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娘子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尤其睿王可是他们的妹夫,谢府的东床快婿,是阿爹阿娘千挑万选才给阿十挑了个如意的女婿,这要是有什么闪失,自己回去怎么交代啊,而且,阿十这丫头是个死心眼的,之前没瞧上怎么都好说,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再找一个更好的就是了,反正也没成亲呢怎么都好说,就凭他家阿十的容貌性情,不信找不着个更好的。 可如今不成,人早就搁那丫头心尖尖儿上了,小阿十可是最厌烦做针线 ,如今连鞋都会做了,别管做的好不好,只要做了,就足以让人震惊,更何况,瞧着那鞋子还颇像样。 那鞋子自打从来睿王就当成宝贝一样藏着,连自己这个嫡亲的大舅哥都甭想看一眼,自己之所以能瞄见,还是因为睿王时常没人的时候拿出来摆弄,让自己撞见过两回,即便撞见了,也还是有些不信,这才几个月小阿十竟变得如此贤惠。 当然,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不爽,自己可是她亲哥,从那丫头呱呱落地一直到长成了能嫁人的大姑娘,整整十六年里,自己宠她疼她护着她,当宝贝一样,什么好吃好玩的头一个想到的都是这丫头,这丫头给自己做过什么,连个线头都没见啊,如今,竟然给别的男人做了鞋子,还不止一双,就没说给自己这个亲哥也做一双穿穿,小白眼狼,白疼了。 以至于,如今只要一穿鞋就会想起小白眼狼,连带看睿王也越发不顺眼,可不顺眼也是小阿十的女婿,不能眼看他置于如此凶险之地。 想到此,开口道:「我去吧,我是谢家的人,只要把谢字旗挂上就是金字招牌,便不是主帅,想必姜兴也会追过来。」 睿王摇头:「你虽可随军出征却并无军职在身,不可出战,更何况,姜兴算得上当世枭雄,我也想会一会他。」 谢洵:「你不是还惦记跟他惺惺相惜吧。」 睿王挑眉:「再有,我身为主帅当身先士卒,没有退后的道理。」 谢洵心道,怕的就是这个好不好:「你可别忘了,小阿十还在京里等着你回去娶她过门呢。」 提起阿十,睿王目光温软起来:「你放心,我舍不得丢下她,这辈子都舍不下。」 谢洵点点头:「你知道就好,我这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你若是少条胳膊缺条腿的还好说,要是连命都没了,那就对不住了,我家阿十可不能当一辈子望门寡。」 睿王皱了皱眉,却点了点头:「若真有闪失,如此也好。」 谢洵挥挥手:「行了,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了,话虽如此,你也知道那丫头是什么性子,你还是好好保重吧,莫忘了你可不仅是我家阿十的夫婿还是我大晋的大将军王。」说着看向城外,雪停了,触目所及的天地如此干净,可惜很快这里就会变成横尸遍野的修罗场。 正想着,忽听下头王顺的声音传来:「葛大人怎么上这儿来了。」 接着就听一个有些油滑的声音:「我是听人说这北疆的风光,得登高望才能领略其中真味,今儿正好雪后初晴,便想到城楼子上来赏一赏雪景,瞧见王爷的亲兵在此,想来殿下如今正在城楼上,若是上去见礼怕搅了殿下的的兴致,若不上去又怕失礼,一时犹豫大管家就来了。」 王顺:「我家主子交代下,不许人打扰,葛大人还是请回吧。」 那个油滑的声音忙道:「在下告退。」 不一会儿王顺上来,谢洵道:「刚你跟谁说话呢?」 王顺:「他叫葛里,是太医院的太医,这次万岁爷下旨让太医院派出几个太医随军,这个葛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葛里?谢洵:「说起这名儿,我还真有点儿印象,记得年纪不大,却极圆滑,跟别的军医不同,常四处走动,跟谁都能攀谈几句,只不过,既瞧见了殿下的亲兵还跑过来就有些可疑了。」 睿王目光沉了沉:「去查查这个葛太医的底细。」王顺应着去了。 天黑的时候,谢洵提了食盒子进来,他也不想这么折腾,可这冰天雪地的一个人孤单单的吃饭实在吃不下去,而且,大战在即,他这心里也有些焦躁,想着跟睿王说说话或许好些,便提了食盒子过来,顺道吃些酒,天冷,吃些酒夜里睡觉暖和。 谢洵刚在门外正碰上睿王的亲卫头儿,估摸葛里的底细查清楚了,便问道:「如何?」 睿王摇摇头:「这葛里资历尚浅,大军出征前,刚进的太医院,他有个表妹在公主府当差,托了公主府的关系才进的太医院。」 谢洵:「哪个公主府?大公主府?」 睿王:「是端和。」 谢洵知道虽说苏盛兰不招待见,到底地位在哪儿摆着,她府里的人,给表哥谋个太医院的职位倒不难,只是谢洵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头,苏盛兰跟着夜郎王早就回夜郎国去了,举凡她府里当差的,跟前儿得用的都跟去夜郎了,其他的那些留下看着公主府的空屋子罢了,有本事给自己表哥谋进太医院的,必是苏盛兰身边儿得意的,即便大军出征之时,苏盛兰还未去夜郎,也差不了几日,这当口把自己的表哥谋进太医院,还随军成了军医,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第2章 想到此,开口问道:「他妹子又是何人?」 王顺道:「葛里的妹子是端和公主跟前的大丫头珍珠。」 谢洵一愣:「珍珠,苏盛兰跟前儿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王顺点点头:「就是她。」 苏盛兰小时候常跟着兰丫头跑谢府来寻阿十,故此自己见过几次,眉眼不大记得了,就记得说话有些刻薄,原来她就是葛里的表妹。 苏盛兰跟她娘虽生性轻浮浪荡,却不至于干出叛国投敌的事情来,这个葛里也并非异族,应该不是细作,大概因为大战在即,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过谢洵这心还没放踏实,夜里就出事儿了,竟抓住了个北狄的细作,从身上搜出了蒲城的布兵防卫图,绘制的想当详尽。 而绘制这个布兵防卫图的正是葛里,谢洵看了看那防卫图:「还真给他葛家的祖宗长脸,身为大晋的人竟干出背过投敌之事,人呢?」 睿王:「我并未惊动他。」 谢洵挑了挑眉:「你是想将计就计。」 睿王点点头:「蒲城大的很,若是能把姜兴引到一处,事先布好弩兵,倒可万无一失。」 谢洵:「好计,好计,不过,这葛里怎么会给北狄人传递消息,若是图财,冒这么大险可有些得不偿失,若是为了图官职,就更说不通了,他一个大晋的人难道还能去北狄当官吗,唯一的可能是夜郎,若果真如此,这夜郎王还真是狼子野心,竟是想坐收渔人之利吗……」 睿王脸色沉了沉:「夜郎王做此事并不稀奇,只是……」 说着顿了顿,停住话头。 谢洵:「你是说,此事是苏盛兰做的?」 睿王:「待大战过后严审葛里,便知跟她有无干系了。」 谢洵:「你是说, 这件事儿跟端和公主有牵连,不能吧, 她虽是夜郎王后却也是大晋的公主, 便再糊涂也该知道若没有大晋, 她这个夜郎的王后之位也难保,若此仗狄人胜了, 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睿王:「此事容后再说。」 谢洵点点头:「是啊, 大战在即,得尽快把布兵图送到姜兴手上,只是如今细作已被咱们抓了, 这布防图如何送到狄营却是有些麻烦, 且姜兴这人疑心重,便咱们把细作故意放走, 姜兴也不会相信他带回去的布防图,如此,岂不白费了功夫。」 睿王:「所以,这份布防图实在粗糙,本王得亲自绘制一份布防图, 送给姜兴,以表诚意。」说着吩咐王顺铺纸在桌上, 当真绘制了起来。 谢洵凑过去看了看:「你绘的这是假的?」 睿王:「这是明日要换的布防图。」 谢洵愕然:「你把真的送给姜兴啊,万一姜兴信了,岂不糟糕。」 睿王:「昨儿我还在忧虑攻城的时候,若我大晋兵将伤亡太少, 只怕难以取信与他,不想今儿就抓了细作搜出布防图,有这布防图,姜兴攻城之时,即可减少我军伤亡,又不会令姜兴疑心,进而退却,正是两全之计。」 谢洵:「可是,你也知道姜兴疑心重,你亲手绘制的这份布防图,他如何能信。」 睿王:「放心吧,他必会信的。」 虽觉这事儿有些荒唐,可想想自己这妹夫的秉性,还真不是吹牛说大话的,一贯有一说一,既说姜兴会信,自己就等着吧,毕竟此计若成,真如睿王所说,能免不少伤亡,这些当兵的可也都是人,家里不是有爹娘二老,就是有妻子儿女,日夜盼着他们家去团圆,虽说打仗难免伤亡,可能少一个人死,就是一家子的幸事。 夜里,蒲城大牢,刚抓住的细作是个做皮毛生意的,瞧着有二十上下,比起狄人,身量有些矮小,只是五官深邃,能瞧出异族的影子,估计是个混种儿,狄人狩猎放牧为生,女子多生的魁梧健壮,皮肤黑而粗,跟男人差不多少,而大晋的女子却生的骨架纤细,皮肤白皙,狄人的贵族多喜欢大晋女子,这些年狄人在北疆烧杀抢掠,抢了不少大晋的女子回去,这些女子一到了北狄就成了那些贵族的玩物,地位卑下随意买卖,有时候一个女奴的价值还不如一头牲口。 年纪大些了,就配给底下干粗活的仆役当老婆,还能生育的会一个个生孩子,生的孩子就如这个混着大晋跟狄人血脉的细作一般,这样的人在北狄一样没有地位,混得好也就跟这个细作一样做些皮毛生意,当细作也能掩人耳目。 只不过当了细作脑袋就拴在裤腰上了,既被晋兵抓了,这条命也就交代了,想来很快晋兵就会把自己拖出去,他曾见过大王叫人把抓来的细作洗剥干净丢到煮肉的大锅里煮熟了,分给属下的兵将下酒,看过一次之后,吓的夜里做了好久的噩梦,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当不了兵,当然,像他们这样混着晋国人血脉被称为杂种的人,也没资格当兵,他唯一的出路是当细作。 第3章 如今,他想起这些,忍不住哆嗦,他是不是也会像那些被大王煮了的人一样,死了之后连尸骨都找不着。正想着,忽听有声音响起:「参加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那不就是晋军的主帅吗,细作吓得一激灵,急忙抬起头来,就见那边走过来几个人,头先一个穿着一袭青衫,虽神情有些冷,却生的俊美儒雅,这真是晋国的那位大将军王吗,怎么看都像个文弱书生。 旁边的兵士喝了一声:「见了睿王殿下还不跪下行礼。」 细作吓了一跳,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小,小的见过睿王殿下。」 王顺搬了椅子过来,睿王坐了下来,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你叫什么?」 那细作:「小的没名儿,别人都唤一声阿奴。」 睿王:「你娘是晋人?」 那细作不明白睿王问他娘做什么,却也点点头。 睿王:「北狄与我大晋比邻二居,本可和平共处,相互守望,可北狄却善起兵祸,挑起战乱,为了北疆百姓的安生,我大晋不得不对阵应敌,只是战祸一起,遭殃的还是老百姓,不管是我大晋的百姓还是北狄的百姓,都会受战乱之苦,实非本王所愿。」 那细作愣愣看着他:「您真是晋国的大将军王吗?」 旁边的兵士冷声道:「大胆,竟敢质疑殿下。」 睿王挥挥手:「无妨,怎么,本王看起来不像吗?」 细作摇摇头:「不,不像,我们北狄的大王不是你这个样子。」 睿王:「你娘是晋人,你身上有一半血脉都是晋国人给你,虽你生在北狄,却也是我大晋的百姓,若北狄跟大晋不打仗,你们既可在北狄,也可来大晋,该多自在。」 细作:「可,可我是狄人。」 睿王站了起来:「在本王眼里你与我大晋的百姓一般无二,来人,把牢门打开,放他出去。」 旁边的兵士应了一声,真打开了牢门:「走吧。」 细作:「为什么不杀我。」 睿王站起来,:「本王不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更何况还是我大晋子民。」说着把布防图递给他:「你身上那张布防图有误,本王重新绘制了一幅,送与姜兴,你回去给本王带句话,他想借本王的布防图一观算什么大事,只说一声派人来取,本王必不会吝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撂下话走了。 阿奴拿着手里的布防图,站了半天没动静,兵士推了他一把:「怎么着,在大牢里头住舒坦了,舍不得走了。」 阿奴知道自己若这么回北狄,大王绝对不会饶过自己,但是他还是得回去,他若跑了遭殃的只会是他阿娘,自己不能让阿娘代自己受过。 一想起阿娘,阿奴急忙跑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谢洵不禁道:「你放了他,他也活不成了,不过这些混着晋人跟狄人血脉的在北狄人眼里根本不当人看,过得日子还不如牲口,就算死了也没人理会。」 睿王:「生死有命,看他的运气吧。」 谢洵:「不过,刚你那一招釜底抽薪可够阴的,这些混种在北狄可有不少呢,若是你的那些话传到北狄,在这些人心里落下种子,早晚会生根发芽,一边儿是狄人不把他们当人看,一边儿是把他们当成大晋的子民,人哪有不想过好日子的,先前是没有希望,如今有了希望,便是人心所向,别看这些人在北狄过的日子还不如牲口,可一旦纠集起来,也不容小觑。」 睿王:「并非釜底抽薪之计。」 谢洵愣了愣:「啥意思,不是计,合着你刚说的是真的。」 睿王:「自然是真的,在我眼里他们跟其他百姓一样,都是我大晋的子民。」 谢洵:「殿下倒真不像个久历沙场杀人如麻的将军,倒有些像庙里慈悲为怀悲天悯人的佛爷。」 睿王:「我跟阿十说过,若四海太平,九州无战祸,我们策马天涯,去领略这九州四海的大好河山,该是何等快意之事。」 谢洵抬头,不知不觉夜色已经褪去,晨光透过天边的云层落下来,几乎立时便染亮整个蒲城,这座城因地处北疆,总免不了战祸侵扰,却依然屹立不倒实在是个奇迹,而且,正因如此,这里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厚重,每每站在城楼上,往下望的时候,谢洵都忍不住想,曾经有多少将士的鲜血洒在这座古城下,曾经有多少鲜活的生命,陨落在此,蒲城的沧桑厚重是用鲜血跟生命堆积出来的,睿王说的是,战乱一起,最苦的就是百姓。 所以这一仗还是速战速决吧,这一次过来,他深觉做生意比打仗有意思多了,等这一仗打完,他就会在这蒲城最好的地段,挂上他荣昌号的金字招牌,这北狄的皮毛牲畜肉干可都是能赚大钱的买卖,其实,谢洵很不理解姜兴,就算北狄地处偏僻,不能耕种只能放牧为生,只要跟大晋处好关系,不在限制两国商贸来往,北狄的繁荣指日可待,这才是正道,被穷兵黩武烧杀抢掠容易多了。 第4章 可这狄人就是想不开,怪不得阿爹说他们只认拳头,只有把他们打服了打疼了,才会坐下里听你说话儿,这真是妥妥的欠揍。 再说阿奴,一进了狄人的营地就被押到了王账之中,北狄大王姜兴手里的牛骨头一丢,阴沉沉看向他:「你是怎么回来的?」 阿奴一激灵:「是,是,晋国的睿王殿下把阿奴放回来的。」 姜兴哼了一声:「睿王放你回来的,他倒是心善,你手里拿的什么?」 阿奴:「是,睿,睿王殿下画的布防图,睿,睿王殿下说,说,大王想要蒲城的布防图只需派人去取,不用如此费事。」 姜兴挥手叫人把布防图拿上来,打开看了看:「怎么是两张?」 阿奴:「底下那张是葛里给阿奴的, 上头这一张是,是睿王殿下亲自绘制, 让阿奴带回来交给大王。」 姜兴阴沉沉看着阿奴:「你倒听话, 来人把他拖出去剁了, 给兄弟们添些下酒的荤食。」 阿奴吓得扑通跪在地上:阿奴被晋人抓住,大王剁了阿奴, 是阿奴罪有应得, 只是,阿奴求求大王,能不能让阿奴回去瞧一眼阿娘, 就瞧一眼阿奴死而无怨。」 姜兴挥挥手:「拖出去。」两个兵士上来拖了阿奴就要往外走, 就听外头给公主见礼的声音,接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 屋里的人忙跪下:「给达莱公主请安。」 少女笑眯眯的摆摆手:「起来吧。」 那俩兵士站起来刚要拖着阿奴出去, 却被少女拦下:「站下,你们不能走。」看向阿奴:「喂,你一个大男人哭鼻子多丢脸啊,父王说好男儿都是宁可流血也不流泪的。」 阿奴:「阿奴是想起了阿奴的娘,阿奴的娘病了好些日子。」 少女点点头:「原来是想你阿娘了啊, 这也没什么,家去看看你阿娘不就好了。」说着指了指两个兵士:「你们俩抓着他做什么, 还不把他放了,让他回去瞧他阿娘的病去就。」 两个兵士低下头:「回公主,他是晋人的奸细,大王让推出去剁了。」 阿奴忙道:「阿奴不是奸细, 阿奴是被睿王殿下抓了又放了回来。」 睿王?那少女目光闪了闪:「是晋国那个十六岁就大破西戎的将军王吗?。」 「阿莱不许胡闹,过来让父王瞧瞧,在外头跑了这半日,冻坏了没有?」 那少女指着两个兵士:「你们来不许动知不知道。」迈步过去,一下扑到她父王怀里:「阿莱哪有那么娇气,外头雪停了不冷呢。」 姜兴目光柔和,点了点她的鼻子:「阿真呢。」 少女:「阿真怕冷,缩在他的帐篷里不肯出来,刚我去瞧他,窝在榻上睡着了。」 姜兴皱了皱眉,刚要说男孩子怕什么冷,想起自己到了如今这般年纪才有了这么一子一女,阿真是个晋人女奴所生,那女奴身子柔弱,生的子嗣也不健壮,自打落生身子就不好,北狄又是苦寒之地,隔三差五的病,这都七岁了还跟个软趴趴的奶娃子一样,将来如何能继承北狄的王位,阿莱倒好,却是女子。 少女:「父王,阿莱身边儿正缺人使唤,我瞧这个阿奴顺眼,父王把他赐给女儿好不好?」 姜兴:「胡闹,他作为我北狄的人却未晋国传递消息,罪不可恕。」 少女:「如今蒲城都是晋国的兵,父王派他去刺探消息,被抓了也不是他的错啊,况且,他阿娘正病着,他要是死了,他阿娘怎么办,父王就大人大量饶了他这次吧,把他交给我,我看着他,如果他真是晋国的奸细,阿莱一刀斩了他的脑袋。」 姜兴:「你呀,就知道胡闹,行了,父王还有正事,你别在这儿搅合父王了,去吧。」 少女:「阿莱谢父王。」说着走到阿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儿起你就是本公主的人了,先说好,你若是晋国的奸细,本公主一样要你的命。」 阿奴忙道:「阿奴多谢公主救命之恩,阿奴不是晋国的奸细真的。」 少女:「不是就好,走吧。」 阿奴跟着少女出了大帐,走了一段,少女站住回过头来:「阿奴,你跟本公主说说,那个晋国的大将军王长得什么样儿?高不高,壮不壮?威武不威武?」 阿奴想了想摇摇头:「睿王殿下不像个带兵的将军,倒是有些像晋国的书生。」 少女摇头:「那你肯定认错了,我听说晋国的这位大将军王十六岁就大破西戎,勇冠三军,是最厉害的勇士,这样的人怎会跟晋国那些软趴趴的书生一样。」 阿奴:「可是他就是睿王殿下,他还亲手绘制了蒲城的布防图让阿奴给大王带回来。」 少女:「你少哄我,我才不信呢,阿奴,你再跟我说说,那位睿王殿下,还跟你说了什么? 」 第5章 阿奴想起睿王说的那些,是不能跟公主说的,摇摇头:「没说什么,公主,阿奴能不能先回去看看我阿娘。」 少女:「对哦,忘了你阿娘病了,你去吧,看了你阿娘再来帐篷寻我。」撂下话走了。 阿奴愣了一会儿,阿莱公主真像他们北狄达莱花一样美丽,心底也善良。若是公主当了北狄的大王,或许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如果不打仗了,北狄跟晋国和睦相处,他们这些人可以自由出入蒲城做生意养家该多好,不过,睿王身为晋国主帅,自然知道蒲城布防图有多要紧,为什么会亲手绘制了让自己拿回来,难道他不怕吗。 而且,很奇怪,阿奴从心里相信,睿王殿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阿奴相信,姜兴却不信,他把两份布防图摊在桌子上,仔细看了无数遍,也未看出丝毫破绽,这两份布防图看上去都不像假的,每一处细节都禁得住推敲,而且是睿王的布兵风格,晋人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深以为然,尤其面对睿王这样强悍的对手,更要倍加谨慎。 所以在兵临蒲城之前,对于睿王的带兵风格已经研究了许久,应该说,他非常了解这个人,这个人通晓兵法,足智多谋,比起之前那些狄族的部落首领,这个睿王要难对付的多。 不过,自己倒是发现了他一个致命的弱点,自大,也难怪,年少得意,出身皇族,地位尊崇,众人追捧,不自大才奇怪。 看起来自己之前真是高估他了,竟然自大到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把蒲城的布防图,送于自己,他以为他布防精妙,自己就攻不破蒲城吗,这一仗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待拿了他,自己再用此事好好羞辱他一番。 想到此,哈哈笑了起来,顿觉畅快无比,这数月以来就数今儿最痛快,来人,去蒲城下战书。 谢洵看了眼战书:「这姜兴莫非真信了你那布防图,不然,你到蒲城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今儿才下战书。」 睿王:「多疑往往会影响判断,而且,姜兴虽出身北狄王族,却身世坎坷,年幼时应该受过不少欺负,这样的人一般心理阴暗,性格偏执,对于贵族子弟有较固执的认定。」 谢洵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说,他把你看成了那些时欺负过他的北狄贵族。」 睿王:「我师傅常说,一个人年幼时的经历,往往会影响这人的一生,无论做什么都会带着这些,就如烙印,姜兴一开始对那些人是恨,驱使他一步一步爬上了王位,我想那些人如今的下场应该异常凄惨,把这些人收拾了之后,他便从心里看不起这些人。」 谢洵:「所以,他认为你跟那些人一样好对付,你送他的布防图为的就是让他尝了甜头之后,觉得可以大胆的攻城略地进而长驱直入,如此,咱们才能瓮中捉鳖,看起来,这一仗终于可以结束了,我也能回京看看我家小阿十了,这一晃可都好几个月没见小阿十了,我这心里头还真想的紧,好在有我家小阿十的画像,能让我略解思念之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丝制的小画轴来,展开看了看。 「啧啧,瞧瞧我家小阿十真是越长越美,瞧这小脸儿,这小嘴,这乌压压的头发……」话未说完,就被抢走了。 谢洵:「我说睿王殿下,你名着抢夺可有些说不过去吧。」 睿王合上画像看了他一眼:「你虽是阿十的兄长,拿着她的小像却不妥当。」 谢洵:「这话听着可新鲜,我这个嫡亲的兄长都不妥当,你这个没成亲的未婚夫拿着,难道就妥当了?」 睿王根本懒得废话,直接撂给他两个字:「妥当。」然后开口道:「你不说去探探葛里的底吗,怎么不去?」 谢洵:「不用殿下撵,我这就走,省的在这儿耽搁睿王殿下料理军务。」最后四个字拉长了音儿,说的尤其重,明显就是讽刺呢。 睿王却根本没听见一般,连看都不看他。 谢洵只得出来了,摸了摸鼻子,侧头看向王顺颇同情的道:「王管家这么多年在你主子跟前伺候,真是辛苦了,你放心,回头等我家阿十嫁过去,我让她给你多加工钱,多少补偿一些。」撂下话走了。 王顺张着嘴愣了半天,挠挠脑袋,琢磨,这九少爷是不是冻傻了,怎么说出的话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伺候他家王爷有什么可辛苦的,自己的工钱不少了,又没什么使钱的地方,加工钱做什么? 转身进去给主子添茶,瞥了眼主子手里的画轴,其实不是画轴是一副小小的绣像,有些眼熟,对了,这不是主子之前给王妃画的吗,自己记得是挂在睿王府书房之中的,怎么成了绣像,难道是九少爷叫绣娘比着绣好送过来的,为的就是一解主子的相思之苦,这么看来,九少爷这个未来的舅哥对主子还真好。 睿王看了许久许久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一日不见如三秋,京中一别到今仿佛过了数十年之久, 他伸手碰了碰画卷上巧笑嫣兮的小脸, 忍不住低声道:「想不想我, 我就回去了,等我。」小心的把画轴卷好贴身放在怀里, 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6章 以大晋兵士的战力跟狄人对阵, 可以预见如何惨烈,但即便不敌也绝不能退缩,要瞒过多疑的姜兴, 佯败很难不露出破绽, 唯有真败才能把姜兴诱进蒲城,聚而歼之。 道理睿王非常清楚, 但一想到明日便有如此多的士兵战死,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沉重, 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睿王信步走到驻军的营地,大战在即,兵士们的状态瞧着还算好, 除了值守巡营的,十几个人兵将凑到一起围着火堆吃酒说说笑笑的倒是热闹。 睿王不想打扰他们的乐子, 刚要走,不想却被谢洵看见,喊了一声:「咱们大将军王来了。」 兵将们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行礼, 睿王只能走了过来。 他刚一过来,谢洵蹭的站了起来:「一直听我家妹子说,大将军王如何如何厉害,好像天底下,除了睿王殿下就没别人了,我就不服,今儿就领教领教,看看咱们大将军王到底有多厉害。」说着抬手一指睿王:「你敢不敢跟我谢老九较量?」 大家伙谁不知道国公府的谢阿十是睿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啊,若不是狄人作乱,如今早成礼了,论起品阶来,无官无职的谢老九自然不能跟睿王殿下比,可人家却是谢阿十的亲哥,睿王殿下的大舅子,这大舅子可是最得罪不起的,别说较量了,就是真不讲理的把自己妹夫揍一顿,睿王也不敢怎么着。 所以,这里头也只有谢老九敢叫着跟睿王比试,大舅哥的头衔可是比什么都好使,这热闹可是千载难逢,这些兵将们虽脸上瞧不出来,可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如今有热闹瞧,倒是忘了这些,故此,谢洵话音一落,众人就纷纷附和起哄。 这小子脚步踉跄醉眼迷离,明显是吃醉了,要不然,也不会想不开要跟自己比试,不过他提到了阿十,想是阿十在她哥跟前儿夸自己了,谢老九吃味,今儿才趁着酒劲儿要跟自己比试。 睿王瞥了他一眼:「若是较量,本王可不会留情。」 这句话只把谢洵气的够呛,这简直是明明白白的羞辱,冲周围拱拱手:「在下是生意人,不习惯带佩剑,哪位兄弟借你们佩剑一用。」 旁边一个汉子把自己腰上的佩剑拔出,丢了过来:「俺可是听说谢家没有一个孬种,谢老九你可不能给谢家丢人啊,就算输也不能输的太难看了,好歹得跟殿下过上几招。」汉子一句话,众人好好笑了起来。 这些当兵的都是粗人,说话也是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且又都是跟着睿王征战的老人,对睿王都本事清楚的很,而谢洵这个人,除了会做生意,能让他们这一路都没挨饿受冻之外,对于他的剑法武功实在没什么概念,今儿跟睿王一挑战,才想起他还是谢家人,是久经战场的国公爷的儿子,所以大家伙更是兴奋起来,迫切的想看看谢家这位会做生意的谢老九到底是嘴炮还是真有能耐。 谢洵接过剑,指了指周围的兵将:「我说你们刚跟我吃酒的时候勾肩搭背跟兄弟似的,怎么睿王一来你们胳膊肘都拐他那头去了,你们也太小瞧我了,今儿就让你们好好看看我谢老九的真本事。」手里的长剑一指睿王:「甭废话了,来吧。」说着一剑刺了过去。 两人你来往不一会儿就走了数十招之多,王顺都有些看傻了,琢磨这谢家老九平常日子瞧着整个就生意人,性子油滑,说话办事儿从不吃亏,完全一副奸商的嘴脸,不想这拿起剑来就变了,招式纯属,剑法精妙,一时间竟跟主子不相上下,主子可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王,能跟主子打平手的,除了主子那位师弟,就是眼前这个谢老九了。 不过,仔细想了想,又觉不意外,虽然如今不带兵了,可谢家却世代将门,这带兵打仗的本事已刻进了骨血之中,不可磨灭。 莫说谢老九是谢家嫡出的少爷,就是他们家未来的王妃,谢阿十当日在校场上三箭中靶的英姿,可是迎的了在场所有兵将的欢呼,把那个夜郎的月光公主虐的连北都找不着了。 所以,刚那汉子还真不是瞎喊的,谢家真没一个孬种,别管干什么的,随便提留出来一个都是好样的。 两人过了有百招儿之多,渐渐谢洵有些不支,见睿王一剑过来,手里的剑迎了过去,一阵火花四溅只听咔嚓一声,谢洵手里的剑断成了两截。 谢洵暗暗松了口气,亏得这剑断了勉强算个平手,再比下去,自己这脸非丢这儿不可,其实谢洵明白,睿王放水了,若不放水,自己哪能撑这么久,不过这一场比试实在畅快。 谢洵把手里的剑丢在地上,哈哈笑道:「我输了,不过输给我妹夫不冤,看来我家小阿十也没说大话,就冲这场比试也得吃酒,来人,去我哪儿搬酒,把我哪儿的好酒都搬过来,今儿非喝他个不醉不归。」一把拽住睿王:「我说妹夫,你可不能走,你若不把大舅哥陪好了,等回去我在小阿十跟前儿告你一状,管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7章 说到此,忽然的笑了起来:「你说你再厉害有个屁用,娶了我家阿十,你这辈子都得叫我一声哥,哈哈哈……」众人听了都大笑了起来。 睿王摇摇头,谢家的人什么德行,他早就领教多少回了,虽说不反对自己跟阿十这桩亲事,可心里却别扭,舍不得自小疼的妹子嫁人,时不时就会找自己点茬儿,睿王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这些大舅哥跟老丈人眼里,这辈子也顺眼不了。 可以想见,成亲以后,这些人也会三五不时轮着来骚扰他们,所以他早就决定好了,一成了礼就带着阿十出外游历,让这些人想找茬儿都见不着人,所以,现在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老九可不知道睿王心里打的小算盘,吃的高兴了,一把搭在旁边的葛里肩上:「葛太医,听说你妹子在端和公主跟前儿当差,不瞒你,端和那小丫头自小有事儿没事就往谢府跑,既是亲戚,又边边儿大,跟我家小阿十好的跟亲姐妹似的,我也常见她,她身边的人,我也差不多都认识,你妹子叫什么?」 葛里:「我妹子是公主跟前儿大丫头珍珠。」 谢老九一拍他:「哎呦,这还真是自己人,你妹子是珍珠啊,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也不用这么晚才来找你吃酒了,自己人,自己人,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 葛里目光闪了闪:「九少爷抬举了。」 谢老九:「别说外道话,我跟葛兄很是投契,不若今晚上咱们抵足而眠如何,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这就走吧。」说着拖起葛里走了。 葛里正想这个机会呢,明儿一打起来兵荒马乱的,自己在哪儿都不安全,万一给瞧出破绽来,睿王可不是好惹的,非扒了自己皮不可,如今跟着谢洵就不一样了,既脱了嫌疑又不会有危险,实是两全之策,所以将计就计的跟着谢洵走了。 谢洵搭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走的踉踉跄跄:「我说葛里珍珠对你还真不赖啊,都跟着端和嫁到夜郎去了,还不忘给你这个堂哥谋个差事。」 葛里一惊,心道莫非自己漏了破绽出来,他这是拿话试探自己,不可能,就算珍珠去了夜郎,自己没有理由给狄人当奸细啊。 其实,葛里也不明白,为什么珍珠让自己给狄人送消息,就算她一心为了夜郎王,可如今形势,大晋若败了,对夜郎也没什么好处吧。 算了,不想了,如今珍珠跟着公主去了夜郎,自己在这大晋没了靠山,大公主哪儿根本不鸟自己,更何况,就算大公主肯帮自己,也没这样的能耐,虚有个公主的头衔,什么都干不成,自己这样的在大晋混一辈子也混不出头,倒不如去夜郎投奔珍珠,趁着珍珠还算得宠,谋个好差事,吃香喝辣一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想到此,定了定心神:「我妹子是见我医术有成,才在公主跟前儿递了句话。」 谢洵点点头:「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你妹子了,怎么样,她在夜郎可过的惯吗,若是待不惯,回头我跟皇上说说,把她接回京,寻个情投意合的人嫁了,岂不比远在夜郎的强,就这么办了,等回去我就进宫跟皇上说去。」 葛里吓了一跳,这要是把珍珠接回来,自己去夜郎靠谁啊,一着急开口道:「不能接。」 谢洵侧头看向他:「怎么不能接?」 葛里陡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的太急,不合常理,忙道:「不瞒九少爷,珍珠如今已是夜郎王的侧妃了。」 谢洵目光闪了闪笑了:「原来如此, 夜郎王倒真好福气,这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啊, 这都封成了侧妃了, 自是不能往回接了。」说着看向葛里:「这么说起来, 葛兄如今岂不是夜郎的国舅爷了吗,这往后要是去夜郎, 体面可大了。」 葛里:「九少爷说笑了, 珍珠是一心伺候主子。」 谢洵:「说的也是,端和虽贵为夜郎王后,到底孤立无援, 把自己跟前儿的大丫头, 给了夜郎王做侧妃,往后主仆俩互帮互助有商有量, 可稳妥多了。」 葛里:「就是说,我还特意嘱咐珍珠,即便封了侧妃,也不能恃宠而骄,尤其不能轻慢了公主殿下。」 谢洵暗暗点头, 看起来这葛里一直跟珍珠有书信来往,不然他进了太医院, 珍珠去了夜郎,何来嘱咐之说。 谢洵拉着他进了屋道:「这狄人的酒烈,我今儿可是吃醉了,这会儿有些上头, 我得躺下睡上一觉,葛兄自便。」说着踢掉了鞋子上榻躺下睡了,不一会儿功夫连呼噜都打上了。 葛里愣了愣,坐在炕边儿上,打量这里一遭,这里是蒲城县衙,自打大军到了蒲城,这里就成了蒲城的睿王府,作为督运粮草的谢洵本该住在营地里,却因是睿王殿下大舅哥的身份,而住进了这里,可见还是关系更有用,等自己去了夜郎,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待遇,只要珍珠一直得宠,自己在夜郎就是国舅爷,谁敢惹。 第8章 想到此,下意识抬了抬下巴,他们姓葛的在大晋是奴才,到了夜郎终于熬成了主子,只要有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自己就在夜郎安家落户,听说夜郎的姑娘都生的极美,身材也比大晋的女子丰满,虽未去过夜郎,却见过那个月光公主,那眉眼儿,那身子,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光瞅着都销魂,这要是压在炕上干一回事儿,就是死了都值。 越想越兴奋,恨不能这会儿立时就跑去夜郎,弄个夜郎的美人享用享用,可惜,这仗还没打完呢,自己走不了。 想着,叹了口气,合衣躺在炕上。正坐美梦呢,猛地被人推醒,葛里睁开眼见是谢洵:「天亮了啊。」 谢洵翻了白眼:「天没亮,狄兵攻城了,真他娘不是东西,明明下的战书上说是一早在城外决战,谁知这姜兴半夜三更的就攻城了,这些野蛮人根本不懂规矩。」 攻城?葛里顿时清醒了过来,目光烁烁:「真是狄兵攻城了?」 谢洵疑惑的看了他两眼:「怎么,听你这口气,像是挺高兴,巴不得狄兵攻城似的。」 葛里生怕自己露出马脚,忙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些狄人不懂规矩。」 谢洵忽的凑近他:「真不是高兴?」 葛里被他忽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真,真不是高,高兴。」 谢洵:「葛里,那你说说,狄兵在蒲城陈兵数月未动一兵一卒,怎么就在今夜攻城了呢,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葛里:「我,我就是个随军的太医,不,不懂这些打仗上的事儿。」 谢洵:「真不懂?」 葛里:「真的,不,不懂。」 谢洵:「那葛兄给可否给我解释一下,为何把蒲城的布防图递送给狄兵的奸细?」 这样的天,葛里的冷汗唰就下来了:「什,什么布防图?」 谢洵:「昨儿捉了个狄兵的奸细,从奸细身上搜出了一张蒲城的布防图,那奸细说,是你葛里给他的,葛兄你不会说是那奸细诬陷你吧。」 葛里:「是诬陷,他诬陷我,想我乃大晋的百姓又得皇上恩典,进了太医院,怎会做出如此叛国之行,是他诬陷我,九少爷您千万别信那些狄人胡说八道。」 谢洵:「本少爷本来也不信,你说你好好的太医去当什么细作啊,况且还是狄兵的细作,这事儿说不通啊。」 葛里点头:「就是说,我葛里就算再糊涂,也绝不会做出如此卖国求荣之事,狄人扰我北疆,杀我百姓,我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方解我心头之恨。」 谢洵:「既然葛大人如此有抱负,若不成全你,实在不该,如今狄兵攻城,城楼上狄兵最多,不如你去守城,想啃几个狄兵就啃几个,保证没人拦着你,如何?」 葛里脸色惨白,这会儿方知,谢洵大概早知道自己给狄兵递消息的事儿,从他昨儿晚上跑去军营跟自己东拉西扯开始,就是来探底细的,如今探听明白了,就要自己的命呢。事到如今只能把错都推给珍珠了,毕竟保命要紧。 想到此,扑通跪在地上:「九少爷饶命,这递送消息不是小的的主意,是珍珠给小的捎了信来,逼着小的做的,威胁小的若不照着做,就甭想在太医院立足。」 谢洵:「你妹子手够长了,人都去了夜郎,还能威胁到你,太医院是珍珠开的不成。」 葛里:「小,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谢洵:「果真属实的话,签字画押吧。」说着把旁边伙计记下来的笔录,放到他跟前儿。 葛里:「画押?」 谢洵挑了挑眉:「自然要画押,画了押这罪过就是你堂妹的 ,若不画押自然是你得扛着,这叛国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哦。」 葛里:「画,我画。」说着接过笔在上头签字画押。 谢洵看了看,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子举了起来,另一只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来,吓得葛里魂儿都快没了:「九,九少爷,您不说只要小的画了押,罪过就是我妹子的吗。」 谢洵:「你是不是傻,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信了啊,我一无官职二无品阶,就是个做买卖的商人,你这都叛国了,我说了有个屁用啊,不过呢,你这手印还是得按,不然 ,以后跟夜郎交涉起来,无凭无据的,夜郎要是抵赖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说着,手里的匕首在他手指上就是一刀,顿时血就喷了出来,谢洵抓着他的手在纸上按了下去。 按好了,甩开葛里的手,把那张纸折好收到怀里放起来,这可是宝贝,能勒索来不少好处。收好,瞥了葛里一眼:「畜生都知道得护住自己的窝,不让别的畜生进来,你倒好,巴不得打包把窝送出去,葛里,你说你白长了个人模样,怎么还不如畜生呢,我让你亲眼看看,你把蒲城的布防图送给狄人的后果。」说着一把抓起他出了县衙,直接上了城楼。 第9章 城楼之上已是一片血海,狄兵的火把整个蒲城照的亮如白昼,那些狄兵就像不要命似的,搭云梯往上爬,主攻的地方都是布防最弱之地,若不是兵将舍生忘死以命守城,早被狄兵攻上来了,死的兵士不知有多少。 谢洵捏住葛里的脖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些死伤的将士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些将士浴血奋战而死,你这个奸细好意思活着吗,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去跟将士们一起杀敌,只要你杀十个狄兵,就抵了你这条狗命,不然,本少爷把你从这儿丢下去。」 说着作势把他往前推,谁知这厮怂的很,还没看见狄兵的影子呢,白眼一翻晕了。 谢洵甩开他:「捆起来。」自己走到睿王身边:「怎么这会儿就攻城了?莫不是得了布防图,忍不住了,这姜兴倒是个急性子。」 睿王:「他不是急,他是求胜心切。」 谢洵:「两军对战最忌讳求胜心切,一心求胜就会顾虑不周,虽我军伤亡惨重,但狄兵却已露败迹。」 睿王:「若姜兴不是求胜心切,这一仗的胜负还真难说。」 姜兴没想到,就算布防图在手也依然无法破城,刚杀了一个劝他暂缓攻城的属下,如今箭在弦上哪有后退的道理。 麾下大将安罗进来跪在地上:「大王,如此攻下去,便攻破蒲城,我军也损失过半,还是暂缓攻城吧。」 安罗不止是他麾下大将还是曾与自己共患难的兄弟,阿莱的舅舅,若说别人会因怕死而劝自己退兵,安罗绝不会,他既如此说了,自己倒不得不重新掂量。 来回踱了数步开口道:「安罗你说是本王错估了大晋的兵力还是这个睿王的本事。」 安罗:「属下以为,大王错估了睿王,这位大将军王,十六便大破西戎,虽年纪不大却足智多谋,自出征以来,从无败绩。」 从无败绩?姜兴冷哼了一声:「那么今日本王倒要会会这个从无败绩的大将军王。」说着,出了大帐策马而去。 安罗急忙叫人跟了过去,姜兴在城下勒马,抬头看向城楼:「大晋睿王可敢出城与本王一战?」他一出口,后头的狄兵顿时沸腾了起来,跟着喊了起来:「大晋睿王可敢与我大王一战?」十万大军齐声高呼摇山振岳。 睿王开口道:「蒙大王邀战,若不应战,岂非失礼。」说着就要下去,谢洵忙拉住他:「你真下去啊」 睿王:「我若不去,如何能把姜兴诱进蒲城,你在此让弓箭手准备,待狄兵大半入城方可动手。」 谢洵:「这里交给我, 你放心吧,你, 小心些, 莫忘了阿十还等着你回去呢。」 想起阿十睿王眼里温柔一闪即逝点点头, 转身大步而去。 谢洵也不想这么婆妈,可姜兴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万一……不没有万一, 不会有万一,而且,自己这时候也不该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这些狄人实在可恶, 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打仗, 这一战若不把他们打疼了,以后甭想消停。 想到此吩咐下去:「给我盯住了,待狄兵入城立刻动手。」自己却走到前头去看下头的战况,狄兵久攻不下已退了开去,火把映着雪光, 照的亮如白昼,两军对阵主帅交手, 胜负干系重大,两边的战鼓声响起来,震的城楼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姜兴微微眯眼看着晋兵战阵前的一骑,打量了一遭, 不免有些疑惑,开口道:「你就是晋国大将军王。」 睿王:「正是。」 姜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当大将军王生的三头六臂,原来是如此一个软趴趴的书生,不过这模样儿倒是体面,本王膝下有一公主,尚未招驸马,睿王若有意,不若到我北狄招为驸马,等本王攻入晋国京都,拿了你们的皇上取而代之,到时你照样荣华富贵享用不禁,如何?」 若不是这姜兴的嗓门极大,城楼子上的谢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忙侧头问王顺:「下头那个姜兴说的什么意思?」 王顺:「姜兴说他有个没嫁人的闺女,瞧着我们主子生的俊,要招我们主子当北狄的驸马爷。」 谢洵呸一声:「想的美。」冲下头喊了一句:「姜兴你还真是大言不惭,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就你这德行,生的闺女还不跟夜叉一样啊,趁早藏在家里甭出来吓人了,我们睿王殿下是什么人,能瞧上你北狄的丑女吗,公主算个屁啊,我们殿下不稀罕。」 「对,不稀罕。」守城的兵士听了跟着谢洵高声附和。把姜兴给气的一张黑脸胀的通红,拔出自己的刀一指睿王:敢辱我北狄的公主,既然不识抬举,今日本王就取了你的性命。」说着催马冲了过去,跟睿王你来我往的战在一处。 谢洵在城楼上观望了一会儿,不禁暗暗点头,睿王随世外高人学艺多年,一身功夫极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就算以英勇出名的夜郎王,当日在校场之上,也输的心服口服,而这个姜兴却能跟他打的不分上下,可见这个姜兴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不过,想打败自己这个妹夫,还差得远,不对,老东西要出邪招儿。 第10章 只见姜兴卖了破绽 ,带住马缰,身子猛然一低,从背后射出数只箭来,直奔睿王面门而去,饶是睿王躲得快,依旧中了一箭,一头栽下马去,谢洵忙叫鸣金,晋军撤入城内。 姜兴下令攻城,狄兵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比之刚才更加勇猛,不一会儿便攻破了城门。 谢洵虽担心睿王伤势,却也知道轻重缓急,这时候得先把狄兵办了,不然前功尽弃,见狄兵大半入城,亲手把火箭射向空中,接着孔明灯冉冉升空,瞬间变点亮了整个蒲城的夜空。 狄人哪里见过这么多孔明灯,纷纷抬头:「这是什么?」话未落地,就见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了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姜兴方知中计,忙吩咐撤兵,却听属下道:「大王,城门关了,外头都是晋兵,堵住了城门。」姜兴顿时明白过来,一时不慎竟中了晋兵的诱敌之策 。「想起蒲城的布防图下令:「去城西。」乌压压的狄兵往城西冲去。 刚到城西便有人发现马蹄子打滑,低头一瞧姜兴的心都凉了,竟是油,忙下令往别处撤,哪里还来得及,四周火箭齐发,烧了起来,谢洵让兵士把抬上城楼的烈酒倒了下去 ,顿时整个蒲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就算狄兵长了翅膀,这滔天大火之中也休想逃出升天。 天亮了,雪光之中半个蒲城都化为一片焦土,晋兵正在搜检城内北狄的残兵,谢洵终于喘了口气,忽见赵勇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九少爷,我们家王爷不见了。」赵勇是睿王府的亲卫头儿,一直跟在睿王前后。 谢洵一惊:「怎会不见了。」 赵勇跪在地上:「主子在阵前中了那姜兴的暗箭,栽下马,我等上前扶了主子撤回城,却见主子口唇发黑,昏迷不醒,疑心那暗箭上含有剧毒,小的心急,忙去寻军医,待回来却发现,兄弟们竟都倒在地上,像是中了迷药,主子却不见了。」 谢洵心凉了半截:「虽大火烧了一宿,却至今都未发现姜兴的尸首,能从一个出身卑微处境艰难的王子,最后登上王位统一狄族,这样的人怎会轻易烧死,落到如今境地,唯一的机会就是挟持睿王,方有希望脱身,睿王失踪必除了他,还真想不出别人。 若睿王并未中毒,谢洵一点儿都不担心,就算再来几个姜兴,也挟持不了睿王,可如今睿王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若是有个闪失,自己怎么跟阿十交代啊。 不,不能着急,让他仔细想想,如今蒲城外都是晋军,进了蒲城的狄兵不是烧死就是被俘虏,没有一个逃出去的,城外狄营之中留守的狄兵,如今已连夜后撤三十里,估计是等着姜兴的消息呢。 姜兴的生死左右着狄军进退,姜兴若挟持了睿王会逃往何处呢?必是蒲城有北狄人的落脚之处,姜兴这人未雨绸缪城府极深,既陈兵蒲城,必然在蒲城内安置了内线做内应。 这蒲城之内大都是做生意的外乡人,各族都有,鱼龙混杂,也极好隐藏,不过北狄能做的买卖说穿了就两种,一种是贩卖皮毛,一种是酒。 酒?谢洵想起酒叫了知县过来问:这蒲城中可有酒坊?」 那知县忙道:「蒲城地处北疆,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酒能暖身,万万少不得,尤其狄人的烈酒,先头没打仗的时候,倒是有两家酒坊,都是狄人开的,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后来北狄的大王下了令,禁止把他们酒外卖,那两个酒坊的老板没了生意,就关门走了 。」 谢洵点了点头,城西已烧成了焦土,所以不可能是城西,那么必是城东了,想到此,忙吩咐知县带路,去城东的酒坊。 城西虽烧的没剩下什么,城东倒还算完好,据蒲城的知县说这酒坊前面是门面,酿酒的作坊跟酒窖都在后头。 谢洵一到,就看见酒坊已被兵将团团围住,十几个北狄的残兵败将守在酒坊门口,与兵士对峙,酒坊的门开着,能看见姜兴正坐在里面,手里的提着酒囊,像是正等什么人来。 兵士过来道:「殿下在他们手上,我等不敢轻举妄动。」 谢洵点点头开口道:「姜兴,你一个北狄大王,先是暗箭伤人后又做出挟持之事,如此卑劣行径实非英雄所为。」 姜兴走了出来,身上的盔甲烧乱七八糟,头发烧焦了一片,脸上黑的都看不见本色了,跟昨晚在城下叫战的时候判若两人,只不过那双眼依旧阴沉狠辣。 打量了谢洵一遭:「你是什么人?」 谢洵:「在下谢洵。」 姜兴:「谢,你是谢家人呢,定国公是你什么人?」 谢洵心说,自己老爹虽不理军务多年,这名声还是蛮大的:「正是家父。」 姜兴挑了挑眉:「都说谢家世代将门,以前听人说过当年定国公在北疆何等威猛,本王不曾领教,一直引以为憾事。不知老国公如今可还康健?。」 第11章 这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谢洵:「劳大王惦记了,家父虽如今不能带兵出征,身子骨还算康健,我这临出来之前,还跟我提起你们北狄呢。」 姜兴颇有兴致:「哦,国公爷提起北狄,可说了什么?」 谢洵:「家父言道,你们北狄人只认拳头不认其他,谁拳头硬谁老大,这一仗既然打了,就得打疼了,疼了你们这些狄人才能记住教训。」 姜兴:「老国公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这话说得霸气,本王佩服,不过,刚你说本王此番并非英雄所为,那本王倒想问问,你们使诈诱本王进城,一把火,我北狄的十万大军烧死大半,如此又算什么英雄?」 谢洵:「你北狄屡次犯我大晋北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更是兵临城下,我大晋本是礼仪之邦,我大晋天子深忧百姓疾苦,本不想兴兵,可北狄却狼子野心,想取我大晋的锦绣河山,被逼无奈只得应战,至于诱敌深入,聚而歼之,这是兵法韬略,跟你暗箭伤人怎可同日而语。」 姜兴听了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谢家人竟还能如此巧言善变,不过,即便你再能说,今日也别想救回你们的睿王,本王的性子你大约不知,就算死也得寻个伴儿。」 谢洵一惊:「你想做什么?」 姜兴:「不做什么,就是让你大晋的大将军王与本王陪葬。」话音一落,手中酒囊从头兜下,怀中掏出火折子来,一晃转身扑进酒坊之中,轰一声,顿时火光冲天…… 阿十从梦中惊醒, 蹭的坐了起来,冬儿听见动静忙进来, 掌亮床前的犀角琉璃灯, 拢起帐子, 就着灯亮见阿十满头的汗,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病了, 怎出了这么多汗,你这就去寻七少爷?」 阿十一把抓住她:「不妨事,只是做了个梦, 你去给我倒盏茶过来。」 冬儿点点头:「去那边儿把桌上暖套子里温着的茶壶提了出来, 倒了一小盏递给阿十吃了,接过空盏搁在一边儿:「小姐是做了怎样的梦, 吓成这般,脸色都变了。」 阿十不觉想起刚才的梦,冲天的火光,仿佛要把一切都焚毁 ,然后她看见了睿王, 他冲自己挥了挥手,自己刚要跟他说话, 不想他却转身投入大火之中,她着急冲了过去,却发现她跟那些火仿佛隔着一层,她根本过不去。 这样的梦让她有些怕, 是不是北疆蒲城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她已经有半个月未收到蒲城的信了,自己去了荣昌号几趟,刘喜儿吱吱呜呜闪闪躲躲,说蒲城一战咱们大晋胜了,两边如今正善良和谈之事,想必忙的很,故此近日并无信件送回来。 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自大军开拔,每十天便会有信送到自己手上,便大军到了蒲城也是一样,如今却已过了半个月,甚至大晋胜了的消息,自己竟也是从八嫂嘴里听来的。 不是自己疑神疑鬼,而是她真切的感觉到所有人仿佛有意瞒着她什么,他们瞒她的能是什么,无非就是睿王,难道他真的出事了,刚才那个梦就是征兆。 想到此,把茶盏往冬儿手里一塞,跳下床榻就要往外走,冬儿吓了一跳忙拦住她:「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阿十:「你别拦着我,我去找八哥,我有事问他。」 冬儿:「便再要紧的事儿,也得等天亮啊,这会儿八少爷跟八少奶奶正睡着呢,小姐去了不妥当。」 阿十:「你别管,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寻八哥问清楚。」 冬儿见拦不住忙道:「那小姐也不能这么去吧。」 阿十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贴身的中衣,这么出去是不大妥当,去那边儿龙门架上取了衣裳披上:「这样总成了吧。」撂下话,跑了出去。 八哥八嫂就在自己院子旁边,从廊间的腰子门过去就是八哥的院子,她是知道八哥习惯的,自从娶了八嫂,除非衙门里太忙,回不来,只要能回来,天一黑必然回屋熄灯睡觉。 这会儿已是三更天,按说八哥八嫂应该睡得正熟,却不想只有八嫂,外头值夜的婆子,小声说,少奶奶在屋里睡着呢,八少爷还在老爷屋里说是商量什么要紧事儿呢。」 阿十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会儿八哥在爹娘屋里做什么,什么要紧事儿,非得半夜三更的商议不可,莫非真是蒲城出事儿了…… 想着阿十掉头往她爹娘院子里来了,刚拐过廊子远远就瞧见爹娘院门外有个人影,略走进些,方瞧出是王嬷嬷。 王嬷嬷是阿娘的陪嫁丫头,伺候了阿娘一辈子,也是看着他们长起来的,虽是嬷嬷,可在国公府却没人把她当下人看待,他们兄妹更是视她如长辈。 以王嬷嬷的地位,怎会在院外守门,除非是真有大事,不想让自己知道,阿娘不放心别人,才会遣了王嬷嬷出来瞄着自己。 阿十越发觉得不好,想来若自己从院门进去,王嬷嬷知道必回知会屋里,便从旁边绕过去,绕到正院后头,从墙头翻了过去,躲过后头值夜的婆子,摸到了窗下。 第12章 这一到窗下,听见里头的说话声竟不止八哥,她贴着窗户听了听,除了九哥不不在,其他八个哥哥都齐了,不禁哥哥们都齐了,连嫂子们也都在,整个一个谢府的家庭会议,既是家庭会议怎么独独不叫自己,八嫂不来正常,八嫂跟其他的嫂子们不一样,以八嫂的脾性,便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八嫂知道了了也没用,反倒白跟着担心。 可自己又不是八嫂,谢家里什么事儿需这般防贼似的瞒着自己,正想着,忽听里头五哥的声音:「我就说阿十年纪还小,成亲的事儿不着急,再等上个一两年也不晚,怎么也得好好选个妥当的才好,若是早听了我的,哪会落到如此境地。」 五嫂:「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连公公婆婆都怪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十都十六了年纪可不小了,你看看京中世族中的姑娘,哪个不是早早就定了亲事,一过了十五就成礼,阿十十六都算大的了,至于挑人,你看看睿王殿下的人品,相貌,品性,哪一样不是咱们大晋都拔尖儿的,除了他,再想找个配得上咱家阿十的可难了。」 五哥哼了一声:「命都没了,再好有什么用。」 五哥一句话阿十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顷刻间在她头顶爆开,整个脑子都嗡嗡直响,练武之感觉本来就较常人敏锐,如今阿十一慌头磕在窗棂子上,发出声响,岂会不惊动屋里。 「谁在外头?八」八哥头一个跑了出来,看见窗根下,面如死灰的阿十愣了愣。 他愣神的功夫,阿十已经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八哥,你告诉我,五哥说的不是真的,他没事儿,他好好的在蒲城呢,你告诉我是不是?」 谢渲低头看着她,小丫头绝望中带着希冀的目光,让他心疼非常,犹记得这丫头刚出生的时候,软趴趴红通通像个难看的小猴子,可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却让他觉着异常兴奋,他在心里发誓,这一生自己都会护着她,让她不受一丁点的苦,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什么风雨都有他们这些哥哥挡着。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此无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这丫头对睿王用情至深,若是自己说了实情,这丫头哪里受的住。 不说,更不可能,蒲城一战睿王跟北狄大王姜兴葬身火海的消息,就算他们再隐瞒,终究纸里包不住火,谢渲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阿十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却不吭声。 阿十彻底慌了,她太了解八哥,八哥不说话就等于告诉了她答案,可阿十不信,她不信,她从八哥怀里抬起头来:「八哥说话,你告诉我,他会回来的对不对?」 谢渲心疼的看着她,实在不忍,便想着要不还是顺着她说吧,点点头:「阿十说的是,他会回……」 八哥话未说完就被王氏夫人接了过去:「阿十,蒲城传来消息,睿王跟北狄大王一同葬身火海,因是在北狄人开的酒窖里,混着烈酒烧了一天,根本救不得,阿十,睿王死了,他回不来了。」 阿十呆呆看着王氏夫人,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喃喃的嘀咕着:「不,不,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你们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信,不信,死也不信,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去找他,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丢下话,从谢渲怀里出来,转身就走,谢渲一计手刀敲晕了她,抱了她放到屋里炕上:「阿娘,这件事应缓些日子再说。」 王氏夫人:「那你说缓多少日子,一月一年还是十年,若睿王未死,哪怕缓上十年,也总有个念想,如今人都死了,再缓有何意义,拖得日子越长,将来知道了越痛苦,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告诉她的好。」 五哥:「阿娘的话虽是,可这丫头的样子着实叫人心疼。」 国公爷开口道:「你们娘做的对,人死不能复生,瞒能瞒多久,早知道也好,早点儿死了心,难受过去就想开了。」 七少爷谢渂摇摇头:「这丫头倔的很,是一条道跑到黑的性子,又对睿王用情至深,想开只怕不易。」 国公爷看了他一会儿,忽的眼睛一亮:「老七你哪儿有没有能让这丫头忘了睿王的药,若有,干脆拿出来给这丫头灌下去,也免得她如此难过。」 谢渂:「这种药有是有。」 国公爷大喜:「既然有,快拿出来。」 谢渂咳嗽了一声:「阿爹,这种药我没有也不曾见过,只是听师傅提过,好像狄族巫医能配这种药,却也不是只能忘掉一个人,而是都忘了。」 国公爷一愣:「什么叫都忘了?」 谢渂:「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爹娘是事儿,家在哪儿,这些所有的事儿都忘了,而且对身子有一定伤害,说不准遗留个什么症候。」 一听对身子有伤害,国公爷忙摇头:「伤身的就算了。」而且把爹娘都忘了怎么行。 王氏夫人看了炕上的女儿一眼:「你们都出去吧,别扰了阿十,让她多睡一会儿,等醒了不定怎么难过呢。」 第13章 众人这才散了,大嫂留了下来,在炕边儿坐了,心疼的拢拢阿十的发鬓,叹了口气:「这丫头最是重情,便是小猫小狗死了,都要难受好些日子,如今可是她的未婚夫婿,怎么受得住哦。」 王氏夫人:「从昨儿我就想,好在未成礼,你说若是成了礼,如今睿王身丧,阿十岂不成了未亡人,这丫头可才十七啊……」 大嫂苏氏点点头:「那狄人也是, 不好好的在自己国里头过日子,非要起兵做乱, 如今落个死伤无数, 他们那个大王也死了, 也不知图什么,听人说, 那北狄大王毒的紧, 当初为了登上王位,把自己的亲爹亲叔亲兄弟,杀了个光, 如今一死连个继承王位的人都没有。」 王氏夫人:「难道这北狄王膝下没有儿女。」 苏氏:「倒是有一个公主一个王子, 公主跟咱们阿十一般年纪,王子更小了才七岁, 如今狄兵伤亡惨重,无力再战,便呈了降书要跟咱们大晋和谈,打的名头是北狄新王,就是那个才七岁的王子, 但做主理事的却是那个公主,那公主的亲舅舅是北狄的大将军, 有他压着北狄才没乱起来。」 这一说起和谈,王氏夫人想起太子,开口问:「彻儿何时启程?」 苏氏:「若是睿王殿下在就省事多了,如今咱们大晋得有个主事儿的, 老九并无官职在身,帮着管管事儿还成,这两国正经和谈,就不成了,如今两边的军队都在蒲城呢,耽搁不得,皇上下了令,让彻儿明儿一早便动身。」 王氏夫人:「别看咱们这边儿开了春,蒲城可冷的紧,彻儿人小身子弱,又没出过皇城,只怕禁不得北疆的寒气,一会儿天亮了你赶紧进宫,让兰丫头都收拾几件大毛衣裳带着,有句话叫饱带干粮暖带衣,用不用得着先带着,免得到时候冻着。」 苏氏:「您老就放心吧,彻儿身边儿的刘进福心细,有他跟着彻儿事事妥帖。」 王氏夫人点点头:「刘进福虽稳妥,你也嘱咐几句,北疆如今正乱呢,那些狄人性子野,彻儿可是连京城都没出过,让他去跟那些狄人和谈,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皇上也是,彻儿才多大的孩子,就舍得派去北疆了。」 苏氏:「兰丫头说皇上也是为了彻儿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王氏夫人叹了口气,知道这话在理,自己心疼归心疼,到底彻儿不是谢家人,是太子,是大晋的储君,不能像她谢家的子孙一样,由着性子长。况且,彻儿那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要是论性情,比阿十这丫头稳妥多了。 虽心里庆幸,两人未成大礼,可闺女是自己生的,当娘的如何不知闺女的性子,就算没成大礼,若这丫头想不开,往后可怎么好哦,想到此,王氏夫人愁的肠子都打结了。 王氏夫人发愁阿十醒了不定要怎么折腾呢,却未想到,这丫头反倒改了性子,醒过来之后没哭没闹,异常平静的问:「阿娘,事到如今,他是死是活,您总的给我撂句实在话。」 王氏夫人叹了口气:「具体的娘也不清楚,就知道蒲城一战,咱们大晋胜了,可是睿王跟北狄的大王却一起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阿十闭了闭眼:「阿娘,我要见八哥,有些事儿我得问清楚了,我不想这么糊里糊涂的。」 王氏夫人刚要劝她,谢渲却一脚迈了进来:「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阿十盯着他:「我大晋是怎么胜的?」 谢渲暗暗点头,不愧是他谢家的人,这丫头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这一仗我大晋是险胜,北狄陈兵蒲城,已做好了完全准备,正是以逸待劳,我大晋却千里行兵,且兵士大多不能适应北疆寒冷的天气,无论天时地利,我大晋都不占,若跟狄兵对阵,我军必败 ,故此,睿王便想出了诱敌之策,把狄军诱入蒲城聚而歼之,可北狄大王姜兴为人谨慎,疑心极重,若想他中计必须下足够份量的饵。」 阿十:「所以,他用自己做了饵。」 谢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睿王不亲自出马,姜兴必会以为城中有诈,不敢进城,而这一仗是万万拖不得,若是拖得日子长了,我大晋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喂,就算把老九生吃活嚼了也变不出这么多粮草来,因此,他故意把蒲城的布防图泄露出去,让姜兴轻看于他,趁夜攻城,久攻不下,便下了战书要在城下决一死战,睿王出城迎敌,姜兴这厮却暗箭伤人,且箭上抹了剧毒。」 阿十脸色变了变:「剧毒?」 谢渲点点头:「睿王中毒,一头栽下马,赵勇带着人把睿王抬回城,去寻军医解毒,姜兴乘胜攻入蒲城,正好中了诱敌之计,不想,姜兴狡猾竟给他逃脱开去,挟持了睿王躲到了城内的酒坊之中,那酒坊本是狄人开的,藏了数十缸烈酒,姜兴知道他自己必死无疑,当着老九的面儿一把火点了酒坊。」 阿十自然知道,酒性越烈越易燃,而北狄的酒比仙人醉还要烈上许多,那是沾火既燃的,更何况数十缸的烈酒,一旦着起来,神仙也救不了。 第14章 阿十:「尸首呢?」 谢渲目光闪了闪:「那酒坊一着起来,烧了一天一宿,什么都烧成灰了,哪里来的尸首?」 阿十:「八哥骗不过我的,七哥以前跟我说过,那些毁尸灭迹的案子都是托词,因为便再大的火,也烧不尽人的骨头。」 谢渲在心里暗吗七哥,有事儿没事儿跟这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弄得如今想骗都骗不了,人都死了,还见尸首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就算没烧成灰,也就剩下焦黑的骨头,瞧见了,不是更伤心吗。 见阿十直勾勾看着自己,知道瞒不过去,只得道:「如今还在蒲城呢,需阿彻过去扶灵柩回京。」 「阿彻要去蒲城?」 谢渲心道糟糕,怎么把阿彻去蒲城的事儿说了,这丫头若非要跟去岂不麻烦。 正想着,阿十从下炕站在了地上,对着王氏夫人跪了下去,王氏夫人忙伸手扶起她:「阿十有什么话就跟娘说,用不着跪。」 阿十却仍挣开她娘的手臂跪了下去:「请阿娘允阿十去蒲城。」 王氏夫人:「你去蒲城做什么?」 阿十抬起头来:「我要去亲自接他回家。」 王氏夫人一惊:「阿十你虽跟他有婚约在身,却未成大礼,你并不是他的王妃,你以什么身份接他的灵柩回京。」 阿十:「阿娘,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他的王妃了,而且,我们已有了肌肤之亲,无论名还是实我都是他的妻,他走的时候我不能随他去,如今我只是想接他回家,难道也不行吗。」 大嫂听着着急的不行:「阿十,大嫂知道你难过,可再难过也不能犯糊涂啊,无论如何你跟睿王并未成礼,就不能算是夫妻,若你扶着他的灵柩回京,势必要顶了睿王妃的名头,这名头一顶,往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阿十摇摇头:「大嫂不是我糊涂,是你糊涂了,阿十已经嫁了,阿十此生此世只是他一个人的妻,至死不渝。」 大嫂还要说什么,王氏夫人却伸手扶起闺女,开口道:「好,娘答应你,去吧,去蒲城接睿王回京,他一人身死却换来了我大晋北疆的安稳,换来了我大晋百姓的太平日子,他是我大晋的英雄,不该在荒凉的北疆孤零零的待着。」 阿十:「阿十谢谢阿娘。」 王氏夫人:「阿娘不用你谢,阿娘只有一句话要说,阿娘知道你与睿王情深意切,恨不能生死与共,可是阿十啊,你看看娘,娘老了,娘的头发都白了,娘什么都不盼着,就盼着你们能好好的顺顺当当的,阿娘禁不得打击,你如今大了,想做什么娘拦不住,也不能拦,可是你得记着,你不是孜然一身,你有垂垂老矣的爹娘,你有疼爱你的兄嫂,你眼望着你的子侄,娘等着你回来。」 阿十眼泪落了下来:「阿十记住了。」 王氏夫人给她擦了擦泪:「别哭了,哭的眼睛肿了不好看,既然要去,就会去收拾收拾吧,北边冷,多带些衣裳,去吧。」 阿十点点头:「阿十去了。」转身走了。 苏氏忙道:「娘您怎么就答应她了,这一去回头真扶着睿王的灵柩回来,往后可怎么办。」 王氏夫人:「往后再说往后吧,这丫头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若不让她去,她自己也得去,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更麻烦,倒不如让她跟着阿彻走一趟,有阿彻看着她,跟她说话儿总好过她一个人偷跑了去,你别再这儿待着了,赶紧去宫里,好好嘱咐阿彻几句,让他看住了这丫头,只能能安生的从蒲城回来,以后日子长了,也就淡了。」 苏氏从心里觉着婆婆这话有些难,莫说阿十是个死心眼,认准谁就是谁,就算这丫头想得开,可去哪儿再找一个睿王这样的夫婿呢。 这丫头也不知是个什么命,记得小时候批八字说是福寿双全子孙满堂的好命格,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说苏氏暗暗叹息,且说阿十回去收拾了衣裳,转天一早跟着阿彻往蒲城去了。 太子放下笔,搓了搓手,已是春天,可越往北走越冷,眼瞅再走个两三天便到蒲城了,不想竟落了雪,大雪阻了官道,得等雪停了,清出道来才能走,便在这座名叫代城的地方暂时住了下来。 代城虽小却是个古城,据这里的知县说,城墙的砖有上千年了,侧头看了眼那边儿炭炉边儿上发愣的阿十,刚听小太监说外头雪小了许多,或许可以出去走走…… 想到此, 太子走过去:「我难得出宫一趟,阿十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阿十回神:「外头下了雪冷的很, 还是在屋里待着吧, 免得着了寒, 你可是来跟北狄和谈的,若病了可怎么办。」 太子伸手拉起她:「哪有这么娇气, 况且七叔不是说了吗, 多在雪地里走走对身体好,走啦,听说这代城有上千年了, 是座古城, 我还没见过古城墙是什么样儿呢。」 第15章 阿十不得已被他拖了出去,刘进福刚打起棉帘, 迎面一阵北风卷着雪粒子扑了进来,打在脸上,冻得阿十一激灵,肩上一沉,小粘糕把狐狸毛斗篷披在她肩上, 细心的帮她系好,拉了拉头上的风帽, 又帮她整了整领口的毛边儿。 阿十定定看着他有些出神,小粘糕细致体贴的动作,让她忍不住想起了睿王,只要有他在, 都会把自己照顾的异常妥帖,那个男人对这些小事乐此不疲,跟他在一起,自己的手脚都成了摆设,他那么疼自己,怎么舍得丢下自己走呢,直到如今她仍是不信,所以她必须来蒲城。 慕容彻见她直勾勾望着自己,目光温柔,眼底却是浓重的悲伤,这样的阿十之前那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自从他有记忆开始,阿十便是快活的,她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有调皮,有欢喜,有温柔,有慧敏,有时像春日盛开的花,有时又像秋夜静静的月,不管怎么变化,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溢满悲戚甚至绝望。 皇叔去了仿佛带走了阿十的灵气与魂魄,她整个人变得呆呆傻傻的,除了坐着发呆就是悲伤难过,这样的阿十让他心里跟着就揪成了一团,他不明白,就算阿十跟皇叔在南越的时候就认识了,满打满算也不过数月光景,而先头自己记得阿十并不想嫁皇叔的,后来不知怎么就两情相悦难舍难离了。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不想见阿十难过,她一难过自己心里也跟着难过,想到此,曲指敲了她的额头一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阿彻手下并未留情,敲的极疼,阿十也回过神来瞪着他:「你敲我做什么,没大没小,我可是你的姑姥姥。」 慕容彻笑了一声:「哪有你这样的姑姥姥,走吧。」拖着她出了县衙往城门行去。 代城不大,因这些年狄人作乱,时常侵扰北疆,代城虽不比蒲城地处北狄与大晋的交界,也离着不远,狄人常潜入抢夺掳掠,先走在代城做买卖的,早都回了家乡,便是代城本地的百姓,也为了避祸,去了别处安身,留下的不是走不了的老弱病残,就是故土难离,实在舍不得家的,人都走了,使的本来就不代城越发荒凉起来。 平常街上都瞧不见什么人,更何况如今落了雪,外头冷的滴水成冰,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从街这头一直能看到那头。 代城的布局很是规整,县衙前的大道直通着城门,故此,两人连弯都不用拐,顺着道走就行,大概因太子出行,道上的积雪已经清到了两边,只不过雪虽小了却未停,这么一会儿功夫,又落了薄薄的一层,越发有些滑。 阿十心不在焉,走了几步,不防脚下一滑,亏得阿十拉着她的手呢,才免于跌在地上,阿彻摇摇头,索性一伸胳膊把她揽在怀里:「地上滑,小心些,七姥爷可不再,若是摔断了胳膊腿儿,可没人接的好。」 阿十站住身形:「阿彻,要不咱们回去吧,你不也说了雪天路滑,摔了怎么办。」 慕容彻:「出都出来了,回去做什么,阿十你看,前头就是城门楼子了,咱们上城楼子上去,这边儿地方开阔,说不准能望见蒲城。」 他这般一说阿十动了心,抬头看了看,的确前头不远就是城门,遂点点头。 望山跑死马,瞧着不远可走起来却不近,加上路滑,两人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方到了,从一侧上了城楼,阿十站在城楼的了望台上,望远处望去,极目之处具是一片白茫茫雪原,仿佛能延伸到天边,像铺了一层层雪白的毡毯。 若不是从京城出来的,都忘了如今正是春天。 慕容彻摸了摸城楼上的青砖:「瞧着不像千年的城砖,阿十,你说我是不是给知县那个老头子忽悠了。」 阿十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一块:「你摸的那块肯定没有千年,这一块应该差不多,这城墙历经千年仍能屹立不倒,必是历代都未断了修缮,若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了仍如此完好,这代城的知县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官,是真心想做好代城的父母官。」 慕容彻挑了挑眉:「阿十怎么替那老头子说起话来了。」 阿十点点头:「我的确是为他说话,我被他这番良苦用心感动了,代城之所以如此荒凉,是因狄人作乱之故,如今狄人败了,两国和谈之后,狄兵便会撤回北狄,至少近十年之内不敢再来骚扰北疆的百姓,家乡太平了,那些出去避祸的自然要回来了,有了人,代城才会活起来,只代城百姓,这座古城也不会热闹,就必须留住外乡人,此处离蒲城不过一两日的路,蒲城一旦繁华起来,自然会带动周边地带,而蒲城周边可不止一个代城,正好你这个台子殿下在代城落脚,不让你留下点儿墨宝什么的,岂不亏死了。」 慕容彻略有些意外:「阿十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阿十:「这些是跟九哥学的。」 慕容彻忍不住道:「怪不得九姥爷的买卖做这么大呢。」 第16章 阿十:「既然知道,就别刁难人家了,写几个字也不费什么功夫。」 慕容彻笑了:「我哪里刁难他了,他让我出来看看这前年的古城墙,我不是顶风冒雪的来了吗。」 阿十:「你这若算顶风冒雪,那些跟狄人打仗的兵又算什么 ?」 说到这个,又不禁想起睿王,脸色一黯,搭着凉棚望了望,除了雪什么也望不见。 慕容彻见她这样儿,忍不住道:「阿十,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得看开些。」 阿十:「阿彻你不懂,关己则乱,有些道理纵然心里明白,摊到自己身上也会看不开,而且,未亲眼看到他的尸首,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 慕容彻一惊,他没想到阿十至今都不信皇叔的死讯:「阿十,你魔怔了,他就这般让你放不下吗。」 阿十:「阿彻,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他答应过我,会回来娶我,会带着我去四处游历,去看看我大晋的大好河山,他还答应带我去见他师傅,去偷吃他师傅酿的好酒,然后去番禹城,阿彻你不知道吧,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南越的番禹城,那时候他被南越的公主纠缠,想招他当南越的驸马,他冷着一张脸,连个眼角都没扫,因此,我叫他冰块脸,再见就是在大王子府,后来为了避开他,费了许多功夫,如今想来,十分后悔,若早知今日,当初就该避着他,如此一来,至少能多些日子在一起。」 慕容彻虽隐隐猜到他们在南越便相识了,却未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事儿,忍不住道:「阿十为什么避开皇叔?」 阿十:「当初事发突然,生怕家里知道之后,会逼我嫁给他,那时候我无法想象只是匆匆一面,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清楚的人,如何能做夫妻,我跟他连认识都不认识,却要相爱相守岂不可笑。」 慕容彻:「后来阿十答应婚事是喜欢皇叔了吗」 阿十摇摇头:「当时我跟他仍不熟悉,哪里谈得上喜欢,可婚事是阿爹阿娘答应的,宣平候做媒,皇上赐婚,太太上皇宣旨,我不答应能如何,我毕竟是谢家人呢,而谢家毕竟是大晋的臣子,所以即便我不情愿也得先应下,后来不知怎么渐渐的就喜欢了,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其实就是一刹那的事,跟认识多久,时间长短都没干系,只是那一瞬喜欢了认定了,便会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慕容彻一震一伸手扳了她的身子厉声道:「阿十你不是想,是想……」慕容彻实在说不下去,想都不愿意去想。 阿十愣了愣:「你放心,我不会寻死,因为他没死,阿彻,不管你信不信,我能真切的感觉到他还活着。」 慕容彻在心里叹了口气,竟不忍戳破她的念想,或许有些念想也好,不然以这丫头的性子,真要是想不开跟皇叔去了也不新鲜。 想到此,开口道:「回去吧,想必那老头子已经在县衙候着本宫了,笔墨纸砚都备好了,就等着本宫回去呢。」 阿十点点头,两人回了县衙不提,县衙后头一个狭窄的巷子深处,有个寡妇,命不济,刚过门男人就死了,因娘家姓胡,都称呼一声胡寡妇,狄人作乱,别人都跑到外头去谋生路,胡寡妇一个妇道人家,外头也无亲戚可投靠,只得留在代城。 妇道人家没个男人不成,便寻了个异族的相好,囫囵着过了许多年。 胡寡妇生的五大三粗, 性子也泼,她那个异族的相好认真说并非真正的异族, 是狄人跟代城花楼里的姑娘生的, 代城这样的小地方不比京城, 花楼里的姑娘一天接十几个客人也不新鲜,按说做这一行的常年吃避子药, 根本不可能有身孕, 偏就有了,孩子做的结实,吃了打胎药都没打下来, 末了只能生了下来。 因骨架大难产, 好容易生了下来,那姑娘也撑不住了, 老鸨子一看是个小子,还是个异族的种,哪敢留着,弄了个破棉被裹吧裹吧丢了出去,正巧被倒夜香的老头子瞧见, 那老头子膝下无子,扒开棉被见是个带把的, 乐的不行,索性抱回家去,因见这孩子长得丑,起了个名叫丑驴。 养大成人, 老头子也去了,丑驴嫌倒夜香的活儿腌臜,不乐意干老头子的营生,因生了个狄人的样子,便常跑去狄人部落去收皮子,然后去蒲城卖给那些皮毛商人,倒是能混个衣食温饱,后来搭上胡寡妇,更十分知足,便惦记着娶了胡寡妇,回头再生一窝孩子,一家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可胡寡妇却骂他说穷的都掉腚了,还想着成亲生孩子,拿命养活不成,让他趁早一边儿歇着去,甭想这风轱辘屁吃。 骂的丑驴没了话,可心思却没改,只是出去的更勤了,想着多赚几个钱,有些积存,到时候胡寡妇说不定就应了嫁给他。 其实胡寡妇也不是真嫌他穷,自打落生,她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就想着有口吃的不饿肚子,有个遮风挡雨的破屋睡觉,再有个疼自己的汉子,这辈子就足了。 第17章 她也知道丑驴是个实心眼的男人,比她前头那个死鬼男人强多了,可偏偏是个异族人,狄人这些年在北疆闹得沸反盈天,可没少祸害老百姓,故此没有不恨的,虽说丑驴也就生了个狄人的模样,可模样也不成,便如今,左邻右舍的都不搭理他们,他们这辈子就是受苦来的,凑合着过也没什么,可是若是真嫁给他生了孩子,孩子是狄人的种,将来还不知受多少白眼呢,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罪,所以随便寻了借口。 可胡寡妇万万没想到,这男人一心要娶自己过门,竟从蒲城拖了一个死人回来。 昨儿下了一夜大雪,算着日子,丑驴早该家来了,可到今儿都不见影儿,胡寡妇心里有些慌,先头丑驴说再去跑一趟买卖的时候,自己就拦着,说如今蒲城那边儿正打仗呢,这一打起仗来,人命最是轻贱,回头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可任自己死说活说的也说动,丑驴反而说正是因打仗才更要去,这时候狄人那边儿的皮毛最贱,收了来屯在手里,等仗一打完,世道一太平,这皮毛的价儿说不准能翻几番,这一趟跑回来挣的银子,说不定就够娶她进门的了。 说的胡寡妇心里酸酸涩涩的难过,拦不住,只能给他收拾了行李送他出门了,如今想起来,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听见说蒲城那边儿烧了半个城,烧死的尸首都能垒成山,大多是狄兵的,也有大晋的兵和老百姓,听的胡寡妇心里越发慌乱起来,丑驴生的那个样子,一看就是狄人,若是去了蒲城哪还有活路啊,自己好容易寻了这么个男人,还想守着过后半辈子呢,若是死了,让自己以后可怎么活。 早知道自己当初就该答应嫁他,若是成了亲,了了他的心愿,也省的他总惦记着出去挣钱了。 越想越难过,在街上走了一圈,听来的消息更认定丑驴有死无活,摸着眼泪,却买了些香烛纸马,好歹的回去给他烧一些,也免得到了地下连贿赂鬼差的钱都没有。 哭哭啼啼回了家,想着回头寻人刻个灵牌搁在家里,早晚上炷香也祭奠祭奠,让鬼差知道她男人不是孤魂野鬼,是有家有媳妇的。 刚进家就觉着不对劲儿,走的时候自己明明上了锁,怎么锁没了,忽听见里屋窸窸窣窣,胡寡妇一惊,暗道莫非进了贼,好啊,如今的贼越发胆大,青天白日的就敢偷东西。 左右看了看从墙角把劈柴的斧子提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掀了里屋的帘子,见炕上有个人,不等看清,论起斧子就砍了下去:「我让你偷东西,我砍死你这胆大包天的贼……」不想劲儿使的太大,一斧子下去落了空,砍在了炕桌上,。 胡寡妇去拽斧子的功夫,被人一把楼在怀里:「媳妇儿是我丑驴。」听见是自家男人的声音,胡寡妇一把把他头上的毛帽子摘了去,看见她家汉子那张丑脸,顿时哇一嗓子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捶他:「你这个死挨千刀的,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你个死鬼,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可把我吓死了,吓死了……」捶到后来,一脑袋扎进男人怀里,又捶又打又揉搓的。 走了这么些日子,没沾过女人,哪禁得住这般揉搓,给胡寡妇揉搓出火来,一下子把她按在炕上就去扒裤子,胡寡妇咯咯笑了几声:「走了这么些日子,我还当外头有了相好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呢,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丑驴喘着气:「哪来的相好,就你一个婆娘还伺候不过来呢,快着,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让我舒坦舒坦……」 胡寡妇笑的不行,正要自己解裤腰带,却一侧身猛然瞧见旁边躺着个人,吓得叫了一声,从炕上窜了起来躲在丑驴身后,一边提裤子一边儿指着炕上的人:「你这杀千刀的怎么弄了个死鬼家来,若让邻居知道报了官,看不把你抓大牢里头去,就早哪儿弄来的扔哪儿去,免得惹上官司。」 丑驴:「这人是我从蒲城捡来的,怎么丢回去。」 胡寡妇一叉腰:「好端端的捡个死人做什么,你是太平日子过腻歪了,想去牢里头蹲着不成。」 丑驴:「你,你别踢我,我也不想啊,我本来想去北狄收皮子,不想朝廷封了城,不让出去,便在蒲城耽搁下了,好在一打仗,好些人家都跑去逃难去了,屋子都空了出来,也不用住客栈,随便寻了个空屋子落脚,也是我的运气好,那家先头是开酒坊的,地窖里头竟还藏着十几坛子酒,想是兵荒马乱主家忙着逃难去了,便把酒藏在了地窖里,那地窖进口很是难寻,若不是我馋了想捉只老鼠解解馋,也不会发现。」 胡寡妇白了他一眼:「出息,连老鼠肉都惦记,甭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就说这死鬼是怎么来的?」 丑驴:「你别着急啊,慢慢听我说,我在那酒坊里住了两天,琢磨等仗打过去,寻辆牛车把这些酒都拉回来,找买主卖了,怎么也能卖个几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就能把咱家在院子屋里粉刷粉刷,添些柜子桌凳什么的,再给你置办一身大红的衣裳,摆上两桌酒请左邻右舍的来热闹热闹,也算正经办了事儿,你跟了我总的有个名份才像话。」 第18章 胡寡妇戳了他的额头一指头:「你想的美,怎么不想想,就算摆了酒,谁能来捧场,平常左邻右舍的见着你可都躲得远远。」 丑驴:「如今不一样了,仗打完了,听说两国正在和谈,等谈好了,两国的百姓来往做买卖,也就方便多了,邻居们也不会再怕我了。」 胡寡妇没吭声,她自然也希望有这一天,也免得被人指指点点的,她也想堂堂正正的过日子,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 忽想起,自己问他的哪是这个,又给他岔开了,气的伸腿踢了他一脚:「我问你这死鬼是哪儿来的,你跟我说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 丑驴不以为意,伸手抓住她的脚揉了揉:「我皮草肉厚,仔细踢疼了你的脚。」一句话说的胡寡妇没了脾气,噗嗤乐了,指着他:「少跟老娘打马虎眼,快说这死鬼是从哪儿来的?」 丑驴:「我也不知道,我那天出去扫听事儿去了,天黑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发现酒坊失了火,后来听人说才知道是那个北狄的大王不知怎么逃到了酒坊,怕被逮住,索性一把火点了酒坊,他连跟着的那些狄兵都烧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你说这北狄的大王怎么想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呢,干嘛非得寻死啊。」 胡寡妇:「你当都跟你一样呢,想来像他们那样的人,活着被逮着比死了更难。」说着想起什么:「这死鬼你不是从那个酒坊弄来的吧,别是狄兵吧,你要死了,不会弄了个狄人回来吧。」 丑驴忙道:「不是狄人,瞧着像个读书人。」 读书人?胡寡妇大着胆子往前探了探身子,瞅了两眼,大约是为了遮人耳目,丑驴弄了个装炭的麻袋蒙着回来的,整个脸都染得黑漆漆的,即便如此,仍能看出俊朗的眉眼,的确像个读书人。 胡寡妇:「就算是个读书人,也是死鬼,你弄个死人回来做什?」 丑驴:「你别着急, 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裳,脚下的鞋子, 可都是值钱货, 还有这个。」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在胡寡妇眼前晃了晃:「 你看这是不是宝贝?」 胡寡妇一把夺了过来, 见这玉佩白的跟外头的雪似的,晶莹剔透, 攥在手里一点儿不觉着凉, 反而暖暖的,不禁爱不释手,端详了一会儿, 拿给丑驴道:「你瞧这上头刻了字, 是什么字啊?」 丑驴摇了摇脑袋:「我也没念过书,哪知道什么字啊, 哎呀,你管刻的什么字呢,是宝贝不就得了,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待咱们不薄,那十几坛子酒没指望上, 却凭空落下这么一笔外财,这一趟蒲城也没跑, 我跟你说,这一打仗蒲城到处是死人,若是胆子大,死人堆里扒拉扒拉能发大财。」 胡寡妇白了他一眼:「死人的财这么好发吗, 更何况那些是咱大晋的兵,大老远的跑到北疆来跟狄兵拼命,为的不还是咱们老百姓的太平日子吗,咱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打死人的主意。」 丑驴:「这个理我也知道,你放心,我就想想,没去干,你瞧这个人身上穿的是丝绸衣裳,又长成这个模样,一看就不是当兵的。」 胡寡妇:「倒是不像,可再不像也不能弄个死人搁家里啊,咱们这儿可不是蒲城,没打仗,死了人命,官府是姚查问的。」 丑驴挠了挠头:「我,我本来是想,趁着乱把他拖出城,寻个没人的地儿,把他身上的衣裳鞋子扒下来,尸首往雪堆里一塞就得了,哪想,我一扒衣裳才发现他还有气呢。」 胡寡妇一惊:「什么?有气?你是说这是个活的。」 丑驴:「说是活的,我瞧着也快死了,你看他这脸上都是青黑青黑的,胸口的伤也是黑的,像是中了毒,你你不常跟我说别干昧良心的事儿吗,你说他还有口气呢,要是把他丢在外头,不得冻死啊,他要死了,不等于我害了他的性命吗。」 胡寡妇脸色缓了缓:「我是让你别干昧良心的事儿,谁让你捡死人了。」 丑驴:「他没死,还有口气呢。」 胡寡妇瞪了他一眼,爬上炕就去脱那人的衣裳,丑驴不干了,忙抓住她的胳膊:「你干啥,你不是见这小白脸生的俊,想跟他干事儿吧。」 胡寡妇一脚踹了过去:「放你娘的屁,老娘若是稀罕小白脸轮的上你上老娘的炕吗,再说,他这半死不活的,我就是想能干成什么事儿,我是看看能不能救,好歹是条命。」说着已经把衣裳脱了露出胸前的伤来。 饶是胡寡妇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箭伤的,你是从哪儿捡的人,别是当官的吧。」 丑驴:「不说在酒坊的地窖里捡的吗,不是当官的,当官的我见过,穿的不是这样的衣裳。」 胡寡妇:「你傻啊,就算当官的也没说天天穿着官服的,算了,你这傻憨货跟你说了也白说,去拿菜刀过来。」 丑驴吓了一跳:「拿,拿菜刀做什么,你不是想剁了他吧。」 第19章 胡寡妇没好气的道:「我剁了你,甭废话,快去拿来,我得把他伤口的黑肉都挖了,对了,把酒拿过来,再把炭火盆子也断这屋来,还有热水。」 丑驴忙着去了,不一会儿都拿了过来,胡寡妇撸起袖子,把菜刀在炕沿儿蹭了几下,在滚水里烫了烫,喷了些酒在上头,咬了咬牙,对着伤口挖了下去。 胡寡妇下手极利落,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黑肉都挖了出来,弯腰在炕下掏了个小陶罐子出来,把里头的药面舀出来,敷在伤口上,寻了块干净的破棉布好歹的裹了裹。 丑驴:「这不是上回我腿上生疮你给我敷的药吗?这个能治伤?」 胡寡妇:「能不能治的,也只能试试了,咱家也没别的,若是去寻郎中,人家瞧见咱家弄了这么半死不活的人回来,还不报官啊,若是报了官,这人要是活了还好说,要是死了说不准让你我抵命呢。」 丑驴:「人也不是咱们弄死你的,干嘛让咱抵命啊。」 胡寡妇:「官府的人还听你辩白不成,行了,就先这么着,活不活的就看老天爷了,要是不该着死,怎么都呢个活过来。」 丑驴:「媳妇儿,刚你拿刀可真利落。」 胡寡妇哼了一声:「我前头的男人干的是杀猪的营生,虽是个短命鬼,倒也教了我些手艺,只是狄人作乱,常来骚扰,人都逃没了,这营生就做不下去了,不然,凭老娘这手艺,日子还能宽裕些,你也不用总往外头跑了。」 丑驴心里一热,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啪嗒亲了一口,这一亲可就亲上了火,手下去摸裤腰带,花寡妇笑了两声:「馋死你个死鬼 ,你也不忌讳些,这炕上可还有个大活人呢。」 丑驴瞥了眼炕上的人:「咱去那屋。」说着一把扛起胡寡妇往东屋去了,一通折腾过后,丑驴累的睡了,胡寡妇起来,去打了水给他擦了擦脸,瞧着这张丑脸,越看越喜欢,这男人虽生的丑,可知道疼人,一门心思想着自己,这样的男人丑点儿怕什么,只不过这男人还真会惹麻烦,弄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 想起西屋里男人,胡寡妇过去扒了一眼:「脸上的黑气退了一些,只是还没醒过来。」瞥眼看见旁边的一个画轴,刚给他脱衣裳的时候从怀里掉出来的,贴身搁在怀里,是什么宝贝不成。豆.豆.网。 胡寡妇好奇起来,见男人没有醒的意思,拿起那个画轴慢慢打开,见上头画的是个美人,仔细端详了端详,不禁道:「难不成是个色鬼,怎么怀里还揣着美人的画像啊,不过,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吗,别是天上的仙女吧。」看看画像又看看炕上的男人,不得不说,还真般配,老话儿说瘸驴配破磨,人家这俊郎君自然有仙女,自己这样的跟丑驴正合适。 想着,不禁笑了一声,把那画像卷好,放了回去,出去外间做饭,一边儿做饭一边儿想着,若这男人醒过来,该怎么说,指望丑驴可不成,这憨货是个直肠子,说话不知道拐弯的,若这男人是当官的就得小心些,听说当官的最记仇,若是知道丑驴拿了他的玉佩,只怕不会干休。 若他没活过来一命呜呼了,寻了个机会,弄到城外头去,寻个雪窝子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对,就这么办。 拿定了主意,便放了心,反正人已经捡回来了,也不能活着就扔出去,至于这人是谁,等他醒过来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可胡寡妇万万没想到,这人醒是醒过来了,可就是一问三不知,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比丑驴还傻,琢磨是不是自己给他敷的那药弄的。 那药是她前头的男人留下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法子专治恶疮,但不能随便用,因为有毒,去年丑驴腿上生了创,连道都走不了,瞧着一条腿都要废了,自己想起这个药,找出来先使了一点儿给丑驴敷上,不想一天就见好了,敷了几日就结痂了。 自己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才给他敷这个药,也或许是他先前中的毒太厉害,以至于醒过来都不记的自己是谁了? 一开始胡寡妇还有些忐忑,后来想了想,不记得了不是更好,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玉佩丢了也就不知道了,不过,稳妥起见,胡寡妇还是把那块玉佩包了几层油纸,寻了个罐子装了,挖了坑埋了起来,琢磨等过个一两年的再拿出来变卖换钱。 虽说有些不厚道,可自己两口子还救了他的命呢,这救命之恩用一个玉佩来顶还便宜他了呢,更何况,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以后在她这人白吃白住的,怎么也得交点儿饭钱吧,所以这玉佩就当饭钱了。 虽如此想,可胡寡妇还是忍不住有些怕这男人,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起来的人,跟傻子一样,有什么可怕的,可就是怕。 这男人一睁开眼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子冷气,比外头的雪天还冻得慌呢,胡寡妇还记得那天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问他是谁,家在哪儿,叫什么名字,男人只是摇头,一声不吭,自己险些以为他是哑巴呢,直到后来自己把那个画像拿给他,他问了句画像中的人是谁?自己才知道他不是哑巴。 第20章 他身上贴身放的画像,都不知道是谁,别人更不知道了。 一晃就是两个月过去了,男人渐渐好了起来,饭量也大了,家里两个大男人吃饭,自然费的很,眼瞅着粮食嗖嗖的没了,手里的钱也没多少了,上回丑驴去了趟蒲城,赶上打仗,就弄了这么个大活人回来,家里的存项也差不多快使尽了。 正想着跟丑驴说呢,不想丑驴倒是比自己还着急,过来寻她商量去北狄跑买卖的事儿,还说把西屋的男人一起带去。 胡寡妇愣了愣:「你去跑买卖带他去做什么, 他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丑驴:「虽说什么都不记得,也是个识文断字的, 还会算账, 带着他也是个帮手, 省的让人糊弄了去。」 胡寡妇瞥了他一眼,伸手拧在他腰上:「少老娘打马虎眼, 说带他去做什么?」 丑驴:「哎呦, 疼,你先松开手。」 胡寡妇放开他,丑驴摸了摸自己的腰:「你这婆娘下手真狠, 我可是你男人。」 胡寡妇柳眉一竖又要伸手:「你说不说?」 丑驴忙道:「我说, 说还不成吗。」说着瞄了她一眼,有些磨叽的道:「我一走了, 家里就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不放心。」 胡寡妇:「放你娘的屁,你去外头跑买卖也不是一两回了,一走大半年的时候也有,那时候怎么没见你不放心。」 丑驴嘟囔了一句:「那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 胡寡妇眼珠子转了转, 噗嗤儿笑了,一指头戳了他一下子:「想不到你这憨货还有这样的心眼子,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见着个男人就动心啊。」 丑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也瞧不上我了,只是这男人生的太俊, 不瞒你,我有时候瞧着他都觉老天爷不公,怎么把我生的这样丑,人家却这么好看呢,你说我要是长他那么俊,你不是更稀罕我了吗。」 胡寡妇踢了他一脚:「谁稀罕你了,俊什么俊,俊能当饭吃啊,我瞧着晦气的紧,成天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多少银子似的,不是老娘心眼好,他这会儿早见阎王去了。」 丑驴往西屋瞟了一眼:「你小的声儿,回头让他听见。」 胡寡妇:「在老娘这儿白吃白住的,还不让老娘说两句啊,听见就听见,怕他怎的。」 胡寡妇话音刚落,门帘子唰的撩开了,那男人走了进来,胡寡妇下意识躲在丑驴身后,探出脑袋来:「你,你瞪着我做什么,老娘说的都是实在话,你不想听就给老娘滚,老娘还不想养活白吃饭呢。」 丑驴忙拦住她:「别说了。」 胡寡妇一叉腰:「我就说怎么了。」却听那男人道:「多少钱?」 两口子一愣:「什么多少钱?」 男人:「 饭钱?」 胡寡妇疑惑的打量他一遭,心话莫非这男人身上还藏了银子,不能啊,先头给他治伤的时候,里外都脱了,除了那个美人画像就是被自己埋起来的玉佩,自己都翻遍了,什么都没翻着。 丑驴厚道:「大兄弟你别在意啊,我这婆娘就是嘴头子不饶人,心眼挺好的。」 胡寡妇不乐意了:「什么心眼好,连饭都吃不上了好心眼而有个屁用啊,你要算账,光给饭钱可不成,老娘还给你治伤呢,你外头扫听扫听去,寻个郎中治病没银子能成吗,再加上你在我家住了这两个月,都算上,我也不坑你,就十两银子不多吧。」 丑驴直拉她,那男人却点了点头:「不多。」 胡寡妇给他气乐了一伸手:「既然不多,银子呢拿来。」 男人:「这会儿没有。」 胡寡妇:「没有说个屁啊。」 男人:「若有纸笔我可以写借据。」 胡寡妇琢磨有借据也好,这男人一看就是寻常老百姓,浑身上下都透着骨子贵气,虽说胡寡妇也不懂啥叫贵气,可见过她们代城的知县大人,这男人之前,她一直觉得知县大人就是她这辈子见过最贵气的人物了,可跟这男人一比就比到爪哇国去了。 虽说这会儿这男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万一有天想起来呢,有张借据好歹也有个凭据,只不过这纸笔她家可不趁,去外间灶膛里寻了根烧了一半的柴火棍,又翻出来一块旧窗户纸递了过去:「写吧。」 男人略犹豫一瞬接了过来,皱着眉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最终还是在桌子上写了起来,兹欠银十两,一月后归还,写到此抬起头来:「我叫什么名字?」 胡寡妇翻了白眼:「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哪会知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男人见你还有一口气,不忍看着你死,把你捡了回来,本想等你醒了还不家去吗,哪想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哄我们呢,好端端的怎么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呢,你再使劲想想,没准就想起来呢。」 第21章 男人真的想了想,摇摇头:「想不起来。」 胡寡妇:「既然想不起来,不如你自己起一个吧。」 男人脑子里忽的划过一个名儿不禁吐口而出:「阿十。」 胡寡妇嘟囔了一句:「阿十?这算什么名字啊。」 男人却已经写在了纸上,写好递给她,胡寡妇拿着纸相了半天面,跟天书差不多,忍不住道:「你这写的什么?」 男人说了一遍,胡寡妇愣了愣:「一月后,你哄谁呢,你如今吃的穿的可都是我们的,往哪儿弄十两银子去,难不成想去偷抢。」 男人指了指丑驴:「我跟他去。」 丑驴忍不住道:「就算如今不打仗了,买卖好做了不少,可一个月也赚不来这么些银子啊,要是买卖这么好做,我早发财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明儿一早我在外头等你。」撂下话出去了。 丑驴挠了挠脑袋:「他什么意思啊。」 胡寡妇:「什么意思,懒得搭理你呗,我跟你说,带他出去,留个心眼儿,别让他卖了。」 丑驴嘿嘿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我虽笨可看人还算准,一瞧阿十就是个好人,不会害咱们的。」 胡寡妇:「傻样儿的,好人写脸上不成,不过,你说他还真怪,怎么就起了这么名儿呢,阿十,听着像个小名,咱们邻居家的几个小子不就是叫阿大阿二阿三吗,要是生十个不就叫阿十了。」 丑驴:「你倒是会想,谁家能生这么多啊。」 胡寡妇:「你知道什么,那些世家大族,枝枝叶叶的房头多,照着排行下来十个都是少的。」 丑驴一把抱住她:「咱们也生十个。」抱起来丢到炕上,就扑了过去,胡寡妇咯咯笑了两声,忙捂住嘴,打了他两下子:「你小声儿点儿,别叫他听了去。」 丑驴伸手去摸裤腰带:「听见咋了,不干事儿算什么两口子,……」说着便折腾了起来。 这屋子隔音差,两人这一折腾,悉悉索索哼哼唧唧的声音,西屋听的分外清楚,一开始他还真不习惯,可这两人消停的时候少,夫妻恩爱到这种程度的都不多见,更何况这两人还不是夫妻,他也是这些日子才知道,那女的是个寡妇,丑驴没媳妇,两人伙着过日子。 因丑驴长的像异族,左邻右舍都不怎么搭理他们,这两人的日子过得虽清贫却有滋有味的啊,让自己很有些羡慕,而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羡慕这两个人。 听见旁边屋的声响越发大起来,摇摇头,走了出去,从外头掩上院门,正要去街上走走,却听见旁边有人喊了句:「喂。」 是邻居家的女儿,这一个月来自己出门总能碰上她,不过之前并未打过招呼,想来不是喊自己的,想着只看了一眼,便回过身来,往街上行去。 刚走了几步,那姑娘一阵风的冲了过来,拦在他身前,一叉腰:「我叫你呢,你没听见吗?」 他看了她一眼:「何事?」 那小姑娘的脸腾一下红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你,你是胡寡妇的什么人?我娘说胡寡妇不是正经人,不让我们跟她说话。」 他:「为什么?」 小姑娘:「还能为什么,你没瞧见吗,她那个男人是狄人,我娘说狄人最坏了,以前都不让我出门的,就怕碰上狄人,如今好了,我们大将军王把狄人打败了,他们以后再不敢跑来干坏事。」 他:大将军王? 小姑娘:「你不是没听过大将军王吧,你还是不是我们大晋的人啊,大将军王就是睿王殿下,皇上的亲叔叔,可厉害了,我娘说十六的时候就大破西戎,封了大将军王,我爹说像大将军王这样的人都是天上犯星象下来的,日子一到都得回天上去,所以都活不长。」 他:「活不长?」 小姑娘点点头:「你不知道吗,就是这次跟北狄打仗的时候,所以说,狄人都是坏人,你得小心些。」说着往胡寡妇院里瞟了一眼。 小姑娘见他没反应,开口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不?」 他微点了一下头,转身要走,那小姑娘一见他要走,急的跺了跺脚,跑了过来把一个东西往他手里一塞,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红着脸跑了。 他低头看去,是个荷包,上头绣着几朵小花,做的阵脚细密,可见下了不少功夫,他盯着荷包看了一会儿,恍惚觉着这荷包上的花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竟有些不想丢开,便随手塞到腰间,往城墙根儿去了。 听丑驴说这里是座古城,城墙上的砖都有上千年了,他来过这边儿几次,却都未出去,他抬头看了看,城楼是不让老百姓上的,但是他觉的这样的城楼自己上去过,这或许跟自己是谁有关,眼看着天快黑了,琢磨那两人也该折腾完了,才往回走,走了几步却忽听有人喊了一句:「阿十,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第22章 他猛然回头,就见一个少年急匆匆上了城楼,隐约瞧见前头一个穿着白衣的影子,一闪往城楼上去了。他下意思走了过去,却被守城的兵士拦住:「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刚才那两人不是上去了吗?」 兵士上下打量他一遭,没好气的道:「你知道那两位是谁吗,前头那位是咱们老国公爷的千金,大将军王未过门王妃,后头那位就更厉害了,是咱们大晋的太子爷。」 未过门的王妃?刚那小丫头不是说的大将军王战死了吗, 那么这位王妃岂不成了未亡人,一想到此, 心里竟莫名有些疼。 守城的兵士见这汉子动也不动的站着, 眼睛直勾勾往城楼上望, 有些不耐起来,推了他一把:「看什么看, 还不走, 惊动了太子殿下跟王妃,没你的好果子吃。」 见他还是不动,仿佛没听见自己的话一般, 兵士脸色一黑:「哎呦, 今儿还真碰上了活腻歪了的,既然你小子找死, 爷就成全了你。」说着就要拔腰上的剑。 这当口就见一个女人跑了过来一把抓住眼前的男人:「阿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真是的,一转眼没看见就跑出来了,赶紧家去吧, 丑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你兄弟拖回去。」 丑驴忙过来拖着人就往后头,却被兵士一下拦住了, 看了看丑驴:「你是狄人?」 丑驴摇摇头:「我不是狄人,我就是这代城的人。」 兵士:「你以为老子是瞎子啊,你明明就是狄人。」说着宝剑拔出一指丑驴:「说,你是不是狄人的奸细。」 胡寡妇吓的魂儿都没了, 心里暗骂没事儿找事儿,哪儿不好去,非跑这儿城门楼下头来,这是军事重地,是他们老百姓能待的地儿吗,若不是两人折腾完了,人不见这男人回去,丑驴担心要出来找,自己才不管这闲事呢。 如今倒好,把她男人也搭进去了,胡寡妇忙道:「军爷,军爷,您千万别动手,他是我男人,真是土生土长的代城人,他爹虽是狄人,可他娘却是咱们晋国人,他是随了他爹 ,所以才生了这个狄人的模样,这长相都是父母给的,也不是能挑拣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您能看他兄弟就随了他娘。」。 兵士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几遍,不禁道:「你说他们是兄弟,亲兄弟?这模样也差太多了吧。」 胡寡妇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先开头相看的时候见得就是弟弟,我一瞧就答应了,可过了门入了洞房,红盖头一揭开,小妇人恨不能找根绳子吊死,后来见他虽长得丑可心眼好,也就过下来了,军爷别瞧他兄弟模样俊,小时候得过一场厉害的病,这里落下了毛病,有些呆傻。」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兵士虽仍有些怀疑,可这妇人言之凿凿,加之丑汉说话是一嘴地道的代城口音,绝不是狄人能说出来的,怕下边闹起来,惊动城楼子上的两位贵人,便不跟他们纠缠,收起剑来:「既然有些呆傻,爷就不跟个傻子计较了,以后看住了,别到处乱跑,走吧。」 胡寡妇忙谢了,拖着丑驴跑了,跑出去老远,看不见城门了,才停下,喘了几口粗气,瞪着男人:「你跑城楼子下头做什么去了?」 丑驴也道:「是啊,不是跟你说过,哪儿不让百姓靠近的吗。」 胡寡妇见他不吭声,仍转过身往远处的城楼子上王,不禁摇摇头,这人就是个冰坨子,这两个月也没见他说几句话,若他不想说,就算自己跟丑驴再问一百遍也一样,要信着着急,早急死了,也不知之前这冰坨子之前那些年都怎么过的,他身边的人能受得了吗。 叫丑驴拖着他家去,免得惹出祸事来,却也忍不住往城楼上望了望,远远的瞧着上头仿佛有两个人影,瞧着像是一男一女,胡寡妇暗暗纳罕,这城楼子上若是有兵上去倒不奇怪,可怎么有女人,看那些下头的兵严阵以待的样子,想必是极尊贵的人,忽想起,两国已和谈完了,狄兵撤回了北狄,主张和谈的太子殿下若是回京,一定会经过代城,如此说来,那女的莫非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这出门都带在身边,可见多受宠。 不过,自己也不羡慕,这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今儿爱的什么似的,转过身就忘了,就算得了天仙,三朝五夕过去,也丢脖子后头去了,还不如自己呢,她男人虽说生的丑,也没钱没势,可知道疼人,心里只有自己一个,比那些朝三暮四的强远了。 自己也别再这儿瞎想了回去给她男人收拾行李去,明儿一走少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衣裳得多收拾几件儿,还有干粮得备出来带着,路上饿了得填肚子,两个大男人,得多备些,一边掂量一边儿往家去了不提。 再说守城的兵,等胡寡妇几个人走了,才想起来,貌似刚那妇人叫那傻子阿十,这名儿怎么听着有些熟呢,想着不禁跟旁边的兵提了一句。 第23章 那兵听了往城楼上瞄了一眼道:「能不耳熟吗,你不知道上头那位的闺名就叫阿十吗,听说谢府老国公爷,就稀罕闺女,可一连生了九个都是少爷,末了才得了位千金,因排行第十,就起了个谢阿十的闺名儿,这位可是谢府的宝贝疙瘩,连名儿都起的不寻常,你说刚那男的也叫阿十,就算重名,也没上头这位的好命,不过这人的命也不能太好,太好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你说这位在娘肚子里就是千疼万宠的,落生之后,有爹娘兄长护着,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又寻了睿王殿下这么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听说两人情投意合,若是成了婚想必也是夫妻恩爱 ,这辈子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偏偏狄人作乱,这一打仗睿王殿下战死,这位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往后可怎么好。」 旁边的兵:「你不都说了没成大礼吗,既未成礼,就不能算是夫妻,凭国公府的门第,再寻一个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女婿也不是什么难事,得了,还是别说的这些了,要是让太子殿下听见,咱们这差事可就悬了,不过太子殿下对这位还真是上心,就这么一会儿都得跟来。」 「那可是,太子殿下可是皇后娘娘生的,皇后娘娘正是谢府长房嫡女,别瞧年纪差不多,论辈分上头这位可是长了两辈儿呢,太子殿下得叫一声姑姥姥,嘘,别说了,下来了。」 见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来,两人忙跪下行礼,余光瞧着太子拉着那位走远了才站起来。 慕容彻拖着阿十回了县衙,把她按在炕上,招了招手,刘进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托盘里的盖着布的小篮子放到桌子上。 慕容彻看着阿十笑道:「阿十猜猜这里是什么?」 阿十看了那篮子一眼摇摇头,慕容彻掀开上头的布,装了满满一篮子粽子,阿十愣了愣:「这粽子从哪儿来的?代城有这个?」 慕容彻摇摇头:「北疆跟咱们那边儿的习俗不同,老百姓不过端午,哪有粽子,我是想着咱们赶不回去过端午,总要应个节气,这是我让人特意从京里快马送过来的,有你爱吃的蜜枣馅儿的。」说着伸手拿了一个,剥开外头的粽叶,递到她手里:「阿十尝尝。」 阿十不忍拂逆他的好意,接过咬了一口,实在吃不下,便放下了开口道:「京里的人都等着呢,不能耽搁,明儿就启程吧。」 慕容彻看了她一会儿:「阿十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否告诉阿彻。」 阿十目光闪了闪:「什么主意?」 阿彻叹了口气:「阿十我们自小在一起,你的心思瞒不过我的,我知道你必然是打了什么主意,所以才如此急着回京。」 阿十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小粘糕真的长大了,知道担心姑姥姥了。」 阿十这样摸脑袋的动作,小时候经常如此,后来他渐渐大了,就不许她摸了,总觉得被她摸脑袋的自己像个小孩子,而他不想当孩子,事实上,他比阿十没小的多少。 可是这会儿阿彻忽觉得自己竟有些想念这个动作,甚至想若是他们不曾长大该多好,至少阿十不会伤心难过,她不伤心了,自己也就不难过了。 他是很了解阿十的,所以到蒲城之前,他一直担心阿十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她太在乎皇叔,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冷静的让他越发忐忑不安。 皇叔的尸骨是从酒坊里找出来的,是仵作照着皇叔的年纪身材特征寻出来的,酒坊里有数十具尸首,个个烧得面目全非,只能从身材年纪上辨别,至于仵作寻出来的这具尸首是不是皇叔,谁也拿不准。 而阿十只看了那具尸首一眼,就转身走了,说那不是皇叔,自己跟北狄和谈的时候,阿十几乎把蒲城掘地三尺,他知道阿十仍是不信皇叔死了,甚至不去理会皇叔灵柩回京之事,阿十太冷静,太反常,她如今执意回京,必是打定了主意。 想到此,阿彻拉住她的手:「阿十,回京之后你搬到东宫来陪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嫌宫里规矩多,我让刘进福吩咐下去,在我的东宫,阿十可以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什么规矩。」 阿十摇摇头:「我不能住你的东宫,我得住睿王府。」 七月流火, 过了七月便一天天凉快了起来,今年是个难得的丰年, 衣食足用老百姓本该欢喜雀跃, 却因大将军王的陨落使的整个大晋陷入悲伤之中。 大将军王的灵柩入京之时, 皇上御驾亲迎三十里,身着素府扶棺入城, 太子殿下捧着大将军王的战袍在前开道, 抬着棺椁的是三十六位朝廷忠臣,京城内外寺庙道观鸣钟贰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下。 也只有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王能享如此尊荣而不被诟病,只是悲伤之余老百姓发现竟没看见谢家人, 谢家千金可是大将军王未过门的王妃, 此事人尽皆知,就算未成大礼, 此时也该露面吧,不是说谢家千金跟太子殿下一起去了蒲城吗,怎么扶着灵柩回来的只有太子殿下,谢家千金呢。 第24章 都说睿王于这未过门的王妃两情相悦,如今睿王战死, 怎么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莫不是怕以后不好另寻亲事, 才避嫌的。 一时间京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谢阿十的不是,谢家人也未出来澄清,渐渐随着大将军王下葬, 便平息了下来。 至九月,皇上却忽下了一道圣旨,赐谢阿十与睿王殿下成礼完婚,一石惊起千层浪,刚刚平息下去的事情又翻了出来,纷纷议论这是怎么回事,睿王殿下不是已经下葬了吗,怎么成礼晚婚,更何况下葬的时候都未见这位没过门的王妃,怎么皇上就下了完婚的旨意。 吉日定在九月初八,老百姓恨不能立马就到日子,好去看看这谢家小姐如何同死人完婚。 谢家却自阿十回来便是一片愁云惨雾,本来见阿十并未扶灵回京,国公爷两口子真是松了一口大气,若是这丫头非要扶着灵柩回来,这名声可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虽说有些对不住睿王 ,可不得不为女儿打算,女儿才不过十七,大好青春怎么能耗在一个死人身上。 而谢家人从不在乎外人说什么,老八的一句话最在理,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让他们眼睁睁看着阿十的大好年华为个死人守寡,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在此事上,谢家人出奇的一致,就连谢府的下人也都觉得亏了未成礼,他们家小姐还能另泽如意郎君,对于外头的人说什么,谢府上下都当听不见。 甚至在皇上不满的质问皇后的时候,皇后却不紧不慢的顶了回去:「大将军王为我大晋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战死北疆,妾身于万岁爷一样难过,可惜,但与阿十的婚事却是两码子事,若他们二人已成大礼,阿十自当为睿王送葬守孝,妾身不敢有二话,可他们并未成礼,阿十仍是未嫁之身,若以王妃身份送葬守孝,实不妥当,况,这只怕也是皇叔的意思。」 皇上跟睿王自幼一起长大,虽是叔侄实乃兄弟,皇上相当了解皇叔的性子,阿十是皇叔心尖儿上的人,他记得之前北狄未宣战之时,皇叔心念念催着钦天监选吉日成礼,后来北狄的战书送到京城,便改了心思,皇叔是怕战场上万一有闪失,阿十不至于为他耽误了一辈子。 皇上不曾想过皇叔会如此爱一个女子,甚至为了她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想到此,对比阿十的无情,更为皇叔不值,不禁冷哼了一声:「你们谢家的人什么时候如此守礼了,朕倒觉得你们是在为无情无义寻借口罢了。」 皇后抬起头来:「若妾身有错处,万岁爷下令处罚妾身,妾身绝无二话,但万岁爷说谢家无情无义,妾身说不得要为谢家辩驳辩驳,且不说妾身祖父当年与太太上皇征战沙场,立下的功勋,也不言妾身父亲,妾身八叔兢兢业业为皇上分忧,万岁爷是君,谢家是臣,臣为君分忧是应该则分的,不必居功,妾身就说说九叔跟阿十,九叔曾是皇上的伴读,什么性子,皇上自是比妾身清楚,九叔无意仕途,只想做闲云野鹤,却因北疆战乱,随军出征,若没有九叔倾力相助,我大晋十几万兵将只怕要忍饥挨饿,便到了蒲城,还有多少余力跟狄兵交战,再说阿十,她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我谢家阖家宠溺着长大的宝贝,便性子有些跳脱,大义之前可曾有过丝毫含糊,为了兵将们能吃上一碗饱饭,她所有的嫁妆都捐出来做了军饷,若如此皇上还觉我谢家无情无义,那妾身也是无话可说了。」 被皇后一通抢白,皇上自觉面子下不来,脸色变了几变,哼了一声:「是,你谢家最是有情有义,你谢家是我大晋的最大的功臣,此次北疆之战多亏了你谢家相助,不然朕的江山都要被狄人抢了去,待朕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表彰你谢家的功勋。」 皇后:「妾身恭送皇上。」皇上回身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周喜儿扶起皇后低声劝道:「万岁爷不过是因睿王殿下战死心中难过,不满阿十小姐未去送葬,跟娘娘絮叨几句罢了,夫妻之间本是寻常事,娘娘怎么倒认真起来了。」 皇后:「当初本宫执意进宫,便委屈也是本宫自己的选择,可本宫不能由着皇上如此冤枉谢家,我谢家对大晋鞠躬尽瘁,还不够吗,难道还要让阿十为皇家当一辈子的望门寡,阿十不去送葬本在情理之中,皇上质问本宫是何道理。」 周喜儿:「便如此,娘娘也该好好跟万岁爷说才是,这般顶着岂不闹僵了。」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与皇上还有什么僵不僵的,皇上心里何曾在意过本宫。」 周喜儿深知皇后,当得起深明大义母仪天下的贤后,可再贤惠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谢家就是娘娘的底线,尤其阿十小姐,皇上与皇叔情谊深重,娘娘跟阿十小姐何曾不是,说是姑侄儿,可娘娘对阿十小姐比对太子殿下还要疼爱,哪舍得阿十小姐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不过,此事也真奇怪,周喜儿可是知道睿王跟阿十小姐的情份,便没瞧见多亲热,可男人若是从心里稀罕一个女人,就连目光都会不一样,尤其睿王殿下自来冷冰冰的,可只要阿十小姐在,殿下就冷不起来了,目光温柔,行止间呵护备至,那样子恨不能把阿十小姐噙在嘴里含着才好呢。 第25章 而阿十小姐对睿王殿下也是大有情意,为了殿下把自己的嫁妆都捐了,那可不是笔小数目,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皇家公主的嫁妆也远远比不上,阿十小姐眼睛不眨的就捐了出去,不就是为了睿王吗,还有谢家,老国公这许多年致休高乐,从不插手朝政,就为了自己的小闺女,谢家可是倾巢而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说白了,跟北狄这一仗能打赢,谢家有大半功劳。 若睿王殿下未战死,回京跟阿十小姐成就大礼,还真是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结果,可惜天不从人愿,睿王殿下战死了,以谢家的立场,自然要为阿十小姐着想,毕竟谢家上下护犊子可是出了名儿的,绝不会为了奉承皇上就把阿十小姐搭进来。 可周喜儿还是觉得,阿十小姐心最善,平常日子对他们这些奴才都很是体恤,更何况自己的未婚夫婿,岂会如此无情。 正想着就见王德顺从那边儿小跑了过来,周喜儿迎了上去:「大总管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吧。」 王德顺:「滚你娘的,阿十小姐进宫了,这会儿正跪在承极殿内,请万岁爷赐她跟睿王殿下完婚呢,万岁爷让奴才来请娘娘。」 周喜儿脸色一变:「哎呦喂,好容易消停了,这位小姑奶奶又折腾什么啊。」 王德顺:「谁知道啊,甭废话了,快请娘娘过去,这事儿万岁爷也不好擅自做主。」 周喜儿忙跑进殿内,皇后听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这丫头不知事,怎么跑皇上跟前儿去了。 皇后一进承极殿就见不止阿十这丫头还有她祖父祖母老两口,祖父祖母后头还跟着爹娘跟八叔九叔,都一脸心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十。 自这丫头从北疆回来,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她,小脸清瘦了不少,一身素衣跪在地上,瞅着都叫人心疼。 皇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进宫了不来坤宁殿,跑到万岁爷这儿搅合什么,万岁爷日理万机,你就别再这儿添乱了,有什么事回坤宁殿再说。」说着伸手来拉她。 阿十却避开她的手:「阿十不是添乱,阿十是求皇上 赐我跟睿王成婚。」 皇后:「还说不是添乱,皇叔如今已下葬,还怎么跟你完婚,乖听话不许胡闹。」 阿十摇摇头:「兰丫头你别劝我了,我主意已定断不会更改,他答应过要娶我的,就得说到做到,他如今人不在了,我就抱着他的灵牌完婚,阿爹阿娘哥哥们都点头了。」 抱着灵牌完婚,皇后皱了皱眉,看向祖父祖母,老两口仿佛一瞬老了许多,老国公叹了口气:「既这丫头执意如此,万岁爷就依了她吧,也算全了她跟睿王的情意。」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开口道:「阿十你要知道, 若朕下了这道旨意,你便是我皇家的媳妇儿, 不能反悔了, 你还年轻, 真甘心一辈子孤枕寒衾的过吗。」 潘清异常坚定的道:「阿十愿意,阿十不悔, 请皇上成全。」 皇上点点头:「如此, 朕便下旨。」 皇后急道:「不能下旨。」伸手拉住阿十:「阿十你才十七,可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我知道你跟睿王情深意切, 可你难道丝毫也不顾念年迈的父母吗, 不顾念我们这些亲人吗,别在这儿胡闹了, 跟我回去。」 阿十抬头看了她:「兰丫头当日你入宫的时候,阿爹阿娘大哥大嫂也不赞同,可兰丫头还是毅然决然进宫了,为什么?」 皇后一愣,能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心里那个人,那点儿微薄的念想, 盼着那个人心里也能有自己,便是如今,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依然无悔。 她自己尚且如此, 哪有立场劝阿十,想着不禁松了手,阿十:「请万岁爷下旨。」 九月的京城,一片萧瑟的秋景,自从睿王殿下的灵柩回京,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种悲伤之中,便是难得的丰年,都没令老百姓高兴起来。 因谢家无人送葬,惹的街头巷尾纷纷议论,都怨谢家无情,虽说未成礼,也是未过门的王妃,谢家千金连个面儿都不露,实在说不过去。 可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皇上却下旨赐谢阿十与睿王成礼完婚,这道圣旨一下,整个京城都炸了锅,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下葬的时候都未见谢家小姐出来,怎么这就完婚了,人都死了还怎么成礼,这不笑话吗? 很快大家就发现真不是笑话,虽说日子匆忙,可谢家仍是热热闹闹的备起了嫁妆,吉日前一天过嫁的时候,乌泱泱的送嫁队伍,从谢府出来浩浩荡荡的奔着睿王府去了,队伍究竟有多长实在算不过来,就知道这边儿送嫁的进了睿王府,那边儿谢府还没出完呢。 京里百姓这个纳闷啊,有个汉子道:「我记得大将军王带兵北征的时候,这位未过门的王妃不是把嫁妆都捐成军饷了吗,这些嫁妆是从哪儿来的?」 第26章 旁边的汉子道:「你当谢府是什么人家,那可是世族大家,家底儿厚着呢,再加上谢家上头的九位少爷可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九少爷还是荣昌号的东家,荣昌号知道不,那可是咱大晋首屈一指的买卖,银子东西有的是,整个谢府就这么一位千金,这些嫁妆算什么,就是把整个谢府的家底儿都陪送过去,也不新鲜啊,不过,这位小姐才十七,就守了寡,往后可怎么熬啊,陪嫁再多,身份再尊贵,可没有男人这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先头的男人:「前次睿王下葬的时候,你不骂谢小姐无情无义吗,怎么这会儿又可怜起人家来了。」 那汉子:「先头是先头,可这会儿想想,要是我闺女没过门就成了寡妇,我可舍不得她嫁过去受罪。」 先头的男人:「行了吧你,左右都是你的理儿了,这也是命,谁能想到大将军王会战死在北疆呢,若不然,今日成婚,岂不是花好月圆的一桩佳话,这老天爷实在不开眼,这么好的一对怎么就给拆散了呢。」 玳玳心里也这么想,看着妆台前一身王妃正品大妆,美的如神妃仙子一般的阿十,玳玳这心里更加难过,谁家新嫁娘不是高高兴兴的,盼着成婚之后跟丈夫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偏偏阿十这没过门呢就守了寡,往后一人守着偌大一个睿王府,该有多寂寞啊。 越想越难过,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想起今儿是阿十大喜的日子,忙抹了一把,阿十却瞧在眼里,伸手拉住她的手:「八嫂哭什么呢?」 玳玳:「谁哭了,是沙子迷了眼。」 阿十:「八嫂你忘了咱们在屋里呢。」 玳玳:「屋里也有沙子,你管我呢。」说着别开头去抹了抹眼泪。 阿十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八嫂的肚子:「七哥说有孩子的女人不能哭,哭多了赶明儿生的孩子也喜欢哭鼻子,八嫂,我可不想我侄子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子。」 玳玳看着她:「阿十,要不你别嫁了吧,你要是不喜欢住在府里,跟我去庄子上住着,戏班子又编了几本子新戏,我还等着你回来一起看呢。」 阿十:「八嫂忘了忙,皇上下了旨啊,素服一年,遏八音百日,这些日子听不了戏的,而且,我若跟八嫂去庄子上住着,岂不阻挡了你跟八哥恩爱,八哥该嫌我碍眼了。」 玳玳:「你管他,我不觉得你碍眼就好了。」 阿十摇摇头:「那也不行,我嫁人了,得住到婆家去,我得替他守着家。」 玳玳:「他也回不来了,你守什么啊?」 阿十:「八嫂不管你信不信,我总觉得他会回来的。」 玳玳:「你这可是胡说呢,人都下葬了还回什么?」 阿十:「总之,他会回来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玳玳知道这丫头性子执拗,认准了谁劝也没用,只得叹了口气:「你啊是魔怔了。」 阿十靠着她的肚子听了听,不禁道:「怎么听不见动静?」 玳玳失笑:「才不过三个月,能听见什么,七哥说还得一个月才能动呢。」 阿十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么说明年开春就能瞧见我侄子了。」 玳玳:「你侄子还少啊,至于这么高兴吗。」 阿十:「八嫂生的不一样。」 玳玳:「你这当姑姑还真偏心。」 冬儿进来道:「太子殿下到了。」 阿十:「小粘糕怎么来了?」话音刚落谢洵一脚迈了进来:「你不知道吗,他是来迎亲的,是阿彻自己跟皇上请的旨。」说着上下打量阿十一遭:「我家阿十这么一穿戴更漂亮了,来,九哥背你出去。」 阿十伏在他的背上,王嬷嬷把大红盖头盖在她头上,谢洵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谢洵走的极稳却也极慢,一边走嘴里还说着:「阿十,你说从小到大,九哥背过你多少回,可唯有这回九哥背的不情不愿,九哥以前还想将来谁敢来娶你,九哥就把谁打出去,可今儿九哥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九哥拳头没招呼到我妹夫身上,九哥憋屈啊,你知道九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九哥就在乎我家阿十过得顺心不顺心,你如今非要嫁过去,九哥不拦着,以后你要是想家了九哥就去接你回来,别管什么皇家规矩,无论多大的事儿九哥都能给你撑着……阿十,你别哭啊,你一哭九哥就没力气了,若是背不动可丢大人了……听话别哭,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哭的……」 阿十吸了吸鼻子:「九哥放心,我不哭,我高兴。」到了前厅,拜别父母,国公爷老两口子强撑着没掉下泪来,可眼瞧着阿十上了轿,王氏夫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大嫂也一个劲儿摸眼泪啊。 谢家上下没有一个高兴的,能高兴的了吗,从小到大疼着护着的宝贝疙瘩,没过门就成了寡妇,这往后还有一辈子呢,就这么单着过,什么时候是给头啊。 第27章 睿王大婚,皇上皇后亲临睿王府主持大礼,乃是无上荣光,只是眼看着阿十抱着睿王的灵牌叩拜行礼,皇后娘娘这心里酸酸涩涩的难过,可这丫头执意如此,也只能依她,好在皇上也应了自己,暂不把阿十的名字记入皇家玉蝶,如此至少有转圜的余地,日后若这丫头想开了,寻个由头还她自由,依旧可以嫁人,只不过,这丫头能不能想开,自己也没把握。 礼毕之后,皇后让太子留了下来,阿彻跟阿十自小一起长大,情份不同,有阿彻在至少能放心一些。 阿彻刚迈进院子,就见冬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不禁道:「你跑什么?」 冬儿:「太子殿下,小,小姐不见了?」 阿彻皱了皱眉:「怎会不见?」 冬儿:「刚一进来,小姐就把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说不想被打扰,又遣奴婢去端茶,奴婢端茶回来,就不见小姐的影儿了,到处找了也未找见,奴婢正要去寻王顺。」 阿彻:「不用去找王顺,你可知这府里的酒窖在何处?」 冬儿眼睛一亮:「对啊,奴婢怎么忘了酒窖。」 到了酒窖门口,就见王顺在门口守着,一见太子殿下,王顺忙跪下行礼:「太子殿下。」 慕容彻:「阿十可在里头?」 王顺点点头:「王妃进去一会儿了。」 阿彻点点头迈脚走了进去。王顺本想拦的,可又一想,太子殿下岂是他能拦住的,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外人,王妃一人在酒窖里吃酒,太子殿下或许能劝劝,免得王妃吃太多酒伤身。 想着抬头看了看天上,今儿的月亮真圆,可惜月圆人不圆,若主子活着,今夜得偿所愿不定多欢喜呢,如今却阴阳两隔,北狄姜兴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却还拖了主子跟他一起命赴黄泉,真不是东西,而明年开春北狄新王来京朝拜,还要以国礼待之,实在叫人憋屈。 慕容彻一进酒窖, 就嗅到一股浓烈的酒香,顺着酒香寻过去, 果然瞧见了阿十歪在矮塌上, 手里提着酒壶, 双颊酡红,映着墙上夜明珠的亮光, 脸上的泪光晶莹闪动让人心疼。 慕容彻走了过去, 把她手里的酒壶拿了过来,闻了闻,是仙人醉, 怪不得这么快就醉了, 把酒壶放到一边儿,伸手抱起她走了出去, 这仙人醉酒劲儿极烈,酒量浅的一两口都能醉了,这丫头一下子吃了半壶,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了,也好, 睡了就不想皇叔了,免得伤心难过。 阿十睁开眼就看见白花花的胡子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然后是太太上皇的脸:「丫头醒了,你还真能睡啊。」 阿十坐了起来,看着老爷子:「您怎么在这儿?」 老爷子:「听你这丫头的话,不是刚过门就要把你老公公赶出去吧。」 阿十知道老爷子的性子:「这么个不孝的大帽子, 阿十可不敢接,这里是您老的家,谁敢赶您老出去。」 老爷子:「这话中听,我说丫头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啊?」 阿十愣了愣:「什么打算?」 老爷子:「你嫁过来就是想在这府里醉生梦死的过后半辈子吗?」 阿十抿了抿嘴没吭声。 老爷子:「当初是稀罕你这丫头才让皇上下旨赐婚,本想着把你们俩凑到一起,转年给我老头子生个大胖孙子抱着,想不到我家老五是个短命的,说起来当初给他批的不是夭寿的命格啊,怎么就走了呢,看起来那些老和尚都是胡说八道的,回头老头子见了非找他们算账不可,害了老五也就罢了,还把你这丫头搭了进去,实在可恶。」 阿十脸色黯了黯,她自己小时候算命还说子孙满堂呢,可见这些算命的话信不得。 老爷子凑近她:「总在屋里闷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走,你没见老五的师傅把,那可是个老酒鬼,咱们去瞧瞧那老酒鬼怎么样?」 阿十想起冰块男答应过自己等回来带自己去见他师傅,如今言犹在耳,人却没了,她还哪有这样的心思,摇摇头。 老爷子:「丫头有句话叫百事什么为先来着?」 阿十:「百事孝为先。」 老爷子点头:「对,就是百事孝为先,既然孝为先,你这都过了门,是不是得孝顺我老人家。」 阿十有些无奈的道:「您老想说什么 ?」 老爷子:「孝顺孝顺,孝就是顺,所以你这丫头得听我老头子的,不然就是不孝,再有,你看我这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你忍心让我一人出去吗,若是有个病灾儿的,跟前儿连个端茶递药的都没有,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个山贼路费的,这条老命可要交代了,我老头子可怜啊。」 阿十看眼旁边的胡升,老爷子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这位当年的内廷大总管一时半会也没离开过老爷子啊,若论伺候的周到,谁能比得上,再有老爷子出外游历,身边自然有暗卫跟随保护,那个山贼路费的如此不长眼,惹上老爷子贼窝都得拆了。 第28章 老爷子唱作俱佳的演了一通,见阿十不为所动,顿时泄气了:「我知道你们小一辈儿的都不乐意陪我们老人嫁,嫌我们老的烦,哎,可怜我虽有几个儿孙也就老五知道孝顺,不想还去了,丢下我一个孤寡老头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怜啊……」 老爷子这种唐僧式的絮叨,还不如杀了她痛快呢,阿十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屈服了:「我跟您老去成了吧。」 老爷子正想着再接再厉重新唠叨一遍,听见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还是我家阿十孝顺,既然答应了,事不宜迟,咱们明儿就动身吧。」 阿十愕然:「什么?明天就走?」 老爷子点点头:「你看如今这都九月了,再不走可就入冬了,一入冬封了河,还怎么坐船,这时候越往南边走越暖和,今年冬天咱们爷俩就去南边过了,不用在京里头挨冻了。」 阿十心说,这话说的,就算再冷还能冻着太太上皇不成,虽自己没有游玩的心思,可既然答应了就去吧,老爷子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一个人出去也让人忧心。 老爷子不让阿十声张,说要是宫里的皇上知道,不定又要跑过来又跪又磕头的拦着不让出去,要不然就会派一大堆又是车又是人的跟着,到时候还有什么意思。 阿十也觉老爷子的话颇有道理,便留了一封信在桌子上,天刚亮爷俩就出了京直奔码头去了,等宫里接着信儿的时候,一老一小的船已走了老远了。 皇上一拍桌子:「睿王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走了都不知道。」 王顺哆嗦了一下,忙道:「回万岁爷,老爷子在奴才们的饭食里头下了迷药,奴才们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醒过来,老爷子跟王妃主子已经走了。」 皇后:「老爷子的性子万岁爷还不知道啊,若是想做什么,还能让这些奴才拦着不成,。」 皇上看了她一眼:「朕还以为皇后得着急呢,难道你不担心阿十?」 皇后:「虽说论辈分儿妾身是晚辈,可因阿十年纪小,以前妾身总把这丫头当成孩子,担心这儿担心哪儿的,可皇叔这件事儿后,妾身才发现,这丫头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认定了,不管多少人劝也没用,况且,妾身知道老爷子是心疼阿十,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免得她一个人待在睿王府里,出去走走,心境开阔,许就想开了,既如此,妾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上点点头:「有这丫头跟着,朕也能放心些。」说着摆摆手让王顺起来:「国公府那边儿可知道此事?」 王顺:「冬儿回去了,想必这会儿已经知道了。」 国公爷两口子刚起来,就见冬儿跑了回来,见她那脸色可把老两口吓得不轻:「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跑回来了,可是阿十出了什么事儿?」 冬儿:「小姐跟着老老爷子走了,留下了这封信给老爷夫人。」说着把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国公爷刚拆开就给王氏夫人抢了去,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方松了口气:「是跟着老爷子出外游历去了,如此也好,出去散散心,总好过在王府里胡思乱想。」 国公爷接过来看了一遍,不满的道:「老爷子不是跟我订好了,一起出去走走的吗,怎么把阿十拐走了。」说完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忙咳嗽了一声:「有些饿了,传早饭吧。」 王氏夫人瞥了他一眼:「传什么早饭,先把话说清楚了,你跟老爷子订好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国公爷:「没,没订什么,就是随口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老爷子说南越的姑娘模样漂亮,性子又热情,跟他们大晋的女子不一样,能歌善舞的,别具风情,说的自己心里有些痒痒,便订好跟老爷子去南越走走,谁想还未成行,北疆就打仗了,然后就是睿王战死,他家阿十非要嫁过去,事儿一件跟着一件儿,哪还有出去游历的心思,就搁下了,这些话若让他夫人知道还了得,忙紧着遮掩。 王氏夫人哼了一声:「那老头子就是个老色胚,这么年还是一个德行,你跟他出去能有什么好事儿,不定是惦记哪里的姑娘了,老不羞。」 国公爷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太太上皇你也敢骂,不怕抄家灭族啊。」 王氏夫人却不怕,拉开他的手:「你捂着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大实话,他就是个老不羞,年轻的时候,就左一个妃子又一个美人的往宫里头纳,先头我就说他们皇家的根儿就是个花花肠子,也难怪下头有样儿学样儿了,你跟着他能学什么好。」 国公爷深悔自己说漏了嘴,怕再待下去漏的更多,忙寻个借口跑了,连早饭都没顾得吃。 王嬷嬷好笑的道:「这么多年国公爷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想起什么不禁担心的道:「老爷子不会带着阿十丫头去哪种地方逛吧。」 王氏夫人哼了一声:「这可说不准,那老不羞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第29章 阿十抬头看了看,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琢磨老爷子这是跟自己开玩笑呢吧,就算没来过这种地方,光听里头隐隐传来的笑声夹杂着丝竹乐曲就知道这里是男人寻乐子的。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愣着做什么?进去啊。」 阿十刚要说什么,从里头出来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瞧着有四十上下了,风骚入骨,估摸年轻时候一准是尤物,见了老爷子,手里的帕子一甩:「哎呦,你老不死的还知道来啊,我还当你入土了呢。」 阿十瞥了胡升一眼,见他脸色都没变一下,便放了心,不禁看了那妇人两眼,心说,这位若是知道老爷子的真实身份,不知还会不会如此自如的勾搭了。 老爷子一看就是风月中的好手,抓住那妇人的手亲热的道:「便入土也得拖着我们香儿,不然黄泉路上多无趣啊。」 那妇人,一把抽开手,啐了两口:「呸呸晦气,你才入土呢,大过年的咒我呢。」一双眼瞟向阿十顿时一亮:「哎呦喂,小公子这模样生的,比我这天香楼里的姑娘还俊呢。」说着伸手就摸了过来…… 阿十皱了皱眉不等她摸到自己的脸上, 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子,那妇人哎呦叫了一声, 阿十才放开她, 那妇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子, 白了阿十一眼:「长得这么俊个小公子,却不知惜香怜玉, 捏的人家手腕子疼死了。」 老爷子呵呵一笑:「忘了跟你说, 我家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怪,不能给人碰, 尤其女人, 你这还算好,若不是她手下留情, 你这膀子都卸了,来,我给香儿揉揉。」说着伸手拉住妇人的手腕揉了揉。 妇人愣了愣:「你家小子,你说这小子是儿子?」 老爷子点点头:「怎么,我们爷不像爷俩吗?」 妇人来回看了两人一遭:「不大像, 你这小子可生的比你俊多了。」 老爷子不乐意了:「你是没见过我年轻的时候,比这小子还俊呢。」 老爷子这脸皮厚的简直令人发指, 那妇人哼了一声:「得了吧,你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老娘还没出生呢,长得再俊有个屁用, 更何况,瞧你如今这样儿,年轻时也俊不到哪儿去。」 老爷子:「总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可是天天想你的手艺。」 那妇人拉了拉老爷子的胡子:「你这老东西就这张嘴会说,既然天天想我的手艺,怎这么长日子都不见影儿,可见都是嘴把式糊弄人的。」 老爷子笑了:「家里有事耽搁了,不然早来了。」揽着妇人进了里头。 阿十看了胡升一眼忍不住道:「胡爷爷,这是……」 胡升咳嗽了一声:「就是主子想的那么回事。」 阿十心说怪不得阿娘不乐意阿爹跟老爷子出去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老爷子混的日子长了,真能把阿爹带坏了。」 坐在后院的厢房了,那妇人跟老爷子调笑两句便去了,不一会儿端了菜上来,老爷子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阿十碗里:「香儿的手艺可是比宫里的御厨都厉害,你尝尝。」 那妇人笑了起来:「就跟你吃过御厨做的菜似的,也不照照镜子自己的德行,做梦呢吧。」 阿十看了妇人一眼,妇人道:「你看我做什么,你爹不就是个跑买卖的吗。」 阿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闷着头吃饭,这妇人的手艺的确好,比八哥府里的厨子做的菜都好吃,八哥府里的厨子可就是宫里出来的御厨,这么说起来老爷子还真没糊弄自己。 正想着忽听老爷子道:「我一进城就见了好几个夜郎人,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妇人:「你不知道,那夜郎王有意娶南越的公主为侧妃,为表诚意置办了厚礼,三日后进番禹城求娶,这边儿不是离着番禹城近便吗,近日也来了不少夜郎人。说起来,这夜郎王还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去年咱们大晋的公主刚和亲夜郎,如今又娶南越公主当侧妃,把咱们大晋置于何地,若是大将军王还活着,带兵一举平了他夜郎,看他们老实不老实。」 阿十脸色微暗,原来冰块男在南疆也赫赫有名,只是这夜郎王也太迫不及待了些,是看准了大晋近些年都不会用兵,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求娶南越公主,他惦记的只怕不是南越公主,而是南越所在的这片富饶之地。 以前冰块男跟自己说过一些,南越所出地势优越,一年三熟的粮食,让南越人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正因此成了令夜郎垂涎三尺的肥肉,欲吞之而后快,尤其一场瘟疫过后的夜郎,民生凋敝,靠自己休养生息至少需要十年,夜郎王的野心只怕等不了,所以惦记上富庶的南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阿十也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不直接进番禹城而是跑到这来这不远的南江城来,老爷子是来打探消息的,而打探消息,这样的地方最合适,只不过这个叫香儿的妇人,虽不是良家女子对老爷子倒是真情实意。 第30章 阿十还以为老爷子得留在这天香楼里呢,没想到吃了饭便出来了,见阿十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当我老头子是你们年轻人啊,一见着就你侬我侬黏糊个没完,我跟香儿是知己无关风月。」 见阿十一脸怀疑,老爷子不乐意了:「怎么不信?」 阿十咳嗽了一声:「您老高兴就好。」反正关不关风月也跟自己没关系,这么大年纪还有这样的花花心思,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一点阿十由衷佩服老爷子。 不过,夜里在南江城的客栈里歇着的时候,阿十虽躺下了却有些睡不着,越近番禹城便越发生出几分近乡情来,番禹城虽不是她的家乡,却是她跟冰块男相识的地方,如今躺在这南江城的客栈里,脑子里一幕幕都是跟冰块男相遇的情景。 其实,在番禹城她跟冰块男统共没见过机会,可就是这短短的几次,如今翻来覆去的自她脑子里过,每过一次,她就想他一分,如今早已思念入骨,可他在何处?那具烧的焦黑尸首,她是抵触的,她总觉得那不是他,九哥说她糊涂了,阿彻说她魔怔了,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她就是觉得他没死,他舍不得丢下自己,只要自己耐心的等着,他终有一日会回来,回到她身边。 正想着,忽见窗子映出两个人影,接着便是老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十,你睡了吗?」 阿十正坐起来刚要下去开门,就听胡总管道:「主子,这会儿都二更了,小主子只怕已经睡熟了,您就别吵他了。」 听见这话知道老爷子是试探自己呢,便又躺了回去,果然,老爷子叫了两声不见自己应,自言自语的道:「还真睡了。」 胡总管哪会不知主子的心思,低声道:「您老去天香楼,小主子也不会拦着您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老爷子:「你懂什么,我这当公公的在儿媳妇跟前儿总得有点儿长辈样儿,怎么能让这丫头知道我要去天香楼呢。」 胡总管:「主子说的是,既然小主子睡了,奴才就陪主子去天香楼吧。」 主仆俩说着,脚步声渐远,阿十忍不住好笑,老爷子真是想多了,在自己跟前儿他何时像个长辈了,简直比老顽童还老顽童。 阿十忽然觉得这世上大约只有老爷子能活的如此恣意,或许这正是老爷子年少时不能达成的梦,所以退位之后才会游历天下,而且,估摸像香儿这样的红颜知己,还有许多,老爷子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人物。 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转天一早洗漱完毕,一出房门就看见老爷子站在外头的楼梯边儿上,衣裳还是昨儿那身儿,一看就知道刚回来,阿十目光闪了闪:「您老怎起的这般早。」 老爷子本来以为给这丫头撞个正着,瞒不过了去了,不想这丫头却问他怎么起的这么早,明显是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出去的事儿,如此说自己岂不是能混过去了。 想到此,开口道:「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能睡,早起来了,都出去溜达一大圈了。」老爷子话音刚落,底下的伙计听见道:「昨晚上见您老出去,小的还给您留门了呢,不想您老竟出去了一宿,这会儿才回来。」 老爷子老脸一红:「谁出去了,我一直在屋里好不好,不许胡说。」伙计见老爷子疾言厉色,也不敢再吭声了,可嘴上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吗。」 老爷子:「这伙计爱胡说八道,咱们还是去番禹城住吧。」胡总管应着去收拾了行李,三人结了店钱,出了客栈,往番禹城去了。 进了番禹城正要找客栈落脚呢,却碰上了刘喜儿,阿十高兴的道:「刘喜儿你怎么在这儿,是跟九哥来的吗?」 刘喜儿:「九少爷明儿才到,是估摸着小姐跟老爷子弄不好回来番禹城,才遣了我提前过来瞧瞧,果然小姐跟老爷子来了番禹城。」 阿十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刘喜儿:「我让伙计在城门盯着呢,一瞧见小姐就回去报信儿。」说着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边儿人多耳杂,咱还是先回馆驿吧。」 阿十看向老爷子,老爷子点点头:「去吧,正好等你九哥来了,有些事儿得跟他商量。」 九哥转天晌午到了番禹城,兄妹俩数月不见亲热处自不必说,一时饭毕,方才说起夜郎王求娶之事,老爷子道:「这夜郎王狼子野心,若真娶了南越公主却有些不妙。」 谢洵点点头:「娶了南越公主,他就成了南越的驸马,若南越发生叛乱,他以驸马的身份带兵来平叛也算顺理成章,若夜郎的虎狼之师进来,能眼看着南越这块肥肉不吞吗,夜郎对南越早就垂涎三尺了,若夜郎王吞了南越这块富足之地,不出两年便会对我大晋宣战,而我大晋刚经北疆一战,需休养生息,若再起战祸,百姓只会苦不堪言,故此,绝不能让夜郎王娶南越公主。」 第31章 老爷子:「腿儿长在他身上, 哪是咱们说不让就不娶的。」 谢洵:「当初夜郎王与南越二皇子私下勾连,睿王殿下在大皇子府数月之久, 扶植大王子登上王位南疆方得安生。」 阿十:「如此说来夜郎与如今这位南越大王应有过节才是, 怎会答应把公主嫁与夜郎王?」 谢洵:「如今的南越王是个糊涂虫, 只知一味高乐,况夜郎王投其所好, 在各国搜罗了二十个美男打算赠予南越王, 有这二十个美男,南越王还管什么过节不过节。」 阿十这倒想起来,南越这位大王好男风, 美人不能动其心, 美男才行,这夜郎王还真是费了大心思。却忽想出一个主意:「既然南越王是因这二十位美男才对夜郎王不计前嫌, 若没有这二十个美男不就好了。」 老爷子:「这个主意好,只是此时需做的格外隐秘,若被夜郎王知道可就前功尽弃了,而且夜郎王身边好手众多,且这小子狡猾谨慎, 必护卫严密,想不知不知觉把人放了, 着实不易。」 谢洵:「夜郎王以国主身份前来求娶,南越必以国礼相迎,必会安排在国宾馆驿之中。」 阿十眨眨眼:「这么说,不就是隔壁吗。」 谢洵点点头:「正是隔壁。」 老爷子:「就算是隔壁也必是守卫森严, 想进去也不易。」 谢洵:「据我所知,这国宾馆的驿官儿为了讨好夜郎王,已请了芳华姑娘来为夜郎王歌舞助兴,而这芳华姑娘与我有几分交情。」见阿十看着自己,谢洵咳嗽了一声:「只是朋友无关风月。」 阿十不禁道:「我记得昨儿有人跟我说过跟某个姑娘无关风月,可是夜里却跑去了姑娘的香闺。」 老爷子:「那个,其实我昨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跟她扫听事儿去了。」说完又觉这个理由实在没有可信度,不满的道:「我说你这丫头,昨儿既然装了糊涂,做什么又戳破。」 阿十:「我可没说是您老。」 谢洵见这丫头比之前在京里的时候好了许多,暗暗点头,看起来跟着老爷子出来走走果真有用,至少不会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了。 老爷子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的人扮成芳华姑娘的随从跟她进入馆驿之中再伺机行事,如此倒简单,找个暗卫去不就成了。」 谢洵摇摇头:「这驿官儿是个极小心的人,夜郎王如此要紧的人物,岂会掉以轻心,早知会了芳华姑娘只可待二人入内,一个是芳华阁的琴师,另一个是她的丫头绿儿。」 阿十:「那我扮成那个绿儿不就好了。」 谢洵:「此计虽可行,你却莫忘了那夜郎王曾见过你,难保他会认出来。」 老爷子道:「这倒不一定,既是饮宴夜郎王必在主席之上,芳华姑娘歌舞助兴,只需琴师即可,丫头不会露面,便夜郎王见过阿十怕什么?如今也只有阿十能进去,倒不如一试。」豆.豆.网。 谢洵看向阿十,这丫头跟夜郎王可不只是见过这么简单,那夜郎王对阿十的心思,自己可是一清二楚,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就算阿十被发现,想必夜郎王也不会舍得下杀手,更何况,老爷子说的也有道理,夜郎王应该不会去注意一个丫头。 三人商量妥当,谢洵自去安排不提,且说这日夜郎王的王驾进了番禹城,阿十跟老爷子一早就在临街的茶楼里坐了 ,瞧着夜郎王一行车轿从那边儿缓缓过来。 老爷子:「你说那后头的轿子里是不是那些美男,大男人却被当成礼物送人,他们爹娘若是知道,说不准一出生就把他们掐死了。」 阿十:「这还不是投其所好,若南越王不好男色,也不会如此荒唐之事了。」 老爷子:「我倒觉得这夜郎王穷折腾什么,把自己送给南越王保准比这些美男有用的多,这小子生的俊,我瞧着也就比我家老五差些。」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停住话头看了阿十一眼。 阿十脸色微黯,想起两人当初在这番禹城中相遇的情形仍仿佛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可他的人却已杳无所踪。 忽感觉有目光投过来,阿十看过去是夜郎王,他坐在马上正侧头望这边儿看,阿十正要躲忽想起这茶楼上有青纱帐幔遮挡,又隔着一段距离,便能看见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阿十还真不信,他仅凭一个模糊的影子就能认出自己来。 格鲁见大王侧头望旁边的茶楼看不禁道:「大王您看什么呢?」 夜郎王道:「晋国京城那边儿可有消息?」 格鲁知道大王问的什么,却不想把谢阿十的事儿告诉大王,那个谢阿十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大王才跟她见了几面,便心心念念的想着,当初在晋国还曾公然求娶,被拒之后仍不死心,阿爹说过女人是祸水,能消磨男人的大志,大王在蒲城做的那些手脚,若是给晋国知道,只怕不妙,而且夜郎经了那场大疫,近几年都不宜兴兵,可大王却来求娶南越公主,就是想吞了南越对晋国兴兵。 第32章 虽大王如此不一定都为了谢阿十,但至少有这样的想头,睿王死在蒲城,谢阿十成了寡妇,大王这心思便又活了。 想到此,开口道:「明年开春北狄新王入京。」 夜郎王:「谢府可有消息?」 格鲁摇摇头:「自睿王战死,谢府的人深居简出,就连谢渲也告了假。」 夜郎王:「阿十呢?」 格鲁:「一直未见出门。」 夜郎王侧头又看了一眼,如此说来,应该不是她了,莫非是自己日有所思看错了。」 老爷子:「我怎么觉得那小子刚往咱们这儿看了几眼呢?丫头你跟这小子是不是认识啊?」 阿十摇头:「不认识。」 老爷子:「其实这小子除了野心大点儿,别的方面也还过得去,就是心太花,端和那丫头可受罪了。」见阿十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不禁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端和丫头虽跟她娘一样性子不稳,到底也是我的外孙女,我老人家关心一句有什么新鲜的,那丫头跟她娘一样糊涂,心倒不坏,说起来,你跟她还是自小一起长起来的,若端和学到你一丝半点儿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阿十想到苏盛兰,也不禁暗暗叹息,她一心为了夜郎王,为此不惜背井离乡远嫁夜郎,不管她以前如何,这份痴心也值得好好对待,可惜所托非人,夜郎王先跟珍珠搞在一起,如今又公然求娶南越公主,根本未把她这个王后放在眼里,可见苏盛兰在夜郎的日子并不好过。至于夜郎王自己绝不会让他达到目的。 虽明日夜郎王才会进宫求娶,今日国宾馆中也没闲着,驿官儿为了讨好夜郎王,安排了接风宴,驿官儿对芳华姑娘还是颇为优待的,有专门换衣休憩的院子,也更方便行事。 进了院子阿十跟芳华姑娘说了一声,便要往后院去,这国宾馆的格局跟九哥住的馆驿一般无二,只是布置的更奢华,估计那二十个美男应该关在后院之中。 阿十刚要走,却听芳华姑娘忽的开口:「敢问姑娘与谢公子是何关系?」 阿十对这位芳华姑娘印象极好,虽沦落风尘,身上却无一丝风尘气,反而眉目如画,气韵出尘,而且对九哥大有情意,疑心自己跟九哥关系,却知道这会儿才开口,也是难为她了。 想到此,阿十笑了:「我还以为姑娘不会问了呢?」 芳华姑娘微微垂下头:「姑娘莫误会,奴家自知身份卑微自知不能匹配谢公子,只是有些好奇,并无他意。」 阿十:「谢公子也不过一个商人,有何匹配不匹配的?」 芳华姑娘:「姑娘说笑呢,谢公子乃大晋谢府少爷,谢府是我大晋一等一的勋贵世族,谢府少爷身份尊贵,岂是奴家一个风尘女子能匹配的。」 阿十:「原来你知道他的身份。」 芳华姑娘:「便以前不知,蒲城一战之后,天下谁还不知九公子之名。」 阿十:「其实男女之间根本没有配不配得上,只有喜不喜欢,你既然喜欢他就得告诉他,你么藏着在自己心里偷偷的喜欢,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芳华姑娘疑惑的看着她:「姑娘为什么跟奴家说这些?难道姑娘不喜欢公子吗?」 阿十:「我当然喜欢他了,但我喜欢我的,跟你喜欢他并无干系,总之记住我的话,喜欢就要让他知道,万一他也喜欢你呢,岂不就两情相悦了,若他不喜欢,你也没什么损失,大家还可以做朋友吗对不对?我还有事儿,先走了,那个夜郎王是个色胚,你自己小心些。」说完从后窗跳了出去。 芳华姑娘愣了许久,方才想起她还没告诉自己她跟谢公子是什么关系呢?其实不用问,自己能猜着,何曾见过谢公子对谁如此亲近,举手投足都能瞧出公子对这姑娘的宠溺疼爱,可是,若果真如此,她为什么还劝自己跟谢公子表白,莫非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阿十从后窗跳了出去, 便往后院行去,这馆驿之中花树众多, 自己这身绿衣花树后头几成一色, 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这后院并无什么人,异常顺利的就找到了关那些美男的院子, 远远的观察了观察, 也没发现有守着的侍卫。 保险起见阿十还是绕到了后头,打算从后墙翻进去,院墙不高, 自己应该能翻过去, 左右看看,助跑, 跳,阿十纵身一跃翻了过去,不妨脚下有块石头,垫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脚脖子疼的厉害。 阿十暗道坏了,自己是翻过来了, 可脚要是断了也白搭啊。想着,伸手按了按钻心的疼,正琢磨怎么办呢,忽听一个声音道:「你是谁?」 阿十吓了一跳, 心说不是刚进来就被发现了吧,侧头看去,发现自己旁边坐着一个人,穿了一件银红的锦袍,更显出美丽的五官,阿十猜着应该有异族的血统,在蒲城见过一些,狄人与晋人的孩子,大都漂亮,不过跟眼前的男孩相比,仍差了许多。 第33章 瞧年纪跟小粘糕差不多,或许更小一些也未可知,这夜郎王竟把这么大的孩子送给南越王当玩物,简直丧尽天良,男孩见她盯着自己,不禁笑了一声,这一笑竟魅惑非常,指着阿十:「虽我从不接女客,不过若是你,我倒可以破个例。」 接客?这是什么话?阿十:「你也是被夜郎王抓来的?」 男孩:「谁告诉你我是被抓来的?」 阿十愕然:「不是吗,难道你是自愿的,你可知夜郎王要把你们送给南越王吗?」 男孩点点头:「知道啊,我就是冲这个来的,听人说南越王庭遍地是宝贝,只要南越王高兴,赐我一些以后吃香喝辣可都是好日子。」 阿十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么想,不禁道:「你,你知道那南越王是,是个变态?」 男孩嗤一声笑了:「变态怕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没见过?为了寻乐子,蜡烛皮鞭牛毛细的针,什么招儿使不出来?」见阿十小脸通红,男孩凑了过来:「一看你就是个雏儿,这光听听就脸红了,对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男孩一问阿十才想起自己是来放这些人出去的,可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些人是心甘情愿被送给南越王的,阿十想起听九哥说过,有好多专门养了相公专门为男人寻乐子的地方,这些孩子莫非都是从那种地方来的,若果真如此,怎会听自己的。 想了想:「大好男儿去当南越王的玩物,有什么出息。」 男孩:「我要出息做什么?我一出生爹娘就把我卖了,没爹没想的我出息给谁看?」 阿十:「你又不是为你爹娘活着,为你自己出息啊,男子汉立于世间,应堂堂正正的做一番事业,岂能如此混吃等死。」 男孩:「你教训起人来倒是有模有样,做一番事业,你说的轻巧,我们这样的人出去,没人瞧得起,就算要饭的都恨不能躲着,你是晋国人吧,难道不知一入贱籍,此一生都无法翻身,还谈什么事业,岂不可笑。」 阿十倒是想出一个主意:「可以脱籍啊?」 男孩目光闪了闪:「脱籍需有权贵作保官府大印,难入登天。」 阿十:「不难不难,我可以帮你们脱籍。」 男孩打量她一遭不屑的道:「你就吹吧,你这么个小丫头能帮我们脱籍?」 阿十看了他一会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不信拉倒,既然你们愿意去南越王庭,我也不好多事儿。」说着往院门走了两步,余光瞧见那孩子脸上有些着急的神色闪过,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瘸着又走了几步,眼看走到了门边儿,那孩子忽然开口:「你真的能帮我们脱籍?」 阿十没理会他仍往外走,那孩子跑了过来,拉住她:「你这么走脚不疼吗?」 阿十:「疼也没法子。」 男孩:「你要是真能帮我们脱籍,我就背你出去。」 阿十:「你不是不信我吗?」 男孩:「我决定赌一把。」 阿十笑了:「你赌运不错,那你叫屋里的人跟我走吧。」 男孩:「就这么走岂不是便宜了那夜郎王?你既然来了这里,不就是想把夜郎王娶南越公主的事儿搅合黄了吗,若只把我们放出去,那夜郎王还会找别人送给南越王,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阿十: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男孩翻了个白眼:「干我们这行的消息最是灵通,什么不知道,夜郎王求娶南越公主可是没按好心,是相中了南越这块肥肉,吞了南越军费粮草就不愁了,而且,经了蒲城一战,虽晋国大胜却也折损了无数兵将,元气大伤,此时兴兵,对夜郎来说是最佳时机,若错过去,等晋国缓过来可就没机会了,再有,如今大将军王战死,晋国能带兵的就剩下谢家了,可谢家的那位国公爷,已经几十年不曾出来,下头的子女不是做买卖就是当郎中的,就算当官也是文官儿,谢家这个世代将门如今早不如当年了,只剩个空架子摆在那儿,当个虎皮扯着。」 阿十还是头一回听见别人如此说她谢家,心里很是不爽,哼了一声:「 你话倒是不少,就是没说正事儿。」 男孩:「是你问我好不好,怎么又嫌我话多了,你不乐意听我还不想说呢。」说着别开脑袋不看阿十,明显就是赌气。 阿十愣了愣不禁失笑,自己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拉了拉他:「是我不好,你说吧,我听着。」 男孩这才回过头来:「你去找二十个跟我这身量差不多但容貌丑陋的,穿上我这样的衣裳,趁着夜里弄过来还了我们出去不就得了。」 阿十:「即便如此,明儿一早你们进宫不一样被发现吗。」 男孩:「我们二十个人进宫是傩戏的名目,都得带上面具,只要身量差不多,不会被发现,而且,有我呢,不会露馅。」 第34章 阿十:「你不走?」 男孩:「就算夜郎这些人再傻,若连我都出去了,还能看不出来吗。」见阿十一脸担忧,不耐的挥挥手:「你们女孩子就是啰嗦,放心吧,我自然能脱身,到时候去找你们就好了,你告诉我地方就成。」 阿十:「那今晚行动,明日你脱身之后,去旁边馆驿之中寻我便可。」 「旁边的馆驿?」男孩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的笑了:「怪不得刚你不乐意听呢,闹半天跟谢家有干系,你是谢家什么人?」 阿十:「你怎知我是谢家人?」 男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南越谁不知道,只要谢家老九来南越都会住在此处,便不来,外人也别想进去,所以旁边的院子就是顶了馆驿的名儿,其实就是谢家在南越的私宅,你既让我去旁边寻你,必是谢家人无疑。」 阿十:「你倒聪明,既然如此聪明,就自己猜猜我的身份吧?」 男孩:「不好猜,若说你是谢家养的护卫,这身手有些菜,而且谁家也不会养女的看家护院,若说你是谢家的丫头,也不像,而且丫头哪有还会功夫的,难道你是谢老九的红颜知己,这倒可能,可你的样子又不像那种风尘中的女子。」 阿十:「胡说八道,红颜知己难道都是风尘女子不成。」 男孩:「你不会真是谢老九的女人吧,我跟你说谢老九可不是他爹,一肚子花花肠子,远的不说,就说这番禹城里就有他的相好,那个芳华阁里的寇芳华就跟他有一腿,你长得又不差,做什么想不开跟这么多女人抢男人啊。」 看起来她九哥还真是花名在外,芳华姑娘的事儿连这个小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竟来规劝自己,想想都觉好笑,正要说什么,忽听外头有人声传来,听着像个丫头:「这后院里都是大王搜罗来的美男,娘娘进去不妥,还是回去吧,若是给大王知道,怪罪下来,奴婢的小命就没了。」 接着便另一个声音:「滚一边儿去,听说这些狐媚子的功夫必女人还厉害,我倒是要见识见识都是些什么货色,值得大王如此费尽心思。」嗓音有些尖利。 阿十暗道,怎这声音听着如此耳熟,竟好像听过一般。 先头那个丫头苦口婆心的劝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好容易求得大王答应然给您跟着过来南越,何必又要惹大王着恼呢,况且这些美男明儿就要送去南越王宫,大王并不会留下他们,侧妃娘娘何必担忧……」 丫头一个侧妃大约惹恼了主子,就听啪一声:「闭嘴,再若啰嗦,把你送去红帐,让你好好受用受用。」 阿十这次倒是听出来了,不禁暗惊,竟是珍珠,若珍珠进来可不全露了吗。 正着急男孩推了她一把,指了指旁边的小屋:「你先去茶房。」 阿十忙一瘸一拐的进了小屋,刚进屋院门便推开了,阿十躲在茶房的门后往外看,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珍珠,算起来不过一年,那个苏盛兰身边儿唯唯诺诺的丫头,已是一头珠翠满身绫罗,俨然一位盛气凌人的异族贵妇,哪还有丝毫往日的卑微。 珍珠进来看见男孩, 上下打量一遭:「你叫什么?」 男孩:「你管我叫我什么?」 珍珠后头的丫头喝了一声:「放肆,敢跟我们娘娘如此说话, 还有没有规矩?」 男孩:「对不住, 我自来野惯了, 从不知规矩二字,至于说这位是娘娘, 少蒙人了, 夜郎的王后如今在夜郎呢,大王此来求娶的娘娘这会儿还在南越王宫,这怎么又蹦出了个娘娘来。」 男孩几句话正戳中珍珠的痛处, 本来自己上头只压着一个公主, 如今大王又来求娶南越公主,这往后自己见了南越公主也要行礼问安, 想想都憋屈,如今连这么个给人当玩物的东西都不把自己看在眼里,恼恨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男孩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嘴巴。 珍珠这一巴掌几乎用了吃奶的力气, 男孩的半边脸立马就肿了起来,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男孩却毫不在意,脸上的笑都未退,抹了抹嘴角,看着珍珠:「俗话说好事成双, 这边儿再来一巴掌就齐活了。」说着偏头把另一边脸伸了过去。 他这般豁得出去,珍珠倒有些怂了,下意识退了一步,男孩笑了:「怎么,没种,还说自己是娘娘呢,这点儿胆儿都没有。」 男孩一句话激怒了珍珠,扬起手又要打过去,却给旁边的丫头拦住:「娘娘不可,这位怀玉公子明日可要进宫的,若是伤了,大王怪罪下来……」 丫头没说下去,但珍珠已经恢复了理智,知道自己闯了祸,她听底下的人说过,这个怀玉公子是大王费了些力气寻来的,就是为了献给南越王,如今被自己打了一巴掌,这脸肿的老高,哪里能瞒得过去,想到大王的脾气,珍珠脸色变了几变,终露出个笑来:「哎呦,你瞧瞧,我这不防头一挥手怎么碰脸上了,我可不是故意的,公子也别往心里去,我这儿有上好的药,最是消肿去疼,给了你吧,你自己擦擦,明儿就好了。」伸手从怀里寻出个白瓷小瓶子来,递了过去:「这可是难得好东西,拿去吧。」 第35章 男孩笑眯眯的接了过来,珍珠刚要松气,男孩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打的珍珠退了两步方方站住,捂住脸指着他:「你敢跟我动手。」 男孩甩了甩手腕子:「哎呦,你瞧瞧,我这不防头一抬手,怎么就碰您脸上了,我可不是故意的,您别往心里去,这药您消肿去疼,您拿回去擦吧。」说着把手里的瓷瓶丢了过去,那瓷瓶子掉在地上摔了粉粹,里头的药撒了一地。 珍珠一张脸气的通红,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就算在京里的时候,仗着郡主的势,也没人敢如此对待她,更何况,自己如今已是夜郎的王妃,这个下贱的小子敢对自己这般,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嗷一嗓子冲过求就跟男孩撕扯在一起。 丫头吓坏了,拦又拦不住,忙转身去外头喊人,这一闹惊动了前头饮宴中的夜郎王,快步行来的时候,男孩正骑在珍珠身上,左右开弓,夜郎王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拉开。」 上去两个侍卫把男孩拉了起来,丫头扶起珍珠,众人一看差点没笑出来,头上的珠翠簪环散了一地,发鬓蓬乱的跟疯婆子差不多,一张脸肿的像猪头 ,估摸连亲娘来了都认不得了。 珍珠勉强睁开眼,见自己男人来了,立马找着了主心骨,踉跄着扑了过去,抱住夜郎王的大腿哭了起来:「大王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夜郎王低头看了看她,脸色难看之极冷声道:「还嫌不丢人吗,你扶她回去,从今儿起闭门思过,没本王的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那丫头忙应着,扶起珍珠走了。 夜郎王看了男孩一眼皱了皱眉:「去找郎中来。」 男孩拍了拍身上的土:「大王不觉这会儿再找郎中晚了些吗,明儿就进宫了,一晚上我这脸上的伤,怎么都是好不了的,不过呢,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夜郎王:「说。」 男孩:「戴面具,明儿进宫表演傩舞也是需戴面具,早戴些也没什么。」 夜郎王:「你自己一人戴岂不怪异。」 男孩:「那就都戴上不就得了。」 夜郎王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点点头:「就依你的主意。」转身走了男孩:「怀玉送大王。」 等院门关上,阿十从灶房出来,看着他脸上的伤:「你是故意的。」 男孩:「故意什么?」 阿十:「故意激怒珍珠,让她伤了你的脸,如此明儿便能顺理成章的戴面具了。」 男孩:「你还不笨吗,那面具是跳傩舞的时候才戴上的,平白无故戴个面具,岂不惹人怀疑,夜郎王可不是容易糊弄的,本来我还发愁怎么寻个机会,不想这蠢女人就送上门来了。」说着看了阿十一眼:「你认识刚那蠢货。」 阿十点点头:「她是我一个亲戚家的丫头。」 亲戚?男孩眨眨眼:「你是谢家那位阿十小姐。」 阿十一愣:「你怎么知道?」 男孩:「怪不得你让我去旁边馆驿找你呢,原来是谢家千金,睿王殿下的未过门的王妃。」 阿十:「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男孩:「那是,我是谁啊,再说你谢阿十鼎鼎大名,谁人不知。」 阿十:「什么鼎鼎大名?」 男孩:「三箭同靶巾帼不让须眉的谢家阿十,早就声名远扬了,那些说书的都把这段编成了书,你不是不知道吧。」 阿十摇摇头:「不知。」 男孩打量她两眼:「看起来外头的传言不像真的啊,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拉不拉的开弓都难说,还三箭同靶,怎么看都像胡说的,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外头人胡编的,根本没这么档子事儿。」 阿十:「你说编的就是编的好了。」说着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个药瓶子来塞在他手里:「这里人多眼杂,我不能在久留,明儿就照我们商量好的计划行事,你既知我是谢阿十,想必知道我七哥是神医,这药是我七哥配给我的,最是管用,你用温水洗了脸,涂上明儿一早就能好,我先走了。」 男孩却一把拉住她,指了指她的脚:「你脚不疼了啊。」 他一说阿十才想起自己的脚腕子扭了,走路还勉强凑合,翻墙恐怕有难度。 男孩拉着她坐在他先头坐的那块石头上,蹲下伸手去脱她的鞋子,阿十忙避开:「你做什么?」 男孩翻了白眼:「治伤啊,还能做什么?」说着瞥了她一眼嗤一声笑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非礼你?虽说你长的不错,可我对寡妇可没兴趣,一句话治不治,不治的话,你今儿就只能留在这儿了。」 留这儿哪成?老爷子跟九哥还等着呢,更何况还有芳华姑娘,自己总不能把芳华姑娘一个人了在这儿吧。 想到此,看了男孩一眼:「你多大了?」 第36章 男孩斜眼瞟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是瞧上我了吧。」 阿十皱了皱眉,看他的样子也不过十二三,比小粘糕还小呢,就是个孩子,自己避讳个什么劲儿,索性自己把鞋脱了袜子褪了一半,见脚腕子上青了一片。 男孩伸手在她脚腕子上摸了摸:「放心吧,没伤了骨头,揉开就好了。」说着揉了起来。 别说给这小子揉了几下,真不那么疼了,阿十站起来动了动,虽说还是疼,但比刚才好了许多,这矮墙应该能翻过去。 看了男孩一眼:「别忘了擦药,我先走了。」说着,纵身翻了出去,听见男孩在院里咕哝:「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原来这丫头就是谢阿十,还真让人失望……」 阿十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让人失望了,摇摇头,顺着原路回了先头的院子,一进屋,芳华姑娘便站了起来:「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呢,事情办成了?」 阿十:「办成了,还得多谢芳华姑娘仗义相助。」 芳华姑娘:「不过举手之劳,何必客气,走吧,刚驿官叫人来催两次了,我都说累了想歇息一会儿,好歹支应了过去,若你再不会来,只怕就要生疑了。」 一行人刚出了院子就碰上前来查看的驿官儿,芳华姑娘:「大人倒是跑的勤。」 驿官儿:「芳华姑娘不知,若以往您就算在这国宾馆中住个一月两月都不成问题,只如今夜郎王来求娶公主,却不能怠慢。」 芳华姑娘:「大人不必为难,奴家这就回芳华阁去了。」撂下话带着阿十跟琴师出了国宾馆。驿官儿一直送出大门,看见她们上了轿子方才回转,进来瞧见格鲁,愣了愣忙道:「格鲁将军您怎么在这儿,莫不是有什么吩咐?」 格鲁往外头瞟了一眼:「刚那是什么人?」 驿官儿愣了愣,心说这位什么记性啊,刚在宴席上还看芳华姑娘歌舞呢,怎么转过眼就不记得了,只能道:「是芳华姑娘跟她身边的伺候丫头还有芳华阁的琴师。」 格鲁暗道,不可能是她吧,那丫头如今远在晋国京城呢,怎会出现在番禹城?想必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摇摇头走了 … 从国宾馆出来, 特意绕了一圈在驿馆侧门停下,阿十:「多谢姑娘送我回来, 姑娘可有话要问, 若无话我可走了。」 芳华姑娘欲言又止终抿着嘴摇摇头, 阿十暗暗叹了口气,这姑娘太腼腆了, 真不像是风月场中打滚的女子, 对付她九哥这种人就得直白,含蓄委婉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阿十跳下车,正想进馆驿, 就见窗帘撩了起来:「姑娘。」 阿十回身看着她:「芳华姑娘可有吩咐?」 那张漂亮的脸红了红, 半晌方才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姑,姑娘好, 好走。」 阿十愕然,这姑娘还真是,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可爱,可爱的让自己都不想捉弄她了, 眨眨眼:「我叫阿十,上头有九个哥哥, 却跟我八哥九哥的感情最好,尤其九哥每次来南越都会给我带许多好玩的回去,你说我九哥是不是很好。」 芳华姑娘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姑娘的九哥对姑娘真好。」 阿十:「我也这么觉得, 我的回去了,再不回去九哥就要担心了,回见。」挥挥手跑进驿馆去了。 李芳华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嬷您说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阿嬷想了想,忽道:「姑娘可记得国公府有位千金小姐因排行第十父母深爱,因此起了名就叫阿十,而谢公子可不正是国公府的九少爷吗。」 李芳华:「这么说,这位阿十姑娘是谢公子的……」 阿嬷:「妹子,嫡亲的妹子。」 李芳华:「如此说来,她就是晋国大将军王那个未过门的王妃,曾在校场三箭中靶胜了夜郎月光公主的谢家幺女。」 阿嬷:「可不就是她吗,若不是亲眼所见,老奴真想不到竟是这么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谁说咱们大晋的姑娘都是软趴趴没用的,瞧瞧这位谢阿十,可真给大晋的姑娘长脸了。」 李芳华:「阿嬷糊涂了,咱们哪里还能算大晋的人。」 阿嬷:「姑娘何必如此,当年咱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跑到这南越来,当日那县官死的蹊跷,跟姑娘毫无干系,却被按在咱们头上,这才不得不逃到这南越来安身,姑娘不是一直想洗清冤屈吗,如今倒是个机会。」 李芳华:「阿嬷是说让我求助谢公子?」 阿嬷点点头:「谢公子仗义豪爽,对姑娘也是大有情意,此事必不会推脱。」 李芳华:「之前阿嬷也知公子身份怎不劝我如此。」 阿嬷:「之前老奴是觉姑娘跟谢公子门第悬殊身份有别,便你二人彼此有情,也怕终不得个好结果,故此不曾劝姑娘。」 李芳华叹了口气:「阿嬷您糊涂了,之前我与谢公子身份有别,如今不是一样。」 第37章 阿嬷摇摇头:「不一样,从这位阿十小姐对姑娘态度来看,谢家或许不在乎门第身份,听人说谢家的八少爷任侍郎之职,是天子宠臣,而谢家的八少奶奶却是一位出身江湖无父无母的孤女,姑娘想啊,若谢家有门第之念,怎会由着八少爷娶一位孤女进门,刚阿十小姐对娘更是格外亲切,若是姑娘能嫁给谢公子,姑嫂之间也会和睦。」 李芳华脸一红:「阿嬷说到哪儿去了。」 阿嬷:「老奴可不是瞎说,咱们主仆也不能总在南越待着,老奴这把老骨头倒没什么,死了不过一口薄棺,随便葬在哪儿都成,可姑娘如今正值青春,后头还有一辈子呢,这芳华阁终究不是个结果啊。」 李芳华:「容我再想想。」 阿嬷知道姑娘动意了,也不着急,让她自己想清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再说阿十一回驿馆便跟老爷子九哥仔细说了经过,老爷子道:「你说的那个男孩莫非就鼎鼎大名的怀玉公子。」 阿十:「老爷子知道。」 老爷子:「丫头你可不能小瞧我老头子,这些年可不是白在外头跑的,这各国的新鲜事儿,我老头子可都一清二楚,就说这位怀玉公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藏玉楼的头牌,这藏玉楼可是天下闻名的小馆儿,先头叫藏香楼,就是因为这个怀玉公子方改成藏玉楼,听说这小子先头是个乞儿,后来自己跑到藏香阁去的,没几年藏香阁就成了他的,按说这小子不缺银子啊,怎会来趟这滩浑水。」 阿十暗道,怪不得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如此会察言观色,只从自己的只字片语里瞬间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想到他对付珍珠的手段,先是激怒珍珠引她动手,后又把珍珠揍成了猪头,引来了夜郎王,顺利成章的让戴面具的计划得以实施。真不知多少苦难才会历练出如此聪明世故的小子来。 老爷子端详她一会儿:「丫头你不是瞧上那小子了吧。」 阿十:「您老吃酒了。」 老爷子摇摇头:「那就是没瞧上,没瞧上就好,那小子年纪跟你不搭配,性子也不好,听说前一阵一个去藏玉楼寻乐子的,被这小子割了子孙根,对了,别是因为这个,这小子才跟着夜郎王跑来南越避祸的吧。」 谢洵:「如今看来,还多亏有这小子,不然还真不可能如此顺利。」 老爷子点点头:「这小弟真是个人才,亏他怎么想出来的,事不宜迟,咱们也赶紧准备吧,明儿照计行事。」 在南越找二十个跟那小子一样身量的男孩并不难,裁剪衣裳,踅摸那些面具却费了些功夫,不管如何,总算准备齐全了。 在国宾馆到王庭的必经之路上寻了个茶楼提前包下,把这些人安置妥当,眼看时辰将至,远远就瞧见夜郎的车驾行了过来,夜郎王高高坐在马上的身姿异常显眼,这夜郎王的确生的一幅好皮相,难怪引得珍珠跟苏盛兰主仆反目呢,不过大嫂之前就说过珍珠这丫头不是个安稳的,让她寻个机会把她开发出去,苏盛兰哪里听得进,非把珍珠留在身边,如今反受其害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正想着,忽闻一声马嘶忙让那二十个人戴上面具,就见一匹疯马撒开四蹄从街一头向着夜郎王的车队冲了过来。 车队不妨会出来一匹疯马,一时慌乱,忙护在夜郎王左右,至于后头那些美男就顾不上了,一时间四下奔逃,成了一锅粥。 夜郎王皱了皱眉,伸手自马鞍桥上取了铁弓,拉弓搭箭,只听嗖一声,雕翎羽箭正中疯马脖颈,把整个脖颈都射穿了,可见这一箭的力道。 疯马倒地立毙,夜郎王让格鲁重整车队,尤其那二十个美男是送给南越王的厚礼,不能出差错,不一会儿格鲁来报说二十个美男虽冲散却都寻了回来,夜郎王点点头,恍惚觉得哪有些不对,却看到怀玉,也就放心了,这怀玉才是他送给南越王的大礼,其他的不过陪衬罢了 ,南越的礼官迎了过来,夜郎王不好迟疑,吩咐车队继续前行。 谢洵受邀去王庭赴宴,却把安置二十个美男的差事丢给了阿十,阿十如今十分怀疑,九哥是知道这些美男棘手,所以才丢给自己的。 阿十原先想的蛮好,把这些人替换出来放了就好了,哪想这些人都说无处可去,弄得阿十也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老爷子忙寻老爷帮忙,哪还有影儿,只有胡升咳嗽了一声:「老爷子说他在这驿馆里待的腻烦了,出去散散,让老奴知会小主子一声,莫担心,天黑前就回来了。」 阿十心里暗道老奸巨猾,看了这些美男一遭,深以为还是怀玉顺眼一些,虽说那小子生的格外漂亮,举手投足也十分魅惑,却并无一丝女气,但这些人有的还好,有的却太过阴柔,若是换上女装,大约都分不清男女,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捏着嗓子,听着异常别扭。 阿十想了想开口道:「不如这样,你们好好想想家乡在何处,还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戚朋友,等回了大晋把脱籍文书给你们,就送你们回去。」 第38章 谁知这些美男听了都摇头说无亲无故,都死绝了,家乡一个人没有,有的甚至连家乡在哪儿都不知道,把阿十为难的够呛。 头先站着的一个大约见阿十实在为难,有些不落忍开口道:「那个,姑娘不必为难,其实我们都听怀玉的,他昨儿嘱咐我们了说姑娘是谢府的阿十小姐,让我们跟着姑娘,往后就再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阿十这才明白是那小子搞的鬼:「你们听他的做什么?」 那少年道:「怀玉不会害我们的,他既让我们跟着姑娘,必然是为我们好的。」 阿十跟他们说不通,只得让刘喜儿把这些人先安置在驿馆中住下,等怀玉来了再说。 落晚九哥方回来,后头跟着怀玉,阿十:「怎么你们一起回来了。」 谢洵:「这小子数猴儿的,一个不妨就钻我轿子里来了,倒把我吓了一跳,这一路我是提心吊胆,外头夜郎王的侍卫可提着刀满城找这小子呢,都快把番禹城翻过来了,要是这小子出去,一准儿被砍成八截儿。」 怀玉倒不以为意:「放心吧, 那些夜郎的侍卫也就在外头唬唬人罢了,这儿他们是不敢进的, 这里毕竟是南越不是他们夜郎。」 阿十:「你倒聪明。」那小子嘿嘿一乐得意的不行。 阿十:「别笑了, 我问你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安置?」 怀玉:「他们没说吗, 我跟他们说好了,从今往后就跟着小姐, 甭管是马夫小厮看门什么差事都行, 只要给口饭吃,有个地儿睡就成。」 谢洵:「你说的倒好听,有你们这样的马夫小厮看门的吗, 我们谢家要是留了你们这些在府里, 就算行了,朝里那些好此道的老头子, 还不天天往谢府钻啊,你当我们谢家是你的藏玉楼呢。」 怀玉:「我们知道高攀不上谢府,既如此,我还是带着兄弟们去南越王庭安身吧,虽说那南越王长得猥琐了点儿啊, 好歹是一国之主,只要伺候好了, 想来混个安身之处也不难,若实在忍不得了,大不了咔嚓一下把那南越王的命根子给切了,一了百了。」 谢洵指着他:「你这小子是打定主意黏上我谢家了是不是?」 怀玉:「先说好, 我可不是要黏上你们谢家,我是想跟着她。」说着一指阿十。 谢洵一把打下他的手:「有没有点儿规矩,指什么指,若你是个丫头,跟着阿十还说得过去,你这么个半大小子,跟着我们妹子做什么。」 怀玉:「我不管,反正不让我跟我就带着兄弟们去南越王庭。」 谢洵真想一巴掌抽死这小子,亏生的这么个模样儿,却怎如此讨嫌,气的脸色都变了:「你小子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阿十:「九哥你我跟他说。」谢洵瞪了那小子一眼,转身出去了。 阿十看了他一会儿:「你跟着我也可,但要听我的安排,你答不答应?」 怀玉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阿十不禁道:「答应的这么快,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怀玉:「你不会。」 阿十:「后头你那些兄弟,安排在谢家倒容易,我上头有九个哥哥,做什么都有,看看他们想做什么,若是想学医就跟着七哥,若是想学养马就跟着我五哥,想学做买卖跟着九哥,总之看他们自己的兴趣,可你……」 阿十话音未落,那小子就忙道:「我就跟着你,哪儿也不去。」 阿十想了想,这一晃出来有半年了,也该回京了,阿爹已捎了十几封家书来,催自己回去,说阿娘想自己想的年上病了一场,身子不大好,让自己早些家去,也免得阿娘惦记,有道是高堂在不远游,自己实在不孝。 若回京,这小子跟着自己也无妨,睿王府赵勇几个都闲着,这小子身手灵活,是个练武的材料,丢给赵勇几个说不准能练出些门道。 想到此,点点头:「你既非跟着我就跟吧。」 这小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君一言快马一鞭,不许反悔。」 阿十点点头:「不反悔。」却又觉得好笑,这小子糊涂了,难道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小女子吗。 老爷子可不想回去,京城对他而言跟牢笼差不多,他总说前头是他想不开,把自己关在皇宫那个笼子里头,跟坐牢一般,什么乐子都没有,若是早些想开,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大好年华都耽搁了。 阿十心说,这老爷子要是还想不开,那历朝历代的皇帝算什么,自己就没见过哪个皇帝能跟老爷子一样过得日此恣意潇洒。 总之,老爷子一听她要回去,也没拦着,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嘱咐她两句,便忙不得的走了,阿十很怀疑他去南江城寻前头那个叫香儿的相好去了,想想她娘的话还真有些道理,这老爷子如今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如此闲不住,可想而知年轻时得都风流。 第39章 想起阿娘,更勾动了阿十的思乡之情,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轮满月洒下皎洁的清辉,忽想起当年自己跟冰块男在大王子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他们那么亲近,当时她只觉的疼,如今想来那样的疼竟也是幸福的,不想忘,想永永远远的记着。 想着站起来,出了院子,从驿馆的后墙翻了出去,阿十知道怀玉在后头跟着自己,也不理他,翻出去,七拐八绕的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王子之前的府邸。 如今已经是南越王的别院,虽说南越王不会再住进来,却仍是他的地方,阿十寻了一处矮墙翻了进去,不禁愣了,外头瞧着没怎么变,里头却已完全不同,许多院子都推到重盖了,再也寻不见当初那个院子。 怀玉轻手轻脚的跟过来,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十侧头看了他一眼:「难得还有你不知道的?」 怀玉:「这里是南越,我是头一回来,自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了?」 阿十:「这是南越王之前的府邸。」 怀玉四下看了看:「小姐来这儿做什么?」 阿十沉默良久摇摇头轻声道:「物是人非事事休,走吧。」 两人出了大王子府,一路回了驿馆,进了院子阿十方道:「都跟了一路了,阁下还不打算现身吗。」 怀玉听了一惊:「小姐跟谁说话……」话音未落就被人一掌打在后脖颈上,晕了过去。 阿十伸手扶住他,把他放到廊凳上靠着,转身看向来人:「堂堂夜郎王做如此宵小行径若传出去,岂不有损大王英明。」 夜郎王目光灼灼:「果真是你,我进城那日你可是在那茶楼之中。」 阿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于夜郎王何干?」 夜郎王:「阿十,你对我难道就无半分情分吗。」 阿十:「大王这话问的奇怪,我与大王萍水相逢,不过见过几次面罢了,有何情分而言。」 夜郎王脸色一沉:「既阿十你如此无情,那就休怪本王了。」阿十听见他的话,暗道不好,就觉肩头一麻接着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下有些颠簸,像是在马车上,忽听夜郎王的声音:「醒了。」 阿十侧头看见坐在对面的夜郎王 ,这辆马车尤其宽大,自己身下是柔软的锦榻,夜郎王靠对面手里拿着一卷书册,他们中间有个小几,小几上有凹进去的暗槽正好放茶壶茶盏,便有些颠簸,茶也不会撒出来。 阿十倒是真佩服这夜郎王,坐个马车也能坐的如此舒适。她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发软,使不出半分力气,不禁道:「先是跟踪后是下药,如今又绑架,夜郎王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我一个小女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夜郎王笑了起来:「阿十虽是小女子,可你这个小女子可不能小觑,我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阿十答应跟我回夜郎,我就放了你,如何?」 阿十:「如今只怕已经进了你夜郎的国界,我答不答应还有意义吗?」 夜郎王:「就说阿十是个聪明人,你们大晋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吗,既然都来了,阿十不如好好欣赏欣赏我夜郎的大好风光吧,虽跟大晋不同却也丝毫不逊于大晋,之前我就想请你来我夜郎做客,如今方得机会。」 做客?阿十嗤笑了一声:「大王跟我说笑呢,有我这样做客的吗?」 夜郎王:「你别恼,等你心甘情愿的留在夜郎,我便给你解药好不好?」 阿十:「我说不好有用吗?」 夜郎王笑了一声:「阿十你的脾气还跟过去一样,倒让我想起当初我们在南越王庭见面的情景,这一年多来我时常想起,若当初就把你带回夜郎就好了。」 阿十:「你想多了,我又不是夜郎人,做什么跟你回夜郎,我要回去的是大晋,而且,你用这种手段把我绑回夜郎,难道就不怕两国因此交恶,若因此而起兵祸,遭殃的只怕是你夜郎的百姓。」 夜郎王哈哈笑了:「起兵祸,经了蒲城一战,大晋还有余力动兵吗?况且,谁说我绑了你,是因端和思乡心切,故此请了你来夜郎与端和相聚,以解她思乡之情。」 阿十:「端和公主待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待她?」 夜郎王冷笑了一声:「她婚前便已不是清白之身,大晋皇帝把如此失贞之女下嫁和亲,是对我夜郎的羞辱,即便如此,我也封了她为王后,已是仁至义尽,还指望我如何待她?」 阿十:「当日你在校场求娶的时候,便知这些,如今却又用这些做借口,岂不可笑。」 夜郎王:「在校场我求娶的可不是她,若当日皇上匀了我,我倒是情愿对大晋纳贡称臣。」 阿十:「这又是你的托辞罢了,夜郎王的野心岂是区区和亲能熄灭的。」 第40章 夜郎王:「那是之前,如今我倒觉着,若得佳人相伴终生,此一生也无憾了。」 阿十:「你后宫的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吧,你跟她们相伴终生,不是很容易。」 夜郎王忽的笑道:「阿十是吃味了吗?,你不用吃味,只你答应我留在夜郎,我愿意为你散尽后宫,从此只有你一个人,我们可以相依相伴,偕老白头岂不好。」 阿十倒未想到他竟说出如此一番听起来尤其荒谬的话来, 不禁冷笑了一声:「这样话可不像是夜郎王能说出来的。」 夜郎王目光温软:「阿十若不信,回去我便散尽后宫。」 阿十:「那些可都是你的女人, 有的还为你生儿育女, 大王如此是不是太无情了。」 夜郎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自当初南越王庭一见,我的心里便只有阿十了, 她们算得什么, 阿十,答应我留在夜郎,只你留在夜郎, 我便不会兴兵犯晋, 你我一同治理夜郎,将来我们的子孙也会世世代代守在这里。」 阿十:「若我不答应呢, 你当如何?豆.豆.网。」 夜郎王脸上的笑虽未变,眼里却已冷了几分:「江山美人,若无美人相伴便只能取江山了。」 阿十暗道,这厮就是知道,此时大晋不会动兵, 所以才敢如此,不过, 他对自己的心思,当初自己是知道,却未想到过了这么久,仍然未放下, 而这厮可不是什么君子,若是硬碰硬 ,若是他使出什么龌龊手段可就麻烦了,既他要跟自己论当初南越王庭的那点儿缘分,自己就用这个暂且搪塞好了。 想到此:「当日在南越王庭,多亏大王解围,阿十心存感激,与大王以友论交,大王去京城的时候,阿十还曾给大王做向导,如今想起这些还仿佛昨日一般。」 说起这个,夜郎王脸色柔和了许多:「那时阿十还骗我说是荣昌号的伙计呢,原来却是女儿身。说着目光一闪:「阿十放心,我不逼你,你可以好好想想。」 阿十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厮不使龌龊手段,自己就有机会逃出夜郎,只要出了夜郎,这厮鞭长莫及,自己就安全了。 阿十一开始还担心夜郎王把自己安置在他的王宫之中,王宫层层守卫,想逃可不易,好在是个小巧的两层竹楼,布置的极简单,瞧着像个平民百姓的家的居所,景致却好,推开二楼的窗子,便是阡陌交错的田野,如今已是深冬时节,却仍满眼青翠。 阿十最喜欢坐在窗前的竹椅上发呆,只因窗外的风景实在太美了,可惜自己如今并无心情,若不然做一副丹青,把这样的美景画下来带回去该多好。 正想着,忽听后头一个声音道:「是不是很美?」 是回过头来,不禁愣了楞,来人是苏盛兰,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未见,昔日有些丰腴的苏盛兰竟瘦的不成样子,因为瘦以至于两个颧骨格外突出,记忆中圆润白净的小脸变成了瓜子脸,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蜡黄的脸色,这哪是以前那个盛气凌人的苏盛兰,简直就是大病初愈的病秧子,忍不住开口:「你这是病了吗?」 苏盛兰并未回答阿十的话,只是目光复杂的端详了阿十一会儿:「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阿十摇摇头:「只是看上去未变而已,物是人非,哪有不变的。」 苏盛兰:「可是你看上去跟过去一模一样。」 阿十不想跟她在这话题上纠缠,虽两人是亲戚,也算自小一起长起来的,却当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非要跑到夜郎来做出一副故友重逢的亲热样,实在为难她。 想到此,索性调回目光去继续欣赏窗外的美景,竹楼中一时安静非常,半晌,方听苏盛兰说了句:「你可知这是何处?」 阿十摇摇头:「我一来就被你们大王关在这儿了,哪知道是什么地方?」 苏盛兰:「这是大王阿娘住过的地方,你不知道吧,大王的阿娘也是咱们大晋人,被夜郎先王从南疆抢回来的,有好些年,他们娘来都住在这儿,你看下头那块田,如今都是大王打理的。」 阿十倒未想到这个竹楼是夜郎王的亲娘的居所,不过对于这些自己并无兴趣,女人都是自私的,只对于自己喜欢的男人才会如此耐心的,想去了解他过往的每一天过的什么日子,就如同自己也总是望着小粘糕的那张脸,遥想冰块男这么大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一般。 阿十:「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盛兰目光复杂的望着她:「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大王对你的心意。」 阿十:「你真是变了不少,以前那个事事都要跟我找茬儿的端和郡主,如今竟来给夜郎王当说客了吗,苏盛兰你还真是贤惠。」 苏盛兰别开头:「你管我。」 阿十:「这才是我认识的苏盛兰。」 第41章 苏盛兰看了看左右,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道:「王后娘娘,大王吩咐不让奴婢们离开娘娘半步。」 苏横栏哼了一声:「谁让你们离开半步了,我是让你们出去,我跟阿十经久不见,难道不该说说话儿,叙叙我们的姐妹情谊?你们两个在这儿待着做什么,还不滚,莫非你们根本不把我这个王后放在眼里。」 苏盛兰一番话,那两个婆子哪敢再待,只得躬身退了出去,虽下了楼却并未出竹楼,而是在楼下竖着耳朵听楼上说话。 苏盛兰打发走了两个婆子,便在阿十旁边的竹椅上坐了开口道:「大王是重情重义之人,对妹妹又是一片真心,妹妹如今年轻孀居,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倒不如留在夜郎,与大王双宿双飞……」嘴里说着,手却轻轻揭开小几上的茶碗盖子,手指沾了些水,在小几上写了两个字,阿十看的真切,是子时。 不禁看向苏盛兰,暗道,她是来给自己送信的吗?正想着,就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些重,应是男子,能上此竹楼的男子除了夜郎王不可能有第二个。 两人都是一惊,两人中间这张竹几有些年头了,早已失了原本的青翠,有些发黄,水印在上面经久不散,刚苏盛兰写得两个字尤为明显,一时半会是消不下去的,若是被夜郎王发现岂不前功尽弃,若用帕子盖住,更是此地无言三百两。 眼瞅夜郎王就上来了,阿十忽看到几上的茶碗,顿时有了法子,假装口渴伸手去那竹几上的茶碗,轻轻一拨,茶碗里的茶便都倒在了竹几上,瞬间便淹没了上头的字迹。 夜郎王一上来就看见竹几上倾倒的茶碗,不禁道:「这是怎么了?」 苏盛兰见礼,夜郎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怎么还不走?」 苏盛兰脸色变了几变,却最终低下头:「妾身告退。」 阿十实在不想跟夜郎王独处,忙一伸手抓住苏盛兰的胳膊:「我跟姐姐许久不见,还要好些话要说呢,姐姐不能走。」 夜郎王虽不喜跟阿十独处时被人打扰,可见阿十抓着苏盛兰不松手,又难得见阿十这般,便点头道:「既阿十有话要说,便留下吧。」 谁知苏盛兰却一把甩开阿十:「妾身身上不大爽利,请大王允妾身回宫。」 夜郎王看向阿十,阿十此时哪忍心为难苏盛兰,便松开了她的胳膊。 夜郎王挥挥手,苏盛兰匆匆走了,阿十下意识望向窗外,能看见苏盛兰有些踉跄的脚步,也不知是病的还是脚下苔藓湿滑所致。 忽听夜郎王道:「在大晋京城曾听说你跟她并不和睦。」 阿十收回目光,看向他:「我跟她年纪相若,既是亲戚又自小一起长大,怎会没有情份,至于不和睦,不过小女孩间拌个嘴罢了,外头的人不知根底儿,便胡编乱编了一通有什么稀奇。」 夜郎王:「阿十心善不与她计较,只我瞧着她刚才的样子,可不像拌嘴这么简单。」 阿十:「你疑心什么?」 夜郎王见她要恼,忙道:「我并未疑心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些。」 阿十:「你莫不是忘了她是你的王后。」 夜郎王:「本王随时可以废了她,不提她了,说正事儿,阿十,已经过了十日,你还打算考虑多久。」 阿十知道,自己一天拖一天,这厮本来就不多的耐心也快到头了,想起苏盛兰在竹几上写得字,便道:「明日一早我告诉你。」 夜郎王大喜过望:「阿十,你可不要诓我。」说着伸手去握阿十的手,阿十抬手避开:「大王自重。」 夜郎王:「好,我不碰你,阿十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会强迫你,我会让心甘情愿的留在夜郎,我说到做到。」 正说着格鲁蹬蹬的跑了上来,在夜郎王耳边嘀咕了几句,夜郎王脸色一变,站了起来:「阿十,宫里出了些急事,我去去就回。」撂下话匆匆而去。 夜郎王走了,格鲁却未走。 阿十发现他没出去,挑了挑眉:「格鲁将军有何赐教?」 格鲁瞪着她:「你就是你们大晋常说的祸水,谁沾上你谁倒霉,你们大大将军王都被你克死了,你还来克我们大王。」 格鲁这句话真有些伤到了阿十,她也不禁想自己真是祸水吗,若不是怎么冰块男会死在蒲城,想到此,忽然觉得或许格鲁说的对,自己的确是个祸水。 格鲁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发呆,不禁道:「祸水就是祸水,你这么瞪着我也没用。」转身走到楼梯口忽然说了句:「今晚上本将军当值。」撂下话走了。 格鲁走了之后, 阿十想了许久,苏盛兰留下子时两个字, 是想告诉自己, 子时有人来救自己吗, 而格鲁临走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联系他前头骂自己祸水的话,莫非他是想告诉自己, 与其让自己留在夜郎祸害了他英明的主子, 还不如今晚上趁着他当值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自己出去。 第42章 阿十前后想了几遍,觉得大有可能,从格鲁看夜郎王的目光就能看出, 夜郎王在格鲁心中的地位, 而格鲁这个人别看长的五大三粗,像个莽汉却头脑清楚颇有见识。 只要是明白人, 稍微权衡一下如今各国的形势,便知不宜兴兵,就算经了蒲城一战,大晋陨了能征惯战的大将军王,国库也空了大半, 却也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想动兵是皇上顾念百姓疾苦,并非不能战, 而是不想战,若夜郎此时兴兵犯晋,就不得不战,这仗打起来, 若说大晋占不到好处,对夜郎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晋再怎么不济,也是泱泱大国,就算晋国再弱,也不是小小的夜郎能吞的下的,夜郎王的野心其实是夜郎的灭国之祸,所以对大晋兴兵实属不智。相反,若跟大晋交好,倒可保夜郎国长治久安。这一点上格鲁显然比夜郎王明白的多。 若自己所猜不错,格鲁也不会趁机下黑手要自己的命,他巴不得自己这个祸水平平安安的回大晋去呢,自己既是谢家千金又是睿王妃的身份,若在夜郎国内出了什么闪失,两国必然交恶,就算皇上顾及百姓,不会出兵,单凭谢家的力量,夜郎也甭想消停,所以把自己这块烫手山芋尽快送出夜郎才是上策。 至于夜郎王,就看刚才夜郎王匆匆而去的神情,就知一定是出了大事,估摸今天不会再来了,倒真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想明白了也就不着急了,还跟往常一样,用过晚膳在灯下看会儿书,便睡下了,好在住进这个竹楼不就,夜郎王便给了自己解药,若手软脚软想逃都逃不了。 阿十把自己来时的衣裳换上,找出随身的精钢臂弩戴好,估摸着时辰接进子时,悄悄从竹榻上起来,下了地,走到窗前,小心的推开窗子,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在这竹楼住了这么多日子,早把这里摸的一清二楚,竹楼本来就不高,这个窗子下头是一片晾晒东西的空地,看守自己的侍卫一共有八个,分成两班,都是夜郎王的亲信。 平常楼下的空地上会站着一个,今日也不见踪影,可见是格鲁为了方便自己出逃,故意把人弄走了,这样里应外合的境况下,自己想逃不出去都不易。 想到此也不在犹豫,一纵身翻了出去,刚落地,肩膀便搭了一只手过来,阿十一惊以为是夜郎的侍卫,唯一侧身,手搭在胳膊上的臂弩,刚要扣动机关,忽听那人道:「是我怀玉。」 阿十这才把手放下来,就着月光看过去,果然是怀玉,不禁道:「怎么是你?」 怀玉:「是我把你看丢的,自然要来救你出去,地处不是说话之地,先离开这儿再说。」说着,拉着她往外跑。一直跑到前头的林子边儿上,从林子里牵出一匹马来,拍了拍马鞍:「走吧。」 阿十:「怎么就一匹?」 怀玉:「我的小姐,这里可是夜郎,你是被夜郎王抓来的,不是夜郎王对你不错,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吧,这一匹马都费了老大力气才弄来的呢。」说着眼珠转了转:「小姐若是觉着跟怀玉共乘一骑不妥,那小姐上马,怀玉跟在后头跑好了,反正最多就是被夜郎王抓去,这位夜郎王不好男色,也不会把我如何。」 他这么一说,阿十哪忍心啊,夜郎王是不好男色,就因为不好男色,怀玉落在他手里,没准小命都保不住,不过阿十转念一想,不对,这小子多精,岂会跟在后头跑,根本就是故意如此说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 想到此,在心里哼了一声,琢磨怎么也得治治他,免得以后得寸进尺,遂点点头:「行,那你就跟在后头跑吧,万一运气不佳被夜郎王抓了去,也无妨,夜郎王不好男色,不会把你如何的?」说着翻身上马,一带缰绳就要走。 怀玉急了,忙伸手抓住辔头:「你,你真要把我丢下啊。」 阿十:「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 怀玉:「我,我那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哪能当真。」 阿十:「若你执意跟着我,就记着,在我这儿没有随便说说的事儿。」说着伸手:「上来吧。」 怀玉这下可不敢再说了,忙翻身上马,阿十纵马顺着道跑了下去,到天亮的时候,已经能瞧见远处两国的界碑。忽听后面马蹄声大作,怀玉往后望了望道:「坏了,夜郎王追来了,他儿子不都快死了吗,怎么还能追来。」 阿十:「什么儿子?」 怀玉:「他那个侧妃你认识的吧,就是上回在国宾馆里的那个泼妇,不,应该叫毒妇,那娘们可是狠毒的紧,竟然因为自己小产,下毒害了夜郎的王子,这些,回头再细说,这会儿先跑吧。」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响亮的哨声响起。 阿十暗叫糟糕,这哨声是驯马使的,而他们骑的这匹马可是夜郎的,果然,这马一听见哨声,竟要停下来。 就听后头怀玉咬牙切齿的道:「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一匹马。」阿十正要问他想做什么,就见他抬手把头上的簪子抽了出来,对着马屁股就是狠狠一簪子。 第43章 那马吃痛嘶鸣一声,狂奔而去,不一会儿便过了两国的界碑,却被两从后飞来的羽箭射中后腿,哀鸣一声,倒在地上,马上的两人也摔了出去。 阿十爬起来,扶起怀玉:「你怎么样?」 怀玉:「就是摔的屁股疼,别的还好。」 阿十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却忽听怀玉在她耳边道:「再拖一小会儿,咱们的人就到了。」 阿十转身看向夜郎王:「大王这是何意?」 夜郎王:「阿十,你昨日答应我,今日给我答复,莫非这就是你的答复吗?你可对得住我这一片真心。」 阿十:「恕阿十不明白大王所谓的真心?阿十以为的真心是一生一世只此一人,除此一人之外,再不会瞧旁人一眼,彼此真心以待,相爱相守至死不渝。似大王这样左拥右抱朝三暮四的真心岂不可笑。」 夜郎王:「只你答应我留在夜郎,本王情愿为你散尽后宫,从此只守着你一人。」 阿十叹了口气:「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答应?」 夜郎王:「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睿王,他已经死了。」 阿十:「可是在我心里他一直活着,即便没有他,你我也绝无可能。」 夜郎王脸色沉了下来:「我好话说尽你不听,那就莫怪我了。」说着就要往前冲。 怀玉忙道:「夜郎王你可想好了,你若过了两国界碑便侵犯了我大晋国土,若是皇上知道,两国打起仗来,你夜郎可讨不了多少好处。」 夜郎王冷哼一声:「楚怀玉,怪本王识人不清,信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坏了本王的大事,待本王抓了你,把你抽筋剥皮,方能泄本王心头只恨。」 怀玉倒是不怕,反而嘿嘿一乐:「在大王跟前儿,怀玉这点儿伎俩实在算不得什么,您这前头纳贡称臣求娶了我大晋的端和公主为后,这才一年就又跑去南越想娶南越的公主,如今又把我家小姐绑到了夜郎,口口声声说什么散尽后宫,所以说,论起两面三刀,大王才是翘楚,怀玉以后还得多跟大王学学。」 怀玉一番话气的夜郎王脸色铁青:「楚怀玉,你以为这个界碑能挡得住本王吗,本王今儿就要你的小命。」说着拉弓搭箭,嗖一声,羽箭破空而出,冲着怀玉的面门就来了。 怀玉未想到夜郎王竟然出手这么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那箭冲自己射了过来,暗道,完了,自己的小命算丢这儿了,下意识闭上眼,却听铛一声,怀玉睁开眼,正看见阿十挥手挡住了那支箭。 阿十:「你既求娶了端和为后,就该善待于她,她为你背井离乡,远嫁夜郎,这份真心难道不值得你珍惜吗。」 夜郎王冷笑了一声:「我的一片真心,阿十能弃如敝履,我何必还要管别人的真心,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过来,若不然莫怪我夜郎王兴兵,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都是你阿十的罪过。」 阿十:「你本就狼子野心,却拿我做什么借口。」 怀玉:「就是,拿女人做借口,算什么男人。」 夜郎王:「好,阿十如此无情也休怪本王了。」说着催马就要过来。 旁边的格鲁忙拦住:「大王三思。」 格鲁话音未落就见烟尘四起,谢洵带着一队兵士飞奔而来,到了近前一字排开,跟夜郎王的人马隔着界碑对峙。 谢洵:「这一大早的,夜郎王跑来这儿做什么?」 夜郎王眯了眯眼:「你是谢家的老九。」 谢洵拱拱手:「都说贵人多忘事, 谢洵还当大王不记得在下了呢。」 夜郎王:「本王记得谢家的九少爷并不在朝为官,莫非是本王记差了不成。」 谢洵:「没记差, 没记差, 在下就是个生意人。」 夜郎王冷笑了一声:「生意人如今也能带兵了吗。」 谢洵指了指后头笑道:「大王说的是这几位兄弟?这话可就长了, 在下虽是个生意人,到底也是大晋子民, 这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我谢洵也当尽些绵薄之力,蒲城一战的时候帮着筹了些粮草,押运了过去, 跟这些兄弟免不了吃吃喝喝, 日子长了也就混熟了,听说在下要来接我妹子, 兄弟们都想见见就跟着来凑个热闹,倒是夜郎王这一大早的,带着这么多兵跑来此处是何意,不是来打猎的吧。」 夜郎王:「本王来追我夜郎的逃犯?」 逃犯?谢洵扫了潘清跟怀玉一眼:「大王说的是这小子?」 怀玉一听不干了,跳了出来指着夜郎王:「你说谁是逃犯, 我楚怀玉生是大晋的人死是大晋的鬼,跟你夜郎王有什么干系?」 谢洵:「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据在下所知,这楚怀玉的确是我大晋子民,便真犯了律法也轮不上大王追逃吧,而且, 不瞒大王,这小子如今已是睿王府的人,睿王虽不在了,睿王府却仍是我大晋的大睿王府,王府的人谁也不能动。」 第44章 夜郎王脸色更是阴沉,看向阿十:「你是为了这小子?」 楚怀玉:「你管得着吗,就算夜郎王的手再长,还能伸到我大晋的睿王府来不成。」 夜郎王却不理会他,仍是看着阿十:「你是不是为了这小子?」那样子好像捉奸的丈夫。 阿十实在觉得荒唐,忍不住翻了白眼:「甘你屁事。」转身往九哥这边儿走,却听夜郎王道:「阿十可曾想过,若不是念着你我的情分,刚那两箭,你已香消玉殒。」 阿十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大王不说阿十还忘了此事,我八哥常跟我说,我谢家人什么都吃的,就是不能吃亏,所以你这两箭,阿十得还回去才公平。」说着,抬起手臂扣动臂弩的机关,只听嗖嗖两声,弓箭破空而出。 格鲁吓了一跳,忙抽出腰刀想把弓箭击落,却未想到那弓箭虽不大力道却大,以格鲁的臂力竟觉震的胳膊发麻,如此霸道的弓箭若不是自己用刀击落,后果不堪设想,这丫头这是真想要大王的命。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低声道:这丫头心黑手恨,便她留在夜郎也是个祸害,倒不如让她走吧,况且,谢家老九既然来了,这丫头咱们也带不回去。」 夜郎王自然知道这个,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到了这种地步,想带她回去是绝无可能了,遂开口道:「本王一片真心请阿十来我夜郎做客,阿十却趁夜私逃,本王此来只是想知道是何缘由,不想阿十却如此绝情,既如此,本王也不能勉强,待日后有机会再与阿十把酒言欢吧。」撂下话,调转马头疾驰而去,格鲁瞪了阿十一眼跟着去了。 谢洵跳下马走了过来,笑道:「你这桃花开得倒旺盛的很,这都一年多了,这夜郎王的心思还没放下呢,也不枉阿爹阿娘给了一幅这样的好模样儿。」 阿十白了他一眼:「九哥胡说什么呢?」 谢洵:「这可不是胡说,是大实话,对了,这匹马你打算怎么处理?」指了指那匹在地上悲鸣的马,那叫声听的实在不忍。 谢洵:「这是战马,伤了后腿便废了。」 阿十知道九哥的意思,是怕自己一个不忍,把这匹马弄回去却是大麻烦,可让她把这匹马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也有些不落忍。 正想着怎么料理此事,就听怀玉道:「这有什么可为难的,给它个痛快不就结了。」说着,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过去照着马脖子就是一下,顿时鲜血四溅,那马只嘶鸣了一声便无声息了。 阿十:「谁让你把它扎死了。」 怀玉:「我这可是给它个痛快,一双废了两条后腿的马,也不能带回去,与其留在这儿等死还不如一刀来的痛快呢。」 谢洵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块材料,年纪不大却足智多谋,下手也够狠,若能好好调,教,将来必成大器,就是这身手不行,跟着阿十也好,睿王府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教给徒弟也能打发时间,免得总记挂死人。 谢洵叫人牵了马过来,拍了拍阿十的发顶:「走吧,该回家了,你出来的这些日子,可把阿爹阿娘想坏了,还有八嫂,有事儿没事儿就来荣昌号,找刘喜儿扫听你的消息,可把刘喜儿烦的够呛,还有冬儿那丫头,三天两头的跑我跟前儿来哭鼻子,说你身边没她伺候怎么办,我说你好着呢,那丫头就是不信,还有大哥,大嫂,五哥,七哥……家里人可是每天都惦记着你这丫头呢。」 阿十心里一暖:「那赶紧走吧。」翻身上马一行人绝尘而去。 走的时候是深秋,京城已是满眼萧瑟的秋景,回来的时候,已是二月底,和风细细,触目所及一片烂漫春景。 在路上阿十便问清了怀玉身上背的那个案子,并不是什么大案,交给九哥去处理妥当,怀玉不理会这些,自从进了京城,这小子眼睛就不够使的了,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哪儿,瞧什么都新鲜。 刘喜儿笑他:「你小子好歹开过藏玉楼,怎么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怀玉:「我那藏玉楼在南疆,跟京城怎么比啊。」 刘喜儿又咕哝了一声土包子,便不搭理他了,还特意离他远了些,生怕别人发现自己跟这土包子是一起的。 到了前头岔口,阿十叫车夫停住,谢洵:「做什么?还没到家呢。」 阿十:「九哥,我想先回睿王府。」 谢洵愣了愣:「随你吧。」 看着马车往睿王府行去,谢洵不禁叹了口气:「我当过了这么多日子,这丫头想开了呢。」 刘喜儿道:「小姐最是重情,跟睿王殿下又是两情相悦,哪能想得开啊。」 谢洵:「我是怕这丫头不想面对现实,到了如今这丫头还相信睿王没死呢,说要等他回来,可那场大火,烧的整整一夜,就算是个铁人都烧化了,何况睿王这样的血肉之躯,可这丫头硬是不信,非说睿王没死,她要等他回来,若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算了,先家去再说。」 第45章 不说谢洵担心,且说阿十带着怀玉一路到了睿王府,到了府门外,刚下车就见府门前以大管家王顺为首乌压压跪了一地人,见阿十下车,齐声道:「奴才们叩见王妃。」 阿十摆摆手:「 起来吧。」王顺带着人起来了,赵勇几个却跪着不动,阿十看向他:「赵大哥快请起。」 谁知赵勇摇摇头:「除非主子答应以后不管去何处都让奴才几个跟在身边,奴才等才起来。」 阿十只得道:「好吧我答应。」 赵勇几个这才站了起来,阿十指了指怀玉:「这小子叫楚怀玉,我瞧着是块练武的材料,赵大哥得空指点指点他。」说完,迈步走了进去。 怀玉刚要跟去,却被人抓住后脖领子直接拎了起来:「你小子叫楚怀玉?」 怀玉整个人掉在赵勇胳膊上,腿踢疼了两下:「是又怎么样,你先放我下来,我可是阿十小姐的人,阿十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赵勇:「你一个小子跟着王妃主子做什么?年纪轻轻的还是学点儿本事要紧,走,我们哥几个这些日正闲着,好好调,教,调,教你,我先看看你的拳脚功夫……」根本不管怀玉答不答应,直接拎着脖领子往练武场去了。 王顺忍不住道:「王妃主子从哪儿捡了这么个小子来?」 阿十不禁笑了:「不是捡的,是这小子硬赖上来的,这小子就是块狗皮膏药,黏上就撕不下来,只得带了回来,这小子虽说油滑,好在有赵勇几个,也不用我天天看着这小子了。」 进了屋,王顺先把府里的大小事汇报了一遍,又说起京里的事儿,不免就说起北狄新王来京朝拜的事。 阿十道:「这事儿在外头听过一些,姜兴的幼子登上了北狄的王位,其姐,姜兴长女达莱公主摄政。」 王顺:「正是姜兴幼子,听说年纪跟咱们太子殿下一般,却生性懦弱,万事皆靠着他姐定夺,如今来咱们大晋朝拜也是姐俩一块过来的,北狄的真正的大王其实是这位达莱公主,在蒲城曾听说这位达莱公主心地良善,如今当了北狄的王,还能良善的起来吗。」 阿十:「北狄新王何时进京?」 王顺:「如今已在路上,估计十日后可到京。」 阿十点点头:「你叫人看着赵大哥几个,若一发现不对,立刻来报我。」 王顺:「主子是怕赵勇几个找北狄的麻烦?」 阿十:「不是怕,而是他们几个一定会去找北狄的麻烦,经了蒲城一战,我军死伤无数,如今北狄新王入京朝拜,是用我大晋士兵的鲜血换来的,干系北疆的安稳,轻忽不得。」 正说着就听外头八嫂的声音:「阿十, 你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八哥哄我呢。」 阿十忙起来迎了出去, 刚到门口玳玳就扑了过来, 阿十忙扶住她, 目光停在八嫂的肚子上:「八,八嫂, 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玳玳:「你走的时候月份小, 如今月份大了,肚子自然也就大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阿十:「可是这也太大了点儿吧。」 玳玳身后的婆子笑道:「小姐有所不知, 七少爷一早瞧过了, 说八少奶奶怀的是双胎,老夫人每个月都带着八少奶奶去大佛寺烧香呢, 说多给佛爷烧几炷香,一准儿能心想事成。」 阿十不禁失笑,据说当年生了九哥之后,就是因为去大佛寺烧香许愿才生下自己,因此, 她阿娘最信服大佛寺,举凡心有所求便会去大佛寺烧香, 如今带着八嫂去,必是想要个孙女。 想到此,摸了摸玳玳的肚子:「八嫂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玳玳眨眨眼:「这个哪是我能决定的,不过, 你八哥喜欢女孩,天天一回来,就对着我的肚子念叨,说你小时候有多招人喜欢,还说养女随姑,若是生个丫头,必然随你,到时候可是咱们谢家的宝,若是小子就不稀罕了,说咱们谢家从上到下都稀罕丫头,弄得我也有些紧张,阿十,你说万一我肚子里的是两个小子怎么办,到时候公婆会不会不喜欢啊。」 阿十扶着她进屋坐下:「八嫂别瞎想,不管你这肚子里是小子还是丫头都是我谢家的宝贝,阿爹阿娘怎会不喜欢。」 玳玳的性子一惯直来直去,这愁来的快去的也快,又最信阿十,听阿十这般一说,立马就眉开眼笑了起来,点点头:「喜欢就好,我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对了,阿十你这一走这么多日子,可让我惦记坏了,看个戏都没人陪,你倒是去了哪儿啊,你八哥说你往南越那边儿去了,你跑那边儿去做什么?」 阿十:「哪是我要去的,是老爷子硬拉着我去的,先不说这个了,我刚进门八嫂怎么就来了?」 玳玳:「是婆婆想你的紧,平常日子哪天都要念个七八遍,今儿一听你八哥说你回来了,非要亲自过来,让大嫂劝住了说于理不合,我便来接你了,你也是,既回来了怎么不家去跑这空荡荡的睿王府来做什么?」 第46章 阿十:「八嫂忘了,阿十是这府里的主子,这里便是我的家。」 玳玳:「我可说不过你,总之,你快跟我回谢府去吧,公婆哥嫂一大家子等着你呢。」 王德:「国公爷老夫人有了春秋,主子这一走就是半年光景,还是回去瞧瞧吧,王府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儿。」 玳玳:「就是说,就算嫁了也能回娘家啊,走啦。」不由分说拖着阿十走了。 阿十一迈进院子,就见阿爹阿娘已先一步走了出来,阿十上前刚跪下还未磕头就被王氏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嘴里喃喃叫着:「你这丫头怎么连个信儿都不捎回来,可让娘想坏了,想坏了,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你就想想娘,若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该把你嫁了,就让你留在娘身边儿一辈子,也免得娘想的心肝儿疼……」 阿十垂着泪抬起头来:「是阿十不孝,让阿娘担心了。」一句话未说完就被王氏夫人搂在怀里,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周围的嫂子们也跟着抹泪,丫头婆子们一个个也都湿了眼角。 大哥咳嗽了一声:「虽说开了春,外头也有些凉,还是去屋里说话儿吧。」 大嫂抹了抹眼泪:「就是说,还是去屋里吧。」 阿十站了起来:「阿娘咱们屋里说去,这一路的新鲜事儿可多着呢,您不知道老爷子在南疆那边儿还有个相好的红颜知己呢,叫香儿,是个开青楼的,老爷子半夜溜出去跟她……」 国公爷听着实在不像话忙道:「不许胡说。」 王氏夫人不乐意了:「你哪个耳朵听见阿十胡说了,那老头子打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色鬼,宫里头嫔妃无数,外头还拈花惹草,没一刻闲着的时候,我说他这些年怎么总往外头跑呢,原来是找相好的去了,他既刚当着阿十往那种地方跑,还怕人说不成。」 国公爷略凑近些低声道:「孩子们都在呢,多少顾及些体面。」 王氏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打早就想跟那老头子出去吗,我看你就是想跟那老头子出去风流,一对老不正经。」 当着这么多儿媳妇儿呢,王氏夫人这一句话,把国公爷说了大红脸,见儿媳妇儿们一个个想笑不敢笑的样儿啊,国公爷顿觉面上无光:「那个,我想起来,宣平候刚遣人来请我过去说有要事商议。」撂下话快步走了。 王氏夫人哼了一声:「宣平候这老家伙也不是好东西。」 玳玳好奇的道:「我见过宣平候,是个挺和善的老人家,婆婆怎么说他不是好东西呢?」 五嫂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话来,忙寻借口拖了她出去。别人也都知娘俩久不见面,不定有多少梯己话要说呢,也都纷纷告退出去了,一时间屋里就剩下了娘俩。 王氏夫人方仔细端详自己的闺女,不禁道:「黑了,也瘦了,这一路上没少遭罪吧。」 阿十摇摇头:「阿娘,阿十没那么娇气,而且也不算辛苦,倒是长了见识,也懂得了许多道理,之前阿十在爹娘的羽翼下,根本不知生活疾苦,也不知外头的老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原来老百姓过得那么苦 ,有的甚至三餐不继,衣食无着,可他们仍然努力的活着,盼着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跟他们比起来,阿十拥有的太多太多了,阿娘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会好好的。」 王氏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娘的小阿十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 娘俩说了半日话,阿十陪阿娘用了晚饭便走了。 玳玳不满的道:「婆婆怎么放阿十走了,我还想她陪我说话呢。」 王氏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姑娘嫁了就是婆家的人了,哪能还住娘家,更何况,阿十嫁的皇家,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总要守着些的。」 玳玳:「可是人都没了,阿十守着那个空荡荡的睿王府做什么?」 王氏夫人叹了口气:「这丫头重情,一时半会走不出来呢,且由她去吧,等以后日子久了,许就淡了。」却也知道,有睿王这个人在前,只怕阿十这辈子都走不出来,当初给阿十选女婿的时候,千挑万选才挑了这么个好的,可就是因为太好了,也把阿十害了,这莫非就是命,阿十自打出生就顺风顺水,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非要给这丫头竖个坎儿。 想着见玳玳一脸愁容,不禁道:「你若想阿十,去睿王府跟寻她就好了,哪用这般愁眉苦脸的。」 玳玳:「我能去找阿十?」 都快当娘了,这丫头的心思还是如此单纯,让自己怎么能不偏疼这个媳妇儿,王氏夫人点点头:「能啊,怎么不能,若老八同意,你去住几日也无妨。」 玳玳顿时跟得了圣旨一般,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着就往外跑。 吓得王氏夫人一叠声的叫:「慢些,肚子大了,摔了可了不得……」 转过天,玳玳就大包小包的搬了过来,阿十得了信儿出来接她,见府门外的辆大车东西,吓了一跳:「八嫂,你这是要搬家不成。」 第47章 玳玳:「这前头的一车是我使的东西,后头那一车都是你八哥的书,叫我一起搬过来,以后住过来好看。」 阿十愣了愣:「住过来?」 玳玳:「婆婆说了我若想你,就让我搬到你这儿来住,你八哥说不放心,非要跟来,我也没法子,反正这睿王府大的很,阿十你这是什么神情,不是不想我来吧。」 阿十:「谁说的,我是高兴的。」睿王府的琳琅轩小巧别致,还临着水,八哥八嫂应该喜欢,便叫王顺派人收拾了出来,安置两人住了进去。 因北狄新王要来朝拜,八哥忙的很,每天天一亮就出去,不到掌灯时分是回不来的,虽忙却也担心八嫂大着肚子往外跑,不许八嫂出府,也难怪八嫂来缠自己,有自己护着,八哥终于同意八嫂上戏楼了。 阿十坐在二楼的包间里,瞥了眼对面一边儿嗑瓜子一边儿看戏的八嫂,摇了摇头,她终于明白八嫂为什么非要搬睿王府来了。 八嫂平生就两大爱好,一是听书二是看戏,在谢府有阿娘嫂子们,多少得收敛些,又大着肚子,想出来戏楼看戏,也不可能,所以才来缠自己。 想到此,不禁道:「八嫂你不说搬来睿王府是来陪我说话儿的吗,怎么成天拉着我往戏楼跑。」 玳玳放下手里的瓜子双手合十:「阿十行行好,就让我过过瘾吧,我都好几个月不看戏了,成天在屋子里闷着,七哥说看书伤眼睛,你八哥就把我的话本子都没收了,我天天在屋子里傻坐着,回头非成白痴不可。」 说着,忽指着下头:「阿十,你瞧哪是狄人吧。」 阿十看过去, 见下头的戏院子的门边儿上有一男一女, 瞧着有三十上下的年纪, 男人身量极高,肤色粗黑,五官轮廓虽深,却称不上俊美, 脸上斜斜还有一道刀疤极为狰狞,从身量五官上看,应该是狄人, 女的却生的细眉细眼颇有风韵, 两人看起来不大匹配,不像是两口子。 被戏园子看门的伙计挡在外头, 仿佛正在争吵。 玳玳:「你倒是说话啊,那是不是狄人?你不是去过蒲城吗,肯定见过狄人的。」 阿十:「那个男的应该是狄人, 女的瞧着不像, 应是咱们晋国人,好了, 出了大半日了,也该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拖着玳玳往楼下走。 玳玳嘟着嘴:「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也没事儿, 再看一会儿啦。」 阿十扫了眼的她的大肚子:「八嫂,你这肚子月份大了,不能总坐着,再说, 这眼瞅就晌午了,难不成在戏楼里吃午饭吗?」 玳玳:「在戏楼里吃怎么了?」 阿十:「八嫂要非在外头吃,等回头让八哥陪你出来吃。」 玳玳:「你八哥哪会陪我出来吃吗?」 阿十:「八哥不陪你,我就更不能陪你了,万一出了闪失,我可担不起。」 说着下了楼,两人刚要走到门边儿,不妨那跟伙计争吵的妇人一把拉住了阿十:「这位姑娘,你给评评理,这戏园子开门做买卖,为什么不让我们夫妻进去看戏,我们夫妻又不是不给钱,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伙计一看阿十,立马就不敢出声了,阿十看了他一眼:「这位大嫂说的是,你这戏园子既开门做生意,就没有把主顾往外推的理儿,人家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不让人家进去看戏。」 那伙计:「要说这位大嫂进去也就进去了,可这位却不成,这汉子一看就是狄人,若不是狄人作乱,非要跟咱们打仗,咱们的大将军王怎会战死,还有那么多将士,都死在了蒲城,这都是狄人干的,狄人没一个好东西。」 原来是因为这个,阿十微叹了口气:「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况且狄人也不都是坏人,作乱的是北狄先王姜兴,也已死在蒲城,如今北狄新王继位,两国和谈已成友邦,过去的仇怨就已经过去了,以后两国的百姓应和睦共处,如此方显我大晋泱泱大国之风。」 那伙计:「可是,那些死了的将士难道就白死了不成?」 阿十:「那些将士正是用他们的性命才换来了如今的太平,若两国仍交恶,再起兵祸,那些将士们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伙计点点头,冲那两个人说:「你们进去吧,不对,得先付钱。」 那汉子哼了一声:「狗眼看人低,爷如今有的是钱。」说着把背后的包袱,哗啦啦抖在了地上,金银锭子,珍珠玛瑙,红绿宝石,能耀花了人的眼,那汉子捏了一块银锭子丢给伙计:「这个够不够?」 那伙计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刚要放他们进去,却听阿十道:「且慢,这荷包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阿十的声音有些颤,把包袱里那个荷包紧紧捏在手里,这个荷包没人比自己再熟悉了,是当年在南越的时候,自己遗落在大王子府的那个。 第48章 上头是冬儿绣的茉莉花,里头装是八嫂给自己做的茉莉花的香饼子,当日自己跑的匆忙,遗落了这个荷包,被冰块男捡了起来,后来一直被他戴在身上,为什么会在这个北狄汉子手里? 阿十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那汉子伸手来抢: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快还给我。」 阿十却避开他:「这荷包果真是你的吗?」 那汉子:「这还有错,当然是我的。」 玳玳探头一看,指着汉子:「你还真会睁眼说瞎话,这荷包明明就是我们家阿十的,这上头的茉莉花是冬儿绣的,里头装的香饼子是我亲手摘的茉莉花做的,旁的不说,就这香饼子别人断不会做出一样的来,奇怪啊,阿十你的荷包怎会跑到这狄人的包袱里。」 旁边的妇人忽的拽住那汉子:「不瞒您二位,这荷包是我男人捡的,找不着失主便一直放在身上,既然是姑娘的东西,就还给姑娘好了。」说着一拉那汉子就要走。 那汉子忙道:「不看戏了啊,你不吵着要逛戏园子的吗,怎么走了……」 玳玳:「阿十,你的荷包怎会跑这狄人手里?」 阿十:「八嫂你先回王府。」 玳玳:「什么我先回去,你呢?」话未说完,阿十已经没影了。 玳玳只得自己回了王府,阿十一路跟着那两个人到了客栈,那女人恼了,回过头来:「你这姑娘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荷包是我男人捡的,既是你的也还给你了,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阿十:「不瞒这位大嫂,这荷包虽是我的,却一直在外子身上收着,故此,在下是想问问大嫂这荷包是在何处捡的?」 妇人愣了愣:「外子?」 旁边的汉子道:「媳妇儿这个我知道,有些地方称呼自家男人叫外子。」 那妇人瞪了他一眼,对阿十笑了笑:「你都嫁人了啊,我当你是姑娘家呢,瞧着不像啊。」 阿十:「大嫂,这荷包事关外子生死,还请大嫂据实以告。」 那妇人:「既这么着,我就告诉妹子,这荷包是我男人在蒲城的死人堆里头捡的,想必妹子也知道,这一打起仗来死的人就没数了,我男人是去北狄跑皮子生意的,打仗的时候正在蒲城,顺道就捡了这个荷包回来,至于这荷包的来历,实在不清楚,你就是再跟着我们两口子也没用。」 阿十脸色暗了暗:「这么说是我想多了吗?」 那妇人:「妹子的男人若是大晋的兵将,听说,仗打过去之后,官府都有详尽的记录,战死的朝廷都会发给抚恤银子,妹子莫非没领到?」 阿十摇摇头,那妇人道:「那妹子赶紧去衙门问问啊,听说战死的都有一笔不少的抚恤银子呢,虽瞧妹子的样儿不像缺银子使唤的,可有总比没有强吧。」 阿十:「大嫂来京城是投亲还是访友?」 那狄人的汉子道:「我们是跟着我们大兄弟来享……」话未说完就挨了妇人一脚:「就你话多,出去半天,没见我都渴了吗,还不去倒茶。」 那汉子倒是好脾气,一点儿不恼,反而嘿嘿笑着:「渴了,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倒茶。」说着进了客栈里头倒茶去了。 妇人:「我男人这张嘴就爱胡说八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们得了几张好皮子,想着京里贵人多,便来了京城想卖个好价钱,大妹子可想买好皮子,若有意跟我上去瞧瞧。」阿十摇摇头转身走了。 见她走了,妇人才进了客栈,把捧着茶碗的汉子拽进了屋里,那汉子忙道:「你不是渴了吗,这茶不凉不烫的正恰好。」 妇人把茶碗拿过来放在桌子上:「丑驴这事儿我觉着不对劲儿。」这两人正是代城的丑驴跟胡寡妇。 丑驴不明白的道:「不就一个荷包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胡寡妇:「你说的轻巧,你也不想想那荷包是谁身上的物件儿?」 丑驴挠挠头:「不就是咱阿十大兄弟的吗,怎么了?」 胡寡妇伸手点了点他:「你这脑袋是榆木疙瘩的啊,怎么不想想,刚那姑娘可说荷包是她的,又说该在她男人身上,听她的话头,她男人十有八九是去蒲城打仗的兵将。」 丑驴:「是就是呗,跟咱们有啥干系?」 胡寡妇:「你傻啊,莫非忘了这荷包可是阿十身上的,要是这姑娘的话是真的,阿十很可能就是这姑娘的男人,这姑娘要是知道她男人没死,肯定会找的。」 丑驴:「这不是好事儿吗,夫妻团圆。」 胡寡妇:「团圆个屁,你忘了你我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要不是那北狄公主瞧上了阿十,要招他当北狄的驸马爷,能赏你我这么多金银珠宝吗,还让咱们跟着一起来了京城。」 丑驴:「那也得论个先来后到吧,这姑娘若是阿十的原配妻子,也不能因为公主瞧上阿十,就不认自己的婆娘了啊,这姑娘生的这么好看,跟那画上的美人似的,而且年纪又不大,难道就这么守一辈子寡啊。」 第49章 胡寡妇白了他一眼:「北狄公主对阿十可也是十足真心。」 丑驴为难的道:要不两个都娶了得了,反正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新鲜,哎呦,疼,疼,你快松手……」 胡寡妇扭着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早惦记着三妻四妾了?」 丑驴:「我,我哪敢啊,我丑驴这辈子有你一个媳妇儿就够了,真的,我发誓。」 胡寡妇放开他:「这话可是你说的,若你敢说了不算,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丑驴:「算,算,绝对算。」 胡寡妇:「甭废话了,你现在屋里待着,我出去跟老板年扫听扫听刚姑娘的底细,再做道理。」 胡寡妇从屋里出来, 去柜台上去寻正算账的老板娘, 东拉西扯的说了些家常, 正想着怎么引到刚那姑娘身上,不想老板娘倒先憋不住问了起来:「刚瞧见你们两口子在外头跟人说话来着。」 胡寡妇心中一喜忙道:「老板娘说的是刚才外头那个姑娘啊。」 老板娘道:「原来你们两口子不知她是谁啊?」 胡寡妇:「老板娘认得不成?」 老板娘得意的道:「别认真不见得能认得出这位,可偏偏我有造化,上回去荣昌号碰上过这位一回, 这位可是了不得贵人。」 胡寡妇:「瞧着不像啊。」 老板娘:「你知道什么,那是人家低调,你可知道谢家吗?」 胡寡妇:「你说的若是定国公府的谢家, 自然知道。」 老板娘点点头:「这就是了, 刚那姑娘就是谢府唯一的一位千金小姐,排行第十, 取名谢阿十,嫁的是咱们大晋的大将军王睿王殿下,圣上赐婚, 太太上皇宣旨, 宣平候做的大媒,老国公爷才勉强应下了这门亲事, 听说他们彼此情投意合,是百年难遇的一对佳偶, 可惜老天不开眼,蒲城一战,睿王殿下战死沙场,阿十小姐捧着灵牌大婚, 如今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王府,这么年轻也不知什么年月熬到头呢。」 胡寡妇听了这番话真恍如晴空霹雳一般,魂儿都没了一半,忙匆匆寻个借口走了,回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丑驴,这回可出大事了。」 丑驴见她脸色煞白,忙把茶递在她手里,胡撸胡撸她的胸口:「别怕,别怕,天塌下来,还有你男人顶着呢。」 胡寡妇推开他的手:「这次你可顶不住,你可知刚那姑娘是谁,她就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大将军王的王妃。」 丑驴:「原来她这么有来头啊,就算再有来头,跟咱们也没干系啊,你怕什么?」 胡寡妇:「你可知她叫什么,她叫谢阿十。」 丑驴愣了愣:「这个名怎么跟咱家阿十大兄弟一样呢。」 胡寡妇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傻了,忘了阿十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会记得自己的名儿,先头我还觉得奇怪,如今想想,必是心里爱极了才会连自己的名儿都不记得,却记得别人的名儿。」 丑驴这会儿明白了过来:「刚那姑娘是谢府小姐,大将军王的王妃,这么说,咱家阿十大兄弟,莫非就是大将军王?怎么可能?大将军王不战死在蒲城了吗,这件事儿大晋谁不知道,大丧都过去半年了。」 胡寡妇:「你想想,当初你是在蒲城把人捡回来的,日子可正对的上。」 丑驴:「对了,你还记得不,阿十大兄弟怀里藏着那副美人画,我刚还说怎么瞧着那姑娘有些眼熟呢,这会儿想想,可不就是那画上的美人吗。」 胡寡妇:「是啊,我也瞧着那姑娘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这一提倒想起来了,还真是那副画。」 丑驴:「这么说,阿十大兄弟真是咱们大晋的大将军王了,咱们两口子竟然救了大将军王,这往后还不吃香喝辣的过一辈子啊哈哈哈。」 没笑够呢就被胡寡妇踢了一脚:「还笑呢,你也不想想,咱们大晋的大将军王可就快成北狄的驸马爷了,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一包袱的金银可是那北狄的达莱公主赏赐的。」 丑驴:「要不,咱还是把这些金银还回去吧,阿十大兄弟若真是咱们大晋的大将军王可不能做北狄的驸马爷。」 胡寡妇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只是,这金银达莱公主既然赏下了,咱们怎么换回去啊。」 丑驴:「这么着,明儿北狄新王不就进京了吗,进了京必会住在驿馆之中,到时咱们直接去驿馆见阿十大兄弟,把这事儿说明白了,再把银子还给达莱公主不就得了。」 胡寡妇:「说的简单,你也不想想,阿十那个性子,是咱们说就能信的吗,不瞒你说,我如今想想他那张冷脸都发憷,他可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今平白多出来个媳妇儿,他能认吗?」 丑驴:「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咱们两口子可管不了。」 第50章 胡寡妇一想也是,说到底,他们两口子都是救命恩人,就算一时贪财拿了达莱公主赏赐的金银,不也换回去了吗,将来就算大冰块记起来,也不应为难他们,至于那个美人他想不想的起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跟自己和丑驴没干系。 想通了也就放心了,两口子去对面吃了两碗面,又去逛了逛街景,入夜方回客栈睡下不提,且说阿十,拿着荷包回了王府, 想起之前跟冰块男的种种儿,心中难过非常,提了一壶酒,去了马厩。 大黑看见她兴奋的打了个响鼻儿,阿十摸了摸大黑的脑袋,仰脖喝了一口酒:「大黑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这真是我的奢望吗,他真的丢开我走了,他明明答应过回来娶我的,他说舍不得我,难道这些都是他骗我的话吗,这个荷包是他从不离身的,为什么会在别人手里?」 大黑马脑袋在阿十手上蹭了蹭,阿十叹了口气,把酒壶里的酒倒了些拌在草料里,大黑高兴的叫了一声,低着脑袋去吃马槽里拌了石榴酒的草料,不一会儿吃完了,伸着马脑袋来够阿十手里的酒壶。 阿十拍开它的脑袋:「这是他临出征前特意酿的石榴酒,他酿酒的手艺八哥都服气了,只可惜时间匆忙,酿的不多,我有贪酒,如今没剩多少了,吃光了可就没了,你还是省着点儿吧,吃点儿解解馋就得了。」 大黑哪里肯,仍伸着马脑袋过来,舔阿十手里的酒壶,阿十没辙只得又倒了一些在马槽子里,大黑才满意足的吃去了。 阿十摇摇头:「你还真霸道,跟你主子一样。」说着靠着马厩的柱子坐了下来,喝了口酒,抬头看了看,春夜寂寂,朗月繁星,这样的夜,若是有冰块男在该多好,他会给自己讲他小时的事,学艺的事儿,在外游历的事,外人都说他不善言辞,可在自己跟前儿,他却有说不完的话。 他偶尔会埋怨自己生的太晚,以至于他们认识的有些晚,蹉跎了许多年大好光阴,所以,以后得加倍补回来,这些话言犹在耳,可他的人却杳然无踪。 或许,自己可以去梦里质问他为何食言?想着闭上眼靠在柱子上睡了过去。 王顺找遍了整个王府都未找到阿十,末了想起大黑,跑来马厩,果然在这儿,大黑看见王顺叫了一声,大舌头去舔阿十的脸。 就算阿十是睡神转世这会儿也醒了,睁开眼推开大黑的长马脸,看见王顺一脸着急,不禁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顺:「王妃主子,可不好了,赵勇几个昨儿还好好的,我还说不会生事儿了,不想今儿一早就不见影儿了,今儿可是北狄新王进京的日子,奴才琢磨着赵勇几个是去找北狄新王的麻烦了,北狄新王进京朝拜是国家大事,若是让赵勇几个给搅合了,就算是咱们睿王府的人,只怕也不成。」 阿十蹭的站了起来:「我去瞧瞧。」拍了拍大黑,翻身上马出了王府城外而去。她知道小粘糕儿会在城外十里亭迎接北狄新王的王驾,以彰显大晋泱泱大国的气度,只不过蒲城一战,两国兵将均死伤无数,这份血仇沉在骨子里,并非一朝一夕能化解的。 所以皇上让小粘糕出迎,也是想缓和一下两国兵将紧张的氛围,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但是赵勇几个可不管这些,九哥说过,在蒲城的时候若不是九哥死命拦着,这几个人非得跑去北狄给睿王报仇雪恨不可。 如今北狄新王进京,这几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阿十不反对他们找北狄的麻烦,但得分场合,说白了,得师出有名,以过往的经验,举凡这种番邦国主来朝,必会有比试 ,到时候尽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们,既不会影响两国邦交又出了一口恶气,也不会牵连赵勇几个。 阿十紧赶慢赶终在北狄新王的车队尚未到十里亭把赵勇几个拦下了,赵勇几个能不理会王顺,对阿十却是言听计从。 只得歇了心思,怀玉不满的道:「赵老大,你昨儿不是说今儿要给北狄人一个下马威吗,让他们知道咱们大晋不是好惹的,怎么人还没来,你就蔫儿了。」 阿十皱了皱眉,一伸手扭了他的耳朵:「你小子是嫌天下不乱啊。」 「哎呦,疼,疼……」 阿十放开他,这小子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嘟囔:「这是赵老大说的,也不是我说的,干嘛拧我的耳朵啊。」 阿十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正说着,怀玉指了指后边:「嚯,那是谁啊,这么威风。」 阿十回头看过去,赵勇几个忙拖着怀玉跪下磕头:「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下了车驾走了过来,惊喜的道:「阿十,真的是你,刚远远的瞧着,我还当瞧差了呢,我这些日子忙也没得空去找你,你怎么也不进宫来看我。」 阿十扫了眼后头的官员:「这里可不是说这些的地儿。」 太子拉了阿十的手:「既来了,就陪我在这儿说会儿话吧。」 第51章 阿十刚要说不妥当,那边儿北狄的车队已经过来了,自己这会儿再走,更不妥当,便站在阿彻身后,想先把这会儿混过去再说。 眼瞅这北狄新王的王驾到了近前,却不想变故陡生,大黑不知怎么了,忽然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冲北狄的车队冲了过去…… 大黑虽并不温驯, 却从不曾出现过失控的境况, 尤其阿十还在跟前儿, 更不可能,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它,不管如何,也不能冲撞北狄的车队, 两国刚刚和谈,不宜再生事端。 阿十急忙发出长长的哨声,召唤大黑回来, 不想以往极灵验的哨声, 竟不管用了,大黑恍如未闻一般, 直冲了过去,北狄的士兵一时慌乱,拿起弓箭对准大黑。 阿十一急, 再也顾不得, 从旁边抢过一匹马,翻身上马, 冲了过去,她一过去, 赵勇几个那还会看着,纷纷上马跟了过去,护着阿十不被北狄兵士所伤。 验看就乱了套,忽一人从北狄车队中纵身跃起, 稳稳落在大黑背上,大黑两个前蹄腾空一声响亮的嘶鸣,停在原地,方平息了一场大乱。 北狄使者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你,你们是何人?胆敢冲撞我北狄大王的车驾?」 阿十根本无暇搭理他,直勾勾看着大黑背上的男人,眼里盈满泪光:「你果真回来了。」 那男人疑惑的看着她:「这是你的马?还真是匹宝马。」 阿十愣了愣:「我的马?你说大黑是我的马?」 那男人:「难道不是你的马吗?」 赵勇几个激动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属下等终于把主子盼回来。」 那个北狄的使者指着他们:「你们胡说什么,阿十将军是我北狄的驸马爷,此次是随大公主护卫新王来大晋朝拜天子的。」 驸马爷?赵勇几个愕然看着那使者:「你胡说什么,他明明是我们的主子,大晋大将军王,而且,这才是我们王妃,哪会要你什么北狄的大公主。」 那使者脸色一变,对后头的太子道:「太子殿下,即便蒲城一战你们晋国胜了,也不能如此侮辱我北狄,阿十将军是我北狄驸马,大王新封的摄政王,岂容他人冒犯。」 阿十将军?阿彻看向骑在大黑背上的男人,不禁愣了愣:「皇叔。」 男人从马上下来,走了过来:「阿十见过太子殿下。」 阿彻抓住阿十的手,定定望着他:「摄政王瞧着还真是面熟,乍一瞧跟我大晋的睿皇叔有几分相像,正因如此,睿王妃才会错认阁下,以至于冲撞北狄王车驾,还望摄政王念在王妃思念皇叔其情可悯,不与计较。」 男人:「太子殿下说的可是蒲城战死的大将军王吗?」 阿彻:「正是。」 男人点点头:「大将军王威名赫赫,可惜英年早逝,不然阿十倒想跟大将军王讨教讨教。」 阿十:「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男人看向阿十:「从不曾见过王妃,何来记得之说。」 阿十咬着唇:「我再问你一遍,当真不记得了吗?」 男人略迟疑了一下却仍道:「不知王妃此言何意?」 阿十正要说什么就听后头车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阿十怎么不走了?」随着话音从车里出来一个少女,年纪瞧着跟阿十相若,生的极美,说话也温温柔柔,没有狄人的粗糙,倒有些晋国女子的神韵,看着男人的目光中柔情万千。 阿十虽觉冰块男不会死,他们早晚会重逢,却再也想不到重逢时竟是如此境况,他成了北狄的驸马,自己却是睿王的遗孀,他身边有如花美眷相伴,早已乐不思蜀,而自己却孤灯寒窗独坐天明,她阿十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她盼了等了,末了竟是这样的结果,让她情何以堪。 那公主的目光落在阿十身上,愣了愣下意识抓住男人的手臂,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挣开。两人的动作落在阿十眼里,真比万箭攒心还难过。 即便如此,她也绝不能丢了谢家的脸,她不禁是睿王的王妃,她还是谢家的阿十,想到此,她深吸一口气,望向男人:「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可否如实相告。」 男人:「请问。」 阿十:「第一个问题,你是否忘了什么?」男人点头:「之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 阿十:「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叫阿十?」男人:「不知道,只是脑子里只记得这个名字。」 阿十:「第三个问题,你当真不记得我吗?」男人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摇摇头:「不记得。」 阿十点点头:「好,我的问题问完了。」看向那位北狄公主,微微躬身:「公主殿下,今日冲撞了北狄王驾,是我的错,若公主要问罪,只管找我,与太子殿下无干。」 达莱公主摇了摇男人的胳膊:「阿十,这位姑娘想来也不是有意而为,不如咱们就别追究了吧好不好?」 第52章 使者一听忙道:「公主殿下不可,我北狄大王前来晋国京城朝拜,本是为了两国之谊,这人纵烈马冲撞王驾,实是对我北狄的大不敬,若不追究,只怕各国会耻笑我北狄。」 达莱公主:「这位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这匹大黑马多乖,哪是你说的什么烈马?」说着伸手过去想摸摸大黑,却被大黑一个响鼻吓得缩回了手。 男人伸手拍了拍大黑,大黑在他手上蹭了蹭,颇通人性,公主见他喜欢这匹马,想到一个主意,跟阿十道:「阿十很喜欢这匹马,不如就把这匹马送给阿十,就当做赔罪了如何?」 赵勇:「 你这公主说话好生奇怪,大黑本来就是我们主子马,何……」 话未说完就被阿十拦住:「如此也好,马送你了,我们从今往后就两清了。」阿十的话是冲公主说的,眼睛望着的却是那男人。 撂下话,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不一会儿便没影儿了。 赵勇几个有些不知所措,阿彻咳嗽了一声:「还不退下。」 赵勇几个看了大黑旁边的男人一眼,知道这种情况,他们处理不来,只得先退了下去。 太子:「请摄政王,公主殿下,北狄大王随本宫进城。」 达莱公主重回了车上,摄政王与太子殿下在前并马而行,眼看进了城门,摄政王道:「刚那位姑娘是何人?她问我那三个问题又是何意?太子殿下可知晓?」 太子看了他一眼:「她是我大晋国公府千金,也是大将军王未过门的王妃,大将军王战死蒲城,她执意抱着皇叔的灵牌成了大礼,本宫自小与她一处长大,深知她的性子,她如此只怕是想做个了断了。」 摄政王:「什么了断?」 太子:「摄政王既不识她,她做什么了断也与摄政王无关,只不过,本宫实在好奇,摄政王是怎么做的北狄驸马。」 摄政王并未应声,脸色却沉了沉。 太子把北狄王一行人安置在馆驿之中,便去了睿王府,刚到王府大门就见门口停了几辆大车,仆役正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呢,王顺站在一边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正手足无措呢,看见太子跟看见救星一般,忙过来见了礼:「殿下,您快劝劝主子吧,不知怎么了,今儿一回来就吩咐收拾东西,要回国公府去,回去也无妨,可怎么把东西也都收拾了带走,我这心里头慌的很,总觉着主子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 太子:「我进去看看。」 太子刚迈进屋,就听见玳玳道:「好端端的干嘛搬回去啊,这睿王府上下我可刚混熟了。」 阿十:「八嫂喜欢在这儿住,就住吧,反正我是要回去的。」 玳玳:「你都走了,我住这儿像什么话,你八哥也不能答应啊,好啦,都听你的,你说搬回去就搬回去,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说着走了出来,看见阿彻笑了笑:「阿彻来了,阿十在里头呢,你快劝劝她,也不知怎么了从回来就怪里怪气的。」 谢家有一条不成文个规定,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子殿下,私底下都随着谢家的辈分走,所以即便阿彻贵为太子,在玳玳看来也不过是自己的后辈儿,所以说话也随意。 阿彻进了屋,见阿十正看着窗子发呆,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难过还是忧伤,阿彻在她身边坐下:「阿十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阿十摇摇头:「我不难过,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自己这么想着念着盼着,守着这个偌大的睿王府,不过是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小粘糕儿,可惜,我猜中了开头,却并未猜中结果,他是回来了,可是却已不记得我了,他身边还有美丽的达莱公主,或许他不是不记得我了,他是不想记得,他喜欢别人就忘了我。」 阿彻把她揽进自己怀里:「阿十,除了他你还有很多,有爹娘,有哥嫂,有谢家,有我。」 阿十推开他:「都说了我不难过,走吧。」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王顺还指望着太子劝劝王妃呢,哪想太子跟王妃一起出来了,后头跟着侍郎夫人,婆子提着大包小包的往车上塞,简直就是搬家。 王顺见阿十要上车,忙奔过来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您走了王府怎么办啊?奴才可料理不来。」 阿十侧头望了眼王府大门:「他要回来了,这里自然有新的女主人,却不是我。」说着上车去了。 王顺愣了半晌,怎么想王妃的话怎么不对劲儿,猛然想起王妃今儿是去追赵勇几个的,赵勇几个必然知道底细,想到此忙跑了进去。 国公爷两口子见阿十回来了, 以为闺女终于想开了, 欢喜非常, 连问都不问,忙着叫人搬东西,收拾屋子,一通忙活, 谢府众人也跟着高兴,尤其大嫂欢喜的什么似的,在阿十屋里拉着她说了大半天的话, 才回去。 进了屋见丈夫在呢不禁道:「哎呦,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说北狄的新王跟大公主还有那个什么摄政王都来了吗, 皇上不得设宴啊,我还以为今儿得晚回来呢,对了, 之前我记得没听你说过北狄有摄政王啊, 怎么忽然就蹦出来了一个。」 第53章 妻子这一提,承恩公脸色更是不好看:「这个摄政王是北狄大公主新招的驸马。」 大嫂:「这北狄的大公主倒是会算计, 招个驸马当了摄政王,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只不过,如此一来,这北狄不等于攥在大公主两口子手里了吗,那个北狄新王简直成了摆设。」 大嫂说了半天, 见丈夫脸色越发不对,不禁道:「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个脸色?」 承恩公摇摇头,这样离奇的事情,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想起,今儿在朝上那个北狄的摄政王,一露面朝上的人都傻了,那哪是什么北狄的摄政王,分明就是睿王殿下,阿十的未婚夫婿,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哪儿,却是以北狄摄政王的身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想到此,叹了口气:「你可只那北狄的摄政王是何人?」 大嫂:「这个我哪儿知道啊?」 承恩公:「他就是睿王殿下。」 大嫂愕然:「什么?睿王?怎么可能,睿王早已战死蒲城,怎会活了过来,还成了北狄的摄政王。」 承恩公:「虽不知其中曲折,但的确是睿王。」 大嫂:「不对,若是睿王,他可是阿十的夫婿怎会变成北狄的驸马。」 承恩公:「看他的样子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指望他记得阿十不成。」 大嫂:「我说阿十今儿怎么忽然搬回家来了,莫非跟这件事儿有关。」 承恩公:「阿十回来了,我去瞧瞧她。」说着站起来要走,被妻子拦住:「刚我不知道底细,拉着她说了半日的话,想必这丫头是强打精神,你这会儿去了,她不还得支应着吗,反正人已经回家了,以后你们兄妹有的是时候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你先跟我说底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不说在蒲城战死了吗,尸骨都运回京城发丧入土了,怎么又活过来了,还成了北狄的驸马。」 承恩公:「这事儿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想必阿十是见过他了,如此也好,她一个人住在睿王府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嫂:「你是说阿十见过他了?」 承恩公:「以阿十的性子,若不是心灰意冷哪会搬回来,必是见过他了。」 大嫂点点头:「这丫头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未嫁呢夫婿就战死了,这好容易活过来,又把她忘了,不对啊,既都知道他就是睿王,难道皇上就任由他当北狄的摄政王吗。」 承恩公:「从皇上的反应来看,想必阿彻透了消息过去,至于皇上为什么当面戳破,自然有皇上的考虑。」 大嫂冷哼了一声:「什么考虑,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那个北狄新王就是个摆设,睿王如今成了北狄的驸马兼摄政王,对大晋只有好处,与此相比,咱家阿十又算的了什么,难怪婆婆总说皇家没好人呢,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承恩公忙道:「胡说什么呢,仔细隔墙有耳。」 大嫂:「我既敢说就不怕有人听。」 承恩公叹了口气:「你这一竿子可是把阿彻都绕进去了。」 大嫂脸色缓了缓:「阿彻是个好孩子,性子随了兰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撺掇阿十跟睿王这门亲事,如今想想,自打这桩亲事一提,阿十这丫头就没过几天顺当日子,人死了,还非的抱着灵牌去守活寡,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承恩公:「你就别跟着着急了,若是借着这个由头把亲事退了倒好了。」 大嫂:「可是阿十这丫头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若不是真把人搁在了心里,怎会明知人死了还要嫁过去,她心里搁着睿王呢,哪肯退亲。」 承恩公:「正是知道阿十的性子,我才会如此说,你别看这丫头平常嘻嘻哈哈的,骨子里傲气者呢,我们兄弟九个加一起也没这丫头硬气,一个不记得她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心里的人,她放得下,我就是怕睿王哪儿不答应。」 大嫂:「什么他凭什么不答应,不是都忘了吗,难道还想缠着阿十。」 承恩公:「你是不记得了,只怕心底还有影儿的,你可知道如今他是北狄的阿十将军。」 大嫂一愣:「阿十将军?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儿?」 承恩公:「所以说,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而且此事涉及北狄公主就更麻烦了,不管如何,先退了亲事再说吧。」说着站了起来:「我这就进宫。」 王德顺进了御花园的沁芳亭中低声回禀:「万岁爷,承恩公有要事求见。」 皇上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皇叔可知承恩公此时进宫所为何来?」 睿王微微皱了皱眉:「不知。」 皇上:「想必是为了谢府千金,皇叔未过门的王妃,朕猜承恩公此行是退婚来了,皇叔说朕应是不应?」 第54章 睿王眼前划过那个眼里蓄满泪水,神情却刚毅果决的小丫头,心里不由一紧,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吗,既未成婚,以大晋礼法,他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来往才是,那丫头怎会那般难过。 他如今也未想起过去的事儿来,但丑驴两口子已经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也由不得自己不信,而且,自从踏进京城,自己便隐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那个小丫头,自己竟不忍心看她难过,她一难过,自己的心就忍不住发紧。 想到此,竟不知该怎么答皇上的话。 皇上却笑了:「皇叔若不舍也无妨,这门亲事早已定下,且谢家执意成婚,朕便下旨应允,故此,她已是皇家的媳妇儿,你的王妃,这婚事岂是说退就退的。」挥挥手:「请承恩公前来。」 不一会儿,承恩公跟着王德顺走了进来,看见睿王在座,承恩公并不意外,就算睿王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份却改变不了,只他进了京城,这件事儿早晚得清楚。 皇上:「承恩公刚不是头疼,先回去瞧病去了吗,怎么又进宫来了?」 承恩公:「微臣此来是请皇上下旨,退了我家阿十与睿王殿下的婚事?」 皇上:「承恩公此话从何说起?阿十与皇叔已然成婚,何谈退婚,况,如今皇叔平安归来,正是夫妻团圆之时,也不枉费了阿十的一片痴心。」 承恩宫抬起头来看向睿王:「若如此,微臣倒要问殿下一句,北狄那位大公主,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莫非殿下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皇上听着话音儿不对开口道:「您老这话怎么说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更何况皇叔之尊,娶两位王妃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且,这位北狄公主贤良温婉,断不会拈酸吃醋,想必以后定然和睦,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正说着,就见皇后走了进来,脸色不善的道:「皇上倒是好计量,皇叔成了北狄的驸马,把我家阿十置于何地,莫非让她做小吗。」 皇上不禁有些恼:「朕何曾说过让阿十做小了,民间尚有平妻之说,更何况皇族,娶两个王妃又能如何?」 皇后:「多谢皇上好意,只是我家阿十恐怕没这样的福分,还是请皇上下旨退了这桩婚事,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皇叔莫说娶两个王妃,便娶十个八个,也跟我谢家无关。」 皇上脸色都变了:「好,好,朕本是一番好意,不想辜负阿十一片痴心,如今看来,倒是朕多事了,既如此,朕便下旨废了这桩婚事,来人,拟旨。」 话音刚落就听睿王道:「谁是阿十?」 这话问的众人一愣,王德顺见睿王看着自己,只得道:「回殿下,阿十正是谢府千金的闺名。」 阿十竟然是那个小丫头的名字,自己什么都忘了唯独这个名字记得如此清楚,是为什么?阿十,阿十睿王忽觉头痛欲裂,抱着脑袋越想越疼,越疼越想,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见他的样子不对,皇上忙叫宣御医,不一会儿来了三个御医,轮番诊了脉,战战兢兢的回说,睿王殿下并无病症。 把皇上气的差点儿砍了他们的脑袋,好在睿王这会儿缓了过来,皇上忙道:「皇叔可觉得哪儿不舒服?」 睿王站了起来:「请皇上准许阿十回驿馆歇息。」 皇上见他脸色不好,只得点点头:「王德顺送皇叔回去。」 睿王刚回驿馆,达莱公主便端着茶盘子走了进来:「你可回来了,我今天跟驿馆的婆婆学了烹茶,这是皇上刚赐的龙井茶,你尝尝可好?」说着,把茶碗递了过去。 睿王接过:「公主不必如此,我既答应公主的事,便不会食言。」 达莱公主低下头, 半晌方道:「今日在城外那个骑马的姑娘生的真美, 比我们北狄雪山上的雪莲花还要美, 瞧她的衣着像是世族千金,阿十将军可知她是谁吗?」 睿王微微皱了皱眉:「公主想问什么?」 达莱公主:「我没别的意思,都说大晋的女子是不出门的,未嫁之时只有父兄能见, 可她却能纵马出行,有些好奇。」 睿王:「她并非未嫁女子。」 达莱公主听了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晶亮了许多:「她已嫁做人妇, 瞧着年纪与我相仿, 怎这般早就嫁了,是了, 听奶娘说过,大晋女子多嫁的早,十四五便嫁的颇为寻常。」 睿王:「公主还有何事?」 达莱公主忙道:「没, 没旁的事了, 达莱不打扰将军了,阿奴, 走吧。」转身脚步轻快的出去了。 出了院子,才道:「阿奴, 你说我是不是心眼太小了,看见今儿城外那个姑娘生的美,便有些怕起来。」 阿奴:「公主怕什么?」 达莱公主:「我知道,阿十将军并不喜欢我, 答应暂时顶了驸马的名儿,是因在北狄的时候,欠了我个人情,可是我还是希望他留在北狄。」 第55章 阿奴:「可是,公主他终究是晋国人,而且,忘了以前的事,以他的年纪,在晋国应早已娶妻生子,等他想起来怎么办。」 达莱:「想起来有什么干系,只要他肯留在北狄,他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可以一起接去北狄,不就好了。」 阿奴:「公主可曾想过,万一阿十将军出身望族,他的家人怎会背井离乡去咱们北狄生活,北狄苦寒,哪如晋国都城繁华。」 达莱歪了歪脑袋:「阿奴,你想的还真多哎,若是晋国的望族怎会流落到咱们北狄去,还进了大牢,还有丑驴两口子,不说他们住在代城吗,阿奴自然也是代城的人了。」 阿奴目光闪了闪,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之前见过睿王殿下,也不会想到大将军王会在北狄,而且还是在大牢之中,因念着当日放了自己的恩情,求公主救了他出来,却怎么也未想到,公主竟然喜欢上了他。 也不应该说未想到,便是自己只见过一面,都忍不住为大将军王的风采所折服,更何况善良的达莱公主。 正是因为公主的天真,阿奴才未告诉公主,她眼里的阿十将军便是大晋的睿王殿下,闻名遐迩的大将军王,并且早已与谢家千金定亲,而谢家不禁是大晋首屈一指的望族,还是世代将门,战功赫赫的国戚,谢家千金,尊贵不输大晋的皇族公主,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正是今儿城外那个姑娘,不禁人美,那精湛的骑术,便是他们北狄女子也要甘拜下风。 虽说公主也很美,可人家有婚约在先,且,这一路听了许多睿王殿下与谢家小姐的事情,早已是两情相悦生死相许,若不是睿王失了记忆,哪会流落至北狄,只怕公主这满心的情意终要落空了。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 主仆刚出来迎头就撞上丑驴两口子,公主笑道:「胡姐姐,你们跑哪儿去了,这几日都没见着你们,我正有话要跟胡姐姐说呢,咱们去我屋子里说,丑驴哥哥你先回去吧。」说着不由分说拖着胡寡妇走了。 胡寡妇先头是想阿十真成了北狄的驸马,自己跟达莱公主打好关系,以后自己跟丑驴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在北狄,在大晋,哪儿不一样。 可如今这个念头一丝儿都没了,阿十不是别人,是大晋的大将军王,皇上都的称呼一声皇叔,这可是位了不得贵人,别说当北狄的驸马,就是北狄新王把王位让给他也够不上啊。 苦寒之地,弹丸之邦的番王,如何能给大晋皇叔相提并论,更何况,未过门的王妃还是谢家千金,就算胡寡妇在北疆的代城谢家都是如雷贯耳,可见有多厉害,自己两口子能惹的起吗。 被达莱公主拖去说话儿,胡寡妇哪敢跟过去一样漫天胡说,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末了寻了个身子不舒服的借口,忙着跑了回来,一进屋,看见丑驴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气不打一出来,上去踢了他一脚:「什么时候了你就还睡觉。」 丑驴给她踢醒,揉了揉眼坐了起来:「不睡觉做什么,你也不在,若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我就等着媳妇儿回来一起睡了。」说着一边搂住胡寡妇,照着嘴上啪嗒亲了一口,缠着就脱衣裳。 胡寡妇给了他几下子也不顶用,白等被这驴一样的男人,按在炕上折腾了一溜够起来,天已经黑了下来,胡寡妇起来擦洗了身子,去厨房下了两碗面端过来吃了,便道:「你说,他是怎么想的,既是睿王殿下,做什么还在这驿官之中冒充北狄的驸马。」 丑驴:「我哪儿知道啊,是不是见达莱公主长得漂亮,动了心,舍不得走了吧。」 胡寡妇啐了他一口:「放你娘的屁,达莱公主再美还能美的过那位谢家小姐啊,更何况,谢家小姐才是正主儿。」 丑驴:「达莱公主也挺好看的,对阿十大有情意,或许阿十两个都想要呢。」 胡寡妇琢磨了琢磨,还真没准,别看那男人跟块冰雕似的,可只要是男的哪有不好色的,看看这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他还是睿王殿下,就算不跟皇上似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府里弄个十个八个的也不新鲜。 说起来,达莱公主若是嫁给大晋皇叔也算一桩佳话,想到此,推了丑驴一把:「你去寻他探探话儿,是不是真有这个意思?」 丑驴:「这天都黑了,想必阿十已经睡下了,明儿再去也不晚。」 胡寡妇见他不动,自己站了起来:「好,你不去,我去。」说着就要往外走,丑驴忙一把拽住她:「你一个女人家,深更半夜的跑男人屋子里去像什么话,老实在屋里待着,我去。」撂下话,出去了。 胡寡妇捂着嘴笑了两声,这男人是个醋坛子,到了这会儿还怕自己对那冰男人有意思呢,自己可没那么想不开,那个冰男人除了模样儿好看点儿,那张脸冷冰冰的能冻死人,谁稀罕啊。 正想着,却见丑驴进了屋,不禁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倒是去没去?」 第56章 丑驴:「去了,可刚走到院门外,就瞧见阿十窜上房,一转眼的功夫就没影儿了,这黑灯瞎火的,莫非去做强盗去了。」 胡寡妇白了他一眼:「你傻啊,也不想想他是谁,有必要做强盗吗?」 丑驴挠挠头:「不是做强盗,这大半夜出去做什么?」 胡寡妇眨眨眼:「不是去偷着看他媳妇儿去了吧。」 丑驴:「不能吧,他不是不记得了吗。」 胡寡妇:「不记得了怕什么,那么活生生个漂亮的媳妇儿摆在那儿,心里能不痒痒吗,你们男人不都一个德行,吃着碗里想着盆里的,等把盆里的吃到嘴,又开始惦记锅里的了。」 丑驴也不傻,知道这个话头千万不能接,一接准倒霉,只得嘿嘿傻笑着混了过去,心里琢磨,阿十不是真看他媳妇儿去了吧,他不是不记得了吗,认识道儿吗,别回头走迷了可就麻烦了。 若说之前还有些不信,自己就是他们说的睿王,如今却信了七八分,只因,虽想不起过去的事儿,却对去谢府的路异常熟悉,根本不用想,身体好像有自主意识一般,没一会儿便到了谢府,而且,很清楚她住在那个院子。 几个起落,便到了地儿,在屋顶上停了一会儿,正想着要不要下去,忽听咔哒一声窗户推开了,睿王看了看四周,见对面有颗冬青树,倒可藏身,纵身一跃,躲在树上正好看见窗子里的人,她好像刚沐浴过,头发并未跟早上一样束起来,而是披在身后,她的胳膊搭在窗子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微微抬头,不知看什么呢,月光如水,映着她如画的眉眼儿,说不出的好看,只是那眉间拢着的一丝轻愁,却让他忍不住心里发紧,竟想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轻愁。 她是自己的妻吗,若自己果真是睿王,跟她应该是门当户对,由皇上赐婚,以大晋的礼法,他们婚前不该相见的,那么自己为什么见了她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自己的心又为什么一阵阵发紧。 而且,她既自称是自己的王妃,又怎会仍住在谢府,他不应该住在睿王府吗,正想着,忽见侧面月洞门进来一个男人,今日在朝上见过,是户部侍郎谢渲,深更半夜,他一个男子,跑姑娘闺房来做什么?即便是兄妹,也当知道男女之别才是。 好在那男人并未进屋,而是坐在了窗下的廊子上,可是他的手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谢渲摸了摸阿十的头发:「有什么话想跟八哥说,八哥听着呢。」 阿十:「八哥以前跟我说过,男女之间需真心相爱才能结为夫妻,一生相守,若是有一个人忘了,还能算彼此相爱吗?」 谢渲:「八哥觉得, 若果真彼此相爱, 就算忘了也会重新喜欢, 阿娘说过,世上男女的指头上都有月老系上的姻缘线,不管怎么折腾,最终都会结为夫妻, 一生相守,就像阿爹阿娘, 哥哥嫂嫂们都是如此。」 阿十:「那万一姻缘线断了呢?」 谢渲:「傻丫头, 月老可是神仙, 他系上的姻缘线可断不了。」 阿十:「如此说来, 月老的姻缘线系住的或许不是我跟他,所以他才会忘了我。」 谢渲一时也有些词穷,不知怎么安慰她,死了人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本来是想不到的惊喜, 不想睿王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渲沉默良久道:「你看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起了个阿十的名字,说明他心底深处记着你的, 要不然, 怎会什么都忘了,却记着你的闺名,更何况,便他真不记得了, 这辈子也想不起来又如何?你永远是我谢家的阿十,有阿爹阿娘,有哥哥在,绝不会让我家阿十受一丝委屈。」 阿十抬头看向他:「八哥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谢渲略顿了顿道:「北狄新王虽如今来京朝拜,可经了蒲城一战,两国死伤无数,这用鲜血堆出来的仇恨,岂会轻易化解,北狄新王来京之前,皇上还曾跟我商议,要选一位公主嫁入北狄,只是北狄这位新王年纪幼小,虽登王位,和亲却有些太早,这当口睿王却已北狄驸马的身份出现,皇上在今日朝上并不点破睿王的身份,可知圣意是乐观其成的。」 阿十脸色暗了暗:「冰块男变成北狄驸马,正好解了皇上一块心病,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八哥不用说,我也明白,皇上这么做并没错,跟我一个人比起来,自然两国百姓要紧的多,更何况在皇上眼里男人就该三妻四妾,你看宫里那么多嫔妃就知道了。」 谢渲:「大哥今日进宫想退了你跟睿王这桩婚事,皇上并未应。」 阿十:「为什么不应,他既希望拉拢北狄,退了这桩婚事,不正好给哪个北狄公主腾出地方来吗,也免得我谢阿十占着睿王妃的名头,不好跟北狄交代。」 谢渲看了她一会儿:「你真想退婚吗?」 阿十点点头:「八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可那一瓢若不是我一个人了,要来何用 ,更何况,皇上不应,也并非是为我着想,而是为拉住谢家,阿爹当年急流勇退既是厌烦了朝堂的勾心斗角,也是为了我们谢家的安稳,我们兄妹才能如此自在的长大,可是为了我,又把谢家裹挟了进来,已是阿十不孝,如今既有此机会退了婚事也好。」 第57章 谢渲:「我家小阿十真的长大了,朝堂政事天下格局,也都看的清楚明白,不过,阿十不用忧虑这些,有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我家阿十想怎样就怎样,咱们谢家行得正做的正,不怕旁人非议,至于这桩婚事,八哥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妄下决断,更何况,以我看睿王并不像喜欢那个北狄公主,他这个驸马当的有些奇怪,或许有什么内情也未可知。」 阿十撅了撅嘴:「能有什么内情,他必是见那个北狄公主生的美,所以为色所迷,乐不思蜀了,甘心情愿在北狄当人家的驸马爷。」 谢渲扇了扇鼻子:「这大半夜的哪来的酸味,冬儿快去瞧瞧是不是屋里的醋坛子倒了。」 冬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阿十白了她一眼:「八哥就知道打趣人家,我说的是实话,今日在城外我可见了那个北狄的公主。」 谢渲:「再好看还能有我家小阿十好看不成,刚还口口声声要退婚呢,这会儿却吃起味来了,你放心吧,那个公主跟睿王在驿馆里并不住在一起,所以睿王这个驸马当得还真让人想不通,其中隐情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好了,日辰不早了,你该睡了。」说着若有若无扫了眼对面的冬青树站起来走了。 冬儿道:「小姐,夜深了,外头风凉,还是睡吧。」 阿十摇摇头:「冬儿,我这会儿有些饿了,我记得上回你做的那个鲜虾的蛋饺好吃的紧,你去给我做几个来。」 冬儿愣了愣:「小姐,这都快三更天了,这时候吃蛋饺有些油腻,明儿奴婢再给小姐做来吃好不好?」 阿十:「不好,我今儿就想吃。」 冬儿没辙:「这蛋饺破费功夫,小姐可别着急。」 阿十:「我不着急,你慢慢做。」 冬儿只得走了 ,嘴里咕哝着:「大半夜的,怎么想起吃这个来了……」 等这丫头没影儿了,阿十才道:「你还打算躲多久,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君子所为。」见那树上的人没动静,阿十恼了起来,把自己的臂弩拿了出来,嗖的一下射了过去。 睿王一侧身避开弩箭,翻身从树上跳入廊中:「你怎么知道我在?」 阿十:「本来是不知道,但八哥给了我提示,我才知道,堂堂睿王殿下竟然做了宵小之辈。」 睿王定定望着她,这张脸近看更美了,这眉,这眼,这一头青丝,怎么看怎么美,竟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样,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想摸她的脸。 阿十呆呆望着他,眼里忍不住蓄满了泪,一时竟分不清这是不是梦,梦里多少次他这般看着自己。 他的手碰到她的脸的一瞬,记忆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跳跃而出,这触感竟如此熟悉,如此难舍,如此让他心疼。 他忍不住开口:「我们成亲了吗?」 他一句话唤醒了阿十,阿十陡然清醒过来,这不是自己做了千万次的梦,这是真的,而他也不知梦里的冰块男,他是北狄的驸马。 想到此,阿十一把推开他:「你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睿王却执拗的道:「你还没回答我,我们成亲了吗?」 阿十看了他一会儿,这男人忘了所有的事儿,性子却还是这么霸道,摇摇头:「没成亲。」 没成亲?睿王有些不信:「那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跟夫妻一样亲近过。」 阿十听见这话,一张脸腾的红了起来:「谁,谁跟你亲近了?你,你做什么,唔唔……」 阿十话音未落,便被男人揽入怀中,堵住了小嘴,阿十想推开他,也知道应该推开他,可是那种梦中想了一万遍的感觉汹涌而至,哪里还有理智,本来两人就是在最情热之际分开的,生离死别之后的唇舌交融瞬间便燃起了汹汹情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只不过有煞风景的,谢渲本来是发现了冬青树上的睿王,才故意寻了托词出去,并给了妹子提示,就是让她逼睿王现身,把事儿说明白了,也妥善解决,毕竟干系阿十的终身大事,若两人只有婚约并无感情,这桩婚事退了有就退了,可两人的情分,谢渲最是清楚,他只怕这丫头只是嘴硬,若真退了婚事,回头心灰意冷,岂不叫人心疼。 却未想到,两人见了面三句话未说完就亲到了一处,而且那热乎劲儿,若自己不及时出来,实打实的今晚上就成事了 ,这哪儿行啊,虽说自己是男人,很了解男人的本性,眼前就是自己心尖子上的女人,若是动不了真格的,那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作为哥哥看见自己妹子被别的男人如此吃豆腐,心里还是很不爽的,以老八的心态,他不爽了,也绝不会让别人爽,所以他非常煞风景的咳嗽了一声。 老八认为以自己兄长的权威,轻轻咳嗽一声,他家妹子肯定就如惊弓之鸟,立刻清醒过来,却忘了,他妹子如今哪有闲暇管外头的事儿,别说他咳嗽就是他大喊也不一定有用。 第5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倒是睿王耳聪目明,一听见咳嗽立马把衣衫不整的阿十揽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谢渲,伸手整理好阿十的衣裳才放开她。 阿十臊的一张脸通红,低下头都不敢看她八哥,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退婚呢,这一转眼就跟要退婚的男人这般,实在说不过去。 阿十也生自己的气,怎么就对这男人没半点抵抗力呢,给他一亲就丢盔卸甲了,还让八哥逮了个正着,这脸可丢大了。 谢渲瞪了自己妹子一眼,看向睿王:「驸马爷半夜三更不在驿馆里陪公主殿下,跑到我们谢府来干出此等偷香窃玉的勾当,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睿王皱了皱眉:「阿十是我的妻子,并非偷香窃玉。」 谢渲翻了白眼:「我说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着,这亲了我家阿十一口,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家阿十的小嘴是万灵神药不成。」 睿王:「虽未想起来,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妻。」说着低头看向阿十:「我们之前是不是常常这般亲热。」 阿十一张脸更好,小脑袋更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谁,谁跟你亲热过?」 睿王却在她耳边道:「你不承认也无妨,我知道就好。」 阿十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他,抬起头来:「你知道又如何,我阿十绝不与人共夫,你既然当了人家的驸马,你我的缘分就尽了,你走吧。」 睿王皱了皱眉:「你是我妻, 我不走。」 阿十:「你讲不讲道理。」 睿王:「讲, 不过你先去把衣裳换了。」阿十低头看了看忍不住脸一红, 衣裳给他扯破了,即便拢住,也遮不住里头海棠红的肚兜,瞪了他一眼, 去里屋换衣裳去了。 谢渲:「睿王殿下这是何意?」从他跟阿十的亲近来看,谢渲十分怀疑他想起了什么? 睿王:「我并未记起什么, 却知道她是我的妻。」 谢渲:「虽有皇上的赐婚旨, 你们并未真正成礼, 算不得夫妻, 故此,殿下深夜出入我家阿十的闺房很是不妥。」 睿王:「据我所知,国公府亲自请旨,求皇上赐阿十与我成就大礼, 更何况我们早已有夫妻之实。」 阿十出来正听见这句话, 脸烫的不行:「你,你胡说什么,谁, 谁跟你有夫妻之实了。」 睿王先是打量她一遭, 见她重新换了衣裙,遮的甚为严实,方才道:「我时常做梦,梦见与一女子欢好, 虽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却记得她在我怀里的感觉,还有我记得那女子有一块胎记,在……」 阿十生怕他说出来,忙道:「不许说,你,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睿王:「我是不记得了,但这个记得。」 阿十脸通红在心里骂了句色胚,合着什么都忘了,那些事儿却记得。 谢渲咳嗽了一声,亲耳听见一个男人说跟自己妹子如何如何,心里极为不爽:「既然睿王殿下认定我家阿十是你的王妃,打算如何处理眼前的境况,那位北狄公主,我瞧着对殿下可是大有情意,你这又是驸马也又是摄政王的,在北狄混的风生水起,又有那样的美人相伴,舍下岂不可惜,若舍不下,又把我家小阿十摆在何处,阿十是我谢家的宝,即便是圣意,我谢家也绝不会让阿十受一丝的委屈,若殿下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对不住,我谢家不接受这样的女婿,殿下可明白我的意思?」 睿王:「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谢渲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颇了解睿王的性子,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只要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到,而,一个人即便什么都忘了,本性也不会变,所以,睿王既然说出这句话,就等于给了谢家承诺,自己可以放心的把这丫头交给他了,只怕不交也不成,女生外向,这丫头就是嘴上说的狠,心比谁都软,一见着人,就跑人家怀里头去了,让自己这个亲哥还能说什么,也只能长点儿眼色,别碍眼了。 不过,走到月洞门边儿上还是忍不住道:「更深露重,睿王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在外头着了寒凉,伤了贵体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来日方长。」撂下话走了。 阿十没想到,八哥说了几句话,就跑了,刚想叫住他,却被睿王揽在怀里:「你这个八哥倒是知情识趣之人。」 阿十抬头看他,心里仍有气,可面对这样一张在梦里想了千万遍的脸,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半晌才想起一件事:「大黑呢?」 睿王:「你是说那匹马,在驿馆之中,他叫大黑?它倒是一匹难得宝马,只是性子有些孤傲,跟别的马放不到一起。」 阿十:「大黑可是野马群里的马王,不能拴着,也不能跟别的马放在一起,不然他使起性子来能把别的马踢死。」 睿王忽道:「这么说你的性子倒有些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