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基建狂魔那些年[快穿]》 第1页 [无cp向] 《我做基建狂魔那些年[]》作者:月光下的黑白猫【完结】 文案 穿越到各个世界搞基建 第1个世界:乱世桃花源(已完工) 第2个世界:荒岛建国(已完工) 第3个世界:天灾末日后的绿洲(已完工) 内容标籤: 文快穿 主角:言白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用双手建设美好生活 立意:用双手建设美好生活 第1章 乱世桃花源(1) 大魏末年,赤旱千里,虽不到寸草不生的程度,可两年滴雨未下,河道干涸、收成锐减,仍是让靠天吃饭的旱区老百姓们惶恐不安。 南溪郡郡内,陈家村这个因着全村基本都是陈姓族人而得名的村子,已到上午,村子内别说是鸡鸣犬吠,便是连人走动的声音也不见一声。 村尾那个足可容纳数百人的祠堂院内,一双双眼睛正带着期盼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此时此刻,族中的十几位族老,与刚刚上任没一个月的年轻族长,就坐在祠堂屋内,在这一排排祖宗牌位下,商量着一件足以影响陈氏全族未来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觉得,进山这个主意就不错,虽说山外面能吃的野菜,都被弄光了吧,往里走也不好走,还可能遇到虎狼之类的勐兽,但再怎么说,也比这什么都没有要强,你们说是吧?」一个满脸风霜之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起码老了十几岁的老头,一脸苦涩地提议着。 剩下的十几个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人干巴巴说道:「万一官府放粮了呢?」 「是啊,官府……官府总不会真不管我们吧?咱们要是进了山,那边放粮了,再跑出去抢,哪里抢得过?」有人没什么底气地跟着附和。 其他人听到这话,脸上也现出挣扎之色。 这也是在大旱两年之久,苛捐杂税不减反增的情况下,很多人依旧不愿意离开故土逃生的原因。 他们寄希望于那个近几十年来,从不曾给过他们一点希望的腐败朝廷,希望在这大旱之年,在老百姓们都快活不下去的时候,那些只知道吸血敛财的权贵们,能够发一发慈悲。 这个想法何其可笑,但偏偏,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他们这一次,依旧犹豫不决。 「放粮?哈!」最先说话的那个老头,苦笑着,抹了把脸,眼睛里闪烁着绝望,直视着这群跟他同龄的老傢伙们。 「你们也经歷过十几年前那场水患吧?那时候瘟疫肆虐,光是咱们县,就有好几个村子彻底除了名,有多少是自己死光了的,又有多少是被官兵围了,活活烧死在村子,饿死在村子里的?要不是当时咱们老族长当机立断,带着陈氏一族跑进了山里,躲过了官兵的几次围剿,你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好好说话?」 「以前这里可不叫陈家村,是叫小兴村!咱们老陈家几百口子,当时也只是村子三大姓氏之一,是怎么变成陈家村的,你们都忘了?!」 他这话一出,本就对朝廷没什么信心的这些老头们,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们当然没忘。 小兴村之所以变成了陈家村,是因为在十几年前那场事后,一个村子,死得只剩下了跑得快的陈氏一族。 「可万一进了山,还是没活路,到时候,咱们可就是连死,都死在了外面了!」有人似乎丧到了极点,双手突然抱头,带着哭腔说着,「我可不想到时候当个孤魂野鬼,在山里游荡啊!」 「谁说就一定会死了?」最先说话那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转头看向那个居中而坐,此时正托着腮,像是在认真倾听的年轻人。 「三叔,您说吧,是进山,还是留下?我们都听您的!」 这个头髮花白的老头的三叔……也就是此刻刚刚接受完这个世界信息的言白,终于抬头,看了看这个面露绝望的老人,又扫了一眼这个祠堂里,十几双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睛。 他刚才一边吸收着这个世界的信息,一边分神听着他们对话,信息没吸收完,就已经分析出此时此刻自己面对的情况了。 现在他所处的时间段,是一个王朝即将灭亡的时候,别看现在已是大旱了两年了,这不是苦难将尽,仅仅只是百年苦难的一个开端而已。 大魏末年,三年大旱,十几个郡饿死了数不清的人,可皇帝昏庸、权贵横行、官员腐败,朝廷不仅没有任何救助,反而搜刮民脂民膏更狠,更绝,最终导致民不聊生,各地出现了一股股的起义军。 在经过了十几年的战乱后,才建立了一个二代而亡的王朝,之后又是上百年的混乱,直到有帝星降世,重新一统天下,百姓们才终于从上百年的苦难中挣扎出来。 「这么说,作为几个最先出现起义军的地方,南溪郡现在已经开始乱了,对吧?」言白问着跟着一起过来的系统。 【是这样没错。】黑猫形态的系统甩了下尾巴,傲娇地点头。 明白了。 「那就进山吧。」因着辈分最大跟有个好爹而接任族长一职的言白,一锤定音。 族长,在这个时代,就是族里的土皇帝,不说一言九鼎,那也是说话极管用的。 何况他们这个陈家村的村长兼陈氏一族的族长,辈分也比所有人高,有人就算心怀顾虑,也只能唉声嘆气着起身,在言白挥手驱赶他们回去收拾东西后,向外走去。 第2页 谁让这群老头都要管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叫叔呢! 辈分不如人,在这个时代,那就是矮半头。 「都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中午到这里集合,一起进山!」喊言白三叔那个老头,明显是最支持进山的,在言白开口后,干树皮一样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轻松,出去后更是吆喝着众人回家收拾东西。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结果,本就饿着肚子聚在祠堂的村民们,都轰地一下散了。 「为什么一定要进山啊。」陈狗子跟着爹娘往回走,皱着眉头,踢着路边的石头。 「咱们就算不留下,去郡城也好啊!听说郡城那边不缺粮呢!」 「我就不信,咱们都过去,那么多人,官老爷就真不管,一点粥都不施。」 咕噜噜滚走了的石头,落在干枯了的草丛里,惊不起一只小虫。 在他们这种不算旱的最厉害的地方,地面都已是开始干涸,夏末秋初,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子呛人的味道。 陈狗子的爹本就心里惶惶然,被他念叨得心烦,瞪他道:「你懂个屁!那是你叔公们跟太叔公给咱们找的活路!去郡城?没到郡城,你个臭小子就要饿死了!」 可进山就一定能找到吃的吗? 后面的山脉,最外面的,好多树木也都干枯了啊! 再往里,听说有老虎跟熊瞎子,他们进去了,还不够给野兽塞牙的呢! 还有,什么太叔公!不就是一个比他才大一岁的傢伙吗!凭什么都是一样的「臭小子」,自己说几句话都要被爹骂,而那个什么太叔公,就能训得一群老头子灰头土脸?凭啥呀! 陈狗子今年十六岁,正是容易冲动热血不服气的年纪,一想到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傢伙,自己每次遇到了都要喊一声「太叔公」,就觉得格外郁闷。 要是对方真有本事也成,可自从这个自小跟着对方舅舅在外面读书的太叔公回来,长辈们可能还被他表象给蒙蔽了,他们这群同龄人,可是腻歪死这个只会说大话其他啥也不会的傢伙了! 尤其是上次,被隔壁的小伙伴听到他喊那个傢伙太叔公,可是被笑话了很久!! 一想到隔壁村子的小伙伴,陈狗子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耳边响着的,不是爹的呵斥,就是娘的唠叨声,这都让他心烦不已。 于是,趁着家里在收拾,他刺熘一下,就跑出了陈家村。 而村子里,跟陈狗子有些类似行为的人,也不是没有。 【所以,他们这是不想跟着你进山,所以抛下一切,一声不吭地跑了?】因为无聊,特意给宿主做着直播的黑猫,尾巴在身后不断抽打着,虽然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但尾巴上隐隐炸起来的毛,却暴露了它的真实心情。 言白「哦」了一声,一边随手将陈言白家里的东西挑了一些好带的放进包裹里,剩下的,看都不看一眼,就全收进了干坤袋,一边挺给面子地看了一眼直播画面。 「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吧?」言白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对系统说,「就赌他们会不会回来?」 原本还尾巴抽打着的黑猫,立刻僵住了,想到在之前几个世界差点连猫毛都输光了的经歷,立刻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才不要!」 「还有,我是在安慰你哎!你这个人好没良……」 「嗯?」 「我是说,宿主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虽然经常被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世界意识贴上大魔王的标籤,但我还是好担心你呀!」假笑起来的黑猫咪咪叫着。 「啧。」言白看它一眼,暂时对这个认怂了的系统失去了兴趣,将注意力从它那里移开,朝着外面走去。 一路上,凡是遇到他的人,不是喊他叔叔,就是喊他叔公,同龄人喊他太叔公的最多,等他到了祠堂这里时,已经最终升级到了「老祖宗」的辈分。 已经有一些人比他先到了,喊他三叔那个老头,也就是陈慎民,就正在跟他老婆子闹着别扭,两个人脸色都挺难看,见他走进来,才收敛了,朝他挤出笑容来。 「三叔,您都收拾好了?」陈慎民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包裹,「就这么点东西?」 「衣服、吃的、用的,足够了。」言白简单解释了一下,就不再开口说什么了。 原本还想上来跟他说什么的陈慎民老婆,被他这冷淡模样给震住了,愣是没敢往前凑。 言白因为有着系统这只八卦猫,对村子里一些事,算得上是了如指掌了。 他自然知道陈慎民这对夫妻之所以闹得红了脸,是为了他们的女儿。 原本是住在镇上的陈慎民的女儿女婿一家,在前几个月,就因着彻底吃光了家底,跑来投奔陈慎民了。 结果就在刚才,在得知陈氏一族要进山后,不想跟着去当「野人」的这一家子,竟跟他们大闹了一场,分了一部分救命的口粮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陈慎民夫妻的女儿倒是想留下,可孩子才几岁,到底是捨不得孩子,只能哭着跟着公婆丈夫小叔子一家子走了。 夫妻俩既心疼女儿,在这一口吃的都很珍贵的时候,又心疼被亲家强横要走的那小半袋口粮,心烦气躁之下,自然是看谁都不顺眼,没说两句就红了脸。 【所以说,不是所有人的求生本能都是满值的啊。】黑猫在言白的精神里发着感慨。 第3页 外面的世界,随着灾情越来越严重,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它作为言白的随身老……啊不,是随身基建系统,自然知道,言白要带陈氏一族进的山,可不是后面真正的山脉深处,而是堪称桃花源的「仙山」。 但能够抓住一线机会,登上救命之船的,依旧大有人在。 看着到了时间,多到连祠堂院子也挤不下去的上千人,被这些人眼巴巴盯着的言白,最终表了态,他对身边表情各异的族老们说:「既然他们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带上吧。」 第2章 乱世桃花源(2) 原本只是要带着五百多陈姓族人进山,现在集合在陈氏祠堂前的,足足有七百人,愣是多出了一百多人。 这一百多人都是打哪儿来的? 来源有二。 前段时间到陈家村投亲戚的,有一部分走了,但也留下了一些,一百多人里,这部分人占了大半。 还有几十人,是从邻村黄坡村赶过来的,共有五家,其中两家的小子跟陈狗子是朋友,家里人也对留下能不能有活路这事犯嘀咕,陈狗子跑去一报信,索性带着能收拾的家当,跑来了。 还有三家,则是男人少女人多,当家的老头老太太还记得十几年前那场祸事,怕真乱起来,女人们要被祸害,一咬牙,也捨弃了笨重的东西,轻装来投奔。 本就没打算只偏安一偶的言白,表面一副看在族人面子上允许外人加入陈家村逃难队伍的「慷慨」模样,心里其实还觉得来的人少了。 他那个可以定位在这个世界的空间,方圆十里的土地,别说是让几百人暂住,安居乐业了,就算是再翻十倍,也挤得下。 无论是开荒种田,还是伐树建房子,打造他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基建根据地,最缺的,其实反倒是人力。 但乱世刚起,南溪郡现在也还只是处于一种将乱未乱的状态,以陈家村这小小村子的号召力,再多吸引一些人跟着一起跑路,那根本就不现实。 像跑来的这一百多人,基本都是在本村不算是大姓,没什么族人的。换成别的如陈氏一族这样几百人群居的,就算个别人有着其他心思,在危难之际,也不敢带着家人与族人分道扬镳,反去投靠外人。 「你这臭小子,忒能惹事,再乱来,看老子我不打断你的腿!」陈狗子的爹直到听到了族长的话,才松一口气,冲着身边的儿子低声骂着。 陈狗子不服气地低下了头,心里倒是对人群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少了一些敌意。 本以为,这次逃难叫上外村的人一起,会被这个之前喜欢拿辈分压人的同龄人族长藉机奚落一番,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同意了。 也许,他之前是冤枉这个年轻的太叔公了?对方只是看起来像个绣花枕头,其实肚子里有东西? 「点一下人数,陈氏一族的人如果都到齐了,立刻出发。」人群前,伸手往下一按,止住了议论声不断的众人,言白看看天色,说道。 陈慎民在上一任族长掌权时,就是协助干活的,他虽然辈分比言白低,可因为年纪大,对族里都有谁,哪家哪户是什么情况,基本都是了解的,族长一发话,他立刻自告奋勇去点名。 很快就点了一遍名,告诉言白,人都到齐了。 言白一挥手:「出发。」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正朝这边赶来的人,就不管了。 七百多人,男人女人老的少的,提着行李,背着锅,抱着孩子,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始向后山开进。 说是后山,其实这一片连绵数千里的山脉,只有最外面的几座小山,是附近村民们会去的地方,最近的那座山,距离村子也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一想到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翻过几座小山后的那片深山老林,一些胆小的人,在路上就已是惶恐不安,有些后悔了。 陈慎民这样的五十多岁的人,在普通人里就算是年纪不小的了,他边走,边给言白这位年轻族长讲着十几年前陈氏一族进山的事。 「当时,就跟现在差不离,也是老族长一下子敲定了进山的事,然后带着几百人,老的少的都有,翻过前面那座小山,然后又翻过了两座山,大概走了三天两夜吧,才到了最里面那座大山的最外围。」 「我们在那里盖了窝棚,躲了差不多有三个月才出去。」 「出去了才发现,当初没跟着我们一起走的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没了,尸体都被烧焦了,堆在一个大坑里,分不出谁是谁了。就是村头那个没什么人愿意靠近的荒地,那里在十几年前,就埋着几百人,是个百人坑。」 「小兴村原本有着一千三百多人,在方圆百里,都算是个不小的村子了,可自那以后,就成了陈家村。」 「当然了,当年陈氏一族躲在山里,也死了人,大概有着十几个吧,有遇见野猪被咬死的,有进山的时候踩到了毒蛇,被咬了一口,没一会儿就断了气的,还有得急病死的。」 「但比起外面闹灾,闹饥荒,大山里起码不旱不涝的,能采些野菜、蘑菇之类的吃,再不济,还能啃树叶树皮。你别看咱们这一路走来,山上的树啊草啊,好像也都枯了,小山是这样,大山外面可能也受影响,可往深处走,就是几年不下雨,也不缺水咧!」 第4页 「就是大傢伙都前怕狼后怕虎的,好多人经歷过十几年前的事,到了现在还不长记性。」 摇摇头,陈慎民嘆着。 但看向言白这个年轻族长时,又感到了庆幸。 如果不是族长听劝,直接就敲定了进山的事,靠着他一家几口人,进了深山能活下来的可能也不大,唯有大傢伙将劲儿往一处使才成,当初大家没因着三叔年纪小,就反对其继任族长,是族人之幸啊。 陈慎民说的这些,言白虽然从系统那里早就得知了,但细节方面,也听得津津有味。 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夜宿在了还没走出去的第一座小山里。 言白在与族老们商量后,让每家每户按人头出一部分粮食,无论是野菜干还是别的什么,粗粮、果干,都可以,集中到一起后,用几个大锅,开始煮粥。 而言白则带着一些青壮,在方圆一里之内,搜寻了一番。 结果不出言白预料,早在今年终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种位于最外面的小山,连低矮树木的叶子,能吃的,都被剥得光秃秃的了,更不用说那些无毒或是毒素不强的野菜野草了,还剩下的,基本都是吃了会肚子疼的。 言白看了一眼,觉得再过几个月,怕是这些可能吃死人的野草,也要被人挖光了。 真饿极了,树皮、观音土都有人吃,何况是这绿油油的植物? 但眼下,南溪郡虽有灾情,却不算是最严重的地区,这几个月虽然很多人都只剩下一点点口粮,还都是野菜干、野果子之类的,但还没饿到如蝗虫过境的程度。 想了下接下来还要走几天的路,每天只喝野菜汤,可没什么力气,言白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手摸到了泥土地。 几十颗来自上一个世界,专门用来餵牲畜,与南溪郡的白地果极相似的根茎类作物,悄无声息地滚落了一地,大部分藏身于枯草之中。 「这是什么?」言白随后假装刚发现这些果子,叫了其他人过来。 年轻人饿得快,每天一点野菜汤,根本不顶什么事,此刻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已是眼前发黑,肚子里咕噜咕噜响了,此刻围成一圈,看着这些每个都有婴孩脑袋那么大的「白地果」,都有些发愣。 言白直接动手往身后的箩筐里扔了一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装起来?」 这一声仿佛给静止的世界按了开启键,七八个青壮年立刻就红着眼睛,争着抢着往自己箩筐里装「白地果」了。 不是灾年的时候,他们曾经还嫌弃过这种有些面还微微带着苦味的食物,可这几年,饿得难受时,却想吃都不敢多吃了,管它们是怎么藏在这里没被人捡走的,他们既是见到了,那就是他们的! 不到十个人,心事重重的离开,却喜气洋洋的归来。 其他人最初还不知道是咋回事,等到看到了被他们带回来的这些个头有些大的「白地果」时,都跟着高兴起来。 其实,几十颗「白地果」,就是全切了放进菜果粥里一起煮,也不够七百多人吃饱了的,更不用说,在商量之后,大家一致同意,一天最多吃十颗了,最后连同着野菜干、果子干一同煮的软乎乎的,分给每个人的,不过是一碗煳煳。 但这已是多日来,难得的「干」饭了,比起稀得见底的汤,可解饿多了。 年纪小的孩子,又一直吃不饱饭,胃口极小,一碗煳煳下去,小肚子已是圆圆了,可还抱着碗不肯撒手,把脸埋进去,用舌头舔着。 大人就更不用说了,在这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普通老百姓能多吃一粒米都是福气,谁还能为了脸面去浪费? 言白吃完并用清水沖了一遍喝下去后,就看到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碗都已经锃光瓦亮,连洗都不用洗了。 言白:「……」 当夜无话,七百多人挤在一片空地上,围着一堆篝火,慢慢地睡了。 被围在最中间,就是陈氏一族以及外来一百多人里的所有孩子,不分姓氏,都是被保护的群体,妇人、年纪实在老迈以及身体虚弱的人在第二层,最外面的,则是所有青壮年以及个别不服老也的确身体健康有力的老人。 守夜分成几拨,一拨几个人,到了点就叫醒下一波的继续警惕着。 虽然只是简单的安排,但言白这一番命令吩咐下去,肉眼可见的,一些原本惶恐不安的人,情绪得到了安抚。 尤其是赌命跑来的那一百多名外村人,他们中有一些,走到半路上,其实就后悔了,但回去了也的确没有别的活路,都是各有各的难处,在黄坡村待不下去了,才赌了一把,跟着陈家村的人一起跑路的。 如今发现陈家村的村长兼陈氏一族的族长,年轻是年轻,可也的确不像是个煳涂人,陈氏一族的人也没对他们区别对待,虽有着亲疏之分,可光是这夜里能将他们的孩子纳入最安全的保护圈,这个行为,就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逃难的人就都起来了。 女人们烧火做饭,男人们则整理着要背的重物,活动着身体,等喝完虽然稀薄却热腾腾的野菜汤,又休息了片刻,大部队再次启程。 之后的路上,也出现了一些有惊无险的事,比如有人被蛇咬了,有人摔伤了腿,有人崴了脚,最终都是解决了,互相搀扶着,继续赶路。 第5页 在彻底到达言白觉得理想的定位空间的地方前,言白没再出手放出食物。 而口粮逐渐减少,也促进了众人赶路的急迫。 终于,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小山后,在出发后的第五天上午,看着已神情憔悴,怕是再也走不动了的众人,又看了看终于不再是枯黄一片的环境,言白估算了一下这里距离外面世界的路程,终于决定停下来了。 在这附近开一个「门」,引着众人进入他即将投放定位在这个世界的空间领域,地点刚刚好。 第3章 乱世桃花源(3) 漫山遍野都是绿色,嫩生生的树叶,挂在枝条上,让人看了就眼馋。更不用说,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潮湿味儿了,虽然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可却着实安抚了人心,让这几百号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就像陈慎民之前讲的,在这已经连着旱了两年的时候,能看到这么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这本身就能带给人一种可以活下去的暗示。 真饿极了,什么都顾不上了,起码这走了五天多才终于看到了的这一大片绿油油的山,树叶管够啊! 虽然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自己带着逃难而来的人,此刻大多数都在想着这么没出息又可以轻易满足的念头,但他们脸上肉眼可见的放松,言白还是有眼睛能看到的。 他想了下,对这几天使唤的很顺手的陈慎民说道:「先原地休息一下,这里空气潮湿,再往里走,或许能看到水源,我带着几个人四处看看。」 南溪郡这边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还没大乱,跟水其实有很大关系。 几十年前曾有一任郡守,还有着一点想得些真实功绩的上进心,在他在任期间,郡内各村,都纷纷没井的打井,有井的必须还要再打井。 陈家村的村尾,靠着祠堂的地方,就有着一口多年不用的老深井。 这打井可不是找个地方随便钻个几米就一定能出水的,有时候一个村子都未必能打出一口甜水井。 但上面那时候有着打井的指标,陈家村虽已有了两口不到十米深的甜水井,还是又被逼着,按着人头交了钱,看着上面派人,在祠堂旁边最终相中了一个地方,挖了三十多米,才打出了第三口井。 结果这井里冒出来的水,能喝是能喝,却带着一股苦味,无奈之下,就被封上了,留作备用。 这一留,就留到了这两年,整个大魏,三十几个郡,小半都闹了旱灾的时候。 几十年前的吃亏,倒成了眼下的救命稻草。 上个月,在两口甜水井相继干了的时候,这口老深井,就成了村民们每天必去的地方。 但即便是小心用水,不敢有丝毫浪费,水井还是一天天的干涸下来,这也是陈家村前几天突然召开全村会议,要撤离的原因之一。 毕竟能吃的清水眼看着坚持不了几日了,再不找条生路,所有人都要被饿死渴死在村子里了。 走时,大家别的东西都带得不多,唯有最后一点水,是全族人,不分彼此,谁有力气就轮流推着装着木桶的小车,硬生生带进了山里。 而五天过去,水基本耗尽了,口粮也已吃光了。 真正有着无限生机的大山,也终于为他们这些翻山越岭的人,掀起了遮面的轻纱,露出了一丝鼓励的微笑。 但对于接下来可能要持续十几年的战乱,现在这样的距离,还远远不够彻底避开麻烦。 好在言白本来也没打算带着人钻入大山,走类似野人部落是如何崛起的这种封闭发展路线,他目前比较喜欢玩大范围内的基建游戏。 按照他在前几个世界总结的经验,先找块地方,当做根据地,然后一点点蚕食周边,有过程,有集体奋斗克服困难的逐步攀升感,这样建设起来才有趣。 但就像是一群羊生活在安乐无忧的地方,时间久了,就会产生惰性,言白觉得,若是将第一个根据地的位置放在太靠里太安全的地方,哪怕是排除达成这个目标可能带来的那些麻烦,也对群体的长久生存没什么助益。 所以,他在看了系统特意傲娇直播的附近地形后,将他那个在之前某个世界打怪……啊不,是搞基建过程中掉落的奖励——空间,定位在了一个深邃的山洞的最深处。 系统:【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恶趣味了?你该不会还想安个「芝麻开门」什么的开门语吧?】 言白不解地看它:「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系统:【难道你没打算这么做?】 言白移开了目光。 系统:【!!!】它就知道! 言白:「总之,现在宝箱……不是,空间之门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就要看有缘人是谁了。」 总不能空间是他放的,人是他带来的,最后当勇者的,还是他吧? 活都让他一个人干了,其他人就只负责摇旗吶喊当拉拉队吗? 言白觉得自己一向过于圣父,这是他很大的一个缺点,他需要好好克服一下想要给这些人当爸爸的欲望,不然,很容易养出一群只会啃老的逆子来。 看上去年轻,实际年龄已经不可考的言白言圣父,扫视了一圈,最终将慈祥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某个曾经暗搓搓瞪自己的人身上,少年,就是你了! 「阿嚏——!」陈狗子揉了揉鼻子,有些怀疑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疑啊,刚才那一刻,好像有一股寒冷,从后嵴樑下面直窜上来,让他下意识有点怕怕的。 第6页 但这里虽是大山之中,可周围几百号人,他此时正老老实实跟几个小伙伴坐在一起,累得抬个手指头都费劲,可没做啥啊,这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警惕地绷紧身体等了一会儿,并无异状,陈狗子这才松一口气,继续靠在树干上,对着几个小伙伴吹牛打屁。 「……我跟你们说,论起搜寻食物,我陈君茂可是村子里最厉害的!不信的话,等安顿好了,我带你们去挖野菜!」 在这个半大小子根本就填不饱肚子,每天要忍飢挨饿的年景下,陈君茂他们就算是攀比,比的也是这种看起来十分质朴的生存能力。 谁能挖到肥嘟嘟的蚯蚓,能採到能吃的蘑菇,能带回更多的野菜,谁就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打架?饿得每天都要将裤腰带勒紧了系上几圈才能不难受的情况下,谁撑得慌啊? 在陈氏一族「谨言慎行、君子之道」的八字起名排序里,位于「君」字辈的陈狗子,也就是陈君茂,说着说着,突然就有了一点尿意。 这尿意是来得这样急,让他立刻就坐不住了,蹭地一下跳起来,丢下一句「我去小解」,就朝着远离人群的地方跑去。 其他人见了,也不过是哈哈一笑。 可是,能尿一大泡的时间过去了,蹲个大号的时间也翻倍着过去了,眼看着日头升得高高的了,陈君茂还是没回来。 几个小伙伴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之色。 他们的这个好哥们,该不会是被狼给叼走了吧?! 「你们去那边找找,其他人跟着我去这边。」半个时辰后,带着一群青壮,拿着斧头、榔头、棍子,在方圆一里之内地毯式搜索的言白,在一个明显是岔道的地方,再次分兵两路,让其中一路人去旁边,自己则带着六七个人,朝着前面走去。 「这里有个山洞!」没找到陈君茂,却有人先看到了一个山洞,立刻朝着身后的人喊道。 毕竟他们打算在山里暂住,熟悉附近地形,寻找合适安全的地方盖茅屋或是干脆寻个能容纳七百多人的大山洞,都是之前商量过的,如果暂时没有发现能住人的山洞,下午大概就要开始动工盖一些茅屋,好临时入住了。 但这么做,危险可比寻个大山洞大多了。 也因此,哪怕是在失踪人口——陈狗子还没找到的情况下,骤然发现这么一个山洞,还是让人又惊又喜,并提高了警惕。 谁知道里面现在是不是住着熊瞎子呢,危险一向与馅饼并存啊! 「都小心点,遇到危险,立刻就撤!」言白叮嘱道。 系统叭叭着:【宿主,该不会那个陈狗子,是你弄到山洞里的吧?】 言白:「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所以真是宿主你干的?!】 言白:「……」 言白:「陈君茂身上有着微弱气运,乱世出枭雄,一个朝代的覆灭,往往会催生出无数大小龙大蟒小蟒来争这天下之雄的尊位,他虽连蟒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一小蛇,但现在勉强也够用了。」 系统:【!!!你又打算养成个皇帝了?!咱这可是基建系统啊!你不要又搞完中原,跑去拓展疆土了!我跟你讲,到时候被世界意识针对了,你又该被一脚踢出去了!】 言白「唔」了一声,平静看它:「这么说,之前我每次换世界,都是被世界意识赶走的了?」 系统:【……】药丸,之前为了让宿主能心平气和的在新世界重新开始,它可是把宿主被前面那些世界意识当恶客送走的事给瞒得死死的!现在自己这个可怜系统,该不会要被清算了吧! 好在它「人美心善」的宿主只是看了它一眼,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你觉得现在的陈氏一族,有能当皇帝的人?」 系统:【可是……】 言白:「走了,去找我们的勇士吧!」 外面世界,在其他几个人看来,他们这位年轻族长,因为担心失踪族人的安危,脸上毫无表情,严肃极了,这也让他们的心情跟着平静下来。 然后,他们就在小心翼翼凑到洞口,看到了一个正蜷缩在那里好像没了气息的身影后,再次惊了。 「是狗子!」 「快去救人!」 乍一看这悽惨的一幕,还以为这位去尿尿结果一去不返的少年是挂了,结果满怀悲伤的人才走近了,就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唿噜声。 众人:「……」md!睡的好像还挺香的? 言白没去围观这几个人如丧尸般扑向陈君茂后会发生怎样令人闻之落泪、感人肺腑的事,自认为是个天生圣父的他,顺着山洞的洞口,朝着里面慢慢走去。 于是,等所有人「玩」完了眼泪汪汪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动,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泡尿就尿到了这里,还睡着了的陈狗子后,几个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陈氏族人,都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们好像、似乎、貌似……把他们的太叔公族长给弄丢了啊啊啊! 「唔……」不小心听到了身后骤起的惨叫声,言白摸了摸下巴,一面将自己之前就藏好了的,外面用绿藤杂草掩盖着的空间「门」给扒拉开一条缝隙,一面考虑着,是不是等安顿好后,给这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再多安排一点事情。 第7页 人如果太闲,可不成呢。 不久之后,重新出现在一群「无头苍蝇」面前的言白,平静地看了一眼正要开口质问他去了哪里的没大没小的小子们,然后给他们丢下了一句足以轰晕他们的话。 「回去吧,我发现这山洞后面直通着一片山谷,土地肥沃,很适合定居。」 第4章 乱世桃花源(4) 闻讯赶来的陈家村村民,只敢好奇地聚拢在山洞前。至于那一百多个外村人,不管是否愿意,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往前面挤,反正前面的人说什么,即便是站在最后面,也是听得到的。 陈狗子已经被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却不得不继续解释着,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更不知道山洞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样不知道太叔公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然后他的后脑勺就被他爹给狠狠拍了下:「要你有个啥用哟,就知道吃!」 憋屈的陈狗子却只能忍了。 不忍也不成啊,因为他一尿尿到了这个狗屁地方,整个陈氏一族都被惊动了,满林子找他,再不憋着,估计会被臭揍一顿。 「反正等太叔公他们出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啊!」吭哧了一会儿,他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其他人一听,也就暂且放过了他。 之所以大家这么无聊,反覆追问这种没营养的事,还不是因为他们此刻的心情十分紧张,正等着言白族长跟其他跟着进来的十几个青壮的消息? 在言白之前一口断定,山洞的深处直通着一片可以定居的山谷后,在其他方面可能脑子转得不够快,可在生存方面都有着一些自己小智慧的村民们,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地方如果是真的,必不能错过! 然后一大群人就抱着孩子的抱着孩子,扛着东西的扛着东西,能来的都来了。 除了十几个青壮跟着言白再次进去,探一探路,剩下的人,全都被留在了外面。 陈慎民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以身相替,代替言白进去,毕竟言白可是他们的族长跟长辈啊,于情于理,都不能让言白进去冒险。 但有着无上权威的长辈一旦执拗起来,那是谁说话都不好使。 无奈之下,进去前,陈慎民他们就对着那些跟着进去的小伙子耳提面命,让他们务必保护言白的安全。 此时此刻,言白这个「固执的长辈」,就已经带着紧张又期待的十几个人,到了他之前特意拉开了一条缝隙的空间入口前了。 「有风。」言白停下脚步,示意他们去感受,「说明里面是通着的,谁愿意跟我过去看看?」 「我!」 「不,还是我吧!太叔公,我力气大,我能保护你!」 「我拿着斧头呢,遇到野兽,我能驱赶!」 「那我还肉多呢,遇到野兽,我能充当肉盾!」 言白:「……」 拍了拍手,见这些憨厚可爱的小伙子看过来,言白平静说道:「一起去不就好了?」 众人:「……」有道理哈!就他们这十几个人,争什么争。 于是,这不到二十个人,就成功顺着言白「放水」露出的入口,成功钻进了言白为他们准备好的荒野逃生终点奖品,并在一个个钻进来后,只一个抬头的工夫,就为这里的生机勃勃而目瞪口呆了。 虽说在他们经过五天多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大山稍深一点的地方后,已经看到了一片绿色了,但外面大山里的绿,跟这里的绿,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这个陌生之地的绿,更多的,是嫩绿,是万绿丛中还点缀着一些其他颜色的绿,没有那么浓烈,也没有那么幽深,让人在天黑后忍不住害怕,这里的绿,更符合人类对生存之地的幻想。 「居然还有野花?」 「这里有野菜!」 「快看!那边那个是不是蘑菇?能吃的蘑菇!一大片呢!」 地面上铺着的,也不是深山里可以扎根深处才能茁壮成长的灌木、野草,不小心碰到了,都可能给皮肤划拉出个口子,而是看着就柔嫩的,躺在上面都可以尽情打滚的大片的小草。 天空中挂着的,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太阳,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里并没有那么多遮天蔽日的树木,可抬头可见的大太阳,也只是带给大地还算温柔的阳光照射,照在身上并不热辣,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更是让他们舒服得想要嚎叫。 当然了,他们也的确这么做了。 言白安静地倚在一棵大概五六米高的白杨树下,看着这些年轻人褪去了不符合年龄的沉重与疲惫,像是撒了欢的狗子,在这片草地上打着滚,露出了一丝慈祥的微笑。 等他们终于将心中的郁气都撒了出去,言白才拍了拍手,提醒道:「小伙子们,走了!」 十几个不是喊他太叔公就是喊他叔公的小伙子,被他这么笑眯眯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起身,顾不上拍打身上的草屑,就跟了上去。 一路走来,惊嘆声、吸气声,不断响起。 这个空间是言白在上个世界免费获得的奖励,他本着丢了也可惜的心态,走的时候就随便塞进了系统的库房。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才有闲心摆弄了一下这个东西,发现这个空间虽没有传说中的灵泉,平常得就像是个普通山谷,但却可以取收随意,取出来时,找个地方定位了就可以。 第8页 而且,生态环境方面,也有着一种自发调节作用,可以保证在这个空间范围内,气温、阳光、降水,都符合接壤世界当下季节最完美的水平。 该是夏天时,绝对是保持在一个夏天正常的温度,该是秋冬时,亦是如此。 哪怕定位的地方只是一个点,只要将这个点设定为空间的位置,进入这个点的范围,就会发现空间在这里出现了扩展,放大了无数倍,还不影响周围的环境。 对此,言白的点评是:略有瑕疵但还算有点意思的环境模拟示范园。 说是方圆十里,指的其实只是这里的土地面积,在十里之外,除了入口那一面,剩下三面与之接壤的,是仿佛无穷无尽的水。 水是言白在之前某个世界,跟海洋种族贸易往来时,他们感动于他的大方,「主动」赠送给他的,本来言白还有些犯愁,足足有一条大江那么广阔的淡水,究竟要怎么存放。 幸好他及时想起,在更前面一个世界的时候,有魔法师感动于他的慷慨,送他离开领地时,赠送了一个可以装水的魔法戒指,恰好就能装下这些水。 等到了这个世界,言白就索性将水腾出来,跟这个空间揉捏到了一处,不仅在土地范围内多出了几条小溪,还使得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空间世界,因着水作为边界,而看起来正常多了。 「我果然是个心软的人。」言白嘆着气对系统说,「几位朋友的馈赠,我都用到了这个世界,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很感动吧?可惜不能再回到那些世界,不然,一定要登门拜访,感谢他们的无私帮助。」 系统:【……那他们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吧。】 好在,言白只是稍稍伤感了下,就恢復了正常,然后领着这些后辈,在大概方圆一里之内转了一圈。 发现这里不仅生长着许多树木,长着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蘑菇、野菜,土地更是肥沃,他们这些虽然年轻却早就已经跟着下地干活好几年的人,只拈起一些泥土,辨别了下,就露出了喜意。 最最让他们欣喜的,是他们在距离入口不算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小溪! 清澈的溪水涓涓流淌,尽头看不到是哪里,但想也知道,既然有着活水,更远的地方必然有着更大的淡水源! 在这种因为旱情而不得不逃进大山里避难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水资源,比这喝一口就甘甜得令人眼睛都要眯起来的水资源,更令人欣喜若狂的呢? 「太叔公!这里太好了!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有人曾略识过一些字,看过一些话本,此刻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们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 如果能活的更好一些,谁愿意人不人鬼不鬼地在深山老林子猫着呢? 如果他们所有人都住在这里,起码能过的像个人啊! 言白见他们已是等不及要跑出去告诉亲人们这个好消息了,便点头道:「既然你们觉得这里好,那就回去,告诉大家,然后今天就搬进来吧。」 随着一阵欢唿声,大家飞快往回赶,回去的速度,远比进来的速度快得多。 等他们终于再次钻出那个入口,外面的气息一扑过来,由奢入俭难的十几个小伙子,甚至忍不住皱了下眉,有人还「矫情」地啧啧了两声:「外面这都是什么味儿啊?我可真不爱闻!」 「嘿嘿,谁说不是呢,还是咱们的桃花源更美,闻着都舒服!」 「可里面没种着桃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后咱们可以在里面种几棵啊!到时候还可以埋几坛酒在树下,嘿嘿!」 犹如地主家傻儿子的小伙子们,一出去,嘴就咧得再也闭不上了。 而此时此刻,山洞外,左等人不出来,右等人不出来的一群人,从最初的期待紧张,到后来的焦虑紧张,再到现在的有些绝望了,沉默的人群中,甚至隐隐能听到有家里孩子进去了的母亲的压抑低泣声。 就像是一根皮筋,现在已是被慢慢拉到了极为紧绷的状态,大概再过一会儿还不见到那些人归来的话,这两年内饱受摧残早就已经身心疲惫的众人,会砰地一下,彻底崩溃掉。 「不成,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这是族长下的命令,可他们一直不回来,我们总不能一直干等着吧?万一是出事了呢?」有陈氏一族的族老皱眉说道。 陈慎民心里更是提着心提着,整个人也紧紧绷着,此刻听到这话,一咬牙,一跺脚,就要下令再派人进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很多人已经快要不敢去期盼的脚步声,竟然从山洞里面传来,并由远及近。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愣了一瞬后,有人惊喜大叫道。 第5章 乱世桃花源(5) 陈慎民立刻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一个微笑着的年轻人,也随之从山洞里走出来,在发现陈慎民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时,还朝他眨了眨眼。 三叔真是太调皮了! 陈慎民无语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族长归来,的确让他重新有了主心骨。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还是这个有些任性的三叔当族长,也比重新再临时选个族长要好,起码,不出什么变故,可以更好的安抚人心。 而接下来这些凯旋而归的小伙子们,就带给了外面的人群一个又一个足以堪称幸福的轰炸。 第9页 「山洞的尽头有个洞,钻过去就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山谷!看起来特别大!有树,有小草,有蘑菇,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能吃的野菜!」 「那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太阳,可是阳光根本不像山外面那么晒,泥土适合开垦了种粮食,都是肥沃的土地!别说是养活七百多人了,就是养活七千人也够了!」 不吝于用着各种夸张的话语去描述山洞里面的那个世界,小伙子们个个都像是自己去过了仙境,回来再描述一样激动而亢奋。 这些听着的人,其实也不是全信他们说的,可就凭他们的描述,哪怕里面的那个地方只有他们描述的一半好,也足够外面这些人激动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听到了有人说:「里面有水!溪水!甜的!我咕咚咕咚喝了个水饱!不信你们听,我这肚子敲起来还能听到水声呢!」 早就已经喝光了水,现在嘴唇都开始干了的众人,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吞了下唾沫,心中燃起了无穷的希望! 于是,当言白表示,立刻就带着人进去,今天就在里面住下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除了还有人对里面的的情况有些担心,但待在外面,在这片深山林子里过夜,就一定安全吗? 来都来了,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能再后退了。 「按家庭为一队,一家一家过去,不要挤,不要踩踏,谁要是敢在这时候惹事,回头安顿好了,有他的好果子吃!」得了吩咐的几个族老,一边叮嘱着人带着行李往山洞里走,一边重点在几个半大小子的身上目光停留了下。 作为被重点关照了一下的陈狗子,心情悲愤: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啊!为什么就是没有人信我! 但想到即将到来的能够安睡一觉的目的地,他又忍不住欢喜起来。 心情复杂的他,再看向前面那个总是挑头儿干实事的年轻太叔公时,已是不得不改变了对这个族长的看法。 经过了之前的几件事,谁还敢说,人家这个族长是只挂个名头,不干事? 那怕是立刻就要被受益了的族人给淹没,一人一口唾沫就能给淹死了。 而当之前那十几个人去过的所谓桃花源,终于缓缓地在所有人面前拉开了薄纱,露出了真容后,原本还觉得第一批来过的人是夸张了的人们,都不禁为这能让所有逃难之人焕发出活下去勇气的地方沉醉。 「铁蛋,你之前居然没骗娘?这里居然真的有这么好!」 「虎子,你快扶着你爹,你爹笑得要晕过去了!」 「柱子,这里真的有吃不完的野菜,要是你姨他们也在就好了……」 对这些人的反应,言白早就心里有数了,所以他只是稍稍站远一些,给这些人一点发泄情绪的时间。 但不知怎么的,之前过来时还没有过的一丝隐隐不安,突然就冒了上来。 「总觉得好像是忘记了什么……」言白沉默了一下,看向系统。 系统正晃着尾巴,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人类哭哭笑笑的,跟看大戏似的,突然被宿主看了这么一眼,它立刻就正襟危坐,蹲在了地上。 咪了一声后,系统摇摇头。 【应该是……没有吧?】虽然它也没发现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它也忽然有点毛毛了起来。 难道它真的不知不觉中,忽略了什么事,导致会影响到宿主? 就在它有点惊慌地试图去给自己杀个毒,看看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中了某种新型病毒时,轰地一声,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传来了一声闷雷。 这雷声来得是如此突然,歷来这晴空闷雷,就容易让人觉得不祥,此刻在这种刚刚进入这个空间,还没彻底从那种激动亢奋心情中清醒过来的众人,都立刻傻乎乎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这一刻,就连一向有些见识的族老陈慎民,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是:难道是他们到了这个地方,惹怒了神灵? 但下一刻,另外的一个念头,就疯狂地窜了起来:要下雨了?! 一个是被上天所恶,一个是大喜将至,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就只看这天空接下来是降下惩罚,还是下雨了。 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片刻之后,从天空中突然照下的一道光柱,竟直接笼罩在了不远处独自一人站着的言白身上。 不等言白蹙眉,有所反应,本来空无一物只有太阳的天空,更是突然飞来了一大群五彩鸟儿。 它们虽都不是大型的鸟儿,也没有出现类似凤凰之类传说中的神鸟,可足足数百只齐齐飞来,绕着那道光柱飞舞,嘴里叼着的花瓣,更是齐齐洒向下面的人,那种鸟儿飞舞,花瓣缤纷乱坠的场景,还是令人瞠目结舌,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好半天,看着这一幕的人,都屏气凝神,直到那些鸟儿飞走了,那道光也消散了,才慢慢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若是再慢一些,怕是这些人能自己给自己憋死几个。 就算是到了现在,个个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可被刚才的场景震慑,依旧是没人敢上前一步,去问一问那个此刻表情淡淡的犹如谪仙下凡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 「谪仙下凡」言白,此刻的心情就很不美妙了。 「果然便宜没好货。」他冷漠地给这个所谓「神迹」进行了点评,随后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搞出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第10页 最重要的是,这个华而不实的「神迹」,是不是坑了他之前完成任务后的点数了? 就算他对这些点数早就无所谓了,多还是少,都不重要,可自己的东西,在自己不允许的情况下,被人给坑了,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不同? 系统擦了擦冷汗,终于查明白了原因:【宿主,你放心吧,这只是被您抢……啊不,是获得了这个免费奖励所在的世界意识,额外给您的馈赠。因为知道您一向喜欢低调,所以……】 所以就故意在自己被坑了一大笔后,暗搓搓反过来小坑了自己这个宿主一把。 系统说完这句话,简直都不敢去看自家宿主的表情了。 谁知道,言白却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笑了:「这样啊,如此厚礼,来日再去那个世界做客时,记得提醒我回赠一二。」 系统:【……好的。】 不过,经过这次的「神迹」后,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言白再说什么时候,那些人,包括外村的人,都十分心甘情愿地去遵从。这的确是大大的降低了言白的乐趣,不过,提高了工作效率倒也是真的。 因为这片方圆十里左右的土地并不是一个成熟的生活区域,所以,从零开始,想要建设成能够勉强住人的程度,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无论是在言白的带领下,短暂休整过后,就又往里面迁移了一点距离,还是暂时在一条小溪边安营扎寨后,商量着如何在几天后再开始伐树建造房屋,大家都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人,心里充满了庆幸。 尤其是那一百多个外村人,他们更是无比的庆幸自己当初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如果当初他们没有选择跟着陈家村的人一起逃入深山,哪里能够有现在这样喝着甘甜的溪水,看着不远处已经在煮着蘑菇汤的舒服跟安心? 也因此,他们也越发为执意留在外面的亲人们担心了。 有着自己的生存小智慧的村民们,在看到了言白的那个所谓神迹后,对于外界,其实就更是抱着一种「可能要乱了」的猜测了。 他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当捧着碗,终于喝上了热腾腾的蘑菇汤时,有些亲人仍在外面的村民,低下头,掩住了垂泪的脸。 山外,黄坡村 几个男人饿得两眼发花,他们昨天就已经吃光了几天前才从姜寡妇家抢来的干粮,现在只能靠在村头的树荫下,在光秃秃只剩下树枝树干的树下,捂着肚子,哎哟着,后悔着。 「姜寡妇他们倒是跑得快,肯定是带着粮食跑了!早知道……早知道当时就不要心软,直接就抢光了多好!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跑去了哪里,一群寡妇带着几个孩子,哼,离了黄坡村,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保得住粮食……哎哟,好饿!」 一个男人摸着瘪了的肚子,只觉得自己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刚才他们因为太饿了,不得不摘光了这棵树的叶子,就那么直接吞咽了,那苦涩且干不刺啦的口感,实在是让他们感到痛苦。 与这些树叶相比,再难吃的口粮,那也算是食物啊! 接下来要是再没吃的,难道他们要去抢那些男人多的人家? 「听说几里外的丁家村有两家挺有钱,在县城里也有铺子,我觉得,他们应该能有存粮,要不,咱们几个连夜过去探一探?」有人饿得不成了,提议道。 这事在往常肯定是不能干的,被人逮到了,怕不是要被打死。 可现在,他们都要饿死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但这几人中,也有人有些心计,眼睛一转,提醒道:「咱们几个去了,怕都不够人家打一顿的,可如果叫上村子里的这些男人一起去……到时候,嘿嘿,没准不仅能吃饱饭,还能顺便娶个婆娘!」 「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了?我就不信,老婆孩子都要被饿死了,他们还能忍得住……」 当天夜里,几十个蒙面的男人闯进了丁家村村头的两户富农家里,在对方的求饶之下,仍将粮食搜刮一空。 次日天已蒙蒙亮,这些人才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扛着东西,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到一晚上都闭门不敢开的丁家村村民,次日天亮了,悄悄去这两家的门前看时,却看到了大门紧闭,听到了里面女子压抑的哭声。 第6章 乱世桃花源(6) 言白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是被泰山压顶一般的沉重感给硬生生压醒的,结果一睁眼,最先看到的不是周围的环境,而是人、人、人、人、人。 十几个几岁大的娃娃,正撅着屁股地挤在他的周围、压在他的身上,犹如小兽一般在依偎着取暖。 夏末初秋,在外面世界的时候,可能空气都干得能让喉咙冒了火,不觉得有多冷,可在这环境比较正常化的「山谷」里,夜里却已带上了一丝凉意。 作为被重点保护起来的陈氏一族的「任性长辈」,言白昨晚不得不被「大逆不道」的晚辈们硬逼着睡在了最里面。 当时被一群不知道敬畏为何物的小孩子抱着大腿,走也走不动,还要被突然都「忠言逆耳」起来的几百个晚辈魔音灌耳,言白也不知怎么的,就妥协了。 他拒绝承认是因为被小孩子抬头看他的模样给萌住了! 而现在,作为「叠罗汉游戏」中的最下面的那一个,鼻间瀰漫着的都是淡淡的奶臭味,言白不得不在陷入了生无可恋之后,将盖房子的计划暗搓搓地提到了最前面。 第11页 瞅了瞅怀里这些正撅着屁股,往自己身上拱着寻找温暖源的瘦小孩子,他甚至对系统自作主张拿出一条羽绒被,悄悄盖在他身上的行为,没有去阻止。 作为基建系统跟宿主,言白他们其实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但不能做的事情也不少。 世界意识不允许不符合规则的事物堂而皇之的出现,所以,类似法术、堪称玄幻的武功秘籍、以及魔法等,便是在这个世界出现了,也会以着各种形式被排斥。 而符合这个世界规则的,诸如冷兵器、界的普通植物种子、普通物资,则是最容易被偷渡过来,进行普及的。 甚至是手机、电话、吉普车这样的未来产物,只要自己能扛得住本地土着的排斥,得到认可,那就是自己的本事,世界意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羽绒被之类的物资,在言白这里,其实也就一条,这还是在之前某个世界无意中收起来的。 他素来喜欢每到一个世界,从零开始,享受着那种真实参与到基建游戏中的快乐。但眼下,看着将自己淹没了的这些小孩子,言白沉默了一会儿后,戳醒了系统。 「与时空贸易厅连接上,进行简单贸易,你可以做到的吧?」 如果可以将这边的物资,选一部分,进行交易,换取部分简单生活物资,似乎也不影响自己的游戏感觉? 系统却迟疑了一下:【那个,不保证一定能连通上啊,宿主,你知道的,总系统那边对基建系统一向吝啬……推崇的是基建系统跟宿主自力更生、自己劳动最光荣……】 在言白「这都办不到,那还要你何用」的目光注视下,它慢慢地越缩越小。 【……我争取连通上……】突然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一直都是被宿主带飞,整个统都很没用,系统顿时整只猫都跟着生无可恋了起来。 它丢下这句话,就再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立刻去手动连接时空贸易厅去了。 言白则说完就放下了这事,边轻轻拍着怀里一个睡得不算老实的小孩子后背,边思索着今天要做的事。 天彻底亮了之后,当这几个小孩子的爹妈诚惶诚恐地从言白的身上拎走了自家娃,将被埋在下面的「叔公」「太叔公」挖出来后,言白看穿了其他孩子也羡慕极了、蠢蠢欲动想包围过来的意图,目光朝旁边一看,就正好看到了正尿尿回来的陈狗子。 「努,你们的君茂哥哥、君茂叔叔正好没事,可以陪你们玩哦,去吧!」 瞬间被孩子淹没的陈狗子:「???」等等,怎么回事?救命! 言白这时已经毫无愧疚之心的走开,找到了陈慎民几个比较踊跃做事的族老,跟他们商量起了今天要做的事。 等大家简单吃过了没什么营养但也足够令人心满意足的早饭后,言白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给七百多人进行了一下分工。 老人、妇女分为一队,这一队的活动范围,不能超过昨天青壮们探查过的这方圆一里,只能在这个范围内,采些野菜、蘑菇、柴木之类。 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留守在目前的休息地,哄着孩子们,给同样留在休息地的男人们提供热水等服务,保护自己跟孩子们的安全。 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男人跟格外强壮的女性,可以分成三队,两队留守在休息地,一队跟着言白外出。 留守在休息地的两队「青壮」,主要任务是抓紧时间,暂时建起普通的窝棚,勉强住人那种即可。两队成员轮流干活,当一队干活时,另一队的成员则充当休息地的巡逻保护者,重点防范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到了一定时间后,两队人员自行替换过来。 而跟着言白外出的青壮,大概二十余人,都是身形矫健、行走速度快且更有着冒险精神的小伙子,他们是被言白特意挑出来的,其中就包括在一些族老眼中算是惹事根苗的陈狗子陈君茂。 这二十几个人,跟言白负责每天探路一个方向。 好歹是未来要住挺长一段时间的地方,远的不说,在所有人看来,方圆十里之内到底有什么、没有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还不知道的危险,或是有什么可以享用的资源,都是应该去看一看,做到心里有数的。 这一支队伍的任务看似还算轻松,实际上,却冒着很大的风险。 言白作为族长,再次挑头儿去干这个事,最初是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可对于能妥协的事,言白并不会多坚持,但这种他肯定不会听的事,他是真正能做到两耳不听「逆耳忠言」,任性妄为。 在几个老头子不贊同的目光注视下,犹如执意要御驾亲征的「昏君」的言白,不得不带着一群兴致勃勃充满好奇的年轻人,很快滚走,免得再被魔音灌耳一次。 「怪了,走了这么久,居然连只鸟儿都没看到,这地方就没个小动物什么的?」走出几里后,原本带着榔头,还想着是不是能逮只兔子开个荤的小伙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本来走在前面的陈狗子,此时正蹲下将破得露了脚趾头的草鞋重新绑好,正好听到这句话,起身时就哼了一声:「能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吃肉?」 「难道你不想?」对方被说得噎了一下,反问道。 陈狗子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小声说道:「想是想,不过,要是为了吃肉,就放松警惕,忘了咱们最先要顾及的事,那下次,你就别想再跟着出来了。」 第12页 对方给了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放心吧,真有什么危险,我铁柱绝对第一个往上沖!咱族长是个有气运的,我爹我娘在我出来前就叮嘱过我了,让我务必盯紧了族长,谁受伤都不能让他受了伤!」 不说辈分之类的虚的了,这些跟着一起进到这个「山谷」的,哪个没被那个神迹给重塑了三观? 在这种因为活不下去而逃难而来的时候,任何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可能再放开! 自己受伤了,不过是一个人遭罪,可如果是这个能被神仙看重的族长出了事,整个陈氏一族也就没有希望了! 他们可不觉得,只靠着他们这些人,能安安生生地待在这么一大片看着正常,但在老庄稼汉看来,已算是另一个神迹的世外桃源里。 他们有多大福分,心里有数着呢。 虽然猜测的方向偏了,但意外猜中了核心真相的这七百多人,心里基本都认定了,能来到这个水草丰足的地方,是因为他们的带头人——言白,受上天眷顾。 为了不失去这样难得的活命机会,他们也要在关键时刻,拼命去保护言白。 这同样也是虽然不贊同,却不敢真的强硬反对言白去做什么事的原因之一。 族长的身份、超高的辈分是一个原因,神迹导致的盲目信任,也是一个原因。 可惜,来之前打定主意遇到野兽自己就往前沖的众人们,走了一个多时辰,别说野兽了,连只兔子都没看到。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刚刚看到的几棵野果树吸引了,打算用棍子打下一些,好装进背篓里当做今天探路的额外收穫时,一股属于河流湖泊特有的腥气味儿,随着一阵风,悄无声息地瀰漫开来。 陈君茂小名叫狗子,居然也真的有着堪称狗鼻子的嗅觉,他提鼻子吸了吸,闻了闻,先是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又露出了理所当然的惊喜。 「太叔公!」 「嗯?」言白看着突然冲过来的小伙子,停下脚步。 陈狗子喜得恨不得抓耳挠腮:「是水!有活鱼的水!我闻到了鱼腥味!」 在探路的过程中,会遇到河流湖泊,其实并不让人惊奇,甚至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毕竟他们今天所走的方向,虽不是顺着小溪往上游走的,但小溪本就不是笔直一条线,朝着不同方向走也能碰到河流湖泊,这很正常。 可是……鱼?活鱼?闻起来腥气,吃起来鲜美的鱼?!可以煮成鱼汤,也可以烤着吃的,有着嫩嫩的肉儿的鱼? 在听到「鱼」这个字眼的同时,周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吸熘口水的声音。 毕竟别说是鱼了,在来到这个「山谷」前,很多人都已经挺久没看见过有水的河流湖泊了。鱼虾这种需要依存于水才能活下来的「肉」食,简直是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美味。 而因为休息地挨着的那条小溪,只有清澈的水,水中更只有一些鹅卵石,并无任何鱼类出没,所有人在狂喝了几顿水后,只为不再被渴死而感到幸福,愣是没人想起来,有水的地方就可能有鱼这件事! 本来走得已经是有些两腿发沉的小伙子们,此刻都眼睛亮晶晶地齐齐看向了言白。 似乎就等着族长一声令下,他们就要撒开脚丫子,朝着前方沖了! 第7章 乱世桃花源(7) 被这么多双写满了「肉肉肉肉肉」的渴望的目光注视着,言白表现出了一个族长,一个早就知情却不得不装作不知情的,这个「山谷」真正主人的堪称平庸的演技。 「哦,是吗?」他点点头,目光在面前的这些小伙子们身上扫了一圈,一挥手,「那就……出发!去捉鱼!」 「嗷嗷嗷嗷嗷嗷!」 没人会在意这个时候,为什么族长依旧錶现得这么淡定,谁让人家是族长呢!族长就该是这样的啊!纵是有人被这演技惊到了,觉得言白表现的不太合理,在场的这些人,也能想出十个、百个理由,来说服对方。 更何况,面对着鲜美的、跟野菜口感完全不同的、近一年都没再看到过,更不用说吃到了的鱼肉的诱惑,二十多个小伙子眼睛都红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等他们杀到了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水域面前时,亢奋的心情,却在不知道该怎么捉到里面的鱼的情况下,不得不又慢慢冷了下来。 有人试图用棍子搅动着水面,但虽能感觉到有鱼儿游过,可深不见底的水域,连水边都让人不敢轻易踩下去,小伙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这咋办?水太深啊,虽然咱们会水,可这贸然下去,怕是直接就没了顶,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能有啥办法?要不,找根绳子试试?」 陈狗子灵机一动,忙从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一根细长麻绳来,又撅着屁股,在河边的湿泥了挖了一会儿,还真让他挖到了两只肥虫子,将其中一只虫子弄在了麻绳的一头,固定好了,他试着,将这一头扔到了水里。 一旁的人见了,都立刻醒悟了:对啊!可以用绳子钓鱼啊! 这里挨着水域,水边的湿泥里,会有着一些虫子,有抓到蚯蚓的,有抓到别的叫不出名字的虫子的,都学着陈狗子,翻出绳子,用虫子做鱼饵,来引水里面的肥鱼上钩。 至于钩子,那就更好办了,荆棘之类的植物的刺儿,只要费点心思,就能跟绳子固定好了,弄成个不太成功的鱼钩。 第13页 有的鱼钩弄的不太牢靠,叼住鱼饵的鱼明显又太肥大,直接将虫子吞了,鱼却毫髮无损,吃完鱼饵就跑了。 陈狗子第一个想到了这个办法,也是做的最好的一个,平时有点毛躁的他,在这事情上竟意外的有耐心。而那些心里起急等不得的,一会儿就要扯出绳子看一眼,便是有那鱼儿靠拢过来,也被惊跑了。 「哎哟!是鱼!」随着旁人的一声惊唿,陈狗子勐地一拉一甩,一条尾巴狂甩着的肥鱼,啪地落在了陈狗子身后的地面上,啪嗒啪嗒地不断蹦跶。 其他人见了,都惊叫出声,又喜又羡。 听着周围几个人的恭维,陈狗子也有些得意起来,但就在这时,距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另一处围着一群人的地方,也随即爆发出了比这边更热烈的惊唿声。 「居然有这么多鱼?」陈狗子好奇心起,一面小心捧起还在乱动的那条鱼,将其牢牢抱在怀里,一边朝那边凑过去。 结果一到地方,就看到一篓子鱼,大约五六条,正在将水漏出去了的背篓里乱蹦着。 而在背篓的上面,竟有一个敞开了的藤条盖子,背篓的两侧,各有一根绳子拴着。 原本没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么蠢,可现在扫这一眼,陈狗子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有点懊恼地嘀咕着。 本来还觉得自己能想到用绳子用荆棘刺儿来钓鱼,足够脑袋灵光了,结果,明明他们每个人都背着背篓啊!明明不远处就有着藤蔓有着长草,可以编个盖子啊! 明明只要在背篓里放了鱼饵,沉入水里,在这种鱼儿多而肥美,还有些傻乎乎的情况下,更容易抓到鱼啊! 为什么他刚才就没想到呢! 但这样的郁闷,也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在二十几个小伙子再次蜂拥跑开去扯东西编盖子,然后再跑回来,试着隔个几米扔个背篓进去后。 不到小半个时辰,在距离河边不远的空地上,就升起了火堆,几条滋滋作响的肥鱼,被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翻烤。 而不远处的另一处火堆上,他们唯一带着的一个瓦罐,就架在上面,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鱼肉与野菜在里面翻滚,香味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已是飘散开来。 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的小伙子们,个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瓦罐或是烤鱼,不断吞咽着的唾沫,让他们还不算十分飢饿的肠胃已是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香!真的香! 当随着一声「成了,可以吃了!」,就像是给士兵吹起了重逢的号角,所有人都轰地上前,你争我抢了起来。 可惜,因为他们这次出发,只是带了一些干粮,唯一带着的瓦罐,还是为了烧水用的,碗居然只有几个,根本不够分的。 但这些人为了能尽快喝上一口热腾腾鲜美的鱼汤,竟然脑子转得极快,学会了就地取材,将附近的一种比较宽的植物的叶子,一片片的撸下来,十几片交叉叠拢在一起,弄成一个碗状,往里面一倒,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会漏了汤。 顾不上汤还是烫的就唏哩唿噜地吃了个肚儿圆。 喝完之后,个个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天空,有风轻轻吹来,这种舒服至极的感觉,让其中的部分人,甚至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做梦也想不到,居然在这种年景下又吃到了鱼……就是现在立刻让我死了,我也瞑目了……」不知是谁忽然满足地嘆息了一声。 只在最初吃了一些,随后就只围观了何为群猪争食壮观景象的言白,朝这些忽然沉默下来的年轻人们看了一眼。 「你确定会瞑目?如果以后不仅能天天吃到鱼,还能在这里开垦农田,种庄稼,种菜,每天能吃到猪油拌饭、肉丁打滷拌面条,能喝到果子酒……」 「不!」不等言白继续说下去,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就斩钉截铁地将已经说出去的话,又恶狠狠地咽了回来。「死不瞑目!」 可是,能吃到白米饭,还是猪油拌饭,能吃到香喷喷面条的日子,真的会出现吗? 「乡绅老爷家也就是吃这些了吧……」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双手撑地坐起来,一脸憧憬地说道。 他旁边的人立刻笑话他道:「看你这点出息!我跟你讲,我一个远房表舅给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送过菜,他可是说了,人家那家里,老爷们吃的都是肉!各种牛肉、鱼肉、羊肉,还有鹿肉!这么一大碗的肉,炖得又香又烂,用大饼直接卷了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们都不吃猪肉的,嫌腥气!」 「有钱老爷们吃的这么好,那皇帝得吃的是什么啊……」 「估计得是龙肝凤胆吧,我听人这么说……」 「应该是一桌子都是不重样的肉吧……」 光是这么听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小伙子们眼里满满都是羡慕。 当然了,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就算是到了这个世外桃源,他们也并不认为能过上肉随便吃、白米饭可以拌猪油的日子,只要能偶尔吃顿白面馒头,那就是过年一样的好日子了。 偷听着这些人聊天的系统:【……】 刚刚才连接上时空贸易厅的系统,终于有脸冒头了,不过它看看正安静倾听着那些年轻人说话的宿主,十分有眼力价地没有去打扰。 第14页 直到言白出声提醒躺着的众人起来,准备回去时,系统才狗腿地出了声:【那个,宿主啊,我回来了。】 【连上了?】言白这句虽然是问句,可语气却显然已是确定了。 系统:【嘿嘿,连上了,我是谁呀,我可是最优秀的基建系统!】 挺了挺胸脯后,黑猫甩着尾巴说道:【不过,按照时空贸易厅的交易规则,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比较落后的世界,能够交易的东西,只能是无魔类,而且,交易只能走私人一对一,我们这边可以将需要的东西以及能提供的交换物品名单挂上去,别人主动找我们交易时,交易才能开启……】 越说,就越觉得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过于苛刻了。 如果运气不好,一直都没人主动来交易,就算连接上了,其实也没什么用。 言白早就习惯了基建系统在系统中备受歧视的境遇,这种交易,其实对他来说,不过是有则自然是好、无则也不过是麻烦了点而已,也不至于就真的靠着这个了。 「先从我背后的背篓里取两条鱼传过去,还有我背篓里的几样植物,都作为样本传过去。」 顿了下,言白提道:「需要换的东西,是粗布、盐、山羊,以及可以短时间内就收穫、对环境要求不高的粮食种子,其中任意一项即可,数量怎么交换,可以到时候再商量。」 【明白!】黑猫咪了一声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言白的背篓里取了那些东西做为样本,直接传去了时空贸易厅的暂存处,而相关的资料介绍,以及营养价值等,也都随之化为文字,在交易屏幕上挂了起来。 这事处理好后,言白就暂且收心,跟着众人边闲聊着,边往回走。 只是在回到休息地的时候,没等这群满载而归的人将好消息告诉给留守着的人,他们就被一阵哭声给惊到了。 「什么,发热了?怎么……怎么就发热了?」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满脸通红地躺在母亲的怀里,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高高兴兴回来的人,就觉得一桶凉水从头浇下,让他们那颗滚烫着的心,直接凉到了极点。 第8章 乱世桃花源(8) 要知道,哪怕是在山外生活的时候,孩子的夭折,也是经常的事,一旦发热了,就算是有钱去找赤脚郎中看病,也未必就能治好。 更不用说,如今他们已逃难到了大山里,又到哪里去请赤脚郎中? 「儿啊,儿啊,看看娘,看看娘啊!」当娘的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此时唯有搂着孩子,哀哀地哭着。 病了的这孩子,其实并不是陈家村的,而是跟着陈氏一族离开的黄坡村姜寡妇家的一个孙儿,这一家有着十几口人,可除了当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姜寡妇,竟只有跟着女儿来投奔的女婿一家,有着成年的男人,偏偏还是个过于老实的汉子。 四个儿子,都因为各种灾祸,中年就故去了,四个儿媳妇,有两个改了嫁,两个留了下来,姜寡妇不得不带着两个儿媳妇,共同抚养着一大群年纪最大也才十岁左右的孩子,但凡是有心的,谁看了不觉得心酸? 而这个病了的,就是姜寡妇四儿媳的孩子,独苗苗一根,都已经养到了三岁,可以帮着当娘的挖野菜了,却眼看着就不成了。 一向能成为家里人主心骨的姜寡妇,此刻也颤抖着双手,脸色惨白,却还要劝道:「儿啊,你也别太上火,不过是受了寒,已经有人去熬姜汤了,也许喝了就好了。」 「对,只要发了汗就好了!」当娘的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地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的孩子,不敢稍有移开。 「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这时,忽然有人说道。 随着围着的人左右分开,言白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孩子的娘看到进来的是那个陈氏一族受老天庇佑的年轻族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但言白只是看了看,就说道:「这不是受了寒,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中毒了。」 一听到这竟不是受寒,而是中毒,原本眼睛亮起来了的妇人,已是瞬间就面若死灰,眼睛里的光都跟着湮灭了。 「怎么会……不、不可能……他只吃了一些野菜,昨天还好好的……」 其他人虽然因为神迹的原因,对言白这个陈氏一族年轻族长有着盲目信任,但这事他们也的确有些搞不明白。 如果真是因为吃了东西导致的,怎么别的孩子没事,就这个孩子出了事? 况且,这几顿,他们吃的食物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无非就就是野菜、蘑菇之类,之前不也好好的吗? 言白眼下没时间跟他们解释,他看了一眼已是在抽搐的小孩子,问道:「再仔细想想,除了这些,他还吃了什么?」 「……是,是烤虫子……」就在大人们都纷纷表示没有,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时候,姜家几个小豆丁中的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开了口。 随着她这一声,其他几个小孩子都一下子脸白了,显然他们也想起了这件事。 「二丫,怎么回事?什么烤虫子?!」姜寡妇急急问道。 那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我看到他们烤了虫子,好香……都捨不得吃,所以……所以餵给了小弟弟……」 虽然她因为害怕,说得并不清楚,但在场的大人们,都听明白了。 第15页 因为近两年来,老百姓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小孩子就算勉强能活下来,也多半是瘦瘦小小,面黄肌瘦,别说是吃肉了,连肉虫子都未必能轻易见到一只。 而因为嘴馋,姜家的几个小豆丁,趁着大人不注意,将好不容易捉到的一只肉虫子给烤了,他们自己却没捨得吃,而是餵给了年纪最小的弟弟。 结果,那虫子有毒…… 如果不是这后果是害了人,几乎所有人都要为小孩子之间友爱谦让肉食的行为感动了。可现在,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大家,只觉得心里更是沉甸甸的难受。 这都是被世道给逼的啊!让这些几岁大的孩子,将一条可能有毒的肉虫子当成了无上美味,当成了需要谦让的……这不是孩子的错,是他们这些大人无能,是上面那些官老爷们不给人活路啊! 但同时,他们对这个中了毒的小孩子能否活下去,也丧失了最后的信心。 只有言白,仔细问清楚了那几个孩子,虫子是从哪里捉到的,又是什么样子,然后在其他人垂头丧气的时候,转而走向了孩子们挖到虫子的地方。 陈慎民看着他的背影,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是又咽了回去。 算了,虽然这样做可能是无用功,但如果这么做能让族长心里好受点,那就不要拦着了。 那一边,已经有人试着安慰起那个才失去丈夫没两年的小媳妇儿,想从对方手里将孩子抱出来了。如果就这么放任这个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直到孩子身体僵硬了,怕是这个女人能疯喽。 有着这样经验的妇人们,自然是想着,一个已经要去了,另一个总要好好活下去。 言白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地面上,没去理会后面的混乱嘈杂声。 系统:【你的思路是对的,一般这种毒虫的附近,都会生长着相剋的植物。】 「因为是模拟的生态系统,所以严格遵循着一些自然界的规则?」 系统:【是这样,所以只要好好辨别一下,想找到那类植物并不难……啊,你面前的这株就是!】 系统快速扫描了一下,发现这株通体紫色,叶子尖儿却微微泛着红色的植物,的确有着可以缓解与其相伴相生的那种虫子毒性的能力。 言白随手摘下几株,就走了回去。 这时候也没时间去熬汤了,他直接将植物揉捏成一团,挤出了紫红色的汁水,撬开小孩子的嘴,给硬灌了下去。 被他突如其来这一操作给惊到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早就已经给这个孩子判了死刑,觉得活不成了,可在这种全都安静下来的环境下,所有人的眼睛,却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躺在母亲怀里的孩子。 片刻之后,一声惊唿最先响起:「动了!动了!孩子睁眼了!」 效果是这样迅速,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这个已经被几乎所有人,包括他的亲人,认为活不成了的孩子,的确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脸上、身上的红肿,也在慢慢消退,虽然因为嗓子也微微肿着,暂时还不能说话,甚至唿吸也还是在好转中,没有立刻就恢復如常,可但凡是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得出,这个孩子的命被硬生生地抢了回来! 这件事的直接影响,大概就是在此之后,所有大人,都对孩子们三令五申,不准随便抓虫子,不准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往嘴里塞东西! 当然了,因为发现了一片一望无边的水源,几乎吃不完的鲜鱼的存在,也直接遏制了这种因为严重缺嘴导致的现象。 当天晚上,休息地的周围,就瀰漫起了诱人的鱼汤的香味。 言白却因为这一次突发事件,越发觉得,拓展这个暂居地的食物种类,刻不容缓。 如果光是肉类,就能有着好几种安全美味的可以选择,饭管饱,又有哪个懂事的小孩子,会随便将不知名的虫子往嘴里塞呢?只要盯住了部分不懂事的万物皆可入嘴的小孩子就足够了。 「可惜,如果能有野山羊、野鹿或是野兔子可以进行交易,就可以推给外面的大山,然后顺理成章地牵回来养。」 「现在还不到出去打猎的时候,没有什么可用的武器,不过是一群普通百姓,出去了,遇到山中野兽,很可能受伤。」 「才七百人左右,折损一个都是很大的损失。」 跟系统说着的同时,言白眼睛也没闲着,正一心二用,看着难得悠闲下来的妇人们,正用採集来的长草,编织着一双双草鞋。 这种做草鞋的法子,在底层老百姓这里,也是基本每个妇人在出嫁前都要学会的,跟做衣服一样,是基本的生活能力。当然了,其实部分男人也是会的,毕竟这年头,能娶到老婆的底层男人,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剩下的人,很可能终生孤老,可没人给缝衣服给做草鞋。 买的话,除非是有闲钱,或是有别的东西比较多可以拿去换,不然,谁捨得在这种东西上浪费? 「倒是挺有意思的……」言白看了一会儿后,难得点评道。 毕竟他曾经去过一些机器已经完全代替手工的高科技世界,这种手工草鞋如果卖过去,大概也能热销一下。 虽然比不上某些朝代,百姓们因为稍微富裕了一点,手工做的布鞋,但也算是一种可发展的产业了。 第16页 想到这里,他对系统说道:【等她们给我做的草鞋送过来,你记得送一双到时空贸易厅挂上,看看有没有人愿意用别的物资来交换。】 系统:【没问题!】 那边,陈狗子的草鞋已经破得彻底穿不了了,就直接脱了,赤着脚在休息地上行走。其他半大孩子见了,有样学样,哪怕是还有着新鞋子可以穿,也赤着脚,在休息地上行走。对这样穿着其实并不算舒服的草鞋,他们依旧是很珍惜。 听着系统在他脑海里感慨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言白则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亮亮的光点忽然出现,并闪烁起来。 下一刻,系统就惊唿了一声:【有生意来了!】 来自某个因为自然灾害,土地严重污染了的末日世界的科学家,一跟言白这边接上了,就非常爽快地开口说道:「我这里有可以短时间内就收穫的番薯,是经过几次改革,可以无视大部分恶劣环境继续生长的,成熟周期短,产量高,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吃,你要不要跟我交易?」 第9章 乱世桃花源(9) 对方要交易的番薯,严谨一点来说,叫红番6代,经过了那个世界科学家们的六次改良,个头上就已经比前的番薯大了不少,外皮是红的,有的剥了皮里面也是微微带着一点粉红色,有的里面则是乳白色,口感因颜色不同而不同,一般来说,乳白色的口感要稍好一些,有一种淡淡的奶味儿,而粉红色的,吃起来则味道差一些。 但不管是口感好的,还是不好的,它们产量可以说都是很惊人的。 在那个世界末世前,这种作物,已经算是食物贫乏时期常常伴在餐桌上的一种食物了,产量已不少,但那个世界末世后,大片的土地被污染,是真真正正达到了寸草不生的程度,这样的产量,对于剩下的那一点土地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虽然无土培植也已经在那个世界兴起,但高产作物,谁也不嫌多,自然同样在不断改良着。 言白并不想去深究,对方用于交易的红番6代,是不是已经在那个世界被淘汰了的,他只问了一句:「这种是可以不断留种,还是一次性种子?」 对方笑了:「可以一直种下去,但想必不会有人愿意一直吃这种如同嚼蜡的食物的。」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交易吧。」言白干脆利索地说道,「三千斤立刻可以种植并能不断留种的红番6代,换这边二十种动植物的样本。」 「成交!」本想再讨价还价一番,可与对方的眼睛对视了片刻,这位科学家就确信,对面这一位,大概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而在他这边,三千斤红番6代,根本不值什么,反倒是异世界的动植物样本,让他比较感兴趣。 想到自己每次发现有异世界新人的信息出现,就跑去联繫,与对方进行交易,从中也占了不少便宜,就算这一次少占一些也没什么,这样想着,不承认自己是被对方那双眼睛吓到了的科学家,立刻就点了同意。 随着交易的正式开启,24小时内,双方都要备货完毕,然后在此期间进行贸易。 有哪一方拖延了,货物没能准备好,将会被时空贸易厅进行处罚。 言白这边,早就已经上传了几样植物跟鱼,他又在附近找了一些植物,并着几棵树的树枝,传了过去。 只是等另一边的货物发到他手里,却发现,对方明显是因着这可能是一次性的贸易,而有些敷衍。 三千斤的红番6代,大的番薯足有西瓜那么大,这类适合作为「芽瓜栽培」,可每个大红薯上却只有一两个嫩芽,想要等到嫩芽长到可以掰下芽苗栽培,起码要等上几天甚至十几天。 而小的可以直接「窝瓜栽培」的小红薯,却有一些明显是虫蛀了,或是有着其他毛病,看着也只有大半适合做良种的。 这虽然不能算是违约,可这也的确算得上是不厚道了。 系统气到炸毛:【这不是欺负人吗!二十个异世界的动植物样本,换他们那个世界已经淘汰了的三千斤番薯,他已经占了大便宜啊!居然还用这种劣品来煳弄!啊啊啊啊啊!】 言白无奈地看它一眼:「闭嘴。」 系统:【你还凶我!】 言白嘆了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未必能占到这个便宜。」 系统:【咪?】 言白:「你是不是忘了,这个空间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空间里本来就有的?」 而他获得这个空间的世界,属于中魔世界,那个世界早在他去时的数百年前,就已经有人意外获得了与时空贸易厅连通的机会,并陆续进行着贸易。到他去了的时候,甚至出现了魔法机构,专门有人员负责这种沟通。虽然因为那时候的种族不同,他搞基建的地方也并不是人类生活区域,但这种算是高机密的消息,他也是有渠道获得的。 如果这个科学家喜欢去勾搭各种「新人」来交易,好收集不同世界的动植物样本,那么,就很可能已经与他去过的那个世界的人沟通过了,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可能会有。 系统:【所以,他很可能在做过实验后,才发现是已经实验过的?】 发现对方很可能不仅没占到便宜,还吃了亏的系统,顿时捧腹大笑起来。 言白一脸遗憾地说道:「我在想起来后,就想着给他发信息,告诉他这件事,却发现在交易成功的下一刻,他就已经拉黑了我,连交易坐标都抹得干干净净……」这算不算是对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17页 言白也懒得去想这些了,他让系统扫描了一下系统库房里存着的这些东西,估算了一下数量,就决定,明天就将这些种子发下去,能直接种到土里的那部分小番薯,要先种下去。 而剩下的那些个头儿大的,则需要用容器装上水,将它们浸泡了来催芽,到能种的时候,大概要等起码十天以上了。 「这边的白地果与红薯相似,只是产量上,白地果的产量却并不算很多,还不如改良之前的普通红薯,跟其他类似作物比起来,泯然于众了。」 言白回想着这个世界的白地果口感跟产量,睡前这样对系统感慨着。 因为窝棚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已经搭建出了一些,在这一夜,小孩子跟身体略差的人,都住了进去。而剩下的人,则继续睡在露天,围着火堆睡着。 言白作为族长,本来被安排了一个单人的窝棚,但言白以老人跟孩子还没能全部搬进窝棚为由,拒绝了。他随后更是拒绝了跟小孩子一起睡,于是,挨着火堆入睡的人中,就多了一个言白。包围着他的,是七百人中的那些跟着他干了几件事后,早就对他心悦诚服的青壮年们。但这些人活力旺是旺的,挨着睡的时候,也的确能有效地提供温暖源,起到温暖了身边人的效果,但同样的,他们的体味,也是真的沖。 幸好言白对大了的孩子以及成年人从不心慈脚软,所以,当有些睡相不好的人朝他这边滚来时,言白就一脚过去,让对方怎么滚来的,再怎么滚回去。 等第二天天亮了,好几个小伙子摸着脑袋,回忆着昨晚被人当球踢的噩梦,都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了,这些都是小事。在言白出发前,提醒他们都背着最坚固的背篓时,早就对言白的好运气有了一个深刻认识的小伙子们,就顿时激动起来,将别的念头都抛在脑后了。 看这意思,今天是又要有大收穫啊! 彼此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些小伙子们精神抖擞地跟着言白出发了。 言白早在出发前,就已经让系统将私库里的东西放到了这个方向的水域附近。在外面世界,系统的功能也就是在方圆一里之内做个直播什么的,可在这个并不属于外界的空间里,系统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隔空取物或是隔空放物,这都是基本操作了。 之前将水与土地揉捏组合在一起,可也有它的一份功劳呢! 傲娇的系统觉得自己终于通过做事体现了自己的价值,甩着尾巴就跑走了。 言白带着人一路不快不慢地走,这一路上,他其实也在实地考察着这个方圆十里的空间,虽然系统可以直接用3d地图的方式,呈现给他,但这与实地考察也并不冲突。 用步子去量,去眼睛去感受,去手去触摸,这种真实的感觉,更能增加未来将这一片都建设起来时的快乐。 言白喜欢经过耕耘后收穫时的那种喜悦。 「前面就是水域了,暂停一下。」在发现顺着这个方向再次走到了那片水域时,言白及时勒住了这群即将脱缰了的野马的缰绳,没让他们立刻冲上去捕鱼,而是指着旁边,示意他们跟过来。 心中隐隐期待着的众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话。 而听话的孩子有饭吃,也的确在他们身上应验了! 「昨晚夜梦一个神仙,说要赐给我们一些高产的良种,这些便是,名为红薯。等它们都能收成时,这里的所有人就都不会再有飢饿的痛苦了……唔,大概今天来的人,应该可以将它们全部带回去吧?」 「最后要是还有人背篓是空的,就去捕一些鱼带回去。」 言白将他们分得明明白白。 这些人没听说过红薯,但见过、吃过,甚至是种过白地果,拿在手里仔细一看,就猜出,这恐怕是跟白地果差不多的东西,种法应该也差不多。 但白地果的产量很低,而且也很挑环境,若是环境不好,芽苗枯萎了,也是长不出果实的。 就算长了,产量跟其他粮食相比,也只是略高一点,吃多了还烧心,口感也不好,所以在以前不是灾年的时候,老百姓其实很少种白地果。 但如果这种红薯的产量能翻倍,都不要太多,只需要翻一两倍,这些种下去,等收成的时候,起码就够做冬季到来时的食物,一天一顿,让大家勉强吃到开春了。 如果说,是别的什么人,指着这些外表酷似白地果的果实,告诉他们,这是高产的良种,将它们带回去种下了,收成了,大家就不会再挨饿了,他们恐怕会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可说这话的人,是他们的族长啊!是受上天眷顾的族里最厉害的人! 既然对方说,这是神仙託梦赐下的良种,那就绝对没有别的可能了,这肯定就是良种了! 于是,大家看它们的眼神都是满含期盼的。 小心翼翼地搬着这些红薯,将它们一一放进背篓里,果然到了最后,有几个人的背篓空了下来,在其他人的催促下,这几个人只能放弃了去争取分一部分到自己背篓里的想法,跑去捕了鱼。 都不用说在山外的时候了,就是在今天之前,能带一篓子肥鱼回去,那绝对是令人高兴极了的收穫。 可谁能想得到,才不过是一天过去,现在背着满满一篓子鱼的人,竟然都在用着羡慕的眼神看着别人呢? 第18页 第10章 乱世桃花源(10) 而等他们这群人回到了暂居地,最先受到欢迎的那些带着肥鱼回来的小伙子,也只享受了短暂的英雄待遇。随着众人得知,其他人背篓里装的是神仙所赐的可以高产的良种后,他们这几个人甚至连背篓带人带鱼都被挤出了人群。 「这就是神仙所赐的良种?额的亲娘哎!我这个庄稼汉竟然还能有幸摸到……啊不,是种这种仙种?」 「这红薯既是神仙所赐,哪怕长的像白地果,也必然比白地果强出十倍,不,是百倍去!」 所有人都用看绝世美人儿的眼神,热辣地盯着这些还沾着泥土的东西。 等言白宣布,明日一早,会将良种中立刻能种了的那部分,按家庭来分配,分给包括那一百多外村人的所有人后,现场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唿。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陈氏一族的族长没打算藏私,能够救命的良种,是打算让外村人也能沾光的! 这一百多外村人,因着都在各自的村子里人单势孤,往年村子里有了什么好事,他们都排不上号,而有了坏事,没人愿意干的,那些人就抱团欺负他们,这种情况下,遇到危险自己跑路,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他们也对各自原本的村子没什么归属感。 但现在,在这片与陈氏一族族人一同到了的陌生地方,他们却意外的感受到了一种心开始慢慢落在实处了的安心感。 可惜,这里再好,如果外面灾情缓解了,为了子孙后代,他们必然还是会再次搬出去……这样想着,有些人心里竟然现在就感觉到了一丝不舍。 但也有人,神情悲喜交加,有些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 待散了,以家为单位各自休息时,就有人盯着明显起了别的心思的丈夫、妻儿,甚至是女婿,提醒起他们要注意自己的本分来。 像姜家那位老寡妇,就直接对两个儿媳妇外加女儿女婿说道:「这些仙种,可是神仙赐给陈氏一族的,不然,岂会託梦给人家的族长?你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莫要以为我老煳涂了,就看不出了,是不是想着,等仙种到手了,偷偷藏下一些,好送出去,给在外面的那些人?」 见两个儿媳妇都低下了头,女婿的脸也涨红了,姜寡妇又放缓了语气:「若真这么做了,且不说别的,暴露了这地方,引来了外人来争抢,你们现在刚刚有的安生日子,怕就要到头了。」 「不要觉得我这个老婆子是在吓唬你们,之前咱们在黄坡村是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不会不知道。像陈氏一族这么厚道的,可不多,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才不过七百多人,若是外面的人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地方,跑来,打算将我们赶走,他们住进来,或是不赶走我们,他们在咱们头上称王称霸,你们可愿意?」 那当然是不愿意的! 以前在黄坡村的时候那是没办法了,可这眼看着世道都要乱了,偷偷逃难的人也不少,他们都已经逃离了那个被排斥的地方,凭啥还要让那样的人进来,继续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疴屎疴尿? 「这不就对了?若是以后,人家陈氏的族长允许咱们出去送粮食,那也就罢了,人家主动提出了可以带人进来,你们也能这么做,现在人家啥都没说,咱们这些人,就安安生生的,别做那让人不痛快的事。若是老姜家谁敢私下出去,联络了外人进来,暴露了这里的事,就别怪老婆子我知道了,先打断他的腿!到时候,也不必人家说,咱们一家子就都滚出去,在外面的深山老林里等死吧!老婆子我说到做到!」 被那双虽有些浑浊却仍锋利的眸子扫过,其他人都忙低下头,低声应了。 相似的事情,在好几家有着大家长的家庭里出现,甚至就连陈氏一族内部,也有人因着有了这仙种,忍不住想到了山外那些仍在受苦的亲戚。 结果自然是被长辈一顿批,批的狗血喷头,最终不敢再提偷偷出山,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了。 没在现场,却通过系统直播,看到了这些的言白,一脸的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发展。 系统倒是还算满意:【难得还有着明白人,现在还没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呢,要是泄露了消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这里可就要成为外界争抢的肥肉了。】 虽然宿主到时候可以收回空间,可那样一来,前面的那些事,不就做白工了吗? 见言白不说话,系统一个没忍住,好奇问道:【对了,宿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言白只是笑笑,浏览着系统给他发来的这一片的山脉的地形图。 系统:【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哪次搞基建,最后都变成了造反夺权改造整个世界!所以你去过的世界的世界意识都对你又爱又恨,这次你也肯定在暗搓搓想着将来怎么占下更多土地呢,对吧……】 言白这次终于抬眸,给了它一个想要的关注,只可惜,随后言白就淡淡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然后将哌躁的系统直接禁言一小时。 系统:【……】 言白自己写写画画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去找了陈慎民,并叫上了其他的陈氏一族的族老,他们这一群人,坐在一个偏僻之处,开了个小会。 对于这些族老的想法,其实言白心里也有数。 第19页 在良种的分配上,这些族老肯定是希望陈氏一族能占到更多便宜的,并非是他们不够善良,而是在多一点粮食就能活命,少一点粮食就可能死人的情况下,希望能够更多的倾向于「自己人」,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想法,无关善良与否,这主要还是眼界的问题。 虽然是族长,言白也没打算成为一个在所有人看来是一言堂的霸道族长,起码,在做一些重大决定时,他希望能有效地减少内部拉后腿行为所带来的损失。 当然了,如果有些人怎么讲道理都不听,那言白就只能採取第二行动方针了。 好在,他将人聚集起来,一让这些人畅所欲言,十几个族老中,也只有六七个人,对将仙种平等分给那一百多外乡人的做法感到不满,提出了质疑。 以陈慎民为首的剩下的族老,虽然也不是那种捨己为人的人,但他们这几日跟着言白这位年轻族长做事,似乎隐隐明白了这位族长并不像是只打算着在这里躲避一时,看其言行,似乎所图甚大。 可当言白真的将自己的初期想法说给这些人听了,就连陈慎民这样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的人,都跟着脸色苍白下来,更不用说那几个本就有些胆小且固执的人了。 「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言白特意在他们围着的空地上,画出了简单的一个地形图,指着其中一处说道:「这里就是山外的陈家村,旁边是黄坡村,顺着这条路往县城走,不到三十里,就能到县城。而县城与南溪郡郡城相通的这条路,也同样通着一条还算是四通八达的商路,可直达京城,更可绕路去旁边的卫宁郡。你们告诉我,如果世道真的乱了,有人操起了反旗,咱们县城,可能不被反贼占据吗?」 「南溪郡内,距离咱们县城二百多里,有着一个可供整个南溪郡吃用的盐湖,那里的盐场,每年为官府送了多少银子?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光是有着这样的地方,反贼也不可能放弃了。而那里,距离陈家村,不过是二百多里。」 「在南溪郡这边,有着一处很多人都知道的矿山,可能你们也听说过,说这里挖出来的都是金子,这可能只是以讹传讹,但这里有矿,却不是假的。这种地方,你们觉得,反贼会放弃吗?而这里,距离陈家村,不过也才二百多里。」 言白还要继续说,已有族老颤巍巍说道:「哪里就到了要造反的时候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言白呵呵一笑,将树枝丢到地上,问道:「大旱两年,官府一粒米没施,在几个月前还又增了税,将粮食搜颳走了大半,若不是实在没活路了,你们当初可会这么痛快,直接就同意了进山逃难?」 「要知道,不告之里长,就举村奔逃,被抓了,可是要服劳役三年起的重罪!」言白毫不留情地拉开他们掩耳盗铃的手,继续说道,「当年陈家村的人逃难归来,不过是借着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换了个村名,又贿赂了官员,才得以保全。可如今可不比当年,当年更多是人祸,受灾的地方也没那么多,而如今呢?连那些底层的小吏都已经开始饿肚子了。你们觉得,是填饱这些饿狼一样的底层官员换取一线生机更容易,还是干脆反他娘的,更有可能活下去?」 之所以造反,不过是很多人真真正正没了活路罢了。 言白根本就没多说,而是就这么简单说了几段话,就让在场的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个大汗淋漓,脸色难看下来。 「现在可能还不到人吃人的程度,可如果老天爷一直不下雨,再旱上一年呢?山外彻底乱了,这里却是世外桃源,只靠着我们陈氏一族,焉能护住这宝地?」 「只有聚集更多的力量,让他们都心甘情愿与陈氏一族一起,将这地方当做自己与家人唯一的活命之处,唯一的世外桃源,他们才能用护着自己命一样的心,去护着这里。」 「你们现在心疼我将这些良种平分给这里的所有人,那你们可是心疼早了。」 见面前的这些人都听得面色发白,言白还不忘笑着又扔下一记轰击。「等这批良种收穫了,这里粮食丰收了,我还要让更多的人到这里来安居乐业,共同发展,建造这片乐土。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外人,来加入我们,成为这桃源村的一员!」 众族老:不是……先等等!桃源村?什么桃源村? 第11章 乱世桃花源(11) 万安县的吴县令,此时也在为着一件事发愁,郡守新纳的第二十七房小妾,下个月就要过十七岁生辰了,按照惯例,作为南溪郡的各个官员,如果不想被这位郡守穿小鞋,就要乖乖送上一份厚礼。 这算是郡守作为权贵子弟出身,搜刮财富的一种文雅方式了。 可问题是,在上个月,吴县令才刚把收上来的一笔税款,用大箱子装着送了过去,用作庆祝郡守第二十六房小妾所生孩子的满月宴礼金。 眼下他手里虽仍有着一点钱,可根本不敢去动啊。 这万一郡内的哪位高官还有什么事,他总不能空着手去道贺不是? 「哎哟,你说说,老爷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就赶上这么个穷地方!好歹我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就算不能在富足之地做县令吧,可这收税都收不上来的穷乡僻壤,哪里配得上老爷我的治世之才?」 身体痴肥的吴县令,捂着头,一副自己倒霉透了的模样。 第20页 「如今想要打点上面,让老爷我换个地方,却囊中羞涩,连给郡守小妾贺寿的礼物都备不齐,谈何升官?」 一旁的师爷,长得黑黑瘦瘦,却是个心比脸还黑的,他惯会拍这位吴县令马屁,因此算是对方的第一心腹。此刻就忍不住进言道:「大人,其实,再穷的地方,若是往下刮一刮,也总能再刮出些油水来的。您啊,就是为官太清廉,太为百姓考虑了,才这样苦了自己,不如,再让下面的人催一催税款?」 「就怕他们宁愿蹲大牢,也不肯交钱啊!」吴县令嘆道。 府衙外,这个时候,天色都黑下来了,几个去下面村子里收钱的差役才回来,一个个的,都是脸色不太好。一次比一次收钱困难,他们收不到钱,填不饱县令、师爷他们,底下的人就更是难有油水。 如今这世道,已是越来越艰难了,他们算是往常日子过得不错的了,如今每天也只敢喝一两顿稀粥,这还是在县城这边水井还勉强有水的情况下,家里的人已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这日子再这么下去,可真是没法过了。 谁都知道,若是老天爷再不下雨,这闹起了旱情的地方,粮食就别想再有收成了。 虽说并不是全国范围闹灾,甚至闹灾的地方,都不算是产粮大郡,但这么一闹,还是让粮食的价格飙升到了一个普通人买不起的高度,除非手里有银子,不然,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上面的官员为了维持奢侈生活,向下面的官员各种搜刮,而对于底层的小官小吏来说,银子从何而来?还不是要朝着更下面的百姓那里去搜罗? 这也就是所谓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 想到这次又是一次空手而归,这群差役的心情能好才怪。结果才一回到府衙,就听说里面的县老爷已是刚刚发过火了。这几个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面带苦涩。 「这次办事不利,怕是连差事都要丢了,哎!」 「就是说啊,那群刁民自己跑了,去了山里,咱们几个,总不能追到山里去吧?」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恰好就是言白他们所在的陈家村。只是去晚了几天,陈家村早就人去屋空,莫说是收钱了,连一块能吃的粮食都没留下,井水都干枯了,整个村子空荡荡的,去一趟,是真的一点收穫都没带回来。 这种一个村子都跑光了的事,出身黄坡村的里长,也是难辞其咎。哪怕里长在县城里有铺子,早就搬离了那里,在县里居住,并不知情,哪怕对方住在黄坡村的侄子给他们指了陈家村村民离开的方向,可谁吃饱了撑得慌,真追进大山深处,就为了收几个钱? 直接给了那小子几下,听着对方捂着胳膊腿儿在地上哀叫,差役们心情才好了些,折返了回来。 但眼下,得知县老爷心情不好,他们本就不好的心情,就更差了。 甚至有人开始后悔,就不该看在里长与他们相熟的份上,这次没从黄坡村那里拘几个人回来。 但心中再畏惧,也还是要进去禀报的。 果然,在得知了他们没能从陈家村那里收到钱后,吴县令直接就发了火,将他们批了一顿还不够,还让他们每人挨了五板子,这才让他们滚出去。 「这群刁民!」吴县令喘着粗气,犹不解气,「都是群该死的刁民!」 「大人,其实,这倒未必是件坏事。」师爷在一旁笑眯眯说道。 吴县令不解地看他:「怎么说?」 「这事,其实可大可小。陈家村的人跑了,黄坡村的人既是早就知道,那就是知情不报,差役去了才说,又有何用?还不是马后炮?这种故意隐瞒的,也该治罪。到时候,一家抓几个,让他们家里人拿钱来赎人,不肯出钱的,过十日,就当奴隶卖了。」 「反正现在郡城那边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南溪郡虽不算是富裕的地方,可有钱人那粮食,几十年都吃不完,旱灾根本就影响不到他们,出点银子或是米粮来购买打杀都不犯法的罪奴,他们不会不愿。而大魏三十几个郡,就算是所有闹旱灾的地方全完蛋了,也不过是半数,只要有了银子,打点了上边,您啊,到时候完全可以调去风调雨顺的地方继续当官……」 吴县令虽颇为心动,可还是有些犹豫:「万一朝廷那边追究起来……」 师爷不以为意道:「就算是上面问起来,他们有罪,获罪成了罪奴,也并不是没有缘由。」 吴县令听了,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但随后又蹙眉道:「若是这样,一个村子的人,是不是有点少?」 看着他那副贪婪的嘴脸,原本只是因跟黄坡村那位里长闹了摩擦所以趁机报復的师爷,也有些哑口无言。有心劝大人别一下子整这么大的,但他只一看对方那被银子引得两眼发光的模样,就知道,这主意既是提了,再想阻止,怕是难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献上毒计。 「大人,这事倒是好办。县城里原本就有着一些乞丐,他们倒是想要卖身为奴去吃饱饭,不是一直没个门路吗?您倒不如帮他们一把,您得了银子,他们有了去处,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再者,最近也多了一些从城外来的人,大概是见您治下清明,县城内更是如人间仙境一般,来了就赖着不肯走。这些人若是都聚在县城里,也不好管理,不如您也做做善事,将他们一併送去了能管饭的地方,我想,他们若是知道您这样为他们着想,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第21页 吴县令听得连连点头:「这事就这么办,先让人连夜抄了黄坡村,再将城内夜里游荡的乞丐都一併收进大牢!」 「对了,若是人数还不够,就再放出消息去,就说,县城里开始施粥了。」 几天后,距离县城七八里的地方,一群人正速度缓慢地向前走着。 因为腹中飢饿,大家都没什么力气,走得便不快。 「娘,啥时候能到县城啊?」一个小孩子小心翼翼问着拉着自己小手的妇人。 对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还要努力跟上背着包裹的丈夫的速度,也是很有些辛苦。此时听到左手边最小孩子的话,又瘦又黄的脸上,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 「妞妞乖,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咱们就能到了,到时候城门一开,咱们就能进城了。」 「娘,我饿!」 「乖哦,进了城,就能喝到香喷喷的粥了……」 在她们夫妻连同孩子的前后左右,都是抱着同样的微弱期待,前去县城的人。 有的认识,有的只是顺路。 其中就有几家,是跟陈家村的人有些亲戚关系的。 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竟丝毫没有比他们的村子更好。 到了县城,真的就能有活路了吗? 他们甚至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没跟着陈家村的人一起走,却又觉得,现在那些人都没了消息,早就死在了大山里也是可能的。 虽然未必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但这些人多半是听说县城里有人给城外的人施粥,才终于动了身。 队伍里不断有孩子喊饿,当爹的,当娘的,都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们哄着孩子,说别怕,很快就能有饭吃了。 当城门终于在红日东升时打开了,城门口的差役看他们一眼后,却没让他们这群人进城,而是指着距离城门口大约千米远的一片草棚,道:「去那边等着,过半个时辰有人施粥!」 这些连夜赶路到了的人,都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起来。 「我就说,逃去大山那才是自寻死路吧,再怎么说,当官的也不可能看着老百姓全饿死,果然就等到了施粥,幸亏当初没被你爹你娘说动啊……」 有人看到不远处空地上支起的粥锅,心里已是深信不疑,脸上也露出喜色来。 到了这时,也终于有心情去嘲讽一下妻子了。 还不忘了提醒妻子,休要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是陈氏女,免得陈氏一族举族逃亡的事拖累了自家。 当妻子的,也是又喜又愧,觉得自己之前竟还觉得进山是个好主意,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了。 忙伏低做小,连连赔罪,但心里,又同时泛起了一丝同情与苦涩。 自己跟着夫家,如今总算是熬到了活路出现,可非要跟着全族进山却再没了音讯的娘家,如今可还安好,他们是不是正在忍飢挨饿? 第12章 乱世桃花源(12) 几天后,言白带着人,站在了一片开垦种植了的红薯地旁。在他身旁站着的是陈氏一族的族老,身后站着的,则是参与到种植红薯这件事里的村民们。 他们都堪称虎视眈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一大片绿秧满地的红薯田。 随着言白的一声「开挖」,立刻就有两个小伙子,从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开始挖起。 因为怕伤害到了红薯,所以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速度并不算快,但就算是这样,大家也只是屏住唿吸,就这么盯着,而不是出声催促。 不仅仅是正在挖着红薯的人紧张,他们这些围观的人同样紧张到一声不敢吭。 当那两个小伙子,扯着叶子秧子,将最上面的红薯终于从地里刨出来时,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出现了一阵骚动。 就见被扯出来还带着泥土的红薯,虽然个头很小,但一个接着一个,一扯就是一串,目测起码有着十几个,对于整颗小红薯,十天左右就能收成,并且还能结出这么多,所有人都一下子将那颗提着的心放下了,脸上也露出了快乐的表情。 「我就说嘛,这可是仙种!十天就收成,一颗红薯能结十几颗,如果继续种下去,到了冬天时,咱们就有吃不完的红薯了!」有人高兴地跟身边的人说道。 但却发现,自己兄弟并没有露出同样的喜悦表情,而是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嘴微微张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人的画面。 说话这人顿时纳闷,再次转头,看向了地头。 结果,就正好看到第一串红薯被扯出来后,下面带出来的另外的一串红薯……俺的娘咧!刚才那些居然还不是全部,下面还有?! 这一颗种下的秧子扯出来的红薯,一串接着一串,最终扯出了五串,大一些的如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小一些的如婴儿拳头大小,光是看数量,起码有着上百颗,就算是再小的,这上了百,堆在一起,也是十分令人激动跟眼热的了。 这么多的收穫,根本就不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毕竟与这种红薯相似的白地果,一个月左右收成,能长出十几颗,就已算是丰收了,他们原本以为,红薯这种仙种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成熟周期短,没想到,在数量上也以着十倍的数量碾压了白地果? 「这么多……居然有这么多……」有年纪大的,受不住这刺激,差点捂着胸口厥过去。 第22页 幸好旁边有人手疾眼快,赶紧把他们扶住了。 这一颗种出来的有了这样的收穫,等于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觉得,哪怕这第一个的收穫,是个意外,其他的不如这个,但想必,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而随着在言白指挥下,一串串的红薯被扯出来,堆在了为了丰收而开闢出的一大片空地上,每一颗种下去的小红薯,带来的,都是让倒吸气声不断响起的丰收。 只一会儿的工夫,在这片空地上,就已经堆起了一堆堆的,让所有人都觉得心悸都觉得快无法唿吸的小山一样高的红薯了。 三千斤红薯,十天前种下的,就只有一千斤左右,按人头分的话,七百多人,一个人也只能分到一斤多一些。 拳头大小的红薯,一斤不过一两个,以家庭为单位种植,也不过是每个人分了一小片地,少的种了几个,多的能种十几二十个而已。 他们就算心中知道这是仙种,必有不凡之处,可到底见识有限,在此之前,是真的想都不敢去想,只是几颗拳头大小的红薯,就能最少种出几百颗来! 有那长势好的,种下去之前是一个人用手都能捧起的几颗,如今收穫了,就是上千颗,粗略算了,起码五六百斤的粮食! 这里的所有人,就算是敞开了吃,在下一批红薯收穫前,也吃不完这么多红薯啊! 外加现在还是初秋,野菜跟蘑菇并不难采,这日子,真是都不用想,肉眼可见的,从赤贫,一下子变成了丰足! 几乎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孩子们就算再不懂事,也起码知道,前面堆着的那些小山一样的东西,是可以入口的,是可以吃的,是比野菜要好吃的要解饿的,他们不断地问着身边的爹娘,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用挨饿了,这些是不是都是他们的了,不会被官府搜走? 看看,连几岁大的孩子,都知道担心这些。 言白看了一眼身边的族老们,对其中几个不怎么作为的人,给予了默默的盯视。 那几人好不容易从这大丰收中清醒过来,捂着胸口,正在勉强缓解着激动的心情,结果就看到他们的族长意味深长地看过来,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 最近只要一看到总是笑眯眯的族长,他们就会想起在不久之前,这位族长带给他们的惊吓,哦,对了,还有十分任性地直接将那一百多名外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还给起了个名字,叫桃源村的事。 对此,并不想陈家村被改了名字的族老们,全都装作眼花耳聋,将这话题给岔了过去。 可看到眼前的这丰收景象,看到族长这表情,他们的心里却忍不住打起了鼓来。 难道未来他们真的要接受已经叫了十几年陈家村的村子,又改名,改成桃源村? 言白其实已经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妥协的神情,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在拥有了如此高产的良种,并且还用事实来证明了这一点后,满足了温饱之后的桃源村,势必已经成为了货真价实的世外桃源。 至于现在可能还有人把这里当做是躲藏一时的地方,并不当做长期的生活之处,这个,等到外面彻底乱起来了,那些心思自然而然就会收起来了。 其实都不必等到那个时候,言白在前两天,就已经让陈狗子带着几个青壮,拿着他通过第二次时空贸易,换了的几套弓箭和短刀、薄甲,出了山,去外面探查一下情况。 那是他换过来之后,再次用开宝箱的方式,呈现到大家眼前的,他将它们暂时分给了跟着他做事的青壮中表现最好的十几人,用以鼓励那些后进者。 事实证明,这种鼓励很奏效,暂时没有得到弓箭短刀跟薄甲的青壮们,现在以着无比的热情,昼夜轮班,在入口的那个山洞附近巡逻,一旦发现情况,就会及时通知这边的人。 「族长,这批红薯,您打算怎么分?」陈慎民这时候走过来,低声问着言白。 言白淡淡道:「这批红薯,按照事先说好的,五成收归族里共有,暂时每日提供大锅饭,剩下的五成,都归种植者所有,但现在还不能发下去。」 「为什么?」陈慎民问道。 言白无奈地看他:「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是住在窝棚里,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挤在一处睡,连住人都这么紧张,红薯发下去,怎么存,怎么放?就这么露天放着?」 又看向不远处,那里,是在言白的提议下,提前建好的几座木楼,都是三层结构,底层是悬空的,有着围栏,可以放一些不重要的杂物,有楼梯直通二楼。 在二楼跟三楼,所有房间都可以用来存放食物,也就是这一批红薯。而在三层,甚至有一片空着的地方,是被阳光能直晒到的,被言白称为晒粮区。 白天煮熟了还没彻底晒干的红薯,完全可以平摊在这里,继续晾晒。既不用担心别人会偷走,也不用担心会被虫子之类祸害了,万一半夜天气不好,甚至不必出去,直接上楼就可以将食物收了,直接放到三楼旁的那个储物间里,方便且安全。 言白道:「除非能以家庭为单位,建起可以住人也可以储物的房子,不然,不同家庭的人睡在一起,光是红薯的储存上就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摩擦……」 顺着言白的目光看过去的陈慎民眼皮跳了下。 其实那几座木楼建起来后,陈慎民就觉得不对劲了。 第23页 他又不是没见过粮仓,哪家的粮仓是建成这样的?这分明就是十分适合住人的房子,但当时,因着族长这么说了,别人也没反对,陈慎民也就没多嘴。 眼下,他算是彻底明白族长的意思了。 哪怕遭到了部分族老的消极对待,族长想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桃源村的想法依旧是没有改变啊。 最初没直接提议建木楼,而是盖窝棚,是担心会让那些觉得只用在这里最多待几个月的人反对? 现在红薯大丰收了,大家再住在一起,就没办法私下存储属于自己的粮食,这不是等于推着众人往前走,让众人不得不为了那么多让人眼热的粮食,答应在这里建造房子吗? 而一旦大家纷纷在这里建造了可以住人又可以储物的房子,付出了心血,等时间久了,就算外面可以出去了,又有谁捨得丢下这样的家业,选择各归各位? 到时候,就算是用鞭子抽,怕也少有人捨得离开了。 在这里重建起一个桃源村,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陈慎民想,自己现在只能是期望着,外面的官府真如族长所说,暂时顾不上他们这些逃跑的人了,否则,光是他们这样偷偷躲起来重建村落,这被抓住了,举族怕都要被定罪,被流放了。 而这时的言白,却没顾得理会陈慎民的表情变化,他通过系统的提醒,得知,他之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不仅是陈狗子他们回来了,陈狗子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第13章 乱世桃花源(13) 红薯的丰收还没有让大家缓过神来,就又被陈狗子带回来的孩子给吓了一跳。 实在是这孩子看起来太悽惨,比当初村子里那些吃不饱饭的孩子还要瘦小不说,那双因为脸瘦而显得极大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有点瘆得慌。更不用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了,虽然大部分都是被树枝荆棘刮破的,但有些地方沾着的黑红色,却让人忍不住就想到了血。 一想到这孩子可能刚刚经歷过家破人亡或是被人抛弃在大山里的惨事,这些围着的人,就不好立刻询问什么,免得揭孩子的伤疤,让其更痛苦了。 陈狗子带着他直接就到了言白的跟前,看起来陈狗子还挺喜欢这个孩子,一直在替对方说着好话。 「族长,这孩子是我们在回来时捡到的,当时他都饿晕在外面的小山上了,我给餵了点吃的才醒过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哑巴……不过,他身体应该是没问题的,等养上几天,应该就能干活,不会吃白饭的,族长,你看,他进都进来了,能不能把他留下啊?」 说完这番话,连陈狗子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包括他在内的族人,如今都是靠着言白这个族长在养活着呢,虽然出力干活的是他们吧,但他们这次出去到了外面,可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才叫做空有力气却能饿死人。如果不是族长带着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又因为被老天庇佑所以被允许在这里生活,还赐下了仙种,他们这些人哪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 跟着陈狗子出去的那几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经歷了什么,此时也是一番心有余悸的模样。 但眼下还不是跟留守在这里的人讲述外面情况的时候,他们也都一起眼巴巴地看着言白,等着对方的决定。 言白被这么多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表情都不变一下,他与那孩子隔空对视,片刻后,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这才点了头:「留下倒是可以留下,不过……」 陈狗子那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一直躲在陈狗子身后只探出半个头的孩子,也警惕又好奇地盯着言白,等着下文。 言白继续说道:「需要先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才成。」 周围顿时有了一些松了口气的声音,还有人轻笑出声。 言白则看着那个孩子:「今天正好赶上红薯宴,你的运气不错哦,因为红薯丰收,不缺粮食了,我可以允许外人暂时留下来,但前提是,包括你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遵守桃源村的规矩,不可以做为非作歹的事,也不可以欺骗他人,如果谁违背了这一条村规……」他笑了下,没有继续说什么。 「先带着这孩子去洗澡吧。」他对旁边一个妇人说道。 那妇人三十余岁,目光在这孩子身上打了个转,立刻就明白了,笑着应声。 陈狗子却直接说道:「洗澡啊,正好我们几个刚回来,也要洗个澡,何必这么麻烦,还得分开?我们带着他去就成。」 自从他们这位族长开始抓个人卫生后,就连那些不太喜欢洗澡的族老们,也因为孙儿们被言白派了任务,盯着他们的个人卫生,而干净了不少。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一提,言白就会答应。 但这次,言白却直接否决了:「不成。」 「啊?」为啥?陈狗子不敢质疑族长,但表情已是表露了自己的不解。 言白越过他,目光再次落在那个被救了的孩子身上。 「过来。」言白仿佛逗猫狗一样地,蹲下身,朝着对方招了招手。 陈狗子本想说,这孩子虽然看着胆小,但就像是警惕着人类的小兽一样,野得很,肯定不会听话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身后的人抖了下。 下一刻,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孩子,就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走出来,真的朝着言白过去了。 第24页 陈狗子:「……」不是,这样也成??? 言白则表情不变,看着那个孩子因为恐惧,走到自己面前还微微颤抖的身体,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对方的脑袋上,还揉了揉。 「乖。」 「要听话,知道吗?」 微笑着,用着「不听话的小动物就该被吃了哦」的眼神盯着对方看了片刻,这个孩子就乖巧地点了下头。 等让那个妇人带着这孩子去洗澡换衣服,言白才对仍有些懵逼的陈狗子嘆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陈狗子还沉浸在「自己带回来的孩子,竟然最听族长的话,而不是自己的话」这种哀怨的情绪里,就听到了言白这句话,顿时露出了更蠢了的表情,回视言白。 言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救回来的,是个女孩子啊。」 这一句话,就让陈狗子直接跳了起来:「这不可能!」 等发现自己表现得太夸张后,陈狗子努力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哪有小姑娘丑成这样的……」 言白见他说得言不由衷,懒得看他这副蠢样,挥挥手,让他滚走了。 系统这时才插嘴道:【宿主,你好像对那个孩子挺有兴趣?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吗?】 言白找了个地方撩衣服坐下,道:「这孩子身上有人命。」 【啥?】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 言白:「她杀过人。」 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时,言白就看出了,这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杀过人的小姑娘。 对方衣服上的黑红色,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源于她身上的伤口,是她自己身上的血。但曾经见过很多刚刚杀过人的兇手的言白,却通过表象,看到了这孩子的本质。 言白:「一个因为杀了人逃进大山,还能恰好被出去的人碰见并救回来的小姑娘,说明命不该绝。」 「她的命足够硬,我有点好奇,在原本这个世界的歷史上,她是个什么角色了。」 毕竟这种人,如果前期不死,总能在该世界的歷史上留下一些浓墨重彩的痕迹,这就很让人好奇了。 「当然了,既然她现在一头撞进了桃源村里,就註定是桃源村的人了。」丝毫没觉得自己这种发言有什么不对的言白,说完,就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去等着红薯宴的开始了。 今天的红薯算是一次大丰收,虽然言白还没来得及宣布怎么处理这些红薯,但大家都心里有数,别管怎么分,这些红薯,都进不了外人的肚子。有了这些红薯,他们这些人是再也不必为了冬天会不会重新被打回原形,挨饿的事发愁了。所以,在忙完之后,大家是肯定要先饱餐一顿的。 因为缺盐少油,说是红薯宴,其实就是三种做法。 烤红薯、煮红薯、红薯野菜粥。 闻着空气中渐渐瀰漫开来的味道,虽称不上有多香甜,毕竟这个红番6代为了提高数量,抛弃了部分口感上的享受,可再难吃,其实也难吃不到哪里去,总归还是正常的食物。 所谓的口感不好,不是跟别的食物比,是跟原本没被改良过的口感香甜的红薯比,相比之下,红番6代没那么甜而已。但煮熟了的吃起来,也十分软糯,并不刺嗓子,老人或是小孩子吃,都并不会太痛苦。 而因为这种小红薯剥了皮里面是乳白色的,所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就更是让原本因为言白的提醒,而对口感完全没期待的众人,吃了之后,大为惊艷。 这就是所谓的,原本期望值很低,结果稍稍达到及格线,就足够让人大唿满意了。 洗干净又换了身干净旧衣服的孩子,因为是被陈狗子救回来的,被那个妇人领回来后,就安排在了陈狗子身边。这也是为了安抚这个孩子的情绪,之前试着让她坐到别处,可这孩子立刻就显得有些不安了。 但此刻她坐到了陈狗子的身边,却换成了陈狗子像是屁股下面长了钉子,有些坐不住了。 脸上的乌黑都洗干净了的小姑娘,虽然巴掌大的小脸很是瘦小,可谁都看得出,这孩子若是养好了身体,绝对不是个丑的,甚至能算得上清秀漂亮。根据那个妇人的目测,这孩子实际年龄,估计要比看上去的大上一两岁,也就是说,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而是一个可能已经十二三岁的小少女。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听完后,言白对那个妇人微笑道。 然后就走过来,入了席。 随着他这个族长正式入席,一盆盆的红薯,被正式端了上来。 看着数量多,实际上,大家还是悠着来的,鱼肉、鱼汤、野菜蘑菇汤、红薯野菜汤,这类是最多的,烤红薯、种红薯,也就是能让每个人吃上一两块,是那么个意思。 可饶是如此,今天被带进这里的少女,还是面露震惊之色,哪怕极力压着这种惊骇,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傻。 这样珍贵的食物,就这样让她吃,真的没问题吗? 陈狗子在一旁正准备低头吃红薯,结果就看到自己带进来的小姑娘正盯着她面前的红薯,看着看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顿时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想了下,陈狗子将自己面前的一条鱼,分出大半,推到了对方面前。 「是不是不喜欢吃红薯?那你、那你吃这鱼吧,我自己捞的,可好吃了……呃!」 第25页 下一刻,就发现对方眼泪飙得更多了。 陈狗子:「!!!」太叔公!!!救命!!! 第14章 乱世桃花源(14) 在红薯宴后,言白没有立刻就怎么分配和保存红薯以及盖房子的事发表意见,而是让出去的这几个小伙子,先跟大家说一说他们出去后的所见所闻。这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语气沉重地将他们走出大山后看到的那些、听到的那些,与众人说了。 「我们出去后,没敢回陈家村,而是抄近道,去了距离大山最近的简家村,结果到了他们那里,才发现已经人去屋空了,有几家院子里似乎还躺着死人,本打算找找,看有没有活着的人,就发现有衙役朝这边来了。」 「因为害怕被衙役发现,我们立刻就躲了起来,结果恰好听到衙役们说……说什么郡城那边的盐场还缺人,让赶紧继续找人,找到了,不必带到县城,直接押上车,送去盐场……」 说这话的陈狗子,脸色很有些难看。 显然,他们几个都不傻,衙役们的话,已经让他们能猜到一点什么了。 可听到他们这话的在场的其他人,却直接譁然了。 「这、这怎么可能!」有人难以相信这种事会是官府做出来的,「以良充贱,这可是大罪,便是县令,也不敢公然做出这种事吧?」 陈狗子冷笑道:「想找个藉口还不容易吗?只要一个村子都交不出税款,再被挑拨,公然逃亡或是殴打衙役,不就是可以入罪了?到时候,再安上几个罪名,变良籍为奴籍,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话虽说的有道理,可还是让在场的人很难去相信。 「这是真的!」就在这时,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直没开口,甚至被陈狗子怀疑是哑巴的小少女,竟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说了话。 她在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竟也不胆怯,眸中闪烁着野火,继续说道:「我姓霍,家住离县城二十余里的霍家村,之所以狗子哥哥他们在山里遇到了我,是因为霍家村被举村给抓了,我是趁着官兵没注意,偷偷跑掉的。因为怕被人发现,我只能是往山里扎……当时我躲起来,就恰好听到那些人说,要将村子里的所有人充入罪籍,送去郡城那边发卖,等卖了,就有钱发饷买粮了……」 系统:【宿主,这个小姑娘应该只说了一部分实话……】 言白:「我知道。」 现实中,言白听了这个姓霍的小少女说完,就问了一句:霍家村被举族充入罪奴,是以着什么罪名?」 小少女咬了下唇,低声回道:「谋反。」 嘶!现场再次响起了吸气声。 很多人都再次面现不可思议之色,霍家村距离陈家村其实也不算很远,不少人其实都听说过,甚至是去过,那是个跟陈家村差不多的村落,一个村子是一个宗族,平时就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怎么突然就谋反了?真的假的? 「我……今年年初的时候,村子里就有人揭不开锅了,饿死了好几个人,我叔叔喜欢结交朋友,当时就跟着朋友去了外地,一个月后,就带着一些粮食回来,给村里人按人头分了一些,靠着他救济,才断断续续地熬到了现在。」 「可是族里有人觉得,我不过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女,本不该占着叔叔给的那些粮食,应该将粮食献给村里有儿子的人家,自己了断了,不要占着口粮才是。我叔叔有一次回来,因此与人发生了争执,结果就被人记恨,前几日,被村子里的人偷偷告发了。」 「他们原本是想告发我叔叔偷盗,结果,事情却一下子闹大了,县衙那边,直接给扣了一个谋反的罪名,说我叔叔伙同他人,要造反,这是灭族的大罪。」 「县衙那边本就想着藉口,想要搜刮民脂民膏,这一下,可算是找到了机会。来的官兵,将村子整个围了,搜走了一些东西,却觉得不够,于是,就打算将全村几百口,都充入罪籍,发卖了好换取银钱……」 「我在族人去告发时,就偷偷躲了起来,后来又趁乱逃过了追捕,因为怕被衙役们抓到,这才扎进了山里……」霍小姑娘在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一语带过了自己是如何逃脱的。 言白虽注意到了,却也没打断她的话。 霍小姑娘垂眸道:「多亏了狗子哥哥出手相救,才让我捡了这条命,大家又肯将这么好的食物给我吃,让我饱腹,我本不敢将这些说给外人听,但你们对我这样好,我若不出言提醒,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她认真说道:「外面现在已是乱了,连官府都做起了这匪徒的事,县令大人都做起了贼首,贩卖治下的百姓,显然是根本不管不顾,只想搂一大笔就走了。」 听到了外面竟然这样,有人哑口无言,偶尔有读过一点书的,就悲愤不已地嘆着:这还有王法吗? 若是像他们这样举村逃了的,也就算了,被抓到,按律的确要治罪的。可是,给人罗列罪名,然后趁机贩卖人口,这是一地父母官该做的事吗! 但其他人却都在想,这个朝廷,本来就已经没了王法了啊。 大家都沉默了。 也因此,当言白宣布,在这里正式建房建村后,再没一个人反对的了。 第26页 若外面已是这样,当官的可以将治下百姓随意充作猪狗来贩卖,那他们留在这里,就算是与世隔绝,子子孙孙不能外出,也认了! 事后,言白私下询问,得知这个姓霍的小姑娘,名叫霍苗。 他猜测,这丫头之所以身上沾染了人命,大概就是被追捕逃亡过程中,杀了人。而之所以脸上涂得乌黑,最开始装聋作哑,伪装成小子,怕也是因为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又长得不错,怕惹来了是非。 系统对这个小姑娘有些警惕,觉得这个小姑娘不像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 言白倒是觉得这样正好。 在这个乱世,纯良无害的女人,怕是活不长。 这次红薯宴结束后,建房子的事就很快开始了。 本就有着言白之前让人建了的三层木楼为例,其他人当终于沉下心,有了要在这里好好建房子,好好久住的打算后,这样看着整洁漂亮还十分实用的木楼,就成了很多人建屋子的首先样式。 当初帮着建造这几座木楼的人,更是成了桃源村现在最受追捧的人,每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眼瞅着一座座木楼雏形正慢慢形成,最初对建这种木楼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老人,这时也是露出了真香的模样,每天吃完饭干完活,就背着手,站在自家正在建造的木楼前,看着每一天都在变化着的房子,怎么看都看不厌。 陈氏一族里,就有族老,从一开始,就消极抵制着改村名以及在山里定居成为山民的事,可现在,也眼巴巴地等着木楼完工好住进去。 一想到再过几天,大红薯跟第二批小红薯又要丰收了,他们的木楼建好后,三楼那一大间屋子,可以堆满了粮食,就有一种十足的安心跟满足。 「爹,你之前不是不想要这种木楼吗?」其中一个族老的儿子就是个嘴欠的,见老爹眼巴巴看着面前的木楼,就端着碗,一边喝着媳妇儿给他开的小灶——鱼汤,一边斜眼瞅着他爹,故意揭短。 然后就被他老子给瞪了:「哼!我啥时候说过不想要了?咱族长都说好的房子,那能差得了?别在你老子我面前蹲着了,赶紧喝完了鱼汤去找族长练习那个什么……」 「箭术!」 「对!箭术!下次考核,你再丢人,考不好,拿不到好成绩,别看你现在也有儿子了,你老子我照样揍你!」 说完,就背着手,熘熘达达地走了。 「嘿!这老头子!」剩下他儿子端着鱼汤,摇头而笑。 原本他爹是个很保守,甚至有点老顽固的人,要不是族长辈分大,能压得住他这老爷子,怕是这进山之后的这些事,没办法弄得这么顺利。 现在就不同了,族长一开始就压服了这些族老,现在更是在粮食方面给族人们安了心。 外面又真的如族长所说,彻底乱起来了,熄了待几个月就回去的心思的族老们,果然跟之前相比,态度变化了很多。 就连原本不太重视的村子里训练村勇的事,一开始不太贊同的族老们,也都纷纷表示了支持。 说到底,一旦跨过了心里那道坎儿,看待事物的很多角度,都会发生变化。 「就是不知道我姑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到嫁到别的县的姑姑,这个年轻人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 「要是早知道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就该去通知我姑他们,一起跟着进山。」 可惜,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就算不晚,回到了那时候,这个计划也显然不会成功。当初他们陈氏一族举族逃难,都是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的,还是最终由族长拍板,才达成了目的,那是靠着族长跟族老的权利。 让嫁出去了的姑姑一家跟着他们跑,想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相信,更不会乐意。 「只希望他们那边能摊上个别太混蛋的官儿,能过的稍微好一点吧。」 第15章 乱世桃花源(15) 当所有的红薯都种了下去,木楼最先一批也终于建好了的时候,言白让十几个青壮年参加了自己与族老的会议。一圈人坐在一栋崭新木楼的第三层,在这间宽敞的房间里,言白宣布了自己的又一个决定。 经过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陈慎民他们已经渐渐接受了每次开会,年轻小伙子们中的先进分子,也渐渐加入进来这件事,左右都是听命于言白这个族长的,倒也没什么可排斥的。 但言白宣布的这个最新决定,却还是让已经足够努力在跟着这位族长走的族老们嘬了牙花子。 「族长,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毕竟您说的对,别的物资都还能等,盐这种东西,必须得从外面买……可,现在外面正乱着呢,就算是咱们没举族逃亡前,也要防备着被官府找麻烦,更不用说,陈家村现在一个村子都是官府盯着的流民了,一出去,还不等着被人抓了送去郡城?」陈慎民这次也不支持言白了,直接点出了目前最大的问题。 作为底层百姓,想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都是需要路引的,不然,就会被当做流民抓了。 近如县城,他们去了,那就是自投罗网,可去郡城,那么远,没有路引,他们怎么过去?飞过去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哪怕言白是个被上天庇佑的人,他们这些族老也不可能同意这件事的程度。 宁愿大家在这里龟缩着,没盐吃,也不能在这个正乱的节骨眼出去,给官府送人头啊。 第27页 言白对此显然早有准备,从袖子里取出一叠文书,递给了旁边的陈慎民。 陈慎民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他是认识一点字的,虽然识字不多,可勉强也能看懂这些文书上所写的内容,这一看,就直接愣住了。 「这……这是……这东西,族长是从哪里弄来的?」惊愕之余,陈慎民的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这东西实在是烫手的很,竟是一份明显不是百姓能拥有的严姓公子的路引跟身份证明,全套的,也不知道族长是从何得来的,可想也知道,这样重要的东西既是落到了族长的手里,这份全套证明的原主人,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都说民不与官斗,虽然陈慎民已经算是族老中足够激进的了,可也只希望陈家村的人能远离官府,远而避之,而不是去真的招惹一二权贵,给己方惹来大祸。 不想给对方吓个好歹,言白笑着解释道:「这东西是别人送我的,不是我自己得来的,你放心就是。」 没等陈慎民松一口气,就听到对方继续说道:「但这东西既是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了。我打算带着十几人,扮成这位公子一行人,去郡城採购物资,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也与我说说,到时候若是见到了,我就一同带回来。」 陈慎民:「……」不是,族长,你不要把冒名顶替说得这么轻松好不好! 「哎呀,不要又冒汗嘛,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拍拍陈慎民的肩膀,言白就看向了其他因为不认识字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人。 「还有,我们是明日一早出发,一会儿散了会,你们回去后也去问问,家里或是周围人有没有担心着的朋友、亲戚,这次出去,如果时间充裕,又没什么危险的话,我们也可以顺路帮你们带个口信,或是干脆将他们也接过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你们千万要回去之后问好了,通知到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出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番话,对于那些没什么文化的人来说,反倒是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没等散会,在场的人就有半数以上在脑子熘号了,等散了会,大家更是一闹而散。 本来还盼望着其他族老这次能跟自己一起留下劝说族长一下的陈慎民,顿时无语了。 可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堵在门口那里,等着正交代着那几个小伙子事情的言白,等对方说完了话,其他人走了,就迈步走了过去。 「族长……」自从来到了这个山里,原本还习惯喊言白三叔、叔公之类称唿的人,也渐渐的,都开始喊言白族长了,陈慎民也不例外。 在他心里,这个在其父去世一年后,才正式接班成为族长的年轻长辈,已是桃源村这个被对方强硬建起的新村子的主心骨,谁出事都成,唯有言白不能出事。 陈慎民不仅是担心言白的所谓伪装身份一事出事,更是不放心言白亲自带队出行。 但他将自己的种种担忧说出来后,言白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谁带队出去合适?」 见他直接噎住了,又问了一句:「还是说,你真觉得,缩在这里不出去,就可以了?」 「但也可以等外面没那么乱了……」 「如果会一直乱下去呢?乱几年,十几年,甚至上百年……这里的人还真都不出去了?还是说,你不担心你的女儿,不想让我出去帮你看一看她现在在哪里、好不好?」言白平淡地问道。 见陈慎民一下子噎住了,言白又向其保证道:「放心吧,这次出去,我会多培养几个人,等下次再出去时,就让他们去,但这一次不成。」起码,这一次不成。 哪怕是老年人激进如陈慎民,年轻人还算胆大心细如陈狗子,这一老一少,毕生都不曾离开过万安县,伪装成贵族公子,对于他们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比艰难的任务。 让他们用这样的身份证明去郡城,那就是用肉包子在打狗。 大概是事关女儿的事,终于让陈慎民动了心,又或者,他也知道,除了明显受上天庇佑变得不一样了的言白族长,其他人根本难以担此大任。 最终,言白在次日一早,顺利带着十几个穿着薄甲背着弓箭腰间别着短刃的青壮,挥别桃源村的人,朝着出口走去。 出入口这里,早在刚进来没两天,就被言白吩咐人进行了伪装,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着一个入口,而里面,更是用石头抵着,时不时有巡逻的人在这里转一圈,免得外面的人误闯进来。 叮嘱留守在村子里的人继续提高警惕,言白就带着人终于顺着山洞,一直走了出去。 出去时,还是清晨,可出了山洞,一些进来就没再出去的人,却发现外面的光线远比村子里弱,抬头看一看,遮天蔽日的树木,几乎挡住了阳光,空气中有着腐烂的气息,略显闷热跟不透气。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这些衣服,谁穿着合适,就换上。」将自己提着的包裹里的衣服、鞋子,拿出来,扔给其中几人,言白就自顾自地也给自己换了身衣服,穿好后,最外面又套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这些衣服,是系统帮着言白从私库的角落里翻出来的,也说不清是在哪个世界无意中收进来的衣服,在言白看来其实挺普通,但在这个世界,却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资格获得,更不用说是穿的了。 第28页 布料看着就有些不一般,扔给其中几人的,是那种深灰色带着暗花纹的短打衣裳,鞋子则是一种兽皮制的高筒靴,腰带也是配备着的,上好的皮子,还有着专门挎着短刃的扣子,可以直接挂上。 而言白自己这身,则是纯黑色,与斗篷明显是一套,有着暗金色的花纹,在光下,隐隐浮现,平时则只看着低调奢华。 没什么防御力,单纯只是某一个世界小贵族的服饰而已。 因着与这个世界的衣服款式虽不同,却还能凑合穿,言白就选了它。 否则,在私库里还有着一件颇为华丽,镶嵌着细碎宝石,在阳光下行走能晃人眼睛的,系统强烈要求言白穿那件,被言白直接拒绝了。 等言白换完了,才发现那边已是快要打出活人脑子了。 扔出去的那几套衣服鞋子,对于这个世界的底层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冲击力有点大,要不是他们十几人都是绝对信任言白的,都要怀疑这是打劫了哪个权贵得到的东西了。 当然了,就算他们不怀疑言白,因着言白之前提到过,手里的路引等物,是别人送的,他们也忍不住怀疑起这个送东西的人是不是打劫了权贵,在祸水东引了。 但就算是这样,在能穿这样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摸不到的好衣服的时候,众人依旧是不肯将机会让给别人。 用陈狗子的话说,哪怕穿上这样的衣服去死,感觉都值了。 然后就被恰好走过来并听到这话的言白给拍了后脑勺:「不至于。」 言白鼓励他们道:「我向你们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们都能穿上比这更好的衣服。」 然后指着几个身形还算精悍,而且个头都差不多的人:「你们身高体型差不多,穿这些衣服正合适,这次就由你们先穿吧。」 然后又给剩下的颓丧了的人画了大饼:「至于你们,身材魁梧高大,这些衣服虽然穿不了,等以后我弄到了精甲,就先给你们配备上。」 完全没怀疑言白的话,这些人立刻就欢唿起来。 系统:【宿主,你实话跟我说,这次出山,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为了採购东西?】 言白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系统。 但此处无声,胜有声。 系统敢以自己的统生发誓,自己这个宿主这次出去,绝对是所图甚大。 霍苗之前偷偷找了宿主,坦白从宽地说了自己的逃亡经歷,还把她叔叔留给她的最后保命的退路——无意中打劫了权贵子弟留下的路引,上缴了。 虽然霍苗并没有暴露出她叔叔那一小股土匪的藏身之地,或者说,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但系统相信,只要是被自家宿主盯上了的东西或是势力,怕是难逃宿主的手掌心。 这次郡城之行,怕是要被宿主搅动风云,不乱也要乱了。 第16章 乱世桃花源(16) 一支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队伍,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从远处走来。几个看起来颇为威风的侍卫,穿着普通乡绅都可能买不起的带着暗色花纹的料子极好的短打服,腰间的带子一看就价格不菲,腰间还挎着短刀,刀鞘在阳光下有细碎的光闪烁着,不知道是宝石的光芒,还是什么在闪烁晃眼。 在他们的簇拥下,那个穿着一看就昂贵的黑色斗篷,白净的脸被遮掩了大半的男子,就越发显得来歷神秘了。 按说,这样的人,本该乘坐着牛车或是马车,不该步行走在这样平庸的乡间小路上,更不该从大山的方向而来,同样也不该让另外几个一看穿着打扮就是贫穷村民的人跟着一起走,这样的组合,实在是让这支队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当盐商许九郎看到这支队伍时,却又觉得,这样看起来怪异的组合,竟又意外的和谐。 「不知诸位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让商队暂时停下,许九郎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等着那支队伍走近了,才冲着那被簇拥着的罩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一拱手,客气问道。 对方似乎审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潇洒地一掀斗篷。 露出的那张清秀的脸,让许九郎直接就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对方容貌如何,几代都为盐商的出身,让许九郎背负着卑贱身份的同时,也享受着豪富的生活,自小看到的美人儿已是数不过来了。 可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却不能用美人儿这个词去形容,那双眸子淡淡望过来时,竟让许九郎下意识身体一凛,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远远见过的某些贵族公子的表情。 跟眼前这年轻男子,是何等相似! 难道,他竟在去往南溪郡的路上,偶遇了一位遇到麻烦的贵族公子? 这一路上,光是他自己就亲歷了一些劫匪,如果不是他家还算财大气粗,带着的商队护卫也足够多,让小股劫匪不敢轻举妄动,怕是都走不到这里。而有些贵族公子的确有着一些怪癖,喜欢轻装出行……莫非,眼前这个就是? 这一打照面,就让许九郎误认为是贵族公子的言白,在见到许九郎以及许九郎身后这十几辆马车跟上百人的队伍后,也念头转了几转,随即淡淡说道:「自是郡城。」 这态度,绝对算不上热情,甚至都有些不礼貌了。 只提了去处,也没提来处。 可许九郎却不怒反喜,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一位,定然是来歷不凡。 第29页 作为商人之子,他带队到南溪郡,明面上,是採买大量的盐带回去,实际上,也肩负着另一个使命,那就是,与南溪郡郡城那边的地头蛇们搞好关系。 虽然许家因为舍了大把的银子,得到了从南溪郡的盐田採买盐的机会,但也同样得罪了当地的一些地头蛇,这半年来,对方给他们使了不少绊子,令许家家主也有些头疼。作为许家子弟中不太受宠的那一个,许九郎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撑腰,这才咬着牙,主动请令,来啃这并不好啃的骨头。为的就是办成此事后,在家主那里多一些脸面,好从一众庶子中脱颖而出。 如果这位偶遇的贵族公子,在郡城那边有着人脉,搭上了对方,不说一定能解决这次的事吧,能够让事情多一点办成的可能性,也是好的啊。 也因此,哪怕这位自称姓严的公子表现得很傲慢,面对许九郎的讨好,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可「严公子」还是被安排坐上了这个商队最舒服也是最华丽的那辆马车,不用再步行前往郡城,而是有了代步车。其他人则以保护的姿势,跟在这辆车左右。 至于为什么没人对他们这群人穿着不同感到好奇,是因为商队的人都从主子那里听说了,这位明显来歷神秘身份贵重的「严公子」,是因为中途遇到大股匪徒,跟其他队伍走散了,而让侍卫中的几个人换上了村民的衣服,则是便于让他们一路上在前方探路。这理由听着就很有道理,虽然许九郎怀疑这可能也是出自这位「严公子」的恶趣味,但这样傲慢又想一出是一出、还偏偏有着令人心折的气质与风度的年轻人,果然越发符合他对贵族公子的想像。 面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心里慌得一匹的桃源村小伙子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村长,从跟这个姓许的盐商碰面,到跟对方称兄论弟,只是用了一段路的时间。 「村长该不会是真打算跟这个许九郎拜把子吧?」趁着中途休息的时候,有人好奇地探讨着这个问题。虽然从村长的态度上看不出这一点,但从许九郎越来越热情的态度上,很难不让他们多想啊。如果真是为了这个,他们倒也不觉得不好,只从这几天,他们吃住行上,许家商队给他们的优待,就让他们觉得,村长能有这么个朋友,的确是好事一件。 可许九郎这么做的前提,是认为他们是来自其他郡的贵族家庭,他们的村长是贵族公子啊。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几天,面对着那些对他们也面带讨好之色的商队成员们,他们那看似傲慢的面无表情,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们的内心时时刻刻都是紧张着的,毕竟万一露馅了,前一刻还可能对他们讨好的人,下一刻就可能把他们打出脑子来。 有人则另有想法。 「拜把子是假,我看,村长是打算忽悠人,然后做什么。」一个小伙子透过表象,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村长这是打算利用这个许九郎做什么?」同样有着这样猜测的,还有陈狗子。 跟着言白一起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陈狗子,作为贵公子的贴身小厮,亲身感受了一番自家族长是怎么将一个明显阅歷不少的商人之子给忽悠瘸的,一开始他有些怀疑人生,但在慢慢接受了这种设定后,从心底窜起来的,竟是一种恍然大悟:哦,原来还可以这么干啊! 本就不傻,只是作为从不曾离开过万安县的陈狗子陈君茂来说,他们这些「单纯」的人,纯粹是因为环境太单纯,让他们不得不跟着单纯起来。一旦风云际会,见识过了更多的人,被「染黑」了,同样也只是时间问题。 言白也并不避着他,忽悠起许九郎来,坦坦荡荡,等许九郎感恩戴德的赠送了他们一辆车,几匹马,外加一牛车的礼物,并挥手与他们依依不捨告别于郡城城门口后,言白一边让陈狗子去前面做起了车夫,一边问道:「看明白了吗?」 陈狗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虽然他学新鲜事物,其实很容易一点就通,但刚接手这辆马车,也是努力克制着,才不至于露出慌乱来。等终于慢慢掌握了赶车的技巧,陈狗子才犹豫着,回答言白:「族……不是,公子,这事,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收了那个许九郎这么多东西,难道您还真打算帮他在郡城这里引荐其他大商人?」 如果他们真是贵族公子以及贵族僕人的身份,这事倒是好办了,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啊! 东西都收了,到时候没办法做出这件事,总觉得有点…… 「帮啊。」言白看了陈狗子一眼,「 不过,却不是因为收了对方礼物,所以必须要帮,而是因为,这可以让我们的郡城之行,更加轻松便利,减少了麻烦。盐商家财巨富,这样的礼物,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并不求回报的一种投资,甚至他们能接触的任何可以结交的人,基本都会被送上一份礼物,这东西收了,代表的,不是替对方办事与否,而只是礼貌性的一种结交。算不上是什么重礼,你放心就是。」 「至于替对方引荐其他商人,为对方化解许家与当地地头蛇们的矛盾,这与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相悖,甚至还有着帮助。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如何?」 言白的这句话,成功让还想说什么的陈狗子沉默了。 「十室九空,民不聊生。」 言白点点头,道:「这一路上,我们所经之处,共有三个县,万安县大概是情况最惨的那个,而其他两个县,情况也没好多少。因为旱灾死去的人,其实没那么多,那些空了的屋舍,多半是因为人祸。你也听许九郎提到了,郡城的牙行市场如今十分盛行,背后多半有着官员的支持。虽本朝有着以贱充良、以及无故以良充贱两种罪,但后者也只是针对一般官员,让他们不敢随意将百姓充作罪奴而已。可如果从上到下的官员,都成为了这样罪行的保护伞,以此敛财,便是明知这是罪行,百姓又能奈何?」 第30页 「此次郡城之行,我们採购物资,是其一。去牙行市场,也就是许九郎提到的奴隶市场,找一找有没有桃源村村民的亲人、朋友,将他们救出来,这是其二。」 「这第三嘛,我还想去亲自会一会……这纵容了整个南溪郡官员势力的郡守,看一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距离言白说出这番话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们这一行人,甚至已经在郡城之内找了一家客栈,是按照言白的吩咐,以价格昂贵跟环境好闻名的,最好的那家客栈。 从没见过那么多钱的十几个小伙子,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村长,让陈狗子跑前跑后,将许九郎赠与的礼物中的银钱,花去了大半,还让陈狗子用着各种他们听都没听过的词语,来挑剔他们包下的两个院落的各种陈设、用具,将对着外人有着微妙优越感的客栈伙计给说得,头越来越低,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谦卑。 就连闻讯赶来的客栈老闆,也是点头哈腰,恭敬讨好。 「狗子,你啥时候这么能说了?你是没看到那个客栈老闆刚才看你的眼神啊,就跟咱们以前看那些县衙来人似的。」又敬又畏啊。 周围没了外人,面对着同伴们的好奇,陈狗子再次沉默了。他能说,那番话都是事先被族长教过的吗? 「行了,族……公子说了,让你们赶紧麻熘儿收拾一下,一会儿陪公子去牙行市场。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次去,主要是为了救人,你们都绷紧了皮,谁要是露馅了,在这种地方,咱们这十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城门都出不去,就得先下大牢,听明白了没有?」 第17章 乱世桃花源(17) 众人齐齐应声,但对这所谓牙行市场,好奇之余,又有些惧怕。毕竟,他们可不像是族长那样厉害,能将见过世面的商人都忽悠得找不着北了,不仅没露馅,还得了那么多财物。他们只是一群泥腿子,靠天吃饭的老百姓,这牙行他们倒是听说过,可就是因为听说过,才心里发憷呢。 「真去牙行啊?你们倒是穿得挺好,可我们几个穿这么一身,会不会被当成逃奴抓起来啊?」有人担忧地说道。 还别说,陈狗子看了看那几个还穿着村民衣服的同伴,高矮不齐的身高、破旧的外衣、虽然看起来还算强壮甚至比自己这些穿着「华服」的人还要强壮,而且经过了在「桃源村」的休养,已经将蜡黄的脸色养回了健康色,两腮也没那么深陷了,但是,这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贵族公子的手下,畏畏缩缩的。 「你们等等,我去问问族……问问公子。」陈狗子说完就跑了。 「可以,你去买几件成衣,让他们换上。」言白听完跑到自己面前的陈狗子的话后,直接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陈狗子。 至于去哪里买,买什么样子的,花多少钱,这些,言白一概没说。 陈狗子果然没让言白失望,大概是身上的衣服跟手里的钱,给了他足够的勇气,这件事他办得十分利索。在回来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一些半旧的成衣,大人孩子的都有,对言白禀报时说,这是给他们即将带回来的亲人们准备的衣物。 能不必再吩咐,就知道自己提前一小步,超出预期完成了任务,言白看看陈狗子,觉得不愧是乱世中的一小蛇。在乱世之中,枭雄众多,能有着一点蟒蛇之相的,就已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毕竟陈狗子的起点不高,也无人教导,有的,只是一股恰逢乱世揭竿而起的勇气,跟少许能遇难成祥的运气。 不过,如果不是他突然到了这个世界,并干预了陈家村族人们的命运,陈狗子最终能蜕变成龙的可能,极小。毕竟身上的气运,还是太少了。 系统:【不过,相比于初时就身带龙气,气运极强的人,宿主你果然还是更喜欢养成游戏的,对吧?】 在脑海中冒头说出这番话时,黑猫还人性化地露出了一个「我早就看透了你」的表情。 言白目送着陈狗子被他夸奖几句后,兴高采烈的出去,并不否认自己在玩游戏方面的特殊执着。 「从无到有,变废为宝,这样的游戏玩起来才有意思,不是吗?」 「至于你所担心的,我再被人试图背刺,然后临时换人培养这事……唔,我不得不提醒你,作为已经被几个世界意识特殊标註过的系统与宿主,你该担心的,是我们能不能熬到成功摘桃子那一天……」 丢下这么一番话后,不去理会开始嘟囔着「对啊,万一这个世界的狗比意识再来个卸磨杀……啊不是,是过河拆桥……」的系统,言白拿起面前的铜镜,看了看镜中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一世自己的模样,只能算是清秀,但胜在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什么都恰到好处,十分符合言白在某些方面堪称龟毛的审美。 放下铜镜,听到外面已是响起了那些小伙子们欢快的声音,言白走到门口,拉开门,果然看到了剩下那些人也都换上了新装。 陈狗子的办事能力不错,给剩下几人买的成衣,都是那种干净整洁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僕人服,两拨人站在一起,甚至可以明显看出是服务于一人的不同职能的家僕,衣服的颜色相近,款式也有些相似。 「不错。」言白点头道。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随着言白的一声令下,众人从客栈出发,赶赴郡城城内的那个牙行市场。因为言白早就让陈狗子带着人提前探过路了,所以,他们这次过去,也并不需要什么嚮导。 第31页 坐在马车上,言白听着系统在自己脑海里叭叭叭地说着,一边敷衍着,一边掀开车帘,看着郡城内的景象。 越往牙行市场所在的方向走,街道四周的店铺或是住宅,就越是显得破旧狭小起来,但路上的行人却明显多了。言白甚至不得不从马车上下来,因为再往里走,地方狭小,若是没什么路人,马车倒是勉强能进出,可有了进进出出的那些人,马车想要畅通无阻地进入此地,就麻烦了许多。 让跟着的两个人留在外面,看着马车。 言白则在陈狗子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南溪郡的牙行市场。 说是牙行市场,其实更像是宠物市场。 在几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贫民区,只有着一家牙行,可现在,进了这大门,里面有着七八家牙行,都拢在一起,将或站或蹲在边上的人,一个个明码标价,当众售卖。还有人像给客人看骡子马一样,掰开某个人的牙口,给客人讲解着此人的优势,针对讨价还价,各种的反驳,而被这样对待的人,一个个表情麻木,毫无反应。 这哪里是卖人,果然是在卖牲口! 见同伴中有人露出不忍之色,陈狗子低声提醒着:「外面这些,还都是待遇好的奴隶,他们一般都是自卖自身的那种,再往里走,有一家是专门卖罪奴的,一会儿到了那里,没有公子发话,你们谁都不许冲动,知道没有?」 得到同伴们的低声回应,陈狗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他之前探路的时候,都没进到最里面,只在外面看到一队被鞭子抽着往里赶的罪奴,就已经被他们的惨状给弄得心里很不好受了。这还是不认识的人,若是在那个地方,看到了他们的亲人也被那样对待,包括他在内,他们这一群人可都是小伙子,怕是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 但这样一来,不仅救不了亲人朋友,连他们都要搭进去,所以,他才提前给他们提了醒,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可饶是这样,当这一群人被最里面那家牙行的伙计迎进去后,看到的景象,还是让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就是一股堵得胸口十分难受的郁气,直窜上来。 就见在这极宽敞的房子里,有着几十个一字排开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的不是动物,而是人。少则十几个人,多则几十个人,挤在一个笼子里,因为笼子只能勉强将他们装进去,甚至连转个身的空间都没有,笼子里的人便只能蹲着,蜷缩着,一动不动地在里面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到来。 桃源村的人光是看到这场景,就已是觉得压抑至极了。 偏偏见着他们这群衣服光鲜的人,觉得这是大主顾的伙计,正眉开眼笑地边走边夸耀着自家牙行:「……不是小的吹,这牙行市场所有的牙行都算上,有一个算一个,都远远不如我们牙行生意好。虽说我们这里卖的罪奴,价格要略贵一些,但是,个个都可以直接签下死契,不止是可以终身为奴、代代为奴的死契,更是死了也不要紧的契约!毕竟是罪奴,能容他们有口饭吃,继续活着,就已是朝廷,是官老爷们开恩了,他们若是要求太多,那是要遭天谴的……」 陈狗子边听,边努力压制着心底蹿起来的杀意。 尤其是当旁边忽然有个同伴低唿了一声,直直看向正路过的一个笼子里的某个人时,陈狗子顺着对方方向看去,也跟着一愣。 那个笼子里关着的,都是女子,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容貌都是不丑的那一类,大约有着十几人,都挤在一起。其中一个挨着笼子边上的二十出头的女子,表情空洞,如果不是知道这笼子里关着的都是活人,怕是以为这已是一具尸体了。 她的容貌看上去还算清秀,眉间有一颗红痣,倒是显得本来不算出色的容貌硬是多了一点媚意。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陈氏一族族老陈慎民的女儿,嫁人已有几年的陈小芙。 在她的身边,既没有她的丈夫公婆,也没有她五岁大的儿子,原本容貌在陈家村算是数一数二,在那一代更有村花美誉的姑娘,现在就像是离了水的花,正在慢慢枯萎。 「公子。」见言白也看过来,陈狗子本想直接告诉言白那边笼子里关的是陈小芙,但到底反应快,下一句就改成了:「我看那边有几个女子倒是看起来不错,您这一路上都没带个服侍的丫鬟,可是受了不少苦,不如挑几个回去充当侍女?总比我们这些粗汉要心细一些。」 伙计一听,立刻就笑了:「这话说的在理!」 但见他们望着那边的笼子,就又摇头道:「但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人,这附近关着的罪奴,都是些姿色平庸的,一般啊,都只会卖去一些普通的妓院,连门槛儿稍微高些的,都看不上她们呢。您啊,倒不如跟着小的去前面,今天恰好刚送来几个好货色,都是二八的年纪,如花的模样,出身小富之家,皮肤嫩得一掐能出水儿,配您这样的贵人,才勉勉强强配得上不是?」 言白都不必说话,陈狗子就直接呵斥了那伙计:「去去去!我们公子要选哪个,不选哪个,轮得着你来说话?滚到一边去!」 因着这边的动静,早就注意到言行一行人的牙行的管事,这时候匆匆走来,冲着言白跟陈狗子就是一拱手:「息怒,息怒!这伙计不会说话,唐突了贵客,不如,接下来由小的来为你们讲解吧。」 第32页 又冷冷看向那个已是脸色惨白下来的伙计:「还不快陪着这几位兄弟去那边挑人?个没眼力价的东西!」 转脸看向言白时,已是又点头哈腰的了。 没办法,就在刚才,他刚刚接到消息,说是京城那边有位极尊贵任性的贵人,一路出来游玩,竟冲着南溪郡而来,若是时间估计得不错,应该就是这几日到才对。 他的主子自打接到了这个消息,就草木皆兵,生怕得罪了那位贵人,小命不保。 而这一行人,虽然僕人看起来并不如何特殊,可这位公子,气质实在是特殊,让人看着就觉得不似凡人。 在刚才看到的时候,他的心头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会不会,这一位,就是令郡守都在睡不好觉的那位贵人? 虽然觉得这猜测太过荒诞,可万一是真的呢? 第18章 乱世桃花源(18) 「小的姓魏,不知公子您怎么称唿?」当陪着言白往里继续走时,这位牙行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家公子的尊姓,也是你能问的?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在我们身边,少说话,多做事,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再开口!」一旁的陈狗子有眼色,立刻就意识到了对方态度恭敬的关键,虽然他也只是凭着本能上前一步,冷冷回答,但这态度,果然没让对方恼了。 相反,他还从这管事的脸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瞭然。 「是,是!小的知道了,诸位,请。」虽然仍有些不解,为什么疑似京城来的贵人,会跑到他们这种腌臜的地方,但也许人家从来没踏足过贱地,因为好奇所以过来瞅瞅新鲜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他们南溪郡郡守就有个儿子,平常最喜欢扮作穷书生去勾搭良家女,这个管事顿时就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对这些贵人们的奇葩爱好见怪不怪了。 这里的味道,其实倒也算不上很难闻,因为四周的大窗户都一一打开着,通风换气方面做得挺好,但不断响起的低低哀叫声跟随之出现的呵斥声,却令桃源村的这些人感到不适。 他们作为普通底层老百姓,可不像是身边那些说说笑笑,还能指着笼子里的人评头论足的明显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心里生出的绝不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一种兔死狐悲心中憋屈极了的感觉。 尤其是他们在之后转了一圈后,又陆续看到了十几个认识的人,多半是老人、女子跟小孩子,听着身边牙行管事介绍,说是这三类人在他们这个牙行算是卖得比较慢的。往往成年男子一到就会立刻被人买走去做苦力,而老人因为体弱无力,去做苦力都做不了几天,所以降价处理也很滞销,一般是当做添头来出货。女子跟小孩子因为有着别的用途,如果相貌不错,反倒卖得比成年男子贵一些,寻常人也不会轻易入手,觉得性价比太低,她们的下场,往往是落到一些有着特殊爱好的人手里,或是干脆被妓院等场所买了去。 言白他们来得还算早,若是晚一些,桃源村认出的这些熟人,女子跟小孩子,怕是就要被之后闻讯而来的那部分有着特殊喜好的客户挑走了。 「公子,几位,你们若是有能勉强看得入眼的,尽管开口,这满个牙行的罪奴,都可以先紧着诸位来挑。」 暗示了一下其他伙计,先不要促成别的客人进行罪奴买卖,魏管事热情中透着恭敬地对言白说道。 这样整个牙行先让言白他们来挑的举动,顿时就惹来了几个客人的不满。 一个客人直接就沉着脸要上前理论,却被他的朋友直接拉住了。 「在这里闹事,你是不想在郡城里混了?」他那个朋友低声说道。 前者也不傻,毕竟能以混混的身份,几年之内就在郡城里混出了一点名号,虽然如今也顶多算是小有薄产,跟着混的兄弟几十号而已,还没混到中上层,但他费心结交的这个朋友,却算是个能勉强够得上城内大商人的中等商人,对方竟对这个牙行的一个管事露出忌惮之色,前者立刻就忍下了怒气,甚至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怎么,这家牙行难道有什么特殊的?」 因为最近生意开了分号,他得两边跑,如今又没个媳妇儿,就想先挑几个娇嫩的年轻女子当暖床的,他又惯是粗暴,听说成了罪奴的女子最知情知趣,因为弄死也没什么,所以她们最会伺候人,这才起了来这里转转的想法。 虽然过来之后至今还没看到合心意的,但前段时间生意好了,让他有点飘,这里又是个腌臜的地方,自认为比这里的管事高人一等,这才有了摆谱的想法,但此刻,他却明显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不怪你不知情,你前几个月没在郡城,不知这里的水有多深。售卖罪奴的这个牙行,可跟前面的那些牙行背景不同,那些牙行虽然也有着后台,可多半还是商,可你想想,这里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 「嘶!」前者立刻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多,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来一下。 对啊!这罪奴,来源可都是官府,这个牙行的后台,可不止是一个官老爷,而是可能一整个郡城的官员系统,自己居然还需要朋友提醒才能想到这一点,果然自己有了一点成绩就飘了啊! 脸色一下子煞白的他,如今庆幸的,就是自己被及时拉住了,现在摸一摸,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第33页 但同时,对于那个能被有着这样后台的人这样特殊招待的年轻公子,包括这个小商人在内的其他客人,都一下子有了好奇心。 商人们为了获利,为了争夺市场,为了比其他同行走得更远,本就养出了比大多数其他行当的人更敏锐的观察力跟好奇心,像这样的事,在有些人看来,大概只能算是小事一件,惊讶过后也就算了,可对于商人们来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后,立刻就会闻风而动,试图看一看,他们在这件事上,能不能得到一些好处。 就在言白他们开始挑选所谓合眼缘的罪奴,实际上,是让大家将亲人朋友先挑出来时,就已经有不止一个知道这个牙行特殊性的人,或是吩咐身边的人偷偷回去报信,或是自己打算亲自回去,说一说这事了。 陈狗子现在压力很大,他一边需要用眼神喝令着同伴们不要太过真情流露,让外人看出什么不妥来,一边还要提防着那些挑出来的人。万一谁脑子不好使,看不出这是什么情况,再突然一嗓子叫破了他们的身份,那就麻烦了。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被送到这里的人,基本都已是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反倒彻底麻木了。 那些被挑出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一些不算严重的伤,个个都不敢抬眼去看将他们挑出来的人,甚至有的还被吓到瑟瑟发抖,陈狗子有理由怀疑,在此之前,他们估计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已被吓破了胆。 被挑出来的,一共是二十二人:十一个包含着两名老妇人的女人、六个十岁以下的孩童、三个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外加两个过了五十岁的男子。 对他们的选择,牙行的人是一点异样之色都没露,还特意又给他们额外搭了几个妇人,对陈狗子解释道:「这几个妇人是妯娌几个,她们原不是寻常百姓,而是家里开酒楼的,虽败落前生意一般般,但她们做本地菜却的确有着一手,算是家族的手艺。我们本是打算将她们留在最后,高价售卖给过往客商的,但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在客栈里也未必住得惯、吃得惯,不如将她们带回去,服侍诸位?」 陈狗子看了一眼言白,见言白袖手站在那里,表情淡淡的,似乎已对这里开始不耐烦了,便立刻领悟了对方的意思,看似勉强地点了点头:「既是这样,就一併带走好了。」 而他这一答应,魏管事脸上的笑容都跟着灿烂了几分。显然,在对方看来,这接受示好,就说明没对他们牙行有什么意见,没对他的服务有意见,就算攀不上交情,起码没得罪,这就好。 而等钱货两清的时候,陈狗子这个目前管着所有财物的「大总管」,也是需要努力端着,才没让嘴角上勾。原本刚进来,听着那个伙计报价的时候,他还担心这次怕是要大出血,甚至不得不放弃几个人,才能用有限的存款,带出更多的亲朋。结果改由这个魏管事接手后,给他们的报价低了不少不说,还有着各种优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怕是有对方故意讨好的成分,等于是半卖半送了。 「魏管事,你这人还不错。」想到这里,陈狗子一副老气横秋模样地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 在别人看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拍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不俗的管事的肩膀,这么说话,实在是有些怪异。 但现场凡是猜测到了什么的人,却没一个对此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甚至还有人向魏管事投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毕竟,这个少年一看就是贵公子身边的小厮,这年纪,这穿着,这气度,未来怕是地位不低,这种贵人身边的心腹人物,竟然被一个牙行管事给攀上了,这姓魏的,何德何能啊!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啊! 就没有几个做到管事或是类似职位的人,会不希望多结交贵人的,若是没野心,也爬不到他们现在的位置。多个朋友多条后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这人脉呢?说句俗的,就算是给人送礼,你也得先找对庙门不是? 「小兄弟太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唿?若是你们在这郡城待得长些,我这个本地人,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些好玩的地方,保准能让诸位玩得尽兴,还不会有任何的危险。」魏管事乐呵呵地回道。 陈狗子随口说着:「我姓陈,玩什么的,这个得看我家公子是怎么想的,暂时还不考虑,过几日再说吧。」 他这样敷衍,魏管事也不介意。 甚至还让牙行的打手专门护送这些罪奴,「送货上门」到言行他们落脚的客栈。 至于身契之类,因为本朝对罪奴的身契,都是在主子的户籍所在地挂上,那就会变为打死无事的最低贱的家奴。其他僕人,虽情况有所不同,但最终,也是相似的程序。 像一些外地客商,在路上买了人的,都是让人先将奴僕的身契要到手,在买了人的所在地官府那里消了对方的身份信息,什么时候回家了,什么时候再去自己所在地的官府挂上。 虽然这样一来,容易让奴僕中途逃走,但一是胆子这么大还有能力从主家那里抢到身契然后逃走的人,如凤毛麟角一般稀少,二是在此之前,他们多半都已被牙行的人恐吓调.教过,早就没了逃跑的勇气。 一旦逃了,身契若还在对方手里,对方随时都可报官,然后全国追捕,到时候的结局,怕是生不如死。罪奴大多早就被打到不敢反抗,而普通奴僕地位高于罪奴,他们没必要这样铤而走险。 第34页 「大胆!他们现在已是我家公子的奴僕,谁准你们对他们动手了?打坏了哪一个,你们赔得起吗?!」出了这家牙行的大门,陈狗子见牙行的打手用鞭子抽打着这群罪奴,打算如赶猪羊一样的赶去他们的落脚之地,他顿时竖起了眉毛,不干了。 「是,是!我们错了!我们再不敢了!」被骂了的几个打手,忙点头哈腰,连连赔罪。 但看了看这些老的老、弱的弱的罪奴,不用鞭子抽,就这磨蹭劲儿,什么时候能到地方?送晚了,耽误了事,那位「严公子」就算不介意,魏管事也饶不了他们啊! 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瞪了这群「走运了」的罪奴一眼,咬着牙说道:「你们几个先等着,我这就进去问一下魏管事,看看能不能让车送他们一程!」 第19章 乱世桃花源(19) 什么?这群贱奴,竟然还有这个命,能坐车?这是买去做奴僕,还是带回去做祖宗啊?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有听到这话的,顿时差点喷了。因为都是刚刚才从其他牙行过来,没有见识过刚才的事,所以,这些人的表情,都是不敢置信外加觉得好笑。 直到他们看到不久之后,真的有几辆牛车被赶过来,那几个打手催促着衣衫褴褛的罪奴们上车,这些过来逛牙行市场的人,才真真正正地露出了惊讶之色。 言白对身后的种种骚乱以及议论,都并不去管,哪怕是陈狗子美滋滋跑来告诉他,说是带出来的那些人,被牙行的人用车子运着,跟在他们的后面,言白也只是点了下头。 原本还觉得自己做得不错的陈狗子,顿时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这么问?」言白看向他。 陈狗子挠挠脸,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但是,因为见识有限,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那个,公子,我觉得您特别不像是我们这样的人,您给人的感觉,真的像是个贵族公子,要不是您是村长,是族长,说您是被人掉包了的贵族公子,我都会信的……」 言白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 「啊?」陈狗子先是愣了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顿时惊呆了。「不、不会吧?那您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难道是出去求学的时候?不对啊!您小时候也在村子里,我还见过您的,后来去了县城那边,每年您也会回来一两天……」 「所以我才说,是也许。」言白轻抚狗头,微笑着说,「想得多,不如做得多,知道吗?」 「知、知道了!」面对着对方笑眯眯的表情,陈狗子求生欲极强地将后面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脑子重新恢復正常后,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族长,被他的太叔公给逗弄了。 但别人这么做,他可能会恼,族长这么做,他还真不敢恼,甚至莫名觉得,噫,族长居然还会跟我说笑话,哪怕是冷笑话,是不是说明我之前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其实一路上做的事做得都挺好的?没看族长都给我好脸色看了吗! 见陈狗子很快就自我调节成功,并且露出了憨憨的傻笑,言白也不禁有些佩服。 系统:【所以哦,有些土着能够有着小小成功,自有他们的魅力,像这个陈君茂,就是个以讲义气为卖点的乱世小诸侯,如果不是宿主你到来,他将来很可能会占据万安县附近的地盘,然后发展成当地的一个起义军首领。】 言白:「然后成为真龙的踏脚石?」 系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乱世虽然出枭雄,但真龙只会有一个,其他没成功化龙的,无论是蛇还是蟒,最终,都只能臣服于真龙。不过,宿主你的到来,明显改变了陈君茂的命运,我看这个孩子身上的气运,明显加强了那么一点点……好吧,只有那么一点点。】 原本还端坐着对话的黑猫系统,说到这里,顿时忍不住了,尾巴又一甩一甩了起来。 系统:【哎!就这么一点点,就算增加了,也是杯水车薪啊。宿主,你虽然改变了陈氏一族的命运,可他们现在既然还活着,陈君茂就不可能为了给他们报仇,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啊。距离其他蛇蟒出现,也没两年了,错过了这段发展期,等其他地方的起义军起来了,难道你再带着人从山里出来吗?】 系统:【宿主,宿主?】 言白给了黑猫系统一个「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我」的眼神,就直接掐断了彼此的联繫。 现实中,他们的队伍已是回到了客栈外面。 这座位于郡城繁华地段的客栈,除了前面有一座三层楼,一层是酒楼,二三层是单间的客房外,后面有着院落的,都是专门整个院落让贵客住的。 言白他们自然就是这样豪气地包下了两个相邻院落的贵客,原本还因为他们过于挑剔,在入住后就各种刁难,让伙计们都有些憋屈,可这次带着从牙行带回来的人归来,那些原本都是强颜欢笑的伙计们,一见到下了车的言白,眼睛里立刻就迸发出了无比闪亮的光。 但根本轮不到他们上前,就先有十几个穿着体面一看就是心腹管事模样的人,争着到了言白面前。 陈狗子反应快,立刻就唰地拔出了短刀,冲着他们瞪眼睛:「退后!」 第35页 「请别误会!我是代表我家东家,锦辉商行的大老闆,来向严公子递拜帖的!」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忙点头哈腰地解释道,脸上既有笑容,又有惶恐之色。 「我们也是来向严公子递拜帖的!」请他人也争相说着。 这场景,若是一个两个人这样做,倒是不算什么,可十几个一看就代表着实力不俗的商行的管事,朝着一个年轻公子这样卑躬屈膝,热情又惶恐,生怕得罪了人,还是引起了路过的一些人的注意。 言白微微蹙了下眉。 陈狗子立刻一抬下巴:「别挡着路,先让我家公子进去,你们的事,一会儿我自会过去处理!」 「是,是!」这样的回应,却让这十几个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后,又都露出了忌惮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于是,当那些牙行打手们送那些罪奴到了这家客栈外面时,见到的,就是十分诡异的画面——不少他们都觉得眼熟的,郡城内一些大商行的大管事,竟然都聚集在一起,彼此之间,只是面带微笑,用着眼神在说话,手里无不捧着装有精緻拜帖的匣子,像是在排队等着贵人垂青一眼的下人……不,不是像,而是就是啊。 虽然这些人都不吭声,可架不住那些围观的旁人低声议论着,从他们的那些夸大却又带着惊奇的议论声中,打手们顿时就知道了,这些闻风而动,跑来这里等着献上拜帖的那些人,冲着的目标,就是刚刚从他们牙行买了一些罪奴的严公子! 原本还觉得要用牛车送这些罪奴过来,是一件有点丢人的差事,此刻,这些打手们也不觉得郁闷了,也不觉得丢人了,甚至面对着这些平时能跟魏管事平起平坐对他们来说算是高高在上的人,也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丝带着优越感的得意。毕竟这些人没办法轻易接触到的严公子,他们可是不仅接触到了,还跟严公子跟前的亲信有过对话交流呢! 等陈狗子从牙行打手们手里接下了那些罪奴,并让人安排这些人住进了隔壁那个空着的院落,将食物、水跟干净的衣服一起送过去后,才抽出时间,去见了外面等候多时的商行管事们。 等了这么久,这些管事们不仅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还更加热情地跟陈狗子攀谈了起来。 陈狗子怕露馅,装出一副傲慢少语的模样,主要是倾听这些管事们说话。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之所以会带着拜帖过来,起源竟是因为许九郎对族长的礼遇,随后牙行那边又传了一些消息出来,终于使得郡城内的大商人们坐不住了。 能在郡城混成大商人的,哪个都不傻,哪个都消息灵通,哪个都有魄力,于是,你想占个先机,我想拔个头筹,十几个大商人派出来送拜帖的人,就这样齐齐在客栈门口聚首了。 「这样吧,你们送来的拜帖都留下,若是我家公子有了时间,想见谁了,自会送信过去。」像模像样地看了看手里的这些拜帖,陈狗子表面这样说着,心里则在啧啧想着:这群有钱人还真是够奢侈的,这么好的纸,还有着这么多花样儿,也不知道都是怎么刻上去的。 每一张拜帖,都是极其精美,十几张拜帖,愣是有着十几种风格,可见这些有钱人有多么在意这些细节。当然,在陈狗子看来,这也代表着有钱人都闲的蛋疼。 他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是触目惊心,也就是进了郡城后,情况才好了一些。显然,这边的人家大多打的都是深井,虽然干旱了,但不靠地吃饭的人,只要自家用水够用,他们就完全不会担心。粮食的价格就算是翻了几倍了,对于有钱人来说,也不疼不痒。路上的百姓明显比陈狗子想像中的要少一些,大概愿意出来的,还有力气出来的,基本都是家有薄产的。 当然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这样,也远比不曾闹灾时的万安县县城繁华多了。 「你说什么?有一位京城来的贵人,到了郡城里?已经有十几家商人去主动讨好了?」得知这个消息的郡守府的老管家,惊讶地直接从自家豪宅的床榻上翻身下来,差点跌到地上。 「这不可能啊!若真是如此,为何郡守大人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老管家缓过神后,立刻摇头道。 对方蹙眉道:「难道此人竟是假冒的?好大的狗胆!我这就派人将他抓了!」 「你先给我等等!」见这小子怒容满脸地转身就走,老管家忙将他喊住,十分纠结地嘆着气道:「这事……这事还得好好调查一下才成,万不能轻举妄动!」 见对方露出不解之色,老管家不得不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若真是那位贵人,他的脾气可是极为暴烈,堪称一句反覆无常了!就算是不得罪他,他都可能因为看你不顺眼,就将你直接咔嚓了!死在他手里的人,便是出身好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若真是他,你这样做,可就是害了郡守大人,害了你我了!哎!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话是这么说,可汗却不断从额头冒出,越擦越多。 第20章 乱世桃花源(20) 许九郎突然发现自己受欢迎起来。这种感觉很微妙,若用具体的事情来举例,怕也没法举出例子来,可他又不傻,能带着一支商队来到南溪郡,说明他起码在智商跟为人处世上,是得到了许家家主的认可的,而这样的人,一旦发现原本很难见到的人,突然可以轻松接触到了,原本很难办成的事,突然可以很轻松地办成了,事事如有神助时,不可能毫无察觉。 第36页 甚至就连许九郎身边的几个亲信,也都感觉到了原本不太顺利的郡城之行,一下子通畅了许多,变得畅通无阻、事事顺心了。 他们最初没想到原因是出在那位中途偶遇过的「严公子」身上,可架不住有人在帮了他们或是跟他们接触后,试探着询问「严公子」的事啊。最终,几个人晚上汇聚在许九郎的房间,都在面面相觑之后,露出了庆幸的神情。庆幸什么?当然是庆幸他们当初虽然心中对这位「严公子」的身份起疑,却没拦着自家公子去善待讨好对方啊。如果不是当初自家公子的当机立断,哪有他们现在的诸事顺利? 许九郎却在兴奋之余,又有些诚惶诚恐。 这种状态,在次日收到了几位城中大商人的请帖后,就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能以小辈的身份,得到对方送来的请帖,被对方这么主动地接触,怕是许家那几个已经而立之年的郎君,也做不到这一点。这事若是传回到许家,怕是家主都要震惊。 但许九郎不傻,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向他递来橄榄枝,根本不是因为看重他,更不是看在许家的面子上,许家若是真能有这个面子,就不会在花了大代价得到了官盐採购权之后,被郡城这边的商行们排挤了,这素来地头蛇都难惹,何况这些在南溪郡盘踞的大商人们,可不止是在这一个地方是地头蛇这么简单。他们背后的关系往往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粘连着许多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的人脉与生意。而现在,这些人都因为那位严公子跟他似乎认识,而对他另眼相看。 这固然带给了许九郎想都不敢想的好处,但同时,因为与那位严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了解得不多,他嘴里还同时泛起了苦涩。万一被这些人知道,自己不过是沾了个光,实际上毫无用处,这从高处再重重落下的感觉,自己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怕也承受不起啊。还是要找个机会,去重新拜会那位严公子,虽然以现在整个郡城的商人们都闻风而动的情况,自己未必能有资格再靠边,但不试试,总归是不甘心的。 「明日一早给我备车,我亲自去给严公子送拜帖。」思考之后,看看天色,哪怕很想立刻就动身过去,可许九郎还是按捺住了这种急迫的心情,对手下人吩咐道。 但到了第二天一早,等许九郎赶到打听到的「严公子」一行人落脚的客栈时,却被告之,「严公子」今日出去游山玩水去了,不知道何时归来。无法,许九郎只能将拜帖留下,心情忐忑地先离开了。 再说化名为「严公子」的言白,出去倒是的确出去了,却不是带着人去游山玩水,而是到了所谓「穷山恶水」之处,来拜访这里的「刁民」。 「刁民」代表霍三柱,作为盘踞在孤崖岭的山寨寨主,距离落草为寇,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这里虽是一处山岭,但并不是深山老林,只是外围山脉,在热辣的阳光长期照射下,花花草草什么的,基本是看不到了,就连那些生命力比较旺盛的树木,也枯死了一些,黄色的泥土,干得一捏就能冒烟,走在这片土地上,光是看看四周的「风景」,就能给人一种鼻子喉咙都发干,甚至连眼睛都发干的感觉。 所以,说这里是「穷山恶水」之地,倒的确不算是错。 「只是这里连恶水也没了。」陈狗子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言白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这里的刁民,却不一定就是刁民。之前被君茂救回去的霍苗,与这孤崖岭山寨的寨主,就有一些关系……说起来,君茂作为霍苗的救命恩人,倒是可以以这个理由,进山去拜会。」 「说不定,还能因为这救命之恩,白白得到一个山寨作为谢礼呢。」 「?」发现族长随即看向了自己,不仅是族长,其他人也都顺着族长的目光,一同看向了自己,陈狗子顿时有些无语。 「族长,您就别逗我了吧,想也知道,能在这里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救命之恩,就将山寨拱手送给我?他们之所以落草为寇,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而这处山寨,就是他们活下去的根基……莫说是救了一个霍苗,就是救了十个、百个,也起不到这样的效果。别人活着,哪有自己活着重要,是吧?对了,族长,您怎么知道这孤崖岭上的寨主,就是霍苗的亲戚?」 虽说自家族长就像是传说中能掐会算的神奇军师一样,总能带给他们各种惊喜与惊吓,但自从出了桃源村,陈狗子可是主要负责收集情报信息,调查各种事情的,连他也只是在最近一两天听说,有客商路过孤崖岭的时候,被人给劫了。族长居然能知道的更详细,连对方寨主姓霍,并且跟霍苗有关系都知道? 但又一想,或许是霍苗在他们走之前,偷偷跟族长说了什么。别人猜不出,陈狗子却猜到了他们现在所用的路引以及身份资料,是从何而来的。还不是霍苗偷偷献给族长的? 但既然族长不说,这或许就是需要暂时保密的事,陈狗子于是就只能装作不知。以族长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以及每每总是占到了别人大便宜的结果,这次孤崖岭之行,或许开头跟过程会十分神奇,而结果会令人惊嘆也说不定。陈狗子想,自己不去深究,或许能得到更大的惊喜。 对陈狗子的问题,言白根本就没解释,而是用行动来告诉了陈狗子以及其他人,他不仅能这么轻松的知道孤崖岭山寨的情况,还能带着他们犹如前面有个无形嚮导在带路一样,将他们顺利带入山寨,而不必被山寨的那些巡逻的喽啰发现。至于那些简陋的陷阱、机关,更是一个都没拦下这群人,形同虚设。 第37页 山寨的情况比陈狗子他们想像的还要惨烈一些,他们终于进入山寨后,就看到这里只有几个简陋的大棚子,就连说书先生或是话本里提过的什么聚义大厅,都无半个。 土匪倒是的确有着几十个,可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陈狗子他们又随后露出了同情的神情。 瘦!矮!还都很邋遢! 陈狗子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这些人都当了土匪了,还能混得这么惨?不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吧,就这面黄肌瘦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能顿顿吃饱的样子啊! 随即,陈狗子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群山寨的人,抢劫的次数并不多,每次都是瞄准了护卫不多的商队下手,而且每次只会留下一小部分粮食跟水,就会放行,不伤人,不大肆劫财。在这种本身缺钱又缺粮的情况下,还能这样克制,这可不是胆小怕事能总结的行为。要知道,人被逼到一定程度,一旦踏出了那一步,老实人发起狠来,往往更吓人,更极端。陈狗子想,这个山寨的寨主,或许真是个豪杰,难怪被族长给盯上了。 是的,在某些方面有着敏锐直觉的陈狗子,已是确信,族长盯上都不是这个所谓山寨,而是山寨里的某些人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戏,陈狗子他们扮演着大反派跟反派狗腿的角色,被恐吓被压迫的人,则是因为言白一一叫破了他们的身份跟来歷,而露出惊慌之色的山寨成员。 当言白说出最后一个名字,也就是这个山寨寨主,霍三柱的名字时,身材魁梧看着就很彪悍的青年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无奈来。 「您不必再说了。」霍三柱嘆着气说,「我们不过是一群蝼蚁,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在此落草,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荣幸,被您这样的贵人惦记上,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不如您直接说吧,您想让我们做什么?凡是我们能做的,必会照办就是。」 够果断!陈狗子在一旁暗暗给这个非常识时务的汉子竖了个大拇指。 眼见着他们这些人装备精良,还明显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就二话不说,立刻认怂。这样的人,不愧是能带着人在这样的要道附近落草,还没有惹来郡城那边的围剿啊。 只因为这些人从不招惹大商人,也应该很少伤人命,每次劫走的东西不多,甚至让那些被劫的小商人都不至于因此去官府报案,毕竟比起报案之后被衙门的人搜刮钱财出血更多,自认倒霉反倒是损失最少的结果了。 当然,陈狗子也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们手上一条人命都没有。 就从霍苗那里能有那些路引等物,这样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霍三柱手里,怕是路引的主人下场未必有多好。这个人,大概就是属于,能小事化了,不引起大问题的事,就尽量和气生财,可如果真的招惹了是非,无法摆脱的,怕是能立刻狠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比那些狠人还要手狠三分。 陈狗子下意识对这霍三柱进行观察的时候,霍三柱其实也在说完那番话后,内心很是忐忑。 这群突然出现在山寨里的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诡异,尤其是被簇拥着的那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深不可测。 对方居然知道他包括几十个兄弟的所有身份、来歷,就连最在意的家人,也能叫的出来,这不仅是震慑,更是威胁。谁知道要是他们敢做什么,会不会下一刻,就自己先身首异处,随后就迎来亲人们在黄泉相聚? 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前提下,立刻服软认怂,在他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而随着那个年轻人明显缓和下来的神情,霍三柱那颗提着的心就是一松。他知道,自己这次又赌对了。 「我这次来找你们,的确是有事要你们去办,若是办成了,你们不仅不会在做这草寇,甚至,我还能许你们一场光明正大的富贵。」对面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21章 乱世桃花源(21) 言白的要求很简单,只一条,那就是,要孤崖岭山寨的这些人,在这个京城与南溪郡相通的唯一官道上,紧盯着有着年轻公子的队伍,若是看到了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公子,就都扣下来,暂时押在寨子里,等他回头得空了,再来领人。 霍三柱虽答应的挺痛快,但同时浮现的「哎呀,看来是捲入大家族内部争斗麻烦里了」的郁闷想法,还是不经意间泄露出了一些。 等言白他们原路下山,被这些土匪们热烈欢送后,不仅陈狗子他们有些好奇,为什么言白不担心霍三柱会在他们走后反悔,就连繫统,也有一点好奇。 但系统很聪明地憋住了,偷听了言白对陈狗子他们发问的回答后,觉得自己没在刚才问出那个疑问,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因为言白还会对陈狗子他们问出这样的问题,给予还算正常的回答,诸如「因为在没搞清楚我们的底牌之前,刚才的震慑,足以让他们老实办事。」,如果是系统问了,怕就要用一种「真是可怜啊,这种问题居然还需要问我?」的看单细胞的怜爱目光看它了。 系统回想着它在过去那几个世界,跟着言白做的那些事、坑过的那些人,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是过去无数画面的经典重现。 但憋了一会儿后,它到底是没憋住,好奇问道:【那万一他们在你们走了之后,直接跑了呢?】 第38页 然后它就果然得到了言白看单细胞生物的怜爱目光:「如果他们真的有魄力,能带着家人朋友,带着整村的人,逃出南溪郡,那么,跑了也就跑了。」 系统用它还算容量很大的内存,思索了一下这段话的意思,随后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性格恶劣的宿主:【所以,你在进入一里范围后,让我扫描的信息,就是为了吓唬一下他们,让他们以为你的手里掌握着一股神秘的势力,可以查清楚他们的事,自然也可以在暗中盯着他们?】 哎呀,这不就是所谓的,人吓人,吓死人吗?自行脑补,最为致命。 黑,真黑啊! 但随后就听到言白对它说:「其实也不算是吓唬他们,在我眼里,你的确比一支普通军队还要有用一些,但是……」 系统自动消音了言白「但是」后面的内容,猫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洋洋得意。 【也是,我的确更有用!】甩着尾巴,完全忘了之前因为宿主对它用得上的时候给点好脸色、用不上的时候就冷淡对待而产生的愤愤不平,论小心眼跟记仇来,虽是猫的形态,却还是没深得猫的精髓。 而言白则深得渣男的行事精髓,哄完了系统,就将其再次抛于脑后。不仅不会感到良心痛,在从孤崖岭往郡城方向返回时,坐着有些硌屁股的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感到了一丝不舒服的言白,还在默默地嫌弃着自家系统。 这次回来,与上次刚到时又有了一些不同。 上次他们刚到郡城城门口时,虽然有着许九郎的帮忙,他们这一行人本身也看起来不那么好惹,所以郡城的守门官吏,都没敢勒索多少,只收了一点入门钱,但要说讨好,也不至于。 可这一次,才一打照面,陈狗子他们就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仿若春风拂面一般的热情。 看着一笑起来就满脸沟壑的黑瘦男人,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丑到了的陈狗子,抽了抽嘴角,有心拍着他的肩膀,劝一句:哥们,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但想想从来都是表情淡然仿佛再辣眼的画面看在眼里都不动摇的族长,陈狗子又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歷练得不够了。 居然连这点精神污染都抵抗不住,还怎么做族长跟前第一心腹?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觉得上次收了我们的钱,所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这次想要双倍奉还?」陈狗子无奈地说道,「既然觉得这钱拿着烫手,那就散出去,权当是给这些人……」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些百姓,「给他们的进城费了!」真是的!要不是碰巧遇到了自己,就这拙劣的讨好方式,怕是不仅不会让人松一松手,直接就要被人捏死了。 随后陈狗子就再不多说,跟上了言行他们的马车,走远了。 那个城门小吏哎了一声,虽然觉得这事跟自己想像的有点出入,但也的确松了口气。天晓得,在从上司那里得知,自己之前轮岗时可能不小心收了一位连郡守都要发憷的贵人的入城费后,他这颗心就一直提着,生怕惹来灭门大祸。 像他这样的小吏,都排不上品级,被贵人碾死也不过是随手的事,甚至都不必贵人出手,只要事情传开了,被人藉故下手,上司便是跟他有着亲戚关系,也保不住他。 他也是挺豁得出去,这两日特意主动在城门这里十二个时辰不停地轮班,就是为了等着那位外出的贵人归来,他当然没那个狗胆,想要去那贵人面前赔罪了,人家那样的人,看他一眼怕都嫌腌臜,他只求能跟贵人身边的人说上一两句话,得到对方一句原谅,这就足以解了这对于他来说算是灭顶之灾的祸事。 果然,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位小哥儿似乎看起来心情不错,倒是真的没再刁难,而是直接放过了自己。 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个小吏立刻吩咐手下的几个兵卒,将后面的百姓直接放行。 心里则盘算着,虽然这额外的收入怕是要填补进去一些,算是今天一天没赚头了,但是,只要自己还活着,还能干这份差事,家里的一家老小,就不至于饿死渴死。 城中,回去的路上,见陈狗子重新爬上马车,言行看他一眼,问道:「怎么,心软了?」 他都没问陈狗子是否知道,若是刚才没抬一抬手放过对方,这个城门小吏会有什么下场,以陈狗子的悟性跟成长速度,陈狗子绝对是知道的。 但陈狗子还是选择了放对方一码,哪怕在没进山之前,陈狗子还曾经受过官吏的气,但这个孩子,却还是敏锐地抓住了更主要的矛盾,意识到了,这种风吹日晒每日奔波的底层小吏,其实往往也是被压迫的受害者。言白想了想,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先摸了摸陈狗子的脑袋。 言白:「其实,容易心软不是错,虽然乱世出枭雄,但真正能为百姓考虑的,除了一颗铁石心肠之外,同样也需要一颗柔软的心。虽然过于心软也不是好事,但眼下,你倒是的确还不必考虑这些。」 陈狗子一脸惊悚地看着族长:「哈?」 言白:「算了,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考虑。」 但在陈狗子一脸深沉严肃实际上脑子已经放空了的时候,回到客栈又接到了一摞拜帖以及请帖的族长,随后翻了翻,就对陈狗子说道:「你去收拾一下,今晚陪着我去赴宴。」 「赴宴?什么宴?」陈狗子回过神后,立刻问道。 第39页 言白意味深长地说道:「鸿门宴。」 第22章 乱世桃花源(22) 这份「鸿门宴」的请帖,是郡守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因为当时言白他们不在,就交到了留守的人手里。若是言白他们晚一些回来,怕是这场宴会都会错过了,偏偏就是这么巧,在宴会举办的当天,他们回到了南溪郡郡城。 「既是这样,应该不是专门冲着咱们来的吧?」陈狗子一边翻看着这份精美的请帖,一边皱着眉说道。 这宴会举办方就是南溪郡的郡守,请帖上写了时间,开始时间是在酉时,地点位于郡城东面的惜花别院。根据陈狗子这段时间的情报收集,南溪郡郡守似乎在城内跟近郊有着好几处专门金屋藏娇的别院,位于城内东面的惜花别院,就是其中一处。对方会在这里举办宴会,倒也不让人奇怪。但堂堂一个郡守,竟然派人主动向自家族长递了请帖,这事就让人感到惊愕了。 难道族长扮演的「严公子」,已经知名到了让一郡之守都为之倾倒的程度了? 不,想也知道,若不是有别的隐情,从不曾亲眼见过自家族长的一郡之守,基本不会做出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所以……「族长,您是不是早就发现,有一些人将您误认成了另一个人?」 这样一想,之前的种种不解,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那些大商人难道就只凭着许九郎的一番作态,就对「严公子」另眼相看?他们后来之所以蜂拥而至,无非是牙行魏管事的态度,给了他们一个猜测的方向,越是聪明人就越容易想得多,然后就朝着一条彻底歪了的方向狂奔下去了而已。至于真正推波助澜,将事情推向了荒诞喜剧方向的那个牙行管事,又是为什么会那么脑补,以至于将族长误认为是某位可以吓到一郡之守的大人物?陈狗子想,这大概就是巧合外加族长的确外表很能唬人吧。 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回来时遇到的那个城门小吏,根本不必被吓成那样。陈狗子之前就隐隐有了这样的猜测,但一直没有将其特意扯出来捋一捋,直到现在,才能百分百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其实,如果不是非常确定,族长的确还是原来的那个族长,人没变,就连陈狗子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真的半路救下了一个贵公子,然后被对方带进郡城了。但关于这样的感慨,并没有在陈狗子的脑海中停留太久,当初进了大山,进而发现了那处世外桃源后的种种画面,形成了更为深刻的关于族长的高深莫测、无所不能的印象,让这一切,都被当做了理所当然。这大概也是其他跟着出来的年轻人,都没有露出不解惊骇表情的原因。他们最初的惊讶,早就丢在了看到神迹的那一刻,发现仙种的那一刻。既然族长是受老天眷顾之人,那么,现在这点变化,又算的了什么,对不对? 言白倒的确是早就发现城内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似乎将他当成了另一个人,而他在发现了被误认后的确好处多多,就自然而然地默认了。 「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收网,准备回家了。」 丢下这句让陈狗子再次沉思起来的话,言白就起身,推开了旁边的木窗。 窗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干旱的气候里,依旧有着不少大户人家的公子乘车出行,再艰难的时节,似乎对于这些上层人士来说,都无关痛痒,最大的影响,大概也不过是以往还能去城外踏青,而现在,只能唿朋唤友,去朋友家的大棚子里赏花了。 在这浮华的郡城表象下,是整个国家都已在内里腐烂了。 南溪郡惜花别院 已过五十岁,却仍喜欢二八少女,并且以着一两个月就会抬进一个美娇娘的速度,迅速让可以住进几百人的豪华郡守府在距离上次腾空了一些位置后再次人满为患的郡守吴仲阳,此时就正躲在惜花别院里。他一边让两个最近还算受宠的通房给他摇着扇子,一边苦着一张脸,对跟过来的老管家说道:「哎!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老爷,吃。」在他腿边还趴着一个刚刚纳进来还没有名分的妙龄美人儿,纤纤玉手剥了一颗葡萄,直接餵进了他的嘴里。 吴郡守顿时一张嘴,顺势吃了。 就听到老管家说:「大人,这严公子到底是不是那位殿下,还未可知呢。万一不是,您说您这样担惊受怕,该有多冤吶!不如先放宽心,等回头见了人,确定了的确是那位殿下,再担心也不迟。」 吴郡守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是希望来人不是那一位的。当初离京时,还是十年前,他作为家族的弃子,被赶出了朝堂,来到了南溪郡,在这个不算多好的小郡作为一郡之守,一干就是十年之久。要说心里不怨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怨恨,胆小如他,也只敢偷偷怨一怨将他捨弃了的父亲、兄长以及吴氏一族,但明面上,他能在南溪郡站稳脚跟,还是要依仗着吴家的招牌。 吴家,好歹也是老牌的世家,哪怕渐渐没落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作为曾经的世家公子,皇室子弟,吴郡守年轻时就接触过一些,但要说怕,他其实最怕的,反倒是离京前还不到十岁的九殿下。只因为他离京那天,恰好就赶上这位九殿下闹着要出城玩,结果在城门口与其他几个与吴郡守出身差不多的大家族的庶子撞到,几辆车不小心碰到,有了一点摩擦。而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不知道九殿下真正身份所以冒犯了对方的几个小郎君,就活生生被九殿下命人当街给打死了。那一地的血污,被吴郡守看了个真真切切,更成了他之后一整年的梦魇。 第40页 当年那样小的年纪,就这样手段残忍,杀人不眨眼,如今已过去十年,天知道对方是不是更变本加厉了。 作为当今天子的第九个儿子,这位九殿下的生母其实出身卑微,但因其容貌极盛,又惯会用些手段,竟在以宫女身份入宫的第二年,突然如一匹黑马一般,扶摇直上。而那时候怀上的孩子,便是后来的九殿下。在怀着九殿下时,曾经偶遇贵女出身的嫔妃,遭到对方嘲讽呵斥,结果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就导致了令朝野震惊的杖杀嫔妃事件。 皇帝被美色所迷,为给新欢撑腰,直接下令杖杀了那个挑衅的高位嫔妃。这还不算,在次日,面对着一众老臣的痛哭流涕模样,皇帝更是一意孤行,将九殿下的生母,从婕妤之位,直接提到了贵妃之位,自那以后,便成了皇后之下第一人。而几个月后所出的九殿下,更是一出生,就得到万般宠爱。 若不是很少有幼子挤掉前面几个哥哥上位的例子,最前面几个皇子的岁数都能做九皇子的爹了,怕是以这位九殿下的圣宠,都活不到成年。但正因为皇帝曾亲口承诺,将来会让九殿下成为天下最无忧富有的王爷,反倒令其成了其他想要争位之人拉拢的香饽饽。而这一切,都使得那一年才六七岁大的九殿下,就已是养出了任性无比、暴戾好杀的性子。 前年的时候,荣宠十几年的贵妃去世,九殿下就更是像脱了缰的野马,肆意的玩乐,偏偏他的父皇跟皇兄们,或真宠溺,或故意将其养废了,一贯是惯着他。光是偶尔收到来自京城的信笺,上面时不时就会提到,又有哪家的小郎君无意中被这位九殿下所恶,被用鞭子活活当街抽死了,又或者,这位九殿下看上了哪一家的少女,直接就掠了回去,如今后院都快塞满了,比你还更风流云云。吴郡守是万不敢跟这样的人物比风流的,对来信这样的调侃,都往往看了直流汗。 而现在,这个让他流汗的人,很可能出现在了他的地盘上,无论是对方故意找茬儿,还是在他这里出了事,结果都可能是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想到不久之前收到的,来自京城那边的密信,吴郡守忽然觉得嘴里的冰镇葡萄都变得没滋味了。 挥手让几个美人儿下去,他在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还是又交代了一句:「记住,在没确定他不是之前,就按照他是的标准来迎接,知道吗?如果真是九殿下,他既然是化名严公子出京,那就是想玩一玩这微服私访的乐趣,谁要是打扰了他这种乐趣,等着的,绝对是可怕的报復。但如果顺着他,却不尊重他,给了他气受,等他算起后帐来,那就要报復得更狠了。千万要把握好这个度!」 「是!老奴一定让人小心伺候着!」老管家忙道。 随后就走了出去。只是都走出老远了,才忽然一拍脑门儿:「哎哟!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就在今天,他来见郡守之前,刚刚才见过了三公子。这个在外人眼里每天就不干正事的郡守三儿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改了兴趣,以前总喜欢装成穷书生,去调戏良家女子,而这几天,却突然对调戏良家女子不感兴趣了,非要闹着组建个全郡最别致的戏班子。而且,就跟当初喜欢装穷书生调戏良家女子一样,他想组建个由好人家出身的郎君充当戏子的戏班子,出身起码是良民,气质要好,若是能带着一点贵气,就更符合这位三公子喜欢折辱人的乐趣了。可这事,若是不跟郡守说一声,容易引起民愤来。这做戏子可是贱业,哪家的郎君若是被逼着做了这事,以后焉能见人?这可是要惹出大.麻烦来。 结果因为另一个大.麻烦,老管家心情焦虑,愣是将这个麻烦给忘了。 但现在回去再说,又觉得自己每次过来带来的都是这样不好的消息,怕是要被郡守呵斥。 「算了,等先熬过去今晚的宴会,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再解决下一个吧。」老管家自言自语着,「只是差了一晚,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巧,一定能闹出事来吧?」 当晚,还没到酉时,惜花别院的门口,已是上百个灯笼一字排开,高高地挂起,将这一片地界照得亮如白昼。而几十辆精美的马车,已是陆续到了,停到了一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个个都是衣着光鲜。 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官员,或是出身官宦世家的公子,出身不俗,哪怕是那些表面有着一流大商人身份的人,实际上,也并不是真的商籍。 反倒是如许九郎这样的普通大商人之子,他们这样的家庭,才是真正的商人家庭。 这次意外接到来自郡守夜宴的请帖,让许九郎简直欣喜若狂、受宠若惊,他花费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来对自己的外形以及赴宴可能遇到的细节进行反覆的设计、排练,就怕到时候失礼。 但原本预想到的所有意外,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他就先在前往惜花别院的路上,被人给拦住了。 这还不算,被个看起来挺熊的年轻人拦下,调戏什么的,作为长相的确不错的许九郎,其实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倒也算不上令他惊讶。但在这边纠缠的时候,后面一辆马车忽然停下,有人掀开车帘看向他,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时,那个纨绔子弟勐地亮起来的眼睛,就让许九郎立刻感觉到头疼了。 第23章 乱世桃花源(23) 在发现自己竟然被人调戏了的时候,言白不仅没怒,反倒笑了。 第41页 他十分和气地问着这个正死死盯着自己看的年轻人:「你说,你要带我回去?」 吴淞越看越觉得面前这个人很符合自己想排的一部戏里的某个角色,见对方不仅不怕,反倒这样问了,就越发觉得对方很识相了,理所当然地说道:「对!本公子觉得你很适合登台演戏,扮个贵公子,倒是挺适合。虽说你的长相平庸了些,但看着的确有几分贵气,既是与这商人之子认识,家中应该也是经商的吧?我父可是南溪郡的郡守,只要你们随我回去,将我哄得高兴了,你们两家的生意,都能不必烦心,自能红火起来!可若是你们不从……」 他正要按照自己一贯的人设恐吓一番,就听到那个坐在马车里的年轻公子笑道:「就要打得爹都认不出,是吗?」 「当然不是!」吴淞差点跳脚。 他一贯喜欢戏剧化,喜欢刺激,喜欢那种悲欢离合,喜欢投入到那种激烈的情绪中去,所以他以前喜欢自己亲自上阵,去创造出一场场令人闻之落泪的爱情故事,而现在,他则玩腻了那种游戏,改为对编戏、然后让戏班子上台演出一场场戏,给更多的人看这种形式感兴趣了。 而这戏子,也不是谁都能有资格当的,对身段,对容貌,对气质,对天赋,对嗓子,都有着要求。而吴淞虽然要求更奇葩一些,喜欢按照自己的要求找人,并不讲究什么唱功啊嗓子之类,更看重容貌、气质。但也正因为看重容貌跟气质,所以才更不会对看中的人的脸蛋下手啊!打得爹都认不出,这不就是毁容了吗?! 但没等吴淞反驳,对方就再次笑了,但这次的笑容,落在吴淞的眼里,却犹如恶魔的微笑:「不巧,我却是喜欢这么做的!君茂!」 随着一个穿着劲装的少年跳下马车,那个年轻公子十分体贴地将车夫的鞭子接过去,递给了那个少年:「给我照他的脸抽!务必要打得他爹都认不出!」 「是!公子!」那个少年随从立刻就提着鞭子,狞笑着过来了。 偏偏因为吴淞就是被老管家他们最喜欢吐槽那一类爱微服出行的奇葩之一,身边就跟着两个僕从并一个车夫,那三个人想拦,被年轻公子身边的另两人给拦下了。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臭揍,这几个人早就被酒色给整虚了身子,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他们好歹挨的只是拳头,吴淞这位郡守府的公子,可是哎哟妈呀地,被鞭子给抽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陈狗子看出族长只是想给这人一个教训,所以只有最初的时候,恐吓着抽了脸,将对方两边的脸蛋抽得肿得老高,剩下的,都是落在了皮糙肉厚的地方。但就算是这样,这场面也是着实兇残。 许九郎从刚才那二人对话起,就已是傻住了。 等「严公子」突然怒而命人教育起了郡守的公子,这场面就更让他脸上冷汗直淌,却根本出声都不敢出声了。这明显就是神仙打架啊,他这个凡人莫说跟「严公子」只有顺路的交情,实际上没什么真交情,就算是有,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去轻易拦下,免得对方的火气没办法朝着吴淞发出去,反倒发到了无辜人的身上。 好在这种抽打教育的时间持续并不长,随着有人看到这边动静,跑去叫人,然后来了一帮巡逻兵卒拦下了这边的人后,言行就让陈狗子他们退了回来。 牙都晃动了的吴淞,已经气急败坏,指着言白那边,乌拉乌拉地愤怒咆哮着,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大概也就是「等着!别得意!你打了我!这事没完!」这样的恐吓之语。 但因为跑来的官兵以及官兵头目根本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个「爹都认不出」的猪头,就是他们南溪郡郡守家的三公子,以至于在另一方以着更微妙的气势占了上风,导致官兵头目也不敢乱拦人的情况下,吴淞眼睁睁看着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几骑的护送下,扬长而去。 「哈哈!公子,你都没看到,那个猪头那个表情!估计他都要被气死了!」前面行着的马车里,陈狗子拍着大腿嘎嘎直笑。 自从跟着自家族长到了这郡城,就过得极痛快!哪怕现在痛快了之后,他们要面临的是身份暴露以及被追杀,发现自己其实居然很爱这种刺激生活的陈狗子,依旧是觉得值了。 连同着其他两个跟过来赴宴,此时正坐在前面驾着马车的小伙子,也跟着直笑。 他们的底气,来自于被老天庇佑的族长,但这样的表现,却恰好符合了身份贵重所以毫不畏惧殴打了郡守之子的贵人一行人的人设,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在言白他们与忐忑不安脸色苍白的许九郎一前一后赶到惜花别院时,老管家刚刚接到了禀报,说是在城内有人公然行兇,殴打了三公子后跑了。 因为是抄近道急匆匆赶回来的,这个同样被打了的三公子随从,在言白下车走过来时,正口齿不清地告着状,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行兇之人。 「够(就)似(是)他!」指着言白,这个随从大叫着。 老管家却在看到过来的那一主一仆后,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言白的卖相自不必说,穿着的衣裳,乃是从别的世界收集了的小贵族服饰,外面罩着的纯黑色斗篷已是解开了,行走间,能够露出里面的袍子。恰好就是言白之前拒绝穿了的那套衣服。这一身在这种宴会上穿,倒是不显太夸张,似乎跟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都是比较华丽,但只要是有些眼力的就能看出,这衣袍上点缀的珠宝,无一不是精品,甚至大多数有别于市场上流通的那种普通宝石,而是叫不出来歷却异常璀璨美丽的那种。 第42页 只看这一身衣裳,就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拿到手的了,更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了。 这得是极有着权势跟人脉,才能搞得到手的。 而跟着这个主子的那个年龄相仿的小厮,给老管家的感觉也很不一般,很有些狼性。能驾驭这样僕人的主子,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样明显不好惹的人,若是郡城内的,他这个郡守府的老管家,不可能认不出,既然认不出,还在这种宴请的时候到了惜花别院,一个让老管家不得不面对的可怕真相,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您、您就是严公子吧?」一向在别人面前很能端着的老管家,竟直接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冲着走过来的年轻公子讨好说道。 哪怕有着郡守的吩咐,让他必不能拆穿了对方的真正身份,但既然现在老管家已经下意识提高了对方就是九殿下的可能性,自然而然的,面对这样随时能要了自己小命还没人给报仇的煞星,老管家的腰板是怎么都直不起来的。 言白看了一眼那个已是因为不敢置信而目瞪口呆的三公子随从,淡淡看了老管家一眼,道:「是,怎么,你要验看我的身份跟请帖吗?」 「不敢,不敢!」这来者不善吶!被这一眼看得心都一下子哇凉了的老管家,连忙解释道:「因着我们郡守一向喜欢结交年轻俊才,听说南溪郡来了一位风姿过人、名气极大的严公子,就想邀请您过来赴宴,结识一番。因着您初次光临,怕别的人不认识你,眼瞎,有所唐突,这才叫我在这里迎着……」 这话由郡守府老管家这样的人说出来,已是极为客气,甚至算得上谦卑讨好了。一旁的许九郎都看得目瞪口呆,听得心里砰砰砰乱跳。偏偏「严公子」却好像不吃这一套,只淡淡回了一句:「已经唐突过了。」就朝着里面走去。 而因着老管家的表现,门口那些别院的僕人也不敢拦,连同着还没进去的客人,所有人都看着这一主一仆,大摇大摆地直接进了大门,朝着里面走去了。 走进门不久,走在前面的那位年轻公子还停下,回头朝着许九郎不解地催道:「跟上啊。」 「哎!」许九郎咽了口唾沫,看一眼正脸色苍白向自己投来求救目光的郡守府老管家,又看了看正难得用了正眼看向自己的那些官员们,就应了一声,跟了上去。而跟着许九郎来的人,也就只有一个小厮跟了上去,其他的都留在了马车那里。 「赶紧去通知郡守!就说情况有变,来者很可能就是贵客!」老管家抹了把脸,觉得心力憔悴的同时,立刻就吩咐人赶紧进去后面给郡守送消息,好让郡守有个心理准备。 随后就一脚踹在了三公子随从的身上,将其踹了个跟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他给我捆起来,带进去!」一想到三公子几人竟然得罪了疑似九殿下的那位严公子,老管家就觉得自己脖子上面凉飕飕的,这万一要是因此惹下大祸,郡守或许只是受一番罪,可他们这样不得不在旁边伺候着的僕人,就难保不被殃及池鱼啊! 唯有赶紧让对方消气,才能解决了这次危机。 而一旦等郡守那边也确认了九殿下的身份,三公子不能送出去让九殿下弄死,像这样跟着三公子的随从,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怕是没一个能活的,现在就得控制起来,免得少了替罪羊! 而正在里面休息,准备宴会前再到场的郡守,因为刚刚又收到了一封密信,而将心底的那份忐忑不安去了大半。 「九殿下并没有朝着南溪郡这个方向来,而是疑似去了边西郡?」又将这密信反覆看了几遍,他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虽然这写信之人,也不敢打包票,这消息就百分百正确,但在边西郡的确也出现了所谓九殿下的行踪,吴郡守宁愿相信这消息是真的,也不愿意相信九殿下是跑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将信往旁边一扔,他就恢復了高高在上的模样,示意妾侍给自己穿衣。 而这时候送过来的消息,也根本没让吴郡守上心,反倒摇头道:「进忠看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也不知是何人这样胆大妄为,竟然敢公然假扮天潢贵胄!我倒要去会一会这严公子!」 说着,就冷笑着朝前面去了。 与此同时,边西郡这边的郡守,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九殿下让你扮着他模样朝这边来,你就真敢这么干?弄丢了九殿下,万一有个闪失,你死一万次也难赎罪了!」 又暗暗后悔:「看来之前得到的消息竟是真的!九殿下竟然真的朝着南溪郡去了!哎呀!我给吴兄送去的密信,应该不至于反倒害了他吧?」 随即吩咐道:「快!立刻取笔墨纸砚,我要再写一封信,立刻飞鸽传书给吴兄!」 第24章 乱世桃花源(24) 吴郡守是带着一种报復性的心情气势汹汹走去前面的,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傢伙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是让郡城这边的人包括他,都产生了误会,甚至是受到了惊吓,那么,于情于理,都该付出代价。 吴郡守也没打算立刻弄死这个人,就凭对方让自己害怕了好几日,直接弄死,反倒是便宜了对方,他打算将其投入大牢,然后充作罪奴,再卖到腌臜的地方,让其生不如死! 光是这样想想,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解气的表情。 第43页 「老爷……」老管家这时候正心力交瘁地在前面招待着客人,见他终于到了,立刻松了一大口气,上前,就要说什么。 吴郡守一挥手:「严公子现在何处?」 「老爷,严公子已被老奴安排到了那边。」老管家也不敢用手去指,只看了某一个方向一眼,权作是提醒。 谁料,他服侍的老爷,却一反常态,像是个愣头青一样,直愣愣地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哎!不是!老爷!不是您说的,不要一开始就表现的太夸张,免得让对方掉了,反倒惹了人家不快吗?您怎么直接就过去了? 因为不知吴郡守心中现在想的已是怎么让对方生不如死了,还以为吴郡守是过去讨好的,老管家虽然感到有些无语,却没拦下。 想了下,他也只是继续招唿着其他客人。 毕竟,那样的一个煞星,硬着头皮招待已是老管家努力的结果了,若是在有人过去招待的情况下还过去,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他又不傻! 至于他原本想说什么,在看到郡守的时候竟想不起来了,噫,反正会被忘记的事情就代表着没那么重要,对吧?原本想告诉吴郡守,三公子惹到严公子被抽一事的老管家,敲了敲脑袋,发现自己的确没能立刻想起忘记了什么事,摇一摇头,就走了。 惜花别院的宴会之所,是一处极大的院落,与宅子同名,名为惜花院。在这干旱了的时节里,这里竟有一大片奼紫嫣红的花簇,开得极是茂盛,可见负责摆弄这些花簇的僕人,费了多少心思,也肉眼可见的充满着金钱的气息。如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中与鲜花丛中的婢女们,更是个个容貌秀丽,穿着各色的衣裙,仿佛是另一种花儿,在每个人面前绽放。 言白跟陈狗子,被安排在一处很别致的地方,不算是极靠前,但也绝对不算是靠后,在他们周围,都是一些没什么官职但出身很好的年轻公子。因为这种宴会,都是很自由的模式,不会太拘束,大家不过是趁着这个机会,聚一聚罢了,所以,言白他们一坐下,就能听到各种脱离现实的高谈阔论。对于这些只知道阳春白雪、悲伤春秋的公子们来说,干旱带给他们的痛苦,是无法看到明媚的春,是无法看到红叶满山的秋,是看到了花儿枯萎所以跟着感怀,是皮肤头髮都跟着干燥了的自我伤感,反正不是普通农人们望着干涸的土地欲哭无泪绝望至极这种煞风景的事。 不远处还有着美貌女子低头抚琴,玉指纤纤,琴声悠扬,好听是真好听,可随着一曲结束,原本闭着眼睛用手打着拍子皆是一副陶醉模样的公子们,纷纷开始了各种令人震惊的表演,陈狗子这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在说什么呢?」陈狗子凑到言白跟前,茫然地问着,「不就是挺好听的一支曲子么?他们为什么都像是疯了一样?」有的哭,有的笑,还有的开始脱了外袍,当场跳起舞来,这夸张到了极致的癫狂模样,是真的有点吓到这个孩子了。原来以往他们没办法接触到的贵公子们,一个个都是这个样子吗? 言白朝那边看了一眼,却看出,这些人怕是磕了药,而随着酒劲跟琴曲,药性上头,所以表现出了现在的模样。 他捏起手里的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小口。这个世界在当前时间段的酒,哪怕是郡守举办宴会给客人喝的,也是味道有些发涩,并不怎么好喝的。想起在之前的一个世界,他曾经当过农场主,因为那时候粮食紧缺,所以就令人大肆种植葡萄,然后利用葡萄制酒。如今虽比那时候的情况还要恶劣许多,但是同样的,整个国家都处于一种缺粮或是即将缺粮的状态,这倒是相似的,用粮食酿酒,短时间内来看,过于奢侈了,但如果是种植葡萄,然后酿制出葡萄酒,应该也是可以的。 正想着这些的言白,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而来,他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一张带着冷笑的脸。结果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对方的表情就微微变了下,随后,现出一丝愕然来。 吴郡守气势汹汹地过来,本打算一到,就立刻喝令跟随着的几个护卫,将那个混蛋拖下去。结果到了跟前,对方恰好抬头,与那个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一股凉意,直接就从吴郡守的后嵴柱下方窜了上来,他立刻僵在了原地。 「大人?」半路上就被吩咐了该怎么办的护卫,看到这场景,也跟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其中一人只能低声提醒了一声。 吴郡守这才从这种微妙的状态中醒过神来,想到他之前接到的密信,他努力将这种微妙的恐慌感觉压了下去。 「你就是严公子?」他皱着眉,看着这人,若说之前还觉得自己的管家竟然被这种骗术给骗了,实在是蠢了,但如今看到了这人的卖相,不得不说,那些人被骗了不冤。若不是之前收到了友人的密信,得知真正的九殿下已经在别处出现了,甚至还能拿出身份证明来,那么,曾经在十年前见过九殿下的自己,怕也会上当受骗。 无他,实在是此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普通人,气度非常独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内敛却又难掩光华的美玉。就算是如今面对着自己这个一郡之守,对方竟也毫不心虚,还能直视过来。这样大胆的人,若是当起了骗子,还真是少有人能够识破。 但现在,既是落到了自己手里,就算是对方倒霉了。 第44页 言白仿佛没看出这个走到跟前的五六十岁的老头眼中的打量,他淡淡地朝着对方一举杯,示意了一下后,竟就这样十分无礼地慢悠悠喝起来。 「大胆!这是郡守大人!你竟敢……」 旁边人呵斥的话,被吴郡守直接拦下,吴郡守冷冷地说道:「在我的地盘上,还敢如此目中无人……若你真是一位贵人,也就罢了,可你偏偏只是个骗子,你这骗术,我一看便知!来人!将这骗子拿下!押入大牢!」 「是!」随着这一声命令,那几个护卫立刻就冲上来。 陈狗子立刻就要拔刀,却被言白给按下了。 「跟他们去一趟就是。」言白悠悠地起身,看都不看吴郡守一眼,直接就朝着那几个护卫走去。见他这样,陈狗子也直接松开了拔刀的手,跟了上去。 「我乃公子的随从,既是要带公子走,怎么能少了我?」 「好!」吴郡守见他们这样姿态,心中更气,直接就一挥手,「全都带走!」 不远处正被几个商人缠住说话的许九郎,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色大变,就要过去,却被跟着他的人拦下了。这肉眼可见的,对方是犯了事了,他们这样的身份,过去不是找死吗? 「老爷,您这是为何啊!」宴会因为这件事,匆匆结束,刚一结束,之前没来得及拦下吴郡守的老管家,就找了过来,「这位严公子,依老奴看,绝不是寻常之人啊!你把他当做骗子押入了大牢,这事怕是不妥!」就凭能直接抽得三公子满脸血,这就不是一般骗子能有的底气啊! 吴郡守本想喝口茶,见老管家唉声嘆气的,就动作一顿:「你觉得他不是寻常之人?何以见得?他进了郡城,除了接受了商人们的礼物,并没做过别的事吧?若他真是贵人,焉能不访友,不探亲,或是不来拜会本大人?」 「他是没访友,没探亲,可他刚才、刚才在来的路上,明知道三公子的身份,还是命人狠狠抽了三公子一顿啊!您想想看,若他真是骗子,骗取钱财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在明知道三公子身份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明显就是有恃无恐啊老爷!」老管家急急地说道。 「有这事?」吴郡守这茶顿时喝不下去了,直接就站了起来,瞪向老管家:「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可您刚才也没说是要过去找麻烦啊! 老管家苦笑着,还得支招:「说到底,这是不是九殿下,只是您的猜测,人家可没说自己就是九殿下啊!这万一是从京城来的哪位世家公子,出来游玩,到了南溪郡,却被您毫无理由地直接给下了大牢了,就算不是什么大事,可传到京城那边,怕是也要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有道理。」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回想一下刚才那人的姿态,的确不像是普通人,更没有骗子被揭穿后的恐慌,再加上能这样肆无忌惮殴打他的三儿子,怕是出身不低,也许是京城那几个大世家的公子?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吴郡守顿时后悔不已,立刻就要命老管家去放人。结果这个时候,一前一后两个消息,传了过来。 先被送到他手里的,是从边西郡那边传来的消息,飞鸽传书传过来的。这是边西郡的郡守在发现了情况不对后,立刻送了第二份信过来,此时才刚到这里。 吴郡守展开一看,顿时后悔不已,大骂道:「这混蛋误我!」 之前信誓旦旦说九殿下是去了你边西郡,如今又信誓旦旦来了第二封信,表示第一封信不算数,那个被确定是九殿下的人,实际上是九殿下命令侍卫伪装的,为的就是混淆视听,达到玩人的目的。 如今边西郡那边的混蛋被玩了也就算了,可他却要被玩死了啊! 结果还没等吴郡守骂上两句,第二个消息就到了,这个消息,是负责押送言白二人去大牢的护卫之一小跑着回来禀报的。 「你说什么?老三那个混蛋去了大牢?要去收拾严公子?」先前那一封信,还只是让吴郡守眼前一黑,第二个消息,直接就让吴郡守晕了过去。 第25章 乱世桃花源(25) 被吓晕了的吴郡守一醒过来,立刻就带着人赶去郡城大牢,务必要拦下那个孽子的犯上之举。而此时的言白,却正与陈狗子被关在一处,是单独的牢房,空荡荡的牢房里,就只有一张草蓆,二人盘腿坐在上面,倒都十分平静。 陈狗子这样平静,是因为相信族长,觉得族长定然有着后手。而言白之所以这样平静,是因为他的确有着后手。 系统:【什么后手,分明就是你打算行骗不成,就干脆直接以力降之!我跟你说,宿主,你这样是不成的,咱们这是搞基建的系统,不是搞花式造反的系统啊!就算是要改朝换代,也要遵循着基本法来,你可不能胡来!】 言白:「……我指的后手,是让我仿制的身份证明……」 这段时间,他让陈狗子作为他的代表,与那些大商人接触,为的就是收集这个国家的情报。毕竟,在这个时代,普通人里,没有比商人更消息灵通的了,而商人中的大商人,更是能知道很多普通官员都无法知道的消息。 那些大商人旁敲侧击想要推测出言白的真正身份时,陈狗子也通过与他们谈话,将京城那边的一流大世家的情况,都基本摸清了。尤其是跟言白年龄相仿的那些大世家公子的信息,太详细的没搞到,但是出身、姓名或是人际关系,却已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陈狗子在这方面竟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跟收集才能,让言白觉得自己这次倒是没培养错人。 第45页 而造假,对于已经经歷过几个世界的言白来说,简直就是是小儿科,有了材料就能随手做出一堆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最大的困难,其实不过是一开始的时候,而只要知道了用料以及要仿制的内容,就没什么能难住言白的了。若是内容不变,他甚至能做得以假乱真,让真正制作的人都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做的程度。 系统:【咳!那个,我其实刚才什么都没说……】 言白没有理会系统自知失言后的刻意讨好,他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犹如老僧入定,直到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洋洋得意地出现在了这间牢房的外面。 「喂!在这里待着可舒服?」对方冷笑着说道。 言白这才稍微给了一点面子地掀起眼皮,看过去。 看到的,就是脸上涂了药却仍有些红肿的青年公子。 其实,吴淞在最初得知逃走的兇徒竟然大摇大摆进了父亲的惜花别院后,是惊慌的,当时是真的提心弔胆,觉得自己可能是无意之中得罪了招惹不得的大人物。但还没等他跑去向父亲求饶,向这位贵人请罪,就再次得到了消息,这个贵人竟然是假冒的!是个骗子!已经被他父亲命人押进大牢里了! 这对于吴松来说,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一想到这个人,不仅骗了父亲混进了宴会,之前更胆大妄为,当街行兇,殴打自己,如今总算是能够落到自己手里,报仇雪恨了,吴淞立刻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着大牢这边来了。一过来,别处都没去,直接就冲着这间牢房而来。此时看到被关在里面的人,吴淞只想仰头大笑三声。 摸了摸虽然涂了上好的消肿药,可还是红肿着的脸,吴淞冷笑着对里面的人说:「你现在可是嚣张不起来了吧?在我父的一亩三分地,竟然还敢这样嚣张,简直就是找死!信不信公子我伸出一根手指,都不必费力,就能碾死你?」 又对着身旁的狱卒说道:「有鞭子没有?」 「有,有!」狱卒忙道。 吴淞示意他去拿鞭子,等鞭子到手,吴淞将鞭子在手里一下下地拍着,冲着牢房里的言白就是一挑眉:「放心,就凭你这脸蛋儿,我不抽你!你之前不是让你这僕人拿鞭子抽我吗?今日,就当着你的面,公子我要让你开开眼,看一看将人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鞭法是什么样儿的!」 说着,就示意狱卒去开锁。 言白这时候却看向了吴淞的身后,也一挑眉:「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怎么?到了现在你还妄想有人来救你们?哈哈,就是我父来了我也……哎哟!」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直接将吴淞扇了个跟头。 「谁!谁敢打本公子!」吴淞气急败坏地随后跳起来,却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父亲,竟带着老管家一起到了,不仅到了,还刚从狱卒的手里抢过钥匙,正抖着手在亲自开门。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一种恐慌感,直接就席捲了原本得意洋洋想要报仇的吴淞,让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吴郡守在这时还哪里有时间去跟这个不孝子解释?他在刚才进来时,正好远远看到吴淞冲着牢房里面的人耀武扬威,那些话,他听了都能气个倒仰,何况是脾气本就不好揣摩反覆无常的九殿下,如果里面的人真是九殿下,那等着老三的,很可能就是一个暴戾皇子的记恨! 原本因为边西郡郡守之前的密信,而肯定的认为里面那个人必然不会是九殿下的吴郡守,现在已是恨不得打死之前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万一对方真是,那自己就是吴家的罪人啊! 终于哆哆嗦嗦地将牢房的门给打开了,吴郡守冲着施施然坐在里面的年轻公子就是一礼,恳切说道:「是老夫教子无方,之前听信了这不孝子的话,对公子你失了礼数!公子初来乍到,本是南溪郡的贵客,老夫身为一郡之守,该尽地主之谊才是,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客人押入大牢?还请公子随老夫回去,让老夫重新设宴,以示赔罪!」 「赔罪?好啊!」里面那位「严公子」本来只是淡淡地听着,此时终于抬眼看了看他。「若是我想在南溪郡多住一段时间呢?」 吴郡守腮帮子抖了下,脸上带着笑:「这自然是老夫求之不得的事!老夫在郡城有一处别院,比惜花别院更别致,才刚建成,不如……」 「继续留在郡城啊?」对方摇摇手,淡淡道,「这地方实在是臭不可闻!本公子对这种地方早已待得厌了,想换个地方继续住。」 「那、那也成啊!」本来还有的怀疑,在看到这任性嚣张犹如对待奴僕的姿态后,立刻就消失了。就这自然而然的嚣张与任性,除了那位没生下来就能害死高位嫔妃的煞星,还有谁能有?这绝壁就是九殿下没错了! 但只要一在心里相信了这就是九殿下,一想到对方打算在南溪郡久留,吴郡守就不止是腮帮子疼,连头都疼了起来。这样的混世魔王,若是留在南溪郡,岂有他的好日子过?可他不想让对方留下,这话怕是一说出,就要惹来更大的麻烦了。 幸好对方似乎对郡城没什么兴趣,这倒是多少给了吴郡守一点希望,只要对方能离自己稍微远一点,别整天让他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想去哪里都成! 但当对方随口点了几个地方后,原本是这么想着的吴郡守,就又迟疑了下来。 第46页 无他,对方所点的地方,正是南溪郡的盐田、几处矿山的所在地,无论是哪一处,都算是南溪郡的经济命脉,是吴郡守绝对不想松手给别人的。这位九殿下化名严公子来到了南溪郡,这又点名要去这几处地方,难道是打定主意,想要从他手里夺得这几处宝地? 谁说皇子就不贪了?只要是成年了或是渐渐成年了的皇子,为了更好的享受,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人效力,为了养更多的私兵,为了能够在夺嫡的事情上争取更多的支持,盐田、矿山这种地方,就少不了被垂涎。 只是往常的时候,因为南溪郡距离京城太远,又是个在众郡之中非常没有存在感的小郡,就算有着这样的经济支柱产业,也往往不会被注意到,更不会被那些皇子看上眼,因为那些天潢贵胄,根本就不会到这种偏远地方来。可如今偏偏来了个一个煞星!来了一个九皇子!若是九皇子真的随口一提,想要某某地,他就算能不给,但就这么得罪了九皇子,却也是吴郡守不想看到的。 就在他想着,是否能想个什么万全之策,让九皇子将注意力从这几个地方挪开时,对方又像是反悔了一样,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这几处地方也有些无趣,缺少了一些自然风情,不如,就选……」 吴郡守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却听对方说道:「……万安县吧。」 「万安县?」眼睛眨了眨,吴郡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地方他作为一郡之守倒是不可能不认识,可真因为认识,才觉得对方选在这么个地方住下,有些令他不解。「这地方可是离着郡城有些远,连客栈都没有几座像样的,而且……」而且还很穷。 想到自己小妾过生辰,万安县县令送来的礼物,吴郡守就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个「穷」的印象。最初的罪奴生意之所以放到了明面上,也是因为万安县那边太穷了,让县令都过不上好日子,这才有了不断从村子里拉人出来,充入郡城的牙行市场。吴郡守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郡内上百个县,只要挨着郡城的这几十个县城禁止充良为奴,外围的那些,本就不被吴郡守看在眼里,这种气候下,可能随时都会死了,既是这样,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还能为地方官提供一点收益,到时候也能让那些穷官,逢年过节送一些礼过来。 虽然吴郡守不想让这位煞星住在郡城里,可万安县那种地方,他也不敢让其去住,这万一到时候住得不爽…… 「你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对面的公子忽然笑了,起身,走过来,那双眼睛里似乎盛着的也是笑意,却让吴郡守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我有说过是去那里住客栈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就是整个都充作我的庄园,又算得了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意思是说,这万安县,我要了!本公子要在那里建个别院,我瞅着那边有山有景的,风景还不错。县城不大,推倒了,建个庄园,勉勉强强也够了。」 「可、可是……」可是推倒一整座县城建别院,这是不是有点……哪怕吴郡守想要讨好九殿下,也有些犹豫。 万安县这小小的穷县是不算什么,但若是就这么答应了,他这个郡守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他这一迟疑,立刻就让「严公子」沉下脸来,对方淡淡说道:「既是这样,那就不选这里,我突然觉得,之前那几处地方其实更好一些……」 「不!严公子!请务必在万安县建你的别院!那里本就灾情严重,十室九空了,就算严公子你不说,我也打算将万安县直接除名,併到其他县里,既是你打算在那里建个别院,直接过去就是!请务必不要跟我客气!」 第26章 乱世桃花源(26) 「公子,吴郡守居然真把万安县给咱们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回去的路上,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陈狗子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样荒诞的事情,竟然就在他的注视下,真的发生了!他们的老家万安县,就这么被族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从那个郡守的手里要过来了? 言白看着车窗外那些擦肩而过的路人,哪怕是目前还没到山穷水尽程度的那些郡城百姓,脸上、眼里,也都带着一丝麻木,仿佛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了希望,更不用说下面那些县城、镇子、村子里的人了,他们所面临的生活,只会让他们更绝望,甚至连绝望的资格都被剥削了,死在了真正的黑暗到来之前。 「没真落到手里的,就还不算是我们的。」言白将车帘放下的同时,意味不明地说道。 乱世即将到来,给南溪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不久的将来,除了南溪郡郡城跟周边的那些县城,其他边缘一些的县城因为民不聊生,将会爆发各种小规模的动乱,虽然在一二年内,也许南溪郡还不会彻底沦落到起义军的手里,但也只能算是苟延残喘,勉强支撑了。这也是言白不担心自己伪装身份会曝光的原因之一,毕竟真到了曝光的时候,被他忽悠的人,已经不会再有这个精力去计较这种「小事」了。而现在,他的这种忽悠,则可以为他,为桃源村的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拿到万安县的拥有权,是言白早就已经想好的事情,就算不是利用这个方法,他也有其他几个备选的办法可以用。而现在,既然可以通过嘴皮子轻松得到,他自然没必要再捨近求远,再用其他办法。 第47页 看了一眼因为他那句话而再次看过来的陈狗子,言白只是将从吴郡守那里「勒索」来的一包官身文书以及腰牌扔给了对方,就往后面一靠,闭上眼睛像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看着被扔过来的这包低品武官的文书跟腰牌,陈狗子先是有些懵逼,随后又陷入到了双手捧着烫手山芋的纠结心情里。这些要说珍贵吧,对于普通老百姓,尤其是陈狗子他们这样真草根出身的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珍贵了,都是七品、八品的武官任命文书以及腰牌,因为这些属于地方上的武官,品级又这么低,连上报都不必,郡守就可以随时「批发」一堆。为了打发「严公子」这个煞星,在对方提出,自己打算在万安县招一批人手给自己看家护院时,郡守连一个县城都捨出去了,还能捨不得再授十几个武官?直接就盖了郡守大印,将空白文书随便拿了十几份,丢了过来,只求煞星满意了之后赶紧走人。 但要说珍贵,这么随意得来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有点廉价。 陈狗子只略识几个字,陈氏一族虽然曾经有过族学,由上一任族长兼任老师,可很多人也就是进去认几个字,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简单会读一些,就不肯再学了。稍微有些天赋的,会再多学一些,而如陈言白那样,从小就是读书种子的,则在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县城,跟着陈言白经商的舅舅读书。但随着陈言白舅舅去世,舅母改嫁,他又不得不回到陈家村,然后过了没两年,就出了旱情,再然后,就是陈言白做了族长,陈家村一路狂奔,直朝着桃源村而去了。 「要是我爹我娘知道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大概能被吓死吧?」更可怕的是,明明最该被吓死的人是他才对,可现在,他却飘了,飘到了看到这样的东西,居然都能挑剔地审视一番,而不是惊喜若狂了,啧啧。 陈狗子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就将东西重新包好,背在了身上。 等他们的马车终于重新回到了客栈,才发现,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客栈里的人也是经歷了一番很刺激的事情的。先是来了一拨人,代表着郡守府送来了一大堆礼物,说是给严公子的赔礼。过了没多久,就又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将院子团团围住,表示里面的人都是要犯,要等着郡守那边下令再处置,在此期间,所有人都不准出去,而之前被郡守府送来的重礼,以及其他大商人送来的礼物,都被当做赃物搜了出去,连几个村民挎着的短刀都因为看着很值钱而被当做赃物带走了。 因为言白他们临走前有过交代,让他们面对任何事情都要处乱不惊不必惊慌,所以,留守的桃源村村民,都很淡定。果然,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前被搜走的东西,怎么被搜走的,又怎么被送了回来,还是双倍送还。之前曾经对他们无礼的那些官兵,再见面时,已是恨不得抱着他们的大腿喊爸爸,一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短刀被亲手送回来不说,郡守府那边还给所有人,每个人封了大大的红包,里面都是五十两的银票,说这是赔礼,是压惊的。可这压惊的东西,却明显将剩下的人给惊到了。 跟着言白出来的有十几人,这次跟着去赴宴的,共有三个,留下的也有十三个,十三个人,光是这单给他们的压惊费,就有足足六百五十两。这还不算其他的,天知道,光是这六百五十两,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还在陈家村生活的时候,足够一村子的人活几个月了! 而现在呢,居然只是郡守府给他们这些「贵人僕从」的压惊费? 这惊人的贫富差距,让这十三个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不得不说,能被言白挑中带出来的人,都是在桃源村的年轻人里,表现比较突出,比较能接受新鲜事物,也比较有责任感,没那么麻木的。他们纵然会因为得到了大笔的银钱而欢喜,但随之而来想到的,就是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的那些悽惨景象,这让他们觉得,手里握着这轻飘飘的银票,都跟着沉甸甸起来。 听到族长回来了,这些茫然了好一阵子的年轻人们,终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就唿啦啦地迎了出去。等簇拥着族长进了他们这个院落,没等他们将自己的迷茫与困惑说给族长听了,就先听到族长抛给了他们更大的轰击。 啥?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郡城了?嗯,这个正常,他们已经採购到了足够的物资,也白得了大批的物资,现在回去,可以算得上是满载而归了,出来这么久,的确也该回去了。 啥??族长居然从郡守的手里要到了万安县,一整个县城即将成为族长的私人地盘了?好吧!嗯!这个也很正常!谁让他们族长是被上天庇佑的人呢!这被上天庇佑,还能引来神迹的人,有再多的奇遇,那也不叫个事儿,对吧?如今不过是白得了一个县,还是他们那个百姓都快跑光抓光了的穷县,这很正常嘛! 啥???他们这些跟出来的人,居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了官身了?!最低的都是八品,最高的是七品?!虽然听说这武官,比起同阶的文官,要低那么一头,可他们人多啊!出来时还是一群草根老百姓,等回去了,竟然个个都是官儿了?都是几乎可以跟县令平起平坐的官儿了? 对于一群之前连见个里长都要小心翼翼的真草根来说,这摇身一变成为官儿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第48页 但没等他们新奇多久,陈狗子就哼地一声,扫视一圈,很有些狐假虎威地警告起了他们:「跟着族长一起干,以后能有着更好的前程,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所有人都能住上好房子,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亲戚 ,我们的朋友,甚至是我们所见到的跟我们一样受苦受难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儿,这算得了什么?也值得你们这样稀罕?若是谁打算着当了官,就可以成为大老爷了,可以鱼肉百姓了,别说是族长不容你们了,就是从我这里,也容不下!」 他这话,成功让部分人立刻愧疚地低下了脑袋,觉得自己果然不如陈狗子有觉悟,但也有几个人,气唿唿地看着陈狗子,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么想,结果被陈狗子这么一说,自己成啥人了?他们这几个人,都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做到更好,比陈狗子更好,好让族长看看,他们不是孬种,更不是脑子里只想着享受的鱼肉百姓的狗官! 这两类人,在言白看来,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把万安县占了,这边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就算是以后出了问题,他们也顾不上万安县了。趁着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入主万安县,万安县里的蛀虫,都要直接除了,接下来就到了要用到你们的时候了。你们现在都有了官身,名正言顺,只要胆子足够大,就没什么办不到的,有没有信心一举拿下万安县,不出一点乱子?」 「有!」 看着这些年轻人成功地被刺激得兴奋了起来,言白又问着留守这些人中的小头目,一个叫陈君河的小伙子。 「对了,隔壁院落那些人,你们都过去认亲了没有?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成功让在场的这些人都沉默了。 陈君河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地说道:「我们倒是想过去解释、认亲,可他们那些人像是极怕我们,尤其是那些女人、孩子,一见我们过去就吓得浑身发抖,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也不知道曾经受过多大的苦……我们后来就只敢将东西放到院子里……」 第27章 乱世桃花源(27) 陈小芙表情麻木地将手里的饼子放进嘴里,一口一口机械地吃着。与她的「慢条斯理」不同,同屋的妇人跟孩子们的动作更快,吃得也更多。毕竟,哪怕这样顿顿能吃饱能吃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几天了,可对于他们这些落到官府的人手里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罪奴」来说,眼前的这些,实在是仍如梦境一般,让他们难以相信。就怕一眨眼,吃的没了,喝的没了,这干净的屋子也没了,而他们依旧是在笼子里,被当做牲畜对待。现在能多吃,自然是要多吃的,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就算是明天就要死了,他们也要争取做个饱死鬼! 并不刺啦嗓子,甚至算是柔软香甜的饼子,从喉咙滑下去,让胃里变得很舒服,身体也重新有了力气,不再冒虚汗,不再头昏目眩。这样的感觉,陈小芙并不是感觉不到,但母子分离,至今未见的痛苦,却让陈小芙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掉在手上,也掉在这看着就很美味的饼子上。一想到五岁大的儿子很可能现在正在受苦,甚至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她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死了,那种正被油烹着的心情,是外人很难体会到的。 若不是还抱着一点点微弱的期待,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儿子,若不是想到,她一旦没了,她那对公婆连同着懦弱的丈夫根本就不可能去找儿子,就算活着,大概也只会只顾着自己,她早就一头碰死了,何至于熬到了现在? 不远处还有一大陶罐子的肉汤,冒着热气,肉块虽然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但是都炖得很入味,一罐子里就足足有着几十块。因为这次到了饭点,送了一大陶罐子到院子里,没别人给分,被关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就自己默默分了,男女既然是分开住的,吃饭自然也是分开吃的,那几个少年连同着老人,用一个小陶罐单盛了出来,女人们连同着年纪很小的孩子,则享用大部分肉汤,毕竟这边人数比较多。 浓稠的香味瀰漫在整个屋子里,除了陈小芙,其他人都拿着碗去盛了,她旁边的一个婶子见了,与自己的妯娌对视了一下,到底是拿着个碗,替陈小芙盛了一碗,硬塞在了她的手里。 「到了如今啊,就要学着想开了,想开了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你说是吧?妹子,我听他们说 ,你儿子是先被人买走了,五岁的孩子,对吧?」 陈小芙一直都十分安静,很少说话,但此时听到对方提到了自己那个五岁大的儿子,表情终于不再是麻木的了,端着碗的手也抖了一下。 「听婶子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那儿子五岁大,或许是被大户人家买去,充作小厮培养,未必就有事,可若是你现在倒下了,以后便是有着母子重逢的机会,你也等不到了!」 「可是,婶子,那样的一天,真的能等到吗?」陈小芙哆嗦着嘴唇,问道。 对方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立刻认真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说一定就能等到,但如果你现在放弃了,那就一定等不到。」 她又指着旁边的几个妇人,对陈小芙说:「我们几个是妯娌,本来家里开着酒楼,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现在,你看看,我们几个,还不是落到了这样为人奴僕的地步?但只要一想到,我们的丈夫虽然被拉走卖了,但总有一日,我们还能再见,我们就不想死,只想咬着牙活下去。妹子,我知道,像你们这样容貌不错的年轻妹子,这段时间受过的苦,或许比我们更多,但只要人还活着,这些苦难都算不得什么……这汤还热着,你就着这汤吃饼子吧,身体是自己的,若是熬坏了,以后难受的是你自己个儿。再者,我看这主家似乎并不算坏,能给奴僕吃饼子跟肉汤,给干净的衣裳换上,若不是……」 第49页 她本想说,若不是脏地方来的人,那就真真儿是个万里挑一的好主家了。但又一想,若真是这地方来的人,只要年轻女子或是少年就是了,何必连老头老太太也算上,这不是铁定了亏本吗?所以肯定不是那种地方来的!既不是,她也就不多嘴提这个茬儿了,免得本来大家就已经够恐慌了,再火上浇油。 这三十余岁的妇人虽然容貌平庸,但却是那种看着就和气,让人不由自主心生信任之感的。 陈小芙这段时间以来,吃尽了苦头,更因为之前曾被押送的人中途占了便宜,而被她的公婆丈夫催着赶紧去自尽以全名节。等她要死的时候被押送的人发现,他们又转而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在没到牙行之前,她就已经彻底对懦弱又自大、害了他们母子却到头来只会怨恨她的丈夫以及毫无情义的公婆失望了,若不是为了五岁大的儿子,她又算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怕的确是熬不住了。 当初跟她一样,跟着丈夫公婆,从村子里赶去县城,等着官府施粥的那些女子,容貌齐整些的,一个都没逃过毒手,也的确有人真的自尽成功了,死后却被抛尸荒野,转眼间,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她们的婆家,也很快就因为自己即将面临被卖为奴,而惶惶不安、痛哭流涕。在这种人命卑贱的年景下,一条年轻的人命,没了,真的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等陈小芙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含着泪,将肉汤一滴不剩地喝了,眼泪混在汤里,又香,又苦。 门外,桃源村的那些小伙子们,个个眼角泛红,虎目含泪。言白暗暗点了下头,默默记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妇人。就这样的性格,这样在自己也陷入苦难的情况下,还不忘拉一把旁人的怜悯心,以及看事情还算透彻的聪明劲儿,倒是很适合做妇女思想工作啊。 不过,这些都是到了万安县才会去落实的事,眼下,他们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这些事。制止了陈狗子他们想要推门进去的冲动行为,言白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屋内原本的说话声立刻停下了。 「我们这里有陈家村的人,之前赎买各位,就是为了将你们带回陈家村,此话为真,并无虚假。若是相信我们,就请开门。」 说完,就安静等着。 里面鸦雀无声,仿佛没有人一样。 外面的这些小伙子们都有些着急,他们之前来过两次,试图向这些亲朋解释身份,明明最近见过面的人,分开连两个月都不到,可这些被带回来的人,却像是眼睛被蒙上了布,看也不敢看他们一眼,更别提是认出他们就是陈氏一族的后生了。 但凡他们试图靠近,就会吓到这些人,小伙子们面对敌人或许心肠够硬,可面对这群刚被救回来的亲朋,却又心软极了,甚至因为不想再刺激他们,而选择了双方在之后的几天里保持着一种谁也不接触谁的古怪相处模式。 其实,只要给这边的人一点时间,让他们从应激反应中恢復过来,就会发现自己被恐惧蒙住了眼,若是对方真把他们当罪奴,又怎么可能这么纵容着? 言白回来的这档口,倒是恰好就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自己整理好了情绪后,开始开导别人了,他又是赶着饭点过来,在所有人都在屋子里的时候,于门外讲话,地点跟场合也恰好对,他所说的这番话,清清楚楚地被里面的人听到了。 不等他默数到第二十下,门突然就在他的面前被人打开了,最先出现在言白面前的,居然就是陈小芙。 陈小芙死死盯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哪怕对方现在衣装华丽,看上去就像是天边的明月,高不可攀,可她还是在死死盯视了片刻后,确认了事实,这的确是陈家村的人!不仅是这个人,他身后的这些人,也都是陈家村的人! 作为这个院子二十一里人,唯一一个出自陈家村,而不是陈家村人各种远房亲戚的陈小芙,对陈言白跟陈狗子他们的脸,自然是认识的。 「叔公!」她直接一下子就扑进了言白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屋内的那些人见状,先惊后喜。她们也是在这一刻才发现,这几天里一直待在一处的这些人,竟然似乎大都跟陈家村的人有点关系?因为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她们的确是在刚才听到了门外的那番话,然后发现周围的人大多都惊喜而不敢置信地站起来要往门口扑时,才发现了这一点。 「都过去了。」言白不是第一次养育幼崽了,搞基建嘛,有时候就免不了要培养一些自己的人手,有一些就是从小培养,从娃娃开始的,但像这次这样,是因为辈分高,十几岁就成为了「叔公」、「太叔公」,甚至是「老祖宗」,对言白来说还是第一次。扑到他怀里的,无论是按照辈分还是血缘关系,的确是他的晚辈没错了,他也只能嘆一口气,慈祥地安抚着对方。在这期间,他遭到了剩下那些被带到这里却不知道他身份的男女老少的集体围观。 等终于将这个丫头安抚好了,他才看向一旁看戏的桃源村众人,没好气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帮他们收拾东西!回家!」 第28章 乱世桃花源(28) 装满了粮食、布匹跟鸡鸭鹅兔的牛车、马车、驴车,从南溪郡郡城的街头一过,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露出艷羡的神情。哪怕是在这整个郡最繁华的地方,能有这样阔绰手笔的,也不算多了,寻常百姓也只能是时不时从路过的车队上过过眼瘾,几个月不知肉味,说的就是他们了。 第50页 之所以离开时多了这么多套着牲畜的车,其中还是以牛车居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旱灾的缘故。在现在这个年景下,旱了两年了,虽然一些深井还能打出水来,大河也没有彻底干涸,但浅井跟小河小湖都已是没了水,土地更是大部分都已干得龟裂了,往常受欢迎的耕牛,顿时就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沦落到去拉车。偏偏有钱人更喜欢马车,而稍有薄产的人则没那么大的财力将涌进牲畜市场里的耕牛都带走。 越是小门小户,在这种时候就越是用钱谨慎,不会浪费一分一毫,就算一定要用什么来代步来驮货,他们也完全可以选择价格要低廉许多的毛驴。 但对于桃源村出来的人来说,因为土地不能耕种以及草料不够而不得不放弃养牛的这种问题,完全就不是问题了!虽然进山一趟不容易,但只要将牛带进去,就可以在村子里耕地,开垦出的土地不仅能种红薯,还可以种其他的农作物。而且,在这个时候入手,牲畜还没有因为饥荒彻底大爆发而不得不被宰杀,价格却已是被压得很低,实在是划算得很。平时能买一头牛的钱,现在能买两头,可能还能搭上一头小牛犊。而车架之类,不当吃不当喝的这种东西,同样十分便宜。 最后算下来,马车他们就只买了两辆,这还是为了买母马跟小马驹顺带买了的,不买这马车,他们相中的母牛跟小马驹人家根本不愿意卖。而牛车却买了足足十几辆,外加几辆驴车,不仅人都能在上面坐着,不必走路回去,他们所有人採购的东西也都堆在上面,这其中就包括一些小型家畜,比如鸡鸭鹅以及兔子之类。 尤其是这兔子,因为吃的东西在往常不算什么,在如今却也算是奢侈物了,刚到他们手里的时候,蔫巴巴的,饿得明显比正常体型瘦了两圈。到了他们手里之后,因为他们储备了一路上可以供牲畜吃的草料等物,几对兔子一路都在狂吃,那个疯狂劲儿,让负责家畜这一块事情的陈君河的眼皮都在跳,生怕这一不小心,再撑死一两只。 走在出城的路上,一想到带着这些物资回到山里,回到桃源村,能引来多少人欢喜满足,这些赶着车的人,就恨不得车子长出翅膀,带着他们嗖地一下就到家。 因为车夫不够,问了那批从牙行带回来的人,发现那两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倒竟都是会赶车的,于是,他们也被临时赶鸭子上架,派上了用场。不止是他们,随着牛车一起被主家贱卖了的所谓家奴,也有几个,也都是能赶车能伺候牛马的,这些在那些大户人家看来无关紧要到连人都算不上的「物件儿」,在言白他们这里,也都是立刻能派上用场的人才了。 物尽其用,一个都没逃过,都被抓了长处,用了起来。但不得不说,这样立刻就有活儿干了的情况,却很好地安抚住了那几个被主家当累赘卖了的家奴的不安心情。毕竟他们之所以被卖,就是因为以前能干的活,现在不能干了,对于主家来说,他们已没了用处,主家不愿意让他们吃闲饭,所以就被「清仓大甩卖」,打发了出去。而现在的新主家明显用得上他们,看起来财大气粗,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来路,但只要肯给他们一口吃的,让他们能活下去,是什么来路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出城后,随着越来越远离郡城,路边的景象,渐渐让车上原本兴奋的人沉默了下来。 在他们过来时,城外就已是很荒芜了,而他们离开时,再路过走过的这些地方,发现不过是一段时间,原本是村落的地方,竟已有了一种再无生命的感觉。 他们沿路上试着搜寻了一下人,还真陆续发现了几个濒死的老弱妇孺,然后才知道,青壮年要么是被抓走被骗走了,要么就是自己跑了,去寻活路去了,只剩下他们这些老的老弱的弱,走不动的,在村子里等死。 在言白的默许下,陈狗子做主,一路上,但凡是路过的村子,若是村民们还在的,也就算了,若是基本都跑光了的,凡是被丢下的那些老弱妇孺,还有一口气的,都救活了,愿意跟着他们走,就带走,不愿意跟着走,就留下一点粮食跟清水,让他们自寻活路。 中途跟上来的霍三柱,骑在一匹杂毛马上,原本还跟着桃源村的人闲聊着,一副潇洒豪爽的模样。可走过了几个村子后,他的脸色就已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狗子被言白分配的任务之一,就是跟霍三柱搞好关系,起码二人得熟悉起来,所以见霍三柱这样,队伍里唯二骑马的陈狗子,就小心翼翼催动着一头同样是杂毛的老实的老马,走了过来。 「霍大哥好像有心事?」 见来问自己的人是那位来歷神秘令他敬畏的贵人的心腹,霍三柱顿时收敛了表情,勉强沖对方笑笑:「被君茂兄弟你看出来了,我的确是有些心事。」 他嘆道:「我当初之所以落草为寇,是因为所在的村子早就缺了粮,族里很多人吃不上饭,快要饿死了,恰好那时我因为打了人,被官府的人追究,就打算跑去郡城那边寻个活路,结果在孤崖岭被我现在的这群兄弟给打劫了……然后我就成了他们的头目。」 完全略过了怎么以一敌几十,从而从被劫的路人,变成了劫人这群人的头目。 如果这是在说书,怕是个很难用这技艺养活自己的说书人,因为最精彩最跌宕起伏的部分直接就被一笔带过了,但这是现实,而这现实,往往越是这种跌宕起伏的情节,就越可能令人不愿回首。 第51页 他既这么说,陈狗子也便这么听,并不追问。 待听到对方说道:「……我后来便在孤崖岭驻扎下来,偶尔才劫个小商队,让他们留下一些粮食,并不伤人,所以几个月过去,虽然离着郡城不算远,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我那侄女,就留在了村子里,我时不时送一些粮食回去,分给族人的同时,也是希望他们能替我好好照顾侄女……但前两日我回去时,却得知早在不久之前,因着族人中有人报官,说我谋反,整个村子都被万安县的官府给抓了,我那侄女如今也不知踪迹……哎!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那天被抓走的人里,并无我那侄女,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连郡城附近都这般荒凉,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又该怎么活下去……」 陈狗子心说:放心吧,你那个侄女是个狠茬子,自己一个人跑进了大山里,后来又遇到了我,现在活得可好了呢! 随后又想到,自己在救了霍苗之后,就有伙伴偷偷调侃他,是不是给自己救回了个未来的媳妇儿,这让陈狗子觉得很是冤枉,天地良心,他救人时可不曾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而且那个干瘪小丫头看着老实,内里根本就是兇残无比,肉眼可见以后会是个母夜叉,他才不要以后娶她! 「君茂兄弟?」 「啊?哦!」陈狗子回过神时,见霍三柱正拧着眉看着自己,忙笑了下,道:「霍大哥说的,我听了也感同身受,不过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霍大哥的侄女既能长到这么大,还这样聪明伶俐,必定不会有事的,霍大哥一定能有再与她相聚的那一天。」 之前霍三柱提到,他幼时丧父丧母,是霍苗的父母,他的兄嫂养大了他,小霍苗出生的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前面几个侄子侄女意外夭折,让他对这个再次盼来的小侄女十分上心,兄嫂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这个做叔叔的,更是会亲自背着霍苗满山跑,说是叔侄,其实就跟父女也差不多了。 等霍苗长到八岁的时候,方圆百里闹一种会传染的疫病,整个村子里死了十几个人,就是那么巧,霍苗的父亲就染病去了,没两年,霍苗的母亲也撒手人寰。剩下叔侄二人相依为命,因为霍三柱毕竟已经是个大男人了,照顾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实在是不便,便请族里的几户家庭,轮流照看着霍苗,他则出去打苦工赚钱,给这些人家钱粮。再后来的事,霍三柱不用说,陈狗子也知道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霍三柱对族人的心软,最后反倒成了被人嫉恨的根源。 「借你吉言了。」霍三柱听了陈狗子的话,也只是一笑。 二人之间随后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止是他们二人之间沉默了,其实走到现在,整支队伍都很沉默。 毕竟作为普通人,没有几个会在看到周围这样荒芜悽惨的景象后,还能心情愉悦的。 等车队突然停下,并且被要求分成两拨分开走时,霍三柱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身旁并排而行的陈狗子。 陈狗子解释了一句:「除了跟着我们去县城的,剩下的人自有去处。」就成功堵住了至今还没办法对言白他们彻底放心下来的霍三柱。 聪明人就容易想得多,尤其是霍三柱这样的聪明人。 见只有他们这些青壮,带着少部分物资前往直通县城的那条路,而其他人则是似乎要抄小路去别处,他就自认为知道了真相,觉得在这附近,必然有着这群人的大部队驻扎。 果然,之前对方能够轻松知道他们孤崖岭所有人的信息,是因为在暗处还有着人马驻扎,有着人手去调查。 想到对方能轻松从郡守那里得来万安县,得来这么多武官的任命文书,霍三柱原本压下去的心思,就又跃了上来。 他刚才其实就想问,既然当初这位「严公子」能知道孤崖岭那么多人的出身来歷,是不是也知道他侄女的下落? 他在言白第一次来找他之后,就立刻偷偷亲自回了一趟霍家村,也是在那时,意外得知了霍家村的惨事。后来他反覆琢磨着这件事,怎么琢磨都觉得,霍家村的惨事应该跟这群人没关系,但自己那个失去了踪迹的侄女,或许还活在这个世上,也许因着自己有用,就被这群人给带走了呢? 而之后,「严公子」第二次带着人去找他,就给了他任命文书,还让他带着一部分人手跟随对方一起去县城,这么信任他,就更是让霍三柱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霍三柱现在这么老实,的确是有识时务的缘故,但霍苗的去向,同样也是牵动着他的那根无形的绳索。 想到这里,在分兵两路后,霍三柱一催马,径直来到了前面的那辆马车旁。 想要开口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起这个头,难道要问对方:我侄女是不是在你手里? 这不是在故意找事吗? 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的他,就又退了回来,这样纠结的模样,看得陈狗子也有些纠结,想着,是不是主动跟对方提一下霍苗的事。 但想到族长提过,霍苗并不是作为辖制霍三柱的人质存在的,现在也不是向对方提及霍苗以及桃源村那边事情的好时候,陈狗子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就在他们内部纠结着的时候,他们这一行,足足三十骑全副武装的人,或是骑马,或是赶着马车来到县城外,这难得遇到的「大」阵势,立刻就惊动了县城门口的兵卒。 第52页 第29章 乱世桃花源(29) 吴县令知道城门处有人闹事时,闹事的人已经带着人打完了那几个试图拦下勒索的小吏并着兵卒,甚至杀到了县衙这里。所以他从小妾屋里被喊出来,才慌乱穿好衣服跑出去,也就是跑到了县衙的门口,就被人给按着脑袋按了回去。 「大、大胆!我乃是万安县的县令!你、你、你们若是杀了我这个朝廷命官,是要被当做谋反杀头的!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否则你们的族人都要跟着遭殃!」发现他身边的师爷竟然被人直接勒着脖子扯了出去,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了,吴县令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却还要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勉强撑住没晕倒,冲着闯进来的这群「贼寇」说着自己这条命如何如何重要。 然后就听到好几个人都噗地一声笑了。 他被人按着,跪在了一个年轻人的面前,也不知道是谁还狗腿的给这位搬了一把椅子,让其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身边站着的都是青壮小伙子,除了有十几个怎么看怎么像是贼寇的,剩下的十几人,看穿着打扮,竟是更像是高官贵公子的护卫。而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正淡淡看着他的年轻人,更是气势逼人,让吴县令将后面的话下意识咽了回去。 因为他再昧着良心做事,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这人是个贼寇头子啊,这气派这穿着打扮,怎么看着,比他努力想攀个族亲都攀不到的吴郡守家的公子还要贵气几分?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有人踢了他一脚,这一下可没留着力气,让吴县令直接就栽了个跟头。 「知道不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谁?这是吴郡守都要讨好的严公子!知道我们过来是干嘛来的吗?我们是来接收这万安县的!吴郡守已经将这万安县作为赔礼,给了我家公子来建私人庄子,凡是万安县土地上的人、东西,都归我们公子所有了!当然,不包括你!你现在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了!吴郡守已经将万安县併到了隔壁县,现在这里既不是县了,你这个曾经的万安县县令,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别以为你能跑得了,不把你吞的那些属于我家公子的财产给吐出来,你连死都死不成!」 陈狗子冷冷说完,就冲着几个同伴一使眼色:「将这老小子关进后面院子里,随便找间屋子关起来,等他什么时候将他知道的事都吐露出来,再从轻发落!」 不等懵逼了的吴县令哀嚎出声,就有人上前给他堵了嘴,拖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县衙的其他人,一看这县令跟师爷都给拖下去了,他们这些人是拦着,还是不拦着?是抵抗,还是不抵抗啊?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人家过来是真的来接收万安县的,是吴郡守允许的,他们若是抵抗了,等着他们的,可能就是成为罪奴的下场了吧? 就这一犹豫,就给了陈狗子他们足够的时间将整个县衙给控制住了。 他们只有三十几人,自然不可能只靠着这么点人就直接来硬的,武力攻占这一个县。有道是,这现在能扯起的大旗,不用白不用。吴郡守给的圈地文件是真的,盖着郡守的大印呢。陈狗子他们的武官文书跟腰牌也是真的,只要是官府的人,不是新人,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着辨别的能力的。既然官方的文件都是真的,这帮人还都是武官,什么都是真的,其他人还抵抗个什么劲儿?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不得不已是跟着人家的命令开始做事了。 而这帮人来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县令、师爷这样的真正主事人给干翻了,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进行一场跟玩儿似的的跑马圈地。 「根据这吴郡守承诺的,凡是在这一天之内,旗子插到的地方范围以内,都算是我们公子的私人土地了。现在,一共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一人,在天黑之前,务必要将旗子插到万安县与隔壁县的边界线,知道吗?」 当发现这帮人根本不掩饰将整个县城都纳入私产范围的想法,并且真的当众付诸实施了,围观着四骑朝着四个方向飞快驰去的县衙众人,都心情复杂。 而出发地点附近,连大门都不敢出,只敢从门缝偷偷往外看的那些百姓,则同样对这一天的万安县突然易主感到了惊恐与不安。他们不知道,本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的他们,即将面对的未来,会不会比现在更加可怕。 当第二天天刚一亮,房子外突然有一阵阵粥的香气传来时,果然将本就蜷缩着的百姓们吓得更加瑟瑟发抖了。他们都无法忘记,在不久之前,街道上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香味传过来,可这明明代表着食物代表着希望的味道,勾出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对未知的事情有着本能的畏惧与忌惮,这是很多不是人类的动物也会有的反应,所以当言白得知第一天施粥,竟然一个人都没来后,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次日,施粥继续,而且,还让人故意沿街喊着,说是严公子从吴郡守的手里要来了整个万安县,从现在起,万安县就不再是一个县了,而是严公子的私人庄子!是桃源庄! 所有生活在万安县的百姓们,也不再是普通百姓了,而都成了严公子的家奴!现在,是严公子要为了以后更好的建设自己的庄子,给他自己的家奴施粥,所有人都赶紧出来,喝了粥,好干活! 这番说辞,本来让桃源村的一些人有些不理解。他们觉得,之前他们没说任何条件,施粥都没有人出来,而现在,公开表示,这里都是某个人的私产了,你们这些人都是某个人的家奴了,本就害怕的百姓,怕是更不会出来了吧? 第53页 结果却仿佛给了他们一个耳光。 这番说辞一经传开,那些紧闭着门窗的安静的房子里,居然真的传出了动静,随着一个人、两个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更多的人也都相继走了出来。 当看到每条街都支着一个大锅,熬着香喷喷的粥时,当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真的能每人得到一碗粥时,所有人都在一愣之后,不顾着粥还是烫的,就疯狂地往嘴里倒着,然后朝着家里跑去。 是真的! 不是陷阱!不是骗局!县城里真的有人施粥了! 是有米,有干净水的粥!他们有救了!家里的老人、孩子有救了! 至于他们现在从良民竟直接变成了某个人的家奴,只要不需要背井离乡,只要不需要和家人分离,只要他们还住在家里,这些都不是现在他们该去想的事!而且,很多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又不是几家几户甚至是一个村子被充作罪奴,被贩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如今是整个县城都成了一个人的地盘,身边的所有人都跟自己身份一样,以后也会做着同样的事,这跟原本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还真是……让人心情更郁闷了啊。」陈狗子站在高处,看着城中这一幕幕,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之前跟他一起跑马圈地的霍三柱,就站在他的身旁,此时也跟着嘆了一口气:「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群人,只要有一口饭吃,不远离故土,家人不必分离,便是给他们压上再多的重担,他们也轻易不会垮,不会反抗。」 这样的话,竟是直接将自己从百姓的行列里划了出去。 陈狗子看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哪怕是他,早在跟着族长出来,跟着族长「胡闹」后,就已经再难回到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上去看待问题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思考各种各样本不该普通人去想的问题,这是族长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引导的结果。 陈狗子隐约能感觉到族长想干什么,最初的时候也是感到害怕的,但此时站在这个地方,看着下面那些瘦得像是一把骨头的人,他竟忽然就不害怕了。 若是那些只会从底层人身上吸血的人治理不好这个县城,那他们就来自己治理! 若是那些人治理不好郡城呢?治理不好整个国家呢?这个问题往深了想,真是让人既惶恐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你说的对,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群人,所以,一旦让这些容易满足的百姓都畏惧如虎了,那这个朝廷,就真的已经烂透了。」丢下这句话,不等霍三柱惊愕转头看向他,陈狗子就已是转身走开了。 他还要去向族长汇报今天的工作,在族长带着他们将县城给控制住后,各种人员的统计、各种部门的资料统计,实在是一件非人干的事啊!因为他们这群人多半只是略识字,所以,干活的主要是原本县城里的文吏,但那些人迫于强权,现在肯干活,却未必没藏着自己的小心思。自认为是族长手底下第一心腹爱将的陈狗子,每日忙完了自己的事情,都会到各个地方去巡视一番。说是巡视,其实就是震慑,是给那些人适当的施加一下压力。当然了,如果有表现好的,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颗「甜枣」吃。 虽然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年纪也不到二十岁,但该怎么用人,又该怎么有效的压榨人才,让对方敢怒不敢言还不敢搞小动作,陈狗子却仿佛无师自通一般。 而就在县城这边正在经歷着刚刚接手后的鸡飞狗跳时,大山这边,几个桃源村的村民已经抄近道,带着一群面带惊疑惶恐的人,抵达了宛若人间仙境的「桃源村」。 第30章 乱世桃花源(30) 陈小芙背着五岁大的儿子,从山洞最里面的那个洞口钻过去,眼前的骤然一亮,让她一时竟有些不适应,不得不勐地闭上眼。 来自周围人的吸气声、惊唿声,让她意识到,在闭眼前看到的那一切,居然真的不是梦境。试探性地再次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比刚才匆匆一眼见到的更美丽、更壮观的绿色的世界。绿色象徵着生机勃勃,象徵着希望,哪怕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这些人曾经试图留在外面的大山里,因为那里也有着绿色,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在见到了那样一片绿色后,那几个青年还试图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原本的不解,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因为这里更美!这里更适合人类居住!如果说,外面的深山的绿,是可以让人活下去的绿,那么,这里的绿,就是可以让人活得更好、犹如身处仙境的绿! 不过,正在贪婪地看着这一切的他们,转瞬间就被跑来的一群人包围了,那些人拉着他们中间的某个人,急切询问着,又哭又笑着。 就连陈小芙,她的手,此时也正被一个年轻妇人拉着,对方甚至看不下她现在黄瘦无力还要逞强的样子,执意将她背着的孩子「抢」过来,让自己的丈夫背着,年轻妇人的丈夫憨厚的脸上带着笑,也不吭声,老老实实就背着孩子跟在她们左右。然后,边走,那个年轻妇人边给脸上犹带着茫然之色的闺中密友解释着她们分开后发生的事。 曾经的她们是儿时的玩伴,是少女时会偷偷说着悄悄话的朋友,更是几乎同一时间出嫁的新嫁娘,唯一不同的是,陈小芙嫁的是村外的人家,而这个年轻妇人恰好喜欢的人是同村出了五服的同族小伙子,这边并没有什么同姓不能婚配的规矩,所以在陈小芙出嫁不久也跟着嫁了。 第54页 再后来,陈小芙因为初到婆家,操持家务,忙里忙外,又生育了儿子,照顾着儿子,婆家又是在镇上,每次回娘家都是来去匆匆,直到她跟着婆家投奔娘家,才再次见到了因为做农活而皮肤黝黑起来的朋友。那时候的朋友,忙于生计,已是显出了老态,而那时候的她,虽然同样劳累,但因为不必下地做农活,看着倒是依旧白皙。陈小芙的性格本就软弱,又已与丈夫育有一子,所以在后来陈氏一族选择逃入大山时,她选择了跟着丈夫跟着婆家离开。谁知道经歷了一番生死后,再次与曾经的朋友见面,她们的境遇,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着一路走来,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木、植被,看着他们居然中途还路过了一条小溪,看着树木减少后出现的一片片长满了不知道是菜还是什么庄稼的田地,看着又出现的更清澈连流水声都那么悦耳的第二条小溪,看着前面迎面走来的,更多面色红润、看起来身体强壮又充满着希望的熟悉的身影,陈小芙原本仿佛是被泡在苦水儿里的那颗心,似乎一下子就窥见了照进来的阳光。虽然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已是黯淡无光了,但至少,在这样的地方,她的孩子,还可以活下去,活得像是个人。 尤其是当看到了一排排整洁漂亮的三层木楼的同时,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正颤颤巍巍地朝她奔跑过来,那个瘦小的老妇人更是差点踉跄着摔倒,眼泪就顿时朦胧了陈小芙的视线。直到投入到母亲的怀抱里,闻到了儿时就已代表着安心的那种熟悉的味道,原本的那些委屈与痛苦,才终于化作了大哭,彻底的发泄了出来。 「给他们一点时间,等晚上再开会讨论事情吧。」陈君河在不远处看着,制止了想招唿陈慎民去开会的人,嘆了口气,说道。 毕竟,他们这次带回来的人可不少,这种久别重逢的心情,总需要一点时间去平復。 这一天,对于被圈在大山之中轻易得不到外界信息的桃源村村民来说,算得上是特别的一天了。几乎隔着几户人家就能听到痛哭之声,但那哭声虽让人在外面听着心里发酸,却又像是发泄出了所有的郁气,又透着一丝喜气。毕竟对于被救出牙行的人来说,能够被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见到曾经的亲朋,说是一句从地狱重回了人间都不为过。甚至这里的一切,都美好得这样不真实,哪怕一路走来看到了那么多真切的景象,可在痛哭一场之后,这些初来乍到的人,依旧有很多觉得不踏实,觉得犹在云里雾里一般,非要捉着人的手,询问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那些将他们带回来的人又是怎么个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了。」将女儿带回到他们住的三层木楼里,在他们老两口的房间里,他们抱头痛哭,随后,一个抱着惊醒后就不肯再睡的外孙儿,一个则用手紧紧抓着女儿的手,生怕一眨眼的工夫,女儿就消失不见了。 正抱着外孙儿的陈慎民,一边轻轻拍着外孙儿的后背,哄着对方,一边将陈氏一族入山后的事,简单说了。 这些事,其实陈小芙刚才就已从朋友那里听过了一遍,但听着父亲讲述这些,滋味就又是不一样了。回想着那个曾慈祥安抚自己的年轻人,虽然这个人比自己还小几岁,但因为辈分足够高,又是族长,又是在她最狼狈痛苦的时候出现并救了她,哪怕从朋友跟父亲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是这样神奇而令人难以相信,可陈小芙还是立刻就信了。 「真好啊。」她听见自己说,「你们能跟着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这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别的不说,当她在被带着出城后,看到略后一步追赶上来的族人骑着马,怀里抱着的却是被救回来的儿子时,那种恨不得以死相报的激动,至今都还停留在胸腔后,化为了更加有力的心跳在跳动。若是对方需要,她可以立刻为对方去死! 「也是你的福气!」见女儿这次回来,形容消瘦,身上也笼罩着一股暮气,再无年轻女子的朝气,她的母亲顿时心疼得不成。虽然当初女儿被亲家用孩子拿捏着,不得不跟着走了,但追根溯源,要不是他们做父母的做主,选了那户人家,将女儿嫁了过去,从小就性格老实软弱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落到这步田地? 捏了捏她的手,在陈小芙看过来时,陈母认真地说道:「小芙,你也姓陈,如今既能回来,这里便是你的家,这也是你的福气。」 「我不配。」陈小芙垂下头,低声说。 当初她软弱无能,虽然对丈夫以及公婆的行为不满,却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及儿子被他们拿来威胁,竟没有阻止他们在离开时,还拿走了一小袋食物。在离开后,她辗转反侧,甚至自虐般地将属于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口粮省下来,只给儿子吃,自己惩罚着自己。可即便是这样,每每想起那天的事,现在的她都觉得那个自己愚蠢又可恨,她自己都恨不得那个自己立刻一头撞死了。曾经被她伤过心的父母,以及在当初离开时与她几乎决裂的哥哥嫂子,他们真的还能重新接纳她吗? 「这不怪你!你在嫁人前甚至只被我带着匆匆见过女婿一眼,选了张家成为亲家,是我跟你爹做的决定,你后来跟着走,也是因为宝儿,娘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陈母心如刀割地劝着。 「那个……」就在这个时候,挑起门帘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陈慎民的儿媳妇,正端着个大海碗,尴尬地出了声。 第55页 陈小芙与她对视了一眼,就忙移开目光,觉得愧疚几乎将自己快要冲垮了。 「嫂子。」她细若蚊声地唤了对方一声。 结果对方原本的那种尴尬,却在看到她的这种胆怯不安后,直接变成了怜惜与恼怒,怒是原本陈家好好的女孩子,跟着老张家走了,回来却成了这个样子!简直令人看了就生气! 「先把这个吃了!看你跟孩子都瘦成啥样呢?赶紧把这鱼羹吃了!锅里还有!」 被硬塞进陈小芙手里的,是一个粗糙的大海碗,早就剔去了鱼刺儿的鱼肉一条条地被撕碎了炖熟了,白色的鱼汤与鱼肉间,是鲜嫩得令人眼睛都能发蓝的碎菜叶儿,还有一些别的颜色的蔬菜的点缀,植物的清香,与鱼的鲜香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 哪怕是没闹旱灾的时候,这样的鱼羹也不是家家户户经常能吃到的,如今闹了旱灾,甘甜的水都是极珍贵的,何况是这水里养的鱼?普通百姓想吃一点鱼肉过年,都是奢望,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郡城,那已经算是南溪郡最繁华的地方了,可这鱼羹,也只是有钱人家如今才能享受到的食物。 这样珍贵的食物,此刻却被盛了满满一海碗,陈小芙几乎是用着一种惶恐不安的表情立刻去看嫂子,见对方直接就转身出去了,就忙又看向身旁的母亲,甚至急促却又十足小心地将这海碗推给母亲:「我、我不能吃!这、这太珍贵了……」 「珍贵个啥哟!」被女儿这惶恐的模样给逗笑了,她娘随后却又笑出了眼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提醒道:「你忘了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些了?再往远处走,不到半天的路程,就有一个看不到边儿的大湖,在那里有可多可多的鱼了,不瞒你说,你来之前,我们几乎家家户户吃鱼都要吃腻了,还是你嫂子他们想了办法,开始试着做一些花样儿,大傢伙这才继续捕鱼……吃吧!这鱼羹是真的管够儿!」 又怜惜地摸着正流着口水直望着大海碗的小外孙儿,难得轻松地说道:「咱宝儿也是个有福气的,虽然之前挨了饿,受了委屈,可能到了咱们桃源村啊,就算是进了福窝里了!以后啊,想吃鱼咱们就吃鱼,想吃饼子,咱们就吃饼子!是不是啊,宝儿?」 陈小芙的儿子宝儿,立刻拍着小手,欢喜地说:「吃鱼!吃鱼!」 陈小芙自己没吃那碗鱼羹,而是让母亲抱过了孩子,给孩子餵着吃。陈慎民则跟陈小芙商量着接下来的事。这对看着女儿跟外孙儿狼狈回来的父母,在最初稍稍问到了女婿一家时,就看出了女婿一家似乎在离开之后对女儿十分不好,甚至到了让女儿闻之色变的地步,索性就不再提了。但既然女儿带着外孙儿回来了,怎么安置下来,以后怎么生活,却是要好好讨论一下的。 住在一起短时间内是可行的,但时间长了,却容易生出矛盾摩擦来,陈慎民是想着,在附近找一块地方,请人再盖一座三层木楼,到时候陈小芙母子可以住进去,因为离得近,这里又挺安全,没什么外人,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陈小芙最初自然是不肯答应,觉得自己能有个小茅屋容身就成,可陈慎民却告诉他,桃源村在聚集地进行规划后,如无特殊情况,每一户都是按照三层木楼的格局来建房子,这样会显得整洁美观,哪怕她自己想盖茅屋,已经渐渐习惯了什么「村容」「村貌」的村民们,怕也不会答应。 陈小芙对这个所谓桃源村的这种现状,再次咋舌,却又真的很羡慕能在这里安居下来的人,看了一眼正在美滋滋吃着鱼羹的儿子,如果她能在这里有一处三层木楼,与其他人的房子没什么不同,是不是就说明,她跟她的儿子,将来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成为桃源村的一员?而不只是来投奔的亲戚? 因着这样的爱子之心,陈小芙虽然觉得对不起父母,又劳累父母为自己操心忙碌了,可还是答应了下来。她暗暗下定决心,既被这个村子收留了,她就要多多的干活,不能拖大家的后腿,不能再让父母伤心难过。 这一天,不少人都跟陈小芙一样,下定了类似的决心。而又哭又笑,又勐地放松下来,被带进来的人大多很快就疲惫了。陈小芙也不例外,在勉强被劝着也吃了半碗鱼羹后,就与儿子一起依偎在铺着被晒得又松又软的床褥的木床上,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的陈慎民,那张布满了沧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似悲似喜的神情。他转过身,朝着外面走去。来到木楼外面时,发现跟自己一样走出来的族老,就有着好几个,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转而将目光落在了正围成一圈,商量着如何饲养家畜的陈君河等人的身上。 他们同样看着那些身强体壮,充满了生机勃勃,正往公用的仓库搬物资的村里的青年们,以陈慎民为首的族老们,有的不知道族长要做什么,还有的能猜出族长他们要做什么,但不管是内心贊同还是不贊同,害怕还是兴奋,担心还是期待,看着年轻一代们出去一趟归来,越发的有了气势,如陈君河这样的年轻人,也开始指挥着村里的人做事,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他们这些老人却反倒被闲置下来,成了真正享福的人,就知道,纵然他们这些族老心中有着种种想法,想拦,也拦不住了。 脱了缰的野马,必将沖向远方。 第56页 第31章 乱世桃花源(31) 灼烤着大地的太阳,到了傍晚时才放过了这一片土地上的生灵。万安县郊外的一个村子里,稀稀拉拉地只有几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跑过去,他们无一不是从外面什么地方寻到了吃的,藏在怀里,趁着夜幕降临才回来。 这个村镇东头的老贺家,只有一对母子相依为命,贺母的身体算不上好,因着年轻时守寡又遭遇过娘家婆家的极品亲戚针对,带着个孩子,吃过大苦头,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大了,就开始大病小病不断,直到今年旱灾严重,收成比去年更差,她这心里也有着心病,更是一下子就瘫在了床上。若不是她这个独子十分孝顺,又脑子还算灵活,在这种困难时期还能偶尔找到一点吃的喝的回来,只怕她也要步村子里一些老人的后尘,撒手人寰了。 但就算是这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能找到的吃的喝的,也越来越少。 今天一整天了,贺小郎也只是挖到了一个地鼠抛弃了的旧窝,在里面找到了一小捧掺杂着灰土的碎米,别看只有一小捧,对于闹灾地区的底层百姓来说,这么一小捧碎米就可以一点点的磨碎了,吃下去,救下一条人命了。 这是可以救命的珍贵食物!贺小郎几乎是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了家里,推开破旧的木门,就发现乌黑了的屋子里,竟安静无声。往常他回来的时候,他那只能躺在床上的老娘,会不迭声地唿唤着他,可今天,他回来这样大的动静,里面却没有一点反应。 「娘!」贺小郎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忙朝着木床的位置扑去,等摸到躺着的那个人,发现还有唿吸还有体温时,这才放下心来。但他也不敢耽搁,忙又去摸旁边的破碗,随后就苦涩地发现,他走之前从已近似干涸的水井里掏出来的那点浑浊的井水,竟还剩下许多,甚至像是没有被动过。『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他娘为了给他尽量多省下一些水,又飢又渴,晕过去了啊。 「娘!醒醒!」贺小郎忙扶起他娘,慢慢地将碗凑到妇人的嘴边,一点一点地灌了下去。等怀里的人传出咳嗽声,他这才慢慢地又将其放平,令其躺下。他则将今天掏到的碎米拿到一旁的能被月光照到的地方,在木板上,小心翼翼地用木棒一点一点碾碎了,小心翼翼地拢到了碗里,然后端着那还剩下一些水,又混合了碎米粉末的碗,重新要给老母餵下,却被已醒过来的妇人给制止了。 「儿啊,娘已是不中用了,你不要再给娘东西吃了,也不要再浪费水了,让娘去了吧,你一个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娘,您先把这个喝了,儿子再好好听您教导。」贺小郎却只是笑,「再说了,现在的年景虽然不好,可县里已是开始施粥了,等明儿个儿子赶个早儿,去县城一趟,若真是有人施粥,就带回来,咱们娘俩一起吃,总不会真饿着儿子……」 「不许去!」却不料,贺母立刻就惊慌不已地拉住了贺小郎的手,「儿啊!这官府从来就只知道收钱,收粮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这里面一定是有着事儿啊,你不准去!娘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便是我去了下面,也没脸去见你爹啊!」 「知道了娘,那您也得好好听话,好好的活着,若是没有您看着我管着我,说不准哪天我就去县城了啊。」贺小郎趁机哄着贺母喝了一些米煳煳,剩下的对方再不肯喝,硬逼着他喝了,母子二人勉强混了个不至于饿晕过去的充飢程度,连半饱都没有。 为了不至于更快的饿了,贺小郎也很快就去隔壁的房间躺到了床上,脑海中却想着白天无意中得知的事。 其实刚才那些话,他也不全是为了哄着亲娘喝米煳煳,他还真起过这个心思。 不止是他,其实对食物这个词儿十分敏感的许多人,都听说了现在万安县县城那边出了大事,换了官儿,如今正在施粥的消息。 但之前县城那边的人借着施粥的名义,诓骗过去的那些人,至今一个都没回来呢,一次两次还成,这种伎俩用多了,也就不管用了,骗不到人了。 尤其是后来有一个比较令人惊骇的消息悄悄传开了,就更是打消了想要进城求个活路的那些人的心思。 「若只是我一个人,便是过去了,被卖去盐场或是矿山干苦力,只要能给一口饭吃,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活不下去了,就杀几个当做垫背的,总不能傻乎乎地做个饿死鬼。」他想。 但世人多半是无法孑然一身的,大多有着亲朋,有着割捨不下的人。 「也不知道县城里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贺小郎表情茫然地想着。 如果实在不成,他大概会对娘失言了。 因为他真的很难在野外找到食物了,就算他还能熬下去,可他娘的身子骨弱,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入冬了,现在都有些秋凉瑟瑟了,到时候又冻又饿又渴,他们还能熬着看到明年的春暖花开吗? 不,见不到了。他甚至还有闲心在心底反驳着自己。毕竟,这样的旱情,就算有能开花儿的植物,被人看到了,也要立刻吞下肚子里了,哪里能容它们开出花儿来呢? 对于穷苦人来说,活下去都很艰难了,大自然带来的美景,亦是一种奢侈享受了。 同一时间,因为县城内的变化,万安县城外广大土地上那些一向愚钝却又敏锐的百姓们,其实很多都如贺小郎这样,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他们的态度也大多如贺小郎这样,恐惧着的同时,却又隐隐带上了一点期盼。跟城中离得近,住得集中,可以扯着嗓子满街的宣传不同,在城外,已经不多了的百姓,说句难听的,就如同散养的家畜,知道自己可能被杀了卖钱,自然四散奔逃,不敢轻易冒头了,想要他们降低戒心,谈何容易?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个等字。 第57页 负责这事的,是跟陈狗子、陈君河都是君字辈的一个桃源村小伙子,叫陈君峰。 陈君峰性格没什么突出的优点,甚至在其他方面,也被陈狗子以及陈君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并不属于一点就通的类型,但他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做事足够细緻,也十分认真负责。 这个优点,其实陈狗子以及陈君河这两个人也有,不然言白也不会让陈狗子全权负责万安县——哦,如今已经被言白再一次改名,从后来的桃源庄,又改为桃源堡了——的各种琐碎的事情,毕竟陈狗子在用人方面有着一种近似本能的天赋,而陈君河则同样因为做事细心,被安排着回到桃源村进行一些任务的统筹安排以及分配管理。但这两个人除了细緻之外,还有着另外的优势。 陈君峰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自己不是那种聪慧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平凡至极,除了足够努力跟认真,就没有别的可以拿出手的了。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实农民,每天本本分分的在村子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其实也不必太心焦。可问题是,他跟着族长跟着一群同龄人出来,提高了见识,也增长了野心,好胜心一起,他就知道他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能怎么办呢?哪怕知道跟着族长继续往下走,或许可能万劫不復,但这种脱离了原本阶层的感觉,这种可以试着去主宰自己命运的滋味,一旦尝过了,就很难再忘记了。 为了不被同伴远远地甩在后面,他就只能加倍努力。可像他现在负责的这个将外面不露面的流民吸引过来,一一登记的事,却像是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前面的县令一群人,已经消磨掉了百姓对朝廷的最后一点信任,甚至不同于县城这里离得近,还能用家奴之类的说法忽悠一下,外面的人,纵是说出花儿去,怕也没人肯听一句。 思来想去,陈君峰想了个「损」主意,那就是,既然他们不肯入城,那自己就带着人下乡。光下乡还不成,还要带着味道足够窜足够重足够香的食物,去可能有着人烟的地方,占据着上风口,将香味给散出去。就不信那些缩在暗处的人,闻到了那么诱人的香味,看到他们在津津有味大口大口的吃肉吃饭,能忍住不出来。只要有了一个突破口,剩下的那些就不是问题了。 说干就干,他立刻就召集了自己如今管辖着的人,挑出十几个青壮,让他们明天一早就跟着自己一起走。这里面只有两个是桃源村出来的,还有三个是霍三柱原本带过来的人,剩下的便是从县城的「家奴」里选出来的可用之才了,反正只要胆子够大、给吃的就能往前沖、还足够听话的,他就可以试着用一用。 因为怕出城之后没能完成任务,就先被饿疯了的村民给劫了。在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去找了一趟陈狗子。 他们两个都是君字辈的,按年龄,陈狗子也就是陈君茂,还得管他叫一声哥,但在如今的桃源堡里,陈狗子的威信却仅次于很少外出亲自见人的族长,远远高过他,也高过一看就同样不是省油灯的霍三柱。 不过让陈君峰来选的话,哪怕被族里的弟弟压在头上让他时不时会涌出好胜心想要奋起直追,但也比让霍三柱这个外人压在头上要让他心里舒服。 找到陈狗子的时候,对方正在一处新建的县城工坊里忙碌着,里面主要是打铁跟木匠活,噪音大不说,味道也有些呛人,见他远远过来,陈狗子就跟几个工匠模样的人嘀咕了几句,然后灰头土脸着就走过来了。 第32章 乱世桃花源(32) 因为进了山后桃源村的人伙食一直都不错,不缺嘴,所以十几岁的小伙子一个个长个子就跟竹笋往上窜一样快,明明前几个月还看起来像是个半大孩子的陈狗子,现在穿着劲装,一身利索打扮,竟看起来很有些大人模样了。 对方都不用他开口,就直接说道:「来我这里借弓箭来的吧?要多少?十张弓,十袋箭,再给你五把刚打出来的大刀,够不够?」 「你咋知道我是来借这些的?」陈君峰诧异道。 陈狗子顿时白他一眼:「就城外的那点事儿,你急得嘴都起了泡,外面的人不进来,你还能忍着不出去?但这齣去了,只带着人,不带着武器,那就不是去招人加入我们,而是你们傻乎乎的去送菜了!你会这么傻?」 好吧,他虽然不如眼前的这位聪明,但的确在年轻人也不算是蠢笨的,不然也不会成为继陈君茂、陈君河之后,第三个被交与了重任的桃源村人。 而眼前的这位也的确比自己机灵,所以自己能想到的事,对方也想到了,并不让人惊讶。 陈君峰早就知道对方比自己聪明,也不沮丧,手还顺势搭在了陈狗子的肩膀上,嘿嘿笑着,讨价还价:「听说你们还在做什么藤甲?是不是跟族长给我们的薄甲差不多?有没有做好的?给哥哥几副呗!」 「想的美!」陈狗子差点跳起来,「这么久,总共才试着做出五副来!还没给族长看呢,怎么可能就给你!不可能!」 不过,他对待自己人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可能,但最后还是经不住陈君峰的磨,给了陈君峰四副藤甲。再多就没了,剩下的那副,他还要立刻穿着去给族长看呢。 挥手让心满意足的陈君峰滚了,陈狗子则带着藤甲的成品,急匆匆地赶去了县衙那里。 现在整个县城都在动工改造,按照族长的想法,是打算在县城的基础上,给这个小城弄一个分区治理,生活区、商业区、工坊区以及高层办公区都分开。 第58页 县衙这里因为没打算大改,所以高层办公区还是设在这里,陈狗子过去的时候,发现正有人将一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陈设搬去库房。 而腾空了的地方,都打扫干净,一下子就显得宽敞了起来。 原本的那个吴县令,是个普通乡绅出身,虽然跟吴郡守都姓吴,却并不是同族,当然了,按照曾经吴县令的吹嘘,在他眼里,五百年前他跟吴郡守的祖宗没准就是一个呢。但实际上,他们这一代以及往上推十代,其实都是毫无关系的。但附庸风雅,却是很多中下层官员的喜好,越是如吴县令这种品级不高祖上也没什么可吹之处的,就越是可能去搜刮地方,来满足自己的所谓风雅,给自己镀一层金。 因为审美明显不成,吴县令原本能掌控的县衙前院就已经给人一种不搭调的感觉了,而后院就更是令人觉得像是在给一只土鸡身上拼命地贴各种鸟毛,来伪装凤凰的感觉,不伦不类。 之前每次过来这边,陈狗子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伤害,而看到原本县衙这边的文吏偶尔跟着自己去见族长,路过这些陈设时露出的艷羡神情,就更觉得自己的心灵也受到伤害了。不是,你们原来万安县县衙里的这些人,都是什么审美?! 如今一切都被收起来了,到处都看着清爽无比,陈狗子终于也跟着舒服了。 他作为言白的绝对亲信,自然是可以直接去书房那里找言白的。过去的时候,言白正好就在,正捧着一卷书在看。在旁边还放着一摞书,陈狗子一看头就疼了起来。 无他,在他们稳住了县城这边的局势后,言白这位族长主要负责大局的把关以及大事件的决定,而琐碎的小事,以及定好一些决策后细化实施的工作,都是言白手下的这些人,尤其是陈狗子、陈君峰、霍三柱以及虽远在桃源村也没能跑掉的陈君河去做。他们是主要被使唤的对象。而在这些人中,陈狗子是最忙的一个,不仅要负责县城内大小事情的情报汇总整理以及汇报,负责工坊以及各个临时部门的人员的管理监督,还要每天抽出至少半个时辰,在言白这里学习。 是的,没错,学习! 每天言白都要至少督促他学习一页的文章,不认识的字,则需要反覆的认熟了,读熟了这一页,还要现场抄写至少三遍,然后听着言白给他亲自讲述这里面的道理。 这学习任务其实对于真正的读书人来说不算重,最多就是普通识字一两年后的普通私塾里的孩子的进程,若是对方稍微精进些,甚至都比不过。 但对于陈狗子来说,最初那两天却有点痛苦。 只是每次看见族长笑眯眯望着他的模样,想要求饶不想学习的那种念头,就顿时被吓得缩了回去。时间久了,原本啃一页都觉得费劲,后来多读熟一页竟也不会超过时间。他知道,这是因为原本只是略识一些字的他,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不认识的字越来越少,读起文章来自然就顺畅了。 而好处也的确在慢慢显现着,起码他现在整理一些汇报内容时速度也快了许多。 「族长!您说的藤甲做出来了!」想到今天自己来的目的,陈狗子原本的那种「学渣遇到班主任」的纠结心情,立刻就消失了,剩下的就是想要向族长报喜的急切心情。 「我现在衣服里穿的就是其中一副!」他扯开袍子,将胸口拍得啪啪响。 这东西好啊,穿着轻盈不压身,原材料虽然採集跟运输上费些时间,但比那些铜盔铁甲要造价低廉得多!如果给了足够时间,人手一件甚至是几件都不是什么问题。而且在防御力上,丝毫不逊色于传统的盔甲,除了怕火烧外,基本就没有什么缺点了。这样的装备,在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一旦传出去,那是足以震惊天下的。 制作藤甲的藤,是在桃源村发现的,靠着大湖那边生长,数量倒是不少,最先用于研究以及制作的这批,还是早在他们出发前,就由族长吩咐收集了,做前期的浸水、涂油等处理,他们到了县城后就立马不停地送过来的。 由算不上能工巧匠的工匠研究了一下,就很快编出来了。毕竟,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靠的就是原材料适合而已。 言白看了一眼陈狗子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又弓起手指轻轻敲了下他内里穿着的藤甲,点了下头:「不错。」 「那是!最初做的几件都比较粗笨,只适合穿在外面,我就问他们,能不能做得再细緻一点?不说夏天的时候了,能在秋冬穿在衣服里面,让人看不出来就成,嘿!他们还真做出来了!」陈狗子得了一句夸,越发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起来。 他跟言白说了自己如何找了会编织箩筐等物的人,让他们暂时做了藤甲工匠的活儿,没想到,嘿,还真成!又是如何的发现人才,发现有个店铺老闆竟然会自己制作桐油,而且还有着一手绝活,能在不怎么浪费的情况下制出更多更好的油。还说了,若是这种更细緻也更不好编的内穿藤甲能够多做出一些,平时给弟兄们穿了,虽不能护住全身,只能护住前胸后心的要害,但不显山不露水啊。真遇到了什么需要动刀子的事,大家这么往上一冲,绝对能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让对方吃个大亏! 但这些说完后,陈狗子又跟老头似的地嘆了口气。 「缺人吶!现在哪儿哪儿都缺人!县城三个大仓库里装的都是粮食,我昨天又去看了一眼,看着有些粮食都发了霉,就恨得慌!族长,您说,这么多粮食,哪怕当初只放一个仓的粮给老百姓……不,都不必放粮,哪怕之前少搜刮一点,都不至于让好好的一个县,混成现在这样跟进了荒坡似的,走到哪儿都见不到个人!」 第59页 那个吴县令在他们彻底控制了县城的局势后,就直接被扔进了大牢里,让其慢慢等死。昨天他去看时,发现吴县令跟那个同样心黑手黑的县衙师爷似乎是死在了同一天,彼此的脸上都有着牙印子,看来死之前是狗咬狗了一回,这才稍稍让陈狗子解了一点气。 毕竟曾经整个万安县都差点被这二人给彻底毁了,要不是他们其实是扯着大旗做事,并不是真的贵人,就这么活活饿死渴死这两个人,都是便宜了他们,就该饿上几天后,将他们再拖去郡城那里,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千刀万剐才真的解恨。 看到吴县令的死,也不免让陈狗子想到了周围几个县的县令。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万安县被一个不知道来路的贵人给弄成了个私人堡垒田庄,让这些人都有些心里发虚害怕,他们到了之后的这段时日,周围的官儿都是送了一批又一批的礼物,却一个敢冒头来拜见的都没有,一副舍财避瘟疫的模样。 陈狗子想,这么躲着也没用,从族长书桌旁大桌子上放着的沙盘来看,围着桃源堡的这些地方,迟早会被改成「桃源x」,来化解对起名字好像跟开玩笑似的的族长的某种强迫症。 他跟言白能说的事情挺多,说完了城里的关于修建城墙以及铸造城门的事,也把城中铁匠少啊人手不足啊各种事也都诉苦了一遍,之后,二人又就外界现在的情况,进行了一番交谈。 主要是言白听着陈狗子汇报自己奉命收集的南溪郡整个郡内的各种能收集到的情报,然后言白偶尔针对其中一二点进行提问。 作为对方半个学生的陈狗子,一遇到这种提问环节,就神经绷紧了,绞尽脑汁去思考,去回答。等全部结束了之后,发现后背都半湿了。 「至于缺人使唤,你倒是可以去找霍三柱,从他那里抽几个人过来。」言白末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垂眸说道。 霍三柱目前也负责着一个工坊的事,而且他还要在桃源堡跟孤崖岭两头跑,手底下的人也从最初的几十人,变成了现在的快百人了。 虽然比陈狗子手里的人少一些,但陈狗子想了下,自己这边的确要更忙碌一点,从对方手里磨出十几个人,不太可能,但磨来几个也是赚了。 正打着坏主意,想着怎么去磨对方呢,被他们说着的霍三柱竟也过来了。 他同样不用人通禀,但到了门外却不敢直接推门进来,而是自己喊了一声:「公子,霍三柱求见!」 得到回应,推门进来后,也只来得及沖陈狗子点了下头,就神色凝重地对言白说:「公子!您让我们盯着的人,已经到了孤崖岭了!」 第33章 乱世桃花源(33) 真的九皇子会到南溪郡,是言白早就预料到的了。最初只是猜测,但在发现己方这边忽悠了吴郡守得了万安县的地盘后,陈狗子等人身上的气运都有着增长,而且孤崖岭那块地方突然有一片石头滚落,变了个山貌,侧面去看,竟有些像是一条龙蟒被一只勐虎给压了。 言白顿时就心里有底了。 这个世界并无太多玄幻元素,也没什么灵气可以修真,更无成了精怪的妖物或是可以飞天遁地的神仙人物,但一些看相之术、风水之水,却还是可以应用一下的。 山貌的变化,若在平时,或许不能代表什么,但在某些特殊的时间,发生了,就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警。 身为这个即将沉没的帝国的现任皇帝的第九子,说九皇子是一条龙蟒,并不过分,而勐虎一说,却是应在了霍三柱的身上。 霍三柱,霍苗的亲叔叔,早在没见到他之前,因着霍苗身上的奇怪气运,言白就猜测到,这个霍三柱怕是在原本的这个世界的歷史轨迹中,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霍苗毕竟如今只是十几岁的小少女,又并无武功跟出色家世,虽有着一股狠劲儿,脑子也算好使,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聪明人死在乱兵之中的还少吗? 之所以能有着后来可能影响歷史的能力,想必是有人相助。有什么比一个疼爱侄女儿自己又天生反骨的叔叔更适合做这个助力的呢? 霍三柱,就是一个会在乱世投靠某一方枭雄并有着一番作为的虎将。 勐虎压龙蟒,就意味着,这位九皇子不来则罢,若是真到了这孤崖岭,很可能就会死在霍三柱的手里。 很多时候,都是时也命也。 看似夸张,让人觉得怎么可能这么巧就一定能应在了这事上,但哪怕是言白曾经去过的连风水之说都没有的世界,这种巧合到令人敬畏的事,也时有发生。 言白谋夺万安县,也不止是因为这地方是陈氏一族的故土,附近一些村镇有一些也是与陈氏一族沾点亲故,算不上完全无关,在这种地方发展,自然有着好处。另一重原因,也是因为这地方其实是一种风水极佳之处。 但这风水旺的却不是人,而是龙气。 新朝的龙气。 倒不仅仅是迷信的缘故,类似的地方,也并不止这一处。从靠山这种地势来看,若是扩张得当,的确是易守难攻的根据地,后撤可以进入数千里之遥的大山之中,与敌人打游击。而外攻的话,则可以不断吞噬周围的郡县。 在南溪郡境内,距离万安县有着几县之隔的地方,就有着一条至今都没有干涸的大河,这条河从南溪郡郡内穿郡而过,看似是拦腰截断,对两岸的穿行过往造成了一些麻烦。 第60页 可若是从战略角度来看,这一条横穿了几乎大半个国家到最后可以入海的大河,若是利用得当,不仅可以当做自然防御,阻击敌人,而且还可以培养水军,顺着这条水路去往各处。就算不是作为军事来用,用来走商路,也可以给大河周边带来说不尽的好处。当然,有好处也有坏处,旱灾的时候不显,涝灾的时候,大河两岸经常都会遭遇洪水冲击,颗粒无收。但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毕竟洪涝这种事,有河的地方可以做防御,而在无水的地方挖河,却几乎不可能。 这个九皇子会来南溪郡,也许真的只是爱好奇葩,就喜欢来这种白龙鱼服的调调儿,也许是另有缘故。 这个另有缘故的缘故究竟是什么,还是要亲眼看一看这位九皇子是个何等样人才能判断的了。若是来南溪郡是别有所图,那么,孤崖岭山寨里关着的那人,就未必是九皇子本人了。若是他这次过来,还是沖这边来,是为了被人忽悠了,给人充当前锋探路的炮灰,顺便达成背后某个人趁机降罪南溪郡郡守并来接收此地的目的,那孤崖岭山寨里关着的人,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九皇子了。 从桃源堡赶去孤崖岭的一路上,霍三柱都是脸色暗沉,眉间都是焦躁不安。 陈狗子原本想陪着过来,却被言白留在了桃源堡,跟着言白过来的,是除了陈狗子跟陈君峰之外,留在县城这边的陈氏族人中的另二人,他们还带着目前统帅的青壮兵卒各十人。 都是穿着薄甲或是库房里的那种盔甲,有的骑着马,有的坐着马车,背后背着箭袋,腰间别着刀剑,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可见陈狗子对霍三柱平时交情归交情,还是没有真的信了对方。 路上,大家急着赶路,都很沉默。 直到前面的孤崖岭越来越近了,霍三柱才在继刚才就讲清楚的事情来龙去脉后,又再次开了口,这次却是有点奇怪的问了言白一句话:「公子,若此人真是……那该怎么办?」 系统:【宿主小心!这个霍三柱天生反骨,叫你过来未必是安着好心!你可千万不能行过了大江大海,反倒在泥沟里翻了船吶!】 言白挠了挠系统的猫下巴,听着脑海中响起了唿噜唿噜的声音,现实中则反问霍三柱:「你觉得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这话说的并不直白,有些不太明白里面是什么事儿的人,都有些迷茫,但霍三柱却明白了言白的意思。 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原本不太好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公子说的是!」 然后在前面带路,将言白他们带进了现在的孤崖岭。 跟之前没归属言白时相比,此时的孤崖岭明显多了一些生活气息。原本只是有着那种很简陋的草棚子供人居住,如今却多了一些看着建得很粗糙仓促但却比棚子强多了的木头屋子。 「不必歇息了,直接带我去见那个人就好。」见霍三柱招唿人去烧开水外加拿新得的一点茶叶,言白忙制止了,说道。 霍三柱:「这样也好,早些了结了此事,我也能早点放心。」 因为临走前被陈狗子暗中叮嘱了几句,跟着来的两个陈氏族人一个带着几个人紧紧跟着言白,呈保护之势,一个则小心观察着四周,防备着可能会出现的埋伏。 反倒是霍三柱跟言白,一个仍有些心情不佳,一个则心情不错步履从容,都没对身旁人的如临大敌做出什么反应。 等他们顺着土路,一路走到了山寨靠后面的位置,推开了一间不大的小木屋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年轻人,别说,还真是细皮嫩肉的,就算不看他身上那身再低调也很奢华的衣服,光看皮肤跟气质,就能看出这的确是一个出身颇好、养尊处优的人。 「呜呜呜……」对方的嘴里被布条狠狠勒了几圈,鼓鼓囊囊的,里面估计塞了不少东西,整个人都是狼狈不堪的,但那双眼睛却恶狠狠的,瞪着推门进来的人。 都不必去猜,就知道这被「呜呜呜」了的内容,必是骂人的话无疑。 「你们去远处守着。」霍三柱刻意不去看里面的这人,反倒对跟着过来的自己山寨里的兄弟们说道。 言白见了,也对跟着自己过来的人说;「这里不需要守着,去那边跟他们一起聊聊天去吧。」 将人都打发远了,虽然还能看到这里的情况,却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了。 霍三柱才脸色不太好地说:「公子,他就是您要找的人。您放心,他之间自报身份时,身边就只有我一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绝对走不了消息。该怎么处置他,全看您了。」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里面被他亲手绑了的,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是哪怕落草为寇的霍三柱想都不敢去想能接触到的人。 在此之前,他虽然按照吩咐,让人盯着过路往来的人,可一直都是以为这是什么大家族内部的斗争,哪里想得到,竟是涉及到了皇室子弟? 若是早知道,他肯定不会在恰好回孤崖岭,且看到了一群人正与自己的兄弟们打斗时,上去帮忙。 不上去帮忙,就不会误伤了这个自称是九皇子的人,不误伤了对方,就不会跟对方结下解不开的仇怨。 人是他亲自抓上山的,在给言白报信之前,其实霍三柱也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毕竟作为一个才落草为寇一年左右的人来说,对当官的可能没什么敬畏之心了,但是对皇帝对皇子,若是要与之为敌,还是有顾虑的。 第61页 这也是人之常情。偏偏这位九皇子发现他似乎怕了之后,立刻就蹬鼻子上脸,恶语相加,还表示,若是不赶紧将自己送去郡城,就要将他整个山寨连同着山寨的亲人朋友,全部千刀万剐。 就这态度,会相信对方在他恭敬对待后能既往不咎?鬼才信! 霍三柱见自己与对方已经结仇,这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报了言白知道。等言白来了,试探出言白没打算留活口,霍三柱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他之前也担心万一这二人和解了,到时候自己这个将九皇子抓了还伤了的人,是不是就要被当做牺牲品了? 「对了,他带着的一共有十几人,还有两个活口,因为在我杀了其他人后,立刻就跪地求饶,我就将他们也抓了上来,另外关了,回头也由公子您发落。」 言白与霍三柱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这夸奖,让霍三柱本来忐忑不安的心,意外地得到了安抚。 没去理会霍三柱反应过来后似乎有些惊讶的模样,言白则表示,自己要单独与里面的九皇子交谈一会儿。 第34章 乱世桃花源(34) 言白在里面单独待了小半个时辰,进去时是什么表情,出来时还是什么表情。霍三柱虽然心里犹如被猫抓了一样痒痒,却也不敢问,甚至不敢去与这个在不久之前还被他认为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的年轻人去对视。 对这个来歷虽然看似已经被他挖到了,实际上出身与他没什么不同的「严公子」,霍三柱依旧是畏惧的。 或者说,在得知对方很可能出身万安县陈家村,以前不过是个农民,最多算是一群农民的头头儿,陈氏一族的族长后,霍三柱对「严公子」的评价,又一瞬间拔高了数倍不止,畏惧的程度也更深了。 若是天生的贵人,那么,能够震慑下面人的,最大的倚仗,就是显赫身份跟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利了。而像面前这个陈言白这样,明明跟自己出身一样,靠着故弄玄虚忽悠人,愣是将自己之前也给忽悠瘸了,还从一郡之守的手里硬生生忽悠来了一个县,现在已是将这个县弄成了自己的地盘,如今更是连正牌货都被对方估计到了会走这条路还落到了这种地步……对这种有点神鬼莫测的聪明人,霍三柱这种同样聪明却还只是在普通人范畴的人,较之不聪明的人就更加害怕了。 就如同野兽出没时,受到惊吓四处逃亡的,必然是小型的动物,而不是树上爬着的蚂蚁们。 「该问的,我都问完了。」言白出来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以着一种完全放心霍三柱的姿态,走远了。 霍三柱扭头去看,目送着对方走进了那两个陈氏族人在的那群人里,看着对方微笑着说着什么,竟连他原本山寨里的弟兄也随之被吸引着靠拢过去,霍三柱心底有些发寒,扭回头看向木屋随手被掩上的那扇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他的脸上已没了方才的忐忑不安,反倒有了一种做了决定后的轻松释然。 言白被他陪着又去见了另外两个俘虏时,在路上,就闻到了身旁霍三柱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 这个结果早在言白的意料之中。在他进入了那个房间,通过催眠,从那个明显一看就是戾气很重的年轻人嘴里,挖出了足够多自己想知道的事后,就知道九皇子活下来,不如彻底死了好。当然,通过催眠对方,言白也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个喜欢折磨人也喜欢搞一些奇葩「惊喜」来吓唬别人取乐的年轻人,的确就是来自京城的九皇子。 但也正如言白所料,对方并不是自己起了心思出来瞎逛的,而是被身边的人忽悠着出来的,忽悠他的所谓忠僕,实际上,却是另外一个皇子的人。 那位排行在老五的皇子,母妃曾与九皇子的母妃结仇,二人的关系看起来好,不过是这位五皇子够能忍,可以笑脸去贴九皇子的冷屁股。 当然了,对于这位五皇子来说,让人忽悠了九皇子出行,并往南溪郡这里来,却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获利。 只要九皇子死在南溪郡,他就能以着为弟弟报仇的名义,主动请令,自请来接手这个在其他人眼里不算什么的地方,为弟弟的死查出真兇,惩罚真兇,同时,也惩罚了不作为的郡守,收了对方的权利。这对于皇帝来说,也没什么坏处,有很大都可能会成功。 一旦成功,就能顺利避开夺嫡的漩涡,还可以得到在真正能人眼里,一见就知道是个适合在乱世发家起步的好地方的南溪郡。 所以,在顺利到达南溪郡之前,九皇子绝不能死。五皇子的人为九皇子的安危,可以说,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然凭着九皇子这作死的性格,在京城人人知道他是谁的时候还好,到了外面,还是伪装了身份偷偷出行,走出没几天就该被人砍死了,哪里还能容他美滋滋地走到南溪郡,最后落到了霍三柱的手里? 只可惜,五皇子的手想要够到这么远,也不容易,布局也需要时间,而九皇子也的确是很能折腾,一路上折损了五皇子不少人手,这才导致阴错阳差之下,言白这个冒牌货顺利顶替了身份,而真正的九皇子个跟五皇子的人手,却姗姗来迟。 而现在,九皇子折损在孤崖岭,知情的人除了自己人,剩下的也就只剩下了两个跟随着九皇子的五皇子的钉子。 第62页 在对另外两个俘虏的催眠之下,言白对这件事细节上的猜测,果然得到了肯定以及更多的补充。 而从这两个人身上挖掘出了与五皇子的联络方式以及暗语后,这两个人也就基本没什么用了。 这二人该如何处理,言白同样将决定权也交给了霍三柱。这倒不是逼着对方动手,好彻底拖对方下水。恰恰相反,将选择权交给霍三柱,其实也算是为了让对方能够彻底安心下来。 从霍三柱绑了那个九皇子,弄伤了对方,还杀了对方的其他随从,间接也算是得罪了那个五皇子后,其实就已经是没有退路了。 哪怕这件事之所以会出现,始作俑者是言白这个人,作为容易想得多的普通聪明人的一员,霍三柱还是免不了会钻牛角尖。 索性将决定权交给对方,让对方亲自去处理。虽然让对方处理这件事之后,也会有一些后遗症,但相比于别的选择,应该会好许多。 果然,在言白即将离开孤崖岭山寨,回桃源堡时,再次跟着言白回去的霍三柱,态度上就有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对方还看起来像匪多过武将,那么,在亲手处理了一个真正皇子后,那种武将的气势,就彻底出来了。 但面对言白时,霍三柱却明显更加小心谨慎。在他们回去后不久,甚至还在一次与陈狗子喝酒喝醉了的时候,口吐醉言,对陈狗子说,他们现在的公子,也就是言白这个人,是个让他不敢去揣摩的人,是个自己看不透的人。还提醒陈狗子,哪怕陈狗子是言白的族亲,是心腹,也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过于亲昵,而忽略了尊卑上下。 这话陈狗子在事后,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跟言白提起的。 陈狗子的确对霍三柱的态度变化感到了好奇。 他对言白说,自己之前之所以那么防备着霍三柱,不是因为对方曾经落草为寇,这一点在如今这个世道,其实算不得什么,他们陈家村的人不也曾经举族逃跑了吗?他之前之所以会对霍三柱不放心,是因为他看出了这个人对桃源堡没有归属感。 可这次霍三柱回来,变化却是从里到外的,外人看了,或许会觉得这个人更有气势了,更不好管束了,可在陈狗子看来,霍三柱对桃源堡却一下子上心了,之所以会有了武将的气势,气势也是因为,他自我约束强了,对主事之人有了敬畏之心。 一定要让陈狗子说个形容的话,难听一点说,就是此人以前像是一头随时可能跑路的狼,现在则更像是一条虽然看起来比过去更兇狠了,却反倒有了约束跟畏惧的狗。 桃源堡就像是对方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言白也成了与对方有着共同秘密却更能担着事儿的对方的主心骨。 如果过去的霍三柱就是这样,陈狗子想,他一定不会像是防贼一样的防备着对方。 所以,对于霍三柱是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的,陈狗子是真挺想知道答案的。但他这位偶尔会有些恶趣味的族长,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松地将事情真相告诉他的。 不仅没给陈狗子解了心中的困惑,还又扔给陈狗子一个任务。 「啥?那个许九郎要来咱们桃源堡做客?」 陈狗子对这个人会来做客倒是并不意外,毕竟那个许九郎当初之所以会跟他们在路上偶遇到,就是因为对方来时的路是经过万安县的,离开时,必然也要从这条路回去。 而回去时顺路来拜访一下给予了对方不少便利好处的「严公子」,合情合理。 陈狗子是不解,为什么自家族长对这个人好像还挺看重的?至于为了迎接对方到来,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吗? 但显然,言白很喜欢磨练陈狗子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只分派了任务,在对方还顶着一脑袋问号的时候,就直接打发对方出去了。这还不算,在陈狗子走之前,又被额外分了个学习任务,那就是,针对许九郎这次来做客,在其走之后,三天之内,上交一份感言,说一说自己的感悟,不能少于三千字。 啊!杀了他吧!陈狗子简直要吐魂了,但在与族长微微挑眉的不解表情对上后,又默默地将吐出来的魂给塞了回去。 算了,别人求都求不来被族长这样关注跟教导,他之前跟陈君峰诉苦时,还被对方怒打了一顿,觉得他是在炫耀。 哎!做人难,做名字叫狗子的人更难!一定是他爹当初在给他起小名的时候太过随意了,所以才会让他每天累得像是一只死狗! 远在大山之中桃源村的陈狗子的爹,忽然打了个喷嚏。当爹的摸了摸鼻子,犹疑地对一旁的媳妇儿说道:「狗子他娘,你说,是不是狗子在外面想我这个当爹的了?不然我这身强体壮,现在穿的又暖的,咋会突然打喷嚏?」 当娘的忙着手里的纳鞋底的活儿,都没掀眼皮,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自家男人的幻想:「不可能是在想你!咱这儿子就跟狗子一样,撒手没!一旦出去撒了欢,不玩累了,就别想着他能想起家来。现在虽然长大了,这狗脾气还是那样,半点没改,就算念叨着你,也肯定是在埋怨你呢!想你?呵呵。」 但见自家男人好像被自己的话给打击到了,她又安慰对方道:「你要是想他,就别盼着他回来,你跟着过两天出去的运红薯的车,跟过去看看他不就成了?」 第63页 想到这么久都没见到那个臭小子了,这陈狗子的娘也不禁担心了起来。 外面那样的日子,儿子怕别是瘦了吧。 第35章 乱世桃花源(35) 许九郎回程时顺路来桃源堡拜访「严公子」,结果与「严公子」在书房彻谈了一个时辰,出去时,腿都有些发飘。虽说看他的表情,明显是被所谈的内容给震到了,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不可言说的事,但陈狗子在外面护卫着,看他出来这副模样,表情也不禁漂移了一下,咳。 虽然被所谈的内容给吓到了,但要说拒绝对方的提议,钻进马车往出走的许九郎却又捨不得。 有着足够多的利益,可以让商人赴汤蹈火,这一句说的着实不假。许九郎虽然如今年纪不大,可在家庭的薰陶下,已算是个合格的商人了。他回想着「严公子」微笑着说出若是他们合作成功,许家将会有怎样的未来时,明知道对方现在不过是给自己画了一张大饼,许九郎还是按着胸膛想,自己的确是心动了。 但这件事,还是要回去禀报了家主,让家主亲自下这个决定才成。事关整个许家的未来,无论是人力的投入还是其他的投入,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许家九郎能够做主的。但一旦这个合作达成了,他许九郎因着与「严公子」相识在先,又是促成这桩合作的人,势必要在许家水涨船高,再不是今日不尴不尬的处境。 这次南溪郡之行,来对了啊。 不提许九郎在回去的路上怎样感慨,在将许家商队送出了桃源堡后,陈狗子就骑着马往回走。 这次为了迎接许家商队,原本的县城的主道,本还在修缮,不得不提前几日修缮完毕。虽只是普通的黄土路,可平整了之后,较之先前有些坑洼的样子,的确是提升了一些形象。 陈狗子想,族长的那句「要想富先修路」,倒是挺有道理的,若他是商人,也更愿意走在平坦的路上,若是连县城内的道路都坑坑洼洼,给人的感觉也的确是十分不好。 道路两旁的店铺,其实还在开张营业的不算多,但胜在「公有」摊位多了一些,也算是热热闹闹,没露出颓败之势来。 在原来还是万安县的时候,有一些小的店铺就已是关张了,里面的人早就不知道是带着家人跑了,还是死在了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大的店铺倒是曾经还开张,可在「严公子」带着人入主万安县,并将万安县改成了桃源堡后,也关了一批。 毕竟与普通百姓能跟家人一起好好活着就成的想法不同,能在县城里开着什么大酒楼大铺子的人,手里多半是有着不薄家底的,后路也多。让这些人放弃良民的身份,变成所谓的严公子的家奴,这比直接要了他们的命还要让他们难受。所以早在有人这样宣布的时候,就逃了一批。 对这些人,言白交代过陈狗子他们,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放行。但在走了一批后,就贴出了告示,表示,凡是在桃源堡范围内的住户,只要能交够一定数量的粮食,就可以以本地良民的身份,继续住下来,田产、地产,都不会被充公。等于说,只要你有粮有地有产业,按家里人头交够极少的一部分粮食,就可以原来怎么生活,继续怎么生活。 而且,只要你变成了桃源堡的良民,在桃源堡的范围内,不仅没有坏处,还有着种种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合理的避税了,只需要交够堡主分派的一两种税,其他的那些,你就可以都不用管了,上面有什么新的剥削税收,堡主替你担着! 光这一条,就足以安抚住剩下的那些人了。 要知道,原本的万安县县令,收税极重,除了国税外,还有着一些他自己增设的地方税,一个接着一个的税,便是大户人家,也要时不时地狠狠割一次肉才成。而现在的桃源堡,「严公子的家奴」不必上缴税收,吃穿用度以及工作,都由上面统一安排,反倒不必担心再被无休止的剥削,而家里有钱有粮能一次性「赎身」的,则只需要交由严公子分派的一两种税。全部算下来,哪怕是需要「赎身」,其实还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们赚了。 毕竟作为一个整体,到时候,桃源堡只需要以一个大户的名义向朝廷缴税,内部如何操作,全看堡主的了。虽说以后会不会变,大家也有些忐忑,但至少眼下是能让人暂时安心下来的。 等有那么几户,试探着去给家人「赎了身」,结果还真的拿到了由桃源堡堡主的心腹发下来的新的身份文书以及各种财产登记了的文书后,陆陆续续的,其他大户也都开始「投诚」了。 虽然这样的做法,让少部分比较敏锐的人觉得不太对劲,觉得这么搞,是不是有点国中之国的意思了?但因为这部分人往往聪明的同时,消息也灵通,从郡城的熟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严公子」来头不小的消息后,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边的各种折腾,郡城那边的吴郡守也有所耳闻,毕竟他一直都让人关注着「严公子」呢,早在得知对方嚣张跋扈地直接跑马圈地,将整个万安县都充入了私人产业范畴,而且还将境内的原本良民都变成了家奴后,就一边无语着对方果然是无法无天,但同时,也放下了心。只要这个魔星还将目光放在那边的一亩三分地,不去看别处,不来动南溪郡的几个支柱产业,不来祸害郡内真正富裕的那些县,吴郡守便是心疼其实也是有限。 第64页 等再听说对方搞起了什么「赎身」政策,更是觉得这是对方的新玩法,懒得再去多关注了。 现在挨着南溪郡的贺州郡,竟有刁民试图造反,作为跟贺州郡郡守不太对付的吴郡守,正忙着吃瓜看热闹,同时也在督促着自己手下的人,在两郡之间修建更坚固的防御,免得那边乱成一锅粥后,再有匪患蔓延到南溪郡来。 再有,他虽然远离京城,但两个月后,他大伯,也就是现任吴家家主过寿辰,他的礼物也要送到了。结果已经送出去的礼物,偏偏在运送的过程中出了点差错,差点在路过顺平郡的时候被山匪给劫了,这事,也让吴郡守气得不成,正盯着那边怎么处理后续呢。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忙着其他几件在他看来重要的事,在其他事情上的关注,自然而然也就少了。 陈狗子走进言白的书房时,看到的,就是正在垂眸看着面前沙盘的年轻族长,对方的目光之专注,让陈狗子的心都跟着跳了下。 「族长。」 「人都送走了?」 「是。」因为族长之前有交代他要在之后三天内交出一份文章来,所以陈狗子的确是自己好好思考了一下,许九郎来桃源堡所代表的意义。 他忍不住问道:「族长,那个许九郎不过是与您萍水相逢,真的可信吗?虽然您说过,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与商人的合作就不必担心会被背叛,但如果其他人能给予更多的好处呢?」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的确有在好好思考我留给你的作业。」言白终于抬眼看向了他,带着一点欣慰。 然后一招手,让陈狗子跟他一起站在这沙盘前。 「但若要成大事,只靠深思熟虑、小心谨慎,是远远不够的。」 忽然从旁边捏起一支红色的小旗子,插在了距离桃源堡有一段距离的代表着南溪郡盐场的那一小块区域上,言白认真而平静地说:「这里,马上就要乱了。」 …… 十二月,深冬终于到来的时候,盐场果然乱了。 其实之前那里就有过要乱的迹象,许九郎上次路过桃源堡,来拜访言白的时候,于闲聊时,就提过这件事。 追根到底,就是因为一个贪字。 因为整个国家的局势都有些不稳,明眼人都知道,就算乱世不会到来,多囤积粮食,多积累兵力,在未来的时间里,就能有更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而这些,都需要银子,需要财力。 所以,原本就将盐场当做南溪郡支柱产业之一的南溪郡高层们,更是誓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像许九郎他背后所代表的许家,之前竞拍下南溪郡盐场这边的代理权之一,也是费了不少力气,花费不少,更是好不容易才占据了一个名额,因为名额不多,所以许家才会在之后的时间里,被南溪郡的一些地头蛇使绊子,就是因为蛋糕被外人给啃了一口,引来了本地商人的排斥。 可这次,许九郎他们赶去盐场时,却发现同来的盐商,比去年多了许多,明明盐场每天出的盐,数量是差不多的,而分给原本名额内的盐商们的盐,也是原本就有数的。这多出来的商人,他们要买走的盐,从何而来?自然是从盐工们的血汗中来了。 原本这些盐工,在官吏的眼里就不算是个人,现在上面对盐的需求多了一倍不止,被更加残暴压榨的盐工们,每天几乎就没有个休息的时候,时间一长,是真的吃不消了。就算其中有着不少罪奴,这样的日子久了,也真的熬不下去了。 而且,盐场这边到了冬天,干起活来就更加痛苦。 饥寒交迫,鞭子呵骂,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事,都凑到了一起,果然,盐场这边就先反了。不仅杀了监工的官吏,还勾结了似乎是从贺州郡流窜过来的一股匪徒,一下子就成了一股几千人之多的起义军,并且在数日内,就滚雪球一样地滚成了上万人。 要知道,盐工们基本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壮,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五十岁,最小的不会低于十五岁,要做这种活计,体力不成是干不了的。他们一般都很能吃苦,不到逼得真活不下去了的时候,一般不会反。可一旦反了,那给予南溪郡高层们的一击,也绝对是足够痛。 反正事后陈狗子就从已经发展得有些规模的「情报人员」那里获知了南溪郡郡城那边的动作,得知吴郡守大发雷霆了一番后,立刻就派了军队去平叛。 因为在郡城外屯着两万大军,而郡城内的防御也不弱,在周边的十几个县里也有着武装力量,很快就集合了两万人去剿匪了。 半个月后,盐场那边声势浩大的盐工起义军被打散,但因为这个造反的火已经被人点起来了,贺州郡跟南溪郡相继陷入到了不断有小股势力作乱流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阶段。 郡守焦头烂额,再也顾不得其他。 而收到消息时,桃源堡正好将外城墙修建好,从山里运来了大批的鸡鸭鹅与红薯,整个桃源堡,都陷入到了一种食物丰足的狂欢之中。 第36章 乱世桃花源(36) 许九郎再次来到桃源堡时,望着外面的一圈足足三米高的城墙,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明明距离上次过来,才过去了两个多月,刚刚才过了新年,这可不是过了两年而只是两个月,怎么桃源堡就变得这么陌生了? 第65页 这时代无论是盖房子还是建墙,为了坚固,都是需要用米汤灌缝的,哪怕石头不需要钱,劳力也比较低廉,可在几个月时间里建造出这么一大圈城墙,这得需要多少大米? 往年没闹灾的时候,大米的价格就是居高不下的,贫穷的老百姓可能终其一生都吃不到一口好大米,更不用说现在了。现在这可算得上是灾年了,很多地方吃的都没了,桃源堡的大米竟然已经多到了可以用来建城墙了?哪怕早就已经见识过那位严公子总是出其不意做事的风格,许九郎还是忍不住木起了一张脸,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这次跟着许九郎来送货物,实际上还有着帮家主看看桃源堡潜力的许家的几个管事,他们脸上的震惊之色跟许九郎如出一辙,并没有因为年纪大了十几二十岁,就能见到这样「浪费」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淡定的。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想,跟这样「大手大脚」的人合作,真的划算吗?万一对方因为花销太大,到时候后悔了,想要谋夺更多的利益,那他们许家作为商贾,能斗得过对方吗? 但这样的担心,在有人验看了他们的身份文书以及许九郎手里拿着的桃源堡给的一个令牌,随之放行后 ,就一下子被接下来的一幕给震飞了。 随着近三米高的城门,被吱呀一声,从里面缓缓打开,许家的车队从大门里经过,进入到里面,扑面而来的,就是赫然出现在了他们视线两侧的,充满了无限生机的绿色。 是的,给他们第二个暴击的,是进了大门后,道路两侧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冒了绿芽的农田。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种的是什么,但就凭这么规整,侍弄的这么好,不是农田,难道还是杂草吗?况且,就算是杂草,在这种两年时间之内,全国小半个地界不仅滴雨未下,冬天连雪也没下一场的情况下,有这么一大片嫩绿的杂草,也足够让人一见就心情大好的了。 他们走南闯北,当然也去过没闹旱灾的地方,但最近一年多,其实一直都是在旱灾的区域里打转,跟着许九郎来桃源堡,也有着帮家主实地考察一下的任务。原本路过其他县时,心里已是将期待值降得十分低了,毕竟这边真是越走越穷,可现在,桃源堡似乎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惊喜。最起码,这里的主人,知道什么才是对一个地盘发展最重要的东西。 许九郎顾不上去理会身后那些人的想法,他想到了之前严公子曾跟他提到过的一种作物,这种名叫红薯的作物,与本地的一些作物相似,可产量却极高,不仅如此,还耐寒、耐热、耐旱,除了雨水太多对这种作物有着不好的影响外,其他的三种情况,都不会阻碍这种红薯的生长。原本他还有些半信半疑,此刻看着才开春,这一大片生机勃勃的农田,立刻就猜到了,这一片种的应该就是严公子所说的红薯了! 农田是环着又一面城墙,位于内外城墙之间的,大概也就是一里的宽度,顺着田间的一条宽敞的黄泥路,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又一圈城墙。比外面的这一圈城墙稍微矮一些,看到了这一面里城墙,许九郎哪里还不明白,他之前隐约觉得大了一圈的城墙,根本就不是他之前见过的原本万安县时期的那一圈城墙,而是拔地而起的外城墙! 现在才出现在他面前的,一里之外的城墙与城门,才是他之前见到过的,原本属于万安县县城的城墙与城门! 严公子特意又弄了一圈城墙,难道是因为察觉到了乱世将来,所以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危,增设了一道防御? 不,与其说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倒不如说是为了在城内屯田。如果红薯的产量真有那么高,夹在内外城墙之间的这一圈一里多宽的农田,足可以在彻底封闭了外城门不出的情况下,养活城内的所有人了。 从马车的车窗往后望去,果然在身后的外城墙的附近,看到了一些高矮不依的小碉堡一样的房子,如果他猜得不错,这里面怕是住着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旦有人对桃源堡发起攻击,这些人就会立刻上了外城墙,用武器去抵御敌人。能有财力物力修建起外城墙的地方,难道还会缺少□□物?寻常的小股精锐军队怕都无法突破防御,更不用说是缺少武器的流民了。 想到自己之前路过的一些地方,有些大的县城,在防御上,都远远比不上这个桃源堡,对于郡外郡内的一些乱事视而不见,仿佛只要龟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听不到、看不到,再看这渐渐近在眼前的内城门,许九郎的心情顿时更复杂了几分。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啊。 等进了内城门,发现里面的变化也很大。 许九郎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在深秋,那时候的桃源堡的主道,还是刚刚修整过的比较平坦的黄泥路,除了主道,其他的小路依旧是有着坑洼。道路两旁的商铺,那时候开门营业的只有一部分,剩下的热闹,都是靠着集体摆摊的那些人撑起来的。 而现在,走在这条似乎扩宽了一些的主道上,看着两边基本都开了门的店铺,似乎比这里没变成桃源堡的时候还要繁华几分。 行走在路上的百姓,大多数穿着还是朴素的,有的也依旧还有些消瘦,可身上的精气神却明显好了许多,至少比他们在附近其他几个县的县城看到的情况要好许多,就像是即便身处苦难之中,可至少前方还有着希望。 第66页 「奇怪,这里怎么全都是店铺跟小摊位?」听到前面赶车的嘀咕了一句,许九郎也愣了下。 对啊,他们从城门口一路走来,似乎现在所见到的,都是店铺跟摊位,上次来时还能看到一些住宅的院落,如今也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中途让车队继续往前走,他乘坐的这辆马车单独停了下来,因为对大部分小吃摊位都在卖着的食物好奇,许九郎下车买了一包,是用油纸包着的几大块,价格不贵,只需要几个铜板,咬一口,就忍不住先嘶了一声,滚烫却又软糯的口感,瞬间在口腔内瀰漫开来。见车夫跟跟着他的几个护卫也都有样学样,他索性就站在路边吃着,然后问了卖东西的小贩一些问题。 「竟然是分了区域?」等回到马车上继续往前走时,许九郎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这种分区的做法,其实以前也有人做过,甚至在京城以及其他城池,也隐隐有着分区,比如贫民区、中产聚集区域、贵族官员聚集区域等等,虽没有明确划分,但因着低价以及其他种种原因,在住行方面,其实都是人以群分的。但像桃源堡这样,单独分出了住宅区、工坊区、商业区、办公区,就显得有些新奇了。 挨着城门这边的,是商业区,可以让每一个进入到桃源堡的客人,先感受到繁华商业带来的魅力,被各种商品吸引住视线的同时,而已尽可能去掏光客人的口袋。而随之的,就是住宅区,与商业区挨着,可以方便百姓们的生活,不至于造成太多的不便。接下来,就是工坊区,百姓们若是在这边做工的,上工时跟下工时,应该会是很壮观的景象,据那个小贩说,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污染,让其他区域不被难闻的气味包围,可以让生活更美好。 生活会不会更美好许九郎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还是挺美好的。一路上吃着软糯滚烫的烤红薯,等终于穿过住宅区跟工坊区,来到了所谓的办公区,也就是目前堡主住宿办公的地方,一下车,他就看到了许家的车队以及脸上也流露出兴奋之色的许家管事们。 与他们对视一眼,都不必说话,大家的意思就很好的传递过来了。那就是,这样看起来的确很有些潜力的桃源堡,以后估计会迅速发展起来,与之合作,可以考虑喔! 得,都不必自己再废话,这些在路上还有些不安跟反对的管事们,就在严公子这个人还没见到的时候,已是先一步「投降」了。 等许九郎一行人又被辨别了一下身份后,就被安排到了在原县衙基础上改建了办公区的休息室里。有人上茶上水果、糕点,看着鲜嫩饱满的本不该在这种季节出现的一盘盘的水果,饶是在之前就已是被接二连三炫富了的许家一行人,也不禁再次咋舌。 虽说在这种季节吃到水果,也不是没有办法,但那的确是需要耗费人力物力去储存的,是真正的大族或是贵人,才能有这个闲心这个财力去弄的。而这位严公子才到这地方多久?没几个月吧?虽然来歷神秘,让人闹不清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从进城后的所见所闻来看,的确不像是普通人出身。也就只有贵族或是大商人,才能这么奢侈,搞出这种花样儿来。 原本还担心许九郎这次会不会是被给矇骗了,结果现在一看,他们要担心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会不会被骗,而是他们此番所带来的诚意,能不能让对方觉得是诚意吧? 如果陈狗子知道许家再次过来的商队成员是这么想的,大概是噗嗤一下笑了。 修建外城墙的事,其实也算是他督办的,但用于灌缝的却不是米汤,而是他们桃源村藏身的那座大山上的一种石头所做的「水泥」。 这东西一经做出来,不仅灌缝耗费粮食的问题解决了,陈狗子后来发现,建造的速度也因此有了很大的提高。 可惜的就是他们现在还只能闷声发大财,不好将这么好的东西宣扬出去,只能暗搓搓用在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地方,不然的话,陈狗子是真的希望将桃源堡的主路用水泥铺一遍的。毕竟之前族长说了,这东西若是用来铺路,比黄泥路要强出许多去。已经感受到了修路的好处,陈狗子心里自然就惦记上了。 而让许家的管事们都惊讶的果子,却是他们桃源村所在的地方自然生出的果子,因为族长传授的几种简单好学的储存方法,得以将水果保存到现在。 但现在陈狗子并不知道这些,他接到许家来人的消息时,正在向族长说着红薯过剩的问题。 天晓得,在这种灾年,他这个在几个月前还吃过飢饿这种大苦头的人,竟会有现在这种为了食物太多不好储存发愁的时候。 许家来人,顿时让陈狗子精神一震。 见族长先是吩咐了下去让人招待,并没有自己立刻过去,就忍不住问道:「族长可是要将粉条的生意交给许家来做?」 第37章 乱世桃花源(37) 红薯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在前几次收穫红薯的时候,包括陈狗子在内的人,都是兴高采烈、热泪盈眶的。毕竟在这种天灾人祸的灾年,食物越多,就代表着他们生存下来的可能性越大。 但随着一批又一批的红薯成熟,在桃源村那里,先是村里公用的几个大仓库,被堆得满满的,都是红薯,已经没有下脚地方了。 随后,就是个人家里,木楼三层的那个私人储藏室里,也都被塞得满满的,连关门都费劲,只怕门一开,就要有红薯从里面咕噜噜挤出来了。 第67页 到了后来,甚至很多人将木楼一层的空间也利用起来,用于晾晒以及储存红薯。 可就算是这样,红薯依旧多得吃也吃不完,没地方放,没地方存,这种甜蜜的痛苦,着实是难住了桃源村的村民们。后来一想,他那这里吃不完,外面的人怕是没得吃呢,这也是为什么在冬天到来之前,会有车队从大山里出来的缘故。 源源不断的红薯从山里运到了桃源堡,既解决了村子里红薯没地方放的麻烦,也给桃源堡慢慢收拢了的百姓一剂强心剂。 能有吃的,能活下去,就能让跟他们对这一片新的主人言听计从、乖顺为民。 但以上这些情况,都是发生在年前的事。年前的红薯大转移,的确是有效地防止了大批红薯因为吃不完被浪费,但随着年后红薯在桃源堡这边也开始种植起来,明眼人谁都能想得到,在未来,在桃源堡这里也跟着红薯大风售后,原本在这边百姓看来金贵无比的红薯,只怕就要慢慢地地位下滑了。 若是不减少红薯的种植,那么,浪费只是迟早的事。 但无论是让能种粮食的地方空下来不种粮食,还是让刚刚才摆脱了飢饿痛苦的人去浪费粮食,都是一种艰难的选择。 陈狗子被下面的人不停纠结念叨这事给烦的不成,可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索性就转而来骚扰族长。 结果就是催生了粉条这种食物的出现。 粉条,一种以红薯为原料,经过人力加工制成的食物,比红薯更易储存,而且吃起来的感觉,也与它的娘——红薯完全不同,更像是面条,给人的感觉也更能解饿。 与红薯交错着吃,可以防止大家一直吃红薯吃到吐的情况发生。 从第一批粉条做出来,陈狗子、霍三柱等人,就痴迷上了嗦粉。 但随着第二批的粉条也随即做出来了,看着依旧痴迷嗦粉的同事们,想到先前红薯过剩带来的「灾难」,陈狗子觉得自己应该「居安思危」一下,提前来找族长,问一问这些粉条做出来,后续打算怎么处理。 他可不信这种易储存好运输的好东西,族长只是为了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才鼓捣出来的,粉条的出现必定是更为深远的意义。 才跟族长在这里说起这事,就听说了许家商队到来的消息,只看族长那微微一笑,陈狗子就悟了。 他就说嘛!族长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也不是那种看不到危机的人,他都能想到红薯一直种下去所面临的问题,没道理族长想不到。 既然族长之前没阻止,就必然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现在都不必问了,这个打算必定是跟许家那个许九郎有关! 再一联想到上次许九郎来时曾与族长密探过,而族长对许家似乎也抱有一定期待,继续发散一下思维,想一想如今的局势,以及他们自家人才知道的本身的势力跟人脉上的欠缺,脑子已经越来越好使了的陈狗子,因此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族长是为了将「触手」伸到南溪郡郡外,伸到更远的地方,在为将来的事提前做好准备? 至于将来的事是什么事,陈狗子虽然敢想,但还真不敢把这话问出来。 接下来,他就作为陪同人员,陪着言白到了前面,招待了许家的这些人。 能被言白亲自接见并招待的,只有许九郎以及几个大管事,其余人都别安排在其他的房间用餐。 看着一盘盘看起来五花八门却大多叫不出名字的菜餚,许九郎最初没将心思放在这些食物上面,而是想要尽快将双方的合作再谈起来。若是能将红薯这种东西大肆收购,运去其他缺粮的郡,那么,许家能得到的利益,一定是可观的。哪怕这些红薯应该卖不上什么高价,味道上也有所欠缺,但只要是粮食,在这年头就还算金贵。 结果就被「严公子」打断了,对方微笑着表示,他们的事,可以在这红薯宴之后再谈,眼下是吃饭时间,还是先吃为上。 红薯宴?难道被送来的这些都是红薯做成的食物? 许九郎在听到这个后,才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面前已是摆了十几份的食物上,之前的时候没仔细看,所以还没发现什么,现在仔细看开了,顿时就惊讶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这些面条也是红薯制成的?」他指着刚刚才放在自己面前的,汤汁浓郁、味道鲜香的一碗面,问道。 「这物那是粉条,正是红薯制成。九郎不妨先尝尝?」对面的人笑盈盈说道。 许九郎低头看着,不得不说,这一碗粉条的卖相十分不错,不仅是因为汤汁的颜色跟味道给人的感觉就很好吃,半透明的粉条看着也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但想到之前品尝过的烤红薯,除了滚烫跟软糯的口感,似乎并无太多别的味道,他对这碗粉条的期待值,努力地往下压了压,然后用筷子挑起一根,慢慢地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这粉条竟这样美味?」直到听到耳畔响起熟悉的管事的低声惊嘆,许九郎才从嗦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往碗里一看,大半碗已经是被他吃下了肚,剩下的都是汤水等物。回味着刚才嗦粉的感觉,原本还打算只买足够多的红薯带走,卖去其他缺粮郡里的许九郎,立刻就拍板了:买粉条! 「粉条易储存,也很好运输,如果能够将粉条卖去那些不缺粮的郡,我们许家获得的利润就会很可观!」在许九郎在休息时,跟几个管事的私下这样说时,立刻就赢得了他们连连点头。 第68页 连他们这样的嘴其实已经被养叼了的走南闯北的人都被粉条折服,喜欢上了这种嗦粉的感觉,没道理其他人不喜欢啊! 最重要的是,这种东西不像粉条,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们完全可以将价格抬高,卖给那些有钱的大酒楼,以及同样不缺钱的人家。 市场若是打开了,都不必全国范围内打开,只打开一两个郡的市场,光是粉条这一项的收入,就可以让许家直接翻身把歌唱,脱离现有的商人阶级,往上再蹦跶一步了! 「就怕他们还卖给其他商人,到时候卖的人多了……」你懂的!几个许家的管事,疯狂暗示着许九郎。 许九郎也想独家代理这买卖,可就怕不成啊! 之前他跟严公子谈合作的时候,也没提到什么独家的问题,只说随着双方的合作增加,许家所到之处,会尽可能地收拢一些当各地的信息传给桃源堡,而在利益分配上,双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分歧。 现在他担心的是,万一人家有着其他选择,许家这边还在犹豫着的事,觉得冒着风险的事,有别的商人先答应了,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是不是就轮不到许家了? 在这种心理压迫下,终于开始谈合作了的双方,就明显是不对等的了。一方占据着足够的优势,但凡没有趁着这股上风优势压榨另一方,就足够另一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了。 许九郎不仅是完全答应了关于情报收集的事,而且还答应了「严公子」,会帮着收集一些不常见的植物。 拿着明显是手绘的厚厚的一本小册子,随意翻开几页,就能看到各种植物的配图,其中还包括幼苗时期、成熟时期以及部分结果时的样子。 大部分都是许九郎他们这样走南闯北的商人也认不出的,但翻到最后一页时,许九郎却突然顿住了。 「这个……棉花?这种植物,我倒是见过。」 就因为这句话,许九郎在走之前,又被额外交代了,在下次商队再来时,尽量将棉花这种植物的种子带一些过来。 来时带的是一些皮子、布料跟南溪郡这边不产的细粮跟一些蔬菜种子,将它们卸了,换之的,就是数量更多,早就准备好的粉条了。 走的时候,大车小车的,比来时还要装得满满登登。 挥手跟带队的许九郎等人告别,陈狗子跟霍三柱这才转身进了外城门,然后吩咐人将城门给再次关上。 「你觉不觉得城门关开的,有些慢?」对这关门速度有些不满意的陈狗子摸着下巴,说道。 「要是在城外挖一圈护城河……好吧,现在没有河,但挖一圈沟渠,里面插上一些木头之类的东西,然后修建一道桥,可以在关门的时候,将桥给直接拉上来,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等到真有人敢来攻城,如果提前知道消息,可以给沟渠那里铺薄薄一层稻草,上面再撒一些土,你说,是不是就更有意思了。」 霍三柱敬畏地看一眼陈狗子,心说,这傢伙黑啊!手黑心也黑,但不得不说,这招虽然损,但也的确有点意思。 但是建桥挖沟渠什么的……「你确定人手够用?」 好吧,这个问题其实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人不够用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一下子泄气了。 得了,先别扯那些有用没用的,先努力经营桃源堡,让这边的百姓多起来再搞事吧! 第38章 乱世桃花源(38) 距离桃源堡的边界线大约二十多里的地方,几辆装满了货物的车,正从旁边的县城拐出来,朝着郡城的方向行去。 但赶车的,却是身着衙役装束的人。 不过,就算他们干的是不该衙役们干的差事,也无人敢去质疑。以往这些官差衙役在百姓眼里就已是够值得避而远之的了,现在随着一股股的暗流涌动,更是将他们彻底妖魔化。 当然,这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起码这支队伍里的十几个衙役,这一趟差事,本职工作没做怎么样,收取好处费以及顺便抓几个流民带去郡城,倒成了抢着干的活儿。 「哎,现在当差的日子也不好过,每月发的那些米粮,还不够我一个人填牙缝的呢,可我家足足有着十七口!虽说有着几亩薄田,这鬼天气这么久了,老天爷连滴雨都不下,田早就旱了,根本种不了庄稼,再不想办法赚点外快,非要活活被饿死不成!」 「谁说不是呢,咱们河东县虽说是占着个河字,其实离着大河不说几十里也差不多了,枉担了虚名,屁点好处也没落下!结果收的税却一天多过一天,得亏我们是在衙门里当差,这县大老爷增的税,能不交也就不必交了,若是身上的差事没了,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这群人来自挨着郡城的河东县,因追查一小股出身河东县的所谓造反的逃匪,才出了近郊,来这边办差。虽这算是苦差事,可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有流匪的窝点竟被他们意外撞见并端了,虽没抓到那些人,却得了几大车的东西。回来时,还又抓住了几个流民,被他们驱赶着往回走。但就算是这样,一谈到他们县里增税的事,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亲戚朋友还出了血的这些衙役们,也是怨声载道。 孙小四混在流民队伍里,虽然身上因为挨了几鞭子有些疼,但想一想到自己自作主张引开追兵,帮着叔叔跟弟弟妹妹他们逃脱了这场祸事,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就又忍不住小小得意了起来。 第69页 作为孙家的长房长孙,他前面其实有过三个哥哥姐姐,但都在几岁的时候夭折了,唯有他,从一出生就壮得像是个小牛犊,又被父母按照真正的序齿起了个小名,因为怕再养不活,到了十五岁,还没起大名,一直就是孙小四孙小四这样的叫着。 但要说他家条件不好,其实也不是。在南溪郡的郡城里,以几代人的辛苦劳作外加有着做菜的手艺,他们家原本是有着一座不大不小的三层酒楼的。不说日进斗金,起码从孙小四记事起,日子就过得不错。有暖暖的衣服穿,有热乎乎的东西吃,每天都能至少有一两道肉菜,哪怕是在灾年开始的时候,酒楼的生意没那么好了,可靠着家里的积蓄,也完全可以撑个几年。 会混到现在这种与家人分离,不得不逃难在外的悲惨境地,其实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 南溪郡郡守府里的一个小妾的哥哥,看上了他家的产业,想要用极低的价格买下来,其实就等于是让他们白白拱手相送。若是别的产业也就算了,酒楼乃是他们孙家几代人的血汗积攒下来的祖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营生,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拱手送人? 结果就因为他们家拒绝,就招了大祸。 原本对方除了平日使些绊子,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偏偏隔壁的贺州郡有人造反,后来南溪郡这边的盐场也跟那边的人勾搭上,在南溪郡也作起乱来。造反的小头目里,就有一个跟他们南溪郡孙家搭不上任何关系的姓孙的匪首,被想要谋夺他们孙家钱财的那个泼皮,直接安在了他们的头上,说两个「孙」是分了支的族亲。 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哪怕没有任何证据,在这种对方明摆着就是要仗势欺人的情况下,死上一些无辜的人,这也是经常有的事。 在事情没彻底曝出来之前,他的父母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虽然还有些迟疑,但也为了保险,还是将他跟同父同母的弟弟,连同着孙家其他几房的孩子,都一併交给了最小的叔叔,由这个叔叔带着,在一天的清晨,顺着相熟人家的商队,有些惊险地出了城。 大概是酒楼那里还开张营业,让暗中盯着他们的人没发现孙家一部分人已是先逃了。 等他们这些孩子被叔叔带着去了孙家当年在远郊一处地方置下的小庄子,苦难的日子就开始了。往日替他们看着庄子不花一文钱就能住在那里享清闲的穷亲戚,在几日后陪着叔叔去探听了一下城里的情况后,回来就变了脸。 明明庄子是他们孙家的,这几十口人仗着人多势众,愣是将他们驱赶了出去。 这还不算,在其中一个人与那家的当家人耳语了几句后,看向他几个年纪小的妹妹的眼神都透着不怀好意了,又让人将几个女孩子给抓回来。他耳朵尖,之前他们说话时就听见了什么「细皮嫩肉」「一看就生得好」「若是卖去那个地方,定能得一大笔钱」,后见他们又要抓人,哪里会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摆明了看中几个堂妹几岁大,生得可爱,正适合卖去脏地方,所以恶上加恶,不仅要霸占当初收留了他们的恩公家的庄子,与他们撇清关系,还要将他们家的女孩儿推进火坑! 的亏了小叔叔虽然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却脑子转的不算慢,也立刻发现了他们的意图,见有外人路过,就嚷嚷了起来,趁着他们不敢上前的时候,带着一串孩子就跑了。 但这逃出了狼窝,因着举目无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一路上,他们还要应付着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人,避着比这些人更可怕的衙役官兵,便是原本身上带着银钱,也在这吃一顿饭就是极大花销的情况下,很快就花光了。 其实孙小四也是在出了城后,才知道郡城之外的世界竟已这般可怕了。 举目苍凉,他们路过的很多田地都彻底干涸了,荒了。在郡城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从自家酒楼生意越来越不好,只能渐渐提高菜价,只做有钱人的生意这个趋势上看出一点什么了。小户人家往年还能偶尔请一桌菜餚招待朋友亲戚,这一年多也基本没有了。但那时候的孙小四,也只是听着父母的感慨跟担忧,跟着似懂非懂地也感慨一两句而已。 可在自己穿暖吃暖的情况下,没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纵是道一句百姓苦,也难入心。 「哎!早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这样难熬,在家的时候,我就不挑食了。」孙小四忍着飢饿跟疼痛,小声嘀咕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明明说话都这么小声了,他这念念叨叨的样子,还是被正好火大想找人发泄一下的一个衙役看到了,照着他就是一脚踹过来。 「嘿!臭小子!说,你是不是在骂老子呢?」刚才的几鞭子,就是这人抽的,他自然有理由怀疑,这个之前还敢瞪他的小子是在骂人。 孙小四被踹得直接倒在了地上,胳膊肘正好硌在一块尖石头上,嘶的一声,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血腥味瀰漫开来,这应该是硌破了。 但到了这种境地,别说是被硌破了胳膊肘了,纵然皮开肉绽也无人心疼,那个衙役见他只顾着皱眉却不吭声,更是不爽,又是一脚踹过来。前面走着的人,见同僚拿个半大小子出气,也不拦着,只是有那贪财的,提醒了一句:「别打死打残了,不然卖不上钱!」 第70页 孙小四心里恨得慌,见那人又要踹自己,一咬牙,直接就爬起来,一头撞在了对方肚子上,然后论起拳头就打起来。 跟他一起被抓的六七个人,其实都是男人,见状,也有些蠢蠢欲动,之前是因为这些衙役有刀人又多,不敢去对抗。此时见一个半大孩子都敢这样反抗,他们中也有人上来帮忙。 这可是挑战了衙役们的权威,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也不看了,嘿了一声,就拔刀,朝着这些人冲过来,也不拿刀刃去砍,光是刀背砸在人身上,也是让人眼冒金星。毕竟跟每天能吃饱的衙役们相比,这些人本就是饿了挺久,黄瘦无力了。 「都别动!」最终将闹事的孙小四给按在地上,就要再臭揍一顿的时候,迎面来了十几骑,都是高头大马,马上的人也穿着打扮一看就很不好惹,为首的那人喊了一声后,顷刻间就到了他们近前。 「我们是桃源堡的人!这几个人是你们抓了要充作罪奴的吧?正好,不用送去郡城了,我们要了!」 不是,什么就你们要了?这话说得实在是令人生气,有衙役就要反驳,却被资歷最深也消息最灵通的那个中年衙役给按住了。 「这算什么大事?几位大人带走就是!」 等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人抓起一个,将这几个人都扯上了马,又随手丢给他们几个银锭子后,直接走远了。 才有人问:「为什么就这么给他们了?桃源堡再了不起,他们也不能这么嚣张啊!」 「你懂个屁!桃源堡的主子,那是咱们县大老爷都要躲着走的人,只把人给他们,东西不是还有的剩?再说他们也给了银子了,赶紧走吧,小心回去晚了被大人责罚!」生怕耽搁下来,再遇到什么麻烦,那个中年衙役立刻就催着队伍赶紧往回走。 结果在路过孤崖岭的时候,却到底被人给劫了,东西给扣下了不说,银子也被搜走了,还被人臭揍了一顿,等于是白忙活一场,只赚了一顿打。 再说孙小四,一脸懵逼地被人给直接扯上马,仿佛货物一样被抢去了什么桃源堡。 虽然进了这地方,一路上狂奔而过时勉强看到的情况让他的确有些惊讶,觉得在郡城外能看到这样一处地方,实在是不可思议,简直像是小型郡城那样繁华了。可见这地方的主人,应该的确是有本事的。但这些,其实与他关系并不大,他觉得自己就是被劫来做奴僕或是干苦力的,没看到不止是他,其他人在被带进这地方后,也都惶恐不安,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吗? 但真进了内城,被直接到了工坊这里,看着对他们说话还算和气的所谓管事,孙小四的心才慢慢地放下来。尤其是等他们被老人儿带着,先去吃了东西,又洗了澡,睡了一小觉后,再看这里的人,孙小四已是不再害怕了,甚至羡慕起了比他更早过来的这些人。 毕竟在外面吃亏了一段时间,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可以每日吃饱饭的孙家小公子孙小四了,而是真的受过苦、挨过饿也与亲人分离了的孙小四。像这里给他们这些底层干活的人吃的名为粉条的东西,那般的美味,别说是现在的他了,以前没吃过苦的他,也是从没见过的。 鲜香得几乎能让人吞掉舌头,汤汁喝起来简直恨不得多长一个肚子来装,这样的好东西,竟然可以让他们往饱了吃,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来说,便是在太平盛世,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听着他们在闲聊时,还提到了比他们日子过得还好的几个管事,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女管事,是专门管理堡内的女性的纠纷以及各种问题,也管着他们这里的大厨房的事,孙小四更是暗暗惊奇。 他在郡城生活那么多年,可是从没听说过,还有女人能当这样的官儿的。他忍不住问道:「那个女管事是不是堡主的亲戚?」如果是亲戚,甚至是家中女眷,那么,成为掌管着算是后勤一部分的管事,也就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哪儿啊,都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听说是郡城的罪奴出身,当初跟着妯娌几个被发卖,运气好,竟遇到了咱们堡主,被咱们堡主直接给带回来了。哎呀,要我说,这人的运道啊,就是不好说,什么时候苦,什么时候甜,都是没准儿的事!你看她现在,这手底下,起码管着几十个人,这还是直接管着的,间接管着的,起码几千上万人,整个桃源堡,凡是女的出什么事,都可以找她,还有那么多食物从她手底下经过,这得是多大的官儿?以后啊,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就是可惜,听说她的丈夫跟孩子都不在身边……」 孙小四原本只是艷羡地听着,可听着听着,却觉得这事情不对啊,怎么听着这么像自己家的事? 有心想问问对方姓什么,叫什么,可因为周围的气氛,都是很羡慕很佩服那几个管事的,孙小四刚来,被这气氛感染,也有些自我怀疑起来。这样的人,难道真能是自己的娘或是几个婶娘?不能吧?她们在家里做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啊,也只是会做菜而已啊。 难道只是恰好有着相似的出身跟经歷?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人家这日子过的这么好,而他家却落到这样的境地,孙小四又忍不住暗自感伤起来。 「哎!来了!来了!」就在他心里难受的时候,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惊唿一声,然后跑过去,围着走来的几个人,热情地打着招唿,一副讨好的模样。 第71页 孙小四也只是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结果目光一落在那个精气神儿一看就与众不同的中年妇人身上,顿时就愣住了。 不是吧?三婶?! 第39章 乱世桃花源(39) 陈狗子是以着落荒而逃之势从桃源村跑回桃源堡的,心里则暗暗唾弃自己太没用,明明已经跟在族长身边,在桃源堡这里成为了一人之下万……好吧,加上全县的百姓也算是万人之上了。他已经算得上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可怎么回了桃源村,就又被打回原形了呢? 公事上的事,他自然是不会相让的,不仅是他,如今已在桃源村主持着牲畜饲养这一块的陈君河,也几乎成了族里说话算话的人物了,那些原本仅次于族长地位的族老,支持族长的,比较开明的,按照族长的想法,还是可以吸收进管理层,让他们能够发挥一下余热的。但那些做事保守,不仅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还总是有拖后腿姿态的族老们,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渐渐被排挤出了管理层,就算是安排一些事给他们做,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有个事儿干,免得每天想东想西,等于是将他们给渐渐荣养了起来。 在陈狗子看来,这未尝不好。反正这些人本身也没什么斗志,以前在外面村子的时候,上了岁数也要跟着孩子们下地干活,现在有了桃源村这个好地方,让他们每天只需要熘熘达达,四处转转,其他时间可以自己支配,而村子里的红薯简直多到了成灾,现在已经开始种植一些其他作物了,蔬菜的种类渐渐丰富了,鸡鸭鹅因为繁殖得快,现在已是家家都至少有着几只,光是每天下的蛋,就够一人至少一天一个,更不用说,还有村里人合养的其他牲畜,隔几天去捞一次的鱼,肉食方面他们还真是不缺嘴了。就连当初他离开时消瘦的娘,在他这次回去,就发现已是胖了不止一圈,朝着吹气儿长肉的方向在发展。 以上这些,都是他回到桃源村后看到的比较好的方面,可也有让人焦虑的地方。 俗话说的话,饱暖思那啥。 在解决了粮食问题,不再发愁生存还是死亡的选择了,放在桃源村人面前的,就终于轮到了婚姻大事的问题。还不只是一个性别会遇到的问题,桃源村的男孩儿跟女孩儿,凡是到了适龄的,各自遇到了截然不同的麻烦。 首先是女孩儿。村子里适龄的女孩儿其实不算多,事实上,不止是桃源村,整个天下,除非是比较特例的地方,大多数地方,同龄人里,都是男孩儿多过女孩儿。 哪怕在战乱年间男人死得多的时候,女孩儿的数量也相比于同龄的男孩儿要少得多。如今闹了旱灾,女孩儿留在家里吃干饭,这是很多人家难以容忍的,很多人家更是为了得些钱粮,早早地就将能嫁的女孩儿嫁出去了。 也就是桃源村都是一个姓氏的,是一个族,有着族规约束,才没有发生这种事变相卖女儿的事。 现在问题就来了,整个桃源村,除了外村后来跟进山的那些人家,其他原本陈家村的人,都是姓着一个陈,有着一个共同的祖宗。 这齣了五服的,因为这边没有太多讲究,所以还是可以结亲的。但这样的人,恰好有合适的人选,又恰好看对眼了的,也很不容易遇到。 而跟进山里的人家里,大多是老弱妇孺多一些,青壮的男人不是没有,但也少,在这几个月成了一对,其他的,都没成。 眼瞅着家里的女孩儿渐渐大了,将她们嫁出去,那不是嫁人,那就是让她们去送死,这个选择是肯定不能选的了。但不将女孩儿嫁出去,也只能是养着她们,让她们做好青春被乱世拖垮了的准备了。 关于女孩儿的婚姻问题,就已是有些麻烦了。但至少她们可以选择留在桃源村,跟着父母兄嫂一起生活。 但单身的男人多了,麻烦事则就更令人担忧了。 光是陈狗子回去这几天,就亲眼目睹了两起摩擦,都是为了在外村的女孩儿面前争风吃醋导致的。这让他不得不私下跟陈君河还聊了一下,两个人皱着眉头,考虑起了是不是回去之后,就组织人去各地「抢」一些被卖了的年轻女孩子回来,好让村子里这种阴阳不调的情况缓解一下。 没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呢,陈狗子就被爹娘叫回了家,一脸懵逼地跟人相起亲来。 「要不是我跑的快,怕是立刻就要被按着就地定亲了!」拍着胸脯,陈狗子一脸的惊魂未定外加后怕。 明明他爹娘以前可不是这样急性子的人,都怪那些冲动好斗跟同龄人争风吃醋的傢伙,弄得村子里现在为了娶媳妇儿的事,都有些跟风着急了。 再说了,自己也才刚刚十七岁,又前途似锦,其实根本不用着急啊。 虽说自己一回村子就成了香饽饽,让他有点得意吧,但同时还忍不住有点害羞,尤其是他跟自家娘亲掰开揉碎试图讲道理,结果被怒了的老娘抓着扫把满村子里追,还恰好被霍苗那个小母老虎给撞到了…… 「哎!丢人吶!」 忍不住想捂脸的陈狗子,一进桃源堡的大门,面对着沖他笑着打招唿的兵卒,他又端起了陈大人的范儿,微笑着点头回礼。骑着马从这些人身边过去,听着他们在他身后说着艷羡的话,陈狗子挺了挺胸脯,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果然,男人就该在这种事业上多下心思,何必多想那些乱七八糟儿女情长的事?努力给自己不敌妇人们「围追堵截」,提前逃跑回来的行为挽了个尊,陈狗子就直奔城中的办公区,去找言白销假去了。 第72页 他是请假回桃源村的,回来自然也要跟族长说一声。结果路上正好看到张娘子笑盈盈地与人说话,那其喜洋洋的模样,让陈狗子就随口问了一句正好打自己身边走过的人。 对方哦了一声,解释道:「你问张管事啊?她的侄子之前恰好被人救了回来,正好就被放到了工坊那里,这不,第一天就正好碰见了。听说她的儿子跟丈夫也都有消息了,家人能团聚,这样的大好事,怎么可能不高兴?」 「那还真是值得高兴的事。」陈狗子听了,也为张娘子感到高兴。 当初他跟着族长去郡城,第一批救下来的那伙人里,张娘子连同着几个妯娌因为会做菜,是当做添头被牙行的管事「送」给族长,顺便带回来的。 当时就是这位张娘子,何张氏,劝说了没有活下去勇气跟斗志的陈慎民的女儿。原本只是被带回来的罪奴,但因为族长看中了她的一些本事,让她跟一个妯娌留在了桃源堡这里,如今竟已成为了主管一方事务的管事了。 看她那样干练的模样,哪里能想得到,当初曾落到那般悽惨的境地? 但这些,陈狗子也只是一想,就过去了。他到了言白的书房,得到允许进去后,就看到言白正暗搓搓地跟霍三柱在商量着什么事,看到他进来,霍三柱都没投以主意,那副惊讶并且带着「还能这样干?」的恍然大悟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难道是有谁又要倒大霉了? 「你回来了?」却见族长抬头看他一眼,就招手示意他过来。先是询问了一下桃源村的情况,随后就说道:「眼下,我有一件差事要交代你跟三柱去办。」 「族长,什么差事?还需要两个人去办?」因为霍三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如今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了,所以当着霍三柱,陈狗子没有称唿言白为堡主或是公子,而是唤了一声他最喜欢喊的族长,觉得这样更显得亲近。 霍三柱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陈狗子这种用在自己人争宠上的暗搓搓的小心思,表情现在已是恢復了平静,只是眼神还有些飘,看得出,应该是刚才受到的刺激有点大,所以现在还没彻底平復过来。 这就让陈狗子更好奇他们刚才谈的是什么内容了,结果就听言白说:「虽是交代你们两个去办,却是分兵两路。你休息一晚,明早就去隔壁的丰安县,跟他们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他不是商人,这事交给他办,他怕因为不懂行给办砸了啊。陈狗子暗道。 但随后听着言白给他解释了一番,顿时就渐渐也露出了跟霍三柱方才一样的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样也成? 其实这事说是谈生意,却跟商贾之事无关。 南溪郡的地界,开春之后,依旧是没有下雨,旱了这么久,各县的县令日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好过了。隔壁的郡现在因为造反的事,闹得乱成一团,南溪郡这边也渐渐不怎么太平了。 就连前段时间过年的时候,附近几个县的县城里,都冷清了许多,街上关门的生意也有一些,不知道是去发现情况不对,带着人去投靠别处的亲戚躲避可能到来的兵乱,还是耗不下去索性关门了。 而言白提的这桩生意,则是需要跟这几个相邻的县的县令去谈的。 大概没几个人能想到,在这种年景下,土地成了最不值钱的产业的情况下,桃源堡的堡主竟然打算用少部分的粮跟一部分银钱(许九郎贸易送来的),跟周边的县「租赁」越多越好的土地。 那些挨着桃源堡边界线的土地,大多荒了,没人耕种,其中不乏一些原本的上等良田。如今若是租赁下来,价格方面的确不会太高。但就算是这样,总数这么多,合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了。而且,还不是买下,只是从当地县令的手里,租到手。没有土地的拥有权,只有临时的管辖权。 在外人看来,这绝对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奢侈贵公子才能干出来的任性的事。 太不划算了! 可但凡是知道这位桃源堡堡主真正所图的,就不会这样想了。 桃源堡这边,为的是有借无还,为了在几年的时间内,不费一兵一卒,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蚕食掉周边的几个县。当然了,明面上,这不是蚕食,而是光明正大的租借。可以与那几个县的县令谈一谈,先把大片的无主荒地租个几年,甚至还可以在第一年的租金上给他们一些甜头。但因为未来整个国家都会彻底乱起来,现在以租借为名,提前入手了土地,等桃源堡这边增派了兵力,先把地盘给占了,到时候,周围都闹起来了,这土地自然而然不就成了桃源堡的了? 陈狗子回过神后,忍不住用看奸商的眼神看向了族长,但不得不说,他也被这个主意给弄得兴奋了起来。 这事完全可行啊! 直接让那些人割地,那不太可能,而想要从私人手里购买土地,先不说要花费多少银钱才能办成这样的事吧,就说这种零碎的购买就算是成功了,私人购买的土地,也要归当地官府管辖。 还不如直接这样跟官府谈生意,只要一个笼统的租借权,反正大多都是无主之地,得知他们是打算开闢什么狩猎场供贵公子玩耍,估计也不会太当回事。但他们拿下来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租借了的地方增兵,建堡垒,建工事了! 第73页 「请族长放心!这事我一定能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第40章 乱世桃花源(40) 丰安县的县衙里,王县令正抖着钱袋子,哀嘆不已:「哎!日子不好过啊!偏偏那个恶婆娘还搜颳走了老爷我的私房钱!」 因着惧内,王县令虽然也贪,但在南溪郡的一众县令里,已经算是稍稍手下留情的了。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无论他贪多少,最终不过是进了别人的口袋。不是送给上峰,就是被自己那个看管他极严的老婆给搜颳了去。 既然是这样,他费那么大力气去贪去搜刮地皮,还有什么意义?其他当官的能搜颳了钱纳小妾、包戏子、买漂亮丫鬟,然后就是为了养这样一群女人继续去贪去搜刮,他家里就只有一只兇悍的母老虎,外加两个小子,女儿都无半个,就算是想藉口给女儿买水粉钱都不能,县城内女性常逛的铺子,几乎与他绝缘……哎!一想到这件事,王县令就忍不住再次心中悲苦,愁嘆不已。 「要不是老爷我要面子,又讲良心,非要休了你这个恶婆娘不可!」心中愤愤,可嘀咕咒骂的时候,却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这一幕被从外面走进来的师爷看到了,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大人……」 「啊!」结果就是这么轻唤了一声,就将沉浸在自怨自艾情绪里的王县令给吓了一跳。 等看清叫自己的人是谁后,他顿时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让你去查库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查库,查的其实是县城这边的几个装着钱粮兵器等物的公库,但这里面的东西,其实也是有着油水可沾的。基本上,上到县令,下到管库的小吏、兵卒,还要算上时不时去转一两圈看看帐本的师爷,都能过手扒皮。 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在不久之前被老婆给从书房的房樑上搜到了,一个大子儿都没给他留,不得已,王县令就将心思放在了几个公库上,让心腹师爷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能报个库损,私底下卖了,来填充自己空了的钱袋子。 结果这师爷才离开多久,就又回来了? 面对王县令质疑的目光,这个外貌还挺有卖相留着三缕美须的师爷,笑盈盈朝着他一拱手:「大人,属下是来向您道喜的!」 「这……喜从何来?」王县令不解问道,随之就想到了查库上面去。「怎么,库房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报库损?」 「大人,库损这点钱,又能算什么喜事?」师爷笑着摇头。 呵呵,我之前让你给我想办法弄钱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王县令心里呵呵,却忍不住用小眼神儿期盼地看向对方,等着对方的下文。能让跟在他身边也见过一些大钱的人觉得库损的钱不算钱,这是想到了什么新的进项? 难道是想到了什么说出去让人无法反驳不至于觉得荒唐的税种? 如果是这样,那倒的确是一大笔钱了。 相比于曾经的隔壁万安县,丰安县的这个县令,论「吃相」,的确是要好看一些,主要是没有太多搜刮钱财的动力,也稍微要点面子,所以在他管着的境内,也就是有着因为平庸无能跟旱灾带来的负面影响,倒是没出现连脸面都不要了的弄罪奴去卖的事。 而且增加地方税,也是尽量想一些能说得出去的名头,不至于随便想个税就让人去收了。 师爷在他的期盼下,却说出了让王县令完全没想到的一件事。 啥?万安县……啊不是,是桃源堡那个神秘堡主,要花钱租下丰安县境内的荒地?有多少要多少?这人是想干嘛?要造反? 这就是王县令第一个浮起的念头,没等他变脸,熟知王县令性格的师爷,就继续劝道:「您先别急着反对,属下跟您讲讲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听完了,再做决定,如何?」 接着,就将桃源堡只打算租借桃源堡周围的荒地几年时间,因为人家堡主喜欢享受,打算从没闹灾的地方运来一些动物,在桃源堡附近搞一些狩猎场、赛马场,给自己弄一些可以玩乐的场合。而原身是万安县的桃源堡,虽然是一个县的大小,可显然,在这位来歷神秘且有钱有势的堡主眼里,是完全不够自己玩的。 「属下觉得,也许这只是这位堡主的一时兴起,京城那边的贵人、世家公子,在地方上买下几千倾的土地,然后就直接搞个狩猎场的,也不在少数,对不对?甚至他们可能占下这么多土地,也就只来一两次就不再来了。如今都不是买,只是租,已然是小儿科了,大人您说是吧?」 「要属下说,这买卖做得!现在闹旱灾,有些人死了,有些人带着人去投亲戚去了,别管这些荒地原本是属于谁的,现在都是无主的,对吧?就算有主,也不碍事。人家桃源堡租的是这一大片区域的管辖权,又不是将地给买了,给那些百姓一些钱粮当做补偿,这种有地也种不了粮食的年景下,他们反倒会感激大人您的恩德!」 「等回头旱灾过去了,完全可以不再续租,土地该是谁的,还是谁的,对您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 是啊!对他来说,的确是毫无损失啊。王县令摸着下巴,虽然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师爷的这番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但光要银子可不成……」王县令犹豫地对师爷说道,「这事倒不是不能答应,但他们最好能再给一批粮食。」他可不傻,虽然没亲自去过桃源堡,但也隐隐听说桃源堡的堡主财大气粗,粮食极多,经常从外地运来,让那里的奴僕都可以个个吃饱饭。 第74页 而对于南溪郡其他地方的人来说,粮食现在可是比银子还要值钱,有银子未必能买到符合市价的粮食,毕竟粮食每天都在涨价,但如果有粮食,那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甚至没准还能赚一笔。 师爷想着之前那个人说的话,觉得这事不是什么问题。「大人,您放心,属下一定将您的话带到了,若是他们答应了……」 「那就请他们立刻来县衙,本官立刻就能与他们签下这契约!」 「先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一炷香时间后,在外面的一处酒楼的雅间里,陈狗子微笑着向师爷敬了一杯酒,随后给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 立刻就有人抬着一个看着挺沉的小箱子,直接放到了桌面上。 「这!」师爷打开一看,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几十个银锭子的光芒给晃了下眼睛。二十两一个的银锭子,不大的箱子,里面摆着二十五个,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起来。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收下了对方给的几袋米粮,那是定金。对方承诺,只要办成了此事,劝说县令答应了这笔买卖,就还有重谢。五百两银子,的确是一大笔钱了,哪怕是平时经手了不少钱粮,对一个小县的师爷来说,也的确是有着吸引力。 本以为这样的好处已经不少了,偏偏对方又笑盈盈地给他抛下了更诱人的诱饵:「听说谢师爷您跟其他几个县的师爷都认识?若是您能帮着我们将这事在其他县也一一办成了,每办成一件,都会再送您百两银子外加几袋米粮。若是全部办成了,还有重谢!」 看着这位师爷微微睁大眼睛,连最初的矜持都抛开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陈狗子摸着下巴,心里微微得意。 果然,用这种办法,要比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直接去找县令来得方便多了。至于这银子嘛……羊毛出在羊身上,有这样的心腹师爷从中说和,敲边鼓,租金都能少了大半,从那么多银子里稍稍拿出一点来填饱对方的肚子,反倒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呢? 第41章 乱世桃花源(41) 五月,太阳挂在天上,朝着地面毫不吝啬地撒着热辣的阳光,让人再一次想到了去年夏天时酷热天气下的可怕,但让人稍微松一口气的是,在进入五月后,南溪郡连同着隔壁的贺州郡,大部分地区都经歷了一场小雨的洗礼。 细雨是在夜里悄悄的来,又在太阳升起前悄悄离去的,只留给地面一层薄薄的湿,干涸得裂开口子的地面,并没有因此得到太多改善,但当有人早上起来发现这件事后,依旧是喜极而泣。下雨了这件事,也随之成为了几乎所有百姓最激动也最热议的事。 虽然在这一场雨过后,天气越发的闷热,而雨水也仿佛吝啬于再次降临,但已是人心浮动的南溪郡,仿佛被强行压下的火山,在即将喷发的时候,又归于平静。 南溪郡的吴郡守因此松了一大口气,其他之前紧绷了神经的官员们,也都同时放松下来。虚假的郡城繁荣,让他们再次投入到新的一轮歌舞昇平中去,就好像之前的乱象,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乱子。 其他的那些郡,有的已陷入内乱,有的则仍算太平,但去年还算畅通的官路,如今因为山匪渐多,以及有些地方被乱贼占了,也变得时通时不通起来。想要出远门,不跟着大的商队行走,基本就是寸步难行。 在这样情况下,各地高官的家族里,也不是没有看得清情况的人,他们都能看出,以着现在朝廷的腐败,以及天灾人祸,怕是就算朝廷现在就立刻力挽狂澜,也未必能够成功,何况朝堂之上,争权夺利还忙不过来,哪有人在意如蝼蚁一般的庶民的死活……乱世,将至了。 可往往能看出这一点的人,不是有着野心,想要趁着乱世成为雄主,所以并不打算提醒未来的竞争对手们,只打算暗中积蓄力量。就是本身在家族里根本说不上话,纵然有着能力,却因为身份地位等缘故,无法让家族中掌握着权势的人听进去。 一些人因此愤而离开家族,对本地的掌权者彻底失望的同时,试图出外游学,寻找可能在未来乱世中崭露头角的明主。而也有一些人,更加消极,或者是没打算离开出头,而是选择了隐居或是蛰伏。 自称叫穆二郎的年轻后生,一派读书人的气质,是在北陵郡登上了许家商队的闲置马车。打听到许家商队这支队伍,是要从北陵郡赶往南溪郡,他本是没有目的地的出游,倒是因此给了些食旅钱,就这么被带上了路。这一路上,因着这支商队的人里有曾经去过南溪郡的,平时闲聊时,从他们的口中,穆二郎倒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南溪郡桃源堡的传闻。 据说,这桃源堡原身是南溪郡的一个县,但因为有一位有钱公子在那里建立了庄园,买下了大片的土地,在私人土地都成了一个人的后,不知道怎么经过的运作,那个县被取消了,这一片地方竟独立了出来,成为了一个私人的地盘。原本的县城更是被改成了私人堡垒,如今倒也经营得十分热火朝天,商铺林立,地方虽小却很繁华,他们许家商队这次之所以去南溪郡,主要就是奔着桃源堡去的。 在这几人的描述中,这桃源堡竟似成了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穆二郎半信半疑,他虽是家中不得宠的儿子,平时也没有什么机会出远门,但这不代表着他就像一些世家子弟那样,被养废了,什么都不懂。相反,他还很有冒险精神,内心之中一直都有一股想搞事的蠢蠢欲动,不然也不会留书一封,一个人都没带,就偷跑出来。 第75页 哪怕听到这些人说着各种夸赞的话,依旧觉得是夸大其词了。也许在这些商人口中提到的世外桃源,只是比一般的庄园强一些,只是因为成为参照物的旁处太多糟糕,就衬托出这桃源堡的好了。 反正穆二郎听了一路,也对这地方没报太大希望,最多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 果然,进了南溪郡后,整体给他的感觉,其实与其他一些还没被战乱笼罩着的旱区郡县没什么不同,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比较荒凉没有生机的,就算是路上走着一些百姓,看他们的神情就能看出麻木来。 有这种地方做着衬托,那么,那个桃源堡只要稍稍高出平均水平,就可以带给众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了。穆二郎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但随着马车行过了一处划分地界的石碑后不久,因为闷热而掀开车帘透气的穆二郎,目光落在正好与他擦肩而过的几个路人脸上时,顿时愣住了。「咦?这地方……」 明明依旧是看着与前面没什么太大区别,可这地方从他这辆马车旁走过的百姓,却肉眼可见多了。不仅是百姓人数多了,他们的脸上,也稍稍有了一些光彩,像是多少有了一点希望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地方的人,都天生更乐观一些,所以面对同样的困境,比别处更不容易被打倒? 想也知道这种原因根本不可能! 那么,难道是本地的官员比较爱民,所以因着官员的不同,此地的百姓,与他处有着不同? 正巧此时日头已有些西沉,再往前走,天黑时怕正好赶在了荒郊野外,许家商队便索性在这个县的县城住下。虽然小的客栈早就关门了,但有一家大的客栈,在这种年景下还屹立不倒。看了招牌才知道,是在其他地方也开着店的老字号。 「难怪还能在南溪郡下面的县城里开客栈……」有人感慨了一句。 但进去后,发现几个伙计也有些无精打采的,见有客人来,甚至表示他们店里现在只有粗粮馒头跟咸菜,别的已经无法提供了。 就这,价格就不低。 远处柜檯上趴着,同样无精打采的,便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客栈内冷清极了,除了进来的许家商队的人,竟再无别的客人。几个商队管事的互相对视一眼,毫不怀疑,若是再过一段时间,这家曾经扎根在此地的老字号客栈,也许也要关门去别处了。 「喂,掌柜的!」 许家商队的一个管事让人提着一袋东西,走到了柜檯旁,掌柜的慢悠悠起来,朝着管事的道了声好,然后就看到了对方解开了口袋,给自己看的东西。 「这个是粉条,有些干菜,跟配料,跟粉条一起煮了,加上你们店里的粗粮馒头,算做是我们这些人的晚餐。」 「你们难道是桃源堡的人?」原本还只是眯着眼睛,同样无精打采的掌柜的,立刻就睁大了眼睛,看向这管事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透着一股子热烈。 跟在旁边的几个商队的汉子立刻就戒备了起来,结果这个掌柜的却只是十分热情地与商队的管事搭话,一副想要跟桃源堡搭上关系的模样。 这态度变化的原因,让商队的人在明白了过来之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离桃源博这么近的老字号的客栈,也没有途径从桃源堡採买大量的粉条,还要希望从他们进货的事,让商队的人都是觉得很有面子。 最后的买卖是否跟这家客栈做成了,旁观了这一幕的穆二郎并不知道,他在吃到了鲜香美味的粉条后,终于对一路上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那个桃源堡,有了真正的好奇。 「也不知这是何物做出来的,难道是米?」但吃着,口感又有些不对。 看许家商队走这么久都没拿出来,现在拿出来,用上一点就能煮出一大锅,这食物的储存应该可以很久。 这粉条的原材料是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气候下,桃源堡还能大规模的做出粉条来,这也是穆二郎好奇的点。但想也知道,从商队这些人口里,必然是问不出来的。 但怎么到桃源堡,他还要想个办法。这个在许家商队的人口中十分神秘的所在,很可能是暂时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有着秘密的区域的,跟着商队进去倒是个办法,但怎么改口,也是个问题。之前他可是提到,自己要到南溪郡郡城的。现在改口,只要商队的人不傻,就可能猜到了,是奔着桃源堡的东西去的。若是其他的队伍,大概不会在意这种事,可许家商队卖的粉条,明显是垄断了的商品,在此之前一路上,都没拿出来吃,现在眼看着快到地方了,大概是其他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又到了本地,才显露了出来,这未必不是为了避免在其他郡县出现什么麻烦。毕竟出门在外购货的队伍,总会加着小心。 好像老天爷都在帮穆二郎。就在穆二郎想着是不是找个藉口跟着去桃源堡时,从客栈伙计这里,随后得知了桃源堡竟然扩展了地盘,并且现在正在招募人才的消息。 「竟然租赁了周围几个县的大片荒地?未必都荒着吧?若还有百姓住在那里,难道也一起归了桃源堡管?这岂不是乱了套?」穆二郎听了,下意识就问了。 结果那个伙计直接就说了:「哎哟,瞧您说的,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被归入桃源堡,哪怕是成了那位堡主的家奴,也能吃得饱穿得暖?乱套一说,谈何说起呀!」 第76页 「可我看你们这里的人,好像也没那么无精打采……」 「您要是早来几天,见到的就不是这样的场景了!」伙计解释道:「外面那些人啊,是听了传闻,以为桃源堡的也要向我们县租赁土地,所以在高兴呢!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人家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可能全花在这上头啊,对不对?」 那可未必。 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的穆二郎,心里回道。 他其实已经在怀疑这个「严公子」的来歷了,看这手段,不像是只知道玩乐的有钱公子。莫非是跟他一样看出了乱世将至的世家子弟,化名在外,跑到这偏僻小郡来提前布局来了?若真是这样,此人没准还是自己认识的,倒是可以会一会! 正好现在桃源堡那边,正在接收识字或是有特长的人才,他本身冒充的就是普通富户出身、外出游学的读书人,这身份应该不至于引起注意,又恰好可以混入。 打定了主意的穆二郎,就将这事与商队的管事说了。因为他们也得知了桃源堡正在诚招人才的事,倒是没怀疑这个穆公子是不是冲着粉条生意去的,直接就答应了。 等商队次日重新启程,离开了这个距离南信边界不算远的县城,就继续朝着桃源堡的方向行去。离开了这个县的范围,就先步入了桃源堡已经租赁下的地界,车队一进入到这个地界,立刻就感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氛围。 如果说,刚刚他们离开的那个县,百姓脸上已是不那么麻木无神了,那么,他们现在进入了现在已属于桃源堡管辖范围的地方,首先就是在路上基本看不到百姓,一个闲人都没有,这先是让本来抱着一点期待的穆二郎心里就是一沉。 他暗道:难道传言有误,被併入桃源堡管辖范围的百姓,日子过得比别的地方更惨? 这样想着的时候,车队已行经了这个村子的中心区,结果就看到在一大片空地上,竟围了一大圈人。他们像是在看着一张告示,但因为识字的人不多,所以人群中有着一个读书人在念诵着,其他人都安静听着。 穆二郎听了一耳朵,顿时神情复杂起来。 「以工代赈吗?」 那个告示上写的明显都是大白话,说的是,因为要先修建一个封闭的猎场,需要民工数千,男女不限,干一天活,管三顿饭食,即日起就可报名。后面则是一些报名的注意事项。 只看这些百姓们并不惊讶的模样,就能猜到,这样的以工代赈,大概不是第一次实施了。 原本还在猜测着,收拢了这么一大片土地,那个桃源堡堡主会怎么管辖租赁期内的这些土地,在这个区域内生活的百姓又会如何安置。此时得知了这种处理方式,穆二郎对那位堡主越发好奇了。 …… 许家商队再次到来的消息,言白听了,也就是过了过耳朵,没有多加理会。毕竟与许家的生意已经进行了几次,现在的双方都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熟得不能再熟了,不必再经过他这个堡主,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好。 言白现在正跟陈狗子几人商量着近期要看到成效的事,最重要的,就是桃源堡的私兵招募以及训练的问题。 因为地盘变大了,虽然是他们暗搓搓的搞到了这些地方,但是,既然是借了之后没打算还,那么,人才的培养,就很重要了。可是,不止是能带兵的人少,识字的也不多,能够管理一方的人才更是少得可怜。言白也没打算继续用之前的那些贪官污吏,所以,招募更多的人才,然后进行考核、任用,就是眼下必须要立刻忙活起来的事了。 领兵的人才还勉强好说一些,无论是脑子灵活的,还是不灵活的,其实,都有着位置。但是,能识文断字的,却不好找。 许家商队从城门进来的那个时候,陈狗子正随口说着:「其实,与其等着人才来投,倒不如双管齐下,咱们自己培养一些人才。就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咱们地头上的那些读书人,有不少都是酸儒,让他们去教大字不识的穷娃娃读书,怕是跟要了他们命一样。就算是能搜罗出几个不那么酸还能教课的读书人,这怎么教学,学生怎么选拔,都是问题……」 结果这番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屋内已是安静下来。 陈狗子暗叫一声不好,下意识就抬眸看向了族长,果然,族长此时正冲着跟他微笑。 「这事既然是你提的,那就由你来全权负责吧。」见他想反对,对方直接就敲定了这件事。「先列出一个方案来,三天之内交给我。」 陈狗子: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第42章 乱世桃花源(42) 从书房出来,其他几个人看陈狗子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羡慕。毕竟这任务多是多了,可堡主给的任务多,同样也代表着器重啊!大概只有霍三柱,在羡慕之余,看陈狗子的眼神却透着一点不对了。 看了看其他几个好像毫无觉察的人,霍三柱不禁暗暗摇头。 「堡主对陈君茂很不一般啊。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这不像是在培养得力属下,更像是在培养接班人。难道堡主属意陈君茂将来接班?」 问题是,堡主陈言白跟走在他们身边的陈君茂,虽然辈分上差了不少,但是,年纪实际上差得不多啊! 虽然堡主的一言一行,总让人忍不住忽略了他不到二十岁的实际年龄,但也的的确确是正青春年少,别说是到了需要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了,就是成亲都不必着急。 第77页 这种像培养儿子一样的感觉是怎样啊! 尤其是,仿佛除了他,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一点,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感觉虽然很爽,但如果是应在了这种事上,霍三柱就郁闷了。 有心想试探着问问陈君茂,但又一想,陈君茂这人虽然看起来对这件事毫无察觉,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毫无察觉,万一人家心里清楚,只是不表现出来呢?自己挑明了这件事,反倒不好。 哎!算了! 再次摇了摇头,霍三柱索性不去想这件事了。 他不知的是,在他思索着这件事的时候,陈君茂其实也在打同僚们的主意。因为人才有限,能用且可以放心用的管理人才实在是太少了,像霍三柱这样早期就跟了言白的「外人」,如今也是一人当成几个人在用,如今手底下已经不止是当初孤崖岭的那么点人了,千余人是有的,矮子里拔将军,也能选出几个稍微得用可以培养的。 至于其他人,如陈君河陈君峰等几个也是一开始就跟着出来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陈君茂因为管的事情更多,更缺人,一时找不到得用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这些同僚身上。 但莫说是霍三柱了,就连培养了人在桃源村里盯着,自己跑来桃源堡帮忙的陈君河,都早就习惯了陈狗子这种喜欢挖墙脚的无赖行为,早就防着他了。此刻见他出门后,就一副与他们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立刻各自找着很不走心的藉口,相继跑了。 反倒是平时跑得最快的霍三柱,因为想着事,落后一步,被陈狗子给「抓」住了。 听着对方一副哥俩好的热情模样,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不断地诉苦,霍三柱顿时十分无语。但被人给抓住了,再想毫无损失的脱身,那显然是不能了,眼见着对方赖皮地再次扮弱求支援,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最后出了一回血,将到了自己手里还没握热乎的几个新招募来的识字也有些管理才能的人借调给了陈狗子。 但想一想他们跟着的堡主的行事作风,就知道,被借走的地或是人,想再要回来,那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眼见着对方得了便宜,竟还上了瘾,一副想再诉诉苦的模样,霍三柱忙赶紧找了个自己还有事情要忙的藉口,也赶紧跑了。 直到出了办公区,上了马,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在城堡外巡逻了,霍三柱才勉强平復了一下心情,努力以着饱满的工作热情去奔赴今日的工作地点,结果走出没多远,路过工坊区时,恰好看到一群女工正从一个成衣工坊里走出来,顿时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看到她们,尤其是其中还有着十几岁的少女,霍三柱就忍不住想起了不久之后就能见到的侄女了。 侄女霍苗果然是在堡主手里,这件事最初得知的时候,他是又惊又喜。总的来说,还是喜的成分比较大。如果是在还没彻底被这位堡主收服时,得知这件事,霍三柱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对方将自己侄女扣在手里作为质子是为了威逼自己效忠。但在他已经自己决定了效忠,且与桃源堡彻底绑在了一起,除了此处再无其处能容身时,得知了这件事后,伴随着惊喜的,反倒是感激与庆幸。 感激桃源堡不仅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还救下了他唯一的亲人。更庆幸自己当日做了对的选择,否则,自己的侄女在这乱世,独自一人,又该活得多么艰难? 这也是他能多少容忍一下陈君茂耍无赖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也得知了,当日自己侄女逃入了大山,是被陈君茂等人所救。 他甚至不能否认,在最初意识到堡主似乎是在培养陈君茂作为接班人时,他的第一反应除了觉得惊讶不解,还有的,就是并不排斥的认同。 「如果君茂兄弟再小一些,或者堡主年纪再大一些,倒的确是挺适合的。」 比起未来什么样子还不一定的下一代,他当然更信任陈君茂这个人了。 可惜,陈君茂只比堡主小一岁,堡主还这么年轻,真等到百年之后,如果真的建下了一片基业,那也是由着堡主的后代去继承了。但若是这么一来,今日堡主如此看重培养陈君茂,眼下还看不出什么,等到下一代长成之时,几个君字辈的人怕已是势力成了,难以撼动,主幼臣强,难道堡主就不怕将来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吗? 不过,这些其实也与自己没什么关系。霍三柱又想,自己的年龄可是比堡主还大一些,真到了那么一天,有没有自己还未可知呢,哎,现在操这个心,不是撑得慌吗? 他不敢怪堡主的言行让他忍不住去多想了,只能怪是自己太闲了。 「哎,你们看,这个人看起来好威风啊……」 「他就是霍大人,手下有着一千兵,经常要去堡外巡逻,大将军也就是这样了,当然威风了!」 「还很年轻呢,应该不到三十岁吧?这般英武……」 从不远处飘来的议论声,成功让霍三柱从骑马慢慢熘达顺便走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等听清了这些正偷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工说的是什么后,因为风吹日晒而微黑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羞窘。 「驾!」一夹马肚子,坐骑顿时加快了一些速度,从这些人面前快速行过。 有那妇人眼尖,发现这霍大人是被她们给羞跑了,顿时掩口而笑。 「哎哟!霍大人走这么急,莫非是害羞了?」 第78页 「是啊!」 「听说霍大人至今还未婚配,也不知道哪位姑娘这么幸运,将来能嫁与霍大人……」 随后就将话题歪到了桃源堡目前的一群有权有势的光棍身上了。 当然了,敢于这么议论的,都是成了亲又上了点年纪的妇人,说起话来自然是荤素不忌,其他那些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或是脸皮还薄的年轻小媳妇,虽也听着,却面带羞意,有些放不开。不过因为每日下工时,总能遇到一二骑马而过的单身大人们,这种画面反倒成了每日一景,不足为奇了。 倒是这些陆续往外走的女工里,有一些在听着别人说笑时却露出怅然之色的,反倒显得比较醒目了。很快就有人悄悄询问,今日可是发薪的日子,为何面带愁容? 桃源堡的工坊里,女工们跟男工的待遇是一样的,不管是本地人还是被带回来的所谓奴僕,又或者是新被囊括到桃源堡范围内的那些百姓,只要是来上工的,待遇也都一样,都是包吃包住,然后按工作了多少时间跟一个月的工作量还有考勤情况,来给予每个工人不同的薪酬。只要你肯卖力气,肯认真做事,就算是个普通女人,也能有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甚至几口之家的收入。 不愿意在宿舍长住的,只要不耽误了上下工,就可以每日回家,而选择在宿舍里长住的,每日生活也十分便捷,吃穿用就不必说了,因为这几个月,堡主出资,在桃源堡的范围内又打了一些极深的井,虽然现在是极为缺水的时候,但这些住在宿舍的女工们,还是能享受到起码一周洗一次澡的美好生活。这对于吃水都困难的一些地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奢侈了。 每个月在统一的日子发一次薪水,给的却不光是银子,还可以兑换两种只在桃源堡范围内流通的铜牌。 其中一种铜牌,可以用于来购买现在桃源堡内已经建起来的工坊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其中,一种最近才做出来的名为肥皂的商品,一经出现,就惊艷了众人,就连那些要自己洗衣服的光棍汉们,都巴不得自己能买上几块。毫无瑕疵的成品价格不算很低,但每天都会有一些有瑕疵的残次品从工坊里流出来,而这些残次品,都是不对外销售的,想要,可以用日用品类的铜牌来领。最低等的铜牌,就可以兑换至少五块有瑕疵的肥皂。像有一点瑕疵但不耽误穿用的各类成衣、靴子,也价格十分便宜,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一个月下来,可以支配的闲钱,也足以兑换几个这样的铜牌,享受一下工人们才能享受到的内部的福利。 因为许家商队以及没有进工坊没办法拥有这种铜牌的人偶尔也会想买一些更便宜些的肥皂等物,甚至还因此出现了一种用银子或是其他货物兑换这种铜牌的私下的交易。好在桃源堡的管理层并不禁止这种小数额的交易,在兑换物品时候也是只认牌子不认人,倒是让许家商队的一些人每次过来,都能私下淘到一些便宜货。 而用于食品兑换的铜牌,则被把控的比较严格,而且也是让许家商队管事都眼馋的桃源堡内部人员的一种十分激励人的福利了。 发放的人员不局限于工坊的工人,凡是给桃源堡的堡主长期干活的人,只要足够认真卖力,不缺勤,任务按时完成,就有一份最基础的物质奖励。不同的工种,不同的劳动强度,不同的资歷,给的数量自然也不同,能拿到这份基础奖励的,需要干活满三个月,三个月后,就有资格拿了。这种,每次领取福利时,是去办公区的前院去领,需要核实身份、查询、登记,虽然比前者麻烦了许多,可给的东西之丰盛,却足以让来领的人无视这种麻烦,心中只有惊喜与激动。 像她们这样的女工,过了三个月试用期,逢年过节不说,每个月,不出大差错的人,都至少能领免费的一小壶油、一块猪肉或是一只已经处理好了的兔子、一斤盐、一袋二十斤的粗粮、一袋五斤的细粮、五十斤红薯粉条以及水果若干。干得好,被评为那个什么优秀标兵的,粮食跟肉的数量会翻倍的给。 在这种富人都不敢说自己不缺粮的年景下,干长了,过三个月后,不仅包吃包住给薪酬,还额外给油给粮给盐?这简直就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偏偏就在桃源堡发生了。 今天,正好是发薪酬的日子,也是可以领牌子,回头去兑换奖励的日子。有不少女工就是三个月前左右到的,这就代表着,她们今天不仅可以领到薪酬了,还可以瞬间「暴富」,成为过去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家有余粮的人。 这样的日子,就该人人都高兴才对,突然有人不高兴了,可不就引人注意了吗? 被问到了的女工里,有个年轻小媳妇儿忽然捂住了嘴,眼泪直往下流:「我、我就是想到了我爹我娘!当初我嫁到了南溪郡这边的镇子,哪怕离得近,因为公婆还在,平时也不敢总往家去,哪里想得到,为了点粮食,那个没良心的就把我给卖了!也不知我爹我娘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了,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一想到他们可能还在挨饿,我这心里就……」 被她这么一带,其他几个有着类似伤心事的女人都跟着红了眼圈,低声哭泣起来。 她们现在手里有着余粮,每日吃穿不愁,但远在故乡的爹娘,过的日子怕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了。之前没过试用期,她们又是刚到,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敢每日哭哭啼啼?只能将满腹心事压下,一心干活。现在终于有了一种自己还活着甚至活得挺好的感觉了,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还在受苦的亲人了。 第79页 家在本地的那些女工都同情地看着她们,低声劝着,但让她们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她们也没什么办法。 如今桃源堡并不对外完全开放,只接纳境内的人,以及经过身份核实进入的人,更多的是自给自足中,这明显是上面的大人们有着别的打算。她们这些女工,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样一份谋生的工作,难道要去请长假,然后在这乱了的世道里,独自一人跑回远方的家?不说这样做了,管事们会不会同意,就说真同意了,谁敢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回去?便是几个女子结伴出去,等待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太好,估计到不了家,就要再次被人绑了卖了。 就在这些人纠结难过的时候,一个女工目光不经意间划过正从远处行来的几辆来装货的马车,顿时就灵光一闪。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啊!你们看,许家商队不是又过来了吗?你们去找张娘子,问问,能不能让商队走的时候帮带一些钱粮跟口信,如果许家商队有路过你们家的,托他们帮忙送过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毕竟她们这些女工手里其实不缺钱粮,帮个忙,给点好处,完全可以啊! 对啊!她们刚才怎么就没想到?不说娘家在外郡的女工们心动了,就连家在南溪郡但并不在桃源堡势力范围内的女工们,也跟着心动了。 等她们去找了张娘子,张娘子又帮她们跟商队的人说好了,办成了此事后,听说了这件事的一些外地的男工们也轰地一窝蜂地去找他们的管事去了。 于是,等许家商队满载着货物从桃源堡离开时,还额外多出了不少路过某些地方时顺便送信送粮的活儿。 目送着浩浩荡荡的商队离去,工人们擦干了眼泪,怀揣着家人早日收到钱粮跟口信好能活下去的希望,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第43章 乱世桃花源(43) 贺州郡,紧挨着南溪郡的一个小镇边上,老谢家是再普通不错的一户人家,在镇上有着一家不大的裁缝铺子,镇外还有着十几亩薄田,过去没闹灾的时候,一家大小只吃粗粮,每日也都能混个肚儿圆。 可随着旱灾的蔓延,田里渐渐种不出粮食了,只勉强种着一些抗旱却产量不高的作物,勉强每季收那么一些。而一下从普通水平跌入贫穷水平的人家多了,他们在镇子上的裁缝铺子也因此生意冷清。 偶尔能接到几单生意,但赚到的钱,却根本买不起时刻在涨价的昂贵的粮食。 无奈之下,只能一天吃那么一顿,勉强饿不死,却又活着痛苦。 但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一直能过下去的。 他们家原本是四世同堂,可去年冬天,两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就先后去了,剩下的谢老头跟老婆子,也是五十岁的人了,看着消瘦的儿子儿媳,以及嗷嗷待哺的孙儿,每天都在犯愁。 就说前两天吧,因为后院的深井里已经快要打不出水来了,每日喝水不多又吃得不好,谢家的小儿媳妇竟直接就没了奶。她那个才刚几个月大的孩子,吃别的又吃不了,最初还饿得直哭,到了今天,就已是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无论是买点有营养的吃食给小儿媳妇补身子,还是去找人买一些奶给孩子喝,都需要粮食或是大笔的钱。若是有这些,他们还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吗? 老两口愁得每天都在掉头髮,觉都睡不好了。 偏偏谢家老婆子中午昏昏沉沉睡了一小觉,醒来后非说梦到了嫁到了南溪郡的女儿,但他们上个月才得了消息,他们那个女儿,在三个月前就被女婿一家给偷卖了换粮食,因为怕他们找上门去,得了粮食的那一家子丧良心的直接搬了家,让他们想找人泄愤都找不到人了。 这种时候,被卖了的年轻女人,到底是生是死,谁心里也没准,谢家老婆子跟当家的说完了这个梦,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心情更加低落,到了下午,就直接起不来炕了。再加上前几天就病倒了的大儿媳,真算得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因为这接连的事,一向孝顺的谢家老大,就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女儿跟二儿子身上。他三十岁的人,大儿子已经十三岁了,女儿跟二儿子是一对龙凤胎,如今刚满十岁,正是人牙子喜欢买到手的岁数,如果命好,还能卖去大户人家,起码不必跟着他们一起等死,也算有条活路。 这样安慰着自己,谢家老大就真的去找了人牙子,结果人牙子帮忙牵线,说是正好有在镇上暂住的一个商队要买人,这对孩子若是被带走了,或许能去不闹灾的日子去过好日子,商队同意用一点银子跟一小袋粮食来换人。 等谢家老两口知道的时候,事情已是初步敲定,就等着人家来上门领人了,这可是把谢老头给气个倒仰,满院子追打这个一向让他最省心的大儿子。 「我打你个龟孙儿!你个小兔子崽子!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儿!你个混蛋王八羔子!你……你这个小畜生!那是你的女儿,你的儿子!你居然要卖了他们!我们老谢家宁愿一起饿死,也不能干这种卖儿卖女的事!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他们要是敢上门来领人,我就敢赶人!」顾不上连自己也一起骂了进去,谢老头气喘吁吁地大骂着。 因为肚子饿,两个人说是你追我赶,其实跑了两圈,就都扶着膝盖,喘起了粗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声在他们家最前面的铺子门口响起:「这里是老谢家吗?」 第80页 后院的这几个人,顿时就警惕起来,尤其是谢老头,用手点指着自己的儿子,随后就脸色铁青地从裁缝铺子后门走到了前面。 正站在铺子门口的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容貌很陌生,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谢老头想到自己那个大儿子刚才说的话,立刻就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那个,你是来找我大儿子的吧?不用找他了,他生病了,正躺在屋里养着呢,你要领的人,我们家不卖了!让你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 这话说完,那个男子就是一愣:「我要领的人?什么人?」 「怎么,你不是来领我家二丫跟小石头的?」谢老头也跟着愣了,问道。 对方噗嗤一笑,忙摇手:「您这是认错人了吧!我不是您说的那个人!我啊,是来替谢小娥送口信的,您是她爹吧?」问出这句时,对方上下打量着谢老头。 谢老头顿时有一种仿佛自己在做梦的惊喜交加与迷茫之感,他呆滞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是!我是她爹!小娥,我家小娥她还活着?她是不是还活着?她现在人在哪儿?她托你给我带口信?」 「那个,您别急,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您先过目一下。」对方笑着,从身后拎过来一大一小两个袋子,直接递给了谢老头。「我提进来时没人看见,您放心收着就是!」 「大袋子里是粉条,泡软了之后,煮着吃的,直接煮也成,就是要煮的久一点。小袋子里,是粟米,大概有着五斤。」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是一块粗布手帕包着几小块碎银子跟一根银簪子,这个人也瞧不上,一点没贪,都递给了谢老头。 「这银子是谢小娥在工坊里干活赚的,这根簪子,是她上个月干得出色,得的奖品。她也托我带过来了。」 「她让我告诉您跟您的家人,她现在一切都好,虽然被狠心的丈夫一家给卖了,却意外遇到了好心人,如今在南溪郡的桃源堡工坊里干活,包吃包住,比在婆家的时候还顺心,让你们不必为她担心了。」 「这、这、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都是我家小娥托人送回来的?」原本听到被女婿一家偷卖了的女儿还活着,这个消息就足以让谢老头惊喜了,而现在被送到他面前的东西,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如被雷噼到了一样,整个人都打起了摆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原本不敢冒头怕惹老爹生气的谢老大,这时候探头往铺子里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自己爹正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打摆子,这可不得了,哪怕饿得身子发虚眼睛发蓝,也在这一下子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直接扑了过去。 「爹!您怎么了爹!」 没被这两个大的惊喜给吓晕了的谢老头,差点被自己这个蠢儿子给砸晕了。 等终于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后,谢老大也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地上的东西跟自家老爷子手里捏着的银子,抬头去看那自称是许家商队护卫的男人:「这、这都是我妹托你送来的?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赚的?咋可能啊!啥地方能包吃包住,还给这么多东西?」 送信的许家商队护卫就说了一些桃源堡的事,无非就是告诉他们,那里特别好,在那里的人,哪怕是最底层的工人,也吃得饱穿得暖有房子住,而且月月发钱发粮,还发肉髮油! 「你们啊!就放心吧,谢小娥在那里过得好着呢!就是没办法回来找你们,你们也知道,她被卖了,买主就是桃源堡的堡主,她现在也不是什么自由民了……」 「这样也好,也好!」忍下莫名涌上的酸涩,谢老头背过身子,抹了抹眼睛,这才重新转过来,说道。 毕竟,与其像他们这样忍飢挨饿,能管吃管住,还能攒下这些粮食跟银钱,这个桃源堡一定是个极好的地方,女儿能在那里生活,哪怕是做奴婢,也比以前强。 「不进去歇会儿,喝碗水再走?」等对方告辞了要走,谢老头忙要拦下,打算招待对方一下。 那青年忙摆手:「您还是别忙活了,我带着干粮跟水葫芦呢,天黑之前我还得归队,可不能再耽搁了!别送了,回去吧!」随后翻身上马,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看了一眼不远处朝这边探头看的街坊,谢老头忙关上了门,然后对屋内的大儿子跟闻讯过来小儿子小儿媳说道:「这些粮食赶紧收好了,一会儿熬点粥,先给孩子吃,别让孩子饿着了!」 「太好了!孩子有救了!孩子有救了!」捂着眼睛,任由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谢家小儿媳喜极而泣。 等谢老头回屋,将女儿没死还托人送东西回来的消息告诉给老伴后,本来已经病得起不来了的谢家老婆子,因着心病直接去了,到了粥熬好了,直接就喝了一碗,眼看着又活了过来。 类似的事情还同时发生在其他的几个地方。 那些原本已快要活不下去了的人家,因为儿子女儿们突然有了消息又托人送了能救命的粮食回来,终于从死亡线上又被硬生生扯了回来,不至于家破人亡。 一个月后,桃源堡办公区的言白专属书房里,言白正吃着张娘子她们按他说的方法制出来的水果冰沙,然后看着陈狗子来交的新增人口花名册,很是满意。 这个月,因为兵力的扩张,一些防御也已经弄好了,所以桃源堡开始对外开放。 第81页 至于郡城那边,随着贺州郡即将大乱,那些被风花雪月这种事养得几乎废了的官员们,怕是又要像鹌鹑一样躲起来了,等到那时,自然也就没有时间来管他们这里了。 看着许家商队传来的一些消息,贺州郡之所以会乱,是因为本来被压下去的乱子,并不是被消除了,而是潜伏得更深了。在贺州郡南面的鹿州郡被流匪占了郡城,并砍了郡守,进而彻底占了整个郡后,鹿州郡的成功,就会导致贺州郡本就只是分散了的小股流匪再次壮大声势,并再度聚集起来。上次的时候,很快被军队打散了,是因为带头的人只有着一股冲劲,比较盲目,没什么目标,也不知道在揭竿而起后,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才不是一步臭棋,但有了隔壁的成功例子后,又吸取了原本的失败经验,再次爆发,就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好剿灭了。 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些投机的地方豪强也跟着搅浑水的原因。也说不好,是地方的豪强顺水推舟占了先机,利用了这些流民,还是民意之盛,让豪强们也跟着心动,顺势而为,趁着乱世,开始壮大自己了。 据言白所知,现在的鹿州郡,除了大股的流匪盘踞着郡城,成为最大的靶子,将来可能会直面来围剿的大军,不一定能长久了。实力可能更强的一些豪强的庄子、堡垒,正隐藏在暗处,招兵买马,在这种乱局下,疯狂吸取着力量。这些势力,其实才更有可能是将来夺取天下的主力军,也是桃源堡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对手。 是时候扩充一下地盘了。将一支小旗子插在了距离桃源堡边界不远的地方,站在沙盘前的言白,目光却落在了南溪郡的郡城上。 第44章 乱世桃花源(44) 一年后,远在大魏京城的五皇子府邸,哗啦一声,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盏被狠狠地扫落在地。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混蛋永远都能这么走运?老天不公!老天不公!」手指握得发白,狠狠捶在了桌子上,一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五皇子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其实,不算上这一次,在此之前的这一年多来,对于自恃出身高贵自己也有才能的五皇子来说,也已经堪称折磨了。 先是之前欲杀死他的九弟,却意外失手。后来更是从他派去九弟身边的人那里得知,他的九弟到了南溪郡之后,不仅没死,还遇难成祥,跟南溪郡郡守有了密切来往,并且还有了一块属于九弟自己的地皮,每日深居简出,所建的堡垒也不对外开放,让他想再派人去暗杀都不成。 他不是没想过要通过父皇的命令,让九弟离开南溪郡那个坚固堡垒,回归京城。 但也不知道对方给父皇喝了什么迷魂汤,本来已经被他送去的美人儿哄得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的父皇,一听说要将九弟叫回来,就立刻翻了脸,说什么,你弟弟难得出去玩一次,玩得正开心,你这做哥哥的,不知道哄着他一点,让他更高兴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要打扰你弟弟的兴致?你这做哥哥的实在是失职!过分! 这心简直是偏到了胳肢窝了! 好在那时候他身边的谋士还能劝说他忍耐一下,跟他分析,说是虽然九皇子有着圣宠,现在也在南溪郡那边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皮,但首先,这圣宠并不能代表什么,在九皇子的前面,可是有着那么多成年的皇子呢,无论哪一个,拎出来都比九皇子更有竞争力,如果九皇子人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里,时刻能影响着皇帝的决策,那么,这个圣宠才有威胁性,可谁让对方愚蠢到自己跑出京了呢?除了能让皇帝偶尔想起来时念叨几句,所谓圣宠,屁事不管!再有,南溪郡虽然是个可以当做根据地发展势力的地方,但也得是吞下整个郡的地盘才有用,九皇子只是占了一个小小的偏僻地方的县城,在那里建了个堡垒,深居简出的,除了像个乌龟一样能暂时保全自己,也完全没什么用嘛。 当时的五皇子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的,虽然心里仍时不时地不爽自己的计划因为九皇子的行为而落空,但他又觉得,对方便是暂时活下来了,也註定没什么大出息,不可能再争得过自己,等自己有了上位的那一日,一道圣旨下去,对方是生是死,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他当时想的是挺美,可事情的发展,却明显犹如脱了缰的野狗,疯狂朝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奔驰而去了。 据他今天刚刚收到的情报所写,南溪郡前段时间出现了流匪大患,来自贺州郡跟鹿州郡的大股流匪,想要将南溪郡这块不算肥的肉也一举吞下,而因为人多势众又带动了本郡的一些快要活不下去的人,滚雪球一样,当包围了郡城时,已是连郡兵也难以抵抗,不得不退守入城,勉强支撑。 南溪郡的吴郡守不得不向外界求救,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便是这位吴郡守与远方的几个郡的郡守有着儿时情谊,对方是否愿意看在这多年前认识的情谊出兵是一回事,出兵了能不能赶到地方解了南溪郡之危,又是另一回事了。南溪郡的吴郡守求救消息一送出去,出动最快的,竟然是桃源堡的私兵,这是事先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毕竟几万的流匪围住了郡城,这起码也得是几千的精锐士兵才能有胆子来驱逐吧?再是乌合之众,若是援军人数太少了,就算是以十对一,磨也能将精锐士兵给磨死。 而正常情况下,一个县城的兵力才多少?不过是几百人而已,战斗力一般也很平庸,与郡城外大营里的两千多精锐郡兵那是根本没法比的。 第82页 但结果就是这么令人难以置信,桃源堡竟一举出动了三千私兵,而这三千人,採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将围在郡城外的两万多流匪直接给打散了,不仅如此,最后还俘虏了六千多人,可谓是大胜。而这以少敌多的大胜,也让桃源堡一下子就打响了名气。 不同于之前,是靠着神秘跟流出的商品而渐渐有名,经过这一次战役,再无人敢小瞧桃源堡堡主所拥有的实力是否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立住脚了。人家这明显不止是立住了,还在之后以着防止流匪再次骚扰郡城为由,派军队进入了郡城,接管了郡城,直接上升了一个层面。 虽然传回的消息称,现在南溪郡上下,都认为桃源堡的私兵入主郡城,是吴郡守的主意,因为吴郡守被之前流匪围城吓破了胆,主动恳求桃源堡的军队留下守卫郡城,免得再被流匪所困,但五皇子看着这传回来的情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老九啊老九,没想到不到两年时间,你也知道披上一层遮羞布了啊!」 这明明就是趁着给郡城解围,直接将南溪郡给吞了啊!那位据说被流匪吓病了,后来一直在养病没怎么露面的郡守,怕是已经被老九的人给软禁起来了吧?别说,这一招虽然算不上多高明,但管用就成。 这么一来,整个南溪郡名义上仍属于吴郡守所管,可实际上,却落到了老九的口袋里。 这也是导致五皇子失态的原因,他一向以自己比老九脑子清醒会用人为傲,可现在,他这个当五哥的,却被一向被他看不起、被他认为除了有个好娘为其带来了所谓圣宠再没别的优点的弟弟给啪啪啪打脸,这事实在是过于难堪。 但发泄完这一通怒火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的五皇子,又将南溪郡的情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心底有一个声音,突然就冒了头:那个在南溪郡搅风搅雨的人,真的……是他的九弟吗? 这个猜测一起,顿时让他后嵴樑一股凉意直窜了上来,五皇子打了个激灵,随后又嘲笑起自己的疑神疑鬼来。南溪郡那个吴郡守,以前没出京时可是见过九弟的,对方又是出身吴家,见多识广,难道这样的人还能认错了皇子不成? 不过,不等他多想,就有人来禀报,说是皇上在宫里又发火了,因为有官员竟直接闯宫门去求见久不上朝的皇帝,禀报了又有三郡被流匪占了的消息,而皇帝却因为在与几位新入宫的美人玩乐时被打扰,还被对方指责好色误国,直接恼羞成怒,让人将那位大人给拖下去打了板子。那一位可是在先帝时就做过官的老臣,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因为这羞辱,直接就一头撞死在了宫里。 现在整个宫里都闹腾了起来,皇帝却反倒更是大怒,觉得这是对方心存怨怼,是抗旨,是为了用死来抗议自己,对于近年来越来越听不进劝说的皇帝来说,这简直就是沖了肺管子了,当即就表示要灭那个老臣满门,被后到了的官员们赶紧拦下了。 恰好最近五皇子比较得宠,所以就有人求到他这里,想让他进去也帮忙说句话,毕竟这个老臣名声颇好,而且跟五皇子的妻族也沾亲,于情于理,五皇子都不能坐视不理。 嘆一口气,五皇子换好衣服,走出去时,只想仰头问天。 想到现在大魏的江山风雨飘摇,而他们这些皇子却大多被父皇给困在京里,父皇宁愿相信几个会哄着他的奸臣跟宦官,也不愿意放权给他们这些皇子,生怕他们篡位夺权。 而把持着无上权利的皇帝,又这样昏庸可笑,大魏的江山,莫非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被毁了吗? 想到前几日三哥与自己商量的事,也许,他应该选择与对方合作。毕竟,对方笼络了一些武将,别管他们之后是不是要夺嫡争位,起码现在应该先遏制了乱局,劝说父皇,派大军去剿匪平乱才成。 …… 南溪郡,郡守府的后院,被戒备森严看守起来的花厅里,一身便服的吴郡守,正与言白坐着下棋。 眉头微蹙的他,因为心绪不宁,始终没办法静下心来,所以,随着一子落下,他这一局终于又输了。 「不下了。」将棋子推作一团,吴郡守赌气说道。 被人骗了这么久,还引狼入室,被对方将整个南溪郡都占了去也就罢了,对方还将他弄成了个傀儡,借着他的名义掌控了整个郡,这事真是怎么想怎么憋气。更不用说,对方仿佛是故意的一般,最初没来,放任他在这个院子里大骂了三天,等他终于骂得没劲儿了,不想骂了,对方就来了,又在棋局上把他杀得连输了十几局,这叫个什么事啊!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不知道吗? 不过,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山野村夫出身,连个乡绅都算不上,虽然瞒天过海让他当初误以为是九皇子,但想必也只是表面上看着像,实际上是个再粗俗不过的人了,也难怪不知道这些道理! 完全不去想,若对方真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棋局上连连胜他,反正吴郡守现在是对这位桃源堡堡主怎么看怎么纠结。最初得知被骗了,真的九皇子已死,现在占了南溪郡的是假的九皇子后,知道自己就算是回了京,也必然没有活路了,吴郡守真的是想寻死来着,这才故意破口大骂,各种讽刺,想引得对方来杀自己。结果对方前几天没来,他的那些辱骂,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久而久之,那股想让对方干脆杀了自己的心思熄了,那股冲动没了,再见到对方真来了后,反倒又怂了。 第83页 但对方的这种戏弄,却又激起了吴郡守那种身为世家子的傲气。 他看向那个笑眯眯望着自己的年轻人,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虽然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但你就一定能赢吗?」 京城那边因为得到的消息都是对方故意泄露出去的,还误以为在南溪郡这里的就是九皇子,所以对这边的事情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纸包不住火,总有真相被曝光的那一日。真到了那一日,对方不被京城那边的皇帝暴怒之下撕成碎片才怪! 当然,以上不过是吴郡守的妄想罢了。 如今,大魏皇帝昏庸,好几个郡被起义军占了,居然也没什么动静,就算事后派大军来剿,现在不及时控制,等再派军队过来,也最多是压制了局面罢了。已经浮动了的人心,再难控制住了。 言白看着这个自从被自己软禁起来后就彻底衰老下来的男人,临走前抛下一句话:「赢的不是我,而是民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身为郡守,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吴郡守不禁嗤笑:「你不会认为那些贱民是水吧?」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所谓的水所谓的民,指的是氏族大族,而不是真的贫寒到吃一顿饭都费劲的那些贫民。 言白淡淡说着:「那就请吴郡守千万养好身体,等着看一看,将来洪水滔天的那一日吧。」 才出了这个院子的大门,就看到一身戎装看起来非常威风的陈狗子走过来。 「族长,真要继续留着那个人啊?」对方随口问道。 言白:「他暂时还有一点用。」然后就下意识看了陈狗子一眼。 因为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两年吃得饱又很有油水,还每日锻鍊,去年还跟言白差不多高的人,现在已是比言白高了小半头,这让言白曾有些怀疑人生。好在言白还能控制自己小小的嫉妒心,没有做出什么「桃源堡堡主因为个子渐渐成为高层最矮而怒而砍腿」的荒唐之举。 但自己还得微微抬头才能与对方平视,还是让言白下意识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陈狗子:「!!!」 言白:「听说有人送了不少美女给你?艷福不浅吶。」 陈狗子就差举手发誓来表忠心了:「族长,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些人花花肠子太多!他们觉得我才是桃源堡的老大,所以才送了美女给我,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其实不光是我,霍兄那里也有人送!您放心,不仅我没收,我也没让霍兄他们收下!」 第45章 乱世桃花源(45) 陈狗子的确是挺郁闷的,先不说,他因为族长的信任,以及不断扩张的地盘,正处于一种打鸡血的状态,现在并不想将注意力都放在什么女色跟享受上,就算偶尔有点小荡漾,也立刻被那些人的自以为是给吓没了好吗! 是的!那些人都以为他才是桃源堡的真正主人,哪怕知道有个平时很少露面的堡主,而他只是「陈将军」,也坚持认为那个所谓「桃源堡堡主」,是「陈将军」跟「霍将军」竖起来的靶子,是抬起来给别人看的。 毕竟这年头,虽然偶尔也会讲一下英雄不论出处,但越是大家族,就越是讲究出身讲究血统。如今在南溪郡已是鼎鼎大名的「陈将军」跟「霍将军」都出身不好,这个秘密,已经随着桃源堡的人入主了郡城,而在那些大家族中暗搓搓地传开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家想要弄块遮羞布,将桃源堡给定义为神秘贵族子弟的势力,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于是乎,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就纷纷或是来讨好陈狗子,或是去投资一下霍三柱。哪怕陈狗子再三表态,自己只是个做人下属的,很多事情做不了主,都要请示了堡主才能定夺。那些人也会立刻露出「瞭然」的神情,然后回去之后,再搜集更多的美人儿以及宝物,继续送来讨好「贪婪的陈将军」。 说到这里,陈狗子也有些委屈了:「难道在别人眼里,我居然跟霍兄一样,像是长有反骨的人吗?」 言白:这蠢孩子,你带着人亲自入主了南溪郡郡城,又带着人将郡守府给「保护」起来了,这样还不算长有反骨,什么才算是长有反骨? 虽然这命令是他下的吧,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他当时可不在郡城那边,有些事,这蠢孩子可赖不到他的头上。 这样想着,言白就微笑着看向陈狗子:「你觉得你不像吗?」 陈狗子斩钉截铁:「不像!」 言白:好吧。 他带着一点鼓励地说:「你可以继续往下讲了。」 毕竟对方比自己还小差不多一岁,满打满算,现在也才刚刚十八岁,虽然在这个时代,十八岁已经可以娶妻了,是个大人了,但对于言白来说,对方的确还是个孩子。 在这一年里,陈狗子跟霍三柱似乎是凡事都要比着来,非要压对方一头不可,就像是同一片山林里的两只勐兽,必有一只最后要略占上风,有主有客,才可能或是和平相处,或是一走一留。而陈狗子显然成长极快,而且在结交朋友以及用人带兵方面,都有着极高的天赋,虽然没读过几本兵书,但在他的督促下,也总算不是个只识几个大字的文盲了,在前不久的为郡城解围以及之后的直接带兵进入郡城,将整个南溪郡的局势都控制住了这个举动上,终于稳稳地压了霍三柱一头。 第84页 霍三柱为人有些桀骜,但有时候却过于谨慎了,这一点,在当初霍三柱还是孤崖岭山寨寨主的时候,是个优点,可一旦离开了那里,进入了更大的舞台,这种谨慎慢慢就会成为一个缺点。 言白相信,如果是让霍三柱待在陈狗子的位置上,做的决定估计会比陈狗子的更稳妥,永远都能有退路,但一定不会如陈狗子这样大刀阔斧又无赖至极的举动来得更有魄力,更能带来惊喜。 而陈狗子的这种领袖的特质,也的确吸引了更多人的追随,就连一年前来到桃源堡化名穆二郎,真名叫林江的那个世家子,也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对陈狗子有些轻视,几个月后就大为改观,这次入主郡城,郡城内的很多事,都是由林江帮着料理的,可见陈狗子在用人跟吸引人才方面,的的确确是比霍三柱强的。 但陈狗子依旧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别人不知道,或许以为,桃源堡发展到如今,靠的是现在赫赫有名的几个桃源堡的「实权人物」,武有陈君茂、霍三柱,文有林江、陈君峰、陈君河几人,其中又以陈霍二人功劳最大,实力最强,而所谓堡主,不值一提。毕竟是枪桿子里出政权的王朝末年,陈霍二人之间的一些无伤大雅的较力,也被人认为是两个带兵之人的面不和心更不和,某些有心人便想要挑拨他们内斗,从中牟利。 委屈到了极点就很想暴力解决问题的陈狗子,恶狠狠地说着:「下次他们再送女人过来,我就不止将人扔回去,还要带人把送礼的人全抓了!让他们知道,想走我的门路,此路不通!」 「理由呢?」 「当然是因为他们居心不良,想要挑拨我跟霍兄的同僚关系了!」陈狗子故意露出一个狞笑,「放心吧族长,我一定能给他们罗列更多的罪名,让他们连喊冤都不好意思张嘴!」泼脏水这事他也擅长,嘿嘿! 下一刻就被他的族长兼太叔公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蠢!」 对方轻吐了一个字评价后,恨铁不成钢地教育着自家蠢晚辈:「民间有句谚语,叫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你个蠢孩子,连狗都知道先吞了肉包子再咬人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先把礼给收下了,榨干了他们的油水再动手呢?」 陈狗子:「……」 拿我跟狗比,您可真是我亲太叔公! …… 没过多久,南溪郡那些大家族的掌舵人们就惊喜地发现,他们的送美女的路子走对了! 之前屡送屡被退的美女们,终于被那位变脸很快的陈将军收下了,虽然不知道是会被直接收房享用,还是会在不久的将来赏赐给对方的那些下属,但只要打开了这么一个缺口,暂时不能讨好了这位陈将军,将来也必定能慢慢成功。原本如热锅上蚂蚁的这群人,终于安了心,也不再四处寻找码头去拜了。 最初听说这事时,霍三柱还有些不敢置信,随后脑子清醒了,就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君茂兄弟为了稳住那些大家族,给我们争取时间来站稳脚跟,着实是牺牲不少啊!」 至于陈君河陈君峰等人,则在去「探望」了陈狗子一圈后,也放下心来。林江倒是有心劝谏,但在稍稍犹豫之后,也觉得自己明白了,再见到陈狗子时,便是一副「将军果然高明,我不如也」的敬佩模样,倒是让本就不心虚但也没往深了想的陈狗子,后知后觉地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于是,陈狗子再见言白时,也是一副「族长果然高明,我不如也」的模样,让言白只能笑抚狗头。 在「收美事件」发生了一个月多之后,南溪郡那些送了美女到陈将军军营的人,发现他们送出去可以当做探子的歌女舞女美貌丫鬟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而且连她们自己都没了踪迹,这才也跟着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味了。但这时候的南溪郡,已在最初的混乱跟大家族们的自以为是中,彻底被桃源堡的人掌控住了。再想浑水摸鱼,趁乱做什么,已是不能了。若是这时候还没发现自己这群人是被那位陈将军给忽悠了,那这些人就真的白活这些年了。 但现在人家已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他们便是意识到不妙,也只能是先缩起脖子做人,不敢再冒头,免得被已经腾出手来的那些杀星们惦记上。 再说桃源堡,如今的桃源堡,比之一年前,更是繁荣了许多。当初的繁荣,是本地的人,以及许家商队带来的,而现在,已经掌控了整个南溪郡的桃源堡,有足够的底气可以面向外人彻底敞开欢迎的大门了。凡是因为好奇,想进来转一圈的,没问题,这里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甚至是住宿休闲购物一条龙服务,绝对能让「游客」们大饱眼福跟口福,口袋里的银子哗啦啦地往外掏。可如果是想在这里长期住下来,那花销,就绝对是能让很多人为之肉疼的了。 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里,曾经是偏远小县的地方,现在已是寸土寸金,而桃源堡到底大小有限,又划分了商业区、住宅区、工坊区跟办公区,其中只有商业区是允许外人居住的。住宅区的民宅虽然不少,但登记审核十分严格,除非是在桃源堡的「办公厅」那里登记了,核实了身份跟居住条件后,评分达到了及格以上,才会被允许挂牌经营「民宿」。 而无论是在民宿居住,还是在最外围的商业区的客栈住下,都需要进行登记,偶尔会有巡查队来抽查。别以为这事不算什么,对于的确没什么坏心的普通游客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甚至桃源堡的这种氛围还让他们觉得挺安全,挺放心的。可对于带着一些别样目的来的人,这无异于是在时刻挑战着他们的演技水平。凡是演技不过关的,或是被巡查队抓到了证据的,都被直接带走了。当然了,躲过了巡查队,也不代表着就没事了,被热情周到为他们服务的客栈伙计们发现不对劲,然后给暗搓搓举报了的,也有一些,然后结局跟前者自然是一样的,巡查队唿啸而来,盘查发现的确不对后,人很快就会被带走。 第85页 可以这么说,现在的桃源堡的居民们,虽然可能身份上还是所谓堡主的家奴,但无论是人身自由方面,还是生活水平方面,都在这两年时间里,有了一个从泥里飞跃上天的大跨越。 从家家饿得快要死人了,到现在家家有余粮,不说顿顿都能吃上肉吧,起码三天两天的,能买上一回只供应给本地人的物美价廉的猪肉兔肉鱼肉,带回家给孩子老人油油嘴儿,其中以兔肉的价格最便宜,但再便宜,因为目前只供应给许家商队以及桃源堡地界的本地人,所以外人想吃就要花费极高的价钱,这让桃源堡目前占着的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居民,都很与有荣焉,以自己是桃源堡的人而自豪。从其他当初没被占了的那些县城里来了亲朋,就会稍稍肉疼一下,去市场上买一些兔肉回来,享受着这些亲朋们狼吞虎咽全然没了形象的饱餐之后的羡慕嫉妒恨,心里美滋滋。 而穿戴方面,也从破衣烂衫,变成了一年能买上几件只供应本地人的物美价廉的衣服,从暖和极了的据说里面填着一种名为棉花的东西的棉衣,到各种各样虽然有着瑕疵却穿着很暖和的皮毛衣服,再到脚上的,几乎桃源堡地界的人,人人都能一年买上几双的便宜又暖和的靴子,他们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人们在桃源堡地界里,更是地位渐渐高了起来。不止是因为之前的灾荒跟人祸导致的女人数量锐减,毕竟在其他地方,女人少归少,嫁了人照样要给婆家当牛做马生儿育女还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可在桃源堡这里,却因为一个又一个工坊的建立,尤其是棉花这个东西被许家商队找到了送过来,随后在山里大肆种植,促使了棉衣工坊也随之出现。而其他成衣工坊、鞋袜工坊,甚至是一些野味包括且不限于肉类也包括水果加工等工坊的出现,都为这里的人带来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女人们虽然相比于男人可能力气要小一些,可一些需要心灵手巧跟耐心的工作,随着熟能生巧,女工们的收入常常高于男工。而收入跟粮食、肉类等奖励的增加,自然而然的,就提高了女人们在家里的地位。毕竟这年头,谁掌握着经济大权,拥有着赚钱养家的能力,谁说话的底气就更足。 有些人家,因为男人们曾在盐场、矿山干过活,受过累,被找回来后,已经没办法再干繁重的体力活了,虽然他们这样的也能被安排到一些轻松些的工坊里干活,但每个月的进项,未必能比得上家里的女人。 这种情况多了之后,都不必特意去按着头去执行,一些家里生了孩子的,对女娃的态度就好了不少。毕竟在不讲究童工的,十三四岁就进工坊,甚至更小就进工坊做工来贴补家用的女孩子多得是,而等到她们嫁人,这期间的几年时间,足够为家里带来大笔的收入,还能为自己攒下一笔嫁妆了。不再是某些人口中赔钱货的她们,自然而然的,就获得了更多生存下来的机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被放弃,就被嫌弃。 这些事,张娘子没有直白地告诉给那些被「陈将军」送过来的女人们,而是让人带着她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转,让她们亲眼去看到这一切,亲耳去听到这一切,亲身去感受着桃源堡的与众不同。 在此之前的一个月里,这些被南溪郡郡城那边的各大家族送出来的歌女舞女丫鬟们,先被送到了桃源堡境内开设的「女子学院」里接受「改造」。 她们在学院里穿着统一的服饰,二十人到二十五人组成一个班,排成了十二个班,每个班都专门学习一两种技能,这个不是强迫性的,可以自己选择。 普通班是刺绣、财务、人力管理等,这些都是为了培养出高级技工以及后勤人才做准备的。为什么言白建议陈狗子收下这些女人?不是因为她们的美貌,而是因为这些女人几乎都是从小被精心培养的,没有一个不是饱读诗书。 从零培养一个大字不识的女性到她们的水平,短时间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这就显得她们很有些被改造的价值了,一旦改造成功,立刻就能成为各大工坊的骨干分子。 当然了,像那些在舞蹈跟唱歌方面更有天赋,也不太喜欢平凡生活的女人,也有她们展露自己才能的舞台。 分到艺术班的第一天,张娘子就带着这一部分人去逛了一圈桃源堡商业区内新建起来的大剧场,在那里,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建筑里,因为目前一天才会在傍晚之后演出一二场,票价也不贵,所以,每次开场,台下常常坐满了游客跟下工了不缺钱想要放松一下的工人们,几乎是场场都座无虚席。舞台上,有唱有念的从没见过的新型表演,将一个个或悲或喜的故事徐徐展开,或是催人泪下,或是让人捧腹大笑,现场的气氛常常被带到了整个场子里的人都为之投入的热烈氛围里。当演员结束了表演后,台下也往往会爆发出的热烈的掌声跟欢唿声,不含任何的轻蔑不屑,只有真挚的喜欢跟恋恋不捨。这样的氛围,若是还不能感染这些生来就有着艺术细胞的年轻姑娘们,那只能说,这样的人就必须要小心盯着才成了,因为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被培养出来送权贵暖床的歌女舞女,而更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是细作。毕竟只要是人,是在某一方面有着天赋跟追求的人,并且在此之前一直被人当做玩物培养,当得知可以用自己所擅长所喜欢的技能去谋生,还能获得周围人的尊重时,就很难不动容。 第86页 光是这一手,就几乎俘虏了大多数艺术班女生们的心。 而在学习之外,这些女人在桃源堡的生活,也是十分不错的。 住宿是六人间,因为她们是吃住都归学院负责,食堂里的各种花样翻新的伙食,让她们简直怀疑自己之前吃的那些是不是猪食了。而来自学院老师们给她们描绘的毕业后包分配的美好蓝图,更是让她们渐渐心安下来。 直到在一个月之后的校外实践课期间,被张娘子她们带着走遍了桃源堡的范围,真真切切看到了生活在这里的女人们的幸福生活,早就已经歪了的天坪,终于彻底哐当一声,朝着另一边直落了下来。 而这时候的京城,因为三皇子跟五皇子最终选择了联手,势力开始重新洗牌。 第46章 乱世桃花源(完) 大魏建国第二百一十三年,秋,朝廷共派两路大军,共十万人,赶赴距离京城最近的两个被流匪所占的郡平乱。 次年春,平乱大军取得最终胜利。班师回朝的三皇子、五皇子,一时名声大振,支持者众。 同年冬,宫宴时,被人进谗言的大魏皇帝暗设毒酒,喝了赐酒的两位皇子,回去后不到三日,相继「病亡」,朝野震动。 第三年春,大魏陆续有五个郡的郡守相继打出「清君侧」大旗,未果后,退守回郡,挑起了反旗,而这五个郡的郡守,都与之前「病亡」的三皇子、五皇子二人有着姻亲关系,在此之前已有被清算迹象,所以他们无奈之下,只能为求自保,宣布自立。 这一年的夏天,大魏的二皇子扫清了最有力的敌人,终于按捺不住,联合七皇子,设计陷害只有着长子之名的大皇子,促使大皇子走投无路之下直接逼宫,被二皇子斩于马下。四皇子在乱军之中,被人乱刀砍死,六皇子八皇子不知所踪,二皇子随即威逼皇帝退位,自己登基,史称大魏伪帝。 半年后,有人扶植六皇子、八皇子分别在边西郡、望州郡同时登基,至此整个国家彻底大乱。 …… 楚骠是个经歷十分丰富的人,在这几年时间里,可是着实经歷了一番大起大落。 先是在盐场,被人当成牲畜一样使唤,然后第一次起义的时候,是跟着自己的堂哥楚驰干的,结果失败了,自己的堂哥后来也在被追兵追捕的过程中死了,他不得不到处躲藏,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再后来,就是隔壁的贺州郡大闹了起来,他又带着那时候人数还不多的手下去投奔了对方,成为了贺州郡起义军中的一个小头目。 结果,他眼睁睁看着原本占据着上风的起义军,却在取得了一些成绩后,就开始攀比着享受起来。而且身边的那些头目,论起享乐,比那些被他们骂着的当官的还要过分,要女人,要很多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不仅自己要,还将女人当成东西一样玩弄,玩腻了就随便赐给哪个手下,继续让她们过着悽惨的生活。还霸占着一栋又一栋的豪宅,仿佛贪婪而不知厌倦。 几个大头目之间勾心斗角,像他这样的小头目们,也被迫着要站队,不然就是被排挤的下场。这革命尚未成功,就闹成了这样,当时楚骠就有了一个预感:这支队伍怕是长不了了。 果然,在围了南溪郡的郡城后,还没成功,就先从他们内部分崩离析了。先是有不怕死的商人主动跑到了他们的营地里来,嚷嚷着要向最大的首领敬献礼物,而这个商人也的确送来了极其珍贵的礼物,据说是连皇帝都不一定能拥有几套的晶莹剔透的琉璃器皿,说这是君主才能享用的宝物。他当时有幸看到过,这一套器皿的确是美轮美奂,放在阳光下去照,甚至看不到一点点的瑕疵,美到了让大首领这个得势后就生活奢侈的人,也要小心翼翼地捧着才敢端详,还有着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噱头,可谓是将礼物送到了人的心里去了。 就是这套礼物,导致了内讧的发生。因为商人在要走时,被二首领的人「请」了去,不久之后,竟然也送了一套几乎一模一样的琉璃器皿,献给了二首领。疑心渐重的大首领直接就怒了,派人呵斥二首领,并威逼对方交出这只能由老大享用的宝物。结果自然就是内讧起了,大首领二首领彼此兵戎相见,最终取得胜利的,是二首领。而不服二首领的人,则在之后带着一部分人愤而离去。 直到最后楚骠被来自桃源堡的人俘虏了,被押去见那位陈将军,看到了曾经出现在昔日大首领跟二首领面前的那个商人时,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哪里是什么商人佩服起义军大首领,所以才跑去献宝,分明就是这位陈将军的计策!离间计! 不同于那些不忿的同伴,因为早就有了必败的预感,所以楚骠之后很佛系的在被他们的人带去什么劳改中心后,就认真干活,半年后,就被送去了一个军事学院继续接受改造跟进行系统的军事化学习,一年多后,他竟然在毕业时,被直接带到了陈将军的身边,开始为对方做事了。 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对方居然这么信任他的吗? 但这样被信任,被器重,最重要的是,桃源堡的军队纪律严明,而且「根据地」(这是桃源堡本地人的叫法,楚骠也就跟着这么叫了)也繁荣如乱世桃花源,这些,都让他有了一种心脏重新跳动了的感觉。 他开始跟随陈将军,跟着对方一步步走向了地盘不断扩张的道路。很快,外面就大乱起来,当京城有两位皇子立功反被杀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就已是暗搓搓地吞下了贺州郡,而当其他郡很多都或是明面上造反,或是暗搓搓自己自立不听朝廷命令的时候,他们已经又吞掉了周围的两个小郡。 第87页 然后这时候,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已经意识到了,桃源堡的势力已是大到了无法遏制跟忽略的程度了。为了消灭这个将来的对手,之后就是一番试探性的战斗,来自其他那些还没有被他们吞併了的「邻居」们的攻击,陈将军都毫不畏惧,靠着几次大战的胜利,将那些试探的触角一一给打了回去。 不是没人打算,用美人计或是离间计等计策来让桃源堡的势力从内部崩溃。毕竟在很多人看来,他们与曾经楚骠待过的起义军没什么不同,都是一群泥腿子,既是泥腿子,当到了一定程度后,享乐就足以迷失高层的心智,让他们丧失继续走下去的斗志。而这些危机,也一一被化解了。 想到陈将军刚刚娶了没半年的将军夫人,楚骠就有些想笑,为那些试图利用美人计来达成目的的人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这位将军夫人的来歷可不一般,据说是出身于那个神秘的桃源村,也就是陈将军的真正老家,虽然不是姓陈,却与陈将军算是,而且还是外界谣传与陈将军分庭抗礼的霍将军的亲侄女。霍将军至今都没成亲,所以,这位将军夫人,还是将陈将军与霍将军联繫在一起的那条纽带。 当然,肯定有人觉得,这必然是所谓的政治联姻了。 而陈将军不肯享用美人,必然是因为顾忌着霍将军。 可曾经亲眼目睹过这对夫妻相处的楚骠却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反倒像是自己那对已经过世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当年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恩爱夫妻,情投意合,彼此又较着劲,经常会为了一件事互相暗搓搓比试着,但若是有人觉得他们因此会感情不好,那就是瞎了眼也瞎了心了。所以对这对夫妻,楚骠还是挺有信心的。这位将军夫人能力也很强,在陈将军出征在外时,能够压得住阵脚,曾经就有人在陈将军重伤不治的消息传回来后,试图在根据地这边制造流言来搅动风雨,结果才刚冒头,就被陈将军的这位夫人给狠狠打了回去,光是那一次,砍头的那个广场上,就掉了一百多颗人头,让许多围观的人回去都做了噩梦。但效果也十分显着,直到陈将军得胜归来,后方都没乱起来。 但有一件事,哪怕现在已经成为了陈将军的心腹之一,楚骠也始终是心中疑惑着。那就是,关于那位神秘的桃源堡堡主的事。 关于这位堡主的来歷,众说纷纭,但楚骠却知道,这位堡主,是陈氏一族的族长,年纪虽然比陈将军只大一岁左右,辈分却奇高,是陈将军的太叔公。 随着其他地方的人开始称王,已经囊括了几郡地盘的陈将军,在将霍将军压下,成为了公认的第一把手后,有人可能是愚蠢,也可能是不怀好意,开始不断怂恿陈将军称王。那时候楚骠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怕陈将军太年轻,一时受不了那些人的吹捧,真的应下称王的事。结果倒是让楚骠松了口气,怂恿称王这件事的人,不是被陈将军给冷落了,渐渐成为了边缘人,就是从此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别处,反正楚骠也不敢去打听。 楚骠当初是以为,陈将军之所以能忍住,是性格使然,是因为心里有谱,作为更有耐心的猎手,不打算现在做一只出头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但后来他却渐渐发现,似乎不光是这个理由促使了陈将军缓称王,而是因为陈将军貌似真的不觉得自己就是一把手,是真的认为,就算要称王,也该是由那位很少露面的族长来称王才成。 之所以楚骠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陈将军的心情突然不好了起来,时常暴躁或是带着忧虑之色,而其他几位将军或是军师等,竟然也都是有着同样的反应。能让他们这些人同时心神不宁的,除了国家大事,还能有什么事?若真是他们的地盘上出了事,或是其他地方出了事,自己这个如今也混到了高层的人不会不知,所以,果然还是为了……那位堡主吗? 从没见过这位堡主的楚骠,心里也不禁好奇起来。 能够让整个桃源堡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真正的隐藏在暗地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 而这时候,陈狗子、霍三柱、霍苗、陈君河、陈君峰、林江等十几个人,这些现在在几个郡内跺一脚颤三颤的大人物们,连同着从桃源村匆匆赶来的陈慎民等一些族老们,都神情难过地围着一张大床。 在那张大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却很平静的年轻男人。 从三年前就突然身体勐地衰弱下去了的陈言白,桃源堡真正的主人,现在正在交代着后事。 他示意旁边的人扶着自己坐起来,在灌了一碗参汤吊命后,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的他,先是对陈狗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先不必急着称王,但也不宜太晚,分寸把握,你自己看着办吧,毕竟,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来掌舵这艘行驶着的船了,可莫要得意忘形,时刻谨记着这戒骄戒躁四个字,莫要临到胜利了,却翻了船。」 陈狗子哽咽点头。 言白又看向了站在一旁,已经是个大姑娘……不,应该说,是上过战场现在负责着桃源堡一些事情的身为人妻的霍苗,亦是语重心长地说道:「狗子这孩子,脑袋灵活,在许多人看来,他做事,或许都是有着目的性的。但其实,他在感情方面却有着一颗赤诚的心,只是大多数的时候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他既与你结成夫妻,必是喜欢你才这样做的,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即可。」 第88页 霍苗带着哭腔点头:「太叔公,我记住了!」 言白又重新看向了陈狗子:「不仅是在乱世,在太平之时,女人也可养家,而且,女人读书知礼,也能更好地教育自己的孩子成才。若是将来真有了那一天,你要牢记我说的这些话,至于如何行事,可与霍苗这孩子商量。」 「太叔公,您放心吧!我绝不会忘记您说的这些话!」陈狗子带着哭腔承诺道。 言白便不再看他们夫妻,而是又看向了陈君河陈慎民等人。 「我当初建立桃源村,本是为了给村里人留下最后一条后路,如今看来,这条后路,也依旧是有必要存在的。哪怕将来有了更好的去处,桃源村也不可荒废了,需留下一支,在那里驻留,避世而居。至于选哪一支,需要自愿,万不可强迫,你们可听明白了?」 在场的所有陈氏族人齐齐应声:「听明白了!」 言白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眉头微蹙着,像是对这个世间仍有着一些不放心,却还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众人安静地等着,但等了许久,躺在那里的人都再不曾睁开眼睛。 等陈慎民试探着,将手指放到了对方的鼻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骇倒退几步,直接瘫倒在地。 「族长……去了!」 …… 当言白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中场休息,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一艘行驶着的大船上。 海风拂面,那种潮湿又温暖的气息,让刚刚才在秋天那个萧索季节死去的他,顿时有了一种短暂的错乱感。 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高整个缩水了,这让上个世界直接从十七岁开始生活的言白,顿时有了一点小小的遗憾。毕竟,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大海之上,力量跟生存机率上可是有些减分的,很容易就会殒命了。 他首先排除了原身因为家贫所以不得不上船出海,来做船员的可能,因为他身上的这套衣服虽然有些半旧,甚至有些不合身了,但却是上好的料子,这绝不是穷苦的百姓家孩子能穿得起的。 不过,等他随后终于接收完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后,什么年纪啊衣服啊是不是在大海上啊,这些都已经不算是事儿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掌,言白难得有些失态地露出了无语凝噎的表情。 他以为,在经过了上个世界身体衰败被世界法则驱逐这件事之后,他会来到一个新的世界,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当初走的时候,他还有些小小快乐,觉得终于可以甩掉了那些已经没什么新鲜感可言的事,去别的世界找找新鲜的乐子了。结果没想到,他这次穿越,居然只是跨越了时间,并没有离开上一个世界,他竟然直接穿到了距离上个任务世界一百多年后的未来! 而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居然也跟上个任务世界有联繫,乃是上个世界陈狗子的「来孙」,也就是,是陈狗子的曾孙的孙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因为他上次给陈狗子这个大林开国皇帝当了太叔公,被一大群比自己大许多的老头喊叔公喊叔叔,所以这次被找补了回来,直接穿成了陈狗子的曾孙的孙子? 面对这样无语的事,连言白也不得不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之中。 第47章 荒岛建国(1)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又成为了陈氏一族的子孙,这结果不仅让言白无语,更让终于又冒头了的系统笑得差点抽过去。言白绷着一张小脸,直接将对方关进了小黑屋,然后开始分析他现在面对的这糟心的局面。 说来也挺黑色幽默的,原本歷史轨迹中的那位「帝星」,如今竟成了陈氏建立的王朝「大林」的丞相。经过了一百多年,大林的皇帝,现在已是到了第五世,上一代皇帝年轻时还算英明,晚年却昏庸了起来,一味贪图享乐,还请了道士入宫,为其炼制仙丹,以求自己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位原本的「帝星」,就是在这个时候,渐渐掌握了大权,随着一番被他故意挑起的皇子皇女们的夺嫡斗争,最终将最容易被控制的一位皇子送上了皇位。其他皇子皇女甚至是皇孙被杀的杀,幽禁的幽禁。而言白现在的身份,就是在夺嫡斗争中失败了的一位皇子一直藏在外面的儿子。 名字什么的,只有一个「平安」的乳名,原本是跟着养他的那家人姓贺,也就是贺平安,但既然现在已经到了海上,这个姓氏自然是不会再被允许用了,跟着他上船的就有贺家父女,有他们在,为了避嫌,首先反对他继续姓贺的,势必就是这对父女了。而如果姓回陈姓,言白也并不想起旁的名字,好在他作为众人必须要誓死保护的「小殿下」,也暂时用不到正式的名字,言白打算等过几年再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首当其冲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大海之上,先存活下来。 根据他从记忆中吸取来的少量有用情报显示,这一艘大船上,陪他出海的,共有着一千余人,其中男人七百多人,女人三百多人。在大魏时曾有过女人不能上船不能出海的规定,因为船员们认为女人不祥,如果上了船,会导致海难发生。而经过了大林的一百多年,情况已是有了变化。 从一开始,谨记言白叮嘱的陈君茂跟霍苗这对帝王夫妻,就拔高了女性的地位,还特别颁布了保护女人基本生存权利的法律。虽然自从那位郑丞相上位后,又开始颁布新的律法,来约束女子言行,还特意向皇帝进言过,要求宫内嫔妃需选择柔顺谦和不嫉妒的女性,但因为跟着言白出海的,都是原身父亲的心腹嫡系,自然而然会排斥郑丞相这个「奸臣」的一切相关,所以,女人被带上船的也有不少。不仅有着丫鬟僕妇,还有着贺小姐率领的女兵二百余人。 第89页 她们倒都十分安生,不仅能够在海上跟其他男人们一样分批巡逻,还足够细心,可以照顾一船人的饮食起居,可以说,正是因为有她们的存在,阴阳调和,才让出海久了之后,船上的气氛仍比较轻松,没那么沉重。 男人这边,情况就要复杂多了,七百多人,愣是分成了好几个阵营,其中以正经权贵子弟出身的、江湖人士出身的、普通武人出身的这些武将跟侍卫为主,但在他们之外,还有着寒门出身的十几个文官以及贺父这样的中立派。总之,人不多,但是堪称是一个江湖了。 言白甚至怀疑,他们这次出海逃亡之旅,大概是将大部分嫡系班底都带走了。这一船人,哪里只是一千余人?分明已是一个初见雏形的小朝廷了。 难道原身的爹,那位被幽禁多年最终含恨病逝了的皇子,至死都没丧失斗志,还想要让他带人到了海外,发展壮大了势力,再捲土重来? 嗯,貌似的确有这个可能。 但回想了一下他已经待得快厌烦了的地方,言白觉得,他还是更喜欢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大不了,等以后实力壮大了,足够强了,可以以国与国之间的来往方式,再回去一趟也就是了。 想到他在不久之前才刚刚叮嘱过陈君河陈慎民他们要留一支族人在桃源村那个地方,虽然一瞬之后就跨越了百年多的时光,但因为桃源村原本就是他放到这个世界的属于他的空间,所以,他只需要一感受,就能感觉到,那里现在是封闭状态,里面的确也生活着一些与他现在的身体也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这样就成,哪怕他再回去大林时,留在外面的那些糟心的「子孙后代」就算被人折腾光了,好歹还有陈氏一族存在着,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了。 真正能算得上立刻就会影响到他的大问题,是这艘本该只有自己人的海船上,还混进了那位郑丞相的人。 在第三次发现有人偷偷盯着自己,并且自以为没被人察觉到就肆意地没有遮掩住那股子恶意,言白就不得不正视了这个面前应该说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毕竟,别的事情还有点遥远,马上就可能要架在脖子上的屠刀,却是言白首先要解决的。 「看来今晚是没法好好休息了。」揉着被海风吹得有些难受的脑袋,言白轻轻嘆了口气。 跟他一起长大,但比他大了好几岁的贺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吓得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立刻走远了,而这位贺小姐则一拍言白的肩膀,在他回头后,不贊同地盯着他说道:「虽然我不贊同把你当成几岁的孩子一样看得牢牢的,可你只顾着看海,却忘了潮气大,还又换上了这身衣服来缅怀过去,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这样又怎么能让人把你当成大人看待呢?」 言白回想了一下,哦,他终于想起来了,原身这个绝对是世界意识故意搞出来的工具人一样的皇孙,从小到大,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如同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没什么个人情感,也没什么额外的追求,连留给他的记忆,都像是机器人分门别类过的,清晰明了。所以,按照世界意识给这具身体安排的行为模式,这是个全身上下平庸到了没有任何缺点但也没有任何优点的人,可能是因为这样的人设给了一个有着家仇不得不流落在外的皇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假,于是,在言白到来之前,这具身体就又被添加了「念旧」「孝顺」「至情至性」这样的优点。 具体表现就是,喜欢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穿上原身去世了的奶娘亲手给他做的旧衣服,哪怕不合身也不要紧。但这样一来,就同样会戳到另外在乎原身的人的心了。比如贺家父女。 从关于这对父女的记忆来看,他们都是那种直爽的武将型,但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类型,更喜欢闷头做事,而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也就是言白比较喜欢支使的那种实干家。 虽然能言善辩者,也有着能言善辩者的用武之地,但如果身边保护自己的人多几个听话又肯闷头干活的老黄牛类型,言白同样不嫌弃。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现实中,言白只是一顿,便乖巧对贺小姐一笑:「姐姐说的是,是我太过执拗了。」 一声甜甜的姐姐,直接让贺小姐一直努力绷着的严肃表情都直接绷不住了,这个其实也还是个少女的女将,终于有了一点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鲜活气息,她惊讶地看着言白,问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结巴了:「你、你唤我什么?」 「姐姐呀。」十分不要脸地装嫩的某人,认真地看着对方,「姐姐心疼平安,平安一直都晓得的。」 这一句话,竟直接让对方红了眼圈,但身为将门之女,哪怕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也自认为比面前的小殿下成熟多了,所以她很快就掩饰了这种情绪,嗯了一声,连提醒面前的小殿下不要再唤自己姐姐了,因为会乱了尊卑都忘了,催着言白赶紧回船舱里换回合身的衣服,随后就晕晕乎乎脚下有些发飘地走了。 意外的容易满足嘛。言白坐在自己一人居住的奢华的船舱里,捏着下巴想着。 看来就算他当初在教导陈君茂这位大林开国皇帝时,曾经有意无意地点出了一些人权问题,但因为并没有按牛吃草,而是冷眼看着顺其自然的发展,所以到了大林建国一百余年后,土生土长的大林人,依旧是有着尊卑上下的思想。 第90页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任何一个脑子正常且清醒的封建统治者,都不太可能在没有任何威胁的前提下,主动给自己添麻烦,去宣扬什么人人平等的思想。在经济水平跟其他发展都没有达到可以自然而然促使这种思想浪潮萌生的情况下,拔苗助长,纵然可以在短时间内达成这个目标,但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一旦在之后遭遇了反弹,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倒退。 如果言白能够在之前的任务世界,哪怕再多个十几年的时间,他都没准会有这个闲心去摆弄一下这件事,看看后续发展。但被世界意识坑了几次后,他已经太了解这些玩意儿了,知道自己大概率会在革命尚未成功时就被直接拍出去,时间并不多,也不足以让他的继承者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万一没他把控着,陈君茂玩到了翻船的程度,那乐子可就大了。 「果然还是要给上个任务的自己收拾烂摊子啊。」想到现在大林的国情,言白再次轻嘆一声,随即就将不合身的外袍脱了,挂到一旁,也不叫人收拾,就这么平躺到了床上。 因为原身这几天给人的感觉是心情不好,所以除了他主动叫人,服侍他的那些丫鬟僕妇,都不被允许靠近他。这也让言白难得有了清净的空间,现在已经过了晚饭的时候,躺了一会儿,言白就喊人,让他们送了洗漱之物,拒绝了两个丫鬟的服侍,他自己洗漱过了,丫鬟们端着出去,他才又重新躺下。 深夜,月色如钩。 璀璨的星月光辉下,幽深大海越发显得神秘莫测,而行在上面的可以容纳一千多人的大船,在这浩瀚大海之上,就如同一粒粟米,弱小而无助。 一阵海风吹过,远方有黑压压的乌云袭来,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但船上的众人却大多入睡了,并没有发现风暴将至。 小殿下的房间是在所有船舱中最好的那一间,不仅空间最大,而且还有一扇窗可以从里面推开,若是觉得闷热时,就可以在船舱内吹吹海风。 而夜里,窗子却是需要关上的,而此刻,紧闭着门跟窗的船舱内,床幔垂下的那张木床上,隐约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熟了。 随着几声微弱的响声,本该被关着的舱门,竟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了,一道黑影趁着夜色,从只挂着一盏油灯所以有些昏暗的走廊里如鱼一般钻了进来。 虽然船舱内光线很暗,但这不速之客早就已经将里面的构造陈设熟记在心了,都不必用眼睛看,就知道床在哪个位置。 对方连犹豫都没有,径直就奔着那张床去了,在掀开床幔的瞬间,就手起剑落,连刺了十几剑。但想像之中的血腥味却没有出现,情况不对! 杀手顿时大惊,忙将被刺得棉絮乱飞的被子勐地一掀,朝着里面摸去,结果却只摸到了堆在里面的衣物跟一个已经被扎破了的枕头! 人呢?! 第48章 荒岛建国(2) 刺客随后又搜找了床下、船舱内的各个角落,结果都一无所获。正当他不解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原来如此。」黑夜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冷笑着。 他摸黑走到了那扇能推开的窗户的位置,用手一推,窗栓没插着,人果然是从这里出去了! 这扇窗户不大,一般身材的成年人要是想从这里钻出去,那可能会出现被卡住了之后进退两难的情况,但他要杀的赵王遗孤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还偏瘦一些,恰好可以从这里钻出去。 而在这个窗户的下面,就是挨着船栏的一片甲板,是他刚才曾经探查过的地方,在他到来这里之前,他十分确定,甲板上并没有什么人。这间船舱里的人,很可能是在他到来之前刚刚跑出去的! 小王八羔子,等着老子找到你,就弄死你!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刺客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冷笑,就直接从舱门那里跑出去了。 不管对方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翻窗跑掉了,也不管对方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喊人,但这对于这名刺客来说是绝对有利的,他巴不得这个脑袋似乎有点问题的小子能继续煳涂下去,最好等他抓到对方时,这个赵王遗孤还能一个人藏猫猫一样的躲着,被他干脆利索地一短剑抹了脖子,成为他享受未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最大筹码。 他都盘算好了,只要得手,就带着对方的首级,乘坐着他早就盯上的挂在后面的备用快船,在夜色掩盖下,提前赶路,去往他们的目的地——宁安岛。 今夜的海风,似乎也有些邪乎。 这是刺客放轻脚步走到甲板上时的第一感觉,方才还明亮的月亮跟点点星辰,此刻竟有些影影焯焯的了,远方的大海,黑压压的,一望无边,与同样灰暗的天色连成了一片,不分彼此,令人望之敬畏。 或许是要有风雨来了。 他想。 这在海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出海的第五天,他们就曾遇到过一场暴风雨,当时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船,在大海之上,如同一叶小舟一样,摇曳着,随时可能翻船。船上的人当时都着实捏了一把汗。但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就雨过天晴了。 所以刺客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一到了甲板上,就越发放轻了脚步,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在搜寻着最美味的猎物。谁更有耐心,谁就可能赢到最后。 第91页 哐当。 就在他慢慢寻找着的时候,安静无声的甲板上,忽然从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刺客的脚步一顿,嘴角顿时勾了起来:终于抓到了你! 但当他以着得意洋洋的神情,勐地一剑刺向了那个堆着抹布、破旧了还没有被处理的船帆的乱物中时,并没有刺到人的再次失手的感觉,顿时让刺客本能地意识到不好! 可已经来不及了,一把足有大人手掌长短的匕首,就在这时,深深地从他的后心捅了进去,他努力想要回头看清,下手的人是谁,但身体却已是支撑不住,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可以挡住他的栏杆,恰在此时断裂,连人带着几根铁条,噗通一声,落入了海中。 黑暗中,有人轻笑了一声,随即消失不见。 次日,武人出身的几个人发现,他们中有个人竟然爽约了,本来答应了,今天一起开个会,商量一下到了目的地宁安岛后,该怎么抱团取暖,好争取一下能让他们未来生存得好一些的权益,结果樊茗这小子居然没来? 「怕不是还没起来吧?」一人皱眉说道。 「那我们还要不要去叫他?」另一人犹豫着。 「叫!」 结果这一去叫,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船上的住宿,是更上面的人安排的,像他们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侍卫,虽也算是赵王的亲信,但就出来一千多人,哪个不是亲信?但亲信跟亲信也有着区别呢,他们这样的侍卫,那就是最不值钱的那一类亲信。所以,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肯定是保证小部分人的特权,然后其他人尽量公平对待。对于没有特权的人来说,能住个二人间、三人间,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要再要求别的,未免让人觉得是事儿事儿的了。所以,樊茗虽然偷偷跟他们提过,说是现在跟他合住的另外两个人,都不太爱说话,自己实在是闷得慌,但也没敢去找管这事儿的人去换房间。用这种理由换房间,那就是等着被人嘲讽呢。 他们几个过去的时候,敲舱门没敲开,正好跟樊茗住一屋的一个人回来拿东西,见他们几个围在外面,就问是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找人啊! 「可樊茗昨晚没回来睡啊,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对方顿时狐疑地盯着他们,问道。 这不就坏了吗?一个说没回来,另外几个人说,没跟我们在一起。难道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找吧!结果这一找,没找到人,却看到了坏了的栏杆。现在已是清晨,可天边乌云遮挡着太阳,灰濛濛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大了的海风,透着一种让人心里不安的氛围。 栏杆这里因为有杂物挡着,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即便有人巡逻路过,扫一眼过去,也很难发现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找人,也许到了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有几根铁条断了,这里有个缺口,也是有可能的。而现在,望着杂物上明显有着踩过的痕迹,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之色。 樊茗那小子,该不会是落水了吧?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踩在杂物上往下眺望,看看什么鱼儿啊或是别的什么动静,结果栏杆在这时突然断了,人就这么掉了下去,也不是不可能啊!几个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忙跑去叫人。哪怕知道,若真是之前落了水,这么久过去了,人早就凉了,沉下去了,可不去叫人,也说不过去。 听到外面有人喊着「有人落水了」的时候,言白正躺在自己单独的船舱里,在床上翻了个身。系统被他又放了出来,因为有点担心再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恼羞成怒了的宿主关进小黑屋,所以它现在比较警惕地盯着言白,也不吭声,但毛茸茸的脸上仿佛刻着几个大字:为什么这么做? 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言白单手枕在脑后,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躺卧的姿势,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因为很麻烦吶。」 「虽然可能在这艘船上,潜伏的刺客,不止一个,但也可能只有这一个。」 「为了一个刺客,把整艘船弄得乱糟糟的,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人还不是我?」 「在海上待的时间久了,受环境影响,作为普通人,本就很容易滋生一些负面情绪,能在出海之后,活着到达目的地,在这个时代,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的神经已经够紧绷的了,再来一下刺激,怕是砰地一下,就直接断了。」 「我可不想没死在那个郑丞相的人手里,却莫名其妙死于船上其他人的内讧上。」 这个理由有理有据,让系统想说什么,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是想告诉我,一场大的风暴即将到来,对吧?」仿佛要直面这场风暴的人里不包括自己一样,言白说话慢悠悠的,一点都不着急。「嗯,如果是说这件事,那我早就知道了。」 系统终于憋不住了:【那你还这么悠闲?】 感受着已经是开始摇晃起来了的船身,言白又给自己换了个姿势,以确保暂时不会被甩出去,他很平静地反问:「不然呢?」 也是哈。这场大风暴,波及的范围极广,就算是连夜朝着外围行船,也根本来不及,而以他们现在人在船上,而船在海上的情况,跑不了,除了摆平心态,还能有什么办法? 对自己这次的身份甚至还有些幽怨的言白,甚至觉得,就这么换个世界也挺不错的。但显而易见,虽然不知道世界意识成了精之后,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故事走向才会感到满意,但这次又把自己召到了一百多年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起码要用过了之后再丢。所以言白也毫不客气地将怎么在这次大风暴中存活下来的任务,推给了世界意识,一副你看着办的模样。 第92页 …… 远在大林京城的皇宫之中,刚刚陪着小皇帝用过饭的郑丞相,正表情冷淡地往外走着。 已四十多岁的他,身材修长,相貌儒雅,哪怕两鬓已有些花白,眼角也有了细纹,依旧无损他的俊美。若是年轻十几岁,的的确确就是当年曾名满京城的翩翩佳公子,便是现在,也依旧有人甘愿委身为妾,只求他的一顾。 但相比于这样的女子,他其实更在意另外一批女人,不,更准确的说,不是在意,而是头疼。 勛贵圈的那些贵女们,对他的态度是嗤之以鼻,但这些女人也就是嘴上骂骂,实际上,早就被养废了,每日只知道嬉闹玩耍,与那些同样被养废了的风流公子们吟诗作画,这些人不足为惧。 最让他头疼的,却是武将家的女人。上到还活着的老太君们,下到十几岁的小丫头,出身将门的女子,对他,都尽管表面有礼,实际上,却是看不上他的,她们觉得他这个人心胸狭窄,胆子小,所以才怕女人冒头。 郑丞相有时候扪心自问,也必须得承认,他为还没成年的小皇帝物色的同龄少女,都是柔顺谦卑的类型,的确是防着再出一位霍太后,或是再出一位女皇。他引导着先皇跟小皇帝颁布一些贬低压制女性的律法,也的确是因为他害怕。 可他不得不防!女人,尤其是身为母亲的女人,对孩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如果祖母强势,祖母的影响力也不会弱。 他其实怀疑,当初那个双手沾满世家鲜血的女皇,她之所以那么残暴,是不是就是因为,她自小就养在霍太后的跟前,受了霍太后的影响? 再者,男人当了皇帝,还可以用世家女去争取一下皇后之位,可女人当了皇帝,世家难道还能送自己的儿子进宫,去做没名没分,连孩子都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宠侍之一? 不能确认孩子是自己的,不能确定未来的皇帝是否有自家的一半血脉,那送进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为了世家的利益,他们也必须得推着皇子上位,去压制皇女,让她们再也上不了位。而与其等她们长成了再压制,当然是直接将冒头上位的机会都索性毁了,堵死了路,这样更有效果。 「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招致骂名?」他冷淡地抬头望天,「但我必须要这么做。」 「丞相!」就在他忙着自我肯定的时候,有人小跑着过来,脸上表情有着几分怪异。 但等这个心腹附耳对他小声嘀咕了几句后,郑丞相的表情也变得有几分怪异了。 「谁让你们擅作主张的?」他蹙眉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但等对方忙应声退下后,继续往外走的郑丞相,却心情有点复杂地自言自语着:「果然,那个老道不过是个骗子吗?」 他十余年前,曾偶遇一个道人,对方给他相面,说他本有帝命,却因一个人与他相剋,化龙失败,只能一生为蟒。而那个人,如今已再度降世,将在多年后,再次克他,让他后半生颠沛流离,苦难不断。 郑丞相那时候正好进行一系列收尾活动,那些被他挑拨了的皇子皇女,都被该幽禁的幽禁,该弄死的弄死了。对这话也只是一笑而过,偏偏那时候有人告诉他,说是被幽禁的赵王妃,生了个死婴,郑丞相也没往这件事上想。 直到前几年,有人密报,说是赵王妃当年所生之子,并不是死婴,而是被偷换了出去,养在了赵王的一个心腹下属那里,郑丞相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当年那个道人所说的那番话。 但现在,对方被人带着出海,却遭遇了大风暴,那样程度的大风暴,被波及到了,都可能翻船,何况是位于主要区域?怕是此时,对方早已葬身鱼腹了。 「果然,都是无稽之谈。」 第49章 荒岛建国(3) 这是一片看起来生机勃勃的岛屿群,由大大小小十几个岛屿组成,蔚蓝的大海围绕着它们,岛屿被浓郁的绿色覆盖,蓝与绿的结合,让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与美丽。 十几只海鸥从岛屿上空略过,飞去海面上空时,好奇地向下看着,在距离这片岛屿群大约几海里的地方,一艘破破烂烂的大船,正缓慢地行驶着。 「前面有岛!有岛!」船上的一些人早在看到黑点的时候,就已兴奋大叫起来,此时更是手搭在眉间,朝着前方看着。 经歷了十几日的流浪,船上的食物都已消耗一空,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得不靠着每天捕上来的鱼,勉强硬撑着的他们,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就连那几个在前几天就开始生病的文人,此刻也忍不住撑起身体,慢慢走到了甲板上,跟同伴们一起望着前方,热泪盈眶。 本以为在大风暴中侥倖活下来,却彻底迷失在了大海之中的他们,会死在船上,成为游荡在海中的孤魂野鬼,谁能想得到,绝境之中又逢生,在即将绝望的时候,他们居然看到了陆地! 等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岛屿越来越近,这看起来起码有着一二百平方公里大小的岛屿,郁郁葱葱,完全不是那种寸草不生的最糟糕的情况,这让很多人心里更是升起了一些之前不曾有过的奢望来:也许,这里会有着什么原住民,像他们本来要去的目的地宁安岛一样,有着成了型的生活圈子,他们上了岛,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住上可以防风防雨的屋子呢? 第93页 言白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在快要散架了的破烂大船终于缓缓靠了岸,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往下奔去,他却不慌不忙地走了下去。望着这座岛屿,片刻之后,倒是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但与其他人的满意不同,言白的这种满意,更多的,是从别的方向考虑的。 他现在这个身份,多少是有些尴尬的。赵王这个爹,本来就已是夺嫡斗争中的失败者,别管是因为什么失败的,但败了就是败了。自古成王败寇,赵王虽不是寇,却被他嘴里骂着的那个「窃国之贼」给幽禁了起来,不得不动用了暗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将一个儿子替换着送了出去,留下了一抹火种。但即便是这样,作为赵王的子嗣,在大林如今只是朝堂上乱,民间其实十分太平,堪称国泰民安的情况下,除了被人当做余孽追得到处跑,其实这个身份暂时也没什么用。难道还能振臂一唿,就引来无数志士来投?算了吧,志士们也没那么傻。除了受过各个皇子皇女恩德,不敢忘旧主的,便是那些嘴里嘟囔着「窃国之贼」「乱臣贼子」的,若是给了他们机会,怕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接过了官印,往朝堂上挤,去博一场富贵了。但凡皇位上坐着的还是姓陈的,掌权的到底是谁,对于这些人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 所以言白现在的身份,能带给他的,除了危险,也就只剩下这跟着他来的一千余人了。便是这一千余人,真正值得信任的,大概也没几个。不过言白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收服人的过程,以及从无到有的过程,才是搞基建的乐趣所在嘛。 在没有一定实力自保的情况下,去那些生活圈子成熟了的岛屿,很可能就是去羊入虎口,自己找死。反倒是这种地方,远远地偏离了原本的航线。原本的目的地宁安岛,距离大魏就已是有着大概单向十几日左右的路程了,而这里,是在偏离了航线后,又行了十几日的所在,别说是去原本要去的岛屿了,连他们现在是身处何方,带着他们出海的有经验的船员船长,也暂时还没搞清楚呢。 而这,就为他们的落脚此地以及随后的发展,提供了时间。不想在这里落脚,显然也是不成的了。虽然大船在风暴中没有沉,而是破破烂烂地带着一船人挨到了陆地的出现,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没办法被修补好,这个所谓的「短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 「小殿下,属下想带着人去探一探路,看看岛上是个什么情况。您看,这马上就要到晌午了,咱们船上的淡水跟吃食也都所剩无几,若是能找到能喝的水,打上一些猎物,咱们也能饱餐一顿。」有人这时过来,向言白请示了一下。 言白自然是同意了,但也提醒他们,带着人去探路,查看小岛上的环境时,别走太远,在附近一二里行动即可,还要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全,毕竟这地方他们可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到底是不是藏着可怕的野兽,或是有什么毒虫毒草,都不清楚呢。 虽然这种事,这些人也不是想不到,但言白这位小殿下,他们这群人的主子,能主动提醒,能这么关心他们,的确是让人心里一暖,甚至这些劫后余生后内心比往日还要脆弱几分的汉子们,都有忍不住眼圈泛红的。 言白权当没看到,吩咐完,目送着大概一二百人,分成三队,分别进了小岛,他们这些暂时留在小岛边缘的人,就找了一处沙滩附近没那么潮湿的地方,休息了下来。 海浪不断拍打着沙滩跟附近的岩石,海鸥跟其他不知名的海鸟从天空中飞过,发出叫声,更远的地方,海面与天空几乎融合到了一起。这样平静的大海,谁能想得到,在十几日之前,曾经掀起了那样可怕的风浪,差点让这艘乘载着上千人的大船直接船毁人亡呢。那些原本胆子很大,在郑丞相手下人追捕下还能从容带着赵王遗孤到处跑的人,却在那样的灾难下,露出了无助茫然恐慌的神情。人在大自然的愤怒咆哮下,真是太过弱小了。 言白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之前曾经待过的那个有着海族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海族虽然是类人的种族,却到底不是人类,无论是人鱼,还是鱼人,都有着人类所没有的特殊的能力跟身体构造,所以才能操纵水,在水中自由自在的生活。能够让大批人类入住海底世界的,也许除了更神话一些的世界里的人,也就只有另外的科技侧里将科技搞到极限的那些世界了吧。在他现在所待的世界,就不成了。只能在岛屿上生活,想要拓展地盘,就只能是发展船业……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进行的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些遥远。他收回思绪,回身看向另一面,看起来十分美丽平和的小岛。 他的直觉应该不会出错,这座岛屿从他登上的那一刻,就给他的感觉很微妙。 哪怕这里看起来很美,因为完全没有被污染,风景又极佳,甚至比他之前去过的一些世界见过的岛屿还要更漂亮几分。但就像是漂亮的蘑菇往往有毒一样,这样美丽的岛屿,若不是真的毫无危险的天堂,那就有可能是隐藏着危机随时可能将人拉下死亡之途的地狱了。 而每次基建的开端都是困难模式,言白可不觉得这一次会是例外。 但冒出这个念头后,没过多久,兵分三路去探路的人,都陆续回来了,而且分别带回了好消息。 其中以武将高林带领的探路队伍带来的消息最让人振奋,他们在距离小岛岸边大约二里左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不小的淡水湖,足可以解决上千人长期的用水问题。 第94页 在海上,如果没有淡水喝,那的确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如今发现了一片淡水湖,起码生存问题解决了大半。而剩下的大半,就算没能在岛屿上得到解决,起码大家还可以捕鱼,勉强过活。不过,之前在船上弹尽粮绝的时候,大家就是靠着吃鱼撑了一段时间,现在都有点闻鱼色变了,所以,另外两支队伍带回来的确定了可以使用的野果子以及一些可以使用的植物,就顿时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这个是……白地果?」言白盯着被探路队伍带回来的能使用的一种食物,迟疑地问道。 之所以迟疑,倒不是因为不认识,而是因为这种东西,虽然现在在大林境内也有,但因为其与红薯相似的味道跟种植方法却远远低于他带去的「红番6代」的产量,渐渐的被众人所嫌弃,最后也只在野外生长着一些,没想到竟然在远离大林的地方,也能看到这种东西。 但言白的迟疑,却被人当做了好奇或是不确定,立刻就有人卖力地给他科普了一番白地果,如果不是大家现在都饿了,在有人探过路后,可以朝着淡水湖那边过去了,怕是为了在小殿下面前露脸,这些人还能继续说下去。 最终,他们留了一部分人在岛屿边上看着船,剩下的人,则先过去,到了地方,一个的确已经不能算是小湖的淡水湖,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试过了湖水的确能喝,喝不死人后,这才开始埋锅造饭,旁边还有人在空地上搭起了帐篷。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一点,在大风暴中,他们的船只虽然受损严重,但带着的物资却没被毁去多少,不然现在搭起帐篷来,也不会这么轻松。 有人点起了火堆,往煮沸了水的锅里扔着各种食物,香味渐渐飘散开来,有人甚至怯意地轻声哼起了歌曲,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美好。 言白却盯着湖边的一片叶子是紫色的却开着一簇簇小粉花的植物看了片刻,然后让系统扫描了一下。 系统:【!!!这不是咱们之前去过的有人鱼的那个世界里的驱蛇草吗!】 系统:【而且看种植的范围,不像是自然生长,像是人为种植的,但可能时间过去太久了,所以现在看不出人为种植痕迹了。而且也发生了一些异变,起码有着上百年以上的时间了!】 系统:【该不会是有其他任务者曾经在百年前来过这里吧?宿主,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这里很像是有任务者过来过,但是没成功,中途失败跑路了!】 系统:【这种草既然是另一个世界有名的驱蛇草,会被那个任务者在这个岛屿种下,这可能代表着,这座岛屿上有蛇!!!】 言白得到了意想之中的答案,倒是没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早在看到湖边长了这么多看着眼熟的驱蛇草后,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言白:「尽你最大的限度,扫描一下这座岛屿。」 经过了上个任务,系统的扫描范围稍稍增加了一些,大概现在能扫描方圆十五公里左右了。系统闻声,立刻就加紧了扫描。 这一扫描,果然就扫描出了大问题!透过系统战战兢兢传来的画面,言白就看到,在不远的地方,远离水源的岛屿上,看似平和的树木草丛之中,大大小小的长虫,正悄然滑过。 至于为什么它们没有被之前探路的人发现,自然是因为这一大片都自然生长着驱蛇草了。而为什么这种植物,没有蔓延到全岛,那就要说一说这种植物的特性了。 它们喜水,所以才会在淡水湖附近疯长。估计在岸边附近也有,只不过那时候的言白,并没有注意到罢了。而在远离水源的地方,它们便是长出来,也会很快枯萎,就算有雨水滋味,也很难存活下来。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居然……是这种类型的困难模式吗? 第50章 荒岛建国(4) 因为驱蛇草伴水而生,防御方面也还是很给力的,所以,哪怕知道这个海岛宛若一个大型的长虫窝,言白也并不怎么着急。毕竟只要他身边的这些人不作死,不继续往岛屿深处走,那么,他们现在就是安全的。 言白原本还想着,若是有人想要进入岛屿深处,那么,自己就阻止一下。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用不到他出马。 因为除了他之外的几乎所有人,甚至包括贺家父女在内,都倾向于修补了船只,然后重新扬帆启程,赶赴别的地方。 从这座岛屿外围的一二里情况来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起码这里在近些年是没什么人烟的。但凡是有着人居住,只要不是零星一二人,是成了规模的上百人以上的人口,就不太可能没有一点痕迹。这种岛屿,其实对于有着野心的人来说,是很适合落脚的。但眼下,跟着言白出来的这一千余人,多年来东躲西藏,其实也是有些身心疲惫了,他们是想找个偏僻点的小岛国,安生地待上几年,再图以后的发展。可再偏僻,也不能偏成这样啊是不是?有不少都是公侯府里出来的,让他们从此当野人了?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是,他们船上是带着不少物资,但这船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又有几个是想要自己种地搭屋子,以后就过上这种远离人群的隐居生活的?没有几个!大多都是年轻人,但凡有别的路子可走,他们也不想下半辈子蹉跎在这么个地方。所以,在他们看来,这里既然是荒岛,待可以待那么一二年,等修补好了船,走也是一定要走的。这也是派出去的人,目前只搜索了挨着岸边的一二里,再没往深了去探的最主要的原因。毕竟根本没打算在这里久呆,那自然就没必要往里面去了,起码在他们刚到了这地方的这个时候,是没这个必要的。 第95页 不过,想要修补好那艘大船,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木头这方面是不必担心,靠着岛屿边上的这一圈,就有着不少可用的树木,而钉子之类的东西,在出海前就防备着有修补船只的可能,类似的工具以及零件,备了不少,都没有在大风暴的时候遗失,此时正好可以拿来用。可问题是,能容纳上千人的大船,便是原材料并不怎么缺乏,这一点一点地修补,没个一两个月,也不可能见到成效。而彻底修补到可以放心地重新出海,那时间就更要往后退了。 所以,有人就觉得,是不是应该先紧着做一些小一点的船,然后派人乘着小船,去附近转转,看看附近有没有住着什么人。起码他们得先搞清楚他们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对不对? 不过,不等这件事情讨论出个结果呢,在连着几天的热火朝天的修船劳动后,一个不速之客就突然出现,直接打破了众人还算平静的海岛生活。 这个人是随着一块木板飘到这座岛屿上的,要不是当时很多人正在大船附近忙碌着,离着他被冲上岸的地方比较近,怕是一时半会也没人能发现他,说不定他就这么凉了。等把他救醒了,才发现这人黑髮蓝眸,五官轮廓有点深邃,看着就不像是大林人,这是个看起来相貌有点英俊的异族男子。 对于一群出海的人来说,会见到异族人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原本的目的地宁安岛,就是一个有着许多异族人与大林人混居的地方,在那个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岛屿上,甚至有着好几个小国家,虽然偶尔也会发动战争,彼此之间打那么几仗,但因为地方小,人也不多,打起来其实跟大林国地方武装摩擦也没什么区别,大多数的时候,各族的人彼此还算相处的和谐。 所以对这么个人的出现,大家还是惊喜大过于防备的。而且,除了言白,大概没人不想从这个异族人口中问出这里的方位,问出该如何重新回到正确的航线上这样重要的答案。 但这人望向他们惊愕的表情,以及开口后听着有些别扭的大林官话,却让言白,以及言白身边的几个年轻男子都眉头蹙了下,但因为围拢过来的人都很兴奋,所以这几个人纵然是发现了什么违和之处,也没有第一时间打断这人的话。因为彼此言语还是通的,沟通起来也很快,但也正因为这样,问题被发现,也自然是更快了。 「魏奴?什么意思?」听到这个自称名叫阿吉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们这一千余人是不是魏奴,之前就发现不对劲的一个年轻男子,顿时拧起了眉头,问道。这人是赵王党中的几个势力的头目之一,镇国公府的后人,郑绩,郑无功。他相貌生得端正而严肃,哪怕只是这么轻轻拧眉,都让人觉得很有压力。 反正名叫阿吉的异族人就被吓了一跳。 「你们……不是?」 大概是发现围着他的这些人对「魏奴」二字的反感,阿吉十分聪明地刻意避过了「魏奴」这个词,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他小心翼翼问道:「难道你们是来自大魏?」 立刻就有人哈哈大笑:「哪里还有什么大魏!魏朝早就完蛋了,大林建国都一百余年了,你这人该不会是从什么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吧?居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可又一想,不可能啊。 在海上,会说大林官话的人,不太可能不认识大林人啊,如果认识了,接触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大林已经取代魏朝一百多年了? 除非这小子来自十分闭塞的地方,在那里,关于大林那边的信息,还停留在一百多年前,所以在那边的人看来,如今的大林,还是大魏。这样的话,倒是解释得通了。 阿吉听见那人说着什么大魏不在了,如今乃是大林,整个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望着这一圈人,惊愕地问道:「你、你们竟是从魔鬼海域那边过来的人?!」 魔鬼海域又是什么东西? 先是魏奴,随后又是魔鬼海域,对方似乎知道一些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报?跟着言白出来的,有个武人,叫秦宣,对打探消息方面,是受过培训的,能混到高层,那自然是实力不俗,起码对付这样一个看起来比较普通的异族人,是不在话下。而他,也算是跟着郑绩混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个,与郑绩这时候对视了一眼,郑绩朝他点了点头,秦宣就站了出来。 他还特意看了其他人,重点是以另一个年轻人隐隐为首的一群人一眼,示意他们别再多说,由他来发问。那个被簇拥着的年轻男子撇了撇嘴,到底是没吭声。然后就通过一番交流,得知了令在场的人都感到惊愕的事实。因为负责套话的人是秦宣,所以对于套出来的这些内容,就算不能信了十成,起码应该也有着六成以上的可信度。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感到惊骇跟茫然。 这个阿吉,竟然是一百六七十年前,沿海地区被贩卖出海的大魏子民的后代。因为往上几代都与异族人通婚,所以到了他这一代,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像是异族人,而非是言白这些大林人的同胞了。但在阿吉的身上,却的确是流淌着一部分与他们相同的大魏或者说,大林的血。 而根据阿吉所说,当初被贩卖出海的大魏子民,多半都不是自愿的,或是被哄骗着拐卖去的,或是直接通过海盗的手,掠了人口到海上。而到了大海之上,想活命,就只能认命,等到了距离故国十分遥远的岛国后,更是只能靠着拼命干活,来博得活下去的机会。 第96页 阿吉的祖上,因为在做生意方面比较有天赋,被主人发现后,给予了一定的优待,这才有机会从一开始就摆脱了最低等的奴隶的地位,并能与其他地位不高的异族女僕成亲,而不是像很多同伴一样,死在了主人的鞭打惩罚下。 而到了他这一代,因为外貌看起来更接近于异族人,所以,他的日子,过得比父辈要好了许多。但在他生活的那个距离这座岛屿大概有着两日左右航程的岛屿国家,几十万人口,至今还有着五六万所谓的「魏奴」,作为最下等的人,在艰难的生活着。而且大多数连名字都是随便起的,没有姓氏传承。 「像我父,就被主人赐名为阿祥,我祖父则是名叫阿福,而我,一出生,就被主人赐名为阿吉。」阿吉扯了扯嘴角,说道。 让人也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以此为荣,还是以此为耻,又或者,是二者都有? 「不要觉得这样的名字敷衍,作为魏奴,能够有个听起来吉祥的名字,都已是主人的恩赐了,大多数的魏奴,都是被起个阿猫阿狗的贱名。」 听到这里,现场的这些大林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毕竟谁听说了,跟自己有着同一个祖宗的国人,居然有这么多,被卖去了国外为奴,后代还是奴,被人看不起,都不会觉得舒服。 哪怕这件事,是发生在了大魏时期,也让他们觉得脸上发烧。 「五六万人……人数也不算少了,就从来没有人想过反抗,或是逃走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就算打不过,就从没有人成功逃走过?如果有,逃去别处,难道不成吗?远的不说,既然阿吉生活的地方距离这一片岛屿只有两日的航程,逃到这里来不也挺好的? 「还有,你们这些人就从没想过,回到大林……不,是你们所认为的故国,大魏吗?若是在外面过得好了,不想回去也就算了,你们这几万人,过的那叫人过的日子吗?既然过得这么不好,为什么不想着回去呢?哪怕是送个消息回去,让朝廷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存在,对你们的处境也能改善一二吧?」 「这就与各位刚才问我的另一个问题有关了,是关于魔鬼海域的。」阿吉沉默了一下后,嘆道。 魔鬼海域,其实指的,就是阿吉生活的那个岛屿以及附近的区域,与大林所在的那个大陆之间相隔的一片海域。 言白他们虽然是从原本大风暴的地方,走了十几天过来的,看似,距离虽然不算近了,但若是找了嚮导还能找回到原本航线上去。但通过阿吉的话,言白就知道不可能了,至少暂时不可能了。 据说,在一百多年前,其实是能从大魏到阿吉生活的那个大岛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魏奴的被运送过来。但大约在那之后过了十几年,那一片海域突然就出了问题,仿佛是有着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阻碍着行船。 凡是路过的船,都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沉没,一开始也有不信邪的船队,可随后去了多少,就基本扔在了那里多少。有那命大的,侥倖乘着快船逃出那片海域的倖存者,就将自身遇到的可怕遭遇,譬如遇到了莫名其妙的有着古怪歌声的雾气、突然掀起的足以掀翻大船的毫无预兆的风暴,以及突然出现可以将船只拖入海底的漩涡等等,都与其他人讲了。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就像是可怕的故事,可这些事却又的的确确是真的发生了,这自然就更加吓人了。 那一片区域从此就被知情人叫做魔鬼海域。 而自那以后,这一边,与大魏那一边,就彻底断了。就算有魏奴最初还想着逃回大魏,后来也发现不可能了,只能认命了。 「你们能在大风暴中毫髮无损地活下来,船只甚至都只是破损,而没有沉没,这已是海神庇佑,十分神奇的事了。偏偏你们还在大风暴之后毫无知觉地穿过了魔鬼海域,平安到达了这里……这就更是算得上命大了。」 阿吉忍不住感慨着:「不得不说,你们真是一群被幸运所眷顾的人。」 第51章 荒岛建国(5) 阿吉的话一出口,顿时就让在场的这些人露出了一种仿佛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纠结表情。幸运?他们先是遇到了大风暴,随后又因为大风暴迷失了方向,到了这种鬼地方,难道这其实不叫倒霉,而叫幸运?还是说,在异族人的眼里,倒霉这个词,约等于幸运?是双方在词语的理解上有什么不同? 「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阿吉在发现气氛忽然僵住了之后,正心里发慌地要找办法挽回,忽然听到有人轻笑一声,说道。 这声音还怪好听的。阿吉顺声音望过去,发现正笑盈盈望着自己的,正是这群人簇拥着却一直没说话仿佛是地位最特殊最尊贵的那一个。 他也是挺机灵,忙麻熘儿地单膝跪下,冲着言白献媚道:「谢大人的夸奖!」 这一套动作做的,十分娴熟。有好几个人看阿吉的眼神都更复杂了,大概是从这麻熘儿下跪讨好的姿态上,就能看出阿吉生长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了,一个在同族人里算是混得好的「魏奴」,居然也卑躬屈膝得这么自然而然,如果是在同族的贵族面前这样也就罢了,可几万「魏奴」,却是被异族人欺压着,这就很难让人觉得舒服了。这就跟一大家子兄弟姐妹的,关起门来,打出活人脑子来,那都是内斗,可出了这个门,看到自家兄弟姐妹被个外人吐一脸口水,按着脖子跪在地上,那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太可能忍下去,这是一样的道理。这不止是打对方的脸,凡是沾亲带故的,凡是这一家子的脸皮是一起都被踩下去了。跟着言白出来的这群大林人,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第97页 言白倒是没露出什么异样表情,只是让他起身,和气地说道:「继续讲讲你知道的事吧,你是怎么一个人飘到这座岛屿的,似乎还没有讲到?难道也跟我们一样,是遇到了大风暴?」因为秦宣之前尽量都是问的一些大林人们迫切知道的事,关于阿吉自身的事,阿吉都没机会讲出来。 此时听到这个问题,阿吉顿时苦涩地扯扯嘴角,显然是被问到了伤心之处:「哎!大人们有所不知,我乘坐的商船倒是没遇到大风暴,可却遇到了同样可怕的东西……」 他心有余悸地随后吐出两个字:「海盗。」 据他所说,在这一片海域,一些还算安全的面积大的岛屿上,都是一些中小国家,而还算安全的零星小岛上,则被一些海盗给占据了。这些海盗一般不会吃窝边草,近处的小国家们的商队一般都不会去碰,他们大多是行船到远处,在那边拦截普通的商队,等有海军闻讯赶来时,海盗早就带着货物跟钱财逃之夭夭了,连个影子都摸不到。所幸海盗的数量也不算很多,出海一百次可能才会遇到一两次,而这一两次里,也可能遇到的并不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会多少给商船上的人留下性命跟空船,让他们有命回去。可偏偏这一次出海就格外倒霉,阿吉作为船队的管事之一,遇到了一支做事不留余地的兇残海盗,五艘商船,不仅货物被劫走了,人被杀了不少,剩下的人跟船,也都被带走了。 阿吉因为水性不错,当时就跳了船,又因为命大,虽然只摸到了一块木板,趴在上面勉强撑着,但飘了不到一天后,就飘到了这座岛屿上。 「如果不是大人们都是黑髮黑眸,看起来也不像是海盗,当时我一睁眼,怕是吓都要吓死了。」他这样细皮嫩肉长得也不错的,若是被带了回去,怕是下场比死还要惨一些。 海盗?!听到这附近居然还有海盗出没,哪怕现在那些海盗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听到这话的人还是大多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听起来,他们来的这一片海域,处处都是危机,到处都是敌人啊? 不过,他们这一千多人,大多数都是有武力值的,所以,虽然越听越不爽,但也没到恐慌的地步。可接下来这个阿吉的举动,就真的带给了众人恐慌。 从醒来之后,就只是在这一小片区域待着,之前飘过来时已是昏迷了,没有看到这座岛屿的全貌,更没来得及看一看附近情况的阿吉,此时终于在慢慢放松了心情后,有时间打量一下这座岛屿了。结果就是这么一看,就脸色有些变了。他又忙看向远处,以他的视力,自然很快就发现,这座岛屿不是一座孤岛,而像是岛屿群中的一个岛。 阿吉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他甚至淡忘了面前这些人带给他的恐惧感,直接跳到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稍微登高一些,向着远处眺望,等跳下来时,腿一软,差点瘫倒在沙滩上。 「哦!海神在上!我居然是到了这个地方!」 「你们没有派人进入岛屿深处吧?没有吧?」阿吉随后问着正一脑袋问号看着他的众人。 「阿吉兄弟不如先说说出了什么事。」之前开口向其问话的秦宣,这时候忙开口问着。 阿吉也没打算隐瞒,他抹了一把脸,一脸灰败之色地说道:「哎,你们是不知道,这里是死亡之岛啊!」 见说了之后,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有人低估了一句「怎么回事,不是魔鬼海域,就是死亡之岛的,这边的人起名字都这么喜欢吓唬人吗?」,阿吉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赶紧给这些在这片海域算得上是绝对的「外地人」的大林人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死亡之岛。 之所以被这样叫,是因为这个岛屿群虽然土地肥沃,但是,有着许多许多的毒蛇或是毒虫,所以,周围的很多岛屿上都住着人,唯有这一片岛屿,是无人敢住的。 阿吉之所以怀疑这座岛屿就是魔鬼之地,是因为他这次跟随商船出来,所走的航线,距离死亡之岛就不算很远,虽然大致位置不太清楚,可距离他遭遇海盗袭击的地方,细算起来,的确也不是很远,他在跳海后,会飘到这里来,也就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了。 之所以没在刚才就立刻认出来,是因为他刚醒,就被一群大林人围着追问事情,根本来不及观察岛屿周围的情况。等发现这里的沙滩以及附近,不像是有国家或是大股势力长期盘踞过的痕迹,而远处还有着些肉眼可见的遥远的小岛,这才让他想到了他这次出来前,听别人提到的传闻。 死亡之岛就是这样,由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的,是个岛屿群! 毕竟岛屿再常见,加上以上几个巧合,碰巧遇到了的,不是死亡之岛的可能性,反倒是最小的了。 阿吉还告诉他们,曾经就有从几百海里之外的一个岛国争权失败逃出来的一群人,逃到了死亡岛屿群这里后,顿时觉得这是个好地方,正好可以让他们在此发展起来。可结果呢,在死亡之岛上待了三天不到,就丢下了小半的人手,剩下的人仓皇而逃了。被丢下的那些人怎么样了,还用细想吗?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被海神诅咒的地方,是没办法长期生活下去的!」阿吉认真说道。 在场的人在听到这里很可能是毒虫毒蛇盘踞的岛屿后,就已是脸色微变,心里别扭了起来。反倒是言白,因为早就知道了,此时倒是表情很平静,还出声安抚了一下阿吉,让其不必惊慌,他们现在身处在海边,便是岛上有什么毒虫毒蛇,不往里面去,也不会有什么事。他年纪虽小,可说起话来,却慢条斯理,自带着一种安抚效果,不光是阿吉慢慢平復了心情,看向他的眼神也透着一点敬佩,就连言白身边的那些大林人,也仿佛是第一次发现他们侍奉的小主子不一般一样,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第98页 但也就是这样了,养成的习惯一时半刻也难以改变,言白也没指望着这些人立刻就能把他这个小殿下当成主心骨,当成真正主事的人。所以,在阿吉被带下去休息后,言白也继续做着他的吉祥物,在十几个人议事的时候,坐在主位上,安静地听着。 会议的主题,就是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于附近有势力盘踞的那些岛屿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人都想着,是不是探一探,搞个清楚,做到心里有数?但如果真如阿吉所言,像他们这样黑髮黑眸有着大林人长相的人,在那些岛屿上地位很低,而且还是一百多年来一直持续下来的这么低,那么,他们就不能直接就这么过去了,免得才脱狼窝,又入虎穴。 可继续待在这个岛屿上,在不知道这座岛屿可能有着许多毒虫毒蛇的时候,还觉得这里挺好的,等从阿吉那里知道了,顿时就有一种光是站在这里,就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所以,就算接下来继续要在这里落脚,起码帐篷要重新搭一下了,营地要从一二里深的那个淡水湖旁边,挪到海边这一片的空地上。至于用水什么的,反正用的时候再让人去取就是了,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至少安全方面让人心安了。 有些人甚至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毕竟他们之前可是为了吃水跟做饭,进入到了一二里左右的深度,在淡水湖边甚至还住过几晚,可这样了,都没遇到蛇的攻击,甚至连一条蛇都没看到。要么,就是这座岛屿本来就没蛇,是阿吉那小子说谎或是认错了,是虚惊一场。要么,就是他们之前都比较走运,恰好没有遇到蛇,或是遇到了,但是蛇被惊走了,没有伤人。 坐在主位上的言白听到,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自我感觉挺好的人。嗯,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跟着南平侯府那个方鸿屁股后面转的一个姓楚的小子?楚骠的后人?哎呀,当年的楚骠,言白作为桃源堡堡主那一世,也是远远见过的,他认识对方,对方不认识他。那可是个看着憨实际上心里挺有谱儿的人,这个姓楚的后人,名声不显,似乎也不是嫡支,是个不起眼的旁支?难怪会跟着跑到了赵王的阵营里,如今还跟着出海了。就是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像楚骠一样,也是个有趣的有内秀的人了。 说起来,能在赵王落难后,仍算是铁桿儿忠臣,并且跟着跑到了海外的,除了镇国公府的郑绩以及南平侯府的方鸿,其他的勛贵出身的人,多半都是原本在家族里就不受重视的旁支。所以,在勛贵出身的这一群人里,隐隐以郑绩跟方鸿为首,分出了两个派系。他们领着一群人,彼此隐隐较力,但对外时也能合作一把。这让他们所有人更上面的名义上的老大言白就很无语了。你说,都到了这种情况下,还能没事斗一把,该说不愧是勛贵出身,天生就有着一种喜欢拉帮结派搞事不断的本事吗? 「小殿下,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散会后,贺小姐贺云蓉跟在言白身边,见小殿下露出了有点无语的表情,回想了一下刚才会议上讨论的那些事,贺云蓉偷偷问道。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让贺云蓉对言白渐渐改变了态度。她倒也没怀疑这个日渐显得与众不同的小殿下,是不是换了个人,毕竟从始至终,作为小殿下的亲卫之一,贺云蓉很确定,小殿下在上船之前,一直都在她与爹爹的注视下,从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总是有人保护着,盯着。至于其他的,什么亲近之人会不会怀疑里面换了灵魂,且不说这种事一般人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就说亲近二字,别看从实际上来讲,他们曾经在外人眼里是姐弟的关系,但其实一直都不是很亲近。 无论是贺云蓉,还是贺云蓉的父亲贺含章,一直都是恪守着上下尊卑。贺云蓉小时候倒还真有过误会小殿下就是自己亲弟弟的时候,但那时候还没去世的贺母,以及贺父,很快就纠正了她。自那以后,哪怕只是三四岁,贺云蓉也渐渐知道,这个弟弟不是弟弟,而是主子。不像是现在,经过了海上这段时间的接触,二人的关系有了一点小小的拉近,倒还真像是相处出了一点君臣之外的姐弟的感觉,就是有时候刚有一点这种荒诞感觉浮现出来,就被对方那种偶尔看晚辈小朋友的眼神给按下去了。但此时回忆一下,贺云蓉又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看错了,毕竟,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用那种看晚辈的眼神看自己,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回神。」正想着,一只手在贺云蓉的眼前晃了晃,贺云蓉顿时脸一红,下意识就要向面前的小殿下认错。 对方却沖她轻轻摇了摇头,一边从她身边走过去,一边说道:「边走边说。」 「……哦!」贺云蓉有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忙跟了上去。 面对外人,总是故意板着一张小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冽不好欺负的小姑娘,实际上因为是武将家庭出身,又是幼年丧母,从小就更为要强,总是与棍棒刀枪为伍,反倒在人际交往方面更单纯一些。 原本只需要做好一个亲卫首领,一个可能不被主子待见的要偶尔「忠言逆耳」的亲卫首领就好了,可现在,听着身边小殿下的吩咐,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甚至回忆了一下,是不是刚才她其实没有问小殿下发现了什么,而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的话,小殿下怎么就突然开口,让自己配合他骗过其他人,然后带着他再次入岛? 第99页 「您说,要我带着进岛?小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贺云蓉言辞拒绝道,「您可是千金之躯,怎能偷偷入岛冒险?」说完这话,却发现对方只淡淡看着她,这顿时让原本升起了「我不能看着小殿下又胡闹」念头的贺云蓉,顿时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她怎么又忘了?小殿下一直以来都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样子,那只是伪装,是为了装出平庸的模样,好矇骗外人的!她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怎么就又下意识将小殿下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小殿下会不会生她的气?觉得她管得太多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对方却没怒,而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不解地问着。 「秘密就在淡水湖附近。」 「之前没救下那个阿吉,没听到那个阿吉提到什么死亡之岛时,你不是也带着几个人,陪我进出过吗?这段路,你应该很清楚是不是安全的。」 「还是说,你与那些人一样,都把我当成个孩子,所以只想架空我,自己做主?」 「不是这样的!」对方这话一出,贺云蓉再也绷不住那副严肃的表情了,急急向对方解释,「大家其实不是故意架空小殿下您,而是……」 「我明白,只是他们真心认为,我只是个孩子而已。他们觉得,在我成年之前,任何事情,都只需要享受成果,被他们保护着就好。你是想说这些,是吧?」小殿下淡淡说着。 贺云蓉顿时讪讪地闭了嘴。她还真是想这么说来着,而这,其实也的确是事实。她因为是女子,当初明面上又是小殿下的姐姐,所以,由她带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一支女兵,平时保护着小殿下,是最不显山露水的,那些女兵也经常扮作丫鬟跟着小殿下出入贺府,这也让贺云蓉在十五岁之前就接触到了一些不该被她知道的事,认识了一些本不该在那时候认识的人。像方鸿、郑绩,以及普通出身的那一群武人的头目鲁锡,包括她爹,其实论忠心,都是忠的,不忠的话,若是在大林的时候选择倒戈郑丞相,路肯定能走得更顺遂一些,不至于非要躲藏着,表面上有着身份的人,还要与人虚与委蛇。能选择跟着出来的,不说所有人都是忠的,起码像是郑绩啊方鸿啊,这些本来能有其他选择的人,是肯定在忠心方面没什么问题的。 可忠,却不代表着一定能顺。 他们也不是故意要架空小殿下,正如小殿下所说的,他们是真心觉得这样是为了小殿下好,纵是有着私心,但在私心之前,却是因为小殿下之前一直为了自保,在大林的境内一直藏拙,藏到了最后,虽然成功活下来了,却也失去了在属下面前的威信。而少了威信,纵然下了命令,也未必有人听,而是可能招来众人的集体劝谏。 想到这些,贺云蓉看向面前少年的眼神,也渐渐软了下来。 「你们几个留下,去守着殿下的帐篷,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殿下累了,休息了,有什么事,等殿下醒了再说。」 贺云蓉迟疑了一下,在是否告诉爹爹,与是否相信小殿下这件事上,最终选择了相信小殿下一次。但为了保护小殿下的安全,她足足带上了三十多个最精锐的女兵,这还是为了别太引人注意,所带的人手。反正真有什么情况,让力气最大跑得最快的人扛起小主子往回跑,她带着其他人殿后,也足够了。 等到他们到了大约一二里的那个湖边,言白像是顺手一样,从地上拔了一些草,先是编织成一个手环,递给贺云蓉,让她套在手上,又编了一个,给自己戴上了,见其他人愣愣地看着自己,他无奈地嘆一口气:「看着做什么?编这个很简单吧,学不会?」 学当然是能学会的,可问题是,学这个做什么啊? 作为小殿下的忠诚手下,哪怕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在做什么,可贺云蓉还是立刻瞪了其他人一眼,示意那些愣着的姑娘赶紧也编。 最初只是应付差事,但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收养来的,编着,编着,竟都有了一点野外郊游的兴致了。她们或是戴在手上,或是拿在手里,原本警惕着的神情,也因为与过去几日没什么不同的平静的环境,放松了下来。 而言白这边,却又用长长的木棍,一头也绑了一些这种植物,拿来探路。 贺云蓉有些懵逼地看着,有心自己上去帮忙,但又觉得这可能是小殿下在玩呢,自己不好扰了对方兴致。 结果就在刚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看到言白将这根长棍子,往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哗啦,居然有几条长虫,嗖地一下被挑起,随后刺熘一下滑下去,慌不择路地爬开了。那落荒而逃的架势,不亚于人类被臭不可闻的粪便给戳了一身之后的惊骇反应。 而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女们的尖叫声。哪怕是女兵,因为并不是后世的什么能够在雨林中执行任务的兵种,只是普通女兵女将,骤然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很难不鸡皮疙瘩起一身。甚至换成外面那些男人进来,怕是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在发现蛇不敢靠近她们后,她们就很快镇定了下来。贺云蓉她们不傻,立刻就猜到了什么,对小殿下弄的这种植物,有了好奇。 询问之后,小殿下告诉她们,这是可以驱蛇的草。因为发现他们之前待过的淡水湖附近没有蛇出没,所以就想到,可能是有什么东西,与蛇相剋。果然,这次就找到了这种植物,与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里提到的植物有些相似,而如果真是那种植物,不仅是驱蛇的利器,而且,是离不开水。 第100页 而随着继续往里走,离开了水,也的确没看到这种植物了。 听到这里,贺云蓉放松下来的同时,也有些犯愁。放松,是因为无论是海边,还是湖边,蛇不敢靠近,对他们暂时的生活是没影响的。犯愁,是这个地方居然真的有这么多蛇,那个阿吉没说谎,也没认错地方,那么,这里显然不是长期落脚之处。 回去的时候,见贺云蓉有些忧心忡忡,言白倒是忽然说道:「其实,这个地方,也未必不能长期居住。」 「可若是您没认错这种植物,那它们离了水就无法存活了,岛屿上可没有这么多水源啊。」 先不说,小殿下想在这里长期落脚,能不能被郑绩方鸿那群人支持吧。就算小殿下能够压下反对的声音,选择在这里落脚了,但没有足够多的水源,就算是有着驱蛇草,也没法大面积种植,也办法组成坚固的防御线。在这种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的情况下,别说是郑绩方鸿他们了,就是贺云蓉自己,其实也不贊同将这里当做长期落脚之地的。但她也理解小殿下的想法,毕竟因为「魏奴」的事,那些有国家存在的岛屿,他们要过去,也得掂量一下,而没有什么国家的零星小岛,但凡是安全的,也可能被海盗占了,他们过去,也需要恶斗一番。与其那样,如果有办法留在这里,还能与岛上的毒蛇毒虫和平相处,倒不失为是一个还算可以的选择。于是,问题就又绕回来了。这种驱蛇草有用倒是有用,偏偏离不开水。而这座岛屿,就算再多出几个淡水湖来,也远远不够啊。 贺云蓉忍不住扼腕,为什么这种植物,就非要挨着水才能活呢!如果不是这样,将这种植物大面积种植了,完全可以将岛上可能存在的毒蛇,都驱赶到一角啊!也不必赶尽杀绝,它们的存在,必要时还可以吓唬一下岛外的人,有着死亡之岛的恶名,能因为发现了秘密而留下来的人,反倒在安全方面更有保证了!哎!可惜! 「水源少?」言白却摇头道,「那可未必。」 而这时,之前沉默着的系统,按照言白的要求,向下扫描,现在已经出了结果。 系统:【居然……真的被宿主你猜中了!】 言白看着扫描出的地下景象,终于也放下心来。他果然没猜错,世界意识准许外来者进入的几个地方,哪怕是看起来再不适合发展的地方,实际上,也有着解决的办法,不可能给出无解之题。 这一片岛屿,看着,像是只有普通淡水湖的被大海包围的普通岛屿,实际上,却是拥有着钻地七八百米多深的众多温泉的一个温泉海岛,而且还是海岛火山岩地热温泉,对皮肤病还有很好的疗效,经常泡泡,对身体也好。 这哪里是什么被阿吉说的,死亡岛屿,这分明就是一处非常宜居,甚至还很适合在未来发展成旅游胜地的宝地! 第52章 荒岛建国(6) 海边的临时营地,一个身材魁梧的武人又跑来骚扰守着小殿下帐篷的几个女兵。 在出海后,这个从父亲那一代就跟着郑绩父亲做事的武人,就惯是喜欢「多管闲事」,不是主动提出巡视,就是帮郑绩盯着方鸿那边的动向。这殷勤的样子,让郑绩也哭笑不得,更透着一点心酸。想到他们一群人落到现在的处境,若是再不自己找点事情做,怕是憋都要憋坏了,索性也不去管了。在郑绩看来,他们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用争权夺利,也不用防备着外面的人了,在这么一座岛屿上,能遇到的危险,必然都是岛屿深处的,没必要每天还耳提面令的约束着下面的人。适当的放松,也有助于更积极的生活,不是吗? 结果现在,这个武人,就在转了一圈后,就捧着自己找来的一些能食用的新鲜野果子,来献给小殿下来了。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除了他自己,大概也没人知道。反正因为这个事,没讨到什么好脸儿,还碰了一鼻子灰。 等对方又一次过来时,跟女兵们就有了摩擦,结果这时候言白他们回来了。 离得不远,就听到一个大嗓门不满地说着:「嘿!你们几个小娘们非要拦着我是怎么个意思?我来找小殿下,你们一次次的拦着,也没见你们进去通禀,你们咋就知道小殿下不愿意见我?上次也就算了,这次可是郑大哥要请小殿下过去,你们非要拦着,该不会是收了方鸿的好处了吧?嘿!我跟你们说,他们那边的人虽然的确有几个长得不错,可你们这几个人都黑不熘秋儿的,就是我这个粗人也看不上呢,何况是人家公子哥儿出身……」后面说的就更是难听了。 「怎么回事?」言白这时候走了过去,正说着的人,见到他后,顿时表情一僵,毕竟此刻这武人站着的位置,距离帐篷还有段距离,大概是认为自己与那几个女兵争吵,不会让里面的人听到,所以才胆子这么大,去调戏看守帐篷的女兵们不成,又来故意挑衅,给她们身上泼脏水。结果以为在帐篷里的人,却从别处走过来了,还把他的话听了个正着,这就让这武人有点冒汗了。 但又一想,小殿下虽然是他们所有人的小主子,可一直以来,都是比较倚重郑绩、方鸿等人,小殿下自己并不如何掺和底下人的事,这次就算是听到了自己出言不逊,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吧? 言白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对那几个涨红了脸的女兵说道:「你们做得很好,能够服从我的命令,并且在别人恶意嘲讽之下,也没有退却一步,你们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第101页 「你带出的兵,果然很好。」言白又对贺云蓉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就示意贺云蓉跟着自己进入不远处的帐篷。 在此期间,别说是呵斥,看都没看那个武人一眼,只当对方空气一般。而这样的态度,让原本还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甚至能感觉到,不远处一些同僚,正嗤笑着,朝着他指指点点。 他心里忐忑不安,更羞愤交加,想进去给小殿下道歉,可看了一眼几十个围在帐篷旁正冷冷看着自己的女兵们,又觉得自己若这样做了,实在是太丢人。毕竟,他觉得自己最多是错在了对这些女兵态度不算好上,可自己好歹也是跟着出海的人,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不过是因为实在闷得慌,第一次过来时调戏了一把小姑娘,但他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可是真有正事,那可不是说谎的! 「你刚才也看到了,哪怕是作为我的亲卫,你所带着的这二百多个女兵,也并不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帐篷里,言白已是请贺云蓉坐到了自己旁边,帐篷内此时除了贺云蓉,还有几个算是贺云蓉比较倚重的女兵小头目,言白也让她们在不远处坐下。 「如今我们来到了海外,你对带兵一事,有什么想法?」 贺云蓉最初看到那一幕时的怒意,此时已消了不少,她苦笑一下:「若是别人这么与我说,我定要告诉他,谁说女子不如男子?我定能带出比男兵更好的女兵!但既是小殿下您这么问了,我只能说实话,我……我其实心里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姐妹都是陪我一起长大的,有一些甚至在小殿下您身边也有一些年头了,但几乎所有人,包括我爹,其实都是将她们当做服侍小殿下您的侍女看待的,并没有真的将她们当做是可以上战场杀敌、与那些男人地位平等的女兵。而我,虽是她们的头领,却也无能,没办法让她们做得更好,没办法让她们被其他人尊重。这是我这个做首领的无能,我……我对不起她们!」说到这里,贺云蓉就垂下了头,不敢让言白去看自己红了的眼圈。 言白却知道,贺云蓉已是尽力了。毕竟贺云蓉本身也只是一个普通将门之女,现在也才十六岁,在这个年代或许已经可以成亲了,可在后世,不过是个刚上高一的小姑娘罢了。而贺云蓉带着的这群女兵,最大的也没到二十岁,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基本都是被她们的父母遗弃了,被贺家父女捡回来收养的孩子。在资质方面,大多就是普通人,没什么过人之处。哪怕她们努力苦练武艺,也顶多就是能打过普通的男人而已,可跟着出海的这些男人,那都是什么出身?随便拉出来一个,都可能是有着家学武艺、杀过人、上过战场的低阶武将级别的人,是被整个家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培养起来的精英,跟这些人比,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哪里能有胜算? 原本的骄傲,在出海之后,就渐渐被打击成了渣渣。 再加上海上的时候,那种环境下,负面的情绪很容易被放大了,那些单身汉们,人品好一点的,懂一点礼数的,会远着她们,避着她们,可也有不少是比较粗野的,或是对女兵本身就不怎么看得起的,言语上,就渐渐没那么尊重了。 言白能看出,贺云蓉跟她手底下带着的这些女兵,其实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如今忍着,不过是因为形势比人强,实力没人家强,被人看不起,除了自己更努力一点,还有别的办法?没别的办法。 但只靠着她们平时苦练武艺,除非是给她们一本不符合这个世界水平的武功秘籍,否则,受身体跟资质限制,想要达到可以一对一赢过那些武人的程度,几年之内都是不可能的,甚至时间再长也不可能,毕竟别人也不是在原地踏步。 言白想着,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对这些小姑娘们进行训练,让她们实力提升。在他过去待过的一个低武世界,曾经做领主的时候,他就搞过类似的女兵团,那时候会做这种事,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那时候拥有的领地人口少,附近又多有强盗跟不讲理的邻居们,在发展起了本地的经济后,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光是男人,领地内的女性们也都被动员了起来。而因为他给了领地内女性稍微公平一点的待遇,让她们能活得像个人,所以她们也比领地内的男性更拥护他,因为如果他下去了,她们回归以前的境遇,会比男性惨得多,所以她们在后来的保护财产跟维护他这个领主时,也更能豁得出去。提升她们武力值的办法,就是团体作战,一个人不成,那就三个人、七个人、十四个人甚至是二十一个人一起上,不是蛮力的上,而是组成「剑阵」、「刀阵」、「长矛阵」,甚至后面为了能更多的捕捉俘虏,还有二合一阵法,有人打击敌人,有人下黑手使绊子扔绊脚锁。 而贺云蓉带着的这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在外人看来,是言白这位小殿下的侍女团,这虽然让人看轻了这群小姑娘,但同时,若是真训练出来,她们却是真正属于目前一个十几岁小殿下的嫡系武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将女兵们扶持起来,都是有利而无害。 「既然一对一的话,力气可能稍逊于同样水平的男兵,受身体限制,那就扬长避短,增加默契度,利用剑阵、刀阵以及三人小队、两人搭档这种方式来弥补上不足。我曾经读过一本杂书,上面倒是提过这种模式,若是你们愿意,回头我默写下来。」言白考虑过后,终于打算扶持贺云蓉这群女人一把,他也没有故弄玄虚,而是随便扯了个看过杂书的理由,就这么提议了一句。而贺云蓉跟在场的几个女兵,都眼睛一亮。有这样的机会,她们自然不想错过。 第102页 就这件事聊了没几句,有女兵走到帐篷外面禀报,说是郑绩跟方鸿二人过来了,在外面求见小殿下。 言白面上淡淡的,说:「请他们进来吧。」 外面的两个人一进来,看到了坐在正中央的少年的表情,顿时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方鸿颇有深意地看了郑绩一眼,那个意思可就多了,但总结起来,大概就这么一句话:让你不约束自己那边的人,现在倒霉了吧! 郑绩则是忍不住埋怨起了那个脑袋一根筋的人,对方也算是跟着郑家混了两代的人了,不是那些直接从平民提拔上来的武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呢?在听说了这个人打着自己的名义,得罪了小殿下跟前的女兵亲卫后,他就有点头疼。当然了,其实郑绩本人也没把那些女兵当回事。若是贺云蓉本人也就算了,因为跟小殿下有过十几年的姐弟情谊,怎么着也得给她一点面子,可那些女兵,每日再训练,回头也不过就是做做侍女的活儿,最多是比寻常侍女僕妇们强壮一些,但正因为这样,在一些伺候人的事情上,也没专门伺候小殿下的侍女僕妇细緻,很有些鸡肋的感觉。若不是当时走得急,其他远处的人没办法通知了带走,而船上还有空位,这些女人,本来都没这个资格跟着出海的。 但再看不起,有句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自己这边的人,闹出这个事,这不是在给人一种自己不把小殿下当回事的感觉吗?可天地良心!他郑绩虽然平时的确会跟方鸿别一别苗头,但那纯粹是因为两个人从小就是这样斗过来的,哪怕是小时候斗鸡斗蛐蛐,他们两个也较劲,可真不代表着他有什么不臣之心啊!就他们现在这一千多人,混到了在这么个岛屿上待着的地步,又有什么可争夺的? 偏偏方鸿这小子心里也明白,可却故意拿话噎自己,刚才过来的一路上,自己的耳朵就没清净过。此时郑绩更是被方鸿那一眼看得有些窜火,但目光与主位上的小殿下一碰,对方清冷的眸子,顿时让他直接脑袋清醒了过来。 「郑绩有罪,没有约束好手下的人,冒犯了小殿下,这次是过来请罪的。」郑绩面带愧疚之色地请罪道。 方鸿在一旁呵呵一笑:「小殿下确实是该罚,不仅该罚你,也该罚我。」他这人倒是特别光棍儿,直接就给言白跪下了,表示自己之前也有对小殿下不敬的地方,但是因为没意识到,所以让跟着南平侯府混的那些人,也跟着松懈了。 「就像是请您参加会议,但凡是懂事的,应该是来您这里议事,而不是请您过去,这到底哪个是主,哪个是臣,弄到现在,反倒让人误会了不是?」 郑绩听到这里,脸都气青了。谁让在船上的时候,因为船舱大小的缘故,大家有事都是去最大的一个没住人的船舱里讨论事情呢,时间久了,就忘了在大林时是他们来拜见小殿下,来找殿下了。而到了岛上,这才来了没几日,因为忙前忙后的,郑绩也是真没顾得上这个,习惯性地跟在海上一样,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倒是让方鸿给抓住了把柄,在小殿下面前给他上了眼药了。可这事,想解释,张了张嘴,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真要深究的话,给谁看,都会觉得,这是他没拿小殿下当回事。但郑绩是真没那个意思,只能说,是言白没接手这个身份之前,赵王之子这个原身完全就是个工具人,让人下意识就当成了不必询问意见的吉祥物,习惯成自然了。 于是,噗通一声,继方鸿之后,郑绩也跪下了,向上磕头,一脸苦涩地再次认罪。 坐在上面的言白,看着这两个人几乎就能挑起一台戏,如果不是因为不合时宜,他甚至想找把瓜子嗑起来。 第53章 荒岛建国(7) 清晨,天刚蒙蒙亮,女兵那边的十几个帐篷,就开始有了动静。早就提前蒸熟了的白地果,虽然是凉了的,但现在天气已不是那么冷了,是暖春时节,这种吃食凉着吃就挺好。她们起的可比远处扎营着的那些男性武人们早多了。因为天生在体力方面,可能比不过那些男人,她们也曾经失落过,甚至是自我怀疑过,但自从小殿下让贺姐姐(妹妹)以着一种新颖的方式来操练她们,虽然只过去了十天左右,她们就已是能感觉到了实力的增长。除了每天负责砍柴、收集食物,算是分担了营地的后勤工作,她们都是去了远处,自己练自己的,不与这些男人们凑到一起。 等太阳彻底从地平线那一边跳了出来,原本安静着的武人们的营地内,这才真的热闹了起来。 一些起的晚了的武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虽说这地方也算不上多安全,但跟在海上时比,那就真的挺让人觉得安心的了,起码不用担心睡着睡着,船就被突然到来的大风暴给掀翻了。而跟着出海到现在,训练上其实也懈怠了不少,以往可能都是天还没亮就要起来练武,现在嘛,很多都是晨辉都洒下来了,他们才睡醒,这种能一觉自然醒的日子,实在是舒服。 但这时候只要看一看已经没了人、安静下来的女兵们远远的帐篷,原本的好心情就顿时消减了不少。 常言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郑绩他们怕是之前也没想到,当初他们不过是因为临时跑路,人手不足,所以才没对一群女兵上船占了二百多个位置有什么意见。但这些女兵的存在,却在现在成了这种孤岛生存模式下的气氛润滑剂。 第103页 十天前,郑绩跟方鸿去向小殿下那里请罪,鲁锡后来竟也因为有事找他们,跟着过来了,三个人算是代表着目前岛上最有势力的三方,竟在小殿下面前,因为男人们不守军纪,在女兵们面前说话不三不四的事,当着小殿下争执了起来。虽然惹出事的是郑绩这边的人,可他为了不独独自己一个人丢面子,将方鸿、鲁锡也扯下了水。 为了他们三人能别吵了,和谐相处,小殿下只能无奈地表示,这件事既然之前没有给予过警告,可以不追究了,但为了大家都好,从今以后,干脆就男兵女兵直接分开,彼此之间不要往前凑,而女兵的训练,会单独另找一块地方。而工作的分工,也可以割裂着进行。男人们负责造船跟修船,女兵们负责搜集食物跟砍柴带回来这部分工作。但埋锅造饭时,男人跟女人各顾各的,谁都别要求谁伺候谁,这样也避免了接触过多,惹来麻烦。而自己身边跟着的那十几个丫鬟僕妇,年轻的,也充入女兵队伍,年老的几个,都是四五十岁的妇人了,倒是无需避讳什么了。 可同样的,既然自己这边会令贺云蓉约束女兵,自然也就希望郑绩跟方鸿以及鲁锡他们,同样也能约束手下了。如果都这样了,到时候还有人做了什么轻浮的举动,那就不要再找藉口了,自己这个做少主的,一天是少主,一天就有权利,对知道规矩如何还要犯了规矩的人再不会手下留情。 郑绩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觉得这主意其实也不错,他认为,除了极个别不挑不拣的急色鬼,自己跟方鸿手下的人,其实都出身还不错,是见识过女人的。但鲁锡领着的那群武人,可是从底层拉拔上来的,以前在大林的时候,就有些荤素不急,有点银子就喜欢往那种低等的窑子去,若是继续让男性武人们跟女兵们混在一起,现在还只是有人言语轻薄,以后怕是要出大乱子。到时候,自己跟方鸿还不是要跟着一起丢人现眼?毕竟那些跟着出海的文官,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靠着他们这些人在岛上生存,但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武将武人,他可不想因为鲁锡那边的人在女色上栽了跟头,被那些嘴毒的文人们指着鼻子嘲讽。 但为了表示不是自己威逼着小殿下做出这样决定的,郑绩想了下,就主动提出,自己可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教导女兵刀法。郑家刀还是挺适合军队里用的,他拿这种虽算不上绝学可也绝对不是轻易教给别人的刀法来作为补偿,自认为已算得上是有诚意了。 但小殿下却拒绝了,表示女兵训练的事,自己另有安排。既是这样,那这三个人就没意见了。毕竟包括贺云蓉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亲卫首领,而自己带着的兵,是小殿下的亲卫,其他人出于种种偏见,自然更不拿女兵们的训练当回事了,觉得就算再怎么练,力气在那里呢,一个个都是小姑娘的,能顶什么大用?而小殿下没事训练着自己的亲卫队伍玩儿,也无伤大雅,反正真遇到危险了,有他们这群武将武人呢。 但这三人谁都没想到,在女兵们退避三舍后,最先出现问题的,反倒是武人们的状态。 「你们看看你们现在!无精打采的,像什么样子!」鲁锡这边也在造着一艘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小」船,这是为了造好了之后,去附近探探情况用的,像郑绩跟方鸿那边,也都较着劲儿,都在派人修补大船的同时,各自造着这种「小」船。结果转了一圈,鲁锡发现自己这边的进度最慢,气得他这个不怎么爱生气的人,都火冒三丈。 可被呵斥了的这些兄弟们,却挺委屈。 一个打着赤膊的武人,将搬过来的木头扔到地上,就解释道:「鲁大哥,我们是觉得冤枉啊!」 「是啊,鲁大哥!我们虽然不敢说自己是啥好男人,可也不是那种会随便对女人言语轻薄动手动脚的人啊!就算我们中有人过去常常会去逛窑子,可那也是少数,再说了,真去了也没什么吧?那可都是你情我愿的啊!怎么郑公子那边的人做了错事,弄得好像是我们连累了他们一样?您都不知道,刚才我们去挑木头,正好碰见郑公子那边的人,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败类一样!要不是顾忌着都是自己人,不好内斗,我真恨不得给他们一拳,打青他们的狗眼!」旁边的人也不忿地说着。 那个打着赤膊的武人也气得不成,继续诉苦道:「是啊!这屎盆子一下子就扣咱们头上了,那些人还说什么,那些女兵们是因为防着我们,才撤走去了别处扎营,我呸吧!我跟翠玲妹子之前可是关系好好的,我衣服破了,她还会给我补呢!要是防备着的是咱们,那她们早就不会允许我跟她来往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明明就是郑公子那边的混蛋惹了人家!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出身多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呢,结果到了这种荒岛,反倒不如我们这些草根出身的人懂礼数!」 其他人听了,也都七嘴八舌地跟着抱怨。 鲁锡能说什么?只能是无奈地安抚了这些人一番,激励他们,让他们将这股子怨气,都化为动力,好好的造船修船,在实际行动上,赶超那两帮人。等去郑绩跟方鸿那两群人的造船地方转了一圈后,发现他们那边也都是士气低落之后,这才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病恹恹的文臣,正闲的没事,陪着那个异族人阿吉说话,一边说,旁边还有人提笔记录着,因为是闲聊,所以,聊的话题,东一下,西一下,很琐碎,但听着也挺有意思的。 第104页 鲁锡之前也听了一耳朵,知道这是小殿下给这群文人找的活儿,见原本有些丧气的文人们似乎一下子就又活泛了起来,连养病的那几个都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一些,起码不像是随时都可能去了的模样,鲁锡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 「小殿下前几日特意将女兵们单划出去,这又是什么用意呢?」不止是他,在事后,郑绩、方鸿,恐怕也都在思索着这件事,觉得这里面或许是有着什么深意。 他们思来想去,其实大多是觉得,小殿下这是对他们不满了。莫非是觉得他们这些人架空了小殿下,所以小殿下打算利用这件事来激化三方的矛盾,让他们三方能达成一个互相对峙的平衡? 「聪明人往往想事情习惯了往复杂了想,其实,我不过是觉得,目前你们练兵,需要一个足够安静没人打扰的环境,仅此而已。但他们恐怕会觉得,我之所以让你们单独扎营、单独训练,是对他们不满了,想敲打他们,挑拨他们内斗。哎,有这样的一群下属,我这个做小殿下的,也是有点为难啊,仿佛不按照他们的意思发展一下,就对不起他们的这种猜测了。」距离鲁锡他们有着起码二里地的一片沙滩上,正背着手,跟贺云蓉一起看着女兵们几个人一组训练的言白,笑着说道。 贺云蓉看一眼笑得还挺开心的小殿下,默默给那三个人点了一排蜡。 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些正在几个人一组进行训练,时不时还会互换一下队员重新演练阵法的女兵们,贺云蓉的表情又重新变得柔和下来。 这段时间,女兵们的飞快进步,都被她看在眼里。原本只是无奈之下才创建的这支队伍,在此时方有了一点意思。 贺云蓉原本就是个有忧患意识的女子,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林的女性地位又开始开倒车走下坡路的时候,依旧毅然决然地练武,还带着一群被贺家收养的无家可归的女孩子们一起练武。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兴趣爱好,更是为了给自己,也给一些没办法回归正常世界的女孩子一点别的选择。像如今,跟着她的这二百余人,其实只占了她与父亲这些年救助的女性中的极小一部分,而这支女兵队伍的建立,其实还要拜那位郑丞相所赐。 自从那位郑丞相上位得势后,关闭了一些女子学院,一些抛头露脸的工作,能用男人的,也都减少了对女性的录用。虽然这在女性养家的情况下,并不能百分百地将女人们赶回家庭,去做温顺的雀鸟,可上面的人,哪怕是喜欢一样水果,都可能造成民间的跟风追捧,何况是对女性的态度? 几年前,朝廷又颁布了一道律法,为了督促大林女性,能在十六岁前就大部分嫁人,规定,超过了年限仍留在家里的,一年交一次税,而且是累加的,一年比一年多,直到普通人家甚至是富户人家也无法承担这种重税,将家中超过了年龄的未婚女子嫁出去为止。 在这种太平时代,生育率并不低的情况下,居然搞出这样不讲道理的律法,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但皇权至高无上,无论是老皇帝,还是后来继位的小皇帝,都对郑丞相十分信任,有着皇帝撑腰,便是有官员抗议,最终也是不了了之。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官员还能撑得住,而权贵其实也交得起这个钱。真正受影响的,只是远离庙堂的普通百姓家。 当然,有远见的人能意识到,这种看起来似乎对于勛贵官员圈子没什么大影响的事,时间长了,也肯定还是会有影响的。就像现在一些勛贵圈子里的纨绔子弟,年纪不大的混小子们,跟自己的姐妹口角起来时,就有那口不择言的,嘲笑对方是「赔钱货」,惹得家长们一顿鞭子棍子伺候。 这还不算,似乎是为了进一步让女性回归一百多年前时的温顺,别再张牙舞爪,在颁布了徵收单身税的同一年,《大林律例》中,关于妻告夫以及妻杀夫等涉及夫妻相关的条款,都被重新修订。女子告夫,要先被当众责打十小板,而妻杀夫,则无论谁对谁错,一律被判绞刑。反之,则处罚轻了许多。这几乎是直接改变了女子在婚姻中的地位,一经修改,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后来那个为了讨好郑丞相,而主持了这次律例修改的官员,被郑丞相当众斥责了,更被打发去了边陲小城做官,算是变相地被发配了,可律例却保持了原样。 跟着贺云蓉能留在最后,还不肯走的这些女孩子,多半是畏惧婚姻,害怕跟男人亲近的那一类有着心酸过往的人。但想要逃避一年比一年重的单身税,除了成亲,便只有变成军籍。 这便是几年前,贺云蓉这支女兵队伍成立的最开始的原因,是为了保护她们自己,不至于被强迫着嫁人,或是被逼着走上了绝路,所以才成了女兵。 在今年出海之前,贺云蓉跟其父,身份都没暴露,他们隐姓埋名,以着化名,一直在边塞驻扎,这支女兵也曾经因此上过战场,哪怕只是经歷过小型战役,也并不是真的完全的新兵了。 但不得不承认,过去多年的训练,都远不如眼前的操练方式,给贺云蓉带来的惊喜多。小殿下教给她们的,不止是一种剑阵,而是多种,甚至可以以同样的阵法,套用在刀跟其他武器,甚至是赤手空拳上也可以。其中以七人、十四人、二十一的为主,因为每次结阵所需要的人数少,最少七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阵,克制住数倍多余她们的同等战斗力的敌人。而如果是战斗力比她们强的男性武人们,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熟练阵法合力对敌,她们怕是也能不至于太过吃亏。但具体有什么样的成效,还得在训练过之后,与那些男性武人们较量一番才能知道了。 第105页 想到自己这边训练真成了,再有人敢嘴里不干不净的,自己手下这二百余人,就不必再忍,可以该打打,该揍揍,要是他们的老大想用武力压制逼迫了,自己这方也能不怂,贺云蓉的心情就明朗了起来,仿佛连天空的颜色都越发的蔚蓝了。毕竟二百多名女兵,占着全员人数五分之一,还拧成了一股绳,到时候论战斗力,完全可以与郑绩、方鸿、鲁锡三方平起平坐,成为实至名归的第四方势力了。 在这种海外岛屿上,唯有拥有了可以与男人们抗衡的战斗力,可以在对方动手的时候还能无惧了,才真的能够让这群姑娘们安心下来。 这也是言白的意思。 「郑绩凡事求稳,方鸿则喜欢剑走偏锋,这二人虽然看起来不合,实际上,因为出身相似,不合的同时,也喜抱团排外。鲁锡在他们二人面前,早就落了下风。若是我猜得不错,等小船造好了,这次郑绩与方鸿必还会压鲁锡一头,让鲁锡留守岛屿,进行探索,而他们则去附近探路。」 这就是郑绩跟方鸿这种出身的子弟最喜欢做的事了,哪怕是落在了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处境下,他们也更愿意寻个出路。当然了,鲁锡可能也是这样打算的,但三足鼎立的情况下,另外两方时不时抱团,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言白要做的,就是在鲁锡留守岛屿的时候,给鲁锡找点活儿干。 于是,就在郑绩跟方鸿两方,果然如言白预料的那样,在船只快速造好之后,就试探着向着近处的岛屿行去,而鲁锡一方被留下来,要求对全岛进行探索时,言白就主动找上了门来。 到了时,发现鲁锡正跟他那几个关系最好的兄弟,都在发愁。他们这两天,一直都在整理武器,弓箭、绳索、刀剑等,但实际上,这也是在拖时间,但其他两方都出发了,他也不好拖下去了。不然,造船不如人家两边的人快,被落下了一步不得不再次步步落下的他,若是在探索岛屿时还畏畏缩缩,那就是带着兄弟们一起丢人了。哪怕现在没有什么功名利禄让他们争,但人活一口气,他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男人,总要争一口气的。 正愁着呢,就迎来了小殿下的到来,忙都见礼。 言白让他们起来,也不来那套弯弯绕绕的话,直接就告诉了他们,自己关于驱蛇草的发现,这让鲁锡顿时大喜,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那植物是不是真的有用,但这的确是给了他一个希望,若此物当真有用,那就是帮了大忙了。 但随后,小殿下就说:「既然我帮了鲁大人这个忙,鲁大人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一个忙?」 「小殿下您说!」鲁锡此时正是激动的时候,就差拍着胸脯说什么事都可以了。 结果就听到小殿下说:「从出海到现在,我闷了很久,之前因为身边没有多少得力的人,所以想要在岛上稍微走远一些都不成,既然鲁大人要深入小岛,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这当然是不成了!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鲁锡立刻就将脑袋摇了起来。他当然不会同意了,这可不是什么出去游玩,是去探索岛屿,万一到时候出了事怎么办? 言白一脸无辜地表示,现在郑绩跟方鸿都不在岛上,只有你在,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万一走到了哪里,出了事,难道不是鲁锡你的责任吗? 在你跟前,起码你还能看着,不在你跟前,其他人谁又能阻挡我,让我老实待着?是不是? 话说的没这么直接,但意思的确就是这么个意思。 鲁锡听了,脸都绿了。 得!这还不带上都不成了!这明显就是在说,你不带着我,我自己去!可他能让小殿下自己跑去吗?必然是不能啊! 鲁锡再望向这位小殿下,只觉得对方那张笑得纯良的小脸都尤其可怕了。「不是,我说小殿下,您这非要难为我,跟着去冒险,到底是图什么啊?」 待在安全的地方,坐享其成,难道不好吗? 言白则只是笑眯眯地冲着他摇了摇手指:「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知道吗?我这个人啊,其实天生就适合在这种地方生活,带着我去,我能保证你们不仅可以遇难成祥,还能遇到好事。」 好事?在这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事?难道还能走路踩到金子不成?此时在心里对疯狂吐槽的鲁锡,却不知道,自己这吐槽,虽未中,但也猜得不算远了。 第54章 荒岛建国(8) 鲁锡对小殿下的话并没有当真,但拖延了这么久,的确也该进岛探一探了。总不能只凭着阿吉的一番话,没看到实际情况,就真的将这座岛屿视作死亡之岛了,万一不是呢,对吧?他带着进岛的人大约有着一百二三十人,剩下的不到一百人,都跟郑绩、方鸿乘船出海时留下的人手合在一起,在海边继续进行修补大船的工作。 鲁锡对贺云蓉带着二百多个女兵一起跟着进来的事也没什么意见,有她们保护着小殿下,虽然可能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但人多一点,安全性就能高一点。 而对于想一出是一出的小殿下,鲁锡现在也是有些发憷。在此之前,他以为,小殿下是那种虽然可能之前一直是在藏拙,但实际上,在人情世故以及言行举止上,还是个符合他想像的正常的赵王之子,是个温厚有礼的小殿下。可经过了对方犹如熊孩子一样的要挟,鲁锡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将小殿下的危险程度往上再提一提了。毕竟,能够为了达成自己目的,就能将脸皮都扯开了,没什么顾忌的人,一旦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还恰好有着足够重要的地位,哪怕只是一种象徵意义的吉祥物的地位,破坏力一定也是十分惊人的。 第106页 「为了保证小殿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别出事,在郑绩跟方鸿回来之前,我必须要时刻紧跟小殿下,不能有所疏忽!」鲁锡心里下定了决心。 进岛的前两个时辰,顺利到了让鲁锡都有些恍惚的地步。他们合起来三百来人,先是到了淡水湖边上,採集了小殿下说的那种植物,见女兵们一个个都挺有信心也十分熟练地将植物编成手环套在手腕上,还给武器上也绑上了这种植物,腰上别着,头上也戴着,鲁锡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这种情况,一看就是人家早就试验过了,用过了。他也没有吃味小殿下没有先告诉自己或是告诉给郑绩、方鸿,而是让女兵们先占了先,毕竟这种事,最先去试验是否有用的,那是冒风险最大的。在这种事情上计较,那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太没意思了。 等离开了淡水湖,往里面又推进了一里后,鲁锡原本还淡定的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与陆续出现毒蛇并被味道熏跑了形成对比的,是类别日渐丰富的野生水果、可食用蘑菇,这可比淡水湖那边的一二里安全区域的产量跟类别多多了。甚至,还有一大片野生的白地果在疯狂生长着,这都无需人特意去耕种,光是野生长出的量,只这一片区域,就能满足他们一千多人所需了。而且,这里的雨水并不缺乏,温度临近夏季了,要比大林的这种季节闷热得多,而这也同样代表着,在食物方面是完全不必担心的。只要,他们能够在这个岛屿立住脚。 可饶是有着驱蛇草这种植物,但因为放在身上的数量到底有限,哪怕是整个人外面都包裹着一层,也顶多是临时驱逐了一些蛇类,可这样一来,他们最多是进来临时採摘一番,想要长期住下来,是显然不可能的了。 至于住在淡水湖那边? 鲁锡摇摇头。 海岛的外围一二里,有明显风暴侵袭过的痕迹,若是在外围建房子长期住下,先不说距离岸边这么近,遇到了海盗或是附近岛屿国家的军队上岛,他们能不能保住家园,就说是风暴的时不时侵扰,就让人受不了。 里面虽好,因为有毒虫毒蛇,不能住。外面虽没有毒虫毒蛇,却同样不适合住。难道他们就真的要放弃这个地方,只因为这座岛屿上有着太多的毒蛇? 但这里物产丰富,若是放弃了,也太可惜了。若是强行放火烧岛,这么大的地方,树木绿植虽多,但也经常下雨,他们来岛上这段时间,几乎每天半夜都会下一场雨,有的大,有的只是濛濛细雨,在这种情况下,放火烧岛,且不说能不能烧得达成他们的目标,就算真的成功了,一座物产丰富的岛屿,变成了一座彻彻底底的荒岛,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若真是那样,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另寻他处。 到了这时候,鲁锡也说不上来,他是希望出海的两拨人,能够寻到更适合居住的地方,还是希望他们寻不到了。 就在鲁锡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几个用长棍子扒拉着草丛,轰赶着草丛里藏着的蛇的武人,忽然惊叫了一声,就四散开来。鲁锡闻声一抬头,就看到一头硕大无比的野猪,朝着他们这些人就沖了过来。 这头野猪起码有着二百公斤以上,长长的獠牙闪着寒光,这可是丝毫不比虎狼杀伤力低的可怕野兽,鲁锡直接就心里一凉,知道今天怕是要见血了。 因为他们现在站着的这片地方不属于开阔地,有着灌木丛跟树木,被吓得散开了的人,很多都绕着树在跑,反倒是落在后面的那群女兵,因为被前面的人群遮挡了视线,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等她们发现是野猪冲过来的时候,想要跑远,已经来不及了。 贺云蓉脸色苍白,当机立断,喝了一声:「布阵!」 「甲一四十九人长矛阵,阻拦野猪!」 「甲二四十九人刀阵,进行攻击!」 「甲三组队,护住小殿下!」 同样受了惊的女兵们,因为这段时间起早贪黑地训练,都已经有了一种条件反射,在听到了首领的这一声命令后,身体比脑袋动得更快,反应过来后,已是有两组的九十八人,将野猪直接围在了阵中。 这也多亏了这野猪虽大,但也没大到太夸张的地步,而且也没有杀红了眼,在这些人类有节奏的灵巧的躲避跟进攻之下,竟有些晕头转向。而贺云蓉也没指望能够靠着这些刀阵长矛阵就立刻能杀了这大野猪,拖下去,也许能干掉这野猪,但她可不希望因为这么一只野猪,就造成己方的伤亡。她在人群外,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拉弓,嗖地一下,这一箭,直接朝着野猪而去,因为距离不算远,野猪也没个防备,直接就噗嗤一声,箭入了野猪的右眼,深到了直接没入了大半还多,直捣大脑。野猪惨嚎一声,癫狂冲锋,但没跑几步,就再也支撑不住,顶着一身的伤,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 「死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直到过了好一会儿,这野猪还是一动不动,终于有人过去,用长矛戳了几下,发现这样戳,野猪都动也不动,四周安静了片刻后,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唿。 这可真算得上是进行了新的训练后,首次大的胜利了!而且还是只有两个人轻伤的大胜利! 「小殿下,你还好吧?」贺云蓉捏着弓的手,手心也出了汗,但想到小殿下,她立刻就回身去看被她们牢牢护在后面的人。 第107页 言白这时候已从保护着他的人群里走出来,对贺云蓉以及围着他的这些女兵,微笑着说道:「我没事,恭喜你们,首战胜利。」这个首战,在场的女兵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更知道代表着什么意义。 野猪没死时,她们为了不让野猪伤人,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放在这头野猪身上,可现在野猪死了,那么,之前没时间去想的事,现在就可以想想了。 明明走在前面的那些武人,人数上也只比她们少了几十人,其中还有一些曾经对她们吆五喝六过,觉得自己很牛过。结果呢?遇到了突发事件,他们竟然是直接四散奔逃,跑得比谁都快。反倒是她们这些被这些人看不起、认为只是侍女不是女兵的人,在关键时刻稳住了局面。这可真是打脸啪啪啪地响啊,就像是直接反手一巴掌打在了这些傲慢的男人脸上。 贺云蓉似笑非笑地看着涨红着脸从树后走出来的鲁锡,她此刻看过来的眼神,让鲁锡真是恨不得当场就一头撞在树上,撞死得了。 可回头看看又重新聚拢过来的这些兄弟们看向女兵们不敢置信又带着惊骇的表情,鲁锡又觉得,自己还不能就这么一头撞死,自己死了,该不成器的,还是不成器,已经被拉下来的,怕是要被拉下得更远了。 凭良心来说,那样一头野猪突然冲过来,毫无心理准备的人被吓得直接躲开,这是很多人的本能反应,可有了女兵们这边的对比后,那的确就没眼看了。 鲁锡忍着羞耻,在女兵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言白的跟前,单膝跪倒,低头请罪道:「小殿下,我等保护不力,让您受惊了!」 「哎呀,鲁大人你说的过于严重了,你们何罪之有?刚才的喊声,可是十分响亮,给后面的队伍预警了呢。」面前的少年不以为意地说。 「至于保护我?有这些女兵们保护我,鲁大人倒是不必担心。」 这不可谓不宽容。 但这副宽容的姿态,却让鲁锡本来就红着的脸,直接都转青了。 丢人啊!真丢人啊! 他们好歹也有着一百二三十人,结果呢?关键时刻,竟然还没有女兵有用,竟然让小殿下觉得,保护自己只需要女兵就够了,若是这样还不觉得脸发烧,那就真的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或者已经没脸没皮了! 但与此同时,对于能让女兵们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有些脱胎换骨,像是变了一支队伍的根本原因,无论是鲁锡,还是剩下的那一百多个男人,其实心里都好奇不已。 但因为彼此的营地已经分开了,而训练时,女兵们都是去了远处,彼此隔离开了,所以鲁锡这边,还真没有一个人知道女兵们是怎么训练的。 感到惊讶,更承受了压力的鲁锡,心里反覆地想:这是咋回事?之前觉得这些女人们单独训练,就是在玩呢,咋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难道是她们真的掌握了什么牛掰的练兵之法?鲁锡当时被散开了的人群扯着跑出了十几步,后来发现野猪从他们身边冲去了后面,想到了小殿下就在后面,他忙又朝着那边追去,结果就看到了女兵布阵斗兽的那一幕。 怎么说呢,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些女兵们并不是在乱打乱来,她们的配合,是有着规律可循的,就算看着再令人眼花缭乱,其实也是乱中有序。也正因为如此,后来赶过来的武人们,包括鲁锡自己,都没在这时候冲上去,免得破坏了人家本就配合默契的行动,到时候反倒是帮不成忙,拖了后腿,成了猪队友了。 现在想来,这用在野猪身上可行的配合,若是用在了他们这些武人身上,未必就不成。作为人,在行动时,还更容易瞻前顾后,而这,在人家配合默契的情况下,就更容易成为行动上的弱点,被伤到,或是干脆打不过被生擒了。 若是贺云蓉知道鲁锡是这样想的,怕是就要摇头了。这可真是高估她们了。若是长时间训练,在配合默契上再提高一下,或许能达到鲁锡猜测的这种程度,可眼下,女兵们彼此配合其实还有着生疏之处,不然也不会九十多人,两组,对付一只野猪,还有人受了轻伤。 这其实也远远低于言白对布阵效果的期待了。 言白最初还有点不解,毕竟贺云蓉带着的这群女孩子,在训练上,还是挺刻苦的,不该只是进步这么点。虽然在这些女兵们看来,自己已经进步得很快了,但分跟谁比,跟以往用这些训练方法训练的人一比,那就被比到泥里去了。 后来言白专门仔细看了这些人的训练,终于找到了这些女兵们训练效果不算好的最根本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世界,本质上,是个比低武世界还要更限制个体武力值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人,身体各方面的条件,都过差了,没办法达到可以将这些阵法有效应用的标准。力气不够大,耐力不够强,跑得不够快,除了比普通人反应速度更快一些,有着一些基础,做一些动作能学得更快,运用的更好一点,习武之人,跟普通人根本就没有拉开太大的距离。若是单打独斗,一个练了几年武的天赋普通的十几岁少女,面对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有力的青壮男人,还真未必能打赢。 也不单单是女人,在这个世界,一般的武将,若是在马下,最多也就是单挑六七个没有武艺的青壮年,再多了,那就要被「乱拳打死老师傅」了,靠着战斗技巧,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若是对方再都有着武器,就算是打退了那些人,自己受个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了战马,精良的盔甲防御以及锋利的武器,才能杀伤力翻倍。而所谓的勐将,十个之中,有九个都是力气大得惊人还耐力强的,冲锋杀敌,也纯粹就是靠着「勇」跟「谋」字,真靠着自己一个人搞冲锋?乱军之中,一群士兵杀死一个将领,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第108页 而言白拿出来的训练方式,是适合低武世界的。在低武世界,一般武人的武力值也不算高,但金字塔中层,就可以练出一些内力了,可以有着轻功的存在,有着高来高去,有着踏水而过、踏雪无痕,女人练了秘籍,内力强了,也能单手提起几百斤的重物,而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虽永远都不可能踏破虚空,却也可以寿命延长,甚至能以百岁高龄力战群雄。而这些,在比低武世界还更限制个人武力值的世界里,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真出来这么一个,那就要被世界意识排斥,安排一个非主动的「踏破虚空」了。 「看来,此路最多是走到这种程度了,再不可能走得更远了。」手里也还真没有什么武功秘籍能给这些女兵,就算有,这个世界并不是武侠世界,有了秘籍,世界意识不允许出现武林高手,也很难练出让言白满意的结果。况且,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练高深一点的武术的,哪怕是有着根骨的人,也可能练个十年才能出师,更多的人,可能在感受内力的那一关,就彻底被挡住,一辈子都迈不过去了。 与其在这种本就不占优势的方向上努力,倒不如在辅助工具上进行创新。一般这种比低武世界还更限制个体武力值的世界,发展的趋势,就是渐渐转为高科技世界。 就像在他待过的高科技世界,无论是暗世界的武装,还是明面上盘踞的那些势力,男女都有,体术也重要,但更重要的,则是热武器的运用。能够木仓法百发百中的神木仓手,若还能精通更多其他武器,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成为各大势力争抢的人才。 当然了,言白也没打算现在就搞出什么木仓来,可试着培养一二这方面的人才,加快推动一下各类轻便杀伤性武器的创新,却还是可以的。 看着鲁锡在克服了羞耻之后,就厚着脸皮去向贺云蓉攀谈,态度热络了许多,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练兵的秘密。 言白也没干预,他安静又乖巧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在原地挖了个陷阱,将那头野猪的尸体轰地一下推了进去。 因为言白不同意就这么折返回去,所以探路会继续进行,而抬着野猪走,再抬着回来,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原地挖个陷阱放进去,可以等他们返回时再拉出来带走。 当然了,如果引来了其他野兽掉入陷阱,到时候就可以得到双倍甚至是多倍的快乐。 一想到等回去后,就可以有野猪肉随便吃了,原本被女兵们打击了自信心的那些武人,也在羞愧之余,多了一点期待。毕竟人家女兵们说了,这野猪肉到时候可以一起享用,她们不独占。 因为这段小插曲,继续往里走的路上,很明显就能感觉到,那些武人们,对待女兵们的态度大变,客气了,热情了,却也尊重了。 毕竟就凭女兵们的临危不惧,跟展现出的默契的配合,就足以震慑住这些人,让他们再不能将软弱、无能、废物这样的词语安在这些女兵们的脑袋上。若真是继续这样认为,那刚才连这些女兵们都不如的他们,又算什么呢? 彼此本就不算是陌生人,之前就比较熟,鲁锡带着的这些人,穷苦人家出身的比较多,大多是十几岁当兵,然后一步步熬上来的老兵或是低阶武官。 在自尊心跟傲慢方面,其实要比郑绩跟方鸿他们带着的人低了许多。而且很多人小时候也经常被彪悍的老娘或是姐姐追着打,对女人本来的轻视程度,就是那种,表现的比较明显,可一旦对方能强到让自己改变了态度,也改变的比较快,没那么根深蒂固偏见的那一类人。 有了之前的野猪事件,接下来往里面一点点推,大家都越发提高了警惕。言白被牢牢地护在队伍之中,队伍中的弓箭手,也都箭搭在了弓上,一旦有野兽冲出来,就可立刻乱箭齐发。 在又走出了大约两公里左右后,突然,灌木丛中一阵沙沙沙响动,随着草丛一阵乱晃,众人紧张注视下,一条足有碗口粗的黑色大蛇,竟吐着信子,朝着他们冷冷瞪视着。 鲁锡心下一惊,但因为他曾经在过去见识过这类大蛇,见对方这反应,就看出对方并没有想要伤人的举动,而更像是在守护着自己的地盘,怕是在不远处就有着蛇窝,这是大蛇在保护蛇蛋时才会有的反应! 「不要……」那声「不要放箭!」后两个字还没喊出来,就有人一惊之下,直接手一松,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一射出去,就像是一个信号,好几个弓箭手都嗖嗖地放了箭,结果因为人家蛇形走位走得非常快,这些箭还都射空了。 鲁锡恨不得捶扁这几个拖后腿的傢伙,但眼瞅着在那大蛇后面,又嗖嗖地冒出了好几个大蛇的脑袋,这些被惊到了的大蛇,都怒气沖沖地朝着他们冲来。 就算是他们身上塞满了驱蛇草,可这些大蛇估计是因为够大,所以抗臭性也比较强,对他们身上的驱蛇草虽然讨厌,却没到立刻就逃走的地步。寄希望于女兵们的一部分武人一回头,发现女兵们已是带着小殿下先跑了。好吧,求人不如求己,他们也赶紧跑吧! 毕竟这种情况下,不跑才傻吧。 鲁锡本想着在丢了脸之后,能够在之后立些功劳,起码别是再像之前那样,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去了。可这次,虽然是女兵们率先跑了,可鲁锡非但不觉得欣慰,反倒对自己手下这些人更恨铁不成钢了:不该跑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这种该跑快了的时候,逃跑这种在之前已经占了上风的优势,居然也被反超了!你就说,丢不丢人吧! 第109页 气愤之中,鲁锡也没发现那几条大蛇其实早就已经不追了,一个慌不择路,没看清前面的路其实并不是地面,而是被浮草遮盖着的一个水坑,噗通一声,他就直接一下子摔在了这个坑里,这个坑里不仅有水,还滚烫,他这一下子掉进去,差点没被烫得跳起来。 等好不容易爬出来了,就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顺着这双靴子慢慢往上看,就见刚才跟他跑散了的小殿下,此时就蹲在自己的跟前,见鲁锡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还笑眯眯地托着腮,赞嘆了一句:「鲁大人的运气还不错嘛。」 鲁锡:「……」不是,你确定你说的这不是反话吗? 第55章 荒岛建国(9) 海面上,一艘能同时容纳上百人的船,正在加速赶路。直到将后面的追兵远远地甩开了,再也看不见了,又拼命地行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划船的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同时瘫倒在了船上。 「都起来!赶紧继续划!」郑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正要督促着继续划船时,才发现船上的其他人都如咸鱼一样瘫在那里,喘着粗气,除了自己还有余力,其他人,那是一个动弹的都没有了,船直接就这么停在了海面上,郑绩顿时没好气地踢了旁边人一脚。 「大、大哥,容、容我歇一会儿!」被踢了一下的那个人,苦笑着朝他恳求道。 其他的人,也都是累得筋疲力尽了。 也不仅仅是累,还有着终于逃过一劫后的骤然松懈。就在两天前,已经转遍了附近岛屿的他们,发现这个岛屿群除了他们待着的那个大岛,其他岛屿要么是光秃秃的,要么就是太小了,无法容纳上千人生存。他们就准备了一些食物跟淡水,从岛屿再次出发,这次是准备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原计划是往返不超过三天,结果他们却在行了半日后,意外发现了一座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岛屿,试图靠近后,就被岛上驻扎着的异族军队给发现了。 虽然那群人穿着打扮与大林军队的有着很大不同,可只看神态跟规模,就是一支几百人的军队无疑。 郑绩他们是想着,既然这里被人占了,那他们离开了就是,结果那些人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刻高声喝问,还一副要围攻堵截的架势。因为言语不通,郑绩他们也不知道这群人在喊什么,只能按着那些人的神情,判断出被拦下怕是要出大事,只能尽量速度更快地登船,离开,然后就被这些人驾船追了足足一天。 为了不被他们一直追到大船停靠的大岛,他们带着那个小尾巴,足足绕了一天多的时间,才远远地将他们甩掉了,过程中,一直都是昼夜不停,轮番划船。如果不是船上有着一个有着出海经验的人,怕是甩掉了追兵的同时,连他们自己都要迷路了。 郑绩敢拿自己的脑袋去保证,那些异族人绝对没憋着好屁!在发现那群人后,自己这一方,可是从没做出过会让对方误会的行为,哪怕言语不通,但态度上是绝对客气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会疯狂追逐他们,这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这群人的长相是黑髮黑眸,是大林人的长相。 那些人应该是把自己这一方当成是「魏奴」了,而自己一方当时在对方喝问下选择撤离的举动,或许是被当成了逃奴。 这可真是让他觉得无比操蛋的事啊! 「行了!休息够了没有?休息够了就赶紧划船!」回神之后,郑绩又没好气地挨个踢了一脚。 「现在可还没彻底安全呢,难道你们要等着那些异族人追上来,把你们绑回去做奴隶吗?!」 众人唉声嘆气着,却不得不承认郑绩这个老大说的话有道理。 结果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十分巧合地遇到了同样灰头土脸回来的方鸿他们的船。差不多时间出海的,又是差不多时间回来的,跟郑绩他们这边累得半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相比,方鸿他们的情况要好了一些。当然了,也没好得太多。在两方人马合在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方鸿也说了他们的遭遇。他们倒是没遇到什么异族军队,可他们在搜索附近岛屿时,遇到了海盗。 等方鸿提到,那群海盗看到他们的相貌后就十分激动地追逐,双方进行了交战,自己这边因为弓箭带了不少,而且有几个神射手,一连射死了那边的几个人后,才让那群海盗撤了回去。郑绩顿时拍了拍方鸿的肩膀,嘆道:「看来魏奴的事是真的。」 是啊,这么看来,那个阿吉的确是没骗他们,大林人的这种黑髮黑眸黄皮肤的长相,在附近的异族人眼里,的确是代表着奴隶,代表着卖了就能有钱入帐。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根本就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看活生生的会走会动的牲畜。打个比方,一群生活贫苦身无分文的人,走在荒野里,突然就看到了一群无主的肥硕的羔羊、牛马,那种欣喜的心情,大概就跟那些异族军队跟海盗看到他们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虽然因为大船还没修补好,让他们没办法行得更远一些,去他们过来的那个方向,看看他们来时的路,是不是真的被魔鬼海域给隔离开了,但到目前为止,他们所能收集到的信息,的确都在预示着一个不太好的未来。 垂头丧气的,他们终于在次日清晨,回到了大岛,看着那艘停在岸边的大船时,有一些人甚至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踏实了的感觉。 第110页 但转瞬一想,这座岛屿若是探查了,发现可以居住也就罢了,如果探查之后,发现岛屿里面果然如阿吉所说,是个充满了毒蛇的岛屿,那么,看着这么适合居住的大岛,其实也不是久留之地。 这么一想,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不知道迴路在何方,一千余人,有家归不得,迷失在这陌生海域,甚至还成了附近岛国跟海盗眼中的肥硕牲畜,而不是可以平等结交对待的人,这种感觉实在是致郁。 但这种郁闷的心情,在丧气地登了岛,发现海边除了那艘大船外,一排排的帐篷不见了,一个个的人也不见了,沙滩上安静无比时,一下子就被惊愕给替代了。这样诡异的场面,让这些刚刚经歷过追杀的人,都再次绷紧了神经。 难道在他们离开的这几天里,有异族的军队或是海盗到达了这里,将这里的人都掠走了? 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这些刚刚才安心下来的人,都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情。好在这样的绝望才刚刚升起,就有人在大船上探头,朝他们挥了挥手。「餵——!是你们回来了啊!」 「是楚大头!」一眼认出正朝着他们挥手的人,正是郑绩留在岛上的那群人中的一个,郑绩身边的人立刻就松了口气。 起码这个祖上是楚骠的楚家旁支的小子,是个虽然有点憨却挺讲义气的人,绝对干不出投降了异族还能这么兴高采烈的事。能让对方这样轻松,说明岛上的情况并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 果然,等那边跑下来几个人,到了他们跟前,跟他们说起了在他们离开后,岛屿上发生的事情,郑绩跟方鸿以及他们带着出去的人,都纷纷露出了一脸的懵逼。 啥?岛上的其他人之所以没在沙滩这里修补大船,是因为都进岛了? 之所以沙滩边上没了帐篷,是因为拔营,重新在淡水湖边上安营扎寨了? 「等等,他们就这么跑进去了?难道岛屿里面很安全,并没有什么毒蛇之类的?」有人打断了这几个人的话,直接问道。 「有啊!谁说没有毒蛇的?蛇可多了!离开了有水的地方,到处都是!」结果楚骠后人,被叫做楚大头的汉子,一脸神秘兮兮地解释着,「不过小殿下发现了一种可以克制毒蛇的植物,可以在水边快速生长,可以大面积种植!现在大家都进岛去挖温泉,弄隔离带去了……哦!对了!忘了跟你们说了!鲁大哥他们之前进岛的时候发现了温泉!」 驱蛇的植物?温泉?隔离带?没有吐槽这个楚大头居然说话这么跳跃,直接从驱蛇的植物跳到了温泉上,听到了这两点的郑绩跟方鸿,都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更懵逼了。 不是,他们带着人才离开了几天吧?不是离开了几个月,也不是离开了几年吧?怎么感觉他们不过是离开了几天,这岛屿上就一下子变得让他们觉得无比陌生了?驱蛇的植物?温泉?隔离带? 这都些什么玩意儿? 等快步进了岛屿,才发现,距离海边的这方圆三里地,已是开闢出了第一条「安全路」,是从沙滩这里,直入岛屿深处的一条路。两边都已移植了一些植物,隔一段路就能隐隐看到的还没彻底遮掩上的水洼,正冒着白气,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楚大头说的温泉了。 一路走来,他们听说了可以驱蛇的植物的特性,也知道了这座海岛居然到处都是温泉,甚至可以挖掘出沟壑,来引水形成循环的活水渠。 但这一路走来,他们也同样发现,他们走的安全路很隐蔽,除了自己人,外人大概并不能轻易发现这条路。而没有种着驱蛇草没有沿路挖掘出温泉弄出隐蔽水渠的地方,沙沙沙的声音从树木以及草丛中滑过,是什么发出的声音,不用猜,也能知道了。 哪怕他们进岛时,就被楚大头他们发了一件植物做成的绿色斗篷,可以从头到脚都套进去,也在路上见识到了这种植物散发的味道,的确可以让蛇类避而远之,但那些隐藏在远处的存在着的毒蛇,还是让他们心里犯嘀咕。 又一想,难道下令这样做的人,是想将这座岛屿弄成只有自己人可以安全通行的,以毒蛇来抵御外人入侵的人与毒蛇共存的蛇岛? 这实在是个大胆的想法,但如果能够实现,也的确可以将这座岛屿经营起来。 哪怕附近有着对魏奴虎视眈眈的岛国跟海盗,但死亡之岛的恶名,足以吓退大多数居心不良的人。虽然这种威吓,也许并不能长久有效,但他们其实缺的,也的确是时间。给他们一两年的时间,凭着一千余人中半数都是有着躲藏经验、实战经验以及防御经验的武人,足可以弄出一个可以抵御外部势力入侵的坚固的堡垒了。 只要排除了毒蛇的危害,这座岛屿,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处处都是优点了。完全属于他们这群人所有,面积大,再多十倍百倍的人口,在这座岛屿上其实也可以住得开。 也许未来,在人口逐渐增加后,这种与蛇类和平相处的模式会渐渐改变,但现在他们才一千多人,在近十年之内也许都不必考虑这种问题!甚至需要考虑的,是人口太少了! 而在再次看到了小殿下后,看着被贺云蓉跟鲁锡恭敬陪着的小殿下,这两个人更是恍然了。 果然,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小殿下似乎真的之前只是在藏拙。 第111页 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鲁锡乐呵呵地陪着小殿下的时候,总觉得现在的情况,仿佛他们两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次抱团出海探路,不仅没有找到适合落脚的他处,还给这个鲁锡创造了亲近小殿下的独处机会,失误了啊。 不过,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看到小殿下忽然朝他们这边看来。 「你们回来了啊,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可是如那个阿吉所说,对我们不利?」招手让他们过去后,小殿下直接就问了他们这次出海的收穫。 郑绩跟方鸿虽然觉得有点丢人,可还是将他们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结果说完之后,除了鲁锡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一点复杂外,小殿下只是沉思了片刻,就对他们说:「既然是这样,那就暂时不要出海了,趁着我们在这里落脚的事还没有被人发现,你们抽出一部分人继续修补大船,同时注意岛外的动静,剩下的人,都加入到内部防御这里来吧。」 然后就是由鲁锡带着这二人,先去看了一下岛上建设目前的进度。 小殿下这种毫不介意之前他们不够恭敬的大度姿态,让这两个人顿时安心了下来。之前他们认为,小殿下做个吉祥物就好,凡事有他们呢,但在经歷了外部带来的挫折后,他们已改变了想法。 而看着他们高高兴兴接下任务的言白则表示,自己当然不会抓着过去的事说个没完了,现在人手这么短缺,能用的劳动力,不用不就浪费了吗? 第56章 荒岛建国(10) 五年后,新德岛周边海域。 一艘艘的大船,在进入港口前,都将代表着本国的旗帜高高地扬起,以表示自己是受邀而来的使者团客人。在这种新德岛国新王登基的特殊日子,不请自来,就代表着恶意跟挑衅,除了那几个与新德岛国势力差不多还距离不算远的大国,其他的岛国大概没几个愿意与这样一个实力强大歷史悠久的国家轻易为敌。而就算是有实力可以与之开战的周边大国,在得知上位的新王是曾经的三王子后,也暂停了这种趁火打劫的心思。 毕竟,即将登基的新王,可是从上一代的几个王子中,凭实力厮杀出一条血路,夺得王位的,并不是各大势力扶植起来的傀儡,本身就有着军功,也在军队中拥有着自己的人脉。虽然国中至今仍有乱象跟不满之声,但也都是隐藏在暗处,无人敢明面上对这位新王做什么,新王更是在还是王子时,就已是安插了人手在高层,现如今,对外大臣、财务大臣,都是他的亲眷,他本人更是直接兼任新德岛国的大元帅,掌控着军队。在这明显是肯定能顺利登基,新王能压住阵势的情况下,得知消息的岛国,自然也是很给面子了,凡是接到邀请的,都派了使者团前来道贺。 光是人口在百万以上的岛国,派出使者团的,就超过了一掌之数,而几十万人口的中等岛国,以及十几万甚至是几万人口的小国,派人过来的就更多了,全算起来,使者团的数量竟然超过了百数。 所以这一两天,新德岛国的港口,那是热闹极了,一艘艘的大船靠岸,不断要有人来迎接新的使者团到来。对于新德岛国新王的亲信们来说,这忙得脚跟不着地的日子,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已被请到宴会大厅,等待着新王登基庆典开始的众人,推杯换盏,在明亮的烛光下,或是低声说笑,或是严肃交谈。 因为来客众多,给足了新王面子,负责迎接这些来使的对外大臣,此时脸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一个三十多岁的中等岛国使者就看不惯他这副得意的模样,撇了撇嘴,朝着自己的副手抱怨了起来。 「瞧瞧,上次见他时,因为渔船过界的事,引发了我们两国的纠纷,我奉命去解决这事,他可是全程都板着一张脸,毫无贵族风范,可现在,哦,海神在上,他现在简直笑得如同白得了一船的金子!你知道吗?亲爱的利德,如果不是因为我时刻牢记着自己是个得体的贵族,我真恨不得刚才就嘲讽一番。那次他的不知变通,可是让我吃了大苦头,被我们那位陛下冷落了好几个月,若不是后来赫德他们遇到了那群恶奴的海军,损失惨重,也跌了大跟头,有他们那群小人在陛下身边,我怕是都要被陛下给彻底忘记了。」 利德男爵无奈地时附和道:「是啊,伊戈尔伯爵大人,您还是幸运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更加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不过,这里人多口杂,您最好还是不要提及……那两个字。」 「你是说,恶奴?哦!好吧!」被副手不贊同地又瞪了一眼,伊戈尔伯爵按了按额头,无奈地妥协了,「蓬莱,蓬莱国,这总可以了吧?虽然你这么提了,可我还是要说,他们真的长得跟魏奴太像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富有又兇残,实在是不像恭顺的魏奴做派,我简直都要怀疑,他们就是哪个大国逃出来的魏奴了!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另外的可能……」 伊戈尔伯爵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你知道的,现在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说,他们之所以有着那么多新鲜玩意儿,还有着厉害的武器,都是因为在他们的背后,站着一个有着野心的大国!可能是厄尔岛国,也可能是贝沙岛国……哦!你看,你又在皱眉头呢,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因为喜欢说话,还什么都敢说,这次派伊戈尔伯爵出来做使者团的正使,他们国家的国王也是犹豫过。但谁让国内正在内乱,为了平息内乱,许多心腹都各有各的紧要位置,只有伊戈尔这位伯爵,虽然那张嘴让人头疼,可到底是拥护自己的,不至于趁着出使的时候替国内别的什么皇室成员拉拢新德岛国的新王,索性就将这位伯爵扔进了使者团。 第112页 但为了防止道贺不成又得罪了人,又将跟伊戈尔伯爵关系还不错的,作为正使身份不够的利德男爵给一同派来了,作为副使,来监督这位大嘴伯爵。 伊戈尔伯爵脾气其实不错,就是为人有点傲慢还有点八卦,但看了一眼拧着眉无奈望着自己的副使,看在自己这位朋友的份上,他决定控制一下自己。 「哦,利德,来,让我们暂时忘记刚才的不愉快,一起干了这杯,如何?」从旁边走过的侍者托盘上拿过一杯酒,伊戈尔伯爵冲着利德伯爵说道。 但就算他不说,其实身处这个宫廷大厅里的客人,也有不少在小声讨论着也许也会来参加新德岛国新王登基庆典的蓬莱国。毕竟,这个在三年前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国家,在过去一年多里,跟当时还不是新王的新德岛国三王子,可是有过贸易往来,关系据说还不错。 因为这个新兴岛国的位置,就是在过去被许多人视为死亡之岛的地方,所以最初,周围一些岛国,都不把这个什么蓬莱当成国家,而是当成一群异想天开的海盗。大家都觉得,这必然是一群异想天开的海盗,以为占据了这个岛屿,就可以称王称霸。这种滑稽可笑的行为,自然是引来了周边岛国的攻击。这其中,是否有着贪婪,想要占据这个目前似乎可以长期住人了的岛屿,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当时,去进攻去试探的岛国的姿态,都是摆得高高在上的。 可这些军队,无一例外,全都鎩羽而归。蓬莱国的防御实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很多船只根本无法靠岸,就被击沉。就算靠岸了,与人打斗,也根本不是对手。也有人打算用火攻,但因为前身是死亡之岛的蓬莱国地方比较大,人家那边防御也严,纵然有人谁能上岛放火,只开个头,就能很快被发现,等不到火势蔓延开来,就会被扑灭了,这一招根本就行不通。 只是丢脸跑回来的,已是运气好的了,那些自认为自己背后有着强横的国家,所以选择硬刚的,大多都是丢了人又丢了「人」,战斗最密集的时候,一个月就能有二十多个小国的海船被扣下,俘虏上万人。 人家蓬莱国的人抓住了这么多俘虏,也不杀,一面通知逃走的那些人,让俘虏被扣下的那些岛国,拿国中最值钱的魏奴来换,一面让这些被扣下的人,在岛屿外部修筑工事,做苦力,虽然给吃给喝,但日子过得可谓是苦兮兮。 当然了,因为这些蓬莱人,只要战败方拿魏奴来换俘虏,又的确是一副黑髮黑眸的魏奴的模样,在经歷了换俘风波后,关于所谓蓬莱岛,藏匿着几万值钱的魏奴逃奴的消息,就被这些赔钱又赔了人的小国,故意传到了那些人口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大国的一些贵族的耳朵里。 之后半年,大国开始试探,结果却让那些战败了的小国目瞪口呆。 蓬莱国竟然又接连打败了两个来犯的大国的海军,在那两场战役中,蓬莱国直接运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一种可以瞬间击沉一艘百人船只的投石机,而且在弓箭方面,也展现出了极为可怕的势力。凡是弓箭手,所射出的箭,都射程极远,仿佛每一个蓬莱士兵,都是神射手,命中目标几乎就是百发百中。 拥有这样强大杀伤性武器的人,怎么可能是逃窜的魏奴! 当然了,让很多人彻底否认了蓬莱人就是魏奴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在蓬莱人的军队中,有女人!还是数量不算少的一批强悍女兵! 她们中有一部分不是负责杀人的战士,主要负责救治伤员,可剩下那部分,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岸上,都骁勇善战,不止是她们配合默契,几个人合作就能干掉同等数量的强壮男人,而且在她们的手臂上,大腿上,靴子里,都藏有细小的武器,往往当一个异族士兵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得意洋洋时,对方只是一抬手,就能有一支小小的带毒的箭,射入了这个士兵的脖子里。 兇残,狠辣,出手毫不留情,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魏奴?那些成为了奴隶一百多年了的人,骨子里可依旧觉得女人就该乖顺呢! 虽然这也跟大大小小的岛国贵族们故意这么放纵着有关,毕竟自己国人女性时常彪悍的情况下,很多贵族乐得让身材娇小可爱的女性魏奴能够如柔弱的雀鸟一样,始终如一,一直乖乖听话。 但也正因为如此,有着这样一群可怕女人的黑髮黑眸蓬莱人,彻底被打消了是魏奴的嫌疑。 但这不妨碍很多贵族拿魏奴来嘲笑蓬莱人。 谁让蓬莱人自己也似乎对魏奴有一点与众不同,愿意通过各种途径,将魏奴带回蓬莱呢。对方明知道自己相貌让人误会,还毫不在意表示出对魏奴的与众不同,这不是故意让别人看笑话吗? 当然了,除了这些跟战争有关跟魏奴有关的不体面的形象,蓬莱之所以在这种场合都很容易就成为话题,还因为这个地方很是富有。 从那个地方流传出的布匹,在任何一个岛国的市场上,都是一放出来,顷刻间就会被抢购一空。像今天来到新德岛国参加登基庆典的这些使者团成员,凡是身上有着爵位的,有一个算一个,所穿的服饰,全部都是用的蓬莱布精心制成的。当然了,会被这么追捧,跟蓬莱布的质量关系倒是不大,主要还是出在颜色上。 凡是蓬莱布,颜色都更鲜亮,泡了水也不轻易掉色。而那些同样颜色的其他岛国生产的布匹,做出衣服,跟穿着用蓬莱布做了衣服的人站在一起,那差别,但凡是眼睛没问题的,都不会看不出来。而贵族们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享受,互相攀比衣服、配饰、鞋子、房子、车子、女人,甚至是宠物,那都是日常的事了。平时可能连走路姿势都要跟风模仿,不瘸不拐拄个棍儿也要走出贵族风度,关系到形象的服饰就更是不能让人给比下去了! 第113页 除了这些昂贵的颜色极漂亮的布匹,蓬莱其实也会卖出一些别的产品,大到雕塑,小到各种堪称是艺术品的器皿、饰品,甚至还有一种味道更好也可以储存时间更久一些的海鲜食品,都源源不断从蓬莱岛流出来。 也正因为这些贸易往来,让这三年来,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这个新兴岛国的人,有了更多的忌惮。拥有着杀伤性强大的武器,拥有着可以大量贸易的商品,拥有着每个月都能制作出可以装满几艘大货船的蓬莱布的实力,以上这些,不仅仅说明,这个来歷不明的神秘岛国,背后可能有着可怕的势力,让人想要再动一下这个国家,都要掂量一下,更代表着,外人无法进入蓬莱岛的内部,可能有着至少三十万人以上的居民。毕竟,光是每个月制作出的布匹,就需要极多的人手了。 在以上这样的前提下,再去试图染指这个国家,显然是不划算的。 而这一迟疑,就到了现在。 现如今,蓬莱国已经与周边国家大多建交。这时候便是再起了心思,那些有势力吞併这个国家的人,也要掂量一下,拼着名誉受损拼着损兵折将拼着最后未必就一定能胜利,去攻打蓬莱,是否划算了。 「不过啊,蓬莱人固然有着实力,但行为粗鄙,还总是不知羞耻,竟不避讳与魏奴们相似的容貌,好好的一个国家,倒是让人看笑话。」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真来了,看到这满大厅的魏奴都是一副卑微的模样,会不会觉得脸上无光……不过,也许是不会的吧,毕竟,他们可是极喜欢这些魏奴呢。」 「我看啊,新德岛国未必会邀请他们参加这次的登基庆典,之前虽然有过贸易合作,可合作时这位新王还是王子,你们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三王子已是新德岛国的新主了,哪里还会记得什么过去合作过的充满了金钱臭味的卑贱商人?」 就在有几个老派的岛国使者,嗤笑着,还拿他们跟前恭顺的魏奴来嘲讽那些蓬莱国人的卑贱时,突然听到入口处一阵骚动,然后就看到他们都要讨好的,新德岛国的对外大臣跟几个成年了的王子,热情地迎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群黑髮黑眸身着华服的年轻人,被这些新德岛国的人簇拥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57章 荒岛建国(11) 外交大臣迎上去时,扫了一眼蓬莱国使者团的那些年轻人,只在几个明显气质不俗的青年身上略顿了一下,就很快移开了目光,毕竟,跟正使方鸿这位有些传奇色彩的蓬莱国高层比起来,其他人实在是不值得他多投入一点注意力。 方鸿,蓬莱国的外交大臣,听说在军队里也有着人脉,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俊朗男人。虽然生就着一副黑髮黑眸的容貌,在最初亮相时,与其他蓬莱人一样,被周边的岛国贵族所轻视,但随着蓬莱国逐渐展现出不弱的实力,而方鸿也在对外的交际时,展现出优秀的语言能力以及风流倜傥的做派,他的人气,就像是陈年的酒酿,一年更比一年高。 据说,在他出使他国时,就曾有不止一位公主以及当地的贵族女子,对方鸿表露出好感。但方鸿却仿佛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标准情场浪子,该占的便宜他也不会真就往外推,可涉及到国家利益时,他往往也是最郎心似铁的代表。 且不说这位蓬莱国外交大臣是怎样让一些贵族女性又爱又恨,对于有着野心的贵族们来说,这位精通通用语的蓬莱高官,的确是值得很多人去拉拢的。蓬莱在新德岛国这一任新王争夺王位时给予了帮助,在这位新王成功上位后,也同样展现出了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盟友的高价值。 有着新德岛国新王的例子戳在这里,跟这位新王处境差不多的人,想要与蓬莱交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新德岛国的外交大臣,就是其中之一,他给亲外甥,也就是新王的大王子使了个眼色,随后热情地跟蓬莱国正使方鸿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好久不见啊,方鸿大人!你能来参加我们新王的登基庆典,实在是让我高兴,距离上一次跟你分别,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不知道你最近可有什么爱好,我在鹦鹉岛附近可是弄了个度假之处,十分适合一些像我们这样的人忙里偷闲,小聚一下,若是你不介意,到时候可以去那里玩玩,那里可是什么有趣的的东西都有哟!」 说这话的时候,还冲方鸿挤了挤眼睛,一副「咱们都是男人,你该懂的!」的模样。 随后又对身旁的大王子笑着说道:「还有我们的大王子殿下,自从上次跟着我一同认识了方大人你,回来之后可是一直念念不忘,说什么像方大人这样的出色人物,不能时时见到,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这位大王子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哪怕是以着方鸿这样的大林人审美,也得说这王子的卖相还是很不错的,穿着十分符合王子身份的华服,身材挺直修长,五官英俊,还带着一种非常符合贵族风范的微笑,又是金髮碧眼,活脱脱就是自家熊国王曾经提过的异族美青年。 但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王子,光是外表出色卖相好,这可是远远不够的。攀谈一番后,对方流于形式的恭维、攀谈,就让方鸿有点腻歪。毕竟这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子,他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无论是大的岛国,还是小的岛国,仿佛这些异族的贵族少爷们,都喜欢套用一个社交模板,不过想想也并不奇怪,就连当年赵王没有倒台他跟着父亲在赵王跟前做事时,那些大林的贵族年轻人,也往往是这样的做派。哎,这么看来,反倒是他们的那位让很多人头疼的熊国王,是个异类了。 第114页 面上应付着这位王子的问题,方鸿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在突然想起他们那位熊国王后,就习惯成自然地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 果然,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伪装成普通随员跟着一起出使新德岛国的陛下,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在方鸿早就知道这位陛下总是喜欢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次跟着出来散心,必然也不会老实呆在自己身边,所以他早就吩咐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务必要在路上以及来到新德岛国后,时刻跟在陛下的身边,对方想去哪里这个谁也拦不住,但如果有危险了,千万要立刻往上沖! 吃亏什么,他倒是不担心,他只是本着母鸡看护小鸡仔的心理,习惯性地操心了。毕竟陛下再是剑术高超,也只是一个有天赋的年轻人罢了,哪怕这里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可能根本没人能打得过陛下,但谁知道这群臭不要脸的会不会一拥而上?所以,基于以上这些可能,哪怕陛下要求了这一路上别给予特殊照顾,想体验一把普通随员的生活,方鸿也是表面应了,暗戳戳地另给了照顾。 从不认为自己是「陛下吹」的方鸿,认为自己对陛下没有其他人那么厚的滤镜,这都是在阐述十分客观的事实。出于对陛下能力的信任,虽然没在身边看到陛下的身影而有了短暂的惶恐,但很快,方鸿就绷住了劲儿,继续游刃有余地与迎出来的人边走边聊了。 然后就出现了宴会厅里大家看到的那一幕。 而此刻的方鸿的「陛下」言白,又在什么地方呢? 他正扎在宴会厅外面的那些使者团下等僕从跟普通随员的队伍之中,以着蓬莱国使者团普通随员身份,跟他们聊天,听他们吹侃。 毕竟出来透气散心是一回事,言白可没自虐到特意跑去宴会厅里面,看着一群戴着虚伪面具假笑着的人来一场集体表演。那样你来我往的贵族社交,偶尔看看是乐趣,可难得出来一趟,当然是从这些来自上百个岛屿的使者团普通成员里听一听有趣的「民间传说」更有意思了。 他可是为了将蓬莱国搞起来,足足当了五年岛上宅男了! 说到蓬莱这个名字,言白至今都有点扼腕。这个名字其实从根源上来看,也算是言白起的,但还真不是他本人提出来的。事情是这样,在五年前,他号召所有人一起开闢死亡之岛作为停留之地的时候,最初也不是什么都一帆风顺的,在最开头的那一年,遇到的困难其实很多,无论是克服对蛇类的恐惧,还是在人力相对于岛屿广阔土地来说根本不够用的情况下去修建沟壑跟防御工事,都让一些人感到了痛苦。 远离故里,周围全都是危险跟隐患,只有一千余人在岛屿上开荒,还要时刻小心着外敌,时间久了,怕是很多人的心理都要出问题。适当的娱乐,就是必不可少的事情了。 于是,言白特意讲了一些与岛屿有关却充满了神话浪漫色彩的故事,每一篇都很漫长的故事,陪伴了日日夜夜开荒的日子,这其中,关于蓬莱仙岛的传说,是最被大家所喜欢的。 在三年前,经过了两年左右时间,将附近的一些小的海盗打跑了,又让阿吉作为他们的帮手,通过几次周转,赎买了一些在阿吉生活的岛国境遇悲惨的魏人后裔,岛上人数渐多,堡垒初成,虽然内部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在对外的武器研究上已是有了一个很大进步。死亡之岛上的临时居民们,也终于熄了回家的想法,决定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根下去。这样一来,继续躲躲藏藏,如同老鼠一样窝在岛屿上,就不符合这些人的理念了。 他们想要堂堂正正地在这片海域生活,想要抬起胸膛,直起腰杆,以不低于其他人的身份地位生活。随着有人说了一句,这里山高皇帝远,岛屿又是无主之地,不如我们簇拥着小殿下登基吧! 建国这种严肃的事,就是在这种十分儿戏的情况达成了。而名字,因为在之前艰苦奋斗的时候,蓬莱岛国的故事,深入人心,象徵着普通人无法触及的美好,蓬莱国这个名字,也就被人提起,并且立刻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贊同。 言白倒是想按照自己的喜好给重新起个名字,但看到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名字,而对这个他们刚刚建起来的国家充满了憧憬,想了下后,他决定牺牲自己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国王对这个国家的起名权,让大众的愿望得到满足。 那时候,他们的人数虽然只有几千人,可原班的一千多人里,就有数百人是完全可以直接当做高层来用的,所谓的文武百官,完全够了。班子虽小,但五脏俱全。他们自己是知道自己的短处,知道他们人少,像是个小老虎顶着个假的外壳在咆哮着吓人,但外人不知道啊。有着武器方面的先进性打底,一场场的胜利,才促使了他们从最初只是唬人的小班子,犹如吸水的海绵一样,迅速膨胀,变大。 说出来大概都没人信,到现在为止,作为在外人眼里起码隐藏着二十万人以上兵力的神秘岛国,蓬莱岛上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人。这三万多人,除了原本的那一千多人,基本都是在这五年时间里,零零碎碎从别的岛国或是海盗那里抠出来的魏人跟其他被奴役得活不下去的奴隶。他们是正正经经的发了所谓的战争财,从一场场的战斗中壮大的自己。 但三万多人,对于起码一百五六十平方公里的大岛来说,洒进去,也顶多是能听个响儿,还远远不够。 第115页 言白他们这次来新德岛国,明面上是来庆贺新德岛国新王登基,实际上,则是为了跟这位新王做一笔没办法放在明面上的生意。用蓬莱国研究出来的第一代纺织机图纸跟成品,换走新德岛国皇室所拥有的一万多名「魏奴」。 这买卖对于新德岛国的新王来说,是十分划算的,毕竟经过了上一任老国王的挥霍无度,皇室所拥有的财富,已是到了一个只是面子光的程度,算上宫里的各种级别的佣人,加上皇室所拥有的奴隶,再加上新王自己拥有的奴隶,差不多七万多人,这人数可不少了,整个国家的人数加起来才百万左右,对于新王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了。他因为喜好与先王不同,更喜欢实惠的东西,像「魏奴」这种比其他奴隶昂贵,身体却明显瘦弱许多,连干活都比不上其他奴隶,打仗更是「娇弱易受伤」的奴隶,在他看来,就是鸡肋。丢了吧,这么多人,得值多少钱?卖了吧,这么多人,谁能一下子吞下?再说,一个国王混到了向外国兜售奴隶的份上,也忒丢人。反倒是这个新冒头的蓬莱国,因为早就有「收集」魏奴的举动,跟他又算得上是盟友关系,将人给他们,对方再感动地「回赠」一二礼物,这完全可以算是两国友好的一个互动嘛,谁又能说什么?反正,只要能披着一层还算说得过去的外衣,里面是什么样,各国的高层心里都有数,谁都甭说谁。 而对于言白他们来说,要拿来谈这笔生意的手摇纺织机,实际上,已经在蓬莱国被淘汰了。第二代新型手摇纺织机已经投入了试生产,对他们来说,第一代新型手摇纺织机,现在同样是鸡肋。就这么直接放进仓库里生灰,这明显不符合他们现在举国都在奉行着的「浪费可耻」的精神,可若是就这么抛出去,那些外面的国家高层,怕是反倒要疑神疑鬼了。倒不如跟新德岛国的新王谈一笔生意,既用它换了他们想要的人,又能将这已经被淘汰了的机器推广出去。 作为人手一直都处于一个紧缺状态的国家中的幼崽来说,仿照周边国家那样发展,显然是不成的。别的国家人数再少,只要不是那几个袖珍小国,起码也有着十几万二十几万的人口,而蓬莱国,现在才多少人?与其以农耕为主,或是以廉价劳动力来吸引外来资金的投入,倒不如本着每一个人都物尽其用的原则,榨干蓬莱国每一个人的潜力,搞科技创新发展路线。 就像是纺织机,虽然在他们手里掌控着所有新型纺织机,可以创造不小的利润,从他国採买来原材料,一倒手,经过人工操作,使用着这种新型纺织机,可以很快就纺织出质量不错的布匹,然后通过蓬莱国的研究员们研究出的鲜亮的颜料来染了,再高价卖出去。但商人逐利,短时间内,靠着这种近似垄断的生意,蓬莱国可以积攒不少的财富,但如果生意越做越大,未必不会引来更多垂涎,一个两个国家无法攻克蓬莱国的防御,那么,十个二十个呢? 与其这样吃独食,倒不如适当给周边国家做这些生意的贵族一些甜头,纺织机先在新德岛国试个水,等其他国家发现新德岛国这边得了好处了,没有什么陷阱,有人在前面做了成功的示范,自然而然的,其他国家不会再拒绝这种纺织机的推广。而这种机器,售后的维修,以及第二代、第三代出现后的换代,可不是新德岛国的新王觉得,以为有了第一代的图纸,就能一劳永逸的了。核心技术,也不是一张轻飘飘的图纸以及一批成品就能够被学过去的,而靠着吃技术这碗饭,蓬莱国就可以养活起整个岛屿了。就算以后有人学了,只要时刻走在他们的前面,这种追赶就不止不会挡了财路,反倒还会更加促进蓬莱国自己人越发搞创新,以争取不被后来人追赶上。 再有,蓬莱国在试着通过与其他国家的接触后,对这一片海域,经过五年左右时间,终于有了一个还算详细的了解。首先,在这片海域,虽然因为魔鬼海域的隔断,让大魏也就是如今大林那边,与海洋这边的国家有了一百多年的陌生隔阂,但这片大海之上,可不只是一片大陆,在距离这一片广阔的有着上百个大大小小岛国的海域,大约一个月左右的路程,就有着另外一片大陆,在那里,也同样有着不止一个国家。那边的国家,也有着海军,只是如今那边正在陷入陆地上的斗争,并不怎么看得上这边的岛国,所以并不怎么派海军过来,偶尔会有那边的大的商队出行,与这边通商贸易。 但上一次那边来的一个商队,曾提到过,欧曼帝国已经横扫了那片大陆,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欧曼帝国的帝王,距离统一那里,已经不会有多久了。 当大陆上的几个国家都进了兜里,向外探索、扩张,也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也许对方会依旧看不上这边的岛国,而选择两边相安无事,也许对方会为了缓解统一后的一些内部矛盾,为了转嫁这种矛盾,而选择拿外面的国家开刀。 那么,假如对方真的选择了后者,蓬莱国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了?必然不能。若是只肥了自己,到头来,则目标很大。反倒是用利益,将周边的这一百多个国家,都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日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当面对外来的敌人时,这种利益共同体,也许还能稍微起点作用,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打成一团散沙。也就是俗话说的,一只羊肥硕,十分显眼,一群羊都肥硕,那么就便于在自己还弱小的时候,隐遁其中。面对一头饿狼,一群羊可能只有逃跑或是等死的份,可如果都变成了牛呢?一群肥硕的牛,面对一头狼,甚至是一只狮子,也许都不是必死的结果。 第116页 系统:【哎,就是文化差异这玩意儿,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阻碍交际的一个很大问题。我觉得宿主你想得挺好的,但这些异族人的文化,怕是很难让蓬莱国的人接受。哦,也不是所有人都接受不了,那些被带到岛上的魏人后裔,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但高层,除了你跟方鸿,好像都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 言白一边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墙上,听着旁边围着的一群人中说着的勇士与公主的浪漫故事,一边跟系统会说道:「其实方鸿也不是因为接受了,而是因为他看透了事物的本质。」 「就像这些异族人,似乎挺开放的,甚至对勇士与公主相恋以及私奔的故事津津乐道,但如果你透过这开放的本质来看待问题,就会发现,在原本大林的民间故事里,也有着与之相似的话本。」 「只不过,勇士往往被替换成了书生,而公主则被替换成了各类被深锁闺中的千金罢了。异族人的情侣私奔、不被父母所容,生死离别,到最后勇士可能立了大功被拥护着成为某地的新王,以国王的身份来迎娶心爱的公主,不正是与话本里的书生金榜题名中状元,回来迎娶千金小姐,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其实,只要是人类,在本质上,就会有着很多共通点。人的劣根性跟人的善良一面往往是共存,并且大体相似的。只是环境的影响,导致了甚至于不同环境中的人的影响。」 「我本就没打算让蓬莱国的人,去照搬这些岛国人的生活习惯,让他们学习通用语,也不过是因为现在形势比人强,想要打入他们的内部,就需要先去了解他们。等有朝一日,蓬莱国的文化与经济,可以影响到所有的岛国,甚至是遥远大陆那边的国家,让蓬莱语替代现在的通用语,成为新的通用语,也未尝不可。」 系统:【有道理。但有朝一日,这一日得等多久?】 这本是下意识的一问,系统也没指望宿主能回答。却没想到,宿主在想了一下后,还真就认真回答了。 言白:「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大概不出三年,就可以等到一个机会。」 系统:【???】什么意思?为什么它作为时刻跟着宿主的系统,都有些听不懂这话了? 但言白显然没有给系统解释一下的意思。在这边听够了民间故事的同时,他已经跟身边的好几个他国使者团的普通随员们熟络起来。因为他的相貌,都不必说,这些人就都知道,他定然是那个神秘的蓬莱国使者团的成员了。 有人就忍不住问道:「听说贵国对魏奴很感兴趣,这几年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将魏奴赎买回去,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亲爱的朋友?他们与你们本就不是一类人,不是吗?为何对他们这般另眼相看,难道是因为相似的相貌?我觉得这大可不必啊,我的朋友。」 言白:「我说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即便是到了现如今,我们蓬莱已经与多个国家建交,可依旧有很多人以魏奴、恶奴来嘲讽蓬莱人?」 那不是因为你们毫不撇清与魏奴的关系吗?对方虽然没反驳,可脸上仿佛写着这一行字。 言白笑笑:「难道一开始就撇清了关系,就不会被人拿容貌嘲笑了?既然无论怎么做,都会被嘲讽,那又何必在意这些人的看法?魏奴又如何?曾经的大魏,难道不是比在场这些国家任意一个更强,国土更辽阔?若不是有魔鬼海域隔断了两边,这一百多年来,是一众岛国吞併了那个大国,还是大国得知自己的子民被人当做牛马奴役,一怒之下趟平了你们这些以魏人为奴的国家,我的朋友,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 这样的说辞,其实方鸿也曾经公开表示过。但方鸿的强硬是一回事,听着这个自称是蓬莱国使者团年轻随员的人也这样态度强硬,问话的人反倒自己先尴尬了,干笑了两声,忙转移了话题。 必须得说,蓬莱人这种十分高调的「你们觉得我们跟魏奴有关系?嘿,我们还就因为这个对魏奴另眼相看了,你们又能奈我何?」的姿态,让人反倒不好嘲讽下去了。 嘲讽别人的前提,是人家在意,可如果人家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痛点,除了心里感慨一声「那些魏奴还真是走运,居然遇到了一群容貌相似还愿意护着的人,以后说不定就要苦尽甘来了」,也没别的什么能说的了。 在这之后,还发生了另外一个小插曲。 金髮碧眼的新德岛国新王的女儿,一位十几岁的公主,以对方撞了自己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为由,要将一个女性魏奴拖下去打死。 谁都能看出这不过是这位公主在其他人那里受了气,随便在进入宴会大厅之前,找了个人来发泄,但无人阻拦,最多是心里感慨一下,这位公主还真是毫无公主风范。 毕竟,拿奴隶出气,在贵族中间是十分常见的事,谁也不会因为是价格更昂贵的魏奴,就手下留情。就好像有钱人吃肉一样,无论是贵一些的肉,还是便宜一些的肉,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口味上的不同,价格上,还真不会太在意。 但在这个女性魏人后裔即将被拖下去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下了。 第58章 荒岛建国(12) 阿鱼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性「魏奴」,因为父亲母亲,连同着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新德岛国皇家的奴隶,所以打她一出生,就被刻上了奴隶的烙印,在这座巨大的岛屿上卑微的生活着,从未离开过。 第117页 从小到大,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着她,自己跟所有同族,都出身卑贱,血统卑贱,不仅在这个新德岛国是最低贱的人,在其他岛国里,也都是被当做奴隶一族。 偶尔有几个人例外,看似走上了高位,其实也不过是成为了贵族们掌控着的稍微高级一点的僕人。 魏奴不能做官,不能成为良民,只能做奴僕,这不仅是一种潜规则,更成为了新德岛国刻在法律里的条文内容。 她与她的亲人,在这个国家处于最底层,犹如地里的烂泥,无论是谁,都可以随意踩上一脚。 不仅终日被管事们奴役,就连偶尔外出走在路上,能唿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时,也可能会被新德岛国街头淘气的小孩子们用小石头打掷,她的害怕模样,能使得他们哈哈大笑,快乐无比。 当然了,再过分的事一般不会遇到,因为她与同族,大多数的时候,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身体髮肤,都属于主人。真的让他们受了重伤,就等于挑衅了他们主人的权威。 可这样的「珍贵」,对于真正富有而任性的贵族来说,有时候又不算是什么,就像现在,阿鱼只是捧着东西路过宴会厅外,因为怕冲撞了贵人,绝对是时刻注意着周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就像突然抽向她的那一鞭子,以及走过来的表情淡淡的莉莉公主的那句「走路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将她拖下去,我不想再看到她!」无非就是她倒霉,可能恰好撞到了莉莉公主心情不好,被当成了泄愤工具罢了。 会以着这种方式来告别这个世界,阿鱼虽然有点小小不甘心,却并不感到意外。 她在几岁的时候,就已经不止一次目睹过贵族老爷太太小姐们拿奴隶出气了。 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表情异常麻木的阿鱼,被人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头髮往外走。 她甚至听到了奉命将她拖走的这个高壮个子的低阶侍卫哼着的小曲儿,洋洋得意。 对方有着虐待女人的癖好,往日的时候,阿鱼都是见了对方就尽量躲着走。关于这个高壮侍卫的可怕传说,可是在魏人女性们中流传着,阿鱼打心眼里害怕这些带着血腥味的故事。 但此时自己真的落到了对方手里,阿鱼反倒是不害怕了,她想,如果对方要做什么的话,自己就一头撞死好了,被公主殿下所厌弃的奴隶,就算是勉强撑着活下来,也会无比悲惨,生不如死。倒不如就这样死的干干净净了,在不能选择生在这世间的情况下,她起码到了最后,还能选择自己如何去死。 就是可惜,早上还答应阿妹跟阿娘,等宴会结束了,就带几个白面包回去,让她们能吃得稍微饱一些。阿娘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两个阿妹年纪还小,她们这次都没能被选中来这边帮忙,当时阿鱼还替她们可惜来着,毕竟在这边帮忙,每顿都能领到两个白面包,只要自己省着点吃,宴会结束了完全可以省下好几个带回去。这可算得上是个难得的肥差了。如果运气好,能被哪个脾气好一点别太折腾人的贵族老爷看中了,连着家人一起被要走,或许就能过上稍微好一点的生活,不必再在属于王宫的偏僻角落里,烂成一具尸骨。 而现在,阿鱼却无比的庆幸,阿娘跟阿妹她们没有被选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来了。若是她们也来了,看到自己被这样对待,怕是胆子小得像是兔子的阿娘,也会冲上来咬人,到时候,跟着一起共赴黄泉的,就是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了,没必要啊。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呢? 就在阿鱼想着这些的时候,她的头髮突然被狠狠一扯,扯住她头髮的人,没走几步,竟然就突然停了下来。 刚才还在轻蔑呵斥了她一句的公主殿下,这时候也不太高兴地开了口:「怎么,拦下我的侍卫,是要保下这个女奴的意思?阁下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或是不知道她是谁?」 谁?公主是在跟谁说话?扯着她头髮的人,突然闷声一声,下意识松了手,然后阿鱼就在一种比较晕的状态下,被一个小个子年轻人给扯到了旁边,见她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对方冲着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放心吧,你已经没事了。」似乎是不放心她的这种状态,嘘完之后,这个小个子又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 再抬头时,对方看着已经对峙起来的一男一女,明显对那个跟他穿着同样服饰的年轻男人充满了信任,也不上前帮忙,见她看向那边后,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对方还有心情又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安心。 不是,那个穿着打扮跟你一样的人,明显就是你的同伴吧?他现在这样见了公主却不仅不行礼,还带着一种挑剔眼神打量着的模样,就算不是新德岛国的魏人,是跟着其他使者团来的,这也是在作死啊! 这个年轻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招惹了一向脾气乖张最喜欢暗地里折磨人的莉莉公主了? 觉得这是跟着其他使者团来的陌生同族,阿鱼心生感激的同时,更是为他们着实担心。尤其是正在跟莉莉公主对峙的那个年轻人,容貌还生得好,想到正站着的这位公主的癖好,阿鱼就心里无比焦急。 却不知,那边拦下这事的言白,根本就没拿这个所谓公主当回事儿。 在对方盯着自己质问之后,就淡淡说道:「公主殿下莫非是看不出我们是什么人?」 第118页 「若是你看不出,那倒是可以去问问你的父王,看看他是不是允许你再继续虐待新德岛国的这些魏人。」 「并不属于你的财产,我劝公主还是不要妄动比较好。否则,到时候怕是连你父王都救不了你了。」 「毕竟,这些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註定是蓬莱国的了。」 「你!」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点着鼻子威胁,公主被气得不成,有心发火,可对上对方那双冷冽的眸子,她又一瞬间怂了。 谁让对方虽然黑髮黑眸,长着一副魏奴的模样,但却是连她的父王都要和气交流的蓬莱国使者团的人呢!她虽是新德岛国的公主,但除了享乐跟平时欺负下奴隶,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权,真是跟蓬莱国使者团的人起了摩擦,坏了父王的大事……想了一下父王发脾气时的模样,公主抖了下,再看向面前的这个长得还挺清秀的年轻人,就将怒火又往下压了压,咬着牙,朝着面前的人微微欠了身,转身走了。 但走之前,看阿鱼的那一眼,让阿鱼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别怕!」那个小个子男人安慰她道,说完,又对着言白说道:「大人,我跟阿沖想护送这位姐姐回去,将她的家人先都接到咱们下榻的地方,您看?」 得到肯定答覆后,就温和笑着对阿鱼说:「我叫阿山,也是所谓的魏奴,后来到了蓬莱国,就成了良民,现在一家老小安居乐业,姐姐你别怕,你看我们兄弟现在过的怎么样,以后你们也能过这样的日子。」 一个跟头与阿山相仿的同样小个子却很彪悍的小伙子,也走过来,对着阿鱼说:「走吧,新德岛国的那个公主吃了这个亏,未必不会拿你跟你的家人出气,反正再过几天,你们就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了,现在早一点去我们那里,也不算是什么。」 知道他们这是为了保护自己,阿鱼犹豫了一下,虽然听不懂这几个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过几天就一起回去了,难道是他们要被转手卖掉了?但还是谢过了他们之后,接受了这份善意。 因为一想到刚才公主看他的那一眼,阿鱼就胆战心惊。 跟着一起去的阿沖,大名叫徐沖,也算是勛贵那一拨子弟里的,只是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哪怕二十多岁,看起来也像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跟魏奴出身的阿山,竟然看起来有点像是兄弟了。 饶是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当徐沖看到了新德岛国归了皇室所有的那些魏奴的居住地什么样后,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住着上万魏奴的这个农庄明明距离王宫不算远,可这里却简陋的连一路走来看到的一些普通百姓的房舍也比不了。一个个勉强不算是漏风的棚子,一个个排列开来,看着就像是扎起来的一个个帐篷,颇有些一望无边。 但实际上,上万的魏奴,住的木棚大概也就是几百个,有的木棚因为敞开了「门」,露出了里面的模样,没有床,只有一些草垫子之类的东西铺着,有的棚子里有人休息,看着至少几十个人挤在一个本就不大的棚子里,大概也就是佳勉强能躺下一个身体这样给每个人的空间。 这别说是跟人比了,跟牲口比,也显得太憋屈了。 而且,这还算是好的,有的工棚里,会传来一些听着就让年轻人忍不住脸红的声音,听着其实也分不出是自愿的还是不自愿的,他们路过时,像是吓到了里面的人,顷刻间就没了动静。 这样地方的人,真的生活得还不如猪狗舒服。看一眼沉默下来的阿山,徐冲心里嘆一口气。 他与阿山算是朋友,因为以前没轮到过徐冲出海,所以哪怕前面的几年,陆续有许多魏人后裔被解救回来,但徐沖也只是知道他们很惨,可知道惨,跟此刻亲眼看到这么惨,还是有点区别的。 阿鱼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哪怕是能够让两个大小伙子都面红耳赤的声音,她听了也面无表情,十分平静。这恰恰说明,刚才那种事,在白天里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就在阿鱼带着他们终于走到了自己「家」所在的棚子前时,突然听到棚子里传来了打骂声,一个男人粗着声音骂骂咧咧,像是在对人行兇,从外面就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 刚才还一副平静模样的阿鱼,瞬间就表情狰狞,沖了进去。 第59章 荒岛建国(13) 「你个臭娘们,让你把两个女儿嫁给我,那是给你脸!我现在可是这一片区域的管事,你大女儿得罪了公主,早就没有依仗了!再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到时候让你这个臭娘们眼睁睁看着你这两个女儿被人作践!不让我玩儿,我就让这一片区域的所有男人都上了你女儿!」 满嘴喷粪的男人大约四十余岁,生得魁梧高大,面目兇恶,阿鱼光是听到他声音时就认出这是谁了,这是附近刚刚被提拔起来的一个魏奴中的小头目,因为恰好被一个新德岛国本地的小吏看中了,给予了一点小权利,就在魏奴中耀武扬威。 此人喜欢虐待年纪小的女孩儿,她两个妹妹一个不到十岁,一个才十二,这个混蛋明显是早就盯上她两个妹妹了,只是因着她之前经常去宫廷宴会上帮忙,算是奴隶中比较有脸面的那类人,这个男人不敢太嚣张,此时大概是得知了她触怒了公主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来抢人来了。 再没有任何一刻的愤怒像此时这样无法压制,刚刚脱离了死亡危险的阿鱼,如旋风一般冲进来后,就直接勐地一推,将试图去拉拽自己妹妹的男人推得踉跄了几步。 第119页 对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有人敢阻止自己,回头一看,发现推了自己一把的人竟然是阿鱼这个明明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一惊:「你怎么在回来了?你不是……」 「滚!」阿鱼勐地抢过被她母亲牢牢握着的棍子,疯了一般的往这个男人身上打,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吓得这个比她高出足足两个头的男人抱头鼠窜,嘴里脏话不停地窜了出去。 「你他娘的,敢打老子!」男人跑出去后,以为终于逃过了对方的发疯范围,摸着被打得到处是包的脑袋,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都是瞎子啊?没看到老子被那个疯丫头打?还不快给我进去按住她们?!凡是帮忙的,以后老子允许你们先上了她们!」他转而怒视周围围观的那些人,喝道。 这一声吼出来,果然让附近不少男人眼睛一亮。 男多女少是魏奴人数始终没有大爆炸增长的一个原因,虽然在如新德岛国这样的地方,女性魏奴生下了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奴隶,但养大一个男性与养大一个女性,需要付出差不多的心力,带来的收穫却有着很大不同。 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摆脱女人低贱思想的魏奴群体中,溺杀女婴时有发生,作为奴隶,照顾一两个孩子就已是很不容易,很多人并不想养大一个「赔钱货」,当然,若是做母亲的相貌好,孩子生下来时能看出一点遗传来,这个女婴或许有更大的机率存活,毕竟美貌的女奴养大了可以有着其他用途,可以为家庭带来更多的收益。 在这种情况下,如阿鱼父母这样,一对夫妻生养了三个女儿,甚至在丈夫死后,做妻子的还能跟长女一起照顾两个幼小的女儿,实在是不多见。 早就有一些人盯上了阿鱼一家,甚至阿鱼的母亲也常常会被一些男人骚扰,若不是阿鱼性格泼辣,又好运的能在宫廷宴会那种地方做侍女,她们家早就被人连肉带骨头的吞掉了。 而现在,附近的小管事给出了承诺,个别活到三四十都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光棍儿,立刻就心活了。 反正真出了事,他们也可以推到小管事的身上,不是他们自己主动站出来的,怪不得他们! 七八条身影,像是怕别人跟自己抢一样,飞快地从人群中窜出来,朝着小棚子里扑去。 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甚至这几个人之间也你争我夺,结果就在快要摸到棚子边儿的时候,突然跑到最前面的两个人,连着哎哟叫着,噗通倒地。 旁边有人冷冷说着:「滚蛋!」 发音像是魏奴们私下用的魏语,又带着一点别扭,剩下的人被眼前的一幕惊住,勐地收住了脚,齐齐扭着脖子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就见两个个头不高的青年,手里各持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像是弩,又或是别的什么,对准着他们剩下的几个人。 很显然,前面扑倒在地不动弹的两个人,就是这二位下的手。 「你们是谁,竟然敢……」小管事呆了一瞬后,表情扭曲地怒喝着,下一刻,就捂着脖子,发出「荷荷」的声音,噗通一声倒地,双腿蹬了一会儿,不动了。 「啊!」呆滞的人群很快就发出了尖叫声。 跟前面两个只是扑倒在地不知生死的人不同,小管事两眼圆瞪,显然是气绝身亡了,这可是明晃晃的当众杀人,杀人的还不是异族权贵,而是跟他们一样黑髮黑眸的「魏奴」,这可不是小事啊! 杀死一个小管事,这不就等于是在打脸提拔了这个管事的异族大人吗?! 他们这些围观的人会不会被迁怒? 想到这些,恐慌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徐沖跟阿山扫了一眼四周,心里越发憋着一股火,这些一看就是与他们出自一个老祖宗的人,在新德岛国这种地方给异族人做奴隶,养出了一身奴性不说,还窝里横,作践自己人! 实在是气人! 尤其是那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被阿山一□□就直接射穿了喉咙,可看看周围这些人的模样,徐沖甚至觉得让对方就这么直接死了,有点便宜对方了。 徐沖一皱眉,那些本就被吓住的人,直接四散奔逃。 不一会儿,阿鱼扶着母亲,带着两个妹妹从棚子里走出来。 看着四个女人肩膀上都挎着个小包,就知道这是已经快速收拾好了行礼,徐沖跟阿山对阿鱼这姑娘的行动力跟反应力再次有了一个认识:这是个很果断的姑娘啊! 虽然身处在这个环境,某些方面被影响到了,但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股子狠劲儿,他们有一种预感,这个阿鱼姑娘跟着他们回去后,恐怕会很受那些女性官员的喜欢。 与此同时,新德岛国宴会处,刚刚跟一群各国外交大臣们交流了一番,如今正跟手下人低声交谈着的方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来人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方鸿顿时就是一挑眉。 哎哟,就知道陛下闲不住,没想到还来了一次英雄救美呀! 「再带几个人过去,务必保护好……大人,明白吗?」方鸿叮嘱道。 对方立刻应声而去。 发现有人看向这边,方鸿手里端着酒杯,笑盈盈看过去,与对方点了下头,又低声与身边的人低语起来。 能来到这里的人,就算是看似傻白甜的年轻王子公主们,也都不是什么单纯的人,各自藏着小心思,可惜,太多的人所谓的小心思都只限于小格局的争斗,既不是为了国,也不是为了民,让方鸿看了心中忍不住感慨。 第120页 同样都是年轻人,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 他们蓬莱的年轻国王虽然是个熊国王,但在某些方面却又意外的心软,虽然这种心软在一些政客看来,或许会成为弱点,但在他们这些一起跟着漂泊在异乡的人看来,却代表着足够的安心感。 宴会继续进行,在结束时,方鸿不仅跟新德岛国的几位重量级大臣谈好了接下来的合作,而且还与别的一些国家的外交大臣们交流了一下感情,可以说,收穫不小。 蓬莱之前给人的印象,是如一匹黑马一般让人侧目跟好奇,后来爆出的武装实力,则又平添了几分恐怖,这虽然可以有效的震慑群国,但长久下去,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该露出的实力已经露出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套上一件华丽的「外衣」,稍稍减轻一些小国的恐惧,降低一下大中岛国的忌惮,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免得让某些人神经绷得太紧,真把蓬莱当成心腹大患,若是到时候大规模联手围攻,对蓬莱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场宴会的用意其实也就是这个,不止是为了欢迎来到新德岛国的这些宾客,主要就是提供一个可供这些大中小国家外交大臣们彼此交流的合法场地而已。 宴会结束时,有的人面色沉重的离开,有的人一看就是满载而归,春风满面的,而以方鸿为首的蓬莱国的外交使团才回到下榻的驿馆,就收到了新德岛国外交大臣送来的一群异族美女。 看着这些金髮碧眼的性感美人儿,方鸿捏着下巴,看了看同样才回来没多久的陛下,发现对方连看都没往这些人身上看,就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态度了。 方鸿清了清嗓子,问面前站着的一排美女:「会说蓬莱语吗?」 美女们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望着他,明显没听懂。 方鸿依旧没用通用语,继续问:「会说魏语吗?」 这都不必对方回答了,既然连叫做「蓬莱语」实际就是「大林话」都听不懂,与大林话基本就是口音有些区别的魏语,这些新德岛国美女们自然也是听不懂了。 于是方鸿对旁边的人说:「既然她们不懂我们的语言,人又不好就这么退回去,那就安排她们做些粗使打扫的活儿吧。记住,这是新德国的一片好心,如果不好好用,就是心怀不满,明白了吗?」 手下人:「……明白了!」 领人过来的新德岛国官员:「?」不是,你们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我反倒不明白了?哎我说,你们还算不算是个男人啊?这样一群风情万种的大美女,派去做粗使女佣? 暴殄天物啊! 第60章 荒岛建国(14) 蓬莱国使团来到新德岛国,为的就是庆祝新德岛国新国王继位,等其他国家的使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新德岛国的新国王继位大典就如期举行了。 这场继位大典搞的挺隆重,毕竟新国王是靠实力上位,并非傀儡,无论是来观礼的客人数量,还是臣服于他的本国贵族们的「贡献」,都让这场开始于黎明,结束于深夜的庆典显得极为体面。 地址就在新德岛国的王宫,整个王宫都事先被装饰过,虽没有金砖铺地夜明珠高挂廊上这么奢侈吧,起码也是花团锦簇、金杯金烛台璀璨明亮,到处都金光闪闪。 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男主经歷过的其他世界,金子、金器,仿佛永远都是不过时的奢侈,都是流行。 只要是金光闪闪的,珠光宝气的,在一些人看来,就一定彰显着身份与富贵。 就连侍女跟侍者们,也都穿着尽量显得体面的衣服,仿佛他们这种王宫的底层也过得比其他王国的同类更风光一样。 方鸿作为曾经大林的贵族子弟,因为代表着蓬莱国出席,被安排在了靠前的位置,跟他坐在一起的都是一些大型岛国的外交官员,彼此端着表情,一副再高兴不过的样子望着那个顺着红地毯走上王位,由侍者戴上王冠的男人。哪怕彼此国家早就撕得连遮羞布都没了,可在这种场合,他们不仅要对着对方笑,为了表现出自己这边更有贵族涵养,还要争取笑得更优雅,更得体。 方鸿夹在这些互有国雠的外交官员中间,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想,这大概就是那几个傢伙都不肯做外交官的原因吧,他可不信当初跟着陛下一起出海的人里,就只有自己一个能担此大任,能讲一口流利的海洋通用语。无非就是那些人不喜欢跟这些表面功夫做得太虚伪太夸张的人来往。 其实方鸿也算不上喜欢,但他对外交上的工作并不厌烦,每每与人交涉成功,都能带给他一种成就感。 有人与他搭腔时,他也是一副很绅士的派头,海上各国虽互通有无,可风俗忌讳之类,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在方鸿这里,都不是问题,他都能很好照顾到。可见让他成为使团的老大,成为外交大臣,绝不是因为他地位高、资格老,而是因为他的确在这方面有一手,天赋使然。 观礼之后,客人们一般也不会立刻走,而是会再住上几日,参加一下典礼之后开放的各种庆祝活动,感受一下新王继位带来的新朝新气象。 新德岛国这边,为了展现一下国威跟繁华景象,也提前了挺久,做了很多准备。 像方鸿他们,就被邀请着去了岛上的作坊、市场,还参观了一些贵族区域,看着贵族居住区域的干净整洁,僕人奴隶被训练得比狗还要听话,其他使者团的人发出或真或假的赞嘆,方鸿这边毫无例外,全都是营业性的微笑,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跟脸上的表情不是一码事。 第121页 「方大人,我们这里的酒不错吧?」到了中午吃饭时,方鸿他们被邀请着在一家贵族的府里吃饭,对方还请他们喝了珍藏的美酒。这么说着的时候,不止是在问酒好不好,其实,也是在问给客人们斟酒的美貌侍女们是不是不错。 这些美貌侍女个个皮肤白皙、身材丰满,五官是一水的精緻漂亮,尤其是眼睛,基本都是蓝宝石绿宝石一般水润,仿佛是种族自带技能,望向客人们时,仿佛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情郎,忒是勾人。 不少客人都与主人目光一碰就心领神会,开始借着酒劲与侍女们调情,上下其手,没一会儿,刚才还人模人样的官员们,就丑态百出。 方鸿他们这几个蓬莱国的外交官,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倒不是方鸿他们太拘束,事实上,方鸿跟几个使者团官员,也与侍女跟其他客人说笑,但像是当众揩油这种事,他们还真是做不来。 做主人的就问了:「怎么,是她们几个不合心意吗?」那意思,仿佛是方鸿他们说一声是,立刻就要再换一批来伺候他们。 方鸿微笑着接过侍女斟上的美酒,不慌不忙地说:「怎么会呢,这几位姑娘都十分可爱,我很喜欢。只是……我们蓬莱国自有律法要求,出门在外,有些事不可做而已。」 「包括睡几个可爱的姑娘?」 「包括睡几个可爱的姑娘。」 那个贵族一撇嘴,就想说,这么受拘束,得了高官厚禄也没什么意思啊。 旁边新国王派来陪同这些使团头目玩乐的官员忙给他使眼色,才让贵族将吐槽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过挂在脸上的不贊同也很明显就是了。 方鸿跟几个从蓬莱国来的手下,都假装没看出来,面上微笑着,似乎并不介意被同为雄性的这些男士们鄙视,心里则也同样鄙视着这些人。 回想着这几天看到的虚假繁荣,还有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挥霍放荡,方鸿觉得,蓬莱国现在就很好,起码是他过去没离开大林时想不到的那种好。仔细想想,当年在大林时,其实有些权贵之地以及官员们,也都是这样放荡无忌的姿态,果然,如果不是出海,不是有了这番奇遇,就连他怕也意识不到,自己曾经在真正有才干有抱负的人眼里,究竟是怎样的可笑模样。 固然,蓬莱国对官员的约束很多,可同样的,给予的奖励更加丰厚,只要能好好做事,立下功劳,每个季度考核完,都有可能获得升职的机会。而已经身居高位的人,则会拥有角逐各种福利跟名誉授予的机会,总之,在他们那个新兴的国家,不会有乐意展露才能也的确拥有才能的人被埋没,哪怕是个底层人员,只要你真有本事,都会被挖掘出来,然后给你裹上清风,让你乘风扶摇而上。毕竟,在官员考核里,举荐人才若是成功,同样也是功绩。 亲身参与了国家的建设,亲眼看着他们的王国一点一点的在变好,那种成就感,是那些吃喝玩乐的享受无法带给方鸿的,而方鸿的手下,是方鸿挑选出来的,自然与他是一类人,有着相似的感受与信仰。 新德岛国的见闻,新德岛国这些贵族们的糜烂生活,让他们看不顺眼的同时,心底也油然而生了对自己王国的更多的骄傲。 之后的几天,好客的新德岛国官员们,继续陪着一些大的岛国的使者,在岛上转悠,蓬莱人自然也在其中。这边的官员无论换了几拨,还都挺自豪,仿佛觉得他们这里比较繁华先进,可看在方鸿这些蓬莱人眼里,这里别说是跟新兴之国蓬莱国比了,就是重现了腐朽气息的大林,也比这里强。 因为蓬莱人黑髮黑眸的容貌,他们大摇大摆在新德岛国的本岛以及其他周边岛屿大摇大摆参观了,还引起了当地人的惊愕不解。 毕竟他们的容貌,在这些地方本是被人歧视的,而看到有当地官员陪着这些「魏奴」,态度还很恭敬,当地人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吃了毒蘑菇,出现了幻觉? 等知道了这些黑髮黑眸与魏奴长得相似的人是蓬莱人后,当地人又对他们产生了更多的好奇。毕竟,蓬莱人的大名,普通百姓或许不知道,稍稍有些资产人脉的人,却都有所耳闻过。 原来传说中的蓬莱人长这样? 为什么同样都是黑髮黑眸,这些人却跟魏奴的气质截然不同? 在这期间,还出了件事,就是新德岛国的国王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想给自己女儿找个丈夫,甚至还请了方鸿,询问了当日曾与这位公主对峙的年轻人。 方鸿心里「我艹」着,面上还得绷着,拒绝了人家。等出了王宫,方鸿还忍不住往阴谋论上想了,觉得,该不会是新德岛国的人发现了什么吧?发现陛下跟着一起来了,所以想要试探一下? 后来才知道,原来,新德岛国国王最宠爱的那个公主,喜欢与情人厮混,所以打算找丈夫就找一个普通贵族,又兼看脸,于是,相中了曾与她对峙过的陛下,想必既有着馋陛下身子的缘故,也有想趁机「报復」一下陛下的缘故。 这样的真相,让方鸿哭笑不得。 他有心想拿这件事来取笑国王陛下,可看着得知这件事后依然一副无辜表情,仿佛当世白莲成了精的国王陛下,方鸿又强迫自己将话咽了回去。 「方爱卿,如果想笑,就笑出来吧。」对方还体贴地说。 第122页 方鸿不得不一脸正经地说:「陛下说的哪里话?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误会,没什么可笑的。」忍住,不然真笑出来,事后一定会被穿小鞋! 大船回航。 甲板上,阿鱼正跟两个妹妹站着吹风、说话,乘船出海不仅对她们来说是第一次,对其他「魏奴」女性也是第一次。不知道当初她们的先人是怎么来到这片海域的,当时被卖上船的人里是不是有女人,反正从她们记事起,身为「魏奴」的女人就不被允许坐船出海,这是来自同为魏奴的其他人的「教诲」,因为相传女人登船会导致不幸的事情发生。 不光是她们没有机会乘船出海,就连贵族女性都少有能够离开出生地,去一下其他岛屿的。她们中大多数人,一生都被束缚在海水包围着的这一片天地里。 所以无论是阿鱼,还是阿鱼的两个妹妹,都对坐船充满了好奇。 不远处一艘大船与她们这艘船并肩行着,上面则多是魏奴男性,目光与她们这边的人一对上,就有人表情微变,赶紧转过身,脸朝那边了。 第61章 荒岛建国(15) 阿鱼想到不久前在船上发生的那件事,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次跟着蓬莱国的使者团回蓬莱,男性魏奴里就有不少对女人跟着一起上船表示了不满,他们的不满并不是冲着那些与他们有着相似面孔的蓬莱人去的,那些人可是贵人,虽然在他们心里,大概远不如金髮碧眼的贵人尊贵,但也不是他们轻易敢去招惹的。这些魏奴男性,一开始是将火气都撒在了自己认识的女人身上,皱眉冷脸都是轻的,还有人因为对未来的恐惧,对妻女进行殴打。 然后这些男人就被抓起来单独关着,与他们的妻女分开了。 有了这些例子,剩下的人都老实了。可一直都受到各种约束教育的魏奴女性们,却因此更惊慌了,她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为打老婆被抓起来,这些跟他们同样黑髮黑眸的蓬莱人,也太奇怪了! 就算是在新德岛国,她们与自家男人都是贵族的奴隶,但贵族也不会管男人打不打老婆啊! 但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因此不解迷茫,像阿鱼,就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觉得连唿吸都变得格外香甜起来! 望着周围的大海,看着大船乘风破浪,而她能参与其中,那种轻松快乐,让阿鱼的身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大概对于差一点死去的人来说,现在所经歷的一切都是赚来的吧! 阿鱼的两个妹妹因为被蓬莱使者团的人帮助过,跟她们的姐姐一样,也对未来有着信心,但这其中,好奇跟忐忑也占着不小的比例,此时与姐姐站在甲板上,就忍不住问着各种各样问题。 「姐姐,姐姐,你跟阿沖哥哥他们接触多,能说说他们的事吗?」这是大妹想问的。 阿鱼看看小姑娘微红的脸,忍不住用手揪了揪对方脸蛋:「怎么,喜欢阿沖哥哥啊?」 「当然啊,不止是阿沖哥哥,蓬莱的哥哥们都很和气,我都喜欢!」「花心」小丫头笑嘻嘻地说。 小妹也争着说:「我也喜欢!我也喜欢!」 「好好好,喜欢,喜欢,没说不让你们喜欢。」毕竟,无论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人态度背后代表着的未来,她也好喜欢,喜欢得恨不得长着翅膀立刻就飞过去,看一看女人换个活法是什么样。 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阿鱼想着自己之前从阿沖哥哥他们那里听到的关于蓬莱的各种事,对自己的未来,对妹妹们的未来,都有着期待。 然后,她就耐心地向两个妹妹告之了她通过那几个蓬莱人知道的事,关于蓬莱的作坊,蓬莱的学校,蓬莱的官员制度,以及蓬莱的国王陛下…… 一个可以让女人通过工作来提高地位的地方,一个女孩子也可以读书识字的地方,一个女人只要足够努力甚至可以比男人赚更多钱并且还可以在法律保护下拥有私产的地方,该是什么样的呢? 不光是阿鱼她们在想着这个问题,隔壁船上的那些魏奴男性们,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大多数人都觉得想不通。 什么时候女人竟然能爬到男人头上疴屎疴尿了? 该不会是蓬莱国十分缺女人,想要抢夺女人,所以才会对男女态度不一样吧? 这样的想法,随着这些男人们的低声讨论,渐渐成为了众人都觉得最靠谱的解释。是啊,除了因为女人是稀缺资源,蓬莱国的人想要抢夺他们的妻女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件事?怎么解释同样是被带回去的奴隶,那些蓬莱人明显对女人态度更好? 不就是打骂一下自己的婆娘,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在新德岛国,那些新德岛国的大老爷们,也没有管过他们这种私事啊?虽说不能打死了人,也不能打成重伤导致女人们不能去干活,可只要不影响做事,那些大老爷们谁会在意女人的衣服下面是不是有着伤呢? 所以,的确是因为这些蓬莱人对他们的女人有企图吧? 被这种观点说服了的男人们,根本不去想,本是他们先迁怒了无辜的女人们,才会导致巡逻士兵们给予制裁的,他们只会觉得,是这些跟他们有着同样黑髮黑眼的人垂涎自家婆娘。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会被这种传闻煽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金髮碧眼的老爷们,高高在上,就算是睡了一二女僕,也不过是尝个鲜,是给他们脸面。而这些看起来就像是与他们同宗同源的人,则不如那些金髮碧眼大老爷们高贵,虽然也是贵人,可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仍觉得这些人是他们的潜在竞争者,是可以跟他们抢女人的。 第123页 于是,在离开新德岛国出海后的第三天,一艘大船上出现了骚乱,数百名魏奴男性被有心人挑拨,竟然趁着夜深之时要夺船造反。 但他们就算看起来人多,可毕竟这艘船上还有不少人不愿意掺和这种事,而负责护送他们去蓬莱的蓬莱士兵也不是吃素的,有人警告无效后直接鸣枪,犹如雷声一样的炸响,惊呆了众人,而举着棍子沖在前面的人里,有两个直接倒地,虽然没被打在要害,但身上很快就血葫芦一样,惨叫连连。 再看那边穿着统一衣裳的蓬莱士兵,只有几十个,却都手里举着长长的会隔空杀人的武器,黑洞洞的管子口直接瞄准他们这些人,让想要夺船的魏奴男性们都浑身发冷,慢慢地蹲下,按照对方的要求将双手举过头顶。 半小时后,这件事就被调查清楚,写成文书,递到了蓬莱国国王陛下的手里。 「这么说,是红瑚国的细作挑拨了这件事,想让蓬莱跟新德岛国反目成仇?」看完之后,用手弹了弹这份报告,言白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原本我还觉得,那些国家只知道用拳头耀武扬威,被打疼了就只会龟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陛下,怕是细作不止这几人。」方鸿皱眉道。 「没关系,全送去劳改院,让他们上几期,及格了再给他们分配工作,没及格的就在学校里待着,接受改造吧。」言白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很随便地说道。 想到他们蓬莱设置的劳改院,方鸿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为那帮还一无所知的人很虚伪的鞠了一把同情泪。 劳改院并不打骂劳改人员,平时一日三餐也都营养丰富,在日常生活上,是绝不会受到虐待的。可精神上,连上几期,那种折磨,就连当初跟着他出海的那些汉子,都没几个能受得了的。 软刀子割人,时间久了,可以达到一定洗脑效果。 偏偏这种洗脑在初期时不显,是潜移默化影响人,等几期过去了,凡是能合格毕业的,与过去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而毕业考核是需要考核思想三观跟信仰忠诚度的,负责考核的老师还有岛上情报处的人,都是当初跟着一起出海的曾经在大林搞情报工作的人,这些人如今也做了老师,落到他们手里,这些外族人安插的细作能撑多久,还真不好说。 方鸿虽为船上运回去的人鞠了一把同情泪,可很快就又嫌弃这次运的人少了。 一群羊也是赶着,两群羊也是放着,还不如搞一次得了。 别看几艘大船上都运着人,实际上,船上的人只是新德岛国答应给他们的魏奴的一半。所有被交易的魏奴需要分两批运回去,这一批的几艘船后面,还跟着新德岛国的船只,他们是跟着去运纺织机样品跟图纸的,等纺织机的样品跟图纸送回新德岛国,那边交割完毕了,才会再送第二批。 在用武力狠狠震慑住了那些不老实的魏奴男性后,方鸿也不是没发现这些人的沮丧跟绝望,仿佛他们要去的地方比新德岛国还要恐怖,这让方鸿觉得十分无奈跟可笑。 难道不让他们打老婆,竟然比让他们当奴隶还可怕?这是什么道理? 言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几口,才说:「因为之前他们没得选,只能被欺压,被人当做永不能翻身的最低贱的奴隶看待,而他们一代代传下来,已经对此认命了。但人之所以为人,就不可能毫无精神需求,他们也需要寻找一些能进行自我安慰的发泄对象,而同一个群体中的弱小者跟老幼妇孺,就成了理所当然被这样对待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越是环境残酷的地方,就越是奉行所谓弱肉强食,而偏偏这种弱肉强食还只对着同类来。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啊。」方鸿有点不爽地捏着下巴,「所以他们之前在新德岛国几代人都不敢反抗,到了我们船上就造反,是因为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还真是一种新鲜感觉啊,这种被人看扁了的事,居然是发生在被他们救回家的魏奴身上。 所以陛下当初才会在设立了几所学校之后,另设了一所劳改院吗?就为了反向洗脑一下这些男男女女? 是的,劳改院分男院跟女院,岛外的女人入岛后,也需要在女院入学,本身没什么问题的,可能一个月就会速成毕业,转而进入其他学校或是工作单位,而问题大了的,则需要至少几期的反洗脑,直到确认毕业进入工作单位或是其他学校不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困扰后,才会发放劳改院的毕业证,进行工作单位或学校的分配。 收回思绪,方鸿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正在低头品茶的陛下身上。 想到之前新德岛国国王的联姻提议,方鸿脸上的笑容就更促狭了一些。 但在对方似有所觉抬头望过来时,忙又移开了目光。 说起来,陛下也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啊,虽然与外族联姻这件事一直被陛下所不喜,但这不代表陛下就不需要谈个恋爱啊,对吧? 于是,腹诽了陛下的方大人,很快就被英明的陛下微笑着安排了一堆繁琐的工作。 离开新德岛国七日后,第一批运人的船只,终于抵达蓬莱。 第62章 荒岛建国(16) 这里就是蓬莱? 阿鱼站在船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岛屿,心中感慨万千。 第124页 在她离开新德岛国时,就已经对蓬莱国有着诸多期待。可再多的期待,都不如此时此刻亲眼见到,带给她的希望更多! 这是一座极大的岛屿,离得远的时候,还能从小小的黑点,渐渐看到岛屿的形状。可等离近了,肉眼所见的这一切,都是陆地! 这应该是极大的一处陆地吧,大概有新德岛国那么大? 但这里的人,显然比新德岛国的人好得多! 无论是救了她们母女的阿沖还有阿沖的同伴,还是在带着他们回来的这一路上,对他们这些人一视同仁,并不因为她们是女子就非打即骂的普通士兵。这些人,都很好!比她过去那些年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而拥有着这么多好人的这个蓬莱国,一定如它的名字一样美丽吧! 阿鱼听到身后的骚乱声,不光是一起被运来的部分男子们感到恐惧、不安,那些在路上被妥善安置的女子们,也有很多人感到不安。 她们似乎并不觉得蓬莱国的士兵是在为她们出头,这部分女子只会觉得,连男子都被欺负了,她们要面临的未来必然更加恐怖! 阿鱼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有些闷。 听着身后又传来了这样的惊慌低语声,本想着上岸的她,突然就转过身,对着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女子冷冷说道:「之前你们被殴打的时候,是谁帮助了你们?你们被抢夺食物的时候,又是谁为你们出头?不求你们感谢他们,但在别人对你们有恩的情况下,就将这么多恶毒的猜测往他们身上放,不觉得羞耻吗?」 被阿鱼呵斥的女子们,张了张嘴,想反驳,有些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立场,而有些人,则只是单纯害怕着那些望过来的蓬莱国士兵。 阿鱼说完这番话,也没等着他们的回应,就转身就走。 她的两个妹妹,她的母亲,都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听到阿鱼这番话的人,不仅有船上的人,还有陆地上迎接他们的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女子中,就有朝她多看了几眼的。 「怎么,觉得这姑娘是个可造之材?」一个身着文雅官服的女子低声打趣着自己的女同僚。 对方一身极英气的精緻戎装,腰间束着漂亮的腰带,头髮很短,是齐耳短髮,都拢在了耳后,眉眼普通,但却因为细心的装饰,而显得很有神采。听到同事的打趣,她也只是轻笑一声,说:「的确不错,是个勇敢又可爱的姑娘。」 她们这群女官,在岸上的队伍中,就像是绿中的红花,十分惹眼。 船上的女子们朝她们悄悄看过来,心里都在猜测着这些女子的身份。 船上的女子们早就知道,在蓬莱国,男人女人都可以做事,都可以做官,甚至都可以当兵!毕竟船上就有女兵,有女医!但她们一直以为,所有蓬莱国的女子,都像是船上的女兵一样,是虽然英气却没有女人味儿的女人。可现在她们看到了什么?竟然看到了一群虽然穿着打扮并不妖艷却给人感觉很是精緻漂亮的女子! 那种精緻漂亮,不在于妆容,更在于整体给人的感觉! 心里想要鄙夷,可升起来的情绪,却更多是羡慕! 不过,从船上下到陆地上,给这些远道而来的人留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很快就被带走,分成男女,被分别带去学习,进行至少一期的思想学习跟改造。 凡是改造成功的,才能进入下一步,或是继续学习,或是进入工厂,或是进入其他部门。而没有被改造成功的,则会继续留下来,参加第二期、第三期。 作为思想改造中的学员,一切吃穿用度,都由蓬莱国官方提供,但如果连着两期都无法毕业,从第三期起,所有花销,都将收费,手里没钱的,则会被记录下来,等到可以参加劳动时,从劳动所得的薪水里扣除之前的学习花销。如果连着四期都不合格,这个人是否被留在岛上,将会在岛上高层至少三人以上同时在场的会议上进行投票决定。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超过两期都不合格的人存在。 阿鱼与两个妹妹跟母亲都是女子,所以从下船后,就被安排到了同一个地方进行思想学习。只不过因为年龄缘故,阿鱼独自一人被分到了陌生的宿舍,阿鱼的母亲跟两个妹妹则被分到了另外的宿舍里。 在进入学校第一天,她们先被安排进的这个宿舍,就率先带给了她们惊喜。十六人间,都是上下床,中间摆着四张长桌,十六把椅子,平时在宿舍可以每个人拥有一个学习位置,这个位置也可以用于吃饭、休息、聊天时坐着用,每把椅子后面都有编号,这个编号与她们睡的那张床的编号一样。 被褥上也同样有着编号,每个月会有两次免费清洗,统一收走,统一送回,按照编号自己找自己的,方便又不会混淆。 三十二个人,也就是两个宿舍的人,被归为一个小班,平时在一起学习、训练、考试。十二个小班则是一个大队,由一个大队长管理。 十二个大队,是一个学院。 依次类推,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数字,仔仔细细,非常清楚的列出来。 而他们这些刚到的人能去的区域,也都是十分清晰的,不会有人搞不懂。 几乎隔半里左右就有一个地图指示牌,上面除了几种海上常用文字,还有十分形象的图案标志,就算是不认字的人,通过地图,也能大致分清自己目前在什么地方,要去的地方在哪个方向,在什么地方。 第125页 他们穿的衣服,是统一的校服,男女款式差不多,宽宽大大,虽然有点怪异,但胜在这样的衣服能穿很久,省着点穿,连穿三年都没问题。 髮型在上岛统一洗澡后,就进行了修剪。 他们过去无论男女都是留着长发,但因为生活环境不够卫生,所以人人都生了一头虱子。所以无论男女,都统一被推成了秃子。头髮重新长成后,只要不生虱子,无论是留长髮还是留短髮,都是自由的,这一点,不分男女,一视同仁。 吃饭都是在大食堂,男女没有分开,所以这也是一些家里男女都有的人,目前唯一能在每天见到其他异性家人的时刻。 在这种香气扑鼻、吃饭只要不浪费基本不限量的地方见面,哪怕是平时关系有点糟糕,在这种情况下,也基本都能尽量回忆到对方的好。 当然,大食堂附近巡逻的士兵手里的棍子,也是让大家都很老实的原因之一。 阿鱼跟母亲、妹妹们坐在角落的一桌,两个妹妹去打了满满的饭菜回来。看着原本胆小怯弱的妹妹,经过几天时间,就有了改变,阿鱼脸上的笑容都更多了一些。 「这是炸鱼,都吃一点。这是蔬菜,很难得的,娘,你也吃一点。」 阿鱼将几样菜都夹了一些给母亲,随后又把剩下的好菜好肉夹给妹妹,自己这才开始吃。 虽然这里的饭菜管够,但凡是经歷过飢饿的人,都尽量吃多少拿多少,绝不浪费。 大食堂旁边放着的大泔水桶,直到现在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剩菜剩饭倒进去。 「姐姐,我今天得了三朵小红花!老师还夸我了!」大妹妹没吃几口,就兴奋地对着阿鱼说着。 二妹妹则露出沮丧神情,小小声说道:「我才得了一朵小红花。」 两个妹妹因为年纪小,跟年纪更大的阿鱼母亲,她们三个被分在了别的宿舍,同时也跟年龄与她们差不多或是小或是年纪大了的人分到了一个班级。 阿鱼母亲听着这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因为记性不好,连一朵小红花也没得到! 阿鱼先是夸奖了大妹妹,又安抚了小妹妹,最后笑着对母亲说:「您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来,只要肯努力,就损失慢些也没关系。」 她这几天已经大致摸清了她们上学的原因,跟毕业的标准。 事实上,蓬莱国官方也从没想过要让所有人都成为有知识有才华的人,学习知识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改造思想,让新来的人思想不要太迂腐,要更积极,更正面,与蓬莱国的精神更贴切! 只要能达成最后一项,前面的文化知识就是差一些,也不耽误毕业! 所以阿鱼现在心里有数,她劝完母亲,就低头吃饭。 快速吃完后,就起身,对着母亲跟两个妹妹说:「你们先吃,我有事先走!」 说完,就将餐具放到了统一收餐具的大桶里,朝着外面匆匆走去。 跟她一样吃完就走的,还有不少女子。 这些人都是虽然刚进入学校学习,但已经被各个工厂盯上了的先进分子。 因为时间宝贵,她们现在已经利用空闲时间去工厂学习,只等着一毕业,就进入工厂成为正式女工。 只不过今天,阿鱼她们刚到了工厂,就听到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女兵营要扩充人员,她们这群先进分子,可以优先报名,参与选拔! 第63章 荒岛建国(17) 此刻的言白却正坐在国王办公室里,望着面前铺着的情报出神。 方鸿敲了敲门,被言白喊了一声「进」后,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国王陛下这副表情。 「陛下,您还在想大林的事?」方鸿问道。 言白点了点头,道:「魔鬼海域的威力已在慢慢减弱,这一点,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作为外交官的方鸿,一直在外面跑,留在蓬莱岛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对各个海域的事比较熟悉,此刻就有些心情复杂地嘆道:「陛下说得不错,魔鬼海域的风暴已是比当初弱了许多,听说连那些诡异的现象也越发少了。若几年后重新通航,陛下,我们就该想一想,到时候该怎么做这个抉择了。」 言白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跟蓬莱国的其他「元老」,都是从大林逃亡出来的,不过这一点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不算是什么了。若几年后,魔鬼海域的威力彻底消失,中断上百年的航线重新畅通,那么,对他们来说最大的麻烦,不会是来自大林对他们的紧追不放,而是恰恰相反,他们该去想一想,到时候是不是要对大林见死不救了。 几年前的大林,就已是开始腐朽了,像是一头全身腐烂却还活着的勐兽,力量已有所减弱,也就是看着唬人。若无外力入侵,这个王朝可能还能再坚持个一二百年,慢慢走向腐烂、灭亡。可魔鬼海域这边的国家,尤其是欧曼帝国,会给它这个慢慢走向没落的时间吗? 魔鬼海域这边的岛国,虽同样腐朽奢靡,但在海军力量方面,绝对比大林强上无数倍。更不必说,在另一片大陆上,欧曼帝国已经横扫了大半疆土,三十多岁的欧曼帝国的帝王,正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还很有行动力的年纪。若魔鬼海域在十年之内消失,航线畅通,等着那个腐朽了的大林的,恐怕会是上百豺狼虎豹的围攻、啃食。 第126页 有什么比一个疆域辽阔、资源丰富却又比自己落后的帝国,更能吸引这些野兽的?没有! 聊到这个话题,方鸿的心情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作为跟着出海逃亡的人之一,方鸿的出身很不错,所以更能看清几年前的大林已是到了什么程度,而一旦航线通了会面临什么。 那边毕竟是他曾经的故乡,那里的百姓都是他的同胞,他没办法做到冷眼旁观甚至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方鸿看向国王陛下,他也不信陛下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幕发生。所以陛下找他来说这件事,是为了提前做准备,到时候对大林施以援手? 言白听着方鸿的话,给了方鸿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道:「你看我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那您……」 言白十分认真地说道:「既然大林以后註定了会被人吞掉,跟其他豺狼虎豹一起分食,哪里比得上自己独吞?」 这话可真是……可真是……对极了!方鸿愣了下后,笑了起来。 「陛下说得是。只不过,若要达成这个目标,可非易事。」 言白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以蓬莱国目前的实力,甚至不能将周边一百多个大中小岛国按着打,更不用说另一片大陆上的欧曼帝国了。 那才是真的虎豹凶兽! 但问题是,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却必要为之的。 哪怕这里不是言白真正的原生世界,但他毕竟已是第二次来到了这里了,他见识过昔日的大魏,也见识过几年前的大林。 那片土地上的人,与他一样都是黑髮黑眸,他怎么可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其他帝国的人在那片土地上作威作福? 「所以,我们要尽快完成第二个五年计划了。」言白认真地看向方鸿,同时提醒道:「去欧曼帝国出使访问的人,也要开始选拔了。」 那个表情,仿佛是在说,若是到时候选不出合适的外交团团长,你就要顶上了啊!不过在方鸿看来,陛下更想说的大概是:若是到时候选不出合适的人,本国王就顶上了啊! 方鸿顿时表示没问题:「已是开始选拔了,等欧曼帝国与其他国家的交战停止时,其他岛国的使者团大概也会出发,到时候咱们的人可以与他们一同去。」 猥琐发展嘛!该亮拳头的时候亮拳头,但亮过拳头并且获得了一批「志同道合」的盟友后,就该混在人群中,做一朵不那么普通也不那么出色的小花了。食人花的力量要用在关键时刻,不能时时刻刻张大嘴亮牙齿,那只会喝冷风、闹肚子。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 * 新德岛国 奢华的宫殿里,新德岛国的新君,本来正高高兴兴地与情人一起说笑,结果被一名情报官员急匆匆送过来的情报,让这位新君的兴致顿时没了。 「好一个红瑚国,竟然想要挑拨我们与蓬莱国的关系?还真是不知死活。」新君对此十分不屑,那么一个不大的国家,往日就被新德岛国压制着,如今还得罪了蓬莱国,这不是找死吗? 且不说新德岛国,就说蓬莱国的人有多记仇小心眼,从那些与蓬莱国的人接触过的人的不同命运就能看得出来。 愿意与蓬莱国做朋友的人,都会成为蓬莱国的朋友,而打算与蓬莱国为敌并且付诸实施的人,则基本都是倒霉透顶了。就算是身后站着强大的国家又如何?无论是王子、大臣还是富商,都必然有敌人,蓬莱国的人都无需直接针对他们,只需要给这些人的敌人提供一些帮助,就足够这些人喝一壶的了。就算本身是国王的,难道身边就全是忠臣?就没有垂涎王位的子嗣、兄弟? 只凭着蓬莱国手里掌握着一些别的国家没有的强大的技术,又有着这样狠辣记仇的一面,再加上强大的行动力,就足够让很多国家跟势力选择与对方为友,而不是为敌了。 新德岛国的这位新君,就是享受到了与蓬莱国合作的好处的人,自然是觉得红瑚国的国王以及大臣们都脑袋进了水,愚蠢至极。 倒是他旁边的情人,听着新君的自言自语,状似好奇地问道:「会不会是误会啊?红瑚国虽与新德岛国有过摩擦,皇室之间却有着血缘关系,有着相似的容貌,不像是蓬莱国,黑髮黑眼,只与魏奴相像……」 新君顿时朝她看过来,那一眼,透着的冷意,直接让新君的情人僵在了那里。 「我一直很清楚,其实你并不是个美貌蠢货。」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这位一向以花瓶着称的情人的美丽面颊,仿佛对其有着无限爱恋,但他的动作,却让这位情人直接身体绷紧了,只勉强维持着镇定。 「陛下,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你懂。」新君笑着说,「你是作为礼物,被你的父亲献给我的,但你本身其实并不臣服于你的父亲,而是有了自己的主意,投靠了红瑚国的人,对吧?」 「怕是连你的父亲都想不到,在他眼里都一向愚蠢的女儿,其实是个从小就野心勃勃的人。只可惜,你一直以来都没有被很好的教导,只知道美貌利用起来是一把利器,却不知道该如何磨鍊这把利器……」 「我几乎被你迷住了,但留你这样的女人在身边,是一件可怕的事。所以,美人儿,再见了。」 新君用力抓住了被捅过来的匕首的刀柄,反手捅入了情人的胸膛。 第127页 等到对方的尸体倒地,命令人将其拖了出去。 站在瀰漫着淡淡血腥味的宫殿里,新君却又突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你不是投靠了红瑚国,你是憎恨你的父亲,同时也憎恨威胁你的红瑚国,所以才在知道我已经对你起了疑心的同时,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復他们?」 还真是个天真的女人啊,但不得不说,这个挑衅的确是奏效了。 作为刚刚才登上王位的新君,绝不允许红瑚国的人安插细作在他的身边。 「红瑚国的背后又是谁呢?欧曼帝国?」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确要考虑一下蓬莱国使臣提出的那个提议了。 「莉莉公主最近在做什么?」这位新君终于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的儿女太多了,无论是被承认了身份的,还是没有被承认身份的私、私生女们。儿女太多的结果,就导致他对大多数子女的态度都很冷淡。 莉莉公主算是他所有女儿里还算有存在感的一个,他也不觉得这个女儿喜欢折磨奴隶是什么问题,他更是以这个女儿美丽的容貌而骄傲。 只不过上次蓬莱国的使臣与莉莉公主闹了一点不愉快,他后来想要让莉莉公主与蓬莱国使者团里的一个年轻人交往,也被对方拒绝,这都让这位新君感到了不愉快。 他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没办法对着蓬莱国的人发泄,就只能是迁怒了这个以前还算受宠的女儿。 直到现在,他想到了欧曼帝国那位据说才三十多岁的帝王,听远道而来的商人说,在需要行驶一个多月路程的那片大陆上,这位欧曼帝国的国王已是威名赫赫。而就在不久之前,这位帝王刚刚病逝了第三位王后。 虽然他的女儿才十几岁,但若是能嫁给这位欧曼帝国的帝王做王后,在他看来绝对是非常值得的一件事。 不过,就在他想着这件事美事的时候,却听到僕从回道:「陛下,莉莉公主她前几日受伤了。」 第64章 荒岛建国(18) 「该死的傢伙!竟然弄伤了我的脸!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在一处同样奢华的房间里,十六岁的莉莉公主,正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 即便她用的是铜镜,依旧清晰地照出了她此刻的模样。 左边脸颊上那块银币大小的伤口,是那样的明显,明显到让在意容貌的莉莉公主几乎抓狂。 可伤害了她的人不是奴隶,更不是臣子,而是她的一个兄弟。 同父异母的兄弟。 对方虽然是私生子,却在她父王那里更有脸面。 哪怕是私生子,只要有父王的宠爱,也远要比她这个正经的公主更「珍贵」。 光是一想到自己被人打了,却只能自己缩在房间里生闷气,拿对方毫无办法,莉莉公主就更痛苦了。 两名被她打了一顿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正低垂着脑袋跪在旁边。 冷冷看她们一眼,莉莉公主恨不得撕烂她们的脸! 如果她们不是小家族出身的大小姐,而是魏奴侍女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被愤怒得想要撕掉一切的莉莉公主直接下令弄死了。 但因为她们的出身还不错,虽是侍女,却是属于「臣」的范畴,所以她们只是挨了几耳光,被莉莉公主罚跪,不至于丢了性命。 莉莉公主也不想再因为打死侍女而被父王责骂了,她咬了咬牙,举起旁边放着的花瓶,狠狠地砸了下去。 哗啦! 房间内的气氛因莉莉公主的愤怒而变得更加压抑,莉莉公主时不时摔打几下,却怎么都不能解气。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滚!」莉莉公主冲着外面大吼道。 结果外面的人竟然在她正发脾气的时候,将门直接推开了。 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笔直站立着,犹如一桿再标准不过的竹竿,还是裹着长袍的令公主看了就害怕的「竹竿」。 来人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开口提醒道:「莉莉公主,请恕我直言,您这样不淑女的行为,实在是给王室摸黑。若是被外人看到新德王室的公主竟然这样不文雅,这样粗野放浪,只怕就要质疑新德王室的教养问题了。」 「你!」莉莉公主转过身,朝着出现在门口的这名中年女官怒目而视。 对方却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一步步走进来,一直走到了莉莉公主的跟前,在莉莉公主皱眉试图后退的同时,用手捏住了莉莉公主的下巴,仿佛端详一件瑕疵商品一样的打量着莉莉公主脸上的伤口。 「银币大小的伤口,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就代表您因此破相了,请不要再因此愤怒了。您的愤怒于事无补,除了让您显得很不优雅,还只会增加您的狼狈。如果您继续这样放纵下去,我作为王室的管家之一,就只能请您去禁闭室里静一静了。我想,您也不愿被这样对待,对不对?」 中年女官的话,让莉莉公主下意识抖了下身体。 来自童年的黑屋子的记忆,让莉莉公主原本就只是外强中干的气势,直接泄了大半。面对这个在她父王面前比她们这些女儿还要更有脸面的女官时,莉莉公主也终于低下了头颅,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对。」 「这才对,不枉陛下有了天大的好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公主殿下您。您看。您如今已是十六岁,马上就要到十七岁了,继续在宫里蹉跎青春,只会让您被您的兄弟们更加看不起。若是有机会让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跟尊贵的地位,您就能感觉到,您所面临的处境,将会截然不同了。」见莉莉公主服了软,中年女官也没有趁势踩对方一脚,反倒是和缓了语气,微笑着说了这么一番话。 第128页 像是在劝说,又很明显是在意有所指。 联合她刚刚才说过的「天大的好事」,很难不让人想到「联姻」。 莉莉公主胸腔里的心脏却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不安的感觉瞬间袭了上来,让她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父王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竟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好的姻缘? 如果真有这样的好姻缘,父王又怎么会第一时间想起她呢? 她自己是个什么地位,她自己清楚。 她往日里的嚣张、任性,都是冲着地位不如自己的人而去,面对着父王以及一众兄弟,甚至是父王比较宠爱的几个私生子时,她都要谨慎小心,不仅不敢去招惹他们,甚至没事都要绕路走。就算是这样,跟她同样嚣张任性却「地位」更高的兄弟们,却仍会将从别人那里受的气,发泄到她这种虽受宠却不是最受宠的公主身上。 王宫里的食物链,就是这样可笑。 她很清楚自己在父王心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如果是遇到了极好的事,父王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她呢? 跟她年龄差在三岁以内的姐妹有着好几个,其中就有父王更喜欢的女儿,如果是好姻缘,父王只会去捧给最喜欢的女儿吧? 第一时间想到她?该不会是让她远嫁吧? 就算地位再尊贵,远嫁了的公主,日子也很难过得舒心。 见莉莉公主神色迟疑,中年女官脸上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笑容,再次淡了下去。 「莉莉公主,请吧。」 面对着中年女官的催促,莉莉公主就算已被自己的一些脑补吓得微微发抖,却也只能咬了咬嘴唇,走了出去。 …… 「新德岛国的国王想跟欧曼帝国的国王联姻?要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过去给对方做王后?」 得到这个消息时,言白正在与观看贺云蓉跟鲁锡的兵打擂台。 跟前几年刚登岛时不同,有了这些年的训练跟实战培养,加上新式武器的出现,贺云蓉手底下的女兵,几乎每一个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随着「魏奴」被一一接回来,经过思想改造,逐渐加入蓬莱国的大家庭,女性们的危机感与日俱增,老兵带新兵,新人刺激老人,为了保护她们心中的唯一净土,守护蓬莱,贺云蓉她们有段时间甚至训练到了疯魔的地步。 无论是文化课还是武力训练,个个都是拼命十三娘。 还是言白让自家培养出来的医生给她们上了一节课,她们才渐渐从这种焦虑状态中恢復过来。 不过,也正因为她们那段时间的拼命,让本就对她们刮目相看了的其他男性元老们,都有点发憷跟这些女兵对练了。经过言白亲手培训过的这些女性元老们,在战场上很不讲究道德,只要是取胜,很多在正统武将看来属于下三路阴招的手段,也是驾轻就熟。 言白后来还想到了他在某个低武世界见识过的古代女性防身术——裙里腿,将这一招也传给了以贺云蓉为首的女兵们,再由她们传授给一些非战斗女性。 裙里腿,专攻下三路,如果是在正规战场上,女兵们一般是用不上的,因为这套功夫就三招,借着腿、脚在大裙子下面,其他人看不到女性藏在大裙子里面的腿、脚,专踢男人的腿骨、裆以及高踢胸口,光是这三招,只要是练好了,威力相当大。 用言白的话说,跟男人比上半身的力气,女性太吃亏,也没这个必要。但男人跟女人在下半身的力气上,却是相差不多的,只要双腿肌肉发达,腿上的功夫了得,再配合一些被正统武将称作「阴招」的手段,就算是赤手空拳,也可以缠住男人的身体。若女性的身体柔韧性也被练出来,如同蟒蛇一样将人缠住,用双腿去绞对方的颈部,一个寸劲绞断一个大汉的脖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因为再强壮的男人,下三路跟脖子等位置,都依旧脆弱。 可以说,经过言白这一番亲自教导,就连非女兵的岛上女性,只要自己上心,愿意下苦功,最多一两年,将裙里腿练得像模像样、双腿结实有力,毫不困难。 但这些都是遇到突发事件的必杀招,一旦出招,对方必要受伤,也是给那些并不想要参军的普通职业女性提供的防身术。 像眼前的这场擂台,就是搞得很复杂了,拳脚、冷兵器、火器,一一较量,单项分数可取单项的冠亚季军以及前十强者,而综合分数,也会取综合项目的冠亚季军以及前十强者。 言白看得很认真,不过,在收到了这条新的情报后,他就暂时离席,让负责情报的秦宣详细与自己说一说关于新德岛国欲与欧曼帝国联姻的事。 秦宣现在已是情报部门的主要管理者之一,当初跟着郑绩的人,现在早就已经只忠于言白一人了。 他详细说了自己收到的情报,其中就包括,欧曼帝国的国王,也很可能同意这件事,并藉由这桩联姻,将势力渗入这一片区域的上百大中小岛国之中。 言白不太贊同搞联姻这一套,他觉得,新德岛国的国王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欧曼帝国的那位国王,心狠手辣,前后三位王后,都是年轻女人,结果一个个都病逝了,她们的死亡应该是另有蹊跷。 不过,反过来想像,新德岛国的国王也许也只是在搞塑料亲家关系也说不定。 反正对于这些人来说,不过就是赔出去一个女儿而已,死就死了,若能以她的性命为代价,达成一个目标,在他们看来,应该就已是超值了吧? 第129页 言白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欧曼帝国的势力顺利入侵过来,但该怎么使绊子,这则需要一点技巧。 「附耳过来……」他朝着秦宣招了招手,说道。 然后在秦宣附耳过去后,嘀嘀咕咕了几句,秦宣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惊讶起来。 第65章 荒岛建国(19) 「陛下,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秦宣苍蝇搓手,一脸的跃跃欲试。 对于已经顺利达成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蓬莱国高层来说,危险出现的同时,往往也伴随着机遇。 秦宣因为善于挖掘情报,更善于审问,在前面五年时间里,也算是入了陛下的眼,进入了蓬莱国的高层圈子。 可要说他已成为高层,可以与昔日追随的郑绩平起平坐了,那也不是,他还欠缺足够的功劳。 为陛下处理好这两个国家试图联姻的大事,按说也不归他们情报部门管,可要说毫不相干,那也不是,也沾边。 既是如此,这件事他遇到了,他秦宣就不可能再将这个立功的事让给其他人! 他也要让其他部门的人看看,他们情报部门,人人全才!些许小事,定能办得漂漂亮亮! 言白看他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兴奋,也忍不住笑了下,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发生,让情报部门的人也有些闲不住了啊,那这事就全交给秦宣去做吧。 至于什么时候动手? 「自然是看天意了。」言白笑着说。 「所谓天意,就是我们陛下的意志!我们陛下的威名,不仅已是传遍了西越大陆,更是已传到了穷尽海域!这就是天意!」与此同时,在刚刚离岸不到一日的欧曼帝国船队的主船上,这次奉命前往穷尽海域的使者团正使,正一脸倨傲地对着他的副使说道。 「像你说的,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不觉得是在让狮子向羊群低头吗?」 副使被他说得脸微微涨红,不敢反驳。 见状,正使更是神情倨傲地继续说道:「况且,这次联姻是穷尽海域的新德国国王主动请求的事,我们陛下能同意,这可是施恩!像我们陛下这样已将在西越大陆成为共主的人,娶一个小小岛国的公主,难道他们不该对我们陛下感恩戴德?这群穷鬼,与他们的海域一样寒酸,如果不是为了航线,为了那片海域的战略位置,你觉得陛下会给他们这个与陛下联姻的机会吗?他们註定是要跪伏在陛下脚下,向陛下效忠的。合格的狗,从一开始就不能给它们跳到主人头上的机会……」 副使听了,觉得这番话的确是正确的。 虽然他与正使之间的关系一般般,但他能被点为副使,就是因为他的性格更谨慎,而正使的性格更嚣张,二者可以互补。 但大事抉择上,他还是要听正使的,最多就是规劝一二。 陛下这样任命了他们二人,说明陛下也是认可正使想法的吧? 「您说得对,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副使嘆道。 正使越发得意,面对低头了的副手,也给予了宽容的理解:「不,是你将这次任务想得太复杂了。放心吧,穷尽海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这次出动了十艘大船,不仅可以接回他们的公主,还能带回更多的特产,若是你愿意,想要的美貌女奴也是应有尽有。与其说我们是去执行任务,不如说,我们是去度假!」 有这样想法的人,可不仅仅是正使一人。 尤其是当他们的船队经过漫长的航行,已是行进穷尽海域,并且被新德岛国的船来迎接时,这种已经厌烦了枯燥的航海生活,打算上岛之后就好好放松一下的情绪,在几乎所有使者团的人心头蔓延。 轻视这片海域的结果,就是当他们又行了三日,再次遇到了一个大雾天气时,最初几次还提高了警惕的船员们,都态度懒散,毫不紧张。 在左右「护航」的新德岛国的几艘大船上的人,看着周围的雾气,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种天气应该不会遇到海盗吧?」一艘船上,船长忍不住说道。 旁边他的心腹回道:「还是要小心为上,这片海域小岛众多,很适合海盗藏匿。不像是咱们生活的海域,也不像是蓬莱国附近,就算小岛多,但因巡逻船队更多,海盗不敢停留,这边的小国应该没有这个能力。若是海盗联手,就算能打散他们,我们也要损失一些人手。」 「但愿这样的雾天不要出什么事。」船长越发担忧地嘆着。 可该往前走,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听,什么声音?」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传说中海妖的歌声,从远处飘过来,缥缈而诡异。 就连待在船舱里的欧曼帝国使者团成员们,也有人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所吸引,纷纷集中在了甲板上,向着浓雾之中望去。 他们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到,但他们也并不惊慌。 正使还饶有兴致地跟身旁的人说:「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海妖了吧?听说海妖相貌美丽,擅长诱惑男人……」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但等到歌声越来越近,船上的人发现雾气中竟有人影出现,且不是处于船上,也不是处于岛屿之上,而是待在海面上时,之前努力做出来的轻松模样顿时就没了。 「叶公好龙」这句成语,放在哪个国家的人身上,都是合适的、好用的。 第130页 方才还暧昧讨论着「海妖」的人,此刻都脸色微变。 结果让使者团成员脸色更难看的事情还在后面,随着海妖临近,他们中一些与王室来往过的官员,都惊叫出声。 「是爱雅王后!」 「那是爱丽斯王后!」 「怎么会是这样!天啊!她们根本就不是海妖,她们是亡魂!是来索命的亡魂!」 当看清「海妖」中几个熟悉面孔时,认识她们的人脸色都一下子难看下来。 虽然大雾之中出现这样的人影,五官也只是朦胧看到,看不真切。 但只要是熟悉她们的人,就不可能认不出她们是谁! 大致的五官、髮型、衣着、身形,以及她们过去曾经做过的熟悉的动作,都让她们的真实身份被辨认出来。 再说,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恰好遇到了一群海妖里,竟同时出现了三个与他们死去的王后近乎一模一样的人? 这绝对是王后的亡魂,是三位王后不满他们陛下要娶新的妻子,来阻拦他们了! 这么一想,合情合理啊! 毕竟他们陛下英明神武,又青壮英俊,三位王后过去与他们陛下在一起时,都很是恩爱。如果不是他们陛下煞气太重,一个个爱人都先他而去,恐怕陛下也不会再找新人。曾经这样深厚的感情,让她们出现于此,很多人顿时就脑补出了一个缠绵悱恻又复杂无比的苦难爱情故事。 唯有使者团的正使,在看清这三个「海妖」的模样后,脸色比其他人都要更难看。不像是看到了已经死去了的与国王有感情的王后的亡魂,更像是看到了可怕的存在,看到了的亡魂! 「正使……」旁边的人发现他的神色不对,下意识喊了一声。 结果对方勐地转过来,那种脸冒冷汗的样子,将旁边的人也吓了一跳。 「快!撤!快撤退!不,放箭!攻击她们!攻击她们!不能让她们靠过来,不能让她们上船!」正使睁大眼睛,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突然大叫了起来。 但他的这番命令听着可太不近人情了。 那可是王后啊! 前后三任王后,哪怕她们都已经死去了,但在欧曼帝国人的心里还是有着一些地位的。再说,她们又不是什么外来的亡魂,只是因为贪恋国王陛下,因为嫉妒心而来阻拦他们前行的。这样痴情到变成了亡魂的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再说了,能成为王后的三个女人都年轻貌美,穿着打扮也都是贵族风范,就算此刻漂浮在海面上,一看就是非人了。可男人们对这样的还没有立刻展露出攻击性的地位尊贵的女人,总是带着一点微妙的情绪。 「大人,怎么能这样啊,她们可是王后啊!」 「她们只是来阻止我们往前走的,只要与她们好好解释,她们就会明白,国王陛下派我们来,更多的不是忘记了她们,而是为了欧曼帝国这个国家,她们会理解的……」 身边的人都在劝说着。 正使直接破口大骂道:「放屁!你们懂个屁!放箭!立刻放箭!」 随着他的坚持,弓箭手们不得不朝着雾气中的人放箭。 但箭却都纷纷穿过她们的身体,落在了海面上。 海面上这些隐约的身影,丝毫不受影响。 「她们果然不是人……」旁边护航的新德岛国的人,都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惊骇之色。 他们这次可真是开了眼了啊! 过去出海,只是担忧风浪跟海盗,虽然他们也听闻过海妖的传说,魔鬼海域那边至今都有一些传闻流传开来,可亲身遇到,这还是第一次! 刺激!真是太刺激了! 但是不是有些刺激得过了头了? 而且他们的船只距离那些欧曼帝国的大船不远,那边船上人的惊唿声,他们也都听到了。 王后? 雾气中的十几个海妖之中,竟然有欧曼帝国死去的王后?三个王后都在里面? 那这些「海妖」,真的是海妖吗? 可不是海妖,这样明显不是人类的存在,又是什么? 亡魂? 真如欧曼帝国的人嚷嚷的,这些海妖其实都是女子的亡魂? 是来阻止这场联姻的? 作为有一些政治素养的官员,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那点事,说到底,也就是那样。若是一个女人是恋爱脑,愚蠢的相信他们这样的政治生物拥有爱情,这不奇怪。可一连三个贵族出身的女人,都毫无例外的是恋爱脑,且都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到了宁愿化作亡魂现身人前来阻拦的程度……这可能吗? 他们过去可不曾听说过有人能痴情到这个份上啊? 倒是过往的传说中,有人为了復仇,能执着到这个份上。 再想想他们这些人耳闻的一些小道消息,这些护航的新德岛国船员跟官员们看向中间那些大船上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虽说他们早就听闻欧曼帝国的国王害死了三任妻子,但能够让三任妻子化身强大的怨灵、亡魂,跑到海域上来復仇,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太可怕了?这是做了多缺德的事,才能达到这样惊世骇闻的效果? 不敢往深了去想啊! 再想想那三位王后的家族都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们新德岛国与欧曼帝国进行联姻,真的是一件靠谱的事吗?虽然知情人都清楚,他们国王陛下愿意嫁女儿过去,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第131页 但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开了,恐怕事情就要闹大了啊,这样可以让举世震惊的丑闻,这样可以流传百年甚至数百年的「神奇故事」,他们陛下再是有着什么小算盘,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脸皮够不够厚吧? 新德国王室的名誉,真的要为这种小算盘而毁于一旦吗? 当然了,若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事情没他们想得这么丑恶,这么可怕,那这件事还有挽救的可能。 就在新德岛国的人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边已是有了更大的动静。 鬼哭狼嚎之声都不足以形容突然尖锐起来的叫声、哭声,足以将人的耳膜都刺破的高音,让所有人都骤然打了个激灵。 然后就从雾气中传来了女子的哭泣、控诉,对方口齿清晰,很快就说了自己的被害往事。之后就是另外几个女子的,除了前三位的王后,后面的女子居然也都自称是欧曼帝国国王的女人,是没有名分的情人,而她们也纷纷遇害。只不过相比于王后受人瞩目,她们的死去犹如猫猫狗狗死去了,外界连知道都不知道。而她们的家族,也因为她们之前的愚蠢、认识不清、被人哄骗,纷纷完了。她们这些情人的身份,都是富商之女。虽然不是什么贵族的女儿,家里人却有着数代的积蓄,而随着她们被国王哄骗,这些钱财也都陆续落到了国王跟其亲信之人的手里。 其中还有人指名道姓控诉了这次使者团正使,说她所在家族的财产,当初就是被这个官员帮着陛下收去的。 其他人听到这里,都纷纷看过去,结果看到的就是使者团正使愤怒的神情,可一闪而过的心虚,却被离他近的几个人看到了。 原来是真的! 这些居然都是真的? 因为三位王后被认定是真的,而其他女子中有人指名道姓了现场的人,且从被指控的人的反应来看,这件事也是真的。这就导致所有人认为,她们所说的所有事都是真的。 当正使反应过来,试图解释这些事都是假的后,已经无人相信了。 而当雾气散去时,只是哭泣着控诉的女人们身影消失不见了。因为她们只是控诉着,不曾伤害过船上的人,所以带来的结果就是,所有人在之后的航行中,都忍不住与周围人低声八卦此事,并且对这些女人有了些许的同情。美丽高贵的女人被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骗情骗财,固然让他们觉得是愚蠢的,可这位国王陛下在他们心里的地位,顿时就从一位手段强硬却很有能力的国王,变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狠辣之人。 连这么多美貌痴情的枕边人都不放过,跟这位国王合作的其他人,真能有更好的下场吗? 更防不胜防的就是随着使者团的船队抵达新德岛国后,当日发生的事也迅速传了出去。 第66章 荒岛建国(20) 「荒唐!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立刻去查!我要将他扔去海里餵鱼!」新德岛国的国王一拍桌子,大怒道。 他的智囊之一,一个留着山羊鬍的老臣,捋着自己的鬍子,慢慢说道:「陛下,事情既是传开了,恐怕……这次联姻的计划,只能放弃了啊。」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这位国王陛下正是因为知道,联姻的计划怕是完了,才这样愤怒。 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几圈,才将邪火压下去,可一想到自己这次算是失算了,竟是被这种突发事件给破坏了计划,就依旧是火往上涌。 「对了,你觉得,这件事,真是亡魂作祟?」 新德国王皱着眉,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 「纵然亡魂能够作祟,可从欧曼帝国跑到这片海域……是不是太奇怪了些?亡魂居然能有这样的力量?我过去可从不曾听说过,还能跨海域作祟的亡魂。」 他过去听过的关于亡魂的传闻,大多都是地缚灵。 无论是死在了房子里,还是死在了房子外,很多都是出现在他们生前常住的房子里,不愿离开。而关于亡魂的传闻,也是从那些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或是意外搬进去的人口中传出的。 欧曼帝国所在的大陆,距离穷尽海可是相当遥远,亡魂能直接过来? 山羊鬍老臣也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蹊跷,但却想不通,若这是人为,该是怎么做到的。 「陛下,臣之前仔细问过现场的人,除了咱们派出去迎接使者团的人,还有使者团的一些人,臣也用金币跟酒肉打点过,他们所说的,与咱们的人所说的,一般无二。陛下,若这是人为,什么人能操纵亡魂?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岂不成了在世的神明?」 这也是新德国王想不到的地方,他在听说这件事时,第一反应就是:此事莫非是蓬莱国的人所为? 可后来就想,蓬莱国的人的确是有着本事,在各种工具的研发上有着领先的技术。可就算是这样,若说能操纵亡魂,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神学跟搞技术,可不是一回事啊! 「你觉得,不是蓬莱搞的鬼?」新德国王迟疑着问道。 山羊鬍老臣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绝无这种可能!陛下您未免将蓬莱人想得太厉害了,他们最多就是有些巧思罢了,要说有什么超凡的本事,臣却是不信的。他们若真有这样的本事,当初就不会用火器跟大船来对敌,而是直接召唤亡魂了。就算是不能对敌,起码也能令人畏惧,岂不是能更快立威?」 第132页 「你说得有道理,就说那些亡魂,就不是人能操控的!」仿佛是要反覆告诉自己,这件事必然与蓬莱无关,新德国王听了老臣的话,立刻就点头,一脸的贊同。 同一时间,秦宣正一脸平静地在小会议室内翻看资料,这次高层开的会议,国王陛下并不参加,由各位高层自己进行任务交流,接下来一个月,谁需要从别的部门借人,谁需要从别的部门借物,还有有些部门之间需要针对一件事进行资料交换,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去讨论的。 名为讨论,实际上,一旦会议开始,就像是同时有着上百只鸭子在叫,那种闹哄哄的氛围,也难怪国王陛下只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来了。 秦宣作为情报部门的高层管理者,本不用第一个来到会议室,但他这个人做事一向谨慎,喜欢观察各种细节,第一个来,可以收集到的信息、情报,自然是比后面来的更多。 哪怕有些情报用处约等于零,但获取它们,已是秦宣的一种职业病。 「秦大人,你来得可真够早的啊。」第二个到来的人是方鸿,他没让副手跟着,单手拿着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本子上别着一支笔,兜里明显还放着至少两根笔,走路的动作优雅,声音也很轻,但在推门进来前后,却故意放重了脚步声,惊动了坐在里面的人。 这是方鸿作为外交人员的一个习惯,同样也可以算是职业病,举止得宜,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但一旦出现需要争的东西,又分毫不让。如果真的让了,那必然是因为,「让」这件事本身,本来就在计划之中。 秦宣过去与方鸿的关系不算好,毕竟秦宣过去是跟着郑绩的武人,可自从秦宣进入了情报部门,并且步步高升,与方鸿的关系反倒变得还不错了。这其中固然有秦宣渐渐摆脱了身上「郑」字印记的原因,也与方鸿的变化有关。 听到方鸿的话,秦宣就很自然地回道:「不早啦,知道你们有很多事要问,所以先来一步,整理一下资料,等你们都到了,就将东西发一圈,省了我一一向你们解释。」 不愧是做情报工作的啊,就是细緻!朝着秦宣正在整理的资料看了两眼,方鸿立刻朝着秦宣竖起了大拇指。 方鸿才到没两分钟,会议室的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人是鲁锡,不仅是鲁锡来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是过去跟着鲁锡的武人,如今也在不同的部门,但跟鲁锡的关系却一直都很不错。 不像秦宣跟郑绩,如今虽也关系看似不错,实际上却已是疏远了。 细究的话,与当初几个阵营的组成成分有关。 郑绩跟方鸿都是大林勛贵子弟,跟着郑绩跟方鸿的人,多半都是郑家跟方家上一代甚至是上上代就跟着的老部下的后代。跟着他们的那些人,虽说不算是家奴,但也跟部曲有着一些相似之处。总之,不像是鲁锡那一帮子,就是单纯聚集在一起的武夫,并无什么上下级的关系。 所以鲁锡原本带着的那群兄弟,若是有了好的前程,甚至与鲁锡渐渐平起平坐了,鲁锡就算心里有点泛酸,也是正常人对熟人的那种泛酸。 而到了方鸿跟郑绩这里,就有一点「背叛」的意味了。 当然了,到了现在,大家都是国王陛下的臣子,谁也不敢明着说曾经的部下不再追随自己,就是背叛了自己这种话,甚至连心里想一想也觉得越发奇怪了。但要说就一点芥蒂都没有,那也不是。 随着郑绩与贺云蓉一前一后走进来,已经陆续来了二十几人的会议室内,算是该来的都来了。 这些在整个蓬莱国都算是高层的人,开始了一周一次的例行会议。不过,在会议前,就有人看向了秦宣。 没等他开口,秦宣就已是先一步站起来,笑着对众人说:「我这里有总结的资料,你们想看的内容都在这上面,大家都先传着看了吧。」 他一共准备了十份,二十几人,两三人看一份就足够了。 资料大约是一张纸的内容,蓬莱国的铅笔很好用,鹅毛笔也好用,都能写出很小的字,所以在蓬莱国,除了特殊情况,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已是习惯了写硬笔字了。 满是字的纸,被一张张传开。 方鸿之前就好奇不已,此刻终于是拿到了想要的资料,立刻就埋头看起来。 「原来是这样!」看完上面的内容,方鸿立刻惊讶道,「原来那些女子,并不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是远在别处,他们看到的是海市蜃楼?」 鲁锡也看明白了,道:「我就说,从哪里找了这么多奇人,竟能乱箭齐发而射不到她们,原来竟是海市蜃楼!」 他感慨道:「之前我还觉得,陛下让咱们开始学那些东西,是不是没什么用,只是让我们长个见识。没想到,竟还真有用到的时候!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是海市蜃楼呢!」 其他人也纷纷感慨,觉得秦宣真是太聪明了。 就连郑绩看向秦宣的目光里,也带着一丝复杂。这个昔日的部下,如今已是距离他的地位越来越近了,若是自己再不努力,怕就要被这小子给赶超过去了!被其他人赶超也就罢了,被昔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人赶超,郑绩心里还是怪不得劲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连秦宣自己,也没有想到过还能这么巧用常识。 还是经过他家陛下的提醒,才让他恍然: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啊! 第133页 也是环境容许,季节允许,又是接连的大雾天气,才使得这个计划的实施如此顺利。不过在此之前,秦宣曾偷偷让人做过数次实验。 第一次,不是在海上,而是在他的府邸,他弄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池,然后在水池这个缩小了的「大海」之中,利用不止一面镜子,以着各个角度,使光线从水里折射到水和空气的交界面上。然后发现,光线在这个交界面上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反射到了水里,一部分则折射到了空气中。若是转动水中的那面镜子,就会随着动作,得出不同的结果。弄清楚了这些,再陆续做了多次实验,才制造出了人为的小小的海市蜃楼。 而将这些逐渐扩大,最终扩大到了海面上,有了大雾的助攻,季节又合适,就有了之前新德岛国护航队跟欧曼帝国使者团亲眼看到的惊骇一幕。 其实海市蜃楼在雾气频繁出现的季节,偶尔就会被海上航行的人看到,这种现象本身并不是十分难遇的。但当人为控制了海市蜃楼的出现时间、内容后,这种并不算十分罕见的现象,就註定成为一场传说。 「其实,这只是破坏他们联姻的一个办法,但他们就算不联姻,欧曼帝国也最多被绊住几年时间。我们最终还是要靠真正的实力来应对随时出现的危机,所以,接下来,我希望我给你们提供的其他国家的情报,可以给你们在第二个五年计划的讨论提供一些帮助。」 见众人都已是看完了他发的第一份资料,秦宣又像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了第二份资料,这份资料则是他细心筛选总结过的穷尽海域的上百个国家的大致情报。 前五年已经过去了,他们今天既要讨论下一周的工作事宜,也要开始讨论接下来的第二个五年计划的事了。 「我想,你们谁也不希望在五年后,看到那群豺狼嗷嗷叫着沖向魔鬼海域的另一端,对吧?」 在场的二十几人基本都是从大林逃亡出来的元老,想到从魔鬼海域那边不断传回的消息,他们有一种预感,最多五年时间,魔鬼海域,或许就会彻底成为过去式。 那时,更大的乱局,将会到来。 第67章 荒岛建国(21) 又五年后。 元德三年,六月初五。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正在进行着一场你追我赶的拉锯战。 将几艘大船甩在后面的,是一艘只能算是中等大小的跑海的商船。 在这场追击战中,许是因风向,许是因逃跑的人求生心切、上下一心,虽都是用人力行船,但前面这艘船跑得飞快,很快就将后面的大船越甩越远。 「老爷,他们已被咱们甩到后面去了!」一个水手朝着后面望去,大喜道。 原本还能看到清晰轮廓的大船,此刻只是几个小点点了,而大风唿啸着将他们的船不断往前吹。顺风行船,他们能跑得越来越远,这让水手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危机,他们终于算是度过了吧? 被称为「老爷」的中年男人,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庆幸道:「好!好!咱们算是活了!」 一句再质朴不过的话,让在场的水手们都跟着眼圈泛红,又是庆幸,又是难过。 庆幸是因为他们已是将追兵甩在了后面,并且肉眼可见的,那几艘虽大却笨重的船,不可能再追上他们了。而难过,则是因为他们这次离开大林,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他们的家人能带来的,都在船上,带不走的,都是给了安顿,撇清了关系。那些人所求的无非就是财,只要他们带着家眷逃出来,其余乡里乡亲自然也就无忧。而财,他们带走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些细软之物,店铺、田产,必然是要被夺了去。那些才是大头,这大概也是那些追兵没有紧追、死追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则是…… 「起风浪了,大家都赶紧进船舱!」随着有经验的老舵手大声提醒,众人都悚然一惊。 起风浪了! 就算是再没有经验的人,也能看出,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海上风暴。况且,这艘船上没经验的人只有小半数,大多数水手一看这海上情况,就猜测到他们即将遇到什么了,个个脸色大变,嘶吼着将船帆下了。 等到东西能固定住的都已再次加固,风暴果然袭来。 他们乘坐的这艘船其实也不是不能出海,可若是遇到了风暴,那真是如同海上一叶,在风浪拍打下,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带着家眷上船了的人,心里都止不住的后悔。若是他们没有将家眷带出来,而是偷偷送走,说不定还会有一线之机。若是船沉了,他们所有人都要葬身海底,那时候,一家人都要一起魂归地下了。 「听说若是死在海上的人,是回不了家乡的,若咱们……那咱们岂不是要做永生永世的孤魂野鬼?」有水手带着哭腔说着,结果就被同伴给拍了下脑袋。 同伴怒骂:「休说晦气话!」 本来嘛,行船在海上,就有诸多忌讳。 其中就忌讳一些晦气话,在海上行船不像是在陆地上随时能走,只要上了船、出了海,想要再上陆地,那是要经歷千难万险的,无法逃离封闭空间,时间久了,心理很容易出问题,再有人说晦气话,是真的会影响士气,导致人心大乱,这大概才是忌讳这一点的最初的原因。最后以讹传讹,就成了海上神灵不喜他们做这些事。 第134页 但不管源头是什么,大多数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遵守着这些规矩。他们已是犯了带女人上船的忌讳,若再说这些晦气话…… 有人朝着快要崩溃的同伴瞪去:「再多嘴,信不信先将你扔下去!」 方才骂人的那位,这时反倒开口劝说:「大家都是一起逃出来的,相依为命还来不及,都消消气,这风暴看着动静大,但这样的风暴往往来得快,走得也快……您们听,外面的风声已是小了许多,船也没之前那么颠簸了,风暴马上就要过去了!」 果不其然,没用多久,风浪就已过去。 之前躲进了船舱里的人,都纷纷站了出来。 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已是慢慢散去,原本恐怖至极的深邃大海,像是变脸极快的小孩子,方才还是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而现在,又开始归于平静。 「这里是什么海域?咱们是不是偏离航线了?」在终于摆脱了死亡威胁后,终于有人发现,他们似乎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 因为远处有些零星小岛,看着极为陌生。 虽然在大海之上,往往因为一望无际的海面环境,让很多初等海船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但出海的水手却不在此列。 这艘船,就是出海的海船。 船员甚至包括被称为「老爷」的人,都出海不止一次,他们所行的航线就一条,沿途经过的几个岛屿,都是大林海商常去的岛屿。 大林开国前期并不闭关锁国,甚至支持航海,支持对外贸易,但到了中后期,随着国内局势变得越发复杂,出海贸易也渐渐成为被限制的事。 最近十年,任何一个有海外贸易的商人,都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监控。 普通商人或许察觉不到这些,但敢于出海的海商,往往都有着脑袋别腰上的狠劲儿,更比普通商人更敏锐,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这些人都隐隐意识到,朝廷……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这些本与海商无关,他们求的是财,只要餵饱了大林的官吏,他们能留下一部分财富,日积月累,日子自然过得下去。 只要能过得好,谁会管那么多与自己无关的事呢? 「……谁能想得到,突然就大祸临头了呢!」甲板上,望着明显偏离了航线的大海,这艘船的东家,海商张喜瑞唉声嘆气道。 其余人听了,皆是面色发苦。 是啊,他们遇到的,还是无妄之灾。 他们所在的郡,有人为了能升官发财,竟是直接扣了个支持反贼的罪名。而证据就是,这些富商都有海船,出海进行贸易的不仅仅是异邦人,还有当初逃出海的诸王余孽。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十多年了! 最后一个有过谋反之名的王爷死都死了至少十几年了! 现在的皇室,除了皇上这一脉,剩下的几脉都是极其识时务,从来就不争的。都死绝了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跳出来与他们勾结,试图颠覆朝廷政权?这不是扯淡呢吗? 可就是这样扯淡的罪名,却将他们那个郡的海商几乎都一网打尽。 有点门路的,都提前逃了。 他就是有点门路,听到了一些风声,逃得及时的那批人中的一个。结果还是因着带了金银细软,被想要「捡漏」的沿海海军追捕,为的,就是他们船上的金银珠宝。 「爹,咱们这些要去哪儿啊?娘都病了,再不请大夫给娘看,娘会不会跟奶奶,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来了啊?」一个小胖墩从船舱里跑出来,身后跟着的一名小厮紧紧护着他,小胖墩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张喜瑞的近前,开口问道。 孩子童言无忌,却让张喜瑞感到了苦涩。 他连同着出海心腹水手、随从能带着家眷一起出来,这已是仓促之间做得最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哪里还有时间去找个心甘情愿跟他们一起出海的大夫呢?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们连夜走,几个日夜不停地往海边赶,别说是大夫了,就是一些常备的药草,他们都是只能靠着存货,根本没来得及补给。 可张喜瑞只能哄着儿子说道:「很快就要到了,你看到前面的几个小岛没有?只要那上面有人,咱们就能找到大夫……」 但事实上,连他都不确定,这几个小岛上会不会真的有人。 毕竟他现在还没弄清这是什么地方呢。若是他们固有航线附近,为何过去出海从没听说过有人在那边进行贸易? 但他的儿子只有几岁大,显然是信了,听了这话,立刻高高兴兴地向着远处的岛屿眺望。 「爹!那咱们快些过去吧!」 这还是小胖墩第一次出海,大概是遗传,小胖墩对大海兴趣满满,虽也畏惧风暴,可风暴过后他就又活泼了起来,仿佛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心理阴影,也没有任何在风浪中晕船的迹象。 光凭这样的心性跟身体素质,这就是出海的好苗子,若不是他们家被扣上了谋反的黑锅…… 想到他们遇到的事,张喜瑞再次心酸起来。 结果就在他暗自神伤的时候,小胖墩突然尖叫了一声:「爹!爹!大船!大船!」 儿子尖叫着的内容,让张喜瑞顿时懵住了,他立刻朝着儿子用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不光是他,甲板上的所有人,此刻都被那个方向的行船吸引住了。 第135页 那是一支船队! 起码十几艘船,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行来! 要说大,的确是比他们这艘船要大一些,但比不上之前追击他们的船只大,可这十几艘船却速度极快,就在他们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快速缩短中。 「那是什么船?商船?」因为对方船只上挂着旗帜,看着极其陌生,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对方不是大林的官船,也不是他们以往认识的哪个海商的出海队伍。 难道是附近岛屿上土着人的船只? 土着人的实力已经这么强了,可以建造这样好的船了?速度可真快啊! 这个认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可事实就摆在他们的面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时,那支船队已是近在咫尺。 想要走,已然来不及。 这艘商船上的人,都拿起了武器,手心冒汗地盯着靠拢过来的船。 到了近处,这十几艘船的样子,更是引起了商船上众人的惊疑。 他们过去见过许多海船,其中也不乏一些制造更精良的好船,他们乘坐着的这艘商船虽是中等大小,但其实在海船里也同样算是制造相当不错的了,不然也不敢用这样的船出海。若不是走得仓促,剩下的两艘海船,其实要更大一些,抵御风暴风险的能力也更强一些。可就算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海船,与眼前的这一熘海船一对比,还是有着颇有鲜明的区别。对方的更大一圈,这是肉眼可见的,但却不是最明显的区别…… 「那、那是什么?」张喜瑞身边的一个水手,有点结巴地问道,目光则死死盯着这十几艘船的船头都摆着的高高的……东西,那是什么?黑洞洞的粗管子正对着他们这艘商船,虽然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却下意识猜测到,那必是具有杀伤性的武器。这个认知,让商船上的人更加紧张,拉开弓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张喜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对方每艘船上都有的那个东西,一旦知道那是什么,必然会引起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大林人的震惊,他的目光不仅是盯着那些东西,更盯着因为离近了所以渐渐能看清楚了的对方长相上,黑髮黑眸,这不稀奇,大林人一贯都有的长相,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些人穿的衣服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有,怎么会有女人露着胳膊大腿,也站在甲板上? 这……成何体统?! …… 「魔鬼海域果然恢復正常了。」用望远镜查看了四周的情况后,这次进行海域探查工作的鲁锡轻吐一口浊气,也说不上来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激动吗?或许有一点吧,十年时间过去了,曾经以为在他们有生之年都无法再顺利通过的魔鬼海域,竟就这样恢復了正常,最多偶起风浪,却再无过去上百年间都会有的恐怖风暴、诡异怪事。就如同魔鬼海域出现得诡异一般,它的消失,也同样诡异而迅速。 可除了激动,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 十年多的时间,曾经以大林人自居的出海之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蓬莱国的生活。他们用短短十年时间,就已经改变了过去养成的生活习惯。 离开蓬莱回大林? 就算他们不被当做余孽清扫掉,怕是回去也已经不习惯了。 眼下巡逻遇到了一艘看起来有点可疑的船只,对方船上的人看似是蓬莱人,黑髮黑眸,可既无蓬莱国的旗帜,船只样式也很老旧,若对方是很早以前自己逃走避世的「魏奴」,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跟手里拿的武器,又不太像。 于是,最不可能的那个猜测,就极有可能是事实了。 对方是大林人。 对方是从魔鬼海域另一端过来的。 「你们是从大林过来的?」心思一动,鲁锡就冲着对面的商船喊了这么一声,用的自然是大林语,同样也是蓬莱国如今的官方语,被其他岛国称为「蓬莱语」的语言。 离开才十年多,语言方面的变化自然不大。 鲁锡说的就是官话,而作为大商人,自然对官话并不陌生。 商船上的张喜瑞听到熟悉的语言,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敢放松警惕,不答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鲁锡没去计较他的这种小心思,甚至还主动将情况告知对方:「我们是蓬莱国的巡逻队,这里是穷尽海,你们是从魔鬼海域另一端过来的?」 蓬莱国?穷尽海?魔鬼海域? 这三个名词,一个比一个陌生。 张喜瑞茫然了下,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你听说过蓬莱国、穷尽海跟魔鬼海域吗?」 身边的人摇头。 可要说对方是在哄骗他们,先不说这片海域的确是他们过去不曾来过的陌生海域,对方十几艘大船上挂着的旗帜,也是他们过去从不曾见过的样式、图案。 对方总不能是为了哄骗他们这一艘商船,弄出这样的大动静来行骗吧? 难道他们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海盗?海盗胆大包天的自己建国了? 这个猜测一冒出来,就按不下去了。 虽然对面的人看起来与传说中穷凶极恶的海盗有些很大不同,但谁能保证对方不是在装模作样哄骗他们放松警惕呢? 自己这边虽然只有一艘船,但一看就是商船,而出海的商船往往都富有,就算只是劫一艘商船,也可以让对方大赚一笔了,不得不防啊! 第136页 张喜瑞是这样想的,他身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行走在大海之上,遇到的危险比陆地上多了数倍,凡是能在这里混迹的人,就没有心大的。 「他们这是将咱们当成是海盗了。」鲁锡身旁的副官一看就知道对面的这些人在想什么,有点无语地跟鲁锡耳语道。 鲁锡倒是能理解普通人的谨小慎微,换位思考一下,他们当初刚到魔鬼海域这边,被十几艘陌生大船围住,自己这边就只有一艘船,恐怕也很难不恐慌。 「诸位放心,我们不是海盗。」鲁锡直白解释道,「这样,我送给你们一份手册,你们自己慢慢看,若是想来蓬莱国,可按照手册上的航线图来寻我们。」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身旁的一个士兵。 「用小船给他们送过去。」 大船旁都吊着几艘小船,其中一艘船被放下来,一个士兵划着名船朝着商船过去。 因为只过来一艘小船一个士兵,张喜瑞他们倒是没阻止。 等到那士兵爬上来,递给他们这本手册时,张喜瑞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那本手册,而是目光落在了这名士兵身上。 居然是个女人?! 之前没看出来,是因为这个士兵只有十几岁,而十几岁的少年有时候看起来清秀、瘦一些,也很正常。 可离近了就能感觉到对方身段上与同龄少年的一点区别,但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从气势上,这个女兵与对面队伍里的男兵好像没什么不同? 发现张喜瑞盯着她看,女兵也不扭捏,仿佛自己就是个普通士兵,并无性别上的差异。 张喜瑞却不敢盯着她仔细看了,回忆着他没注意到对方性别时看到的细节,女兵背上背着大刀,腰间别着一物,像是短刃,但形状又不太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短打、长靴,甚至还露着半只胳膊,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羞耻感,但要说对方是供船上的人发泄的军妓,也没办法说服自己,那种行走间的大方,以及明显见过血的那一丝兇狠,都绝不是军妓能有的气质。 蓬莱国…… 待那十几艘大船真的离开了,望着它们远去的船影,张喜瑞若有所思,然后在身边人的惊唿声中回过神来。 「天啊!不是吧?魏奴?蓬莱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有人惊唿着,显然是看到了手册里的内容。 张喜瑞忙让人将那本手册递过来,快速翻开了第一页。 就见第一页上就写了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方,就是穷尽海域,介绍了穷尽海域的上百个大小国家的基本情况。 随后,又写了黑髮黑眸的人,在这里分为两类人,一类是魏奴,由来的歷史。一类就是蓬莱国人,却只介绍了蓬莱国的各种招工的要求,以及前往蓬莱国的几条航线图。 「魏奴……原来我们已经经过了鬼蜮?魔鬼海域就是鬼蜮?」张喜瑞喃喃自语道。 就像是魔鬼海域这边的人,将那段恐怖的风暴核心区称为魔鬼海域。另一端大林以及大林附近的岛国,也视这片海域为恐怖之地,却是称唿这片海域为「鬼蜮」。 两个名字,是一个地方。 在张喜瑞的认知里,任何船只都不敢靠近鬼蜮,他甚至只听闻过这个名字,而从不知鬼蜮在哪里。出海却没见过鬼蜮的海商才是大多数,所以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们这些人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竟然穿过了鬼蜮,来到了鬼蜮的另一端? 而鬼蜮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被阻断了一百多年的航线?一百多年前在前朝时期被掠卖到这一片海域的同胞?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如果按照小册子上所说,这条航线已经被阻断了一百多年,那么,刚才那些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详的人,又是什么来路? 「难道……他们就是传说中逃出去的……余孽?」 第68章 荒岛建国(22) 「你的意思是说,十年前被捲入鬼蜮的那些人还活着?荒唐!」 大林国都的丞相府里,两鬓斑白的人靠坐在床榻上,锐利的眸光盯着面前的人,显然被对方的一番说辞给气笑了。 相士也瞪起了眼睛,他说这番话可是凭着真本事得出来的结果,既不是在骗人,自然也就不担心被这位掌握着许多人生杀大权的大人所责罚。 若真被责罚,那也是对方太过固执,不肯听真话。却不是他学艺不精,或是存心哄骗! 「大人,虽然小的这番话听着有些荒谬,但却极有这个可能,小的对自己的占卜之术还是颇有信心的,为了这次占卜,小的之后卧病了十日之久,吐血三次,就算是现在也还没有痊癒,大人,您若还不信,大可请其他相士来为您算此事,小的绝不会收回这个结果!」 没想到这个相士还是个在专业领域十分坚持的倔老头! 郑丞相有些生气,但他平日里对府里僕从都态度和气,何况是这个与他算是有些交情的相士? 对方身份是低,但若只因对方身份低就仗势欺人,却不是郑丞相惯有的做事风格。 他慢慢将怒气压下去,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确定是真的?」 「小的连占了三次,都是这个结果。」 相士对自己的占卜之术很有信心,尤其是这种涉及到贵人所以会遭到「天谴」的事,他都为此吐血三次,卧床十天了,现在都是被弟子扶着过来的,不知道减寿了多少年,这样的情况下,若对方还要质疑他的专业水平,他真的会怒。 第137页 涉及到他赖以生存的能力以及数代的传承,便是当朝丞相之威,也不能让他妥协。 当然了,他能这样硬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清楚这位如今在朝中毁誉参半的丞相併不是一个残暴之人。虽然在这位世家出身的丞相手中有着数不清的人命,但只要不触及到这位郑丞相的雷点,哪怕当面唾骂对方,对方也能唾面自干,并不会为此将这个人置于死地。 当然了,若有其他人帮着整治,对方也不会刻意阻拦就是了。 但相士从爷爷辈起,就跟郑家的家主有往来,他与郑丞相也算是从小就认识,还真不怕对方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事实也证明他猜得不错,郑丞相被他二次挤兑了一番后,竟也只是脸色变幻一番,就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被两名弟子扶着走出丞相府的那一刻,相士回头看了一眼。 「师父,您在看什么?」一个弟子悄悄问道。 相士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走吧。」收回目光,相士嘆着气走远了。 「老爷,其实您不必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相士之言,听听就罢了……」丞相府内,管家低声劝着郑丞相。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僕从们的问好之声,是郑丞相的夫人过来了。 「你先退下吧。」郑丞相对管家说道。 管家躬身应了,向外走去。 郑妻正好走进来,管家忙低垂着头向其行礼,对方却只是冷淡回应一声。 管家退出去后,也不由得无奈一笑。 看来之前的事让夫人对他也有了意见啊,可是他位卑言轻,作为一个管家,只能听命行事,又能做什么呢? 郑妻进来后,看了丈夫一眼,让跟着她进来的丫鬟、僕妇也退了出去。 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二人,只不过在过去曾经感情颇好的这对夫妻,却仿佛有着隔阂一段,彼此之间只剩下了冷淡。 郑妻缓步走近床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似关切地问了几句,随后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郑丞相苦笑一声,开口道:「你若是不想见我,又何必过来?」 他们虽是至亲夫妻,却在多年前就已是分居而住了,他因是丞相,时常有客人过来,所以住着正院,而他的老妻则住在了离正院有段距离的单独院落。 这样的情况在其他府邸几乎是难以想像的事,可在丞相府内却是持续了至少十几年。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与妻子理念不合,他所做的那些事,他的妻子初时还能为了儿女而忍耐,但等到儿女渐渐长成后,却是再不肯忍耐了。 难道对于女子来说,只是让她们将生活重心放在养儿育女上,就是在苛待她们吗?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以前那些朝代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皇家如此、世家如此,百姓之家更是如此。 有所改变不过是从大林建国开始,中间还经歷了那么多血腥的事,身为勛贵武夫之女的女人不懂,普通百姓家的女人不懂,难道连世家出身的女子也不懂吗? 他不明白,为何他的老妻会因为这件事与他有了深深的隔阂。 是因为老妻当年也曾饱读诗书,所以才会有了与男子攀比之心? 「我自然是不想见你,可你不该将主意打在了嫣儿身上。」郑妻不冷不淡地说道。 她年轻时在世家中不仅有着才名,更是美貌出众。那时大林对女子的限制并不算多,不仅普通百姓女子出来做事很普遍,世家女子们也会举办一些文会,甚至是合作进行一些比较高雅的生意。若是在其他事情上有才华,还可能进入一些皇室贵女的视线,被邀请为这些贵女出谋划策,甚至是成为公主的女官。 与其他朝代相当于高级宫女的女官不同,在郑妻年轻时,大林的女官是有品级且可以议论国事的女官。只是区别于男子,不上大朝,而是另有一个「小朝廷」罢了。一般是由有才能的公主、郡主来管理,既不会让权利旁落到了「外人」手中,可以确保皇室高度集权,又能确保女子中的有才之士不至于被一直埋没,可以被挖掘出来。这样的政策曾经在刚建国的那段时间,让缺乏人才的新型王朝得到了很大的缓冲。 甚至在男丁少的情况下,女子能出来赚取一些收入补贴家用,也很大程度上刺激了经济的发展。 可随着大林的人口逐渐增加后,女子是否出来做事,似乎也就没那么紧迫了。跟普通百姓人家依旧需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养家餬口不同,有了一些根基跟积蓄的人家,开始追求「规矩」「底蕴」「体面」。 原本没有多少人敢于将这些内容跟约束女子行为挂钩,毕竟让女子能出门做事是开国太祖跟开国皇后的意思,这是谁都无法反驳的一点。 但谁让世家随着国家稳定,开始反扑了呢?等到后来,连勛贵、普通门第上来的高官,也为了个人利益,想要操控皇位的时候,送男丁进宫服侍女皇、但却不能确定女皇怀的孩子是谁的,与送女子进宫服侍男性皇帝,可以确定谁哪一家的女儿怀孕,这种在利益方面有着极大不同的事,自然也就导致了第一次「共谋」。 郑丞相回忆着这些,抬眸看向他年少时曾倾慕许久的妻子,对方这些年也老了,皮肤苍老了,面容苍老了,头髮也斑白了,可那双眼睛里却依旧没有顺服。 第138页 他觉得他该挫败的,可莫名的,看到这样的老妻,他的心底却又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但其中确实没有挫败,甚至……还有些他自己也数不清楚的高兴。 是因为故人依旧不变吗? 郑丞相慢慢说道:「阿然,我从来没说过要让嫣儿入宫。」 郑妻姓许,闺名安然,许安然。 许安然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道:「若宫中下旨呢?」 若宫中下旨,让他们的孙女入宫为妃,你能拒绝吗? 皇帝至今无子,下一任帝王会从谁家女儿的肚子里爬出来,或许将来那一家所奉行的道理就会成为全天下的道理。你能抵御这种诱惑吗?你半生不择手段,甚至与昔日好友决裂,为的不就是让天下的道理都以着你的道理为根基? 老妻的声音很轻,但这一声质问,却让郑丞相心里一揪,他有些受伤地看向妻子,难道在她的眼里,他甚至不择手段到了会用家人来博得胜利的地步? 嫣儿是他最喜欢的孙女,诚然,因为这个孙女最像老妻,性格像,行事做派也像,所以他既宠着这个孙女,又常常被这个孙女的行为气到,曾经说过要让这个孙女闭门思过,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女子该做的事。 可他从不曾想过让嫣儿去给别人做妾!哪怕是给皇帝做妾,那也不成!他的孙女,不该受此委屈!也不能受此委屈! 「便是宫中下旨,我也绝不会让嫣儿入宫!」 将丈夫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许安然却只是冷笑一声。 「记住你这番话,光说无用,能做到才成。你不怕那小皇帝,这我知道,可若是跟随你的人也觉得嫣儿入宫乃是上上策,劝你答应呢?若是其他与你治国理念相悖者要送组家中女子入宫呢?你已是老了,你的儿子们,你的门生们,都是与你学了一副虚伪冷酷模样,可他们却无你的悟性与才能,更无你的好运道。待你再也不能为他们遮风避雨之时,这天下,自然会再变个模样。」随后起身,向外走去。 快走出去的时候,又停下,背对着丈夫,淡淡说道:「就是不知道,经过你的一番治理,再变个模样的大林,是否还能经得住更多人胡作非为了。」 说完,就直接走了出去。 郑丞相坐在那里看着妻子离开,脸色微变。 妻子的话,其实也点中了他的心事。 他最近两年染了病,时不时就缠绵病榻,被他力捧上去的小皇帝已是二十余岁,不仅有了皇后,有了一众妃嫔,有了保皇派,更染上了耳根软、偏听偏信的毛病。不,不是后染的。当初他之所以选中了这位小皇子做新帝,不正是因为对方能听从他的劝说,让他的理念可以继续实施下去吗?而其他成年了的王爷,都各有心思,甚至有人对他深恶痛绝,在那样的情况下,自然只能将他们一一剷除。 为了世家的利益,为了天下不至于继续礼乐崩坏,为了他自己的理想得以实施,他必须要手持屠刀,去做这些事。可他从不曾想过推翻大林,做乱臣贼子。 随着小皇帝长大,他也意识到了,对方能听从他的话,自然也就能听从旁人的话。于是他严格控制着皇帝后宫选后选妃的标准,绝不允许有野心手太长的女人入宫。也严格控制服侍对方的人,不能让追捧异端的人靠近皇上。 可千里防贼,却还是败在了岁月上。 他老了,他开始生病,而随着生病,随着后继无人,一直以来铁板一块的郑党内部也有了分裂的徵兆,其他世家、勛贵、寒门出身的官员,都开始在他体弱多病之后蹦跶了起来。 若出现在皇帝身边的人是有才之士,是忠臣,那也就罢了,纵然理念有不合之处,他也不是不能忍。可偏偏在他高压下成长起来的年轻皇帝,更喜享乐,若是有朝一日,这些官员得了势,如他一样手握大权,必然要引来乱子。他虽设下了部分严苛的条例,可也相对增设了一些利民的政策,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所以在他的掌控下,虽然打压了一部分人,打压了女人,屠了不少皇族,但天下并没有大乱,依旧是繁荣太平盛世。 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 第69章 荒岛建国(23) 一队盛装而行的人,行过一条街,前往不远处的丞相府。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乃是一群宫人。 此时正值上午时分,路上行人不少,当这群人路过此地时,路人纷纷避让。 对这队人是去做什么的,哪怕是末等小民,也能说上几句。 「又是去给丞相大人送东西的?皇上对丞相大人可真是信任有加啊!天天都送东西过去!」 「是啊,便是寻常人家做儿子的,对病卧在床的亲爹都做不到这一点,皇上过去曾说丞相如父,看来这话竟是真的?」 「嘘!竟敢编排皇上的事,不要命了?」 「哎,我这不是觉得丞相大人能被皇上这样对待,实在是太值了吗?换成是我,死都瞑目了!」 「去!你我贱民,也配跟人家大人物比?」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基本都是称颂皇上仁义知恩的,也多有羡慕丞相的。 唯有附近一座酒楼的二楼临窗位置,有两个文人从开着的窗向下望去,看到了这一幕,也听到了路过百姓的议论声,彼此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嘲讽神情。 第139页 「皇上对丞相大人,还真是知恩啊!」其中一人嗤笑一声,说道。 另一人慢慢喝完了捏在手里的这杯酒,跟着笑了下,道:「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丞相大人,能不能消受这样的皇恩了。」 每天至少一次,让宫里的太监代替皇上去问候丞相大人的身体,或是让天使送了东西去丞相府。 只要不是快死在床上了,任何一个人都要爬起来接旨。 只是爬起来接旨,就要洗漱、换正服,摆香案,从屋里出来,去院中接旨或是接口谕去。 来丞相府的天使虽是太监,身份低贱,可人家所代表的人可是大林名义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是皇上! 郑丞相再是有权势,那也是臣。 作为臣子,难道能躺着听圣旨?能躺着听皇上口谕?能躺着接御赐之物? 皇上一天派人去一两趟丞相府,这是怕郑丞相病得还不够重、死得还不够快啊! 这样的损招,也不知是谁出的。 偏偏这样的做派,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便是郑丞相猜到了这里面有着极大的恶意,也只能是打碎自己的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他们两个能猜到这其中的道理,其他势力不可能猜不到。从雏鸟长成了的年轻帝王终于对年迈了的丞相开始出手试探,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可太重大了。 在郑丞相病癒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必然有着更多人想要趁机撕下一块肉,在这偌大的朝堂上分一杯羹。 「我们出头的机会怕是要来了。」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哈哈一笑。 丞相府内,郑丞相被人扶着走到了前面院子里,拜倒在地,听着天使代替皇上询问郑丞相的身体情况,一天吃几顿饭,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晚上睡得可安,等等。 这些问题,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又要感动了:皇上对丞相可真是如子待父啊!真是皇恩浩荡! 郑丞相虽是面带病容,年纪也大了,身体也消瘦了许多,却依旧是背嵴很直,哪怕是行礼,也是行云流水,自带一股风流之感。 他对皇帝的打算心知肚明,却还是面带感动之色,十分得体地回了几句。 仿佛这一日日被折腾,在他这里算不得什么。 就这份忍功,就让人心生佩服,前来宣读口谕的大太监,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去年还好,皇上只是隔断时间派人探望一下。自从这次郑丞相又病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来,皇上被人怂恿,竟是让人一日来一两次,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来。可他却从不曾见过郑丞相面带怨怼之色,哪怕是病得需要被人扶着出来,该行的礼也是一点不差,对着口谕都恭恭敬敬。 之前他还觉得,郑丞相权势滔天这些年,恐怕早就生了不臣之心,毕竟这位可是曾经怂恿先皇圈禁、诛杀了好几个皇子皇女的人啊。 但如今看来,对待旁人,郑丞相或许是真的狠辣,可对待坐在皇位上的帝王,郑丞相却是老老实实做牛马。 皇上对郑丞相的那些顾忌,看来是多余的啊。 「丞相大人,奴婢就先告退了,皇上还急着知道您的情况呢。」回过神后,大太监笑盈盈地说了一句,就带着人回去了。 目送着天使离开,郑丞相站在那里,笑容已是淡去。 「扶我进去吧。」他喜怒不形于色地说道。 …… 「回来了,回来了!」一座座宫殿之间,宫人们脚步轻盈地行走着,基本上奉行着「轻」的原则,脚步声轻、说话声轻、姿态也要轻盈不能蠢笨。但当去丞相府的天使归来时,却有不少宫人暂时停下脚步,朝着那几人看去,收回目光时,彼此对视,都有些好奇起来。今日,丞相的情况又是什么样的呢? 年轻的皇帝也在好奇着这件事,待大太监一迈步大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丞相身体可好些了?」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皇帝,行为举止却像是比实际年龄更小了几岁,举止有些浮躁。 大太监却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郑丞相今日看起来倒是比昨日好了一些,奴婢问了郑丞相的饮食,他今日早上比昨日还多用了一个鸡子儿。」 「哦?这样啊,那倒是好事。」皇帝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可见过郑丞相的那个孙女了?」 「这……」这话可是将这个大太监给难住了。 每次接旨或是接口谕,不仅是折腾郑丞相,其实也是在折腾丞相府的其他人。 只不过,他今日既没见到那位被盛传美貌的郑小姐郑嫣,连往日里能见到的许夫人也不见了踪影,他被送出去时倒是问了一句,丞相府的管家告诉他,说是许夫人去庄子小住去了。 大太监忙解释了,却迎头一本书,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见大太监跪趴在地上不敢再动,皇帝仍是很是不高兴,在大殿内来回走动,嘴里说道:「莫非是丞相不想他孙女入宫,所以才不让人见到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孙女?丞相这是在防着朕?」 这件事还能这么联想的吗?饶是之前也有过这样猜测的大太监,此时也不免为那位操劳半生的郑丞相鸣不平了。 对方这一两年一直抱病在身,又怎么会知道皇上突然起了心思,想要让郑丞相最爱的孙女郑嫣入宫为妃呢?退一万步说,郑丞相的确是知道了这件事,可这件事也不是什么还是啊,郑丞相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第140页 皇后之位的确是被人占了,可这位皇后除了最初半年还算受宠,之后一直被皇上冷落着,别说是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生出来。 如今距离皇上登基也有十余年了,小小年纪登上皇位,到现在二十余岁已经亲征了数年,后宫的妃嫔隔三年一选,也选了三次了。 皇帝身体看着康健,后宫嫔妃高位低位全算上,有着数十人。 其中纵然有很快就被皇上厌弃了的,但常年受宠的也有几人。 这么多嫔妃,却无人生下一儿一女。 最初也有人怀疑,是不是皇上身体有原因,但后来后宫也有嫔妃有孕,但却中途因为被人所害,陆续都小产了。 从这一点来证明,皇上并非没有生育能力。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一个能令妃嫔有孕的皇帝,却在快而立之年的这个时候,连个女儿都没有。 谁若是能进宫之后生下第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公主,都会被众星捧月,万众瞩目。 郑丞相人脉广,被两代帝王陆续信任过,掌两朝的大权,就算现在因病有些势弱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郑丞相那位美貌的孙女被送入宫中来,未必就不能得宠,皇后无宠无子,待郑小姐有了孩子,岂能不让位? 而郑丞相也可以凭藉着重外孙子,让郑家延续他这一代的权势、地位。 这岂不是极好的事? 前些年是前些年,现在是现在,眼瞅着皇帝渐渐青壮,自己渐渐老去,又赶上了皇上还无子嗣的好时候,不抓紧这个机会,难道等着自己故去之后,家族被皇上清算找后帐吗? 大太监想着这些,就柔声劝道:「皇上,郑丞相对您忠心耿耿,每次奴婢去,问完之后,他都眼角含泪,朝着皇宫的方向三拜九叩,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皇帝一听,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他真的天天都跪?三拜九叩?」 虽然每次他都认真听了太监的描述,但仍是想不出这个场景。 大太监忙道:「回皇上,此事千真万确,不仅是奴婢看到了,跟着奴婢一起去的小子们,也都看得真切呢!」 嗯,谅这太监也不敢哄骗他。皇帝信了,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不过,也正因为信了,对于是不是要将郑丞相的孙女召入宫中,他反倒更犹豫了。 本来嘛,他又不是真傻,岂会不知道,郑丞相一直希望孙女能留在身边?若是进了宫,以如今宫妃要遵守的规矩,除了偶尔能宣女眷入宫看一眼,见一面,家中男子基本是见不到宫妃的。而大林也暂时没有省亲的规矩,一入宫门深似海,以郑丞相的身体状况,恐怕余生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最宠爱的孙女郑嫣从此再也见不到,郑丞相能乐意? 而且还不是进宫做皇后,更非贵妃,连四妃的位置都早就被填满了,是从一个普通妃子做起? 这可是世家女啊。 皇帝不傻,所以知道这事办起来其实挺难的。他之前动了心思,就是想要彻底压下郑丞相,却又不敢真的将对方给得罪死了,又被人怂恿,才想到了这么一个最「稳妥」的办法。进献这个办法的人告诉他,这一招,进可攻退可守。 皇帝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啊!只要他压下对郑丞相的恐惧,强行先下了旨,就等于是先斩后奏了! 郑丞相纵然心里不乐意,难道还能公然抗旨不成?他这个皇帝是被郑丞相捧上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维护他这个皇帝的威严,已是郑丞相一直以来在做的事。难道郑丞相要为了一个孙女,毁了这些年的成果? 而只要郑丞相的孙女进了宫,生米煮成了熟饭,对于郑党来说,他们之间就有了另外一个缓冲的存在。 就算郑丞相没了,只要他捧着郑妃,以后再逐渐给对方恩宠,让其做贵妃,郑党必然不敢与他彻底撕破脸。 而只要郑妃无子,等他彻底羽翼丰满,就可以将他看不顺眼的人通通换下来!还不用担心郑党的人捧着小皇子上位。 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如今郑丞相看着仍这么恭顺,朕之前是不是错怪了他?若是错怪了他,他并无不臣之心,那郑党……其实也没必要被清除了去,朕也没必要非要冒着惹怒郑丞相的可能,非要将其最爱的孙女册立为妃啊。」皇帝召来了最近重新的臣子,对其说道。 这臣子看起来仿若是郑丞相的年轻版,不到三十岁,笑容温润,眉眼清亮,身姿挺拔,如玉松一般,一言一行都带着一丝美感,令人如沐春风。 他听了皇上的话,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含笑听着,直到皇帝说完了所有话,才语调轻缓地说道:「皇上说得是,郑丞相的确是劳苦功高,莫说是皇上您,便是民间百姓也常常夸赞郑丞相,说郑丞相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前来辅佐皇上您的。」 「哦?真的?」皇帝感兴趣地问道,「他们可说是什么星宿?莫非是……文曲星?」 「被您猜对了,的确有许多百姓觉得郑丞相乃是文曲星下凡。当然,也有人觉得,郑丞相或许并非是文曲星,而是武曲星。毕竟,除了文治,郑丞相武略方面亦是有着许多功绩。」 本来还带着笑容的皇帝,听到这里,笑容已是有些勉强起来。 武略方面的功绩? 光是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年轻的皇帝想到他年幼时听说的那些可怕之事。 第141页 「皇上?」回过神时,面前的臣子正目含担忧地望着他。 与郑丞相相似,却又不像郑丞相那样带给他许多的压力跟恐惧,这个臣子站在这里,就仿佛成为了他的勇气来源。 皇帝笑了下,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今日不谈这些了,你上次不是说,你从你祖父的藏书里看过不少有趣故事?不如与朕说说,朕上次听的那个狐仙的故事,就颇为有趣,等他们剪好了纸人,排好了戏,朕请你看纸影戏,如何?」 「那自是荣幸至极。在皇上您这里看了纸影戏,也算是圆了臣儿时的遗憾。」年轻臣子嘆道。 皇帝好奇问道:「哦?难道是你的家人不准你看纸影戏?」 「正是。臣小时候被他们管得颇严,莫说是纸影戏,便是闲书都要偷着才能看。待臣长大了,却也早就想不起要圆儿时的梦了。也就是这一年来,因皇上您的怜爱,让臣有幸接触到了儿时曾想接触的事务,倒让臣想到了儿时的那些事……」说着,眼圈都微微泛红,显然是感慨颇多。 这件事,皇帝还真不清楚。他本觉得,让对方陪着自己享乐,会不会被对方暗自鄙夷,有些大臣不就是这样吗?就连郑丞相都曾不止一次地劝谏过他,在他亲政之后,更是多次劝说。 没想到,自己拉着对方享乐,对方竟也乐在其中? 不知为何,皇帝看对方越发顺眼了几分,哈哈一笑,道:「原来爱卿也有这样的过往!无妨,以后你可以到宫里来看纸影戏,必是比外面的更精彩!」 「是,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子忙高高兴兴地应道。 而臣子的反应,再次让皇帝龙颜大悦。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的一座庄子里,暑热在这里仿佛被淡去了几分。田间地头还种着一些果蔬,有人正在採摘果蔬,打算给夫人、小姐送去。 挨着小湖的一个凉亭里,祖孙二人正在对弈。 许安然穿着藕荷色的薄衫,虽上了年纪,头上也戴着一簇鲜花,看起来丝毫没有与丈夫分居多年的「哀怨」模样,十分怡然自得。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二八年纪,年纪虽小,无论是长相、气度,却与许安然有着几分相似,正是她与丈夫最爱的孙女,郑嫣。 与其他堂姐妹自小都养在父母膝下不同,郑嫣因母亲难产,一出生就被生父,也就是郑丞相夫妻小儿子所嫌弃。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本就与丈夫早就矛盾重重的许安然,毅然决然地将这个孙女抱在了身边抚养。 她的三个儿子已经被丈夫养废了,养成了对女子轻视的性子,哪怕有她试图掰过来,大环境的影响下,她能做的还是太有限了,又或者,作为既得利益者,哪怕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愿被改过来。 而因为大儿子次子都被外放,鞭长莫及,她也没办法去改变他们对待孙子辈的态度,她也狠不下心拆散人家母子亲情,将孙子辈全都留在京城。 毕竟那时的她,还对自己所生的孩子有着一点期待,他们在她的面前一向表现得很好,孝顺,有礼。 直到小儿子差点让人直接溺死了他的长女,只因对方「生而克母」,所生时辰据说又克他这个亲爹。 目光落在孙女身上,许安然忽然开口说道:「我知你想走,并做了准备。」 「那祖母您会阻拦吗?」被祖母突然捅破了最近准备好的事,郑嫣却一点也不慌,反倒抬眸看向祖母,好奇地问道。 那双黑亮的眸子如同两汪潭水,水波不起,就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又或者,是因为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无论她这个祖母做出什么反应,对方都有着应对之策。 因为有底气,所以一点都不慌。 真像啊。 望着这个孙女,许安然有些失神。 她的丈夫共有三个儿子,更收了一群门生,可最像她丈夫的人,却不是这些被他丈夫寄予了期望的男儿们,而是这个被他丈夫认为只需要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做贤妻良母的孙女。 何等讽刺啊。 第70章 荒岛建国(24) 回过神,许安然慢慢摇头,道:「为何要阻拦?」 「您就不觉得,孙女这样做,有损郑家的名声?」郑嫣说话的语气与许安然十分相像,也是慢慢地说着,还顺手为祖母添了茶,仿佛正在说的事与自己无关。 许安然接过了茶,忽然嘆了口气。 这些年跟丈夫过下来,早些年的恩爱,后来的冷战,都不妨碍她越发了解丈夫的性格,面前的孙女,与丈夫的像,不是在表象,而是在更深层的地方。 丈夫性格里有着强势甚至偏执的一面,这一点,她这个孙女也有。 丈夫一颗心恨不得分成十六瓣,任何一件事,别人可能遇到了也就过去了,可在丈夫这里,在过去之前,或许已是分析了一个遍。 聪明、果断,还有些狠辣,这些性格特点,被继承了大半的人,不是她的儿子们,也不是她的孙子们,而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可亲仿佛就是按照世人眼中端庄大家闺秀模子刻出来的孙女。 这一点,孙女也很像丈夫,很会伪装,哪怕心里已是怨念丛生,可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就像是现在,许安然很确定,孙女郑嫣必然是早早就得知了城里的事,知道了皇帝对她的企图以及这份企图背后真正的目的。 第142页 这对于郑嫣来说,既是耻辱,也是一种危及到了她正常生活的大事。 如她丈夫那样的人,喜欢凡事都掌握在心里,控制欲极强,遇到危险时,绝对不可能将所有主动权都交给旁人,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全部寄托在旁人的身上。 她的这个孙女亦是如此,哪怕她的丈夫作为辅佐幼弟的实权丞相,有着很大机率能够阻止皇帝抽风,可「很大机率」却绝对不是百分百。 将自己的人生走向,交付给旁人,这是郑嫣绝不能忍受的事。 「祖母何故嘆气?」郑嫣竟然还反过来劝她,「便是宫里真的下了旨,便是祖父也同意了,只要不是一天时间都不允就直接让孙女进宫,孙女就能想办法离开……放心,孙女到时会想个妥善办法,必然不会让祖父祖母难以向人交代。」 许安然提醒道:「若宫里来人,让你领旨之日便入宫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哪怕是接低品级官员的女儿入宫做低等妃嫔,也要给一段时间来与家人告别,来做最后的准备,也要选个良辰吉日。 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到底会不会突然抽风,这是许安然也不敢确定的事。 她其实早就猜到会有今日了,以他丈夫的性格,连收徒,潜意识收的都是一些在她看来颇有几分虚伪的人,有才是有才,听话也是听话,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这种人会不会卖师求荣,还真不好说。收徒都是如此,将儿子们也养成了那样,她这些年努力试着将儿孙掰回来,却像是与丈夫在掰腕子……到底这些年男子出门做事更方便,她能做的事情太少,所以她付出了努力,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儿孙朝着令她厌恶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这也是许安然并不惦记儿孙的原因,放在别人那里,可能是源于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不那么担心。放在许安然这里,就纯粹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提醒的这一句,并非不可能出现。 郑嫣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那就进了宫再想办法。」 「即便日后有可能成为皇后,也要离开?」许安然问。 「若有机会从皇后变为皇帝,倒是可以考虑一二。」一脸端庄的少女笑了一声,竟跟祖母开起了玩笑。 这个除了她们祖孙二人听了能笑出来,其他人听了大多会惊骇的笑话,明显就真的只是玩笑。 郑嫣随后正了脸色,道:「这些其实都只是孙儿做的最坏打算,若用不上,那自是最好。若是用上了……祖母,可能几年之内孙儿都没办法承欢您的膝下了。」 「但愿那糟老头子能有点用。」许安然沉默了下,冷声说道。 …… 「糟老头子」郑丞相正在与几个弟子说话,这几个弟子都是他早些年就收了的,跟他时间最长的弟子已是有近二十年了,如今亦是人到中年,跟老师站在一起,让人竟分不出到底是谁年纪更大一些了。毕竟到了四十左右身材有点走样的男人太多,出仕多年后,很多人也就不那么注重仪表了。不像是还在进行科举考试的人,无论年纪多大,都不能太松懈,谁让歷朝歷代选官派官也要看脸呢。 郑丞相虽是病着,但他对朝堂的掌控始终没中断,但他最近也感觉到了一种力不从心,那种身体疲惫带来的力不从心,也有皇帝年纪大了之后带给他的一种微妙的紧迫感。若他身体康健,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若他后继有人,这些问题也同样不是问题。 可问题就是,他现在身体并不康健,是真的常常生病,并非作假。而他也的确后继无人,他的弟子最初只有七人,他收徒仔细,这七人皆出身世家,都并非嫡长子,而是嫡出小儿子或是庶出子,这样的人除非聪慧,否则不可能被他看上眼。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世家的根子真的开始烂了,哪怕这些弟子最初的确聪慧有一腔抱负,可当他们步入官场后,却始终无法达到郑丞相所希望达到的程度。 他后来也想通了,真正集出身好、聪慧、有手腕还要其他方面都样样都好的人,本就十年难出一个。世家中能达成这个目标的人,一般也是集一族之力培养的嫡长子继承人。而这样的人必然是要回馈家族,不可能为他所用,成为他政治理想的继承人。 在大方向上,他与所有世家之间并无太大矛盾,但个人的理想必然不可能与每一个家族的利益完全相符,产生矛盾时,他所收的这七个弟子,也常常深受束缚。 所以到了后来,他又陆续收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学生,这几个学生的确在政治理想上是完全倒向了他的。但这就出现了另外的问题,那就是学生之间为了争斗资源进行的激烈内斗,以及出身寒门无依无靠所以对他们这个「阵营」的太过执着。 郑丞相自己建立起来的郑党,在他看来,是为自己所用的工具。 可他渐渐发现,被他寄予厚望的寒门学生们,在其他方面或许没了弱点,却有了成了郑党「工具人」的倾向。 就像是现在,与他说话的世家出身的学生,提醒他不要太过顺着皇帝,若真让郑党领袖的女儿入宫为妃,这简直就是在打世家的脸,在打郑党的脸。风骨没了,名誉没了,对世家的打击是极大的。为此,这几人不惜隐晦提醒,若真到了必须要做一个选择的那一日,一个孙女的性命,舍了依旧舍了。皇帝不能轻废,因着有了其他党派,郑党的人也不能真明目张胆的反抗圣命,若是与皇帝角力到了极限,皇帝还是咬牙坚持,他们能做的,就是自己下手,让皇帝想要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143页 事关世家颜面与风骨,家中嫡子嫡孙尚且能舍,何况一个女子? 郑丞相面对这几个弟子的隐晦劝说,并未表态。 结果等让人送走了他们,门房又再次进来,说是郑丞相的另外两个学生来探病。这两个学生,就是他最近十年收的几个寒门学生里的二人了,也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两个。 郑丞相都不必猜,就知必是奔着前一拨人刚刚劝说的事情而来。 「让他们进来。」郑丞相很能忍得住,令人入内。 走进来的两人都是三十岁出头,风姿俊雅,看着竟比之前离开的几个世家子更有风度。 其中一人姓陈,名陈亮,另一人姓张,名张芳瑜。 二人进来后,就被老师的模样唬了一跳。 「老师,才两年未见,您怎么如此消瘦了?」陈亮惊道。 张芳瑜亦是说道:「老师,可是因为最近的事?」 「看来你们也都听说了?」这两个学生应是今天才从外地赶回来了,没想到就已知道了这件事。 郑丞相眯了眯眼,能让消息传得这么快、这么广,恐怕不仅是皇上至今还没死心,其他一些与他政治理念相悖的政敌们,在这件事上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世家的脸面自然是极重要的,若是他在这件事上没能坚持住,将孙女送入了宫做嫔妃,他郑党魁首的脸面自然也就没了。 这对郑家的名声来说亦是极大的伤害,可他不仅是郑家的家主,更是大林的丞相,是当初辅佐皇帝上位之人。如今龙椅上的这位年轻皇帝虽时有抽风之举,但基本都是在小事上抽风,或是在女色上抽风,在政治方面一直都很听话。 就像是最近起了让郑家女入宫为妃的心思,这自然是一种反抗,但这种反抗真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女色问题。 就算是不与皇帝撕破脸,只要让家中并无适龄女儿适合入宫为妃,危机自然也就可解。这也是为何刚才走的那一拨人,想要劝说郑丞相实在不成就捨弃了孙女的原因,他们并不想在如今还算稳定的局势下出现不必要的动盪。 眼前的这两个学生又会说什么呢? 郑丞相看着两人,心里想着,这二人出身寒门,在如今的大林,虽寒门出身的官员有着一半,但要么是依附于世家,要么就是互相抱团。 郑党近十年来对寒门出身的官员更加包容,也因此,虽入门短,但他几个寒门学生的功绩要高过那七个世家学生。 立场不同,这二人恐怕不是来劝说他与皇帝抗争到底、若还是不成就杀死孙女的。 果然,陈亮二人在与老师寒暄了一会儿后,就转入了正题,他们两人的观点,竟是想让郑丞相答应送孙女入宫,但却不是做妃,而是成为皇后。 「……老师的孙女,便也是我等的晚辈,让晚辈做妾,便是做皇帝的妾,也万万不可。但若是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成为一国之母,这却又有所不同了。皇帝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年轻,亲政至极,连半子都无。若能成为一国之母,再诞下一位皇子,无论是对老师您的政治抱负,还是对天下来说,都是极好的一件事!」 陈亮说完,张芳瑜亦是劝道:「师兄说得不错,寻常人娶妻都要娶贤,何况一国之君?老师您教导出的女儿家,也必然是最符合贤之一字的,若为一国之母,实是再合适不过。」 至于皇后…… 「若她真乃贤良女子,自己至今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后宫妃嫔众多,亦无一人能诞下子嗣,皇上到了后宫也只知玩乐,这些皆是她不知规劝的缘故。一个不能诞下子嗣,亦不能很好管理后宫的皇后,本就该退位让贤。」 「是极!老师,政治抱负想要实现,至少要两代人的努力,若想巩固,则需三代!如今皇上尚且听劝,可下一任皇帝呢?下下任皇帝呢?」 总不能还效仿当年行为,一言不合就是干吧? 当年能那么干,是因为诸王争嫡闹得本来就凶,就算是没有郑丞相介入,只凭着那么多王爷彼此内斗,都能搞死几个。而郑丞相的介入,一是顺应了老皇帝的想法,表面上,他只是奉命行事,只是执行者。二是,他的介入只是催化了矛盾,后来他杀伐果断杀死了几个皇子,也拿住了他们试图逼宫、谋反的证据。虽然血腥残酷,但他那时候是真的名正言顺,最多是被人所畏惧,可却算不上是乱臣贼子。 但现在就不同了,因上一代的大清洗,宗室人数锐减,皇帝这一支已是少有的「正统」了,而皇帝至今无子嗣,看这情况,以后就算是能有子嗣,也不会太丰盈。若到时候还要从中挑选,就算是将宗室子都算上,两只手也数得完,哪里有那么多可选择的余地?再杀,就真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与其等着其他妃嫔生下大皇子,倒不如将大皇子捏在自己手里。 有谁比郑党魁首郑丞相的嫡亲孙女更适合送入宫的? 年纪合适,听说长得花容月貌,既是郑丞相的孙女,必然也会贤良淑德,这样的女子作为一国之母,也对得起被废了的前皇后。 面对这两个学生的游说,郑丞相同样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同样表示,自己会考虑一二,然后让人送这两人出去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郑丞相在管家的搀扶下坐起身,慢慢走到了屋檐下,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小湖,听着长廊处挂着的翠鸟的叫声,神情淡淡的,让人摸不清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第144页 管家既心疼老爷如今的难处,更担心老爷会最终选择前者,他试探着说道:「老爷,五小姐前几日还让人送了庄上种的寒瓜,说是等您能食用的时候再用,可见,就算五小姐与老爷您闹了别扭,心里还是记挂着老爷您的。」 郑丞相看他一眼,「你也觉得我会选择第一个提议?用自家孙女的性命,去换取世家的风骨、名誉?」 管家低垂下了眉眼,没吭声。 但这不吭声,其实已是一种表态了。 郑丞相无奈地说道:「在你们心里,我便是这样冷酷无情之人?你都这样想,也就不怪其他人也跟着这样想了。」 为何陈亮二人会刚回来就赶来献策,估计也是怕他会选择与皇帝硬抗到底,最后献祭了孙女的性命。 「老爷,夫人跟五小姐恐怕都对您有所误会……」管家忽然抬首说道。 这管家跟了他多年,是从小厮就跟着他做事,二人虽是主僕,但有时候也像是家人。所以管家才能在老爷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一点小脾气,也能开口劝说这样的话。 郑丞相听了,沉默不语。 这个误会,恐怕光用说的,是难以解除的。 他突然问管家:「你觉得玉泽这孩子如何?」 玉泽,姓顾,是郑丞相教导的一个秀才,但并无师生名分,管家过去不懂老爷为何不收对方做弟子,如今听到老爷这么一问,突然就明白了。 老爷为了五小姐,竟早就有了这样的谋算? 这位顾郎君今年十九岁,因父母前几年先后亡故,他忙着守孝,所以至今还都只是一个秀才功名,也并未定亲,更不必说成亲了。 此人相貌生得俊秀,虽是寒门出身,但家里也有着数百亩良田,还有几个铺子,吃穿方面自然没法跟世家比,但也不至于一贫如洗。 而秀才功名更是顾玉泽十二岁那年所考,十二岁就能一举考上了秀才,才学方面是绝对没问题的。 郑丞相突然问这个问题,管家还能不知道自家老爷是起了什么心思? 张口想说此人父母双亡可能有些克亲、没什么助力,但话到嘴边了,管家又心思一动,想到了顾玉泽这些条件伴随着的好处了。 五小姐与其他几位孙小姐不同,看似端庄好脾气,实际上是个最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与老爷年轻时十分相像! 若是嫁到同样的世家去,以世家如今对女眷的要求,恐怕余生都难过得舒心。若是嫁去寒门,三姑六婆用孝道压着,似乎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以如今的风气,女子一旦嫁了出去,便是高官的岳父,能做的也只是压着女婿不让出头,用这个办法来逼迫女婿一家对女儿好,却没办法在女儿不死不重伤的情况下支持女儿和离。因为被修改了的律法不支持女子和离,除非被谋害,且证据确凿,才能用这个办法来自保,若公婆尚在,便是这一条,想要执行起来也是千难万难。毕竟,公婆亦是爹娘,按照现如今的大林律法,爹娘打死打伤孩子,最多事后被申斥一顿,却不会被重判。 所以,上无公婆压制,对女子来说,反倒是好亲事的条件之一了。加上老爷还是对方的老师,虽无实际名分,但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 管家慢慢说道:「您是想让顾郎君做孙女婿?顾郎君的确是个好人选,父母双亡,便无公婆用孝道压人,自身是寒门,便无世家如今对女子的诸多规矩要求,可自由一些。家有薄产,再有着一笔嫁妆,日子虽不能如现在这样自在,也差不多哪里去。顾郎君身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侍女,便是以后抬做了妾室,也并非良妾,又有您教导过他的恩情在,他必然不敢对五小姐不好。只是……您可问过夫人的意见?」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您可问过五小姐的意见? 第71章 荒岛建国(25) 管家已年过五旬,他在而立之年之前,一直都是生活在一个对女子要求并不算苛刻的时代,便是嫁娶问题,做父母的同意了,一般也会问一问儿女的意见。女儿家虽是害羞,可关系着终身大事,必是要亲自见一见人,彼此交流一番的。虽仍有着许多限制,但的确是比如今的女子自由许多。 经歷过那个时代的人,一般是出现三种表现。一种是反对,一种是支持,一种是随波逐流。 管家便是第三类人,但大概是五小姐偶尔给他的感觉太像是年轻时的老爷,又或许是他家去年遇到了困难时,是五小姐无意中得知后帮了他,才让他没有在那时去打搅正在养病的老爷。 在他看来,所有孙小姐里,五小姐是最和善也最像老爷的人。 老爷小时候就很有主意,不喜欢被人强行做主安排人生大事,所以当年才会为了娶夫人,与老爷的父母闹得不可开交,硬是凭藉着自身能力,反过来压制住了父母,获得了当时是家主的老爷的祖父支持,将夫人娶入了门。 老爷是这样,那五小姐呢? 管家不认为顾郎君这样的条件真不好,可他担心老爷若是擅自做主,到了最后才知会一声,会引来五小姐跟夫人的不满。 明明是为了五小姐好,所以才提前几年就布局,培养了不少寒门出身的青年才俊,却又没有将他们收为弟子,明显就是打算从中挑选好人选来做孙女婿,这份心,却也要与五小姐跟夫人说了才好。 第145页 郑丞相再次沉默了下来。 见状,管家都直摇头。 怎么平时对谁都那么游刃有余的老爷,一对上夫人跟五小姐,就显得有点笨了呢?虽然这样腹诽老爷有些不好,但管家是真的向自家老爷投来了恨铁不成刚的目光。 若不是他最近得罪了夫人,夫人看到他不高兴,他都要忍不住跑去找夫人,将这些事抖搂出来了。 但不成,以夫人对他如今的嫌恶,若他跑去说,反倒要坏事。 「哎!老爷,在外面讲究的事是一回事,到了家里,就不能太端着了!您若是不想让夫人一直误会您,您还是找个机会跟夫人坐下好好谈一谈吧!」 …… 「那老货要过来?」目光落在低眉顺眼的小管事身上,许安然想了想,到底是没迁怒旁人。 「虽然这庄子是我的陪嫁,但他非要来,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 「是,是!那小的就这么去回禀老爷了?」小管事忙说道。 许安然嗯了一声,小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小跑着出去,对着外面等着的年轻僕从说道:「快骑马回去!告诉老爷,就说夫人同意了!」 跟在许安然身边的侍女们,对视一眼,脸上也带上了笑意来。 老爷与夫人关系不好,对于底下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两个神仙若是斗法,被殃及了的都是他们这些底下的小人物。 这两尊大神之间的恩怨,他们也不想去听,不想去管,只盼着这两尊大神能和和美美的,让他们不必时不时担惊受怕一番。 许安然这边用得顺手的人,就只有一个女管事,是当初跟着她出嫁到郑家的陪嫁丫鬟之一,却在这几年也身子骨没那么好了,如今请了病假回了家里养着。 当年跟着她来的丫鬟,剩下的人里,有的已经不在了,有的人虽在,但嫁了人后与她也不是完全一条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成家后有了小心思也正常,但许安然看着柔弱,外表很有欺骗性,却性格刚烈,无法容忍那些昔日的贴身丫鬟竟帮着那老货说话! 她们也不是叛主,却也是因为嫁了人,有了更在意的人,所以才会希望她能低头,这样,她「好」,她们这些跟着她的人,也能为夫婿家谋得好处。在她们看来,世道已经变了,这一点,女子们再不愿意,也难以更改。既是嫁了人,有了孩子,又何必为了外人与自家男人闹成这样?关上门过自家的小日子,丈夫疼爱、儿孙满堂,这岂不是很多女子都梦想的美事? 至于什么实现政治抱负,什么外出做事,其实也与她们没太大关系。便是她们这些嫁了管事的丫鬟,也是不愁吃喝,有着房产田地,可以僱人来做事,何况是她这个丞相夫人?郑家的家主夫人? 清闲度日不好吗?何必非要让自己这么累呢? 许安然想,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她的身边,得力的人越来越少。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似乎也开始不在乎这些了,身边的侍女们来了一波又一波,也已经没有人开始劝说她低头了。这些侍女们,从一生下来就认同男主外女主内、女子本弱的事,所以她们不觉得是她与丈夫闹了矛盾是她不想要他了,她们只会觉得,是老爷嫌弃了她,她才与其闹了矛盾。如今见夫人终于想通了,知道挽回老爷了,个个眉眼都带着笑。虽不敢凑到她跟前来,但当她回到花厅时,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 而她对香并无什么喜好,用不用皆可,如今侍女们主动将到处都熏上了这种香,为了谁,可想而知。 也许,嫣儿说的那番话是真的。许安然安静地坐在窗边,单手支着腮,听着外面的蝉鸣之声,忽然就想到了前年时这个孙儿与她说过的一番话。 孙女说,不要小看了世道的可怕,除非极有毅力者,否则,便是一块洁白的玉石,被长年累月泡在臭烘烘的粪水里,再拿出来洗干净,也很难不散发着一股臭味。 「像您这样往日里约束底下人,让侍女们自尊自爱,让男僕们尊重女子,但您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盯住了他们。他们在您这里做工,却仍要回家里生活,却仍要到外面去,却仍要与外人接触。您所说的这些大道理,哪里比得过外面人的眼光、看法?侍女们自尊自爱,但外人却认为她们这样反倒是不自尊不自爱,您不过是一个人,外面是千千万万个人,您一个人,又如何能敌得过千千万万个人呢?」 那就什么都不必做吗?随波逐流? 「不,祖母,孙女要说的是,若是要改,便要魄力极大,获得人上人的权利,方能成事。就如……祖父那样。」 这就是许安然认为这个孙女像极了丈夫的原因,甚至他们还有共同的一点,那就是,不择手段中,绝不包括出卖混婚姻。 这其实也是许安然到目前为止一直有点不解的一点,既是不择手段之人,为何又会在这方面过于「保守」? 她不能去问嫣儿这个问题,正好老货要来了,倒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问一问他当初是如何想的。 「祖父要来?」庄子的另一处,郑嫣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身边的侍女,是被她恩威并施全部拿捏住了,郑嫣不在乎她们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在乎是她们做的事,在乎的是事情的结果。 只要言行举止都符合她的要求,便是心里在骂她,只要她不知,对方也始终不会表现出来,在郑嫣看来就完全没问题。 第146页 所以她身边的侍女办事效率极高,不仅是将郑丞相要来的消息带来了,还禀报了郑嫣关于两拨弟子陆续去丞相府探病的消息。 「还有呢?」郑嫣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玉章,头也不抬地问道。 侍女口齿伶俐地回道:「老爷在来之前,曾与大管家交谈了一会儿,听陈妈他们说,大管家回去后,就让人给顾郎君送了东西。」 侍女没解释顾郎君是谁,因为这几年老爷身边常出现的人,郑嫣手里不仅有着一份人名单,而且每个人对应着的情报都有一些。 这个顾玉泽也在人名单上,与另外几个人被单门列了出来。 「我知道了,不必让人去前面了。」她想了想,吩咐道。 侍女应声退下。 「祖父,您是打算让顾玉泽做您的孙女婿吗?」郑嫣自言自语道。 她的确不排斥成亲,但说实话,祖父看上的这几个人,她是一个也没看上。不仅是因为他们在世人眼里的洁身自好,在她看来还是差了一点。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们是祖父教出来的人,无论是性格还是思想,都不符合郑嫣的要求。若是真选择一人成亲,以后怕不是又要成为一对怨偶。 她是必然不会甘于做只守着内宅做应声虫的贤妻良母,她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危、财富、命运都託付给外人,这个人哪怕是她的爹娘甚至是祖父祖母都不成,何况是毫无血缘关系随时都可能崩盘的丈夫? 要么,就选一个样貌、性格、出身都合适都没有麻烦的「单纯」之人,只要不蠢,足够听话即可。 要么,就选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她也不是非要抛头露面,但她希望自己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身边人不是第一个阻拦她的人。 …… 「你确定能带人走?」大林国都郊外,与许家陪嫁的那个庄子最多十里地,另外一处庄子上,有人正面露质疑之色,问着面前的女子。 「那可是当朝丞相的嫡亲孙女,她会愿意跟着你走?」 女子被质疑也不恼,只含笑说道:「只要你将该办的神情办了,其余的事,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 「但你们若是失败了,泄露了消息,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我?我就不懂了!你一个好好的女子,为何非要做这样的事?做不成,就是要被流放的大罪!若是成了,难道你这个女子还能做官不成?」那个男人忍着怒意说道。 若不是被眼前的人捏住了把柄,更知道对方身后有着可怕的势力,他怎么可能替对方牵线,让其与丞相家的千金有了偶遇? 结果这次偶遇,竟还真让这个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的女人成功了。 也不知道堂堂一国丞相家的千金是怎么回事,竟这样不知廉耻,居然想要跟着一个一看就不是好女子的女人离开京城?难道是为了不进宫? 天啊! 若不是身家性命都被眼前的人拿捏住了,他是断然不会干这样的事! 不仅对不起郑丞相,更是有负皇恩啊! 徐杉看着面前这个商人哭丧着一张脸的模样,也是很没眼看。若不是她带着人潜入回了大林后,接触最多的就是商人,而眼前这个商人就是给丞相府供货的老卖家,她也不至于从他这里入手。 作为当年跟着小姐去了海外的女兵之一,徐杉如今已是年近三十,因为训练的缘故,身材一看就很结实,皮肤还有些小麦色,与时下流行的给女子束腰,令女子更纤细的「美貌」不同,她的样貌在大林的男人们看来,已是有点「丑」了。 就算是被对方嘲讽,她也不恼。 恼怒是因为被说中了短处,但她虽至今未婚,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但她就算是不凭藉着现在带人走的功劳,在蓬莱也早就是个官儿了啊! 女子做官,在蓬莱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在大林,估计就是十分令人震惊的事了,她没打算在这人面前炫耀,不想节外生枝,只需要压着对方办妥了事,她将人成功带出海,带去蓬莱,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其实在见到那个郑嫣之前,徐杉也不懂,为何上面的人要派她蓬莱回到大林,筹谋这么多,就是为了带几个人走。 这其中除了郑嫣之外,剩下的都是女子,有的甚至已经结婚生子,看着就是一个平庸妇人。 但在见到了郑嫣之后,她的不解之处倒是被解开了一些。因为这个女子的确是有些特殊,有时候言谈之时,不知不觉就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但因对方的态度诚恳,她竟没办法在回过神之后对着这小姑娘生气。 而与其接触了几次后,这位丞相家孙小姐的博学多才,以及十分惊骇人的学习能力,都迅速折服了徐杉。 徐杉想,小姐之前时常高阶他们这些人,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们纵然在蓬莱学到了很多东西,已经做到了很多大林男人都做不到的事,但仍不可小看天下人。很多眼界受限的人未必就没有天赋、没有能力,不过是被环境所局限,没有将他们的天赋发挥出来而已。这样的人才被浪费了,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不仅是对他们本身来说是十分浪费的一件可惜事,对天下来说亦是如此。 徐杉就想着,或许另外几个看似平庸的女子,也是这类被环境框住了的人才? 「这些就与你无关了。」回过神后,她表情冷淡下来,对着面前愤愤不平还透着一股子鄙夷的男人说道,「若是再多嘴,我不保证你会遭遇什么。」 第147页 就这么平淡的一句话,立刻让这商人声音一噎,他瞪大了眼睛,觉得面前这女子果然是不懂什么是良言,但目光对上对方的,女子眼神透着一股凉意,那股冷意,却让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别看对方是个女子,这个女子一定见过血!杀过人! 他的心里瞬间翻腾起了海浪一般的恐惧,脸色苍白了下来,竟再次老实了下来。 之前老实下来,是随行的男同僚们与他单独「谈了谈」,现在她也成功让对方老实了下来。 徐杉摇摇头,让人将这商人看住了,她着迈步走了出去。 东西都已经安排好了,车子也都准备好了,路线也都准备好了。 只等着时机到,他们就可以演一场戏,然后收尾干净后,就立刻走人。 那商人觉得,就算是她们已经说好了,人家一个丞相府的孙小姐也未必就会真愿意跟着陌生人浪迹天涯。徐杉却不这么认为,光是对方从她口中套出来的话,估计就已是大致了解了她们在海外的情况,对方答应跟着他们离开,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从那位孙小姐的眼睛里同样看到了野心与不甘,那是她在蓬莱时常能看到的眼神,拥有那样眼神的女子,怎么可能甘于做一普通贵妇人? …… 「夫人……」郑丞相进来时,发现夫人竟是靠着窗睡着了,身旁的侍女似是有点焦急,想要上前轻声唤夫人醒来,被郑丞相抬手制止了。 「你们先退下吧。」他对那几个侍女说道。 唯有一个侍女迟疑了一下,却被身边同伴轻轻扯了出去。 郑丞相看着这一幕,微微拢了下眉头。 他转过身,缓步走到了许安然的身边坐下来。 看着同样已是生出了华发的妻子,郑丞相这么看着,就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想要抚平对方蹙起来的眉,对方却在这时候突然醒了。 「你是何时来的?」许安然盯着他看了看,才开口问道。 郑丞相道:「才刚坐下,你便醒了。」 「你来,可是为了嫣儿的事?说说你的办法吧,我不信皇帝能轻易放弃,你既是敢来见我,必是有了万全的把握,说吧,是什么办法。」许安然根本不跟他寒暄,直接就开门见山问了。 郑丞相想说的话直接被她这一问给噎了回去,他忍不住苦笑摇头:「你啊,这些年,还是这样的脾气。」 「我生下来便是这样的脾气,又不是今日才是这样的脾气。想着成了亲,我就变成贤妻良母?你若真是这样想的,又何必非要与我成亲?」许安然淡淡回道。 郑丞相的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怀念之色,这可真是将许安然给噁心到了。 「所以,说不说?若是不说此事,那你我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说了。」她冷声说道。 郑丞相只能嘆了口气,说道:「我的确是为了嫣儿的事而来。安然,嫣儿是你的孙女,亦是我的孙女,我岂能不知她的性子不适合世家,更不适合皇宫内院?她性格刚烈,这点像你,多思多虑,这点像我。但身为女子,又何必让自己太过劳累?多思多虑又是什么好事不成?与其让她去世家,最后搅得人仰马翻,倒不如择一出身寒门、家里已无什么长辈的年轻才俊,让嫣儿一入门便能当家做主。这既能合了她的性子,又不必被太多规矩限制住,夫人啊,玉泽那孩子你也曾见过一面,那孩子相貌如何,你也知道,这门婚事,应该是不错吧?」 顾玉泽? 这个顾小郎君,许安然还真见过一面,对其印象不错。 若孙女真看上了这个人,此人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家里已无长辈,便是大林律法对出嫁女颇为苛刻,但无公婆,只有丈夫,便是将来过不下去,只要没有儿女,想要和离也不是太难的事。而若是有了儿女,按照大林律法轻易不允和离,但只要上无公婆,也可以将孙女接回来住,无人敢对此质疑。 「顾小郎君已有二十了吧?从未定过亲?」许安然迟疑着问道。这样的孩子,哪怕是出身寒门,这个年纪也应该早就定过亲事了吧?若不是嫣儿自己有主意,其实像嫣儿这个年纪出嫁的女郎都颇多,更不必说是定过亲的人了。女子如此,男子其实亦是如此。 郑丞相捋着鬍鬚,微笑着回道:「从未定过亲,这孩子一直在守孝。我知你担心什么,且放心,他身边虽有一侍女从小陪伴,但我问过他,他说只是姐弟感情,已是打算准备一份嫁妆,将这侍女认作干姐姐嫁出去了。此子的确是洁身自好,与那侍女也的确并无私情,这一点,我亦是派人去调查过,他并未说谎。」 那的确是个好人选了,不仅洁身自好,还有情有义。 就在许安然想着,是否要将这件事说给嫣儿听,让嫣儿来选时,突然有人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 来人正是管家,脸色着实是有些不好看,因着年纪大了,跑起来气喘吁吁的。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让您跟夫人还有五小姐去、去接旨!」 第72章 荒岛建国(26) 郑丞相跟许安然脸色同时一变,彼此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走吧,咱们夫妻先去接旨。」郑丞相冷下了脸,对妻子说完,就又吩咐人去叫郑嫣。 虽是实权丞相,在朝中也有着极大的权势,但只要不曾造反,还要认龙椅上坐着的那一位,郑丞相就要做出臣子该有的姿态,起码,宫里人来宣旨,他们一家就不能不去。 第148页 香案已是摆好,郑嫣来得最晚,到了的时候,宣旨的天使已是等候一会儿了。 一看到她,天使的脸上就挤出了一丝笑容:「五小姐,快准备接旨吧!」 这样的姿态,谁还看不出这次的旨意,与郑嫣有着很大关系? 郑丞相脸上一丝笑容都看不到了,他板着脸的时候,连来宣旨的天使都心中忍不住打鼓,这次宣旨,该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郑丞相可是个实权丞相,会不会拒旨不接? 如果郑丞相一家不接旨,那他这个来宣旨的天使,回去后怕也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这个猜测,让这个天使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但表面上,他还是一切如常,宣旨的时候,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将旨意内容宣读了出来。 现场一片寂静,旨意宣读完毕后,郑家上上下下,都安静如鸡。 这竟真是给郑嫣封妃的圣旨! 皇帝在圣旨中,夸赞了郑丞相一家忠心爱国,将郑丞相的功绩挑着几条说了一遍,然后话题一转,就表示,郑嫣作为郑丞相之女,既有才貌,又有品行,更是名门之女,这样出色的女子,实在是最配皇家人了,所以,特册立郑嫣为贤妃,三日后就进宫。 贤妃乃是四妃之一,一品妃。 初入宫,就得封贤妃,在外人看来,这绝对是对郑家的一次安抚,甚至算是奖励了。 只要郑嫣将来诞下皇子,靠着郑丞相的权势与人脉,将皇子捧上下一任帝位,未必就不可能。 但郑丞相的性格,有时候让人琢磨不透。 天使虽觉得这道圣旨对郑家人来说不算是侮辱,但难保对方不高兴。 毕竟,就算册立妃嫔是对朝臣的安抚与奖励,事先也是要通一通气的。 彼此都愿意,这才是结亲的前提啊。 就算是皇帝,那也只是君,而不是奴隶主,对郑丞相这样的权臣如此轻慢,就算是给了一个贤妃的位置,怕也要惹怒郑丞相了。 这时代的君臣相处,多少还是讲究一点相处之道的,无权无势的官员,君王自然可以随意揉捏,但是,有权有势,又或是名声大的人家,类似赐婚这种事闹大了,对方是真敢梗着脖子反抗,这也是一种风骨的体现。 当家人郑丞相的表情,冷得像是被一块冰刚刚冰过,僵硬得像是一块死肉,只那双眼睛,冷意更甚,还带着十足的压迫。 被他这么盯着看,来宣旨的天使再次抖了下,然后努力压下心中的畏惧,尖着嗓子催促道:「郑丞相,郑夫人,五小姐,还不接旨?难道你们是想要抗旨不成?」 「……臣,不敢。」天使连问了两遍,郑丞相最终冷着一张脸,将圣旨接了过来。 但是,这副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旨意虽是接了,但并不谢恩,也没说一定要遵从,很可能是要反对了。 天使心中叫苦不迭,还要试图劝说对方:「郑丞相,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皇上如今子嗣不丰,也是听闻了五小姐的贤名,又深信大人您的品行,所以才想要求娶五小姐……」 这话已是说得相当直白了,就是在暗示郑丞相,皇上是奔着子嗣去的,就算将郑嫣册立为贤妃有着种种目的,但等郑嫣入宫后,绝不会亏待了郑嫣,因为还想着让郑嫣诞下皇子呢! 郑丞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求娶?」 且不说妃嫔与皇后的区别,就说求娶,直接下旨让他孙女三日后直接入宫,这是求娶的意思? 这是先斩后奏! 这是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应该说,是太将他放在眼里了,所以才想要搞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搞出这样招数的人,竟然是大林的皇帝,这是何等荒谬的事? 郑丞相又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这次是一点都没给天使面子。 天使脸上的笑容都直接僵住了,没想到虽有着权势却一向还挺会做人的郑丞相,这次竟是这样直白的反应,难道郑丞相就不怕外面的人说其不敬君王吗? 天使回宫后,将在郑家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皇帝听。 皇帝听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在大殿内来回走动,不忿至极:「该死!他这是打算公开与朕作对不成?」 对方接了旨,但好像又没接? 「皇上,要不,就算了……」旁边伺候皇帝时间比较长的一个老太监,有点担忧地提醒着。 皇上现在还没有掌握大权,至少还没能在朝堂上建立属于自己的威严跟绝对靠谱的皇帝党派,就这么早早与郑丞相撕掉面皮斗起来,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虽然他也有些搞不懂,就一个孙女而已,郑丞相为何在这件事上突然翻脸?之前皇帝也偶有试探,郑丞相不都忍了吗? 哪怕皇上也没占着什么大便宜,但至少郑丞相也给了皇上面子。 这一次,虽然没有公开抗旨不接,但就对方那个态度,显然是不打算将孙女送进宫了。 若皇上非要强逼对方将孙女送进来,到时候对方不愿意,双方拉扯起来,肯定是皇上吃亏啊! 老太监的劝说,不仅没有让皇帝退回一步,反倒激起了这个小皇帝的逆反心理。 越是不想将孙女送入宫,他就偏要让郑丞相在这件事上低头! 他就不信了,郑丞相能为了一个孙女,公开与他撕破脸! 第149页 不愿意?脸色难看? 怕不是接下来还要进宫,想要劝说他收回旨意吧? 他偏不如对方的愿! 皇帝直接下令,依旧准备三日后的「喜事」,三日后他要再次当一回新郎,都准备起来!必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郑丞相的孙女,成了他的贤妃! 与此同时,他还下令,三日之内,他不见任何人。 不仅是不见郑丞相,也不见其他官员。 反正,称病三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郑丞相见不到他的面,三日之后,他直接派人去接郑嫣入宫,郑丞相不愿意也要愿意! * 一艘小船在夜里漂泊在城外十里的运河上,船上只点着一支蜡烛,在昏黄的光线下,两个女子对面而坐。 「你想带你祖母一起走?」听到郑嫣这样要求,对方眨眨眼,竟是直接同意了。 「可以。」 这下,轮到郑嫣惊讶了。 要知道,只带她一个人离开,这都是冒了不小的风险。毕竟原本只需要防着郑家人的追兵,现在还要防着皇帝派出追兵。 若是再将郑丞相的妻子带走,那这件事,就必然会闹大。 哪怕她是受宠的五小姐,一直都被养在京城,还被皇帝下旨册封为妃,要其入宫。但就算是她失踪了,掀起的风浪也有限。 因为郑丞相再爱这个孙女,也不会不顾其他子孙的前途,更不会不顾自己的清名,如果能追回来,那自然是好,若实在是追不回来,那就只能是对外宣称是病逝了。 就算皇帝因此愤怒,也只会对郑丞相更加猜忌,会去继续派人追查她的下落,确定她到底是真病逝了,还是被郑家给送走了。 在得到确切的证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前,在皇帝没有把握能彻底扳倒郑丞相之前,表面的和平,还是要继续维持。 可若是她的祖母许安然被带走,以他祖父的性格,怕是真会勃然大怒,不会放弃将人找到的。 不仅是因为祖父对祖母有着深厚的感情,更因为她祖母当年也是与祖父恩爱过,更曾经有过一些接触到秘密的经歷,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从感情出发,还是从利益出发,都不可能放心让其落到别人手里。 正是因为将这件事看得很清楚,所以郑嫣才会惊讶。 她呆了呆后,问道:「你可知道,这件事若要做成功,比之带走我,要难上几倍?」 「知道。」对方平静地说。 那你还? 「就这么说定了,原本的计划暂时停下,等你与你祖母商量过后,再想想何时离开。我会让人跟着你们一同回去,只要你们决定了何时走,就能立刻走。」 第73章 荒岛建国(27) 「你确定?」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里,郑丞相坐着,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他的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声音有些轻,问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来向他禀报这件事的管家,见状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他是从小厮时起,就跟在老爷身边的,也看着老爷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在他看来,老爷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有道理的。 他不敢妄言夫人的不对,也不敢去说小姐的不对,就只能将一腔的愤怒,都朝着皇宫里的那一位去了。 老爷对这个国家,对皇宫里的那一位,还不够好吗? 当初是谁捧着对方上台的,对方都忘了? 当初是谁替对方扫清了所有障碍,对方都忘了? 虽说老爷这些年一直都管着很多事,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大权在握,十分的风光。 在皇宫里那位看来,老爷这是想要做摄政王了。 可唯有跟在老爷身边的他才知道,老爷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这个国家,是为了能够让大林延续下去。 虽说有些手段在一些自恃君子的人看来是不对的,可他却不这么认为,这年头,但凡是做官的,有几个是按照君子的要求去活的? 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想要管着这么一大摊子事,能不脏了手吗? 脏了这个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朝廷,为了这个国家,在管家看来,这不仅不是老爷被人诟病的污点,还是老爷牺牲自己为了天下的最大的美德。 这次,他一得到有人悄悄传消息,说是夫人跟五小姐最近的举动有点不太对,就立刻来告诉老爷了。 圣旨已是下了,老爷或许会抗旨,也或许不会抗旨,但若是五小姐被夫人悄悄送走了,那这件事,就毫无选择余地了。 「老爷,千真万确,要不要,让人将五小姐先保护起来?」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所谓的保护起来,自然是多找一些人,将五小姐给看起来。 他这番话才说出来,就被郑丞相冷冷扫了一眼。 「说的什么混帐话?」 「这件事,不许再提了。」 管家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五小姐真被送走了,而这道圣旨最后又不得不遵从,到了那时候,老爷从哪里再找一个五小姐出来? 虽然管家一直在心里骂着皇宫里的那一位,可如今外面已是有些不太好的风声了,多少有些风雨飘摇之势,这种情况下,抗旨不尊,会不会给老爷带来一场大危机? 哪怕管家再不承认,也要承认,随着他家老爷的身体渐渐出现了病态,生病的日子越来越多,原本还听话的那些官员,也有不少人倒向了其他势力。 第150页 如今,不仅是皇宫里的那一位等着咬下老爷身上的一块肉,其他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同样也在等着一个好机会呢。 上上下下,竟是这么多人对老爷虎视眈眈。 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不让人感到焦心呢? 他还要再开口,却被郑丞相直接轰了出来。 不得不出了书房的管家,听着门后的咳嗽声,脸色很是难看。 漆黑的夜里,风雨交加。 河岸边,影影绰绰的,不知道有几个人正站在那里。 随着一阵冷风吹来,似是有低低的说话声在那边响起,只是离得稍远一些就听不清了。 十几个人已是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这片区域,这时的雨早就小了。 风却还有,在这冷风冷雨中,他们走过来的声音,也被隐藏在了一片嘈杂声之中。 走近了一些,果然能听到细细的说话声。 男女皆有,也隐隐能看到了几个人的身影,正朝着河边走去。 那潜行的十几人中,为首的一人,沉默着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人立刻就奔跑了过去,朝着那几人就是一扑。 短暂的惊唿声后,那几人中身形高大的三人,就被这十几人给制服了。 身形明显是男人的,被直接按在了地上。 身形明显是女人的两人,则只是被简单围住了,扑过去的人明显不敢造次,只敢将人围住了四周,不令女子出去。 「五小姐,得罪了。」随着一人大步走过来,为首的这人也开了口,带着一点恭敬与歉意,但这态度,却又明摆着是不后悔,也绝不妥协的。 「今日,您是走不了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孙小姐回去?这冷风冷雨的,若是将五小姐给淋病了,那该如何是好?」 女子身形的,共有两人。 因着这种天气,光线实在是昏暗,直到有人点燃了火把,举着火把靠近了。 在火光中,为首的男人,才看清了这两人的长相。 这一看清,他就是顿时愣住了。 这两个人,竟然都不是女人! 虽然穿着女人的衣服,髮型也是女人的髮型,可那五官十分硬朗,分明就是两个身形矮小一些的男人! 这一点,他还是能够立刻认出来的。 再说了,就算不是男人,这也不是他家五小姐的脸啊! 两个人都不是五小姐! 被骗了! 在意识到被骗了的那一刻,为首的人就已是知道他们这是中计了。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人,但是,对方设下了这样的陷阱,必然是为了抓住他们吧?莫非,时候打算用他们丞相府五小姐要逃跑这件事,来当做把柄,要写他家老爷? 猜到这个原因的男人,心都凉了下来。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虽然的确走出了一群人,但为首的那个女人,却只是对旁人说了一句:「将他们关起来,等天亮了就放了。」 「是。」前后两拨人,竟都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 「且慢!」见那女人转身就走,抓人不成反被抓的男人,急得喊了一声。 对方转身看了过来。 男人问道:「你们是何人?知道我们是何人吗?」 「知道啊。」那女人笑了下,她是中等身材,并不算十分高挑,但却长得比大多数年轻女子都要魁梧,五官看起来也并不算多秀美,这一笑,更是直接露出了牙齿。 男人带的属下举着的火把,也落到了这女人身边的男人手里。 在火把的光照耀下,这女人的眼神,也透着一种野性。 不知道为什么,与之对视的那一刻,问话的人心里顿时就搭了个突,突然就猜到这女人的身份了。 「是你!」他说,「你是来带五小姐走的人!」 「是我。」女人笑着说,「我还知道,你是丞相府里的管家,对吧?」 「你带着人来,你家丞相大人,也并不知情吧?」 这话让管家心里更是一凛,他忙说道:「这是我做的事,与我家老爷无关!」 这话出口了,才勐地意识到,他为何要与这女人解释这些? 是不是他老爷知情且同意了的,与这女人又有何关系? 第74章 荒岛建国(28) 本以为这个女人还要多费唇舌来蛊惑他,结果,对方见他露出这样的反应,却只是哈哈一笑,然后挥挥手,让人押着他们离开了。 对方这个反应,倒是让管家心里惴惴不安了起来。 这个女人在他临走前的那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因何而笑? 是在嘲笑他的话,不信他所说? 还是他的反应,早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包括他所说的话? 因着有着许多猜测,管家心里不安。 如果现在是自由的,他怕不是立刻就要赶回丞相府,对老爷说起这些事。 他想不明白的事,老爷一定立刻就能想明白吧? 但这个念头一起,管家就摁不住苦笑了下。 他好像有点明白对方在笑什么。 对方怕不是在笑他无能却又喜欢自作主张吧? 明明是想要帮老爷的忙,结果偷偷带着人来,却被人给拿住了,可能会给老爷带去麻烦! 他这是帮倒忙啊! 第151页 这种事若是让老爷知道,他这个脸是真的丢尽了。 可这件事,能不告诉老爷吗? 不能! 他必须要告诉老爷,一字不差地将自己遭遇的事情都禀报给老爷知晓,还要越快越好! 可惜,被关起来后,他们是想了办法想提前逃跑,但都失败了。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一群丞相府的家丁,又不是绿林好汉出身,更非上过战场的老兵出身,他们是真拿现在的处境没办法。 好在被关起来之后,除了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他们倒也没遭别的罪,一看就知道,那女子说的话是真的,没打算弄死他们,也没打算长期关着他们,只是短暂关着,天一亮估计就将他们给放了。 「管家,要不就这么等着天亮算了。看他们的意思,也不打算为难咱们,等天亮了,自会放咱们离开!」一人见管家一直在挣扎着,想要解开绳子,就低声劝说着。 管家怒目瞪对方:「天亮?等到了天亮再走,那就晚了!」 那女子为何这样「大度」? 还不是因为对方的目标就是五小姐! 一夜的时间,足够对方带着五小姐离开了! 只要对方带着五小姐顺着运河跑了,一夜时间,那跑得可就远了! 虽然沿途追赶未必就追不上,但这种事,丞相府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来搞啊! 对方拿捏住了五小姐,以后若是想要利用五小姐与老爷周旋,未必不可。 他心里着急,可再着急,没办法挣开也是没用。 等到天都亮了,外面噼啪的雨声都停了,才听到了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将其中一人的绳索直接用刀割开,话也不说一句,转身就走。 等到其他人被第一个得到自由的人解开了绳索,管家冲出去时,外面已是彻底亮了,周围泥泞一片,不远处是空荡荡的河面,仔细眺望,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着远处行去。 速度竟这样快? 那个小黑点,无疑就是一艘远去了的船。 可什么船的速度竟这样快? 从那个人进来给第一个人自由,到他们所有人都重获自由冲出来,时间相当之短。 就算是臂力再过人,划船再用力,也不可能让船只一下子行出那么远啊! 而且这个小黑点在他们的注视下,消失得极快,速度快得很吓人。 管家就听到旁边有人嘀咕着:「额的娘咧!这是精怪吧?」 「胡言乱语什么?」管家扭头瞪道。 虽然他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但这话能随便说吗? 第75章 荒岛建国(29) 「老爷……」 「我都已知晓,不必再说了。」 书房里,郑相坐在那里,面前桌上摆着的,是一封信,一封老妻留给他的信。 不用拆开看,他就已能猜到里面写了些什么。 他的妻子啊,就算嫁与他多年,可骨子里的那股子倔强,一直都还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句话,何止可以用来形容他? 其实用来形容她,也同样可行。 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像是极为相似却又背道而驰的知己。 知己,却非同路之人。 註定了所求不同,自然也就无法达成共识。 嫣儿必然是与她一起走了,走吧,走吧。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如果他想要派人去拦,也不是不可以,但就算真的追上了她们,又能如何? 已经走了的人可以拦下来,可是已经走了的心,又该如何挽回? 过去一直冷战都没有让郑相失去信心,但妻子与孙女的这一走,算是彻底浇灭了他对挽回感情的那一丝期盼。 他并不是一个能被感情所轻易左右的人,年少情深时还可能有所妥协,但步入官场逐渐往上走之后,再无这种可能。 「可是老爷,五小姐跟夫人走了,皇上那里该怎么交差啊!」 管家的脸上满是纠结之色,担忧那小皇帝趁机对他家老爷发难。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至于带着人去「抢」人。 郑丞相脸上冷了下来:「也不用去管。」 若不是因为那小皇帝下了那道圣旨,他与老妻的关系,也不至于彻底决裂,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 「……他必会觉得,我与他分道扬镳,是因为那道圣旨。」 「他或许会派人来追,但按兵不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可能,要更大一些。」 光线微暗的船舱里,许安然的声音响起,不急不缓,也并不带任何过激的情绪,仿佛正在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与她成亲多年的丈夫,仅是一个足够熟悉的人而已。 至亲至疏是夫妻,这一点,竟是丝毫不错。 坐在旁边的郑嫣,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模样的祖母,但就算是她,也感觉到了祖母终于下定了决心,抛开过去的一切。 像家里的其他人,就算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过去也都认为,那个态度冷淡的祖母,已是抛开了过去的一切。 郑嫣却看得出,过去那个态度冷淡的祖母,虽然对祖父感到失望,但更失望的其实是祖母自己。 现在的祖母,态度平和了许多,眉眼之间都变得轻松了。 第152页 但这样的祖母,却反倒是真的放下了。 「嫣儿,你来说说,你祖父接下来会做什么?」许安然突然看向了坐在旁边的孙女,问出来的问题,正是郑嫣心里一直在想的那个问题。 郑嫣立刻回道:「孙女觉得,祖父接下来……会辞官。」 辞官? 郑嫣这话一出,让坐在许安然对面的女人陷入了思索。 「为什么这么说?」 郑嫣:「因为宫里的那一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应该会趁机对祖父发难吧。」 「之前下的那道旨意,就是为了逼祖父低头。」 「这样一个行事冲动的皇帝,如何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而祖父他……」 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合理给皇帝一个教训的机会。 第76章 荒岛建国(30) 郑嫣这样说完,就看向了祖母许安然。 许安然微微一笑。 郑嫣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的推测,与祖母的推测,是一致的。 祖母也认为,祖父会在这个时候辞官,对吗? 这招「以退为进」,换成其他人来做,未必能达到一个很好的效果。 因为在官场上,向来都是讲究一个「人走茶凉」。 皇帝的身边,必然也围绕着一些信奉这个理念的人。 就连皇帝,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都觉得,只要将郑相给逼退了,空出来的位子,自然可以坐上其他人。 而坐上去的人,自然也可以得到相爷的权利。 就像是郑相一直以来所拥有的权利一样,拥有这些权利的人,也可以这样去做。 当然了,为了不让第二个「郑相」出现,皇帝必然会对占了位置的人,进行一些限制。 本来就可能实力不成的人,再被限制,做事就更不可能比得上郑相了。 不,应该说,就皇帝身边现在围绕着的这些人,被拿来跟郑相比,都是对郑相的一种侮辱。 哪怕郑嫣跟许安然,都与郑相产生了矛盾,选择了离开,但这是双方理念上不合导致的。 无论是郑相对妻子、孙女,还是许安然跟郑嫣对郑相,都不存在实力上的过分轻视。 倒是坐在许安然对面的女人,看着祖孙二人都给出了这样的推测,她也相信了几分。 论对郑相的了解,应该不会有人比她面前的这对祖孙更强了。 这对祖孙说,郑相会借着这件事辞官,那郑相应该就真的会辞官吧? 「看来,大林要乱了。」女人嘆了口气。 对方这种真情实感的感慨,倒是让祖孙二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齐齐望向了这个女人。 无论是许安然,还是郑嫣,对人的情绪,都很敏锐。 这个女人对大林的态度,与外来者的身份,有些不相符。 郑嫣手指动了动,些许异样,被她掩饰了过去。 许安然倒是很平静,开口问道:「姑娘,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你们与大林之间,可有关系?」 祖母! 郑嫣抬眼看向祖母,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愕之色。 许安然只是朝着孙女笑了下,然后,目光又落回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倒是并不意外许安然会直接问出来。 对方虽是郑相的夫人,但是,对方的性格,却似乎是郑相一贯最不喜欢的那类女子。 说来也奇怪,一个致力于打压「有野心」女子的男人,竟然会倾慕于一个「有野心」的女子。 将一个有才能有野心的女子,以爱情跟亲情为蛛网,将尚且年轻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女子黏住,扯入后宅。 喜欢的,明明是有抱负有才能的女子。 却偏偏喜欢将这类女子打造成独属于自己的贤妻良母。 一旦对方变了,又会在多年后,相看两厌,另寻「红颜知己」。 若对方不变,依旧会在多年之后,相顾无言,闹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这些以郑相为首的男人,到底都是什么毛病? 带着对这位许女士的复杂观感,女人还真就很坦诚地说出了她的身份:「关系嘛,在多年前,我是跟着人一起出海,从大林逃亡离开的『余孽』之一,这也算是有关系了吧?」 第77章 荒岛建国(31) 从大林逃亡离开的余孽之一? 「难道你们多年前,真的被捲入了鬼蜮?」 对方的回答,既让人意外,又很合理。 是啊,唯有当初逃出去的那一批人,才有可能在活下来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换成本土的其他势力,不是埋头争权夺利,就是不敢做出这样的大动作,只为了带走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许安然待在丞相府这些年,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管。 有关大事,她多少能知道一些。 曾经有「余孽」逃出去,并在被追杀途中失踪,疑似捲入了鬼蜮这件事,她是清楚的。 眼前的女子,身形魁梧结实,看起来与如今大林的女子截然不同,一定要说,更像是许安然小时候曾见过的女子模样。 那时的女兵女将还不少,绝不是被故意养得娇弱的样子,便是相貌姣好的那些女子,也会每日打打由那位开国皇后传下来的五禽戏,来增强体魄。 有人是不易被晒黑体质,所以每日晨练,也依旧是一副皮肤白皙细嫩的模样。 第153页 但也有不少女子,哪怕不需要下地做事,也会每天跑跑步,打打拳,皮肤更偏向于蜜色。 就像是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女子,容貌普通,但给人一种舒朗、强壮的感觉。 就算是有成年男子与之搏斗,不靠技巧,只靠体魄,都未必是这位女子的对手。 对方身上还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肃杀之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的身份,应该是位将军?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女将军了? 许安然失神了片刻,又很快回过神来。 对方正大大方方地回答她:「原来你们称唿魔鬼海域为鬼蜮?这名字倒也贴切。没错,我们当初的确是被捲入了魔鬼海域,也就是你所说的鬼蜮。当时大风暴来袭,出海的船只险些沉没,在被大风暴卷着走了一段路后,风平浪静之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片陌生的海域。」 「在那里,我们扎根并发展了起来,十年过去,就有了如今的……蓬莱国。」 「蓬莱。」许安然轻声念着。 这个名字来自于传说中的海上仙山,如今成了对方所在国家的名字。 许安然只看这群返乡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言谈举止,就能推断出,对方所在的那个蓬莱,绝不是什么偏僻小国。 但是,大林虽腐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算蓬莱国真在十年之内,形成了一个小国,与大林正面对上,依旧还是势弱的一方吧? 自己与孙女,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对方应该不会用她们来要挟那老东西,她相信这个女子,能清楚明白,对于一个执政的男人来说,便是感情再深的妻儿老小,也可捨弃。 那老东西,更是其中最冷酷的那一个,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他的行为,只能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才可能推断到点子上。 「我们是直接去蓬莱吗?」许安然很平静地说出了不得了的内容,「如果不急着回去,我知道一座金矿的地址,沿着河继续走,不到十日就能到。那金矿的地址,是我一个姐妹在几十年前告知与我的,除我之外,应该已无人知晓了。」 没说她那位姐妹到底怎么了,她只提醒:「那金矿还未被人开採,若是需要,可派人先将那里的金矿开採了,一同带走。」 「以你们的实力,便是一座矿,几日时间,应该也能开採出一部分了吧?」 「这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王的第一份谢礼了。」 …… 临海一艘大船上,言白看到飞鸽传书传回来的消息,忍不住哈哈大笑。 方鸿就在他身旁,好奇问道:「陛下为何发笑?」 言白就将传回来的信递给他看。 方鸿看完,也是惊喜:「金矿!若是真的,那的确是该高兴!」 言白却道:「我笑,却不是因为此事。」 方鸿不解,洗耳恭听。 言白就说:「我是笑大林那位郑相!他自恃是个英雄,自以为聪明绝顶,却不知道,自己因为偏见,已是自断一臂。」 想必,在另一个时空,那位郑相能够成为乱世中的枭雄,成为帝王,也少不了他身边的「贤内助」的帮助吧? 只不过,在这个时空,曾经见识过另一方天地的人,不愿再做别人的附庸而自己却只能被困于后宅,又或者,是物伤其类。 总之,无论是因为什么,这个时空的许安然与郑相早早就决裂,对他来说,的确是好事一件。 方鸿作为外交官,见多识广,也见识过一些不俗的女性,在蓬莱国也不缺乏各种各样优秀的女性,所以他有些不懂,为什么陛下似乎对郑相以及那位郑相的夫人如此在意? 这两人,就算的确是厉害,也只是属于普通的厉害吧? 如果那个许安然真的十分厉害,为何能被困于后宅,而不能挣扎出另外的出路呢? 他不仅是这样想,也是这样问了出来。 他的陛下却只是对他说:「洪流非一人能阻挡,一旦成了势,想要拦下就不容易了。这话,对她是这样,对林国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就如同,魔鬼海域的重新通航,对林国所在的这一方世界,同样会带来极大的冲击。 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需要机会。 至于这场变革,能给林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发展,就让所有人拭目以待吧。 第78章 荒岛建国(32) 又三年,初春时节。 天还有些冷的时候,荒芜了一冬的大地,已是先于人族焕发了生机。 一簇簇的小草,从泥土中钻出来,在仍凉的春风中微微摇晃。 有快马不断从城门外跑进来,在大林的京城大道上直跑过去。 街道两旁的店铺虽然大多开了门,但客人并不算多。 有人揣着手站在店门口,望着跑过去的快马,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唯一的一个客人这时候也钻出来,与他并排站在门口,也跟着嘆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虽然去年没什么大灾,但百姓的日子却比前些年更糟糕了一些。 就连京城这种地方,乞丐的数量都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 京城之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很多人都不敢去想了。 更多的话却不能说出口了,祸从口出,这是大家从这几年活过来达成的一个共识。 第154页 尤其是关于南边的事,谁若是说出口了,就算是在家里说了,都可能传出去,传到上面人的耳朵里。 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就盼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大事了,让他们安安生生的再过一年吧。 才这么想着,就从皇宫的方向奔跑来了无数骑,每个人都高喊着:「皇后生子,普天同庆!皇后生子,普天同庆!」 皇后生子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波浪潮,打在干涸了的土地上,引起了一阵轰动。 但就算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在这种按说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上,也显得过于冷清。 轰动了一下后,浪花拍在岸上,也就再无余波了。 街道上依旧是冷清的,人心依旧惶惶不安。 年轻的皇帝兴沖沖地上朝,结果就迎来了当头一棒——那个蓬莱国竟在不久之前又吞併了一地!还不是用兵打下来的,是有人开城门献城! 可恶!偏偏是在这个应该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里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晦气是真晦气! 这些为人臣子的,也是真是没用! 皇帝在朝会上发了一番脾气,底下的官员,一个个犹如老僧入定,任他如何发泄,只要不是问到了自己头上,谁都不吭声。 而被点到名字的大臣,也是互相推诿,根本就不打算接这种烂摊子。 谁被派去处理这事,都是一个送菜上门。 莫说大林的财政早就出了问题,各军更是被养得散漫不堪,跟那些海外来的势力一打,早就现了原形,就说民心,也早就失了大半。 凡是还没有被蓬莱国占了的地方,要么就是还离得远,要么就是当地的官员执政能力还可以,不至于让老百姓忍无可忍,直接杀了官员开了城门。 人家蓬莱国的人,也是真有耐心。 地方占了之后,就在已占的区域搞起了建设,分田地,搞种植,发展农业、商业,别说种地的农人在蓬莱国的占领区都能过上顿顿能吃饱的日子,就连在大林国地位不高的商人,在蓬莱国的地界,受到的待遇,也比在大林国好了一些。 但凡是有才的人,在蓬莱国占领区,更是能够得以施展。甚至不光是读书人,匠人、医师,甚至是女子,都可以在蓬莱国一展才华,这是大林国想要模仿都模仿不来的事。 若不是朝堂上的这些大臣的家族,早就与大林国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暂时无法脱离,这些人怕也要心动,想要跑去那边了。 就算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带给家族不少损失,可是,一艘明显要沉的旧船,谁乐意跟它一起共沉沦啊。 整个大林国的朝堂,都是丧丧的,这让年轻的皇帝一腔热血都像是浇了冰水,十足的透心凉。 回到后宫,他焦躁地在原地徘徊了几圈,终于忍不住问身边的人:「派去丞相府的人可回来了?怎么说?」 身边的人就回:「皇上,郑相爷还病着,这次去的人还带上了太医,太医看过了,也说郑相爷的确病得有些重,连床都下不了……」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这个老东西,就是在故意做给朕看!再派人去问!不!这次你去!将太医都带去!看看那老东西是不是真的病了!」 明摆着不信郑相是真病了的年轻皇帝,怒骂过后,阴沉着脸让人再去「探病」。 被派了这个任务的大太监,只能领旨出去。 走出宫殿大门,望着远处的落日,这个识文断字的大太监,也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这个世界,真是变了啊。 虽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变了,但那种变化,至少没有脱离了幼主权臣的模版,这是前面那些朝代也时不时会发生的事,并没什么可稀奇的。 但如今的大林,可真让他这个阉人看不懂了。 自从三年前,世界就突然变了。 先是原本不通船只的危险海域,竟是通了。然后就是不少长得吓人的怪人,乘着大船来袭。 他服侍的这位皇帝,最初也是主战,可在接连吃了败仗后,就被那些怪人们吓破了胆。 除了割地给那些怪人,竟然还答应赔金银,赔少女,赔壮劳力。 只求那些怪人不要继续往京城的方向打,只留在最南边就好。 这件事,自然是受到了郑相的激烈反对。 以郑相为首的主战派,曾压着朝廷,再次派军队去打,这次派去的,是郑党控制下的军队,比之之前的军队,不仅更骁勇善战,也有着不少出色的将领。 本来还真有了一点起色,那阵子,不少人都幻想着,能将那群怪人赶出大林的国土。 结果,皇帝见郑党势起,竟是派了监军去往前线。 小人无能,却能以一颗老鼠屎毁掉整锅粥。 最后的结果,不用猜了,竟因内斗,导致大败。 郑相因此被气得吐血,皇帝却趁机夺权,并直接主导了赔偿的事。 不过,赔偿的金银跟奴隶,在半路上,就被人给劫了去。 蓬莱国因此出现在世人眼中,这个国家一出现,就以着绝对强势的姿态,将其他的海外国家都给打败了,其中与蓬莱国打得最焦灼的一个怪人帝国,将战线拉长,但也仅仅是持续了两年不到的世间。 第三年,蓬莱国全面大胜,不仅占据了那些怪人们曾占据的大林土地,还继续向内陆侵吞,稳步前进。 第155页 现在世人都在传,这个非常可怕的蓬莱国,其实是与他们长得一样的人! 大太监觉得这件事未必是真的,如果真是与他们长得一样的人,那近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些传闻,就真的有些可信度了。 但这种传闻一旦被确定是真的,甚至不必被确定,只需要被人怀疑是真的,对大林政权的打击,都将是毁灭性的。 唿唿的冷风,迎面吹来。 大太监一步步向下走,迎着暮色,自言自语着:「起风了啊。」 *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郑相的府邸里,正在等候郑相召见的人群中,有人提到了近期的传闻,说是听到传闻,蓬莱国的人,其实不是外人,乃是十多年前从大林逃走的诸王余孽,顿时有人不信,甚至是激烈反驳。 但是不仅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那些人会说大林话,有女兵,还提到,粮食极多,食物多好多好,待遇多好多好。 那些人,就占据了沿海一片,不断蚕食着这边。 人家也没有立刻攻打过来,就是不断发展被占领的区域,那些地方,不过是一二年,就与过去截然不同了,人人过得好。 就算不是以前的大林人,很多人也盼着他们是大林人。 「这样的传闻,能够传到京城来,必是许多人都相信,或是乐见其成,才能传得这样广。」 「这就是阳谋啊!」病床旁站着的人,将此事也禀报给了郑相,郑相病恹恹地靠着,听完,轻轻一嘆。 其实他是知道的,那些人,就是从大林逃走的诸王余孽。 在这三年里,他让人去打听过,也派人去说服过。 结果,说客去了,都一去不返,不知是被扣下了,还是反被说服留在了那里。 虽然他怀疑蓬莱国的人,就是从大林逃出去的诸王余孽,那位蓬莱国的年轻国王,就是被护送着逃出去的某个王爷的儿子,但有件事,他仍是想不通。 那就是,关于蓬莱国的政权,与大林并不同。 在蓬莱国,有国王,但也有「共议会」。 国王拥有一定权利,可「共议会」的权利更大,甚至在很多时候能够合起来限制住国王的权利。 对于很多大臣来说,这种政体,自然比本土的政权更具有吸引力,大概也是很多大臣即便知道投了蓬莱国,家族的利益会受损,可还是忍不住心动的原因所在。 他就是想不通,如果是从大林国逃出去的诸王余孽,为何会在短短时间之内,建立起一个与大林国截然不同的政权? 一直对开国时期的事并不怎么感兴趣的郑相,忽然对身边的人说:「去将太祖时期的卷宗,资料,都送过来。」 「相爷,郎中说了,让您静养……」 郑相淡淡说道:「让你去取,你就去取。」 本来还想再劝的人,只能应了一声「是」,随后苦着一张脸去了书房。 到了郑相这个身份地位,尤其是他还在病中,自然是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的人,除非是带着旨意来,否则他也尽可以不见。 外面等候着的人,也知道今日未必就能被相爷召见,他们或是相爷的弟子,或是郑党的官员,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 不少人的脸上带着焦虑之色,显得心事重重。 从书房抱着一摞书卷回来的人,也被这些人用目光隐晦地打量着,此人早就被看习惯了,根本不去理会,只留下一地对他此举的低声讨论,将相爷要看的书卷都搬了过来。 粗略一算,起码二十几本。 这些基本都是早些年被相爷粗略看过的,但这些年,相爷早就对太祖时期的事尽量避开了,尤其是在夫人离开后,相爷更是对那个时期的事避之不及,完全不想去了解。 没想到,今日倒是破了例。 这人曾是郑相的书童,后来做了管事,但一直都因为不喜欢庶务,所以没做管家,只跟在相爷身边做着普通管事。 若论郑相对手下人的信任,此人犹在管家之上。 这位老书童,也是真的心疼相爷,却与管家对相爷的心疼有些不同,他也同样是看着相爷跟夫人一路走过来的,对相爷跟夫人的决裂,很是痛心,却是哪一方他都不敢去劝,也没有这个立场去劝。 如今看到相爷病着,还要翻阅这些资料,他更是心里难受。 郑相被扶着靠坐在床上,找了几本他有些印象的书,一本本地翻阅着。 有些书,已是书皮微微泛黄,他已是许久不曾翻开过了,如今再看,年轻时曾看过的内容,让他竟有了新的感悟。 他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愣怔,时而愤怒,时而茫然,最后,竟是又归于一声嘆息。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当初不屑去更多了解的太祖时期,有些没有发展起来,没有延续下来的政策,乍一看,与蓬莱国的政策不太一样,但细品,却又能感觉到二者之间有着一种无法割断的联繫。 这就说得通了,为何蓬莱国颁布的政策,看着不像是从大林逃出去的人设定的,不是不像,那些人效仿的,是大林开国时那对夫妻的政策! 不仅是太祖,还有那位曾经广受赞誉后来却被读书人不断诟病的太祖夫人。 在已经被删减过的书本里,他甚至找不到对方的姓名,连存在都不断被抹去了,对方的来歷以及对方曾经受何人教导过,这些,全都被抹去了。 第156页 在他年轻时接触这些内容时,看的就已是阉割版,也难怪他在看到蓬莱国的种种政策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他如今已是将二者联繫在了一起,他从不认为大林就只有他一个聪明人,既然他可以将二者联繫在一起,那么其他人呢? 从南边传来的消息,真的只是愚夫愚妇们因盼望着加入大林,所以才故意人云亦云吗? 郑相靠在那里,动作慢了下来,原本就已经没了多少生气的那张脸,更是露出了一丝颓丧来。这是在他病重之时,都很少会露出来的表情。 从不想对任何人认输的他,这一次,是真的有点茫然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惊醒了他。 「相爷,宫里来人了!」 第79章 荒岛建国(完) 关于林国京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蓬莱国的占领区。 当然,蓬莱国并不像林国的人这样称唿被他们占了的地区,他们称唿这些原本的林国领地为「新区」。 新区,新兴的区域,也是欣欣向荣的区域。 新区完全是按照蓬莱国的模式来改造的,无论是因为战败所以被吞併的,还是因为民变被吞併的,这些地方的原本官吏们,就算想要任职,也需要通过蓬莱军的理想改造。 一所所学校,在新区拔地而起。 这些学校,分为低年级、中年级、高年级三个大类。 低年级,主要是面向所有新区的人,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吏,都鼓励他们参加低年级的学习。 主要分为学识课跟思想课,两门大课。 不同的工种,有不同的教学模式。 村里,一般是派干事去,进行田间地头的教学,一边劳作,一边教学,甚至还能进行一些学习比赛,优胜者,可以得到一些物质奖励。 年纪在十六岁以下的,可参加「夜校」补习班,凡是参加者,每日管一顿饭,每个月考试一次,若名列前茅,同样可以得到物质的奖励,甚至是金钱的奖励。 这两条内容一公布,普通百姓顿时就对新区的学校追捧了起来。 哪怕是觉得女孩子读书无用的家长,为了多省一顿饭,多得一些奖励,也愿意让家中女孩子在空闲时去学一学。 等到一个月过去,发现所学的内容,不管是读书识字,还能教导一些活命的本事,追捧者就更多了。 其他阶级的人,则是按照另外的方式来。 一个区域一个学校,凡是被人口登记过的人,都鼓励他们在每个季度学满一定学时,若是不能固定在一个学校上课,也可带着「学籍」跟着工作走。 便是商贾,也能在不同的新区学校内临时插班学上几天。 只要学时够了,最后在任意一个低年级的学校里进行考试,通过了,就算拿到了低年级的学识课的及格分。 当然了,除了学识方面的考试,想要从低年级毕业,还要通过思想的改造,得到思想的分。 这个,则是综合来考,就算是在一个新区内,各个小区域也各有不同,因地制宜,因人制宜。 到了中年级,想要上课,反倒需要自己主动参加升级考试了,半年一次。 所考的内容,不仅包括低年级的所有课程内容,也包括其他方面。考核会对十六岁以下的人放宽条件,但并无年龄限制,无非就是年龄更大,需要考核的内容就越多而已。 凡是能从中年级毕业的,都将有机会进入各大工厂、办事处做事。 以上的学习,都是以「鼓励参与」为主,你可以不参加,但凡是不参加的人,必然不能通过考核进入蓬莱国所办的任何工厂、办事处做事。 而这些地方的待遇都很高,就算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都可能会心动,何况是普通人? 虽只是鼓励,但参与者众多。 高年级,则是培养专门人才的地方,目前只招收特招生,还没有面向大众进行考试。不过据众人猜测,所谓的特招生,必然会有一部分来自中年级,属于天才类别的选拔。 总之,在短短三年时间里,凡是蓬莱国的新区,都陆续变了样。 许安然收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时,已是准备出发,作为第一批前往林国京城的使团成员之一。 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她从未去过蓬莱,却留在林国的境内,学习着蓬莱人,改造着新区,将这里逐渐建设成新的蓬莱。 被委派成为第一批使团团的成员时,许安然并不觉得惊讶,这次去林国京城,于蓬莱与林国,是进行新兴的强大政权与腐朽了的旧国政权的一次政治上的对碰。 如果能够更快的和平解放林国其他地区,对蓬莱来说是一件好事,就算这一次不能,这一次使者团的出现,也必将给林国带去沉重的一击。 于她个人,这次赶赴林国的京城,也算是一个对过去的彻底了结。其实早在她选择带着孙女离开京城时,她就已经与过去做了一个了结。 但那一次了结,是作为曾经的丞相夫人,在与过往做了结。 而这一次,她是以一个名叫许安然的蓬莱国官员,与过去做一个了结。 在手边上,除了从京城送来的书信,还有从蓬莱国送过来的一封信。 她的孙女前往了蓬莱,三年时间,不仅早早就从学校毕业,还从基层做起,成绩很是不错。 第157页 听说现在已经成为了外交官方鸿手底下的一个普通干事,以后要走的道路,不仅与昔日在丞相府时被圈定了的后宅夫人的道路不同,也与许安然要走的道路不同。 但两个人,终究是要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去努力,如此,便是亲人,更是同路之人。 这次的书信里,孙女写了,即将跟着使者团去远门,归期未定。 许安然在临睡前,才给了孙女写了回信,并附赠了一张由她亲笔所画的新区丰收图。 「新蓬莱之建设,有吾之努力,更广阔的天空,亦属于你。纵相隔千里,吾与你同在。祝同志一路顺风。」 * 又几年过去,在属于蓬莱国的第四个五年计划时,大林几乎全境都併入了蓬莱,一个个的新区,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势不可挡。 只剩下京城,犹如海上孤船,被海浪包围着。 城里的贵人们,早就过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睡醒了就是吃喝玩乐,什么外面的蓬莱,什么新区,什么朝政,什么国家,全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所以,自然而然的,在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日子,有人主动打开城门投降。 郑相在弥留之际,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剧烈的咳嗽着,身边的人只剩下了老书童以及老管家,其他人,要么早就子晴离开,自谋生路去了,要么就是被他赐了金银,劝说着离开郑府。 唯有这两人,无论怎样都不肯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京城其实也多半是个空架子了。 能跑的人,都已经跑了。 不想跑,或是跑不了的人,留在城中,也是各有归宿。 郑相觉得,自己的命应该是蛮硬的,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病重了,可愣是让他拖到了现在,在听到了京城也终于不再属于大林后,才终于泄了这口气,再也撑不住了。 纵观他这一生,跌宕起伏,也称得上是一句轰轰烈烈,可临到这个时候了,他是否后悔了呢? 他的脑海中,先闪过的,是近十年来的事。 当初蓬莱使团第一次来京城时,他病重在家,并没有赶上,直到那些人即将离去时,他才硬撑着起来,在京城城门之外,遥望着那些人离开。 其中一道身影,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可他没有出声喊住对方,那个人也不曾回头过哪怕一次。 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许安然,那个时候的他,就有一种预感,自此以后,他大概是没机会再见到那个曾经在他生命里留下重重一笔的女人了。 更早之前,他们的儿孙,也曾想过办法去寻找许安然,有人或许找到了,有人或许没找到,但无论是找到了的,还是没找到的,都没有向他再提及过这个人。 仿佛所有人都将那个人忘记了,就此,一个突然离家的女主人,就不再成为郑家人身上的「污点」。 所以,绝情如他与他的子孙们,自然而然的,都与她成了陌路。 或许不是这个时候才成了陌路,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的。 那个曾经明艷动人的姑娘,终究是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但却不曾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只是选择远离他的身边,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这样……也好……」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与他所经歷的相同却又不同的另外时空里的故事,一个个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 在最后的时刻,他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一同向他遥遥投来一瞥,却同样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他嘆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没说悔,还是不悔。 …… 得到郑相去世的消息时,言白就感觉到身体一松,一种了结了与此界的最后的因果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那是一种过于轻松,甚至太松了,快要离开的感觉。 不,也不是了结了最后的因果,还有一条极细的「链子」,正束缚着他,只要再斩断这条「锁链」,就此就可彻底离开。 在做一个彻底了结之前,言白需要将离开前的准备工作做好。 他在这几年,就已经将蓬莱国的政权模式给焊死了。 国王是谁,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说句难听的,就算坐在上面的是一条狗,都不影响蓬莱国的正常发展。 共议会将来怎么公投出新的国王人选,那就是后来人的事了,总不能他要管一辈子吧? 所以,他的准备工作也相当轻松,就是将一些手头上的工作进行了交接。 他现在的工作本来就是作为吉祥物(镇山太岁)存在,手头上的工作少得可怜,交接进行得非常轻松。 他甚至都没有与其他人告别,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也算是最后的旨意,让蓬莱国一切照旧,国王辞职去过自己的生活去了,此生不復相见,勿念。 然后,他就去了一趟桃花源。 在前几年,这里已经没人居住了。 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转了一圈,都不曾在空了的房屋里找到一丁点旧时的回忆。 言白退出去,直接一挥手,整个桃花源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见,出现的空地,迅速被一片快速生长起来的植被所覆盖。 第158页 就算是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回来,看到眼前的一切,怕也只会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位置,走错了路。 不过,这里被列为禁地,百年之内,应该无人敢来了。 百年之后,就算有人顺着些许线索找过来,看到这里与记录完全不同,也只会将这件事当做是虚假故事,谁还会一直锲而不捨地寻找桃花源呢? …… 蓬莱国的岛国上,有人发现之前回来过的国王突然不见了,通知了其他大臣。 大臣们纷纷赶来,结果,找遍了整个岛屿,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国王陛下。 贺云蓉等人最后找到了国王留下的那封信,上面的内容,让他们又是怅然,又是替对方高兴。 其实,早在对方成长到一定年纪,容貌就不再变化时,他们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他们的国王,不是此世之人。 「愿陛下一路顺风,勿忘我等。」 「我等必将建设好新蓬莱,等待陛下归来之时,所见皆欢喜。」 第80章 末日小镇(1) 言白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独居男人,在他来之前,这个人刚刚暴病而亡,病因不明,但这个人的身上,却残留着一点规则之力。 【系统,将他的资料传给我。】 言白说完,系统就老老实实地将原身的资料传了过来。 言白闭着眼,接受完毕,有点惊讶。 一个本来应该拥有重生机会却又自己放弃了的人。 名字普通,叫徐明,一个本该普普通通的人。 五岁时,父母因为意外事故离世,他被远房亲戚一家收留。 十八岁那年,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远离家乡去念书。 二十二岁那年,从大学毕业,并在当地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对收留他的远方亲戚一家,还算知恩图报。 就连他与亲戚的关系,也像是普通人那样,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坏。 可以说,假如这个人一直活下去,他的人生,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问题就在于,这个「假如」不成立。 这个人,突然就陷入到了无限重生的荒诞处境里。 之所以毫不犹豫就放弃了这次重生,就是因为在言白到来之前,徐明已经经歷了至少两位数的重生。 每一次,都会在不久之后面临一场末日,每一次都会惨死,无论怎么挣扎,结果都不曾改变。 前几次的时候,面对末日的即将到来,徐明试图去改变未来。 可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努力,或是告诉国家,或是不告诉国家,每一次的结局都非他所愿。 因为末日是固定的,但是末日的类型却是多变的! 涉及全球的大洪水、涉及全球的大地震、涉及全球的无限寒冷、涉及全球的高温天气…… 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出现的。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能依靠已知的记忆去预言大灾难,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处境。除了不断重生然后经歷死亡,他没有任何金手指来面对这一切。 一次次的惨死,不断消磨着徐明的意志,他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天上掉一个馅饼可以让人惊奇,天上如果不断砸下馅饼,只会让人抱头鼠窜。 而他所面临的,是能砸死人的巨量馅饼。 「所以,原身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不,也不能说没有愿望……」 他希望结束自己的重生人生,让他能痛快地安息,比如他希望曾帮助过他的人,都能在即将到来的末日里尽量活下去,如果无法活下去,那就让他们无痛苦的解脱。 怎么说呢,还挺容易满足的一个人。 因为重生过太多次,对方的灵魂早就已经崩溃了。 言白在接收这具身体时,就顺手送了已经离开的残破灵魂一点修復的力量。 这可以让对方不至于太快消散,至于对方的去处,那就属于这个世界玄学层面的事了,这个世界目前还属于科技侧,言白并不想给自己找更多的事,自然不会去主动探索。 「这个世界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太对?」走到窗台,推开窗户望向外面,外面的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天空蔚蓝,阳光正好,整个世界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四月的风吹来,给人一种温柔拂面的感觉。 空气也还算新鲜,毕竟原身住的这个地方,并不是市中心,比较偏僻,这就导致居住人口少,绿植相对较多。 因为是北方的三线城市,四月的天气也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原身住在高层,眺望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些人在附近的绿植公园里野餐。 言白却在盯着远处一会儿后,突然抬手,从窗台上的一盆绿植的叶子上,捉下了一只虫子。 一直沉默着的系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 言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闭嘴。」 【啊——嘎!宿主!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那只比成年人两只拇指合起来都要粗大的肉虫子,正在言白的手里不断扭动。 这个视觉冲击,让系统都受不了了。 言白却只是盯着这只虫子,突然五指收拢,肉虫子直接在他的手里爆浆。 本来已经沉默下来的宿主,发出了更加尖锐的爆鸣声。 第159页 直到一簇火焰噗地出现,将肉虫子彻底烧了个干净,并且灰烬都悬浮在那只手的上面,与手隔着一层,系统才想起来,哦,来这个世界之前,他们刚刚去过修仙世界,在那里,宿主是修到了飞升的水平,才在雷劫中「飞升」离开的。 虽然在科技侧,修仙的力量会被压制,但这种用灵力隔了一层不触碰实体的能力还是有的。 真是的,把它吓了一跳! 不是系统太矫情,实在是刚刚那只肉虫子太噁心了,比普通肉虫子大了起码一倍不说,还长着不止两只眼睛。 就是有些奇怪,刚刚宿主将它捉下来之前,它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这么一大只,还是个看起来活跃的,是怎么逃过他们注意的? 这只虫子总不能是刚刚才「膨胀」起来的吧? 一阵风吹来,捲走了言白手心上悬浮着的灰烬。 他的目光,却投向了距离这个小区不远的绿植公园,果然,原本还算正常的公园,就是在他发现了那只虫子的同时,气息发生了变化。 * 太平小区的健身区被绿荫笼罩着,大中午的,依旧有人来这里健身或是乘凉。 一群老年人一边运动着,一边嘀嘀咕咕。 「你们发现没有?今年的虫子,比往年多!」 「是啊,傍晚都不敢去公园熘达了,回来一身包,这才刚四月,怎么就有这么多蚊子?到了夏天还怎么过哟!」 「蚊子还好,蛇我都看见好几条了!还有一条是毒蛇!」 「什么?!」 说看到了蛇的人,身上顿时聚满了目光。 不怪这些人惊讶,这里可是北方!还是四月份的北方!太平小区就算不是位于市中心,那也不是位于农村啊! 除了旁边有一个绿植公园,其他的,那都是城市配置,怎么会出现蛇,还出现了这么多条蛇呢? 「老余,这可不能乱说啊!你这话,听着也忒吓人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是啊,老余,咱们小区离着公园也还有半里路呢,中间可还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公园里有蛇,也跑不过来啊!」 姓余的老太,面对众人的不信任,顿时就不高兴了:「我当时可是录了视频的!不信你们看!」 说着,就将手机掏出来,点开那个视频,公放给周围的人看。 就见那个视频里,几条五彩斑斓的蛇,就出现在了一个房间里,看样子,像是从阳台爬进来的。 视频中传来尖叫声,接着,就是镜头晃动。 视频虽然很短,但尖叫声里,的确有他们比较熟悉的老余的声音,这还真是老余自己拍的视频! 这几条蛇,看着可都像是毒蛇啊!真就只有一条是毒蛇?怕不是都是毒蛇吧! 老余家在小区3栋一楼,有蛇爬进来也正常……个屁啊! 根本就不正常!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就不该有这么多蛇出没! 有人开始怀疑了:「你们说,是不是小区里有人偷着养蛇,蛇自己跑出来了吧?总不能是有人故意使坏,在咱们小区里故意放蛇吧?」 「那不能!蛇肉多贵啊!咱们这里又不是南方,更不是山区!」 这倒是,想吃蛇肉的人,在市场里都买不到,需要去专门卖蛇肉的饭店才能吃上,在他们这个地方,蛇肉可比其他肉都贵不少呢。 怎么可能有人特意捉了蛇,跑到他们这里来放蛇呢? 至于是不是宠物蛇自己跑出来了,这几条蛇,看着也不像是宠物蛇啊! 不过,也没准,这年头,有人养宠物可能就喜欢养这种野性十足看起来不像宠物的,这件事,必须要重视起来! 「老余,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啥时候发生的事?咱们得跟物业好好说说啊!」 姓余的老太直嘆气:「说了!说了!可物业来的时,那几条蛇都跑了,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 「是昨晚的事吧?是昨晚吧?我就听到有人尖叫,还有动静,我家那口子还说是电视里的声音!物业怎么也不贴个公告,提醒一下咱们啊!这蛇跑了,万一跑到别人家?」 其他人本来只是将这件事当成个乐子在听,结果听到这里,好傢伙,原来大家都是乐子的组成一部分啊! 掏手机的掏手机,往家走的往家走,小区里有蛇出没,这件事,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啊!尤其是家里有孩子或是宠物的,那就更不放心了。 人群散开,有人擦了擦老花镜,再戴上时,忽然望着一个方向愣了下,自言自语道:「奇怪,小区里有这么一个人吗?」 恍惚了下后,她就先笑话起了自己:「看我这记性!这不是徐明那孩子吗?我刚才竟然把他都给忘了,还以为小区里进了生人……」 又低头看了眼坐着的石墩子的旁边,顿时被密密麻麻的大蚂蚁给吓了一跳。 本来不打算走的她,也立刻就起了身。 这才四月份,怎么连蚂蚁都变得这么多了? 再仔细回想一下,不仅是蚂蚁,蚊子,最近她好像还看到了不少到了夏天才出现比较多的蜻蜓、蝴蝶,虽然这个季节也能有蝴蝶,但北方的四月,就算是有蝴蝶,也不该有那么多蝴蝶。 原本还觉得之前看到的画面还怪好看,可跟刚才听到的事,以及看到的蚂蚁的联繫在一起,老太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第160页 「发生这么多怪事,该不会是要出啥事吧?」 「呸呸呸!看我这乌鸦嘴!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 嘴里说着不会出事,脚下已是一转,朝着小区里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走去。 遇事不决,先囤货! 第81章 末日小镇(2) 最近c城兴起了囤货潮,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囤货,但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囤货,也就跟着开始囤。 太平小区虽是位于城市的偏僻地区,但再偏僻,那也是在市区范围,除了小区里面有个连锁超市,在小区附近,也有几家不大不小的超市。 这几天,这几个超市都迎来了一个採购的高峰。 送货卡车都比平时来得勤快,不禁早上来,傍晚也来。 言白过来买东西时,正好听到送货的司机跟超市工作人员嘀咕:「也是怪,不仅是你们c市,旁边几个城市的供货量都突然大了,听说,是有什么末日的传言……」 「末日?要真是末日来了那才好呢,我这日子也是过够了,活着成,死了也成,最好就是一闭眼就完事,别让人活受罪就都成!」帮着卸货的工作人员嗤笑着说。 显然,他们并没有将末日传闻当真事。 言白从他们身边经过,在卡车司机的身上,闻到了更加浓重的末日的气息。 买东西回去后,言白还去了一趟绿植公园。 跟前几天相比,绿植公园里的虫子更猖狂了,个头也更大了。 「看来这次的灾难,应该就是虫灾了。」 原身经歷的重生,每一次的末日内容都不同。 虫灾,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对于言白来说,虫灾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他经歷过的任务世界,灾难型的就不少,其中就包括虫灾末日。 这一次的虫灾,与他过去经歷的略有不同,但对付起来,应该也差不多? 「这次的虫灾,最先出现的地方是北方,所以造成的损失不小。」 北方城市也有虫子,但跟南方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所以在北方出现虫灾时,无论是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对付虫灾的反应能力,都是在承受了一波损失后,才逐渐增强的。 回去的路上,言白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嘀咕着,怎么最近这么多虫子?这算不算是气候变暖导致的结果? 还不到夏天,就开始闹虫子了,到了夏天还得了? 言白却知道,虫子的爆发期,应该不超过半个月了。 【宿主,你一直都没做什么,是担心提前做了什么,导致末日的内容突然发生变化吗?】 系统好奇地提问。 「你觉得原身不断重生,却每一次都无法成功阻止末日,是因为他能力不成,或者人类的能力不成吗?」 【难道不是吗?】 「至少不是主要原因。他之所以每次都阻止失败,是因为,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人类,一旦有人做出预判,并且真的进行了有效阻止,那么,末日内容就会发生变化,来应对这种阻止。」 【可宿主你不是也想要阻止末日吗?】 「错,不是阻止,是消灭。」 言白与人□□错而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就像是一个幽灵,行走在人群之中。 「在末日已经发生,并无法逆转后,再去进行消灭,不仅可以真正阻止末日,还可以抓住幕后的黑手。」 天空之中,火烧云格外明亮,就像是被人按住了的火焰。 「我一向喜欢一劳永逸。」 * 十日后,虫灾爆发。 首当其冲的,就是c市。 这场虫灾,来得太过突然。 虽然c市以及周边的几个城市,前段时间的确闹了虫子,虫子的数量突然多了起来,个头更是比往年大了不少,但是,在此之前,众人的担忧,也只是围绕着这些虫子的变化会不会影响今年的庄稼种植跟收成上。 像是类似于小说里的「虫灾末日」,也就是普通人敢去想一想,执政的人若是敢这么想,都不用别人质疑,就要自我怀疑,觉得是不是自己脑袋出了问题了。 可是,一万个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么突然发生了。 个头在一夜之间仿佛来了个二次发育的巨大虫子,在c市出现,遮天蔽日,地面上也满满都是。 在c市与其他城市中断联繫的最后一刻,来自当地人的直播视频里的巨大虫子,狰狞地扑向了镜头。 「啊!怪物!」 很多看到这一幕的人,下意识发出了惊唿。 关于c市虫灾的热搜,很快就沖了上去。 #c市虫灾# #c市末日# #拳头大的虫子# 一开始,还有很多没有看到直播的人,就算是看到了视频,也只当视频是假的。 【这特效不错啊,是哪个电影的宣发搞的,还是哪个游戏要发布了?】 【搞这种热搜,胆子也是真大!】 【一眼假,不会有人真信了吧?】 可随着关于c市失联的消息传开,#c市失联#的热搜冲上去,路人们一脸懵逼地点进去,又一脸懵逼地退出去。 【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这都是什么啊?真的假的?怎么我一觉醒来,世界都要末日了?】 【已举报,不用谢。】 第161页 【c市不会真出事了吧?我看了这么久,就没看到一个c市ip的网友出来反驳,不会是真失联了吧?】 【就算是失联,也应该是网络出问题了吧?看小说看傻了?真把小说当现实了?】 还有人从一开始的完全不信,到后来的半信半疑。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c市的事上了这么多热搜,官方怎么没有一个下场的?】 【官方不承认不否认,其实就是承认了吧?】 【天啊!我本来看得嘎嘎乐,觉得肯定不是真的,结果这么久了,热搜还在,官方还没下场,我突然慌了!别告诉我真是真的!我刚还完x呗!】 还有亲朋在c市的,都很焦虑不安。 来自网络的信息,一波波的,被总结了送了上去。 a市关于c市这件事成立的应急委员会,本来已经组建好了,但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本来级别就不低的应急委员会,再次被拔高到了成员都惊骇的程度。 这还不算,军区大佬,也参与了进来。 更是有科研大佬,以及各方大佬,都被临时加入了进来。 现在这些人,都坐在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房间里,正前方,是分割成很多块的大屏幕。 中间那块屏幕上,正放着收集来的,c市在与外界断联前,向外发出的视频,各种被挑选过的视频,在轮番播放。 底下坐着的人,都在翻阅着刚刚送过来的资料,快速交流着。 这时,大屏幕上又有了变化。 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是本该在国外进行访问的大领导。 大领导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直接沸腾起来。 但众人的心里,却同时咯噔了一下。 从他们被通知加入这个应急委员会,到现在坐在这里,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已经接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信息轰炸,连此刻正应该与外国领导人进行会谈的大领导都露脸了,这足以说明,c市,绝对出大问题了! 第82章 末日小镇(3) 真相比众人猜测的更加残酷。 大领导告诉他们,他跟二号首长,在不同的地方,同时收到了一封神秘信件。 两封信的内容是一样的,神秘人告诉他们,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是一场全球性的虫灾末日。 「这怎么可能呢?!末日?!」有人惊愕开口。 可也有人翻阅着最近北方各个城市的资料,冷静指出:「北方几个城市,都发生了虫子异变,从发生时,科学院就已经在研究,可到现在都没有研究出异变产生的原因,只能分析出,异变是具有普遍性的,不同的虫子,都在同时异变。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末日的说法,是极有可能成为真实的。而且你别忘了,c市已经断联了。派去的军队,在进入c市时,受到神秘力量阻拦,一直无法进入。这些,都表明了,除了虫子,可能还有神秘力量在干扰我们。」 现实,可能比小说更加可怕。 …… 「所以,我送给他们的情报,他们一定会信的。」 因为除了相信,这个世界的人,别无办法。 这是一个科技水平并不算高的世界,但带来末日的力量却明显来自高维度,又是有心算无心,开局就是地狱模式,也不怪在原身重生那么多次里,世界都走向了毁灭。 此刻的言白,仍在c市。 他找了个已经被虫潮覆盖的地方,在其中一个区域,直接放进了半损状态的「桃花源」。 桃花源的内部,已是破损了不少。 目前只剩下一些简单的房屋,以及大片的荒芜土地。 被他进行了改造之后,形成了一个封闭小镇的模式。 一个位于城市边缘地带的,奇奇怪怪的小镇。 说是位于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与这个世界接壤的另一个时空的世界。 这就算是言白在这里先定下的一个锚点。 既能收留一些人,还能让他们给他打打工,重新将这个破损了的桃花源建好。 而且,他选的这个位置,给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这也是言白没选择其他地方,选择继续留在c市,还在这里设下锚点的另一个原因。 他打算在这里长期监控一下。 言白的房子,也被他开了个「门」,就连在桃花源里。 他每次在房子里,都可以进入这个地方。 结果,意外发现,虫潮的中心地带,在他设下锚点之后,不到一天,就发生了异变。 在这个区域内,竟然出现了时空的裂缝,还有东西从裂缝里钻出来。 本来还想看看怪物的特性,结果怪物一钻出来,就把言白给丑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虫灾的末日格外招虫子,这个怪物,是个巨大无比,蠕动着的大虫子。 蠕动也就算了,还倒长着很多鬚鬚,像是一排小脚一样的会动的鬚鬚。 等到言白反应过来时,怪物已经被他非常迅速的人道毁灭了。 好在第二只爬出来的怪物,看着是个符合「怪物」形象的黑漆漆小怪兽。 被言白抓着研究了一番才干掉。 陆续爬出来的,有的看着就像是烹饪起来很香的样子,有的则是让人没眼看。 言白将打怪留下来的「残渣」收集了。 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还有的可以炼器。 第162页 几次之后,怪物少了。 但这天,却突然有人出现了。 * 封浩宇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他仍在拼命往前跑。 就这么死在诡异的嘴里,他实在是不甘心! 明明他已经快要通关了,谁能想得到,这个任务突然就升了级,大批的新诡异出现,几乎是片刻时间,就撕碎了那些已经开始庆祝的任务者。 封浩宇能逃脱,完全是因为运气好。 作为任务者中的新人,当时他被老人儿支开,不允许参与最后的资源收集。 却也因此避开了那场突然出现的诡异屠杀。 这是他第二场任务,前路遥远,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但只要能活下去,他就想要拼一把。 可他的好运气,似乎已经被耗光了。 有一只诡异盯上了他,一直熘熘达达地追在后面,看着他像是老鼠一样频于奔命。 对方是在故意吓唬他,戏耍他,让他更加恐惧。 他在第一场任务时,曾从老人儿那里听说过诡异的一些事。 诡异的性格也跟人类一样,不同的诡异,有不同的性格。 有些诡异,更加恶劣,喜欢先将人类折磨得无比痛苦,然后再吃。 他遇到的这只诡异,极有可能就是这类喜欢折磨人类的诡异。 他之所以还没有被这只诡异捉住,是因为这只诡异希望他更加恐惧。 恐惧,可以让他变得更加美味吗? 不过,这也是他的机会! 他要想办法活下去! 即便希望十分渺茫,封浩宇也不打算放弃。 那个黑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一开始,封浩宇也没注意到那个黑洞。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惊疑不定的封浩宇才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那个黑洞。 身后的诡异没有继续追他?是因为畏惧这个黑洞? 黑洞里会是什么? 为什么在一条看起来正常实际上怎么也跑步出去的小巷里,会出现一个黑洞? 不过,停下来的脚步声,很快就响了起来,并且明显加快了速度。 身后的诡异决定不玩弄他了! 被对方抓住,他的下场一定很惨! 而沖入黑洞,起码还能有一点希望。 万一,前面等着他的不是可怕的地狱,而是能带给他存活下来的希望呢? 沖! 身后的阴冷气息暴涨,封浩宇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后、肩膀,都被阴冷的气息所覆盖。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僵,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 近了!近了!就要冲过去了! 剧烈的疼痛,就在这个时候,从他的后背袭来。 封浩宇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探入了他的后背。 他的心脏,都几乎要被对方捏住。 也就是这一刻,求生的欲望,让他的速度快速飙升。 在心脏被诡异握住的前一刻,他带着满身的血污,直接冲进了黑洞。 冲进去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了无比愤怒的咆哮声。 他的眼前先是一黑,随后骤然大亮。 「这个地方……」 封浩宇看着周围的一切,惊疑不定。 他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黑洞里面,似乎是一个山谷? 不,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指示牌上。 这里,是一个小镇? 「末日……小镇?」 这个小镇,怎么听着怎么不祥? 他不会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吧? 不过,不容他多想,后背的疼痛跟寒冷,就让他脸色一变。 封浩宇试着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疗伤的药剂,发现还真的取出来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无论这里是不是有危险,起码能取出储物空间里的东西,还能让他休息一下,这就够了。 开始服用药剂的他,没发现,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 「还真是个意外惊喜啊。」言白看这个误入者的眼神,透着惊奇,「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原来,造成这个世界不断出现末日的那股力量,是你啊。 第83章 末日小镇(4) 最初发现已经无法与外界联繫时,那些被铺天盖地的巨大虫子吓得面无血色的c市人,觉得自己真的彻底完蛋了。 可很快,就有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不少身处虫潮中的人,但凡是拥有电子设备的,都出现了可以登录「末日自救系统」的提示。 有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胆战心惊地尝试,结果发现,这个系统居然是真的! 只要是登录并註册了的人,就可以按照系统来做事,能兑换东西! 都是救命的东西! 小到能够治疗虫毒的神奇的药,中到能够防御虫子的神奇的防御罩,大到可以击杀大批虫子的武器。 还有干净的食物、水,都是没有被虫子污染过的。 甚至就连车子、汽油、满格电的各式充电装置,应有尽有! 只需要做任务,杀死一只虫子,就可彻底开启。 通过杀死虫子,来不断升级。 据说,兑换商场里的东西,只是一个开始。 低等级的人,才只能兑换这些东西。 第163页 所谓低等级,就是1-2级,在最初一批任务者口中,1-2级只能初级任务者,只能兑换东西。 后加入的人,听到这里,就已是眼睛冒光。 就这,还只是初级任务者能得到的好处! 这个「末日自救系统」,其实也是他们的救世主啊! 让他们能够拥有资本来自救,就算是系统,也是好统! 「3级以上,就可以开启一个名叫『末日小镇』的功能,进入一个荒野之中,在那里,可以接到更高级的任务,可以得到更多的积分,也就能兑换更多的东西!」 「听说,那个『末日小镇』,还能作为临时的安全区进行建设!只要够了积分,就可以在那里租赁房屋居住!」 「那里还有贸易区!暂时就只有咱们c市各区能进行贸易,不用在现实中去见,在那个末日小镇,整个c市达到3级的人,都可以在贸易区见面,然后一起居住在小镇里!」 这样的消息,对于光是c市内部还无法互通的人来说,可谓是一剂强心剂。 很多人的亲朋,都不在c市。 可也有一些人的亲朋,就在c市,但在虫灾爆发时,与他们分隔在不同的区域。 目前现实中的区域无法互通,可如果达到了3级,就可以在「末日小镇」里重逢! 还有人想到了一些传闻,猜到,末日这件事,应该不是只出现在c市。 在不久的将来,就算他们不离开c市,是不是也能在「末日小镇」里与住在其他城市的亲人见面? 不过,如果他们的想法能影响现实的话,他们更希望外面不要出现同样的虫灾。 * 「还无法进入c市吗?」 「是的,那股力量还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进入c市。」 「c市的通讯、网络,都没有恢復,就连卫星也无法发现c市。」 就好像,那座城市,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华夏应急委员会的人,这段时间,嘴都起了燎泡。 各种各样的办法都用了,还是没有办法。 除此之外,其他部门也都动了起来。 那一日,大领导带来的消息,让他们半信半疑。 但很快,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就对这个消息相信且重视了起来。 除了华夏国的领导人收到了这样的信,全球很多国家的领导人,都在不久之后收到了内容差不多的提醒信。 有的人对这样的事给予重视,有的人觉得这就是一场过分了恶作剧,是对他的挑衅。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也陆续有城市出现了虫灾,并随之与外界发生了断联。 情况最严重的,还要说一些很小的国家。 有的国家,是一夜之间,就整个国家都与外界断联了。 到这个时候,就算华夏国的高层再不愿意相信末日论,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c市之外的网络上,对c市失联一事的猜测,也一直没断过。 但是,大多数人,就算是想到了末日或是灾难,也猜不到,c市内部,正在发生着一场令人目瞪口呆的变化,获得了一场堪称奇蹟的机遇。 【虫子闹灾这事,我觉得还真可能是真的,我家这边也出现了个头个别大的虫子,特别大!数量还多!这要是再继续多下去,我都觉得要闹灾了。】 网友不禁这样说,还放上了自己拍的照片。 其他网友也纷纷将自己怕到的虫子的照片放上去,与前段时间相比,出现个头大且数量多的虫子的地方,明显又多了一些。 北方这边是这样,南方那边,则是出现了其他的变异。 南方的虫子,不少种类,个头本就更大,结果变得更大不说,它们还开始了互相吞噬,并且,通过互相吞噬,获得了自己这个种类本来没有的特徵。 以前的蟑螂,能飞能爬能吓人,现在的蟑螂,不仅个头更大了,除了能飞能爬,还能在水里生活! 有网友半夜去厕所,结束后,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手,结果,水龙头竟然没出水,等了一会儿,竟然从里面被水流挤出来一只几乎能堵塞住水管的大蟑螂。 还是活的! 当时就将这名已经「见多识广」南方网友吓得尖叫了起来。 短短数日,南方网友也是哀嚎一片。 个别格外乐观的南方网友,还苦中作乐地表示,再让虫子进化下去,南方人将来还真能骑着蟑螂上学上班了。 北方网友:…… …… 一段视频,突然在网上火了起来。 视频里,是一群人在面对着小猫小狗大小的虫子,密密麻麻,看着就是十分让人恐惧的画面。 可这群人,却丝毫不慌,不仅凭空取出了武器,对着这群虫子就开喷了起来。 遇到危险,还有人能凭空消失。 视频内容很短,但题目却很有噱头。 #c市系统# #c市异能者# #c市末日自救系统# 视频的标题与c市以及系统、异能有关,关于系统跟异能的话题,与c市紧紧捆绑在一起,直冲热搜榜前三,牢牢将前三霸住了。 最初惊讶的网友,很快就愤怒了起来。 【吃人血馒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宣传?到底是游戏还是电影?甭管是什么,敢这么宣传,我黑定了!】 第164页 最初发布这条视频的帐号,被无数网友怒而举报。 平台也想採取行动,结果却惊骇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做,这个帐号以及这条视频,都丝毫不受影响。 就连应急委员会都被惊动了,想要追踪帐号的位置,结果发现,发布帐号的人,竟然真的就在c市。 但位置是不断移动的。 可能够追踪到c市的ip,在c市已经与外界失联的情况下,本就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 视频的内容,也被应急委员会的专业人士仔细分析过。 不是特效! 是真实拍摄的内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系统?异能? 怎么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离奇了? 不等应急委员会的人震惊,另一则消息,就砸在了他们的头上。 「刚刚收到消息!t市出现虫灾了!」 第84章 末日小镇(5) 戈勇是个不信邪的人。 在网上出现了那条据说是出自c市的神奇视频后,他看了,却根本不信,甚至对相信这件事的人嗤之以鼻。 「不是吧?你信这个?我跟你说,什么系统,什么异能,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就表演倒立吃手机!」 他正坐在通往t市植物园的公交车上,电话那头,s市的一个朋友,正在跟他说着网上正爆火的那条视频,被戈勇一顿嘲笑。 正说着这话的他,目光突然投向了车外,不知是怎么回事,前面突然堵车了。 这也不是什么会堵车的路段啊,怎么就突然堵车了? 前面出事故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整个城市的上空,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与此同时,他正进行着的通话,突然就中断了。 就是这个时候,他都没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他狐疑地将手机拿在手里,看了看通话记录。 「怎么回事,老六怎么突然挂我电话?不是吧?就是笑话他一下,他就恼了?」 他还没说,自己刚刚还在网上跟信了那视频的网友大战了三百回合了。 嘀嘀咕咕的他,正低着头,完全没看到,身边的人,突然露出了惊恐之色。 尖叫声,在下一刻骤然响起。 犹如海浪一样的虫子,就这么从前面涌了过来。 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的戈勇,人都傻了。 吧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大腿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耳畔,似乎出现了一道声音:「检测到可绑定宿主,生命值已降低到1,是否绑定『末日自救系统』进行自救?」 末、末日自救系统? 不是?来真的? 还真有这么一个系统? 这该不会是他在生死存亡关头,因为太过惊恐,所以出现了幻觉吧? 也就是这一犹豫,海浪一般的虫子,就已经冲到了公交车上,顺着车玻璃往上爬不说,还开始咔哧咔哧地撕咬玻璃窗跟铁皮。 眼瞅着,他身旁的玻璃窗,已是出现了裂痕。 戈勇惊恐大叫:「绑定!绑定!我绑定!」 下一刻,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停滞住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完全不科学,或者说,过于科学的透明框。 在他的注视下,透明框发生变化,他的眼前,出现了光,以及,商、商城? 点开商城,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 就是没法买! 因为他没有积分! 目前,他的等级,也是一个灰色的「0」。 没办法购买东西,他这是望着宝山干着急啊! 幸好,提示音再次出现,指引他进入「模拟试炼」。 只要在这里试炼通过,就可以得到系统给予的「新人特享——赠与积分」,只要能合理利用这笔积分,就可以让自己在虫灾最初阶段活下来。 他没看到的是,不止是他,在虫灾发生的同一时刻,t市无数个地方,无数人,都同时看到了商城,并进入了模拟试炼中。 现实中只过去了一瞬,众人「清醒」过来。 前一刻,面对着虫灾只能惊恐等死的人,开始了反击。 有人喷火,有人短暂投掷出了能灭虫子的水球,还有人直接能够隐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还没有遇到生命危险,所以暂时还没有被系统绑定的人,远远看到这一幕,都惊大了嘴巴。 原来,网上那条视频,竟然是真的?! * 言白没有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但他的存在,却仿佛无处不在。 是的,「末日自救系统」,就是言白搞出来的。 确切地说,是他引导他的自带系统,搞出了一个子系统。 这个系统,主要的目的,其实不是救人。 而是为了麻痹幕后的黑手。 在封浩宇出现的那一刻,言白就捕捉到了封浩宇身上的能量波动,与他在虫灾之前捏死的那只虫子身上的气息,出自同一本源。 系统。 他也终于搞明白了,幕后黑手搞这些,是为了什么。 原身为什么重生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无法成功阻止末日的到来? 为什么每一次重生,导致末日的原因都不一样? 因为这个世界的末日,本就不是自然生成的。 无限流系统所拥有的无数小世界,曾经都是真实且自由的世界。 第165页 为了得到这些世界的使用权,无限流系统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级危机,利用力量,不断侵蚀那些世界。 当世界意识,又或者是世界中的天道彻底「死亡」后,它就可以取而代之。 进而,将一个个本来真实自由的世界,按照自己的心意,改造成适合做任务,收集各种恐惧值的副本世界。 这个世界,就是被无限流系统相中的小世界之一。 因为无限流系统不是人,也不可能只专心对付一个世界,它在各个世界留下了标记,留下了类似于病毒一样的能量。 如果有什么因素,会导致末日被阻止,这种类似于病毒一样的能量,就会更改末日的内容,带来新的末日。 所以,想要真正阻止末日,就需要在末日真正到来之后进行。 可因为被无限流系统相中的世界,维度都比较低,无限流系统所掌握的力量跟科技,都是呈现压倒式的强大,想要反抗,谈何容易? 言白的到来,的确可以改变这一切。 但是,只是阻止末日,治标不治本。 但他如果明着出现,嗅到他气息的那一刻,无限流系统就会跑得没了影。 所以,让他的系统制造出一个子系统作为诱饵,既可以让无限流系统放下戒心,又可以让这个世界的人充当工具人,给他的桃花源搞建设。 两全其美! 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这次逮住了神出鬼没的无限流系统,将它彻底吞噬,实力就能更上一层楼。 一直处于瓶颈的实力,能一冲过去,让他进入一个更高的层次。 所以,这个无限流系统,他势在必得! …… 「下一个地方会是哪里?」 言白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巨大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哪里,那个位置就会迅速扩大,让他能看清那个地方的山川河流,甚至是细緻到街道,以及街道上的人。 那股病毒一样的力量,已经在全球范围内肆虐。 在华夏国范围内,也分成了好几股,四处点火。 盘踞在北方的那一股力量,已经向着更北的城市冲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原身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想到原身的愿望,言白的目光,最后落在了l市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需要耗费不少力量,才能在这种科技侧的世界开启这么一扇门,对言白来说,却是值得的。 他一向信守承诺。 身影跨入了门,门随后消失不见。 不久,北方城市——l市沦陷。 与之前的城市一样,l市在遭遇虫灾后,就直接与外界断联了。 一个老旧小区里,有一家人,正惊恐地看着楼下出现的无数虫子。 家里的小孩子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 结果,这一声,就像是带着什么吸引力,惊动了外面刚刚出现的虫子。 一批虫子竟然振翅飞了起来,就朝着他们家所在的楼层飞来。 惊恐的情绪,让他们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巨大的虫子,看着就无比狰狞。 为首的虫子,直接朝着他们的玻璃窗撞了过来。 「啊!」 憋着的尖叫声,直接被吓了出来。 下一刻,一股邪风突然颳了起来。 风极大,直接就捲起了无数砂石。 同时被捲起来的,还有漫天飞的虫子。 它们被风直接捲走了,这一幕,简直就像是电影里才能有的画面。 不,从大批虫子出现那一刻起,他们就仿佛已经置身在了电影里。 还是灾难片! 现在该怎么办? 虫子是被捲走了,可是,还有虫子在源源不断从小区外涌进来。 所有人都绝望了。 原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 第85章 末日小镇(完) 言白没有去见原身的亲人,在确定对方一家都安全等到了与系统绑定,并成功升到了3级,进入到了「末日小镇」活,他就选择了离开。 陆续被纳入「末日自救系统」保护的城市逐渐增加。 还分为了国内区域,跟国外区域。 不断从时空裂缝里进入的怪物,被击杀后,有形的躯体留下来,无形的力量,则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所吸收。 天道被他开始补全。 之前的缺漏,渐渐被他补上。 末日小镇也在短时间内涌入了大批的任务者,面积不断扩充,基建搞得飞起。 各个城市之间,原本在现实中不互通的,只要是市民进入到了末日小镇,也都能彼此交流了。 至于外面不知道里面情况的人? 越来越少。 虫灾的肆虐,很快就彻底席捲了全球。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不曾被虫灾光顾过的地方了。 除了末日小镇的居民区跟贸易区。 这两个地方,竟然成了属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的世外桃源。 有些人甚至觉得,就这么一直住在这个地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大多数的人,还是更希望能回归现实世界。 如果现实世界能够回归正常就好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系统商城再次上新。 一个挂在最上面的,后面挂着许多个零的商品,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第166页 在看到这个商品介绍的同时,无数人震惊,无数人泪流满面。 「城市净化术」——能净化至少一个地级市的范围,施展净化术后,该范围内所有变异虫,三秒钟内全部消失。 虽然想要凑齐能兑换一个「城市净化术」的积分,就十分惊人。 可是,人多力量大。 只要大家一起合力打怪、接任务搞基建,积分总有能凑齐的一天。 在这个商品的备註里,也提到了,可以多人合力兑换! 而且,没规定人数上限! 这就给了任务者们合力兑换这个「城市净化术」的希望,至于成功兑换之后,该怎么用,那就是任务者们自己商量的事了。 也就是在人类这边,为了沖这个「城市净化术」,更是拼了命的捲起来时,言白突然有了一种感觉,独自一人,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里。 他感觉到了,幕后黑手,已经察觉到了系统以及这个世界的异变,要现身了。 言白出现在外面世界时,外面的世界,已经被虫子们折腾得狼藉一片。 虽然任务者们可以时不时出来打虫子,可虫子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直源源不断,怎么打也打不完。 要不是言白来到了这里,就算是获得了超过这个维度科技水平的武器,这里的人类,也无法彻底消灭虫灾。 治标不治本。 无限流系统只要还存在,只要还想要得到这个世界,降维打击就将持续不断。 对无限流系统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利于它的资源。 而对于言白来说,无限流系统,也是他能够突破瓶颈、提升实力的资源。 在言白出现在这里的一刻,猎物与猎手的位置,就已经彻底调转了。 天空中,本来还是蔚蓝色一片,就在言白抬头的时候,巨大的黑洞,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有一股漆黑的力量,从巨大黑洞里涌了进来。 在确定这个世界已经被虫灾所覆盖,却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系统后,无限流系统果然上当,以为是有别的系统趁着这个世界虚弱,来摘桃子了。 从来只有它占便宜的份,什么时候能轮到其他系统来占它便宜了? 尤其还是一个看起来很弱的系统! 不过就是仗着它的力量先侵蚀了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的天道虚弱了,才能轮到这个没本事的流浪系统来摘桃子! 无限流系统果然不再等待世界意识跟天道彻底被毁,气势汹汹地直接过来了。 毕竟,吞噬弱小的流浪系统,对无限流系统来说,也不是陌生事。 如果能吞掉这个出现在它相中的副本世界里的系统,它的力量说不定能突破! 在那股力量彻底涌入之后,原本被留着的通道,突然就闭合了。 「捉到你了。」言白抬眸看天,露出了即将饱餐一顿的期待神情。 …… 末日来得突然,但到真的回到现实世界,并且现实世界彻底恢復如常,却经歷了足足一年半的时间。 全球的人类一起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才陆续将人类的地盘都陆续净化干净。 「末日自救系统」也在那之后,如同出现时那般,离去得匆匆。 其实,高层们都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末日之所以能被解决得这么迅速,可能是两方势力在角力。 一方是带来末日的,一方是解决了末日的。 救了整个世界的存在,到底是什么,那个系统又是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 倒是整个世界还活着的人,因为这件事,对自然,对人类本身的生存,都有了新的感悟。 无论虫灾的发生是因为什么,保护大自然,就是保护人类自己。 他们不知道,虫灾的发生,是否会对这个世界带来影响,但对他们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人类内部,斗争不会停止。只要有人,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斗争。 但在刚刚回到现实世界的短暂时刻里,大多数人,都愿意享受和平,哪怕只能享受片刻。 因为这场虫灾,还让一批艺术家有了新的灵感。 各种艺术作品,如雨后春笋,纷纷涌出。 与整个世界的变革相比,混夹在其中的,l市某一户人家,突然收到了曾经被收养者的遗产馈赠,一家人都心情复杂,并且决定前往c市一趟,这件事,就实在太小了。 除了他们一家人,无人在意。 就连做出了这件事的人本人,也不在意。 * 【宿主,无限流系统的副本世界都已被我接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在吞噬了无限流系统的力量后,它的宿主,已经突破了瓶颈,抵达了更高层次。 而抵达了这种层次的人,不可能再做任务者。 就连它,也在接管了无限流系统的副本世界里,同样有了力量上的提升。 他们无法在任何一个低纬度的世界里长期逗留,就算这个世界的天道欢迎他们定居,他们也无法留下来。 排斥的力量,已经在起作用了。 金色的碎光,在言白的眼眸中闪过,他仿佛在这一瞬间,回望了他曾经去过的无数世界。 听到系统的询问,他笑了下,说:「接下来?当然是……继续去旅行了。」 第167页 去更远的地方。 属于他的旅途,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