随安行礼告退,至少在随安心里自己并不是局外之人。至少,从老乞丐被闻家恶僕打死,自己被打成重伤濒死,他和世家的仇怨就彻底没有了解开的一天。 乱葬岗,云缱把自己这个脏兮兮的乞丐背出去,他就已经和他绑到了一起。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依着陛下对公子的重视,他明明可以……」 「如果他是你这般想法,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有这么一少年了。」那一执念就是撑着他从上京城乱葬岗撑到北境唯一的支撑。 毕竟,也不谁都能在拥有少年如今拥有的权势时,还能不忘初心。至少,不管他再怎么疯,还是能有活人给他牵挂的。 「走吧,我们该去见见陛下了。」 闻府之外,一身如血染的红袍的随安手拿着帕子捂唇咳嗽。当年他被伤到了肺腑,稍有不适基本都有很大的可能会咳血。 他的每一口血,都需要闻家用命来填。 「雀影那边如何了?」 「回公子,已经探听的差不多了,定是可以跟上公子的部署的。」 「好,记着,不许累及无辜。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亲手葬在乱葬岗上。」随安似是玩笑一般轻声慢语,但是只有从一开始就跟随他的鸦卫们知道。 他们公子把话说的有多温柔,与之相反的就是决心有多大。 第226页 「是,谨遵公子之令。」 鸦卫们纷纷单膝跪地,以示自己的决心。他们这些人本来也都不是什么好出身,没有一朝得势就欺压无辜的心思。不然,不等公子处决他们,他们自己就会给自己了结。 「破门。」 第182章 前世十六 没死 话音刚落,身后的鸦卫就如虎狼纷纷沖了过去。闻府门前守门的僕役看到这一幕,被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府里跑,姿态之狼狈,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的盛气凌人。 随安唇角微微勾起嘲讽的弧度,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在遇到比他们更狠辣的人的时候,他们的表现甚至都不如被他们所欺辱之人。 他们该和往日里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日子告别了。 随安迈着优雅的步子再次登门…… 「老爷……老爷……不好了,他们……他们又打进来了……」惊慌失措的守门僕役,跌跌撞撞的冲进大厅,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到了闻念成的脚边。 门牙都跌掉了,一张嘴都是血,甚是骇人。 「什么……」 「你说什么……」 原本还在喝茶的闻念成被这一句话吓得手一抖,茶盏都跌落到了桌子上,心胆皆颤。 他整个人站在厅堂之内,半点儿挪不动脚步。那个煞星不是昨日才送走吗?三日时限不是还没有到吗? 闻念成满心的愤怒,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闻家还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呢。 可是他忘记了,明明就是他自己在昨日知晓了那人来寻仇的目标,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后。闻念成就立刻命自己的心腹去了修罗地,一个恶名昭着的杀手组织,千两金买宁侯随安的小命。 杀人者,人恆杀之。 修罗地的杀手在靠近随安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鸦卫悉数绞杀。虽为上京世家,但是他们手里能见光的兵卫可没有多少。多的是见不得光的,就如修罗地,就是几大世家暗地里豢养的。 世家那些见不得人的杀人放火的勾当,可都是通过他们之手。一个剷除异己,一个谋财害命,可谓是沆瀣一气。 就在随安来之前,他就派人把修罗地给平了。 要杀他可以,但是他命硬,既然没能第一时间杀得了他,那就等着他的报復。 礼尚往来,本就该如此…… 但估计没有谁愿意跟他这般礼尚往来的。 「闻家主,别来无恙。」随安就站在庭院里,他的脚下是闻家试图阻止他的人的血。 「你……你简直太过狂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闯进我府中杀人……」 「闻家主都能暗地里买兇杀人,我这光明正大的寻仇,可比你光明磊落多了。」 「且我如今司掌监察大权,别说今日在你府里杀了人,就算把你全家都杀了,谁又敢说什么呢?」 随安笑的恣意妄为,他是新帝近臣亲信。司掌监察百官的生杀大权,是帝权与世家初次交锋的结果。而他也早就放出了风声,他与世家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毕竟,报仇心切的疯子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你如此恣意妄为,满朝文武岂能容你如此肆无忌惮。」闻念成色厉内荏的指责随安,殊不知,他心里早就慌乱成一团。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第183章 前世十七 回礼 修罗地的那群废物点心,竟然白拿了他千金。不仅没有给他办成事,没能在昨夜就把眼前这人解决掉,竟然还让人再一次欺到他的门上。 废物,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闻念成在心里无能狂怒,平静的外表之下,只有眼底的阴霾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但是随安才不管他如何气急败坏,又是如何焦躁不安的。 「闻家主不问问本殿下,为什么昨天没有死吗?」随安看着闻念成说道。 「殿下洪福齐天,自然是逢凶化吉。」闻念成没有半点儿真心的假意奉承,心里恨不得当场就弄死他。 随安只要活着一天,就是他闻家最大的屈辱。 随安闻言给他一个充满嘲讽的笑,「闻家主觉得,本殿下没有死,还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闻家主面前。那么,您猜猜死的人会是谁呢?」 随安身体微微前倾,说话的语气温柔而又阴诡,听得闻念成以及他身边的人,皆是凭空打了一个寒颤。 「而且,闻家主也不用在心里暗自思忖,我今日再次登门的意图,毕竟,我可不是现在就来跟你算帐的。」 毕竟,还没有到算帐的时候。 「说了三日,那就一定会给足你们三日的时间。至于本殿下为何今日突然登门,自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昨夜收了闻家主那么大一份礼,今儿自当回礼,方才不失礼。」 「况且,本殿下连小门小户出身都够不上,可是不敢得罪这上京城权势滔天的世家呢。」 说完,随安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闻念成,被他逼迫到这种地步依旧是面不改色。果然不愧是大世家的当家人。 随安不再犹豫,抬脚就是后退了两步。他的身后,鸦卫抬着一口黑沉沉的木箱走到了两人中间。 「砰!」的一声, 黑沉沉的木箱就被放到了地上,黑色中隐约可以看到殷殷血迹从缝隙里渗出来。 第227页 闻念成定睛一看,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本能的,脚下已经连连后退开好一段距离。 随安看着他,眼底皆是翻涌的嘲讽之意。怎么,有胆子买兇杀人,毫不手软,怎么就看不得死人了吗? 到底,被这上京城的富贵膏梁迷了心眼的何止皇族。还有这些年,活的太过安逸的这些世家大族。 当年这闻家子弟做的恶事,他会让闻家子弟偿还。而这闻家家主做下的恶事,自然该由他自己来承担。他们所依仗的那些,他都是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化为虚无。 这才是随安对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的交代,也是对已死的老乞丐的交代。 他因救一人而救天下人,但却并不代表随安本良善。能在那人吃人的岁月里活下来的,有几个是无知纯善之人。就算是有,恐怕也都已经死绝了。 「打开。」随安抬手一挥,一声令下,守在箱子旁边的鸦卫手脚利索的,就将箱子给打开了。 「不要……」 闻念成声音尖厉的喝止,然而没有人会听他的。闻家人不敢动,随安的鸦卫又怎么可能听他的。 第184章 前世十八 世家的抉择 已经非常干脆利索地把箱子彻底打开了,就见到箱子内,皆是一个个血淋淋的断手。 (你们有几个是猜人头的……嘻嘻……) 虽然并非是闻念成想像中的那般骇人之物,但是依旧把闻念成吓得不轻。自他从坐上家主之位,已经有多少年不再沾染血腥之事。 他已经养尊处优太久了,失去了从前的锋芒与锐利。 随安看着他,非常满意自己的回礼造成的结果。「小小回礼,不成敬意。希望两日后我能从闻家主这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随安说完再次深深看了闻念成一眼,转身带着人走了。 不急,很快了…… 如果不是先生他们还没有准备妥善,恐怕闻家今天就得血流成河。 地底的冤魂已经等了太多年,他们……快要等不及了。 目送着那群煞星离开的闻念城双腿一软,差点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还是身后跟着的人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他。 「老爷……」 闻府管家也是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走了过来,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家老爷。 「让他们赶紧处理了……」 「是。」 闻念成狠狠握了握拳头,掌心的疼痛让他逐渐恢復了冷静沉着。好歹是第一世家的家主,也是一开始就没见过这么疯的人,有些被骇到了。 管家一看自家老爷的模样,顿时心里也越发安稳了。挑了几个素日里胆子就大的人,把那一箱子血淋淋的断手赶紧抬走处理了。 晦气…… 主厅内。 闻念成喝了一杯茶,稳了稳心神。 「昨日那你给那几家递话,他们有没有回信?」闻念成敛眸看着手里茶盏上描绘的花鸟鱼虫,精緻的釉彩,丝毫不比每年上供给云氏皇族的差。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云氏坐的江山,若是有机缘,他们闻氏又何尝不可。所以他闻氏长辈,开始了兢兢业业长达几代人的谋划。 但却在他这里出了差错,即将功亏一篑…… 但是闻念成很清楚,就算想要成就宏图霸业,但也绝不能断绝闻氏一脉的子孙。 倏然睁开的眼眸狠厉至极。 「回老爷,并……并没有……任何回信……」闻府管家心下一凛,垂着头,看着脚尖,小心翼翼的回话。 毕竟他回的话,对于主人家而言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消息,这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好!很好!」 闻念成声音又低又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一样。 「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鬼话,到最后都抵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 「就怕……他们已经飞不了了。」 「哼!」 他们家不干净,其余那几家也没有干净的。都是那池塘里的烂泥,装什么清白人家。 他们闻家树大招风,真以为闻家倒了,新帝就会放过他们了? 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他们这些世家的存在,就是对皇帝独掌大权最大的阻碍。 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以及权柄,彻底远离上京城,家族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第185章 前世十九 目之所至,刀锋所指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老师请起,一路从北境到上京城快马加鞭,老师舟车劳顿辛苦了。」云缱亲手扶起自己的老师,毕竟这位是当年唯一愿意,陪着他从上京城前往北境之地的人。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这么多年,代替父亲一职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从来也都只有他。 「陛下,臣此来有一事……」 「我知道老师想说什么,只是随安的性子如何,您也是清楚的。您觉得是您能拦得住,还是我能拦得住。」云缱扶额说道。 其实,倒也不是一定拦不住。只是他私心里并不想拦着他就是了。 他的随安已经在这破地方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他想找人算帐。云缱非但不会拦着,没有暗地里也跟着掺和一脚,已经是非常有作为君皇的宽宏大量了。 第228页 温衡呈闻言也是微微轻嘆一声,他自然也是知道随安的性子的。当初在北境之地没能劝得住,现如今那些人就在他的眼前晃悠。 随安没有一场大火,把那些世家,连人带府邸一起给一把火付之一炬,已经是收敛了。 倒也不是担心随安如今行事肆无忌惮,会让那些人与他们多有阻碍。因为就算是没有随安的行事,该有的阻碍,也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世家的野心太大了,云缱登基已经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了。 云缱不怕那些人反抗,就怕那些人不反抗。只有那些人有了动作,自己才好名正言顺的为随安撑腰。 虽然,手里握着雀舍以及鸦卫的随安并不需要。但是,云缱就是见不得随安在那些老东西的手里吃亏。 他的北境大军之所以没有全部返回北境驻守,为的就是这上京城中这些未了之事。 随安以为,被自己如此下了脸面,闻家会忍不住。 可是,一直到约定之日到来,随安都没有等到闻家的再一次出手。 「殿下。」 「我倒是小看他们了。」 随安垂眸擦着自己手里的长剑,可是不管他们谋划什么,闻府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殿下,已经告知温先生他们,今夜的计划了。」 「嗯。」随安应了一声,手里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入鞘。无人知晓,随安的心跳有多激烈,积压心里多年的仇恨,眼看着就可以报了,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闻家不无辜,其余的那些世家也不无辜。 今夜难逃的可不仅仅是闻家。 「陛下会在您到闻家以后,封锁四方城门,宣告各世家的罪行,一一进行清算。」 「我知道了。」 这本来就是他极力促成的,世家之于江山社稷,就是已经腐烂到了骨子里的毒瘤。可以慢慢剷除,也可以快刀斩乱麻的彻底剷除。 随安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那些人必须死,不管是为了谁。 「走吧。」 随安站起身,身后跟着是他从北境带回来的所有鸦卫。都是他在北境的那些年,从北境荒原中一一捡回来的,这些人是他手中最忠心的利刃。 目之所至,刀锋所指。 第186章 前世二十 不安宁 「南明啊,今夜的上京城要不安宁了呦。」 「先生说差了,这上京城什么时候都没有安宁过,但这天下安宁就好。」 「先生觉着呢?」 从今日晨起,天上就断断续续的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子。似是整片的雪在下落的时候,被今日笼罩在上京城之上的杀意给搅碎至如此。 「确实,不过是眼见着天下安宁,倒是我左了心念。」 「先生说笑了,近来事多,怕是先生多忧多虑了。」 修璋双手拢在厚重的衣袖中,微微仰首望天。沉着稳重的目光,却好似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其实要是真的论起来,肩负太多的他们没有几个是心思灵透的。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能。 繁华如上京城却是一个,实打实能吃人的地狱。至于以后,修璋对于自己以后可以预见的劳碌命,不由得慢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这可都是命啊。 「都已经准备好人了吗?」 「不知道啊……」 听到温先生如此一问,满心复杂的回应了一句。 实在是他,着实也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不知道随安殿下现在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若是心情好,他准备接替的那些人恐怕还用不了。就怕是心情不好,他怕那些人噼成两半儿都不够使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不管他们家这位殿下心情是好还是坏,该死的人今日都跑不了。 他准备的那些人,都是从前在北境之地辅佐陛下的心腹。虽然他们如今跟着陛下到了上京城,但是留在北境之地的人也是只多不少的。 曾经这上京城是他们这些人的伤心地,心有不甘的人要回来,厌倦这里的人是怎么都不想回来了。 北境之地虽然苦寒,天气恶劣。但是比起这上京城,那里的民风淳朴,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也没有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人。 「砰!」 非年非节的,一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寻常百姓也就只是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就又继续去忙自己的生计了。有那么一点点聪明又消息灵通的,知道是这上京城的天变了。 藉口落雪了,收拾收拾准备回家避一避。虽然家里也并不一定安稳,但是比起在长街上,总还是要安稳许多的。 闻府之前,随安看着手持刀剑对着他的闻府之人,唇角愉悦的勾起。闻府的选择可真真是正合他的心意,不用他再找旁的藉口了。 虽然藉口可以离谱,但是不能没有。但偏生的,随安与他们不对付到了,就连敷衍的藉口都不怎么愿意想。 报仇雪恨这种事,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也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毕竟,在他随安这里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说法。 虽然他也是借着报仇行覆灭世家之事,就註定了会涉及到许多生死。随安不在乎,他们要是有本事,也可以找他来报仇。 他不是吃斋念佛的和尚,也没有恩仇两消度量。 第229页 他认为自己可以找自己的仇人报仇,同样,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的后辈,也可以来找他报仇。 恩恩怨怨的纠缠也罢,随着人死消散也好,且都不是如今该去想的。 第187章 前世二十一 一报还一报 红若幽冥彼岸之花的血在蔓延,在皑皑白雪之上,铺出来一条随安亲手杀回来的血路。 秋水长剑缓慢的滴着血,他走了多远的路,剑尖之上的血就滴了多久。 出身富贵,后又身居高位多年的闻念成不是没有见过疯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宁侯随安这般清醒的疯子。 疯子不可怕,可是清醒的疯子就非常可怕。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偏执而又清醒的为着那个目的不惧生死。 若是可以,哪怕这个人是路边乞讨的乞儿,闻念成都不会去得罪。可是现在完了,他那好儿子已经把人给彻底得罪的不死不休了。 「宁侯,今日你明目张胆的带着人屠我闻府满门,难道你就不怕被千夫所指……」 随安闻言无所谓的甩了甩手中长剑,害怕?呵呵呵,他还就真不怕千夫所指。因为什么都不在乎,就算千夫所指又如何,他只要不在乎他们,他们就伤不到他。 他随安这辈子已经活得够艰难了,没那么多的心力在乎其他不相干的人。 「我敢屠你满门,你以为我会在乎。」 「我甚至都不在乎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没杀干净,我只要你们闻府去给老乞丐陪葬啊。」 「都已经晚了这么多年,老乞丐要是等不及投胎,可就看不到你们给他陪葬了。」 所以,废话那么多,不如早点上路来的干脆利索。 随安杀得有些癫狂,持剑的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估计已经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如此癫狂的持剑杀人了。 人若是杀得多了,心会生病。 随安并不想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大仇得报之后,他都不准备再动刀兵了。 闻念成看着双眸已经变成血色的宁侯随安,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今日闻氏一族都难逃一劫,就像过往那些年,他对付那些与他作对的家族的时候一样。 「最后,你死之前,我让你明白,你我之间的纠葛其实早就註定……」 闻念成仰躺在雪地里,嘴里发出赫赫……赫赫……的声音,仰望着随安的眼眸中的神采,在慢慢的涣散。 什么? 「温家。」 随安垂眸看着他,他也是隐隐约约知道,把他养大的老乞丐并不是什么单纯的老乞丐。至少要饭的老乞丐破破烂烂的外表,其实也盖不住他那一身的书卷教养。 虽然,旁的人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随安日日夜夜都是跟着他的。虽然见识少,但是也是能看得出来,老乞丐与旁的乞丐是不一样的。 他不曾教过自己什么书文,可是,素日里的念叨也是有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温家么? 濒死的闻念成意识消散之前,唯一想起来的,只有当年那个一入朝堂就被众多世家忌惮的,惊才绝艷的寒门子弟。 凭藉着一己之力,把众世家在皇帝身边罗织起的大网,硬生生撕出了一个大口子。他今日落得的结局,也不能说没有当年那个人的功劳。 「殿下,所有有异动的世家都已经被镇压。」 「那就该杀的杀,城外乱葬岗那么大,把他们扔进去也占不了别人的地方。」 「是,殿下。」 第188章 前世二十二 不想他死 上京城的这场雪下了三天,皑皑白雪之下都是已经结成了冰的血水。 这场声势浩大的清理,以随安亲手屠了闻氏一族为开始,也以他收剑归鞘为结束。不是他累了,杀不动了,也不是这上京城的世家被他给杀光了。 也不是偌大的乱葬岗丢不下死人了…… 而是,温先生亲自出面告诉他,再杀下去,明天朝堂之上,估计就只剩皇帝一个人上朝了。 「好。」 随安都没有好好擦一擦手中剑上的血迹,收剑入鞘,把剑扔到了身后鸦卫的怀里。 「其实,就算是先生不来劝说,我也已是强弩之末,杀不动了。」 随安说完就转身离开,这上京城的风雪怎么比北境之地的风雪还要冷,他怎么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冻死了呢?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随安的异样,他也不喜欢与旁人说起自己的难受。 大仇得报,随安就像是突然卸去了什么重担,让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彻底的垮了。 随安以为自己是累的,殊不知这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颓败的预兆。 吩咐所有人都不能打扰以后,随安就裹着厚被子,躺到榻上开始睡…… 若非是傍晚的时候,伺候的人进来加炭火,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摆件花瓶到地上都没有惊醒随安。伺候的人才发觉有些不对劲,赶紧出去叫人来。 怕是他都能在这睡梦之中,直接睡死了过去。 就像过往那些年,在上京城的风雪中悄无声息死去的乞丐们。甚至于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确切是怎么死的。 是饿死的? 亦或者是冻死的? 死时自己无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的死的。去了地府阴司也只能做个煳涂鬼。 云缱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把自己烧到人事不知的随安。他明明好吃好喝养了这么多年,明明养的康健了。 第230页 他都还有精力和那些世家的老狐狸,伪君子们闹得上京城地覆天翻的,他怎么就能,不好了呢? 云缱不接受,迁怒所有人,包括床榻上躺着的随安自己。 「即日起,宁侯闭门在府中,不许他出门半步。」 他就不该由着他胡来,报个仇就把自己又搞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他这么多年又搭东西,又搭自己心力的,养了一场梦幻泡影吗。 他不同意。 他是这天下的帝王,他不许自己的心血白费。 「雪老,随安他还能好吗?」 「说不好,他的身子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好的。从上京城到北境,又从北境到上京城。看着他身体康健,又何尝不是他心里一口气在撑着。」 「如今这口气泄了,老夫也说不准以后会是什么情形。」 「但是更加难养是一定的了。」 雪老嘆了一口气,这就不是一个会听话的主儿,以后怕是有得消磨呢。 云缱闭上眼睛,微微抖动的睫毛泄露他此时的心境亦是波澜不休的。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当初没有应允随安这么快报仇雪恨,他的身体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这般情况。 「雪老,是不是……」 「不是,如果那样,恐怕他会死的更快,也更早。」 「如今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垮,难养是难养,但又不是一定养不好了。」雪老安慰着年轻的帝王,他没有说的是,养好的概率依旧低得吓人。 可能随安以后一辈子,都得靠着珍贵药材吊着这条命。只因为,有人不想让他死。 第189章 前世二十三 煞星 随安堪堪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他榻前打瞌睡的张丕芝。 他这是昏睡了多少时日,就连被他支出去老远的张丕芝都赶回来了。 「若是累了就到窗下那小榻上睡会儿,我又丢不了,又不是什么稚子孩童了,哪里就值当的这么兴师动众的守着我。」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似乎除了他没有人再听得见了。 眨了眨眼,随安看着床帐,怎么觉得这床帐似乎不是自己睡前的模样了。 脑子昏昏沉沉的随安,其实此时并没有太大的精力追究这些。仅仅也只是说了两句话,随安就觉得眼皮子太重,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睡过了。 朝堂之上,倖存的人战战兢兢,新任官员小心翼翼。他们此时都不约而同的畏惧忌惮着,坐在皇位之上的新帝陛下。 登基不过数月时间,就已经覆灭了这上京城内,根深蒂固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的最顶尖的几大世家。 不管所用何种办法,至少能够掣肘帝王权柄的世家势力,经此一役算是彻底被瓦解了。那些世家被查了一个透彻,往日里那些藏着掖着的,脏的丑的,摆不上檯面的恶事,都被公之于众。 别说他们被屠了满门,就算是没有被屠,被世家欺压已久的百姓也会把他们给活生生的撕了的。 虽然这三日血屠世家之事已经落下了帷幕,但是,听闻造就这一切的,宁侯随安那个疯子,正被陛下关在府里养病。 也幸好他病了,不然,就他那一身杀伐血腥,若是站在朝堂之上,恐怕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他吓到。 说话之前都得思虑再三,生怕言语有失,都不够那疯子一剑捅的。 「从前也没见小随安行事是这般的疯啊。」 「那你是没有见过他在北境荒原上的行事,不过那里没有他的仇人,所以他行事作风还算是收敛。」 走在宫道之上的温衡呈看着檐上未化之雪,眼中复杂万千。此一次之后,宁侯随安成了这上京城最令人忌惮的存在。 他甚至都不知道,随安最后会落得什么结果。过往歷史种种,虽如烟云散去,依旧岁月留痕。歷史上如随安这般的,最后…… 温衡呈想到此处不由得摇头,眼下事并未到那般境地,着实是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 「倒也是,看那些世家的累累恶行,简直令人髮指。」 「随安找他们报仇虽说兇残了点儿,倒也算的上是为民除害了。」 温衡呈侧目看他,仅仅是有点兇残吗?知全貌的温先生觉得,那可不仅仅是兇残了点儿,而是非常兇残了。 至少,他这土埋半截的年岁所见所闻,就算是兇残如北境荒原的蛮族,都没有他这般兇残。 真论起来,这孽都得算到他那非要做乞丐的小叔头上。嚯嚯完自家侄子不算,就是自己养的崽子,也都得给他嚯嚯了。 「你倒是说的没错。」温衡呈也不再纠结这些了,他做自己能做的,无愧就好。 第190章 前世二十四 自苦 在屋子里闷了许久的随安,今日里难得摆脱了整日里都守着他的人。冬日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让裹着厚重大氅的随安难得感受到了些许的热意。 院中的有株已经生长了多年的红梅,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这个宅子原本的主人种下的。 随安不知道它往日里的风景如何,但是今年他倒是可以赏一赏这红梅。枝头含苞待放,想来要不了几日时光,自己就能够看到梅花初绽的美景。 红梅初绽,应当是与白雪更加适宜。不过,随安倒是觉得暖阳也是不错的。 第231页 「陛下还是不肯见我吗?」 随安微微仰着头看枝头的花苞,他如今心事尽去,难得能够静下心来了。 「陛下让您好好养身体,他若是闲暇了,就来府中看望您。」雀影站在廊檐下,看着自家殿下并没什么太多表情变化。 他是看不透殿下的心思的,若是大哥在的话,总是可以多说些什么,免得让自己殿下不开心。 「许是真的太忙了,毕竟那烂摊子还是我给他惹出来的。」随安走累了,不想继续逛园子了。红梅树旁边就有一处亭子,随安慢慢悠悠走过去,又让人去给他寻躺椅来。 今日风暖日和,他就想在这里歇歇。 「殿下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随安被雀影扶着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好不惬意。 「殿下为陛下解决了最有威胁的几大世家,能够覆灭那些世家的您,会不会……」 雀影并没有说完,但是随安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不管是雀舍还是鸦卫,都是不会背叛他的。雀影如此说,应当也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可是又在外头听了什么胡言乱语了?」随安挑眉问他,作为收集探子情报的雀舍的统领,只有雀影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外头再传,殿下您被幽禁在府里了,接下来,陛下要收拾的恐怕就是手握着雀舍和鸦卫的您了。」 「他们可真是闲得发慌,如今百废待兴的山河怎么就不能把那些碎嘴子的,都给累成傻缺。」 随安不喜欢这上京城的官员,从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派人去探一探,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不中用的找出来,让温先生都给换了。」 若是这般都堵不住那些人的嘴,他随安不介意拖着病体出去与他们好好聊聊。 至于陛下那里……随安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对于自己,他又是何种想法。只是自己心有旖旎,但不可诉诸于口。 从前不可以,如今越发的不可以了。 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帮他早点肃清这山河,让他能够安安稳稳的坐稳帝位。随安甚至有预感,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是自己身子骨垮了,也是他有些自我放逐了。 他终究还是不可能在杀了那么多的人以后,心里真的平静无波。他心里的波澜,从来只有他自己知晓。 也只有随安自己知晓,自己应该要习以为常,毕竟死人太常见了。尤其,是在这能够吞人的上京城,每日都是会有死人的。 第191章 前世二十五 离别 就现在而言,随安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老乞丐后来去了长街乞讨,而不是寻一安稳之地,隐居安然。 他在自苦,也想让人世喧嚣告诉他,他还是活着的人,而不是地狱的鬼。 随安没有他那样的勇士,他从记事起就吃了太多人世的苦楚,并没有想要重回往昔想法。别说他孑然一身的踏出宁侯府的大门他就会死,就算是如今,他在府中养病,都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让他死。 他们容不下他这个属于异类的存在。 「府里太过无趣,陪我出去走走吧。」 「殿下想去哪里?」 「想去俯瞰一次这上京城的全貌。」 随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抬头望去,目光穿越重重宫殿楼阁,最终落在了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月阁上。传说中,能俯瞰整个上京城全景的地方,唯有这皇宫中的观月阁。 这座观月阁乃是前朝所建,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工程之浩大令人咋舌。然而,如今却成了一座被遗忘的废墟。拆除它同样需要巨大的代价,因此,它便被搁置在了这里,成为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观月阁更显得凄凉而寂寞。人们对它避之不及,仿佛害怕触及那段被深埋的歷史。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座古老的建筑才会散发出一种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此刻,随安站在这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突然就想登上那座观月阁,亲身体验一下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雀影没有劝阻自家殿下,他们殿下这些日子病着,本就心里不如意。如今好容易愿意出去走走,自然是极好的。 至于陛下让他们殿下待在府中养病一事,只要他们殿下愿意,那一扇府门哪里就能够挡得住殿下的脚步。 「属下让人去传话。」 「去吧,莫强求……」 随安的声音很是缥缈,仿佛被风一吹就散的干干净净了。 那地方虽然不是重要的地方,但总归还是在皇宫之内。那里到底还不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随安垂眸,他不喜欢被权势束缚的自己。 可是,似乎只有自己被权势束缚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如今已经登临帝位的云缱才可以放心。 尽管心里百般不喜欢,可是,这却是云缱想看到的。罢了,罢了,总归等自己死了,也就可以解脱了。 似乎,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在追逐的权势,在随安这里,并不是什么非要得到的。 甚至他手里的所有权柄,都是他为皇宫里的云缱准备的后手。 不管是雀舍还是鸦卫,如若他有不测,他手里最锋利的刀会被安稳的过渡到云缱的手中。随安不允许自己成为继世家之后,对云缱最大的威胁。 第232页 那年乱葬岗把他背出去的人,是这世上唯二破开他心门的人,被随安视之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 「是,殿下。」 雀影走了,虽然他心思没有自家大哥灵透。但是,他听得出来自家殿下的难过和委屈。他家殿下那样肆意的人,能给他委屈受的人,从来都只有他在乎的人。若是殿下不在乎的人,殿下恐怕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就像被殿下养在府里的青祁,也仅仅只是养着。 雀影看着巍峨的皇宫,握了握拳头。他知道,是这宫里住着的那人,让他们殿下委屈了。 「雀影统领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雀影看着林如还,要不是殿下叮嘱在前,他打不了委屈了他们殿下的主子,还不能打这个伺候的了。 但是不行,殿下不许。 「殿下今日心情好了些许,想出来走走。」 人精似的林如还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笑着开口:「殿下想要去哪里散散心?」 「哝,就那观月阁,应是可以去的吧。」 「殿下驾临观月阁是那地方的荣幸,只要殿下想,哪里都去得。」 雀影冷冷看他一眼,因为他的主子,自家殿下不开心了,他才不会给这个人什么好颜色看。 「殿下稍后就到。」 雀影说完就走了,他还要护着他们家殿下前来呢。 只是可惜,随安最后也没能踏上观月阁俯瞰上京城的全貌。刚刚踏出府门的随安就被一群不要命的死士刺杀,以命换命的,把一柄匕首刺进了随安的胸口。 「世家余孽……」 可真是可惜了,这柄匕首似乎并不能要了他随安的命。 「全杀了。」 随安靠在身后鸦卫的身上,冷眼看着那些想要他死的死士,先他一步命赴黄泉。他并没有阻止雀捨去查谁人指使,左不过也就是那些人。 而且,这也仅仅是开端,等他什么时候死了,也就到了落幕的时候。 只是落幕的代价,希望他们能够付得起…… 宫里。 原本想陪着随安登观月阁的云缱,没有等来人,却等来了随安被刺杀濒死的消息。 云缱自己都不知道,那瞬间,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心里的慌乱前所未有,抬手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料。 他……在害怕……害怕失去随安…… 「林如还……备马……」 「是,陛下。」 林如还稳了稳心神,赶紧去准备了。他也要去,自从到了上京城他就一直跟在陛下的身边忙碌,还没有机会见过随安殿下。 他总担心,以后…… 一场刺杀让刚刚平静下来的上京城又飘着浓重的血腥味,随安被冷着脸的云缱瞪了好久,什么话都不与他说的,甩袖又走了。 他不知,此一次后,再见随安竟然就是生离死别…… 第192章 上元佳节宴(一) 宁侯府,素净雅致的书房里。 「咳咳咳……」 一阵轻咳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随安手里拿着帕子掩着唇。等他摊开手的时候,手中素白的锦帕上已经浸染了一片血色。 「殿下……」 鸦羽赶忙上前一步,接过自家殿下手里的帕子,递上一杯温水。 「我无事,别皱着一张脸,难看。」 「殿下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随安垂了垂眼眸,继续说道:「这些时日你都在我身边,张丕芝那庸医说的话,你有哪句漏听了去。」 「我活不久了,也不打算苟延残喘的活着,拖累自己,也拖累你们。」 总归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够了。从乱葬岗的烂泥里,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位。他随安这辈子就算是命运多舛,那也是活够本了的。 更何况,有人早就告诉过他,他是活不过及冠之年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早年损了身体,也是他命中注定。他不是斗不过自己的命,只是,他累了。 不想与天争命,因为,随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继续争下去,他和云缱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想因为这自己并不入心的权势,和自己最在乎的人反目成仇,那比让他现在就去死更加残忍。 他可以亲手放弃自己的命,但是,他不会允许自己和云缱走到那一步。 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心中情愫有违天伦。但是,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他随安在乎的,无所谓有违不有违天伦。 但是,云缱和他不一样…… 他是帝王,是这万里河山的主人,陪在他身边的应该是贤惠淑德的女子。而不是自己这个被遗弃在乱葬岗,手染血腥的人。 所以,他若是死了,对谁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最近朝堂上如何?」随安问鸦羽。 「还是有人不死心,妄图左右陛下的决策。」 他们殿下雷厉风行的剷除了众多世家,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时半会儿那些臭虫还是能够蹦出来噁心他们。 「殿下,要不让属下……」 「不用,明日就是小年了。今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一个新年,虽然不能国泰民安,但总还是要过一个安稳年。」 随安头也不抬的制止了鸦羽,大过年的,就好好过年。若是那些人不愿意安分,自己并不介意过了年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第233页 一只清瘦的手握着笔,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一件艺术品。这只手的主人正是随安,他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写着什么。 随安的字迹清秀而隽永,每一个字都如同雕刻般精美。他的笔触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看似轻松的书写背后,隐藏着一段艰辛的过往。 因为旧时手疾的缘故,随安在日常生活中很少亲自写字。如果有任何需要书写的事情,他通常都会让别人代劳。 但是此番不同,随安如今要安排的是自己的身后事,便也不能由着旁人代笔。 哪怕是鸦羽他们这些亲信,也不行…… 鸦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家殿下,然后扭开头不再看。总是劝不动的,殿下想做什么,自己就帮他做好了。 「若是真到那一日,莫要伤心可好?」 随安搁下笔,等着字迹晾干,笑意盈盈的劝慰人。 「殿下只管做自己决定好的事,休要管属下们伤不伤心的。」人都要死了,怎还霸道的不许他们伤心了。 随安一噎,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也着实是自己过分了,人心也都是肉长的。 「我会把你们安置妥当,莫要白瞎了你们一身的本事……」 「身后不管生前事,殿下只操心自己。属下们再不济,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了。」鸦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是这人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 第193章 上元佳节宴(二) 无忧无事的日子总是过得最快的,不过就是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是新的一年的上元佳节了。 「今儿的街上热闹,陪我去逛逛可好。」 鸦羽欲言又止看着已经披好大氅的自家殿下,看着他已经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色,但却精神矍铄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知道,这是自家殿下已经油尽灯枯之相。 如今的好模样,不过也是迴光返照而已。 年节时候,殿下病的连宫中年节宴都没能参加,陛下都不曾来瞧一眼殿下。那时候,鸦羽看到了殿下眼中寂灭的光。 他以为殿下连年节恐都撑不过去,但是,殿下依旧还是多撑了半个月。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鸦羽甚至几次跪地祈求,让殿下自己放过自己吧,死了也许就解脱了,不用这么的折磨自己了。 可是殿下却只是依靠在床榻边,咳着血笑。谁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把往日里倒掉的苦药,一碗又一碗的往自己肚子里咽。 鸦羽想让那个地位尊贵的帝王屈尊来见殿下,可殿下不许,他说上元佳节宴总是会能见到的。 「晚上灯会才热闹,这会儿还冷清着呢。」 「殿下宫宴结束后早点出宫,属下陪您好好逛逛。」 鸦羽上前解去随安的大氅,死死皱着眉忍着想要冲出眼眶的眼泪。 「也是啊,那就不去了。」 随安微微勾了勾唇,坐在窗前看外头阴沉的天际。黑沉沉的,今儿会下雪吗? 「宫里给您送来的参加上元佳节宴的衣裳,殿下要穿吗?」 「新衣裳,那就穿吧。」 「殿下……」 鸦羽的声音都在颤抖,殿下明明都知道。雀舍的探子早就遍布上京城,殿下清醒的知道所有算计,却…… 「阿羽,我累了,撑不下去了。」 随安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他孤零零的来到人世间,与他有关的事与物在这个世上少的可怜。 京郊乱葬岗埋着的老乞丐,这座他住了不足一年的宁侯府,宫里他最在乎的云缱…… 「好,殿下。」 鸦羽攥紧托盘,咬着牙应下了。 宫里,云缱听着林如还说着上元佳节宴的一应事宜。但是不知怎地,他的心里总是惴惴难安。 「你家随安殿下也会参加,他身子骨不好,要好好照顾着。」云缱看着奏摺不忘叮嘱林如还,算起来自己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随安了。 「是,陛下。」 「殿下已经许久不曾出过府了,奴才都怕他孤身在府里憋出什么好歹来。」 「年节都没有参加,难得上元佳节宴殿下愿意出来走走。」 云缱的手微微一顿,想动书房中自己亲手做的一盏灯。那是一盏琉璃莲花灯,曾经随安与他说过喜欢那样的灯。 看着手里又一封上书宁侯随安权势过大的奏摺,他的随安都病了许久,那些人还是死死咬着不放。他们害怕,他们想他的随安去死。 因为他们,他刻意疏远了随安。生怕自己的眷顾,再给他们攻讦随安的藉口。 第194章 上元佳节宴(三) 皇宫,明干殿。 今日上元佳节宴,但凡是数得上的文武大臣皆在此处。 高台之上的帝王未至,帝王之下排在第一的座位不属于任何一个皇室亲王,而是宁侯随安。 年节时,那座位便是空着,都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而如今,那座位之上,赫然坐着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君。他的长髮如墨般垂落在肩头,被一根金丝银线勾勒的髮带束起,显得优雅而高贵。他的面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仿佛一张白纸,透露出一种久病不愈的病态。 可便是如此,殿中人也无一胆敢轻视于他。宁侯随安的名头是用鲜血与尸体铸就而成的,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第234页 「殿下……」 「阿羽,替我出去看看长街之上的灯会热不热闹。」 「好。」 毫无血色的指尖摩挲着手下酒杯的杯沿,那些人究竟是有多害怕自己活着。 府中药,衣上香,杯中酒…… 可谓是天衣无缝,只为他随安这条命。 只是…… 随安举起酒杯,看着殿中众人,要他命的代价不知道他们付不付得起。他本就是油尽灯枯的人,能带走一些人与他黄泉路上做做伴那也是极好的。 幼时常听,黄泉路上无故人,无回头之路。随安不喜欢孤单,哪怕是他不待见的人,也总好过他孤零零一个人的走黄泉路。 看着鸦羽离开,孤坐高台之上的随安端起了酒杯凑到唇边,仰头一口饮下。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时间等来自己想见的人。 他很想见他最后一眼…… 丝竹悦耳,山唿万岁。 唯有随安坐在座位之上未曾行礼,侧头看着已经走到高台之上,尽显帝王威仪的男人。真好,他还是见到了云缱最后一面。 他人筹谋,自己推波助澜,这条命终于在此刻走到了最后。 随安的口中涌出鲜血,原本坐的挺拔的身子也软软的向后倒去。他身后无人,想来应该会跌在地上。 早知道,就不让鸦羽出去替自己看看上京城长街之上的灯会了。 他不喜欢孤单。 随安没有看到,在看到他吐血时,他心心念念的人满脸惊慌失措的沖向他。他到底还是没有跌在地上,倒进了云缱温暖的怀中。 「阿随……」男人惊慌失措的抱着他,大声呵斥着叫太医。 他仿佛看见云缱哭了,泪都滴进他的眼里了,还是他也在哭泣…… 看着自己怀中吐血的人,无能为力的看着他的气息一点点微薄下去。那一刻的云缱是恨的,他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他的总想要好好护着的心上人死了,死在他的眼前,死在他的怀里。 他想杀人,杀了这里的所有人,通通都下去陪他的随安一起。 云缱用手一点一点的擦干净随安唇边的血,把人抱在怀里走上属于帝王的宝座。能和他并肩而坐的从来就只有随安一个人,除他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染指。 「陛下……」 「上元佳节宴继续。」 抱着死人的帝王冷眼扫视着殿中人,看着那些人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帝王的审判。属于随安的鸦卫被放进殿中,一场帝王默许的杀戮,伴着丝竹声开始…… 这一夜,权倾朝野的宁侯随安被人下毒暗害,这一夜世家残余势力基本被清洗一空。所有属于帝王的权柄统统回归帝王,但所付出的代价却是这个帝王几欲疯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