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 红楼之小皇孙的躺赢人生》 第1页 [bg同人] 《(同人)红楼之小皇孙的躺赢人生》作者:风过叶落【完结+番外】 文案: 一朝穿成小皇孙,秦子轩左看看不受宠的便宜父亲,右看看自己备受宠爱的嫡出兄长 已经做好了开启混吃等死,悠闲度日幸福人生的准备 谁知一朝风云突变,望着杀出重围,登上皇位的便宜父亲,小皇孙( ⊙ o ⊙ ) 内容标籤:红楼梦 强强 穿越时空科举 正剧 主角:秦子轩,秦君 ┃ 配角:秦子恆 ┃ 其它:红楼 一句话简介:满朝文武都在逼着我上进 立意:不管身处何地都要努力奋斗 第1章 三月份的春日正是风景秀丽的时候,百花盛开,淡淡的花香总让人心旷神怡,刚刚还有些心情烦乱的小糰子,晃荡着两条小腿,坐在那石凳上,看着被风吹过,盪起涟漪的湖面,只觉得了不少。 随手摺了个柳枝,在手中转着圈圈,时年刚刚五岁多一点的小糰子,眨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白嫩嫩的小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竟有些忧愁。 那皱着眉头,感觉委屈巴巴,却强装成大人姿态的小模样,让刚刚完成课业,得到父王赞许,带着几个侍从来花园游玩的秦子恆看到,颇觉得有些好笑。 秦子轩确实很忧愁,任谁一觉醒来,好端端的跑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还变成了一个三头身的小娃娃,想来都会无比忧愁。 更让人郁闷的是,这份忧愁还无从诉说,甚至必须憋在心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看着那池塘中的几尾游鱼,秦子轩黯然的嘆了口气。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试试,跳进水里能不能让他再穿回去,可惜,穿越之前也不过才刚满十三岁的小少年,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五岁大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即便做出这般愁眉苦脸,唉声嘆气的模样,也不让人觉得沉重,反而越发觉得可爱有趣,想要捏一捏那肉肉的脸蛋。 秦子恆虽然自幼早慧,三岁便启蒙,到如今,四书都已经通读一遍了,但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还是有些童心在的,当下很自然的就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手。 尤其是在感受到那嫩嫩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触感时,心下尤然升起了一阵满足,不由自主的便捏了一下。 小孩子的皮肤嫩,即便秦子恆没使出多大的力气,但已经开始跟着师傅习武的他,还是颇有些心虚的看着那白嫩嫩的脸蛋上多出了一道红痕。 连忙收回来作恶的右手,秦子恆轻咳了一声,避开小糰子那控诉的眼神,开始转移话题: 「五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那些伺候的下人呢?竟这般不尽心!」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秦子恆的脸色沉了下来,才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身上却自带一股气场。 「世子哥哥……」 秦子轩眨了眨眼,唤了对方一声,可对于这位世子哥哥的问题,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穿越过来也有几年了,自是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位世子哥哥的身份,虽然都是亲兄弟,一个父亲生的。 但对方乃是王妃所出,是宸王的嫡长子,备受宸王的宠爱和重视,一出生就请封世子,更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连王妃都不让插手管教,视如珍宝,哪里是他一介婢女所生的儿子所能比拟的。 身份地位的差别,自然让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说,不受宠的孩子,哪怕是王爷的亲子,这府里的小主子,自然也难免有些踩低捧高的事情。 软乎乎的小崽子奶声奶气的叫哥哥,让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的小少年,心里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若说原本只是为了王府的规矩,觉得那些下人伺候主子都不尽心,实在不成体统,必须得好好整治一下才行,现在便是真实的生出了几分怒意。 五岁大的娃娃,身边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若是出了什么事,哪里还有能奶声奶气叫自己哥哥的小糰子了。 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弟弟,而且好多年了,但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软乎乎叫自己世子哥哥的秦子恆,慕然间生起一种兄长的责任感。 摸了摸小糰子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秦子恆神色柔和,轻声说道:「小五,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哥哥给你做主,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这话说得秦子轩一怔,愣愣的看着对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记忆之中他与这位备受宠爱与重视的嫡出兄长并没有什么交集,毕竟他年纪太小了,还没到读书的时候。 而对方一直被养在王爷身边,由王爷亲自教养,平日里都是住在前院,很少到后院来,两人虽说是亲兄弟,但委实没怎么见过面,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别说是他这个五岁的小娃娃,就算是比他大上几岁,现在已经开始读书,与秦子恆见面次数多得多的三哥,两人之间也只是表面上的兄友弟恭。 皇家之中甚少有亲情,更是等级森严,尊卑有序,秦子轩穿越时日也不短了,早就已经体会的很清楚了,现在秦子恆突然这般,自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感到落到自己头髮上,那带着温度的手掌,更是全身都有些僵硬了起来,百般不自在。 秦子恆却并没有察觉出来,面前小孩的僵硬,头一次与弟弟这般近距离亲密接触的他,忽然找到了一种做哥哥的快乐。 第2页 尤其是看着仰着小脑袋,大眼睛黑黝黝看着他,似乎有些迷茫却分外乖巧的小孩,那种长兄的责任感更是油然而生。 秦子恆受宸王亲自教养多年,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心智怕是后世二十几岁的大人,有的都未必能比得了。 弟弟纵然不说,他也能猜到,为何这么小的孩子能够一个人跑出来,当下也并没有再问什么的打算,而是拉起秦子轩的小手,便往锦文阁走去。 而自从遇到这个兄长之后,就觉得一切发展都有些玄幻的小孩,也只能是默默的跟着,只是心中却不免越发的疑惑。 宸王对这位世子哥哥的宠爱,这几年来,他看得可是清清楚楚,那约莫等于,对方就只有世子哥哥一个孩子,其他的都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若是旁的什么王府里的世子,还需要去关爱一下幼弟,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那对方可以说是完全不需要。 甚至于宸王本身,也不愿意世子与旁的孩子有过多的接触,似乎生怕他们会害了他的宝贝儿子一样。 那种对其他孩子的防备,和独独对世子的宠爱呵护,每每看到,秦子轩都忍不住想吐槽。 既然不喜欢别的孩子,害怕他们威胁到世子的地位,那干嘛还要生,若是不生,他应该还在二十一世纪做他的小祖宗被人哄着呢,哪里会跑到这里爹不疼娘不爱的。 秦子轩心中的疑惑,秦子恆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牵着弟弟那胖唿唿的小手,感受着小孩子独有的温度,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 只可惜,这的气氛,在看到锦文阁的模样时,瞬间就变了。 先前便已经说了,宸王眼中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以外,其他孩子都好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是会威胁到自己宝贝儿子地位的存在。 是以秦子轩一出生,就被一个人扔到了这锦文阁,说是锦文阁,文字叫的好听,其实就是王府最偏僻角落的一个小院落,早就破败不堪了。 主人家都这般态度,府里的奴才自然是会看眼色的,对这位不受宠的小主子,自然不会太过上心,一应的用度便越来越差,这锦文阁自然也是越来越败落。 伺候的下人,也是各种托人找关系的离开,实在离不开的,被迫留下照顾一个不受宠的主子,还会时不时被旁的下人欺负,那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小主子有多上心。 是以秦子恆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破败的不像是在王府里的院落,更是几个在院子里懒懒散散,偷懒睡觉毫无规矩的太监侍女。 平素被宸王亲自教养的秦子恆,乍一见这不成体统,全然没有规矩的一幕,自然是眉头紧皱,一股怒气便涌了上来。 「狗奴才,主子面前还敢躺着,还不快滚起来!」 旁边伺候秦子恆多年的太监,都不用瞅自家主子的神情,就连忙带着几个侍从上前,将那几个偷懒没规矩的太监侍女给踹醒,押着跪在了地上。 骤然之间被人连打带骂的弄醒,这些早已经闲散惯了的下人,一个个都是下意识的便想发火,在那里不停的挣扎,口中更是污言秽语不断。 不过在瞅见冷着一张脸,眼带寒芒看着他们的秦子恆时,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连忙老实的跪在了地上,再也不敢挣扎,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往日里被他们抛到脑后的规矩,似乎一下子便全都想起来了,丁点不敢违背。 他们平日里敢在秦子轩面前放肆,那是因为对方不得宠,可秦子恆,那可是府里的世子,是府里真正的少主,他们再敢放肆,那就不只是自己找死了,还会牵连家人。 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多年,早就知道人情冷暖,世事人心,但眼瞧着这些下人在自己面前,和在秦子恆面前那截然不同的反应。 还是让秦子轩忍不住有些自嘲,连带着握着秦子恆的小手都不由得紧了紧,他这个所谓的主子,还真是没用的紧。 第2章 秦子恆自然是不会知道秦子轩的想法,感受到那骤然握紧的小手,也只以为小孩是被面前这一幕给吓着了。 他想了想,弟弟今年才五岁多,年纪委实太小,最是容易受到惊吓,是不该在他面前处置下人,是以心中虽然怒极,但到底还是神情缓和了许多。 只是在拉着小孩,从那些跪着的太监侍女身旁走过时,留下了淡淡的一句: 「不敬主子,拉下去,按规矩处置。」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半分兇狠,却让原本老实跪在地上的那些太监侍女,身子勐然一颤,再顾不得什么规矩,拼命的挣扎着磕头哀求。 「世子爷,求您开恩饶了奴婢吧!」 「世子爷饶命啊,奴才知错了!」 「求世子饶命!求世子饶命啊!」 哭叫哀求声不绝于耳,地上的青砖都染上了血迹,看着那一个个磕得额头带血,绝望哀求,狼狈不堪的下人,秦子恆眉头微皱,有些不耐,语声也冷了几分: 「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虽是疑问句,但那话中的寒意,却让一直贴身伺候秦子恆的墨书一颤,当下不敢再耽搁,一挥手,也不敢耽搁时间去找什么合适的东西。 直接让侍卫捂住这些太监侍女的嘴,便将他们强硬的拖了下去,也没走多远,就在锦文阁院外不远处,传了廷仗。 第3页 世子的吩咐,自是没有人敢怠慢,很快,这些太监侍女就被堵着嘴摁趴在刑凳上,绑住了手脚,手臂粗的棍子由侍卫持着,毫不留情的打了下去。 府里的规矩,不敬主子,廷仗五十,看似数目不多,但实则下人受罚,左右两下方为一仗,五十廷仗,那便是实打实的要挨上一百。 别说是这些伺候人的太监侍女,便是自幼习武的侍卫将军,挨完之后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这也是为何他们要拼命挣扎求饶的原因。 只可惜,自幼由宸王教养的秦子恆,并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主子,尤其是对着这些犯了大错的下人。 不过十几仗下去,这些太监侍女的身后就出现了血迹,挣扎着唿痛的呜咽声也小了下去,气若游丝的趴在刑凳上,只有身子随着廷仗的落下而微微颤动,才知人是活的。 可惜,这个时候命长可不是一件好事,那意味着要生生被痛苦折磨着死去,那执仗的人可不会有半分手软。 外面发生的这一切,秦子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毕竟年幼,宸王又不喜他,也没人来教他什么规矩礼仪的。 不敬主子这个罪名有多重,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并不是很清楚。 只是他倒也不傻,只瞧着那些太监侍女怕成那般模样,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处罚,是以在被这位世子哥哥拉着进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世子哥哥,他们会怎么样啊?」 没有立刻回答弟弟的问题,秦子恆扫视了眼这不大的屋子,见里面一应的摆设布置都还算健全,虽然有些简陋,但并没有像院外那般破败,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在软凳上坐下,将墨言刚刚倒好的一杯热茶,塞进弟弟那带着些凉意的小手上,将小糰子揽进怀里,这才耐心的说道:「那般目中无主,不懂规矩的奴才,自是该杖毙,五弟不必担心,哥哥会让墨书给你寻些懂事的奴才伺候!」 年方十二的小少年,说起杖毙一词却满是不以为然,听得秦子轩不由心中一凉,有些发寒。 纵然知道这位世子哥哥是在为自己出气,更是在为自己立威,可这般动辄无视人命,也委实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还未见过这个时代残酷的他所能接受的。 犹豫了一下,虽然怕惹怒这位世子哥哥,让对方觉得他不能理会对方的一片苦心,但秦子轩还是忍不住开口求情: 「世子哥哥,还是饶他们一命吧,赶出府去就好了!」 不是秦子轩心软,想要以德报怨之类的,只是他觉得,那些下人当真是罪不至死,他们只是伺候他的时候不太尽心而已,又并没有欺负过他。 而且那不是一个两个啊,那是六七条人命啊,平日里虽然没有伺候其他主子时那么尽心,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照顾过他,直接打死真的不至于啊。 似乎是没想到弟弟竟然会为了那些下人求情,秦子恆不由愣了一下,一片好心被人辜负,他本该生气,只是看着面前小糰子那天真稚嫩的小脸,怒火却有些生不起来。 半响,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弟弟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暗自感嘆了一声,这孩子还是太过心软,往后得好好教教,倒是也没出声斥责。 「哥哥,您就饶了他们吧!好不好吗?饶了他们吧!」 眼见着秦子恆没有理会自己的话,秦子轩心下着急,不由得伸出手来,抓住对方衣袖,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宸王乃是当今陛下的嫡子,幼时曾备受宠爱,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后来被帝王厌弃,不受待见,甚至倍加苛责,但府内伺候的侍女却也都是精心挑选,容貌不说绝美,却也各个精緻。 秦子轩的母亲,虽然是宸王醉酒后宠幸,但能在宸王身边服侍,容貌自然也是婢女中的佼佼者。 模样随了父母,专挑着优点长的秦子轩,那小脸粉雕玉琢的,极为可爱,尤其是脸上那点婴儿肥,更是让人瞧着就不由软下心肠。 还带着点奶香味,软乎乎的小糰子,这般撒娇央求,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秦子恆自然也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当下给了墨言一个眼色,见对方会意,便揉了揉小糰子那嫩唿唿的脸蛋,带着些宠溺开口说道: 「好好好,依了你,便饶了他们这次,赶出府去罢了!」 说着,又对着墨言吩咐道: 「听到了吗?将他们都赶出府去,往后别让本世子再见到他们!」 「是。」 应了一声,心中瞭然的墨言,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了。 等来到院外,却并没有阻止那继续落下的廷仗,扫了眼那已经气息奄奄,连身子都不再颤动,只剩下身后血迹不断往下流的几个太监侍女,便站在墨书身边,默默的看着。 常年在秦子恆身边伺候,他自然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这般不守规矩,怠慢主子的奴才,若是没瞧见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就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别说是五公子求情,就算是宸王在这,怕是自家世子爷也会坚持己见,方才那般说,不过是怕五公子年纪小,被吓到敷衍两句罢了。 「你怎么出来了?」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墨书自然不会没有发现,转头看了眼是墨言,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 「五公子心软,见不得出人命,一会回去该怎么禀报,你清楚的……」 第4页 淡淡的回了一句,墨言就不再说话,王府规矩森严,最忌私下谈论主子,若不是怕出了纰漏,两人都得受罚,这句话他都不想说。 而见此,墨书心下瞭然,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与墨言一起,默默看着那不断落下的廷仗,和那几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下人。 只是虽然不再说话,但两人心中的疑惑却始终盘旋着,世子处置这些奴才并不稀奇,可对五公子这个弟弟的态度就有些不正常了。 王爷如今就三位公子,除了世子之外,便只有三公子秦子玉,和五公子秦子轩,往常也不见世子对三公子多么亲近,怎么如今对五公子却有些不一样呢。 无独有偶,此时的秦子轩,也有着这样的疑惑,要知道,他只是真的不忍心,看那几个太监侍女就这么没了命,才开口求情的。 可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触怒这位世子哥哥,毕竟来了也有几年了,他深刻知道这些上位者最不喜自己的好意被人拒绝,自己的命令被人违逆。 他都已经做好了世子发怒,连带着自己也被对方冷待斥责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不但没发怒,竟然还答应了。 这让秦子轩再一次的感到有些无措,只是相比于之前的不明所以,这会的他,却只觉得心中莫名的涌动着一股暖流。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的再听自己说话,在意自己的感受,孤独了许久的小孩,握着那衣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谢谢世子哥哥!世子哥哥对轩儿真好!」 仰着小脸,小糰子脸红扑扑的,有些害羞的扑进了秦子恆的怀里,抱着世子哥哥小声的道谢。 人精般的小糰子最是知道,该如何讨人喜欢,他虽不知道为何面前这位世子哥哥是如何的心血来潮,才关注起自己这个弟弟。 但他知道,不管因为什么,他总该顺着这位世子哥哥,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些,再好过些。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又回不去,那总要好好的活下去,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不要为难自己。 第3章 头一次被个软软糯糯的小糰子这般抱住,听着那奶唿唿的小声音,秦子恆眼神越发柔和。 人类对于幼崽的喜爱是天生的,尤其是当遇到一个长得玉雪可爱,又会撒娇的幼崽时,只要不是太铁石心肠的人,怕是都会忍不住心生喜爱。 是以等墨书和墨言回来復命时,秦子恆直接干脆利落的将身边的墨竹给了这个弟弟,还特意让墨书挑了些老实规矩的太监和侍女过来伺候。 等人员全部到位,训了几句话,又看着那些下人把屋内的摆设布置都换了一遍,将院落重新收拾整治了一下,直到觉得能入眼后,才起身离开。 秦子恆虽然备受宸王宠爱和重视,但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有所得便会有所失,相比时年五岁却无所事事,可以到处游玩悠闲自在的小糰子。 他从三岁开始就被宸王盯着开始启蒙读书,课业安排得非常紧张,上午学文,下午习武,基本上没有什么空余时间,这也是之前秦子轩对这位世子哥哥不太熟悉,没怎么见过的原因。 就连今日他能出来逛逛,也是因为朝中出了大事,宸王需要与他的先生和其他谋士一起商量,再加上他这段时间课业完成的很好,才得了恩典能不必继续在屋里读书。 只是从小被管束的严格,秦子恆早就已经养成了强大的自控力,纵然被放了半天假,也不会真的全然用于游玩取乐。 更何况,锦文阁发生了这些事,宸王那里怕是早就得了消息,虽然父亲没有什么反应,但深知父亲性情的秦子恆,自然是不能等着对方主动来问他。 宸王名秦君,乃当今陛下的嫡长子,开府之时正是最得圣眷之时,这宸王府自然修建了华丽大气,乃诸王府之冠。 纵然如今备受苛责,父子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但昔年所有的一切却也并没有被收回,宸王所居住的地方,自是奢华富丽,一步一景,宛若仙境,不是凡俗可比。 不过自幼跟在宸王身边,对这一切秦子恆早就已经看习惯了,从锦文阁一路回了立政殿,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此时秦君早就处理完了事务,正斜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刚过而立之年的秦君,五官端正,剑眉星目,自小便是天潢贵胄,锦衣玉食,接受皇室最正统的培养,又多年久居上位,自有一股气势威严,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不过秦子恆自然不是旁的什么人,他在这里素来是不需要通报的,对着站在门外服侍,对他行礼的王府总管太监福公公点点头后,便放轻脚步迳自走了进去。 眼见着自家父王正闭目休息,秦子恆没敢打扰,乖乖的撩起袍服便在殿中央跪了下来,静静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秦子恆觉得膝盖传来一阵酸痛,快要有些跪不住的时候,秦君才睁开眼睛,开恩的理会了下自己这个嫡长子。 「你倒是乖觉!」 看着跪着笔直的秦子恆,秦君轻哼了一声,话中带了些嘲讽的意味,显然对自己这位嫡长子今日的行为有些不满。 「父王午睡醒来,该是口渴了,儿子让下人特意备了父王最喜欢的崑山玉露,父王尝尝……」 假装听不见自家父王话中的不满,秦子恆起身倒了杯茶,双手奉给父王,见对方接过,便又重新跪回原地,甚是乖巧的说道。 第5页 「哼,这会知道讨好了,今日世子爷可是发了好大的威风啊!」 儿子的贴心,让秦君心中的不满消减了一些,只是一想到暗卫禀报的事情,便又有些不悦,自然没什么好话。 「父王,儿子知道,父王不喜儿子跟弟弟们有过多接触,是怕他们别有用心,害了儿子,只是小五年纪小,自幼又没人教,天真单纯,没有那般多得心思……」 知道自家父王在生气些什么,秦子恆自然不可以一直避而不谈,小心的瞅了眼父王的神色,他又接着说道: 「再者,小五毕竟是父王的儿子,他自幼失母,在这王府里总不能被些下人给欺负了,那岂不是有损父王颜面……」 秦子恆不说这话还说,一说这话,秦君反而来了火气,他眉头微皱,将手中茶盏放下,没好气的道: 「这么说,你违逆本王的意思,还是再为父王着想了!」 秦君虽是这么说,但熟悉自家父王脾性的秦子恆,却知道对方并没有真正生气。 正如他之前所言,小五再如何不讨父王喜欢,也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是这王府的小主子,自然不能任人欺负。 父王真正不满的,其实还是他在锦文阁待得时间过长,还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人给了小五,与这个弟弟的接触太多罢了。 想到这里,秦子恆也有些无奈,他是真不知道,自家父王是哪来的对一个孩子那么大的戒心,但也只能小心的劝道: 「父王,小五毕竟是父王的儿子,他自幼丧母,与三弟不同,若是没人管教,怕是很容易走了错路,儿子知道父王疼爱儿子,儿子也想为父王分忧……」 这话秦子恆说得恳切,也确实出自真心,对于一个不同母的弟弟,他虽然喜欢小五天真可爱,但这世界可爱的东西多了,单纯如此,他也不可能想要花费心力去管这个弟弟。 只是与旁的王府不同,他们宸王府,一共就只有五个孩子,还有两个是妹妹,在最注重子嗣的皇家,作为一个王爷,三个孩子委实是太少了些。 若是不好好照顾,好生教导,在折进去一个,那就算是父王再如何不喜欢庶子,怕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更何况,皇爷爷现在本就不喜欢父王,处处严苛,便是没错还要挑些刺,若是王府子嗣出了什么岔子,不管是走错路做了什么错事,还是无人看顾被害得夭折,被有心人知道,怕都又是一顿责罚惩处。 秦子恆自幼跟在秦君身边,父子感情深厚,之前没注意到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小五的处境,那为了自家父王,自然不能不管。 似乎没有想到,儿子想得竟然是这些,这般小的年纪,就知道为自己这个父亲考虑,让秦君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意,他沉默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到底是说不下去了。 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秦君声音不再那么冷硬: 「罢了,你要如何便随你吧,只一点,不能把他带到这边来,功课也不能落下!」 秦君对于自己其他两个儿子素来不关注,倒不是像府里下人想得那般,是因为厌恶,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其实也是喜欢的。 只是喜欢有多有少,相比于秦子恆,对于其他两个孩子的喜欢,就相当于没有了。 他既不想像他父皇那样,在宠爱他的时候,又疼爱其他的庶子,从而养大他们的野心,弄得到最后,父子失和,再也回不到最初,自然就要从一开始,便不给其他孩子希望。 只是再如何不希望,自己这宝贝儿子跟其他的孩子接触,可对于这孩子的一片孝心,秦君也是不忍心说什么狠话拒绝,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他虽然同意儿子关照弟弟,但绝不允许对方藉由儿子当踏板,得到自己的关注,不管那个孩子有没有这个心思,都要从一开始就掐掉。 「是,儿子知道了!」 听出了自家父王话中的意思,秦子恆只觉得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不喜欢父亲只对自己偏爱,他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般,其余的弟弟妹妹便不免显得有些可怜,秦子恆自然不是圣母,会做出让自己父王,去多疼爱一下其他孩子的建议。 但自觉是长兄,又享受了父王全部的疼爱,总有一份责任的他,还是决定以后多关照一下其他的弟弟妹妹。 而见宝贝儿子应了下来,秦君也是彻底冷不下脸了,将儿子从地上拉起来,便传了府医过来给儿子上药。 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纵然这屋内都铺有毯子,但到底也是不免有些青紫,虽然不太严重,但还是看看的好。 秦子恆虽然平白挨了罚,但他心里清楚那是因为父王对自己的在意,自然不会有什么记恨的心思,这会见父王不再生气,便聊起了今日去花园时看到的景色。 除了在课业方面要求严格,秦君平素倒也并不如何严厉,一时间父子二人自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 相反另一边锦文阁的氛围,就显得有些不太好了。 第4章 秦子轩晃悠着两条小腿坐在椅子上,他托着下巴眨着大眼睛,望着面前沉默着在那忙碌的墨竹,无声的嘆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墨竹,我知道你不愿离开世子哥哥,你也不必太难过,等过段时间,这里的事情捋顺了,我便跟世子哥哥说,让你回去!」 第6页 跟在不受宠的庶子身边,与跟在世子身边,那如何能一样,王府内下人之间也是竞争激烈,墨竹怕是不知道用了多少苦工,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在世子哥哥那里出头。 现在突然一下子被指到他这里来,怕是之前所有的努力付出一夕之间全都白费,心中的难过痛苦可以想像。 这点世子哥哥或许明白,但身居高位,自然不会在乎下人的想法,但秦子轩却不愿强人所难,对他来说,伺候的人换谁都是一样的。 正指挥着下人,收拾世子派人送过来的一些摆件陈设,还有布料器具的墨竹,一听到五公子这话,瞬间吓得面色发白,连忙跪下磕头: 「五公子,世子爷既将奴才给了五公子,奴才便会一心一意伺候五公子,绝无二心,还请五公子收下奴才!」 没料到墨竹会是这样的反应,秦子轩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确实吓得不轻,不像是假的,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开口安抚道: 「算了,你既愿意留下,那便留下吧,只是……你若什么时候不愿了,就告诉我,有些事情勉强是没有意思的!」 秦子轩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好几年了,也知道这个世界尊卑有序,等级森严,但或许是他年纪太小,又不受宠的缘故,体会的并不是那么深。 所以对于府里的下人,他还没有那种生杀予夺,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对他来讲,总是愿意考虑这些人感受的。 而听到五公子这么说,墨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又磕了个头表了忠心,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只是面色还是有些发白,更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世子身边调离,他虽然确实有些难过,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但却不敢有些什么怨言。 王府之中规矩森严,最忌怨怼主子,他若是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让世子知道,刚刚那些被杖毙的奴才,就是前车之鑑,他实在不敢有丝毫触犯。 墨竹站起身来,秦子轩这才发现,对方的额头都磕青了,可见用力之勐,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懵,他说得话当真有那般可怕吗? 没等秦子轩询问,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正是墨书带着几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太监侍女,还有两个头髮已经花白的老嬷嬷过来。 王府中还未成年的公子,按照朝廷规制,除了两个奶娘外,身边还应配有两位教养嬷嬷,贴身伺候的宫女四名,太监四名,至于负责洒扫杂活的更是多达二十多人。 皇家子嗣素来珍贵,便是秦子轩不得宠,锦文阁一向在府中备受冷落,一应的下人配制并不齐全,但伺候他的人加起来也有六七个。 是以这会见墨书带了这么多人过来,秦子轩倒是也不觉得多惊讶,只是不免有些烦恼,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再想像以前似的随意走动,怕是有些难了。 「五公子,这位是冯嬷嬷,旁边的那位是王嬷嬷,她们从前都是在宫里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世子特意将她们找了来,好照顾五公子……」 墨书上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便指着站在前排中的两位嬷嬷说道。 秦子轩看了两人一眼,又瞅了瞅墨书,心中有些郁闷,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他知道,作为一个现代人,又没怎么用心学过,自己的礼仪规矩怕是不过关的。 世子哥哥之前怕是也看出来了,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么两个在宫中待过的嬷嬷来,说是照顾自己,但估摸着怕八成是为了好生教导自己礼仪规矩。 「奴婢拜见五公子。」 墨书话音方落,这两位嬷嬷便上前一步,恭敬地说着,行了叩拜大礼。 只见这两人双肩齐平,上身挺直跪在地上,双手手心向下,随之虚按,头磕在手背之上,动作流畅规范,整齐划一,极为规矩,却看得秦子轩一阵牙疼。 得,这根本不用估摸着了,这两位嬷嬷九成九是来教自己礼仪规矩的,想到从前那自由自在的生活,再看看这两位一脸严肃的嬷嬷,他便觉得有些心累。 「起来吧,往后这锦文阁便有劳两位嬷嬷了……」 虽然心知有这么两位嬷嬷在,往后怕是没什么松快日子过了,但秦子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来,反而很是和气的说道。 这世间万事,皆是有一利就有一弊,莫名引起了世子哥哥的注意,恢復了自己作为王府公子的待遇,可以享受锦衣玉食,唿奴唤婢的生活,就必然会受到王府公子该有的管教。 无论如何的不自由,不自在,两相对比,可能秦子轩还会更喜欢之前的生活,但既然已经改变了,又推脱不得,便只能平静的接受。 「奴婢拜见五公子,请五公子赐名……」 两位嬷嬷退下后,便是站在后边的几位侍女上前见礼,抬眼一瞧,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淡蓝色的宫装长裙,跪在那里低垂眉眼,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王府的规矩与宫里的规矩一样,新认主的奴才,一般都要重新赐名,就像墨书他们似的,都是以墨字开头,便是秦子恆给取得。 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宫里,都是一样,除非是能够爬到一定等级,否则原本的名字便很难有使用的那天,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 秦子轩为图省事,直接以白字开头,这四个侍女便赐名叫白兰,白月,白羽,白竹,至于那四个小太监,则是用他们的姓氏为名,分别是小卓子,小李子,小邓子,小徐子。 第7页 正常新认主的奴才,都是该敲打两句,但只瞧着这几个太监侍女,都是一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生怕出错的模样。 秦子轩便知道,这个步骤怕是用不着了。 今天折腾了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这具身体到底只有五岁,早就有些累了,秦子轩也没有强撑着,让墨竹找个地方安置这些分配过来的下人,便打算去休息。 可没想到,他刚从椅子上跳下来,就把墨竹他们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两个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显得有些难看,王嬷嬷还好,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冯嬷嬷那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前俯身行了一礼。 无视了旁边王嬷嬷的阻拦,和墨竹墨书的眼神示意,声音尽量平缓的劝说道: 「五公子,您是王府公子,千金之躯,身份贵重,当注重自身安全,不能太过随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可是把秦子轩给整懵了,他看了看半蹲着身子,一脸严肃的冯嬷嬷,又看了看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眉头微皱,并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不悦。 从前没人管,自由散漫惯了的秦子轩,除了没有下过水,那什么事没做过,就这椅子那点高度算得了什么,别说他早已习惯,根本就不会摔,就算是真摔倒了其实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男孩子调皮的时候,磕磕绊绊身上总免不了带点青紫,有时候出点血也正常,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心中不以为意,对于这位冯嬷嬷如此小题大做的行为,自然是感到有些不舒服,只是对方是派给他的教养嬷嬷,本就有规范王府公子言行的职责。 先不说对方是世子送过来的,还是伺候过先皇后的,单单只是那劝说时恭敬地态度,他就不能随意的发火。 只是想得再如何清楚明白,忽然间失去了自由,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告诉你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也实在憋闷。 秦子轩吐出一口气,并没有理会冯嬷嬷,默不吭声直接便往自己的寝室走去,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不成。 白羽白兰还有小徐子,小李子都是会看眼色的伶俐人,又是贴身伺候的,这会见五公子板着一张小脸,径直走了出去,又收到了墨书的眼神示意,连忙便起身跟上伺候。 被调来锦文阁之前,墨书可是特意带他们看过那杖毙后留下的一层层血迹,更是严厉告诫过她们,必须照顾好五公子,她们哪里敢放着五公子一个人离开。 等秦子轩的背影消失,冯嬷嬷还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俯身半蹲在地上,只是神情不免有些僵硬。 见此,墨书嘆了口气,上前将冯嬷嬷扶起来,低声劝道: 「冯嬷嬷,奴才知道,您平素最重礼仪规矩,只是五公子自幼便独自一人在这锦文阁里,伺候的奴才下人又都不上心,想是从未学过这些的……」 「世子让您过来,便是看重您,想让您和王嬷嬷好生教导五公子,只是凡事还得慢慢来,总是心急不得的……」 第5章 「是啊,冯嬷嬷,这咱们刚来,五公子对咱们尚且不熟悉,便开始劝谏,可不是合适的时机啊!」 见冯嬷嬷还是表情僵硬的站在那里,王嬷嬷嘆了口气,也出声劝道。 她们虽是教养嬷嬷,有教养公子的职责,管教公子的权利,但毕竟是奴才,很多事情只能劝谏,却不能责罚,本就是要讲究策略的。 像是冯嬷嬷这般,一上来就让五公子不高兴,若是起了逆反心理,那她们这差事可就不容易做了。 「我何尝不知,只是……没忍住!」 冯嬷嬷早在刚进来瞧见秦子轩那散漫的坐姿时,就有些想要说了,只是一直强忍着,这会又见其直接跳下来,毫无仪态规矩可言,才一时没有忍住。 这会眼见着五公子理都不理自己直接离开,明显是生气了,她其实也有些后悔。 冯嬷嬷这话一出,王嬷嬷也有些哑然,都是宫里待惯了的老人,自然有些不习惯五公子那般太过散漫的模样。 别说什么年龄小不懂事,要知道宫中的皇子公主,那是从三岁就开始学规矩,哪有像五公子这般都五岁了,还跟个市井顽童似的。 只是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面上却是不能说的,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王府,议论主子都是大罪。 「冯嬷嬷,王嬷嬷,五公子年纪小,两位嬷嬷需得多费些心,莫要辜负了世子爷的信任!」 见气氛有些压抑,墨书看了眼两人,出声告诫了一句,而后瞅了眼额头有些青紫的墨竹,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问什么,心中嘆息一声便当做没看见一般转身离开了。 他与墨竹是同一批被调到世子身边伺候的,相处了那么久,虽然不乏竞争,但却也有不少交情,只是对方竟然已经被给了五公子,那就不能再像是以前那般了。 秦子轩自然是不知道他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气唿唿的离开之后,远离了那两位一看就让人压抑的教养嬷嬷,即便身后还跟了不少人,但心情也平復了许多。 因为刚刚被气了那么一下,他倒是也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了,扫了眼身后跟着的那一堆人,秦子轩在院子里随便揪了根野草,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 第8页 找了个石凳爬上去坐着,秦子轩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怔怔出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身后跟着的白兰白羽,还有小徐子小李子,都是刚被调过来的,不清楚五公子的脾气秉性,这会秦子轩明显心情不好,他们自然也不敢贸然上前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天色有些黑了,去取膳食的太监都回来了,原本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白兰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五公子,到用膳的时间了,可要先吃些东西?」 白兰五官柔和,肤色白皙,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即便是秦子轩心情不太好,可听着也不让他觉得厌烦。 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几人,又看了眼天色,秦子轩这才意识到过了多久,他到底是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即便仍旧有些心情烦乱,也没有什么胃口,却也不想为难这些伺候的人,当下便点了点头,跟着去用膳了。 别看锦文阁在秦子恆眼里,处处破败,简直没一处可以入眼,但那是因为对方出生尊贵,见惯了富丽堂皇,繁花似锦。 其实这里并不小,前三进后三进的院落,后面还有个小水池,旁边参差错落种着不少花,单只面积便可以比得上好几个普通百姓所住的院子了。 只是这几年秦子轩不受重视,这里久未修缮,伺候的人又不多,没有什么人气,才显得有些荒芜破败,像是冷宫似的。 但不过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其实就已经好多了,秦子轩原本是打算回寝室用膳的,往日里他也是都是在那里吃饭。 却没想到,刚往过去走了几步,就被白兰带到了单独收拾好的膳堂,原本也无所谓,对秦子轩来说,在哪里吃饭那都是一样的。 可一进来,那长长的桌子,还有上面那一道道,只粗略一数便有数十盘的精緻碗碟,还有旁边那正在试菜的几个小太监,瞬间便让他惊呆了。 往昔他不受宠,也没人管,大多都是身边伺候的太监,拿着食盒从府内的厨房里给他取回来几道菜,再拿到小厨房里去热一热,也就完事了。 别说是有人专门试毒了,那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秦子轩前世在学校上学的时候,都是吃得盒饭,味道还不如这些王府厨房里做出来的。 更别说,三四道菜对他这么一个小人来说,其实也是吃不完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会瞅着这膳堂内如此大的阵仗,秦子轩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世子哥哥会发那么大的火,更是觉得他可怜了。 若这才是王府公子应该有的待遇,那他以前过得还真是挺可怜的,后知后觉的秦子轩,被墨竹带着还有些懵的坐在那唯一的椅子上。 看着面前一个个盖子被掀开,露出还冒着热气的菜餚,他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怎么……这么多?」 不说话不知道,这一说秦子轩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 老实说,虽然出生在王府,是王府仅有的几位公子,但除了在年节的时候,他能见到皇家的奢华景象,平素他还真是没什么太多的感受。 刚刚墨书带着一堆下人过来的时候,那还好一点,毕竟他早就见过自己的两位兄长,身边跟了多少伺候的人。 可眼前这一幕,他委实是没什么经验了,这皇家竟然如此豪奢吗。 「五公子,按照朝廷规制,皇子是七十八道菜,与亲王同例,世子是六十九道,王府公子则是五十八道,这是您正常的份例。」 见五公子这般震惊,墨竹知道,过往膳房定是剋扣了五公子的分例,再瞧一眼桌上那些不少都是孩子无法食用的例菜,在心中暗暗记下,便轻声解释道。 而听到这话,秦子轩又看了眼这摆得长长的桌子,上面并不全是菜餚,五十八道碗碟中,有不少是糕点和水果,还有不少各样的主食。 可即便如此,五十八道,只自己一个人,这般的待遇,秦子轩忽然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打破了狗脑子的想要争宠了,这受宠与不受宠之间,委实是差距过大了。 感慨了一下后,秦子轩也并没有什么太多别的想法,穿越之前才不过十几岁,还想不到这般奢靡的皇室,对百姓可能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略有些兴奋的开始享受面前的。 墨竹是从王府无数太监里面,硬生生拼出一条血路,到世子爷身边贴身伺候的,自然极会看眼色,虽然对五公子不太熟悉,但这会侍膳做得也是颇为妥帖。 秦子轩原本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可慢慢的,自己想吃什么,不用伸手便有人送到眼前,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实在太过腐蚀人心。 秦子轩不得不承认,只不过是半天的功夫,他这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就有些堕落了。 已经许久未吃过这么多好吃的,本身便没什么自制力的小傢伙,很自然的便吃撑了。 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秦子轩有些念念不舍的放下筷子,让身边伺候的下人,把这些剩下的菜餚分了,他便离开膳堂去院子里消食了。 伺候的主子心情明显好了起来,不似之前那般生气,让人不敢说话,白羽等人自然不会再那般干站着了。 秦子轩不过只是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这几个侍女太监,说话逗趣的,侍奉茶水点心的,还有拿着披风,随时准备给他添加衣物的。 第9页 让素来冷清的锦文阁,莫名多了几分热闹。 秦子轩年纪不大,穿越之前也是个爱玩爱闹得,虽说这几年,因为经歷,再加上生存环境的关系,习惯了安静,一时有些不适应。 但被人捧着,处处以自己为中心的生活,自是一种享受,就像是刚刚那满桌子丰盛的膳食一般,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美好。 只是到了晚上,被伺候着换了柔软舒适的寝衣,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早已被暖炉熏过,散发着淡淡香味的锦被,秦子轩忽然有了种不真实感。 透过朦胧的纱幔,看着睡在屋子角落,时刻注意这边动静,为自己守夜的白羽,这一天下来漂浮在空中的心,忽然间沉到了谷底。 怔怔的看着那微弱的烛火,秦子轩只觉得有些压抑,这一天过得太过飘忽,如同梦境一般,可却太过不真实了,比那几年被冷落被无视的生活还要不真实。 要说锦衣华服,众星捧月,时刻有人围着哄着伺候着,这谁不喜欢,可世子哥哥对他的疼爱来得太过突然,这样的改变全然不由自己,总让人莫名惶恐。 若是有得选,秦子轩还是更喜欢之前那般模样,纵然艰难些,可心中是安稳的,可惜,自从来到世界开始,他便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轻轻嘆了口气,秦子轩摇了摇头,撇开了这些乱起八糟的思绪,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日墨竹已经说了,明日两位嬷嬷就要开始教导他礼仪,只瞧那两人的模样,就知道不会是个轻巧的活计,他自是得养好精神才是。 第6章 五岁的小孩,正是贪睡的时候,再加上昨晚睡前胡思乱想的,睡得不是很安稳,自然起得便更晚了。 往日里在这锦文阁伺候的下人中,并没有专门负责的教养嬷嬷,秦子轩又没有母妃,自是没人管,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也是无妨。 可现在那就明显不一样了,早早就备好了宫规,就等着五公子起来,好生教导一番,好不负世子所託的两位嬷嬷,站在秦子轩的寝殿之外,眼瞧着太阳越来越亮,屋内却全无动静,面色也是越发难看起来。 别说是王府公子,皇子孙,便是普通官员家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也是需得晨昏定省,早早起来侍奉尊长的。 纵然王爷免了其他两位公子的晨昏定省之礼,可睡到这个时候,也实在是不成体统。 只是五岁的孩子,年纪到底还是太小,容易惊到,纵然有着管教的权利,两人也不能直接进去把人拽起来,若是吓到了,再生了病,那她们可担不起。 是以两人也只能这么干等着,连带着身后端着水盆,拿着毛巾帕子,等着伺候洗漱更衣的几个太监宫女,皆是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负责守夜的白羽出来,唤人进去伺候的时候,那些太监宫女才算是松了口气,赶忙跟着进去,远离明显散发着黑气的两位嬷嬷。 宫中出来的奴才,别说是站几个时辰了,便是跪几个时辰,那也是习惯了的,纵然身子再疲累难受,动作也都是井然有序,挑不出丝毫毛病。 伸了伸胳膊,秦子轩打了个哈欠,坐在床上,他揉着眼睛,半梦半醒的任由白羽她们忙活,直到温热的帕子,小心的擦过白嫩的脸蛋,才算是终于清醒了过来。 看了眼那放了几片玫瑰花瓣的清水,再瞅瞅跪在地上,高举水盆方便他洗漱,却也不过也才十几岁的小太监,秦子轩张了张口,本想让对方起来,不必如此卑微的侍奉。 可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扫过白羽等人,包括那跪地的小太监都没觉出什么不对的模样,他心中暗自嘆息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洗脸的动作明显快了一些。 接过白兰递过来的帕子,秦子轩擦了擦脸,很快便起身往膳堂去了,他虽然不能贸然改变这个时代的规矩,但他知道该如何悄无声息的待他们好些。 早上的膳食,与昨日晚上有些不同,多了些粥食,和配套的小菜,其他的正菜也显得更清淡一些。 相比于昨日的大鱼大肉,甚至有些根本无法食用的辣菜,今日的膳食虽然没有昨日那般奢华,尽是各种山珍海味,但却显得格外用心。 秦子轩瞅了眼旁边默默侍奉的墨竹,心知定是对方与世子哥哥说了什么,不过对于膳房本就好感不多的他,并没有多问什么。 却不知,膳房那边并不是像他想得那般,只是被世子哥哥申斥了一顿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杖毙了管事的两人,其他被牵连的更是打死不少。 当然,这罚得不仅仅是因为怠慢五公子,更多的还是因为怠慢了世子的命令。 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世子重视五公子,还敢不尽心,只上些例菜敷衍,被打死也是活该。 两位嬷嬷是在秦子轩用完膳后才出现的,古代讲究饭前不教子,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两位教养嬷嬷。 纵然有着天大的火气,自然也只能忍着。 是以当两人再出现在秦子轩面前时,别说本就严肃的冯嬷嬷,便是之前看着温和一些的王嬷嬷,那脸色也是极为的难看。 「五公子,身为人子,本该日日晨昏定省,侍奉尊长,王爷虽怜悯公子年幼,免了您晨昏定省之礼,但五公子也该勤勉一些才是!」 站在大厅正中,冯嬷嬷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便开口说道,话语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第10页 虽则昨日王嬷嬷和墨竹都劝过她,她自己也反省了一下,可再多得反省,当瞧见五公子快午时才起后,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而这一次,不管是王嬷嬷还是墨竹,都没有像是昨天那样拦着,显然,在他们眼里,一直睡到这个时候才起,也实在是太过不像话了。 别说是王府公子了,便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也不能这般没有规矩。 秦子轩昨日便已知道这位嬷嬷的性子,对方是教养嬷嬷,本就有着管束他的权利,又是曾经皇后娘娘身边待过的。话语虽不客气,却并不让他意外。 只是对方的话倒是颇让他觉有几分好笑,他那位父王,哪里是怜惜他年幼,才免了他晨昏定省,那分明就是眼里只有世子。 不想瞧见其他的儿子,不愿意他们在眼前晃悠,才连晨昏定省的规矩都给免了。 只是这话能想却不能说,是以秦子轩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声,面上还是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 毕竟经过昨日的事情,对于这两位教养嬷嬷,他也有了心理准备,虽说心中难免有些不认同,但至少不会再忍不住表现出来了。 见五公子这般,冯嬷嬷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似乎也是怕说得太多,面前这位再起逆反心理,是以两人都没有再揪着这事不放,而是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可接下来背诵宫规倒还好说,虽然厚了些,但慢慢背着也就是了,只教导礼仪实在是让秦子轩吃了大苦头。 他往常随性惯了,没人管他,可现在两位嬷嬷,那真是严格的按照皇孙的行为礼仪规范来要求。 皇室之中规矩繁琐,皇孙虽然不如皇子尊贵,但出去一样代表着皇家体面,言行举止皆有着严格的规范,其礼仪之繁杂琐碎当真是让秦子轩苦不堪言。 别的不说,光是行礼的礼节就有无数种,想要达到姿势标准,那便需要反覆的练习,一天下来就是累得腰酸背痛的,整个人瘫成了一团。 更可怜的是他走得太快是错,步伐太大是错,坐得不端正是错,站的不端正是错,就连睡觉时躺着得姿势,吃饭时动作快些也是错。 几日下来,秦子轩觉得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做得对的地方,而不管是言行举止,起卧坐行,都被束缚在了一个框框里,这也让他难受得有苦说不出。 一向随遇而安,只要能过得下去就能好好过日子,就连被下人苛待,被父亲冷落都不在乎的秦子轩,终于受不了生出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 秦子轩向来是个有行动力的,打定了主意后,他便趁着晚间白竹负责守夜的时候,悄悄拎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从窗户处爬着跳了出去。 虽然自上次世子哥哥来过后,锦文阁伺候的下人明显多了起来,负责巡逻的侍卫也不敢再忽视这边。 但相比于才来了几日,对这里明显不熟的侍卫下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的秦子轩,想要甩掉他们,不被发现,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锦文阁便是在王府后院也算是非常偏僻的地方了,侍卫巡逻到这得时候那看不到的死角也非常多,秦子轩自三岁能跑能跳之后,没少偷偷熘出府去玩过,自是熟门熟路。 来到靠近墙边的大树底下,秦子轩将包袱牢牢的系在自己身上,借着明亮的月光,非常轻松的几下就爬上了这颗粗壮的大树。 坐在枝干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往树上一系,剩下的用力甩在了墙外,顺着绳子,灵活的便从墙上滑了下来。 双脚安稳的落了地,秦子轩拍了拍小手,望着墙上垂下来的绳子,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不禁透出了一丝得意。 望了望左右,见四下无人,秦子轩也不敢在这里多待,顺着廊道便悄悄的往自己往日里常去的那个宅院摸过去。 往常因为没有人管,秦子轩都是白日里偷熘出来,等到了晚上玩够了再顺着绳子爬上去,因着从未出过什么事,到时间他就回来了,所以那些伺候的下人除了一开始有些着急的找过他之外,后来也就不管了。 要说这还是第一次,大晚上的熘出来,虽然路都是走熟了的,但黑灯瞎火的,秦子轩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好在这片区域不是王府,就是朝中大员的府邸,负责宵禁的巡逻兵士,也不敢惊扰这片区域的达官贵人们,只是象徵性的转了一圈便匆匆的离开。 这给秦子轩偷摸熘出去提供了极好的条件,他这一路近乎是顺风顺水的,摸到了他的目的地。 站在墙外,秦子轩看了看四周,按照约定的信号,学了几声鸟叫后,便站在外面等着,很快,墙头就冒出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刚冒出头的小人,瞧见是秦子轩,顿时兴奋了起来:「阿轩,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别废话,快把绳子放下来,拉我进去!」 瞅见自己熟悉的小伙伴,一路上都是提着颗心得秦子轩,终于是松了口气,催促着说道。 墙上的小人见秦子轩这般着急,也不再废话,把绳子牢牢的系在树下,便扔了下去。 丝毫没有犹豫,拽住绳子,秦子轩便借着月光,灵活的爬上墙头,与之前趴在这里的小人顺利会师。 第7章 说是小人,其实趴在墙头的孩子,比秦子轩还要大个几岁,身量已经抽长,俊秀挺拔,能算是个小少年了。 第11页 只是头髮有些发黄,身子也有些瘦弱,脸色苍白,能看出明显的营养不良,纵然身上穿得衣服料子不错,也是时兴的样式,但明显的不太合身。 「阿轩,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出什么事了?」 一开始的兴奋过后,看到自己小伙伴身上背着的包袱,理智回笼,楚钰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以后我估计就要靠你了,阿钰,你可要收留我啊,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秦子轩摆了摆手,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受不了那严苛的规矩,只好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 「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我这里平素无人会来,就我自己一个,你能过来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只是阿轩,你这么离家,可当真想好了?」 楚钰虽然刚满十岁,但也是经歷颇多,心智成熟,他与秦子轩自幼相识,感情极深,他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更是明白小伙伴在王府中,就算不受宠,那也是皇室子弟,身份尊贵,就算是朝中大臣见了,明面上也得尊敬着。 可一旦出来,那直接就变成了没有身份的人,皇孙和普通百姓的待遇,那其中落差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又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需要什么大富贵,只要安安生生活着就好……」 明白小伙伴的意思,秦子轩拍了拍楚钰的肩膀,神思很是清明: 「与其在那个地方,活得提心弔胆的,又不得自由,倒不如出来,起码心里是安稳的!」 秦子轩说得很是认真,他看似是一时冲动,但其实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不知道世子哥哥为何会突然关注到他。 但一个既无母妃庇护,又不得父亲宠爱的皇孙,不被关注的时候还好,现在一下子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会面对什么,实在是让他有些惶恐。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纵然实际年龄也不大,但他已经不会去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身上,相信对方会保护他。 当然,那严苛的礼仪规矩,也实在是让他难受,事事不得自由,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的生活,与他而言,过得也委实没有意思。 「阿轩,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沉默了一瞬,月光之下,望着自幼相识的好友,楚钰郑重的说道。 身为世家子弟,他其实是不贊同自己小伙伴的想法,身份地位的重要性,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 纵然他活得再艰难,也从未有过想逃离的念头,因为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永远都是在这府里。 可他永远会无条件支持秦子轩,去帮助对方做其想做之事,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是秦子轩。 那是他黑暗孤寂的生活中,唯一的温暖。 ---------------------------- 楚钰乃是安国公楚承宇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只是他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安国公与其妻子伉俪情深,因此对这儿子自是厌恶。 只是古代重视子嗣,安国公既不愿意续娶,那他就必须得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所以纵然再厌恶这个儿子,也没把楚钰给扔了,还请封了世子。 但因着厌恶,安国公待这个儿子十分苛刻,课业没学好打,武功没练好打,做错事罚,做得不出彩还要罚。 不过五岁就一个人被扔到院子里,不许下人去伺候,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亲爹都不待见,下人又怎么可能会尽心,若不是楚钰是府里唯一的世子,他们也怕对方有翻身的一天,那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呢。 纵然如此,楚钰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秦子轩与他第一次碰见,就是因为楚钰被责罚后,发烧烧得人都迷煳了,又没有吃得,爬出去两人正好撞见了。 秦子轩那时候刚穿来不久,还没有经歷那么多,也是第一次逃出府去玩,还不懂得莫要多管闲事的道理,乍一见这么可怜的小孩,自是不能不管。 而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了,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因为太孤独了,两人时常这般来往,说是好友,但更多好像还是在一起抱团取暖的感觉。 在楚钰的院子里,有着秦子轩单独的房间,各种洗漱用具皆是一应俱全,也幸好安国公不待见这个儿子,平素除了送饭的,也没人会过来。 要不然,秦子轩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两人说了会话,因着天色已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便休息了,离了让自己莫名惶恐的地方,少了那些规矩的束缚,秦子轩睡得很是香甜,从未有过的放松。 可他这边是轻松自在了,宸王府内,别说是锦文阁,那是整个王府,包括立政殿都被惊动了。 秦君黑着一张脸,一袭寝衣未换,只披了件黑色绣着金纹的披风,坐在主位上,屋内升起了烛火,院外更是跪了一地的人。 还有一群被绑在刑凳上,正挨着廷仗的太监侍女,身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煳,只是各个都被堵了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听到刑仗落下时那呜呜的风声。 从旁边走过进来汇报的侍卫,对这悽惨的场面,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皆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跪地汇报,生怕招了王爷的怒火。 可当听到那被绑在树上的绳子,还有仍没找到人的消息时,秦君一直压抑着的怒火也是终于忍不住了,啪的一声将桌上的茶盏给砸在地上,指着侍卫统领怒声斥道: 第12页 「好得很,连一个五岁的孩子,你们都看不住,找不到,本王这王府若是指着你们保护,怕是不知何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便太重了,吓得侍卫统领王连立马跪在了地上,却不敢分辨,只能低着头承受着王爷的怒火。 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收到消息,赶忙素衣脱簪前来请罪的王妃许月欣,也走到了院门外,看到那趴在刑凳上,一个个被打得只剩半口气的奴才,心脏瞬间砰砰跳动了起来。 不过眼瞧着,王爷那凌厉骇人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纵然不想这个时候进去也是不可能了,一时间也只能壮着胆子,颤抖着手上前卑微的俯首认罪: 「臣妾许氏,教养公子失职,特来请罪,请王爷重责!」 许月欣是秦子恆的生母,她虽不受宠,但儿子得王爷看重疼爱,她在王府自然是有主母的体面。 只是那是平时,现在五公子私逃出府,王爷盛怒之中,她可不敢有任何侥倖,她深知,王爷的性情,可不会因为顾及儿子的面子就轻饶了她。 冷冷的看着许氏一身素衣跪伏在地的狼狈身影,秦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回到椅子上坐下,话语像是从冬日里的寒风中吹过来的; 「教养子嗣,素来是主母职责,秦子轩竟敢做出这样事来,简直是胆大包天,若是他找不回来,你这个王妃也不必做了,就算是本王能饶了你,陛下也不会饶了你!」 秦君这话不是威胁,秦子轩虽是他的儿子不假,但更是皇家子嗣,皇家子嗣被弄丢了不知去向,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宸王府的处境本就艰难,没事的时候,尚且还时常被人污衊陷害,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秦子轩找不回来,其他皇子再添油加醋,后果会如何谁都无法想像。 「臣妾知罪,求王爷息怒!」 许月欣身子一颤,被这话吓得不轻,想到若是自己被废后的下场,顿时心中惊惧,当下连忙叩首哀求。 「母妃,当下还是需快些找到小五要紧!」 虽然与生母素来不亲近,但瞧见许月欣这般模样,秦子恆哪里还坐得住,见父王面色沉了下来,显然怒火更盛,连忙拉起母妃劝说道。 而这时,似乎是注意到了空气中那越发炽热的怒火,许月欣也不敢在哀求,她慌忙的点了点头,便恭敬地行礼告退,匆匆忙忙下去安排人手找人去了。 许月欣虽走了,但秦君的怒火仍是半点没消下去,他烦闷的坐在椅子上,正好瞅见正跪在地上的王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踹了他一脚: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揉了揉额角,看着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出去找人的王连,秦君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头一次反思自己对其他儿子是不是太过忽视了。 只是不提歷朝歷代,就说本朝,那被忽视的皇子龙孙也不少啊,还有从冷宫长大的呢,也没见有哪个胆子大到这种程度,直接来个离府出走的啊。 秦君愤怒的同时又有些郁闷,怎么旁人那里很正常的事情,到他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第8章 秦子轩躲在安国公府邸,还是一个无人会注意到的角落,这谁能想到,再加上秦子轩离开时,将自己的足迹都给刻意清除了,又是半夜,正值宵禁,无人瞧见。 宸王虽是王爷,但也没有资格,去无故搜查其他大臣的府邸,是以任凭王府侍卫将这附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家五公子的半分踪迹。 弄得秦君这个堂堂王爷都不得不服了,自家这位五公子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但真是个够厉害的。 折腾了一夜,别说是那些负责搜寻的王府侍卫们,就连一直坐着等消息的秦君都有些疲惫了。 他揉着额角,纵然再头疼,眼瞧着到了早朝的时间,还是嘆了口气,也没有用早膳的胃口,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让王连继续带人找后,便带着侍从匆匆上朝去了。 昨日王府中这么大动静,别说是在这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本就不太平静的时候,便是平时,那也没人能够忽视。 不过短短一夜,宸王府丢了位五公子的消息,那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朝臣就已经尽皆知道了。 等在宫门外看到这位宸王殿下的时候,各个神情都不尽相同,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热闹的。 只是早朝已快开始,宫门外随时有负责礼仪的纠察官看着,是以就连那位明显目光不善的宁王殿下,也没有上前嘲讽的意思,倒是给了秦君一点清净。 要说秦君其实也不想弄出这么大动静,搞得人尽皆知,丢尽了自己的颜面,可他也没办法,孩子丢了,这大张旗鼓的找还找不到,若是悄无声息的,那更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找回来。 而孩子丢了的事情,那是迟早瞒不住的,到时再让旁人知道了,他的麻烦只会比现在更大。 所以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顶着满朝文武,那各色各样的目光,勉强维持着平静站在那里,想着一会该如何应付他那两位皇兄的发难。 人生就是如此,越是希望时间过得慢点的时候,时间过得便越快,平日里总觉得在宫门外,得等许久才能进入。 可这会,却觉不过短短一瞬,就被礼仪官领着,穿过宫门列队进了皇城。 第13页 秦君乃是先皇后所出嫡子,又早早的便受封亲王,在一众大臣之中,自是站在第一排的。 往日里对此,他并不觉得如何,可这会,净鞭响过三声,走过那高高的白玉台阶,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 正对上当今陛下那凌厉如刀子般的目光,却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时,他才不由得心下一颤,脚步都停了一瞬。 自小便跟在皇帝身边被教养长大,近些年来,陛下待他又越发严苛,纵然秦君已经歷练了出来,也已为人父,但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可再如何害怕,秦君也早就习惯了去面对,没有要躲避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如常的走进大殿与百官一起行礼,山唿万岁。 当今陛下名为秦煜,十八岁继位,不过五年就斗倒了仗着先皇旨意,垂帘听政的太后,二十五岁时更是御驾亲征,一举平定了当时在边疆肆虐的摆夷部。 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如今已年近六十,但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多年干纲独断下来,身上气势极强,让人望而生畏。 纵然昨夜闻听此事时,秦煜气得摔了最心爱的一套茶具,但今日却也只是在自己嫡子身上盯了半响,便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如常叫了起。 不过皇帝虽然有意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发作此事,一向视宸王这个弟弟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宁王,却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自不会亲自冲锋陷阵,只见他起身后,眼神往后一扫,立马便有一位御史从朝臣队列中站了出来,称有事启奏。 秦煜眉头微皱,他看了眼宁王,又看了眼垂着头站在那,不知道正想什么的宸王,略一沉吟,还是点头同意了。 本朝礼制森严,皇权高度集中,当今陛下又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这御史宁远也不敢搞什么太多的花哨,见陛下允准他上奏,当即跪下叩首,朗声说道: 「陛下,臣要弹劾宸王殿下,虐待亲子,致陛下皇孙不堪受辱,私逃出府,至今不知去向!」 一上来就被扣了顶虐待亲子的帽子,纵然知道自己那两位皇兄不会放过自己,秦君也是被弄得眉心一跳,正寻思着该如何应对。 就见那位宁远大人神情越发悲愤,似乎感同身受一般,饱含着无尽冤屈的诉说道: 「陛下,可怜您的皇孙不过才五岁的年纪,就受尽生父的虐待,现在更是流落在外,生死不知!」 「宸王如此暴虐,连亲生骨肉都能如此对待,臣实不敢想,他日宸王还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啊,陛下!」 这话中之意,虎毒尚且不食子,宸王连亲子都不放过,更何况是身为君父的陛下呢。 能站在这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人精,哪个听不明白,当下都是心中一跳,老实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分毫不敢多言,生怕触了陛下的眉头,再受了无妄之灾。 而支持宸王的人可就坐不住了,这样歹毒的话语,直插要害,若是陛下信了,纵然现在不责罚宸王,但如果在心中种下了刺,那宸王还有何未来可言。 当下,户部右侍郎许焕之便站了起来,驳斥道: 「宁大人,宸王府中的事,臣等皆不清楚,宁大人怎知五公子离府就是受了宸王殿下的虐待,而不是另有缘由,莫非是宁大人在宸王府内安插了细作不成?」 这话锋犀利,直接反将一军,听得宁远心中一跳,连忙反驳:「许大人莫要信口污衊,本官并不曾知道宸王府中事,可一个五岁孩童,想来若非是受到亲父的虐待,何以会半夜离家出走……」 「更何况,堂堂王府,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就能熘出去没人发现,想来就算不受虐待,那在府中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去……」 这话说得大多数朝臣都在心中点头,一个几岁的娃娃,若不是不受重视,没人照顾,那想跑也跑不掉的。 宸王就算是没有虐待亲子,但这位五公子不受重视,在府中待遇不佳,却是定型的了。 不过哪位大臣的府里,没有不受待见的孩子,是以除了极少数品性端正的大臣心中不满外,大多数人都不当回事。 只有站在前排的安国公楚承宇,在听到这话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家中那位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子,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安。 不过此时正在上朝,再如何不安,现在这个形式,安国公也只能是强压下来。 许焕之冷笑一声,丝毫没被对方的话给带跑,语气中带着些嘲讽: 「这么说来,宁大人您是半分证据都没有,就如此冠冕堂皇的在陛下面前,只靠着一己猜测,构陷亲王了?」 乘胜追击,这谁都会,眼见着宁远被许焕之一袭话给逼到了死角,同样被宸王提拔上来的大理寺少卿常旭,也站出来说道: 「本官竟不知何时御史可以如此风言奏事了,若是御史台的官员都是这样,没有任何证据,仅凭推测便可构陷他人,亲王尚且如此,那满朝文武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这话一出,御史大夫陈述顿时坐不住了,连忙站了出来: 「常大人此言差异,满朝文武皆知,陛下皇孙丢失是事实,无论如何狡辩,都掩盖不了宸王殿下为父失职,如何能说是构陷!」 眼见着朝上吵成一团,皇帝面色越发沉了下来,侍奉在龙椅旁的首领太监秦公公立马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第14页 「肃静!!!」 秦公公都站了出来,几人也意识到了自己失仪,当即也顾不上吵了,都俯身跪在了地上,不敢多言。 而瞧见朝上安静了下来,皇帝心中的怒气才算消了些,秦煜先是冷冷的看了宁王一眼,见对方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如刀子般的目光才又射向了宸王,直盯着对方受不住,俯身跪在了地上,才寒声说道: 「宸王,朕只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后,朕见不到皇孙,你也就不必来上朝了!」 说完,皇帝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直接甩袖离开,留下面面相窥的朝臣,连忙跪地行礼恭送圣驾。 等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上,众人都站了起来,宁王整了整衣袖,志得意满的看了眼秦君,这才走到跟前,看似劝慰实则嘲讽道: 「三弟莫要着急,父皇只是担心侄子,才会发这么大火,说来我这个小侄子也是太胡闹了,便是受了什么委屈,那父子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得不是,何必离家出走呢……」 「倒是连累了三弟,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最后却在父皇面前,落了个为父不慈,又懦弱无能的印象……」 第9章 秦君默然的站在原地,对于宁王的嘲讽,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看了对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对方故意激怒他,就是想要看他失态,再弄出什么错来,好让陛下对他更加失望,在朝多年,这点城府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该如何把孩子找回来,皇帝既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么说了,那若是孩子再找不回来,他怕是真就要赋闲在家一段时间了。 若是平时还好,现在正值夺嫡的关键时期,闭关思过可是要不得。 而对于自己这个弟弟不上套,宁王也并没有太过失望,他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冷笑了两声,便吩咐手下的人去给对方找人制造阻碍了。 当今陛下是个极为精明的人,他自然不敢做什么派杀手,直接从源头上消灭那个小孩的事情,但做些小手脚,却是全然没有问题的。 两个主角都已经离开了,那些在边上看热闹的大臣们,自然也三三两两的出了宫,只是不免会议论一下,这件事情对现在的局势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毕竟就算是孩子找回来了,但宸王为父不慈,又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的印象,怕是在陛下心中,也要抹不去了。 那些已经站了队的,自不必说,那些还没站队的,在面对几位皇子的时候,也要更加多些思量了。 而这其中,安国公却显然没有寻思这些的心情,在皇帝离开之后,他甚至都没有留下,瞧瞧两位皇子之间争端的意思,立即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皇宫。 出了宫门,也顾不上坐轿,安国公直接抢过侍卫手中的缰绳,快速的上了马便往府里赶去。 宸王府里五公子的丢失,可谓是触动了楚承宇那根敏感的神经,让他对自己一向不甚在意的嫡子,头一次有了种担忧的情绪。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他妻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留下的,他虽恨他,但若是那个孩子真的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楚承宇只是想了想,便觉得心痛的厉害。 安国公府传承几代,占据了皇城最好的地段,便是在一众王府国公里离,离皇城也算是近的。 再加上从皇城到安国公府这一路,基本上都是各位达官贵人的府邸,道路平整开阔,也没有什么小摊小贩碍事,就连路过的平民百姓都少。 所以一路纵马疾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瞧见了安国公府的大门,没等马站稳,楚承宇便快速的跳下了马,把缰绳和马鞭扔给下人。 没有理会出来迎接的管家,他大步就往南苑走去。 而越往里走,楚承宇就越觉得有些心慌,他虽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待这个儿子确实有些严苛。 对方会不会跟那位宸王府的五公子一样,也悄悄地离开,在那个没有下人照看得小院子里,儿子如果想走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强压着心中的不安,楚承宇一脚踹开南苑的大门,等看清院落的模样,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南苑其实是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他和妻子一起布置的,那个时候,对于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孩子,他充满了期待,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塞过来。 妻子还笑着说他,将来肯定做不成一个严父,怕是会比谁都惯着孩子,他那时并不以为意,还说他楚承宇的孩子,他自然要宠着,就算是宠成一个纨绔,他也养得起。 可没想到,当初的满怀期待,最后却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而自从妻子死后,那个孩子就被他一个人扔到了南苑。 这里,他也再未来过。 楚承宇看着那落满了树叶,布满了灰尘,冷冷清清,没有半分人气,显得格外破败的院落,一时间竟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往那院中唯一一间看着完好的屋子走去。 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见到孩子,楚承宇本就不安的心,越发显得急躁了起来。 而等他踹开屋子的门,瞅清屋内的情形时,原本的急躁瞬间变成了愕然,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涌了上来。 「畜生,你做了什么?」 第15页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楚钰瘦弱的身子下意识的一颤,他握着没来得及藏起的玉佩,砰的一声双膝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跪在那里,等候着对方的责难。 望着屋内那铺了一地的各种珍宝,楚承宇目光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大步走到对方面前,强硬的将小孩的下巴抬起。 「说,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偷来的?」 虽是问句,但用得却是肯定的语气,楚钰瑟缩的看着自己父亲那冒着怒火的双眸,纵然早就已经习惯,可心中却还是不免有些苦涩。 这是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啊,是他在这世间本最该依靠的人,却那般厌恶他,甚至不惜以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还真是可悲啊。 楚钰嘴唇微动,他有心想要解释,不想父亲误会他品行不端,却又知道对方认定的事,他解释是没有用得,对方根本不会信,更何况,这些东西他也确实没法解释。 是以除了保持沉默,楚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他这幅模样,却越发激怒了楚承宇,或许是每次一见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难产去世的妻子,心中的恨意涌动难以压制。 往日里在朝堂上很是冷静理智的安国公,这会全然没了往日半分模样,他已经忘了自己匆匆从朝堂赶回来是为了什么。被自己孩子竟然偷窃的事情刺激到,胸膛上下起伏着,楚承宇直接一脚便踢了过去,正踢中楚钰肩头,也不管孩子痛苦的模样,怒声道: 「不说是吧,来人,拿家法!」 管家福伯在安国公府里已经伺候了三代了,因着楚承宇一回府就来了南苑,怕父子之间再闹出点什么事情,主要是怕楚钰再出点什么事,所以他一直在后面跟着。 这会见国公怒极要行家法,福伯顿时急了,他也不敢劝楚承宇,只能蹲下身子,将一脸痛苦,捂着肩膀躺在地上的楚钰扶起,开口劝道: 「世子,您快告诉国公,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老奴相信,世子是个好孩子,定不会做出偷窃的事情!」 福伯是看着楚钰长大的,对安国公府更是忠心耿耿,往日里因着楚承宇的态度,虽不敢明着怎样,但暗地里却没少关照这位楚家唯一的少爷。 这些楚钰都是知道的,见福伯相信自己,他更是心中一暖,有些想要落下泪来,只是抬头看着父亲那冷漠的神情,一颗心却又冷了下来。 他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推开了福伯的搀扶,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勉强跪直身子,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本来听到福伯那些话,稍稍有些冷静下来,也想听听孩子解释的楚承宇,一看到楚钰这幅模样,顿时更气了,难得的那点耐心也没了。 不一会的功夫,下人便将家法和刑凳都摆了上来。 安国公府的家法是一根成人手臂粗,一人高的竹板子,看着吓人,打起人来也是极疼,但竹板轻薄,不伤内里,是最适合惩戒族中子弟的刑具。 楚钰从五岁起,就没少在这竹板子下辗转熬刑,对其早已习惯,只是再习惯,也没有不怕疼的。 他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的惧怕,俯身趴在刑凳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刑凳,尽量放松身体,去迎接那不知数目亦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责罚。 可惜楚钰这般乖顺的模样,并没能得来楚承宇的怜惜,之前的不安和担忧,在这时全都化作了怒火,裹挟着竹板子重重的砸在了楚钰身后那两团肉上。 纵然已经挨惯了,但感受到身后勐然炸开的疼痛,楚钰仍旧是忍不住闷哼出声,抱着刑凳的双手,抓得更紧了。 楚承宇下手从不留情,不过两下,就让楚钰疼出了满头的冷汗,他努力控制着唿吸,尽量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他在这府里素来没什么体面可言,更别说世子的威严了,只是十岁的少年,还是想要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板子携着风不停的落下,每一下都是十成十的力道,不过十几下后,纵然有着衣物遮挡,也能看出身后明显的肿了起来,一阵痛麻过后,火辣辣的疼痛。 被藏在柜子里努力忍着的秦子轩,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眼见着安国公越打越狠,半点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也顾不得自己出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直接推开柜门,迈着两条小短腿便冲到了楚承宇面前,想要将还拿着板子不停往下打得人推开。 可惜,错估了自己的力量,不但没把人推开,反而把自己给摔了个屁墩,疼得秦子轩眼前冒花,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第10章 不过虽然没把人推开,但突然冒出这么个小人来,还是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惊到了,楚承宇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上的板子,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孩。 五岁的身体到底还是太小,皮肤细嫩,摔一下就能变得青青紫紫,纵然意识再如何控制,疼痛导致的生理性泪水还是不受控制。 但秦子轩现在却顾不得这个,他看着趴在刑凳上,疼得额头全是冷汗,却还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小伙伴,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楚承宇,大声质问道: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问都不问清楚就说自己儿子偷窃,还打得这么狠,你到底有没有当他是你儿子?」 秦子轩自认是在替小伙伴鸣不平,他见过不少不负责任的父亲,但渣到这种程度的,那还真是少见。 第16页 跟楚承宇一比,就连宸王怕是都要成为绝世好爹了,起码对方只是无视他这个儿子,还从来没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打过他。 秦子轩气愤难平,可五岁的小娃娃,气鼓着一张小脸质问,还眼泪汪汪的,不但没有任何气势可言,反而让人觉得颇为可爱。 因着面前小孩身上衣物所绣的样式,还有那差不多的年纪,再加上已经传遍整个朝堂的消息,短短几息之间,楚承宇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面前小孩的身份。 虽然心中疑惑,自家儿子怎么会跟宸王府的公子扯上关系,更是头疼,从不站队的安国公府,经此一事,怕是难以平静了。 但知道自家儿子应是没有偷东西,没有品行不端的楚承宇,到底是没有那么大的怒火了。 他看了眼面前气鼓鼓瞪着他的小孩,又瞅了眼在刑凳上急得说不出话,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儿子,不动声色道: 「哦,那你告诉我,这些东西若不是他偷的,那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我送给他的,怎么,不行吗!」 「还是说,安国公非得坐实了自己儿子偷窃的罪名,好掩盖你不教而诛,不问个清楚就冤枉,虐打亲子的心虚!」 秦子轩人虽不大,但仰着小脸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因着楚钰身上的伤,他对这位安国公,更是讨厌至极,话语也毫不客气。 「你这小孩,竟敢这么跟本国公说话,你就不怕本国公直接杀了你?」 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话语凌厉的小孩,楚承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颇有意思,生起了些逗弄的兴趣。 原本见秦子轩跳出来,就担心得不行的楚钰,这会听到父亲这话,顿时心脏勐地一跳。 疼痛早已模煳了他的意识,让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挣扎着便从刑凳上掉了下来,到底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落地瞬间带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花,差点便晕过去。 好半响才强撑着缓过神来,拉住父亲的衣角,艰难的开口:「父亲,不要,不要……动他……」 低头看着满脸冷汗,疼得浑身都在颤抖的儿子,却丝毫不顾自身的拉着自己衣角,在那哀求。 这般狼狈的模样,让楚承宇不禁沉默了一瞬,背在身后的手瞬间握紧,指甲陷进肉里,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而瞧见这一幕的秦子轩,连忙上前两步扶起楚钰,避开他的伤处,帮着擦掉头上的冷汗,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说道: 「阿钰,我没事,我说了,安国公他是不敢杀我的,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很疼?」 其实从楚承宇踹开南苑大门的时候,秦子轩和楚钰就听见了,本来其实只要把他自己藏起来就好了。 可偏偏,那个时候,秦子轩正给楚钰展示,自己从王府带出来的那些珍宝,畅想两人以后凭藉这些东西,可以过上的美好生活。 那东西铺了一地,想要收起来已经是来不及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向无人问津的院落,竟会在这时,迎来已有十年未来过这里的安国公。 后悔已是无用,秦子轩本打算坦然面对的。 反正就算是他被抓回去,以他的身份和年纪,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顶多就是逃跑计划失败,以后再无自由可言,会受些责罚罢了。 可楚钰偏偏说,若是让他父亲发现他私藏宸王府的公子,他受到的责罚只会更重,所以还是把秦子轩给藏了起来。 但眼看着楚承宇不做人,那板子不停的落下,秦子轩哪里还能待得住,又哪里还能再听楚钰的话。 「你怎知本国公不敢杀你,不过就是个几岁大的小娃娃,这里是本国公的府邸,你若是死了,那也是白死!」 被秦子轩那笃定的话语,打断了惆怅的心绪,楚承宇饶有兴趣的问道。 「安国公何必明知故问,你既不问我来歷,也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想必已是猜到我的身份,既然猜到了,那便是我让安国公杀,你又敢杀我吗?」 秦子轩安抚的拍了拍楚钰的背,他抬头看着面目威严的安国公,白嫩的小脸上满是笃定。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这府里皆是本国公的人,杀了你又有谁能知道,便是你身份再高贵也是无用!」 楚承宇边疆厮杀十数年,又在朝为官,宦海沉浮多载,方有今日地位,岂会被一个孩子的话给吓到,当即语气中都带上了一丝杀气。 院子内的那些护卫更是配合,只听刷刷的声音,一个个便把刀都给拔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看着秦子轩,似乎一声令下,随时便会扑上来一般。 楚钰顿时被吓得不轻,可还不等他挣扎着起身,就被秦子轩给摁了下去。 给了自家小伙伴一个安抚的眼神,秦子轩瞧了瞧那些出鞘的刀剑,却丝毫没有被吓到,他看着面前这位安国公,神情很是冷静: 「安国公何必吓我,我又不是被吓到的,若是真想杀我,那国公根本就不会与我废话,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这院中的下人护卫都猜到我的身份后!」 秦子轩说着,还忍不住有些自嘲: 「再说这天下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让人知道,顷刻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安国公家大业大的,又岂会冒这个风险,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条小命可还没有那么值钱!」 第17页 秦子轩不是笨人,自家儿子身边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孩子,还一上来就质问自己,若不是猜出了他的身份,那以这些达官贵人的性子,哪里会跟他费这么多话。 而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他并不惧怕安国公话中的威胁,这世上,敢在当今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杀皇孙的人,不说没有,也是少之又少。 起码家大业大的安国公,是做不到豁出一切的。 听到这话,楚承宇不由得挑了挑眉,让护卫把刀剑都收了起来,他面上再无那点刻意露出来的杀意,反而带着丝赞赏之色: 「你还真是聪慧,可既这般聪慧,又怎会私自逃出王府,你难道不知道没了皇孙的身份,你未来会是如何?」 楚承宇是真的有些欣赏这位宸王府的五公子了,他没想到这么个小小的人,竟然看得这般清楚,可同时他又不免有些疑惑。 原本他以为,那个逃出宸王府的五公子,不过是个无知小儿,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那难道是宸王真的虐待皇孙了。 若不然这么一个聪慧的孩子,怎么会不明白,普通百姓和皇孙的身份差距到底有多大,那可比天边云和脚边泥的区别还大啊。 「我为何会这么做,那是我的事,安国公若是想把我送回去,那便送,若是想把我藏起来,我也没意见,只一点!」 秦子轩神情严肃的看着楚承宇,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许你再动阿钰,若是我发现他身上再有别的伤,那我就告诉皇爷爷,是你……安国公……把我给偷出去藏起来的!」 楚承宇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小孩,竟然被气笑了: 「你这般光明正大的诬陷,你觉得这满院的人都是死的吗?」 「他们是不是死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都是安国公府的人,安国公府的人,又如何能为安国公作证呢?」 扫了眼院落内站着的那些下人,对于楚承宇的话,秦子轩毫不在意,随后脸上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 「再者说,安国公想来应该明白,这世上之人,是会相信一个五岁的懵懂皇孙,还是相信一个身在朝堂,沉浮多年,心机深沉的国公?」 第11章 楚承宇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小孩所说的话,皆是真的。 而他堂堂一个国公,还真就被他这么一个小孩给威胁到了,虽然只要现在敷衍过去,过后他有无数方法,就算是把楚钰打死,也能让这小孩发现不了。 更何况,对方的威胁本身就是具有时效性的,过了当下这个局势,等对方回了宸王府后,那任对方再想如何说也没有用了。 但说一千道一万,至少现在,他还真是除了妥协,再别无他法,总不能真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把皇孙给杀了吧。 楚承宇在朝多年,不是没被人威胁过,不是没有妥协过,但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妥协,纵然对方身份不同,也还是有史以来头次。 说不清是郁闷,还是为这小皇孙对自己儿子的情谊感到欣慰,亦或者是感慨皇家的孩子,当真是不一般。 楚承宇看着面前这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一时心情复杂竟不知该如何说。 半响,他才笑着摇了摇头,把已经疼得有些意识模煳的儿子,从地上抱进屋子,放在了床上。 而见此,秦子轩知道,对方这便算是默认了,毕竟是堂堂国公,总不能真要人家不顾脸面应他一声,能默认就已经很好了。 秦子轩心下松了口气,连忙便跟了上去。 等到了屋内,看着被放到床上趴着的小伙伴,早就忍不住心中担忧的秦子轩,见屋内除了楚承宇之外,再没了旁人,直接上前就把小伙伴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那干脆利落的动作,把站在一旁的楚承宇都给吓了一跳。 也得亏是楚钰现在意识不清醒,若是他现在还清醒着,怕是能羞愤的一头把自己给撞死。 竹板子虽然轻薄,不伤筋骨,但那半人高,成人手臂粗的刑仗落在身上,也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承受的。 虽然才打了不到二十下,并没有出血,但那身后的两团肉也是肿了三指有余,整个乌黑髮亮,再无半分原本的颜色。 别说挨了,秦子轩只是看着,就觉得身后隐隐作痛,当即心疼的直掉眼泪,对楚承宇怒目而视: 「你还真是亲爹啊,阿钰他才十岁,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你这根本就是虐待,你若不想要这个儿子,你不如把他给我,何必这般折磨他!」 过往几年,他虽知道自己小伙伴的处境,知道楚承宇是个渣爹,楚钰在其手下没少受责罚。 但对方从不让他看到伤势,每次过来,就算是刚刚受完责罚,也是装作一副并没有什么大事的模样。 弄得他以为,楚承宇动家法,也就只是打些戒尺而已,那东西他前世顽皮时也挨过不少,虽然疼了些,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现在,瞅清楚钰身后的伤,亲眼瞧见那责罚的刑具,还有楚承宇不分青红皂白便下狠手的暴戾模样,秦子轩才真正认识到,自家小伙伴过得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瞅着心疼的直掉眼泪,声音都有些哽咽的小包子,楚承宇扫了眼儿子身后的伤,很是不在意,还颇有些好笑的说道: 第18页 「这点伤算什么,连皮都没破,血都没出,养养就好了,连药都不必上,男孩子不必那般娇气!」 楚承宇这可不是故意说话气小孩,他是真心这么想得,没出血那就不算罚的重,往常打得比这更重的时候,他也没太在意过,何况现在。 至于说自己是否冤枉了儿子,那楚承宇就更不在意了,毕竟他又不是没给孩子解释的机会,是对方什么都不说,如何能怨他。 更何况,单单只是私藏宸王府公子这事,那便是打死也不算冤枉。 得亏秦子轩没有读心术,若不然,他要是知道楚承宇的想法,怕是能被对方给活活气死。 即便不知,这理想当然的渣爹语录,也将秦子轩气了个够呛,他胸膛上下起伏着,虽然知道跟这样的人争辩没有意义,可还是忍不住怒道: 「什么叫没出血就不算重,何着板子没落到你身上,就不知道疼是不是,还不必上药,你还真是把儿子当仇人看啊,像你这样的人,竟也配有儿子!」 「就该叫你也尝一尝挨板子的滋味,被人打得血肉模煳,让你还有脸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子轩真是被气得狠了,说话难免失了分寸。 好在他年纪小,纵然话说得再不客气,但这般软软糯糯的幼崽,便是大着声音质问,也像一只伸着爪子叫嚣的小猫,让人难以生起气来。 楚承宇自不会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所以他只是挑了挑眉,眼见着面前小孩有些失了理智,便施施然转身出去了。 当然,为了怕这小孩再跑去扰他清净,楚承宇纵然觉得这点伤实在没有什么处理的必要,但也还是让福伯去把府医给叫了过来。 楚承宇出去后,秦子轩也是冷静了一些,他虽然实在是心疼楚钰,恨极了楚承宇这个渣爹,但自家小伙伴还在对方手底下讨生活,他也不敢真的把对方惹火。 要不然,对方拿他没办法,那发泄在楚钰身上,他却是拦不住的。 府医来得很快,看过楚钰身上的伤后,把被打出来的硬块一点点揉开,又给上了些药膏,还留了不少的伤药后,方才离开。 而在这过程中,楚钰一早便被疼醒了,只是虚弱无力的他,便是有心想要挡住自己身后的伤,不让秦子轩看,也已经晚了。 只能带着些无奈的安慰着,虽没挨打,却哭得比他还要悽惨的小伙伴: 「阿轩,我没事的,真的不疼,只是看着严重些罢了。」 楚钰是真的很无奈,从前他不敢让秦子轩看到他的伤,就是怕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而对他来说,这次挨得打,因着中途被秦子轩打断的关系,是真不算多重,照以往那可要轻得多了。 「胡说,都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 泪眼朦胧的看着,那被府医揉过后,肿得越发厉害的两团肉,秦子轩恨恨的简直想再给楚钰身后来上一下,让对方报喜不报忧,什么都瞒着他。 第12章 「阿轩,我没事,倒是你,要是再哭下去,可真要哭得我头疼了!」 忍着身后那火辣辣的疼痛,楚钰伸手把面前小孩的眼泪拭去,神情极为柔和。 或许是因为年纪上差了几岁的关系,纵然秦子轩一直都表现得很成熟,但楚钰也避免不了把对方当做弟弟看,总有着一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心理。 虽然因为处境的缘故,其实他根本保护不了对方什么,反而多受对方接济,但至少他不愿见到,秦子轩因他而伤心。 那会让他感到无比的难过,比身后挨得打还要疼。 「好,我不哭了,你好好养伤,别乱动了。」 纵然再如何讨厌小伙伴这隐忍的性子,可看着对方那身后的伤,心里密密麻麻泛起的疼,也让秦子轩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到底也只能是擦了擦眼泪,心下暗嘆了一声。 其实也怪不得楚钰会养成这般隐忍坚强,万事不愿与人言,只自己强忍着的性子,摊上那么一个爹,小伙伴不隐忍又能怎么样呢。 他既知道了楚钰的处境,又怎忍心因为对方的善意隐瞒而真的生气责怪。 说到底,还是他过往太过粗心了,若是再细心一些,那就算是楚钰瞒得再好,他又岂会发现不了。 若是早早的发现了,纵然他拦不住安国公,难道还不会带着对方逃吗。 这样的处境,那便是在外面做一个乞儿,也好过在这里受人虐待,动辄得咎啊。 心中虽万分后悔,但事已至此,没有再实行机会的秦子轩,自不会再说什么废话。 只是,他虽不说,但昏迷之前,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此事的楚钰,却是万分担忧。 眼见着秦子轩不哭了,楚钰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说道: 「阿轩,我父亲既然已经发现了你,是一定会把你送回去的,你这次私自逃出来,怕是免不了要受罚,你记得,认错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好一点,千万不要硬顶着!」 深知挨打是什么滋味,养伤有多痛苦,楚钰哪里忍心看到秦子轩像他这般。 所以那会他才执意要把对方藏起来,却没想到,终究是没藏住。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过弱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可能保护得了秦子轩。 弄得这时候也只能是劝上几句,希望这个他视作弟弟的孩子能够少受些责罚。 第19页 这般想着,楚钰心中越发苦涩,连眼神都黯然了几分。 而见他这般模样,秦子轩心中也不好受,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为何要逃离宸王府。 若是乖乖的留在那里,又怎么会连累楚钰受罚,还让对方被打得这么惨还在为他担心。 只是正如突然出现的安国公一样,现在后悔也是晚了,秦子轩也只能尽量去安抚楚钰,让其不要担心。 「阿钰,你放心吧,我这么机灵肯定没事的,而且纵然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不贊同我离开王府,失了皇孙身份的,现在这般,倒也算是天意了。」 「细想想,其实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皇孙不好做,普通百姓也未必好做,我总不能一辈子藏起来,靠阿钰你养着不是!」 秦子轩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一副洒脱的样子。 不得不说,相处多年,秦子轩还是蛮了解楚钰的,在听到这话后,楚钰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至少不再像是刚刚那么低落。 而后两人又说了些话,怕楚承宇等得不耐烦了,再把帐算到自家小伙伴的身上。 再者,楚钰刚刚挨完打,也是需要静养,没有太多精神。 是以,即便再不舍,知道这次一别,想要再见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但秦子轩还是起身走了出去,让守在外面的下人,带着他去找楚承宇了。 或许是有意给两个小孩留些时间,又或者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楚承宇也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他还真没有催促得意思。 不过当看到秦子轩这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丝毫都没有要拖延时间逃避面对的意思,楚承宇还是不免有些欣赏。 毕竟别说是个五岁的小孩了,就算是朝堂上多少大人,那有的时候都做不到这一点。 瞧了瞧书房内的布置摆设,秦子轩丝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那带着点温度的青花瓷茶盏,便随便找了个椅子爬上去坐下。 窝在那宽大的椅子里,五岁的小娃娃在那捧着茶盏小口的喝水,显得越发的憨态可掬,没有丝毫气势可言,看得楚承宇忍不住想要发笑。 不过秦子轩显然不这么觉得,他看着楚承宇,自认一派淡然冷静的模样,格调拉得高高的。 他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虽然局势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想把他送回去就把他送回去,想把他藏起来就把他藏起来,他完全没有任何谈判的实力和底气。 但他深知,对方不敢杀他,也不敢打他,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连皇孙的身份都可以不在乎,对方又能怎样呢。 秉承着无欲则刚的理念,秦子轩待得很是舒服,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半分紧张都没有,在喝完了一杯茶水之后,见楚承宇一直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秦子轩眨了眨大眼睛,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折腾了这么久,他早就饿了,对方没反应,他就朝一旁伺候的小厮要了盘桂花糕,又要了一盏玫瑰香露。 楚承宇倒是很好说话,在小厮看向他的时候,点了点头,直接满足了秦子轩的要求。 只是他靠坐在椅子上,一直定定的看着秦子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意味深长的,目光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强。 好在秦子轩心大,并不在意,在糕点和茶饮被端上来后,便直接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国公府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玫瑰香露清甜可口,桂花糕甜而不腻,一入口,秦子轩那黑黝黝的大眼睛瞬间便亮了几分,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尽是满足。 那餍足的小模样,活像只吃饱了在那晒太阳的小猫。 让心里尽寻思些朝堂局势,正苦恼于到底该如何把人送回去,又能不掺和到那几位皇子之间的楚承宇,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下轻松了几分。 第13章 楚承宇其实是个极喜欢孩子的人,若不然,当初便是与自己最爱之人生的,他也不会那么积极的,什么都亲力亲为,一个院落都要自己去布置。 只是,一人生一人死,楚钰的诞生太过惨烈,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是从前一样,去对待自己的孩子。 而现在,或许是因为,儿子哪怕受了那么重的打,也执意要保护面前这小孩。 知道两个孩子感情极好的缘故,楚承宇虽然做不到对儿子好,但对秦子轩却不免多了几分包容。 再加上五岁的稚子,长得粉雕玉琢的,又聪慧过人,胆子还很大半点不拘束,纵然与自己呛声时都生不起太多的气,更何况是现在。 只是想到如今正焦头烂额的宸亲王,再看看在那自得其乐的秦子轩,楚承宇忍不住有些感慨: 「儿女都是债啊,你在这倒是怡然自得,怕是不知道,你父王被你连累的,现在都快愁死了!」 被这话说得有些懵,秦子轩眨了眨眼,疑惑的看着楚承宇:「什么意思啊,往常我在府里的时候,也没见我父王多重视我啊,我走了就算他找不到,估计也不会多伤心,这有什么可愁的?」 秦子轩很有自知之明,作为宸王府,仅有的三名男丁,他丢了,宸王肯定会找,毕竟皇家子嗣珍贵吗,但要说对方会为此有多着急上火,那就纯属瞎扯了。 真要那么在意他的话,也不会一出生就给他扔到那锦文阁去,五年间除了年节外根本就没见过,甚至就连年节时,也只是远远的见上一面。 第20页 「到底是个小孩子,纵然再聪慧也不懂这复杂的朝局啊,你以为,宸王府丢个孩子,就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吗?」 虽然面上说着宸王怕是要愁死了,但楚承宇仍旧施施然的在那坐着,丝毫没有要尽快为其解愁的意思,反而还饶有兴趣的教导起秦子轩来。 「你可知,如今朝中夺嫡之争,正是最激烈的时候,宸亲王,宁亲王还有礼亲王,他们三个那可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再加上义郡王,顺郡王这两个皇子,那朝中斗得跟一锅粥似的!」 「你父王虽是嫡长子,更是赐名君,有着宸这个带着独特意义的封号,曾经在诸皇子中恩宠都是独一份的,但那也是早些年了,现在局势已经大不相同了……」 「就连曾经站在他身后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包括水静王等人,都已经转投到了礼亲王那里,更何况是其他中立之人,这般举步维艰的处境之下,又丢了个皇孙,啧啧!」 楚承宇说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想到当年宸亲王刚入朝时的盛况,再想想如今,纵然宦海沉浮多年,也忍不住感慨一句君心难测啊。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水静王?」 秦子轩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几个字有些熟悉,好像前世时在哪听到过一样。 不过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他便也没太在意,而是琢磨了一下楚承宇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么说,宁亲王和礼亲王,因着我父王把我弄丢了,藉此机会对我父王发难了?」 「而偌大一个王府,能把一个孩子给弄丢了,还一晚上都没找到,弄得人人皆知,想来皇爷爷是不会对父王满意的,必是有些责难……」 秦子轩撑着小下巴,一点点的分析着,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楚承宇有些好奇的问道: 「安国公,你既然这么说,那想来今日早朝应该是发生了不少事,我父王是不是吃亏了?」 望着面前,提到他父王吃亏,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的小孩,楚承宇不禁有些纳闷: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父王吃亏你就这般高兴?」 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秦子轩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特意加重了语气: 「也没有那么高兴了,就……一点点而已!」 虽说他想得开,也不缺爱,但这么多年都被自己的父亲那般忽视,就算是再理智的人,多少也是有点难过不平的。 这些委屈平时不显,这个时候不自然的就有些流露了出来。 「对了,安国公你还没告诉我呢,今日早朝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楚钰那里你都那么多年没去了,怎地偏就今天去了呢?」 似乎也觉得对生父吃亏感到高兴有些不好,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所以秦子轩很快便转移了话题,顺便也没忘记问一下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 毕竟若不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安国公,楚钰不会挨打,他现在也还逍遥自在着呢。 「能发生什么,无非就是一堆人弹劾你父王,为父不慈,虐待你呗!」 瞅了秦子轩一眼,楚承宇意味深长的说道: 「还有就是,陛下下旨,若是宸亲王找不回你,那日后他也就不必上朝了!」 「有道是君无戏言,五公子可知,若是今日本国公没有发现你,那怕是宸亲王就要这么黯然退场,可以说再无夺嫡的希望啰!」 对秦子轩,楚承宇可谓是有问必答了,当然,这是有选择的有问必答。 像是什么自己担心儿子也会离家出走,为此着急着跑马回来的事情,那就没必要跟小孩子说了。 「这么严重?」 秦子轩咽了口吐沫,简直不敢想,自己离府,竟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这算是做了那个煽动翅膀的蝴蝶嘛,要不然,一个不受重视,无关紧要的皇孙罢了,这谁能想到,平时也没见他这么重要啊。 「那是自然,一个治家都治不好的人,谁又能指望他治国呢,今日他宸亲王能把自己的儿子给弄丢了,万一日后直接把国给弄丢了呢……」 楚承宇抿了口茶,好假以暇的斜靠在椅背上,似嘆息又似感慨。 第14章 楚承宇这话虽然有些牵强,但也不无道理,毕竟夺嫡之争,乃国之大事,哪怕一点错都会被放大了来看,秦子轩纵有心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一时间也只能是跟着嘆气,有些忧愁,毕竟他可从未想到,自己离府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虽不喜欢宸王府,对那位冷漠的生父,也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对方给了他吃给了他穿,生养之恩在那,他还是希望对方好的。 若说原本,秦子轩只是因为被发现了,所以才不得不回去,那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就算是安国公想把他藏起来,他也得想办法回去了。 就像是之前看着楚钰挨打,他必须得站出来阻止一样,让别人因为自己的错,而受到牵连,这是秦子轩所不能接受的。 而一想到回去,再想到刚刚安国公所说的那些,秦子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完了完了,废了废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小爷我不是得惨了!」 「这我要是回去,父王岂能轻易放过我,他不会直接把我打死吧?」 第21页 秦子轩再也坐不住了,小糕点也不香了,茶饮也不好喝了,小脸上满是忧愁的在地上转悠着,不时还嘆口气,只觉得难受香菇。 楚承宇看着面前小孩的反应,本来还觉得有点欣慰,这胆大的孩子,虽然敢对生父吃亏幸灾乐祸,但到底不是个没有心,全无孝道的孩子。 可那莫名涌上来的欣慰之情,还没等停留多久,就看着面前的小孩突然像炸了毛的猫似得,在那急的团团转。 楚承宇不禁扶额,有些好笑的说道: 「你既然敢逃出来,难道就没寻思过被抓住的下场,现在开始害怕,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本就忧愁得不行的秦子轩,哪里能听得了楚承宇这风凉话,当即气得差点跳脚: 「那能一样吗,我原先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个深闺大小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哪里能想到,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丢了能引起这么大风波啊!」 秦子轩越说越郁闷,他是真觉得自己委屈,他平素在府里跟个隐形人一样,他怎么可能想到,自己离府会带来这么大的后果。 若是知道的话,那他当初宁肯在府里憋屈死,也不会逃出来啊。 可惜,楚承宇却不觉得他冤枉,反而冷笑了声: 「才五岁大的小娃娃就敢离府出走,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坏人,你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就算是没有这些事,那也是打断了腿都不算冤的!」 「若是换成楚钰,你看他敢动一下这个心思试试,本国公打不死他!」 想到自家儿子和面前这小娃娃感情极好,原本就怕儿子被那位不知底细的五公子给带坏的楚承宇,之前的担忧又浮了上来。 他扫了眼面前这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娃娃,凉凉的说道: 「要本国公说,五公子你还是挨打挨得太少了,才如此胆大包天,敢做出这种事来!」 被这话给噎了一下,秦子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嘟囔道: 「你个渣爹,没事就知道打儿子玩,楚钰投胎成了你儿子,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说!」 秦子轩也知道,他离家出走的行为不算正确,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他也就忍了,可楚承宇这么个渣爹,那也配。 对方也就是仗着楚钰乖巧隐忍又孝顺,对这么个渣爹也还有着孺慕之情,但凡换了他,那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待多看这渣爹一眼的。 秦子轩显然也知道,这话若是被楚承宇听了去,自不会拿他如何,但还在养伤的小伙伴,怕是又要遭殃,是以他话说得极为小声。 楚承宇这在战场上养成的敏锐感官,那都没能听清,当下眉头一皱,没好气的问道: 「你在那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楚承宇虽然听不清,但只瞧着那小孩的模样,就能知道,对方不待说什么好听得,问话的时候目光中便带上了丝威胁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安国公,你到底想好了没有,是要送我回去,还是要怎样,若是要送我回宸王府的话,那还是快些吧,再等下去天都快黑了……」 嘟囔了几句,心里也没有那么郁闷了,秦子轩仰着小脑袋,看着现在还在这里,与他废话的安国公,终于不能不提醒对方两句了。 这思考寻思再久,也迟早是要做决断,既然总要做决断,那宜早不宜迟,毕竟陛下只给了三天期限不是。 「五公子倒是还挺积极,难道忘了,你回去之后,怕不会挨得比楚钰今日轻?」 楚承宇虽然也知,他已经不能再犹豫了,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刚刚还害怕的直转磨磨的秦子轩,竟然会主动提醒他,这真是让他有些好奇了。 却不料,秦子轩给了他一个白眼,两只小胳膊抱在胸前,肉嘟嘟的小脸鼓着,虽然毫无气势,但瞧着却自我感觉格外高大: 「早晚都要挨,早点回去兴许还能罚得轻点,小爷既然敢做,就不怕被抓到了会挨打!」 别看秦子轩这次离家出走跟闹笑话似的,才不过一天就要被抓回去,但其实他脑子清楚地很,只是事有不凑巧,再加上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般。 而且当初行动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一切能这般顺利,他还以为可能他出不了府,就会被抓回去。 自然,那后果他也是想过的,虽然事情闹得这么大,让他有些意外,也不免有些惊惧,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左右他父王也不可能打死他。 那打得重一点还是轻一点,罚的狠一些还是轻轻放过,既然早晚要面对,他也无法改变。 左右决定既然是他做下的,那坦然面对便是。 第15章 秦子轩一个五岁的小娃娃,都有着这样的担当,楚承宇当即也不再犹豫了,直接让下人准备马车,带着他便往宸王府而去。 其实从在儿子院里,第一次瞧见这小皇孙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正如秦子轩所说的那样,人他是万万不敢杀的。 可藏起来就是对的吗,虽然宸王处境艰难,但也不是他一个国公能对付的,更何况安国公府歷来不涉党争。 本身这小皇孙就是被他儿子藏起来的,他要是再做些什么,那岂不是成了设计陷害宸王的罪魁祸首,直接被钉在风口浪尖上下不来。 所以别看楚承宇寻思了那么久,但其实他除了把秦子轩给送回去外,从来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第22页 耽误的那些时间,更多的还是让人去准备赔礼的东西,顺便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解释,又如何做才能不让自己被宸王殿下怀疑。 安国公府与宸王府的距离,并不算太远,马车晃晃悠悠的带着一大堆东西,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宸王府的大门口。 按常理,登门拜访都是需要提前一天递拜帖的,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这些。 贸然登门,除非是知己至交,或者是心腹下属,否则那是极其失礼的行为,属于相当瞧不起人的。 安国公府与宸王府显然没有什么关系,是以当标志着安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时,原本在宸王府内进进出出,不停忙碌着的侍卫,都停住了脚步,眼神不善的扫视了过去。 不过当秦子轩掀开车帘,无视了跪趴在地上当人凳的小厮,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拍了拍两只小手站稳身子后,他们才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秦子轩虽然在府里素来是个小透明,没人在乎,但他毕竟是宸王仅有的几位公子,府里的下人侍卫自然都是认识他的。 尤其现在,府里因为丢失的这位五公子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五公子的面容那恨不得刻在他们心里。 现在四处寻找无果的五公子,忽然出现在府门口,惊讶疑惑的同时,也有无数机灵的下人侍卫,立马跑向各处去禀报消息。 秦子轩瞅着乱成了一锅粥,丝毫没有往昔那肃穆威严模样的王府门前,忍不住耸了耸肩。 他也不用楚承宇带着,更没有等能主事的人出来接他的意思,直接迈步就往王府里面走去。 话说,从出生到现在,都这么多年了,秦子轩还是第一次迈步从王府大门往里进,一时间还颇为新奇。 不过等他绕过影壁,迎面就碰到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神情憔悴满脸怒容的秦子恆时,那点子新奇瞬间就不见了。 原本正抬头挺胸,自觉气势不凡的小人,立马有些心虚的攥住了衣角,小脸上满是尴尬和慌张。 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已经想好了见到父王和世子哥哥时,要说些什么的秦子轩,此时嗓子像是被煳住了一般,原本想好的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只能无助的眼神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那位世子哥哥。 那怯怯的小模样看得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楚承宇,不觉有些诧异,简直无法跟原先在他面前,都敢威胁质问的那个小人联繫在一起。 「多谢安国公将小五找回来,父王正在五城兵马司,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请安国公入内稍坐,父王很快就会回来……」 狠狠瞪了眼心虚到不敢看自己的小傢伙,秦子恆看着跟在后面进来的楚承宇,恭敬地施了一礼以示感谢。 「世子客气了,此事乃是本官的错,当不起世子的谢,等宸王殿下回来,本官还要向王爷请罪才是!」 连忙避开了身子,楚承宇可没有那个脸面去受宸王世子的礼,这孩子哪里是他找回来的,根本就是被他儿子给藏起来的。 「安国公此话何意?」 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楚承宇,见对方一脸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秦子恆知趣的没有再问,反正一切事情等他父王回来,自有父王做主。 虽说从楚承宇的反应上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但秦子恆也没有丝毫失礼之处,将对方引到会客厅坐下后,便让人上了茶水糕点,招待的很是用心。 而对自己那位离家出走,闹得满城风雨的弟弟,秦子恆除了一开始瞪得那一眼之外,也没有丝毫要教训的意思,甚至根本就没有过多的理会,直接将其晾在了一边。 弄得秦子轩在一旁坐着,就跟等着处刑的囚犯似的,心里无比煎熬,却只能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水,小脸整个皱成了一团,瞧着可怜巴巴的。 不过很快,没用他煎熬多久,在五城兵马司看着那些兵士出去找人的宸王,就收到消息风尘僕僕的赶了回来。 生在皇家,更是嫡长,宸王经歷事情颇多,虽则儿子丢了,更是被皇帝当庭责问,下了最后通牒,但他仍旧是冷静从容的,不见太多急躁。 纵然已经熬了一天一夜,仍旧是身姿笔挺,不见丝毫疲态,即便刚从外面回来,也是衣着整齐,步伐从容,丝毫瞧不见失礼之处。 楚承宇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宸王久居高位,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是以这会见此,也不觉得意外。 他虽是国公,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但对方更是亲王,是陛下亲子,尊卑有序,更何况他此次还会过来请罪的,自然不会摆谱在那坐着等着人进来。 当下便起身迎了出去,俯身一礼,恭敬道: 「臣楚承宇拜见宸王殿下……」 楚承宇都迎出去了,那为人子的秦子恆和秦子轩,就更不可能安静在屋内坐着了,当下也都跟了出来。 秦子恆还好说,本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心下忐忑的秦子轩,一见这位陌生的父王,那冰冷冷的目光直射在自己身上,瞬间觉得浑身一凉,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第16章 宸王是什么样的人啊,不过一眼,他便知道他这个小儿子,在外面待得这一天一夜,怕是没吃什么苦头。 发现这点,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愤怒的秦君,见着小儿子在自己目光下紧张的瑟瑟发抖,连口大气都不敢踹,心中郁气不但没有消解,反而更重了几分。 第23页 懒得再看那倒霉孩子,秦君移开目光,看向了仍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楚承宇。 秦君虽被封为宸亲王,位列超品,但楚承宇可是堂堂一个国公,还是手握实权的国公。 往日里见了他,虽保持基本的恭敬,但却从未这般谦卑过。 事有反常必有妖,秦君不是尚且还年幼,未经歷过太多事的秦子恆,他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楚承宇面对他这般心虚的表现,极为不正常。 心中转着这些,秦君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上前两步,将楚承宇扶了起来,神情虽谈不上多和气,却也不像刚刚那般凌厉: 「安国公不必多礼,本王还要多谢国公将小儿护送回来……」 话语的艺术魅力就在与此了,一个护送回来,而不是找回来,就意味着这位宸王殿下心中已经有了些怀疑。 楚承宇宦海沉浮多年,也是人精般的人物,旁边两个小孩听不懂这其中隐藏的意思,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下不由苦笑一声,虽说早就知道这位宸王殿下不是一般人,不过这么快就能隐隐猜到事情真相,用话语试探自己,还是让他感到意外。 虽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处理,宸王这关不好过,但现在面对着秦君那似有深意的目光,楚承宇还是不免心下一沉。 不过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即便有些暗流涌动,面上也是丝毫不显,仍旧是客客气气的。 似乎是从刚刚的言语试探中,又得出了什么,秦君让秦子恆带着小儿子,先回他书房等着,自己则是与楚承宇相携着进了会客厅。 一进去,还没等说话,秦君便让屋内伺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而楚承宇更是干脆,在屋内只有两人后,直接便行了大礼,跪下请罪: 「殿下,五公子离府这一夜是躲在了臣的府邸之内,臣治府不严,府内竟有敢私自收留皇孙的下人,致使殿下遍寻五公子不得,闹出偌大风波……」 说着,楚承宇悄悄打量了眼宸王,见对方神情冷厉,目光幽深,心下一凛,顿时深深叩首下去,语气中满是痛心疾首的懊悔: 「臣自知罪孽深重,特来向殿下请罪,请殿下治罪!」 楚承宇看似态度诚恳,姿态更是放得不能再低,可秦君却要被这位狡猾的安国公给气笑了。 还请殿下治罪,他不过是一个亲王,便是太子,那也没有治罪一个国公的权利。 这楚承宇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不过一个治下不严的罪过,便是闹到父皇那里,难道还能因为这个严加责罚。 不过越是生气,秦君反而越是冷静,他深深的看了楚承宇一眼,还是觉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安国公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他太清楚不过了,对方虽素来紧守做臣子的本分,不参与党争,便是面对不受宠的皇子也是恭恭敬敬的。 但实则,对方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毕竟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继承国公之位的。 若真只像对方所说那样,御下不严,那把下人打杀了也就是了,便是来请罪,也用不着这般卑微。 他便是占着理,难道还真能逮着一个手握实权的国公不放,给自己增加敌人吗。 察觉到不对的秦君,深深的看了楚承宇一眼,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既然是下人犯的错,那与国公何干,安国公快快请起,回头只需把那犯了错的下人送过来,此事便算过去了,本王不会追究!」 原本正常的进程便该是这般,楚承宇应该欣然同意,把犯错的下人送来,任凭宸王处置,再送些赔礼,这样两边都有台阶下,此事也就过去了。 安国公府不会涉入夺嫡之争,对宸王对皇上对朝中也都有了个交代,无非就是牺牲一个犯错的下人罢了。 但既然犯了错,那牺牲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惜,这犯错的却并不是一个下人那么简单,是以,楚承宇在听到宸王的话后,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忍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楚承宇尽量表现自然的说道: 「那下人臣已经让人处置了,还请殿下恕罪,往后殿下若有事吩咐,臣定尽全力襄助殿下一次!」 早便知道,宸王不是能够轻易敷衍过去的人,自己又不能真的把那所谓的下人交出去,是以在与秦子轩闲聊的时候,楚承宇便已经下了狠心。 虽说他不想安国公府涉入党争,哪怕只是帮宸王一次,都有可能再也无法脱身,但没柰何,谁让他再恨自己那个儿子,也只此一子呢。 而宸王又不是个好煳弄的,随便拉过一个下人来替代,纵然已与秦子轩说好了,那小孩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会去戳破。 但安国公府那么多人,就像是秦子轩那会威胁自己时所说的那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私藏皇孙,那是多大的罪名啊,直接打死都不为过,就连宸王都因为把孩子弄丢了,差点失了入朝听政的权利,更何况只是国公府一个世子。 纵然楚钰是自己独子,他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情面,不太可能真的把孩子给杀了又或者是给打残了,但背着个这么大的罪名,日后的前程怕是无望了。 再者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打那是自己的事,就算打死那也是自己的事,但若是旁人动手,那不管是宸亲王,还是皇上下令责罚,楚承宇都无法接受。 第24页 只想一想,那廷仗挨在儿子身上,他心里就疼得厉害。 第17章 「安国公此言当真?」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付出这般大的筹码,秦君挑了挑眉,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相信。 「君子一诺,言出必行,臣所言自是真的!」 既然决定已经下了,便没必要后悔,楚承宇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说道,而后话风一转,又行礼道: 「只是此事还请殿下莫要再追究,臣日后定会从严治家,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知道宸王不是蠢人,楚承宇也没有再拿什么下人说事,而是直接以条件相交换。 毕竟请罪是请罪,赔礼是赔礼,不是说他楚承宇来请了罪,赔了礼,宸王就能心怀大度的不追究。 一国亲王,圣上亲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了那么大的脸,他安国公府不给出个交代,就想全须全尾的把儿子保下,甚至不让对方出现在这场风波中,那怎么可能。 「好,既然国公有此心,那这件事情不管真相到底如何,本王都答应你,不再深究……」 见楚承宇态度坚定,秦君痛快答应,不过很快,他话风一转,语气中又带了些警告: 「只是,安国公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本王可不是个能随意敷衍的人!」 安国公府乃是传承几代的老牌勛贵了,这一代的安国公楚承宇,更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铁血将军,深受皇上信任,便是在京畿重地都是手握兵权。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看似很强大,姻亲故旧无数,但实则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安国公府。 若不然,朝中争斗已经激烈到了这个程度,不管是秦君,还是宁王礼王,又有哪个能容得其置身事外不站队的。 还不是对方实力太强,没人敢轻易得罪,才能在这混乱的朝局中保持中立。 是以当安国公做出这个承诺后,秦君丝毫都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毕竟哪怕对方只相助一次,那手握兵权的安国公能做得也是太多了。 更何况,对方虽说是一次,但只要有了第一次,那第二次还远吗。 秦君也不担心,这件事情过后,楚承宇直接当没说过此话,倒不是相信对方的品行,而是对于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 只要你话出了口,那有的时候你想不履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臣多谢宸王殿下……」 终于让宸王答应了不深究此事,楚承宇松了口气,深深的施了一礼。 他不是没想过,将此事彻底隐瞒,随便扔出个下人当替罪羊,便不用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但宸王不是傻子,皇帝更不是傻子,那么做一旦被发现,当即便是欺君之罪。 为了掩盖一个小罪过,再犯一个更大的罪过,连累满门,智者不为。 楚承宇此行便是为了此事,既已经谈妥,他自然不再久留,带过来的赔礼,早就已经交给了秦子恆,是以他直接一身轻松的离开了宸王府。 只是所谓的一身轻松,不过是表面上的,平白无故的被迫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个不好,整个安国公府都会被牵连,楚承宇怎么可能松快得起来。 作为苦主的宸王不好恨,任性妄为的五公子,自然逃不开他要挨的打受得罚。 那就只剩府里那个,把整个安国公府捲入这件事中的倒霉儿子了。 楚承宇是个极为矛盾的人,虽说他已经花了偌大代价保全了儿子,但那不代表着,他自己就会放过楚钰。 纵然对方已经挨了打,还被他莫名其妙的冤了一次,但在楚承宇看来,楚钰受到的教训,也是远远不够的。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威胁,已经快要被楚承宇给抛在脑后的秦子轩,这会却也并不好过。 倒不是说秦子恆这个世子哥哥动手打他了,别说打了,对方甚至连骂都没有骂他一句。 将他带到书房后,秦子恆自顾自的找了一本书,便坐着看了起来,直接将那倒霉弟弟给晾到了一边。 秦子轩原本还觉得这样挺不错的,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缩到角落里,看天看地,目光就是不往世子哥哥那边瞧。 只是时间一长,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总是忍不住偷偷摸摸的往秦子恆那边瞅一眼。 而见对方一直不理他后,秦子轩纵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好几遍,世子哥哥居然对小孩使用冷暴力。 但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苦着一张小脸,晃悠着小身子便蹭了过去。 「世子哥哥,轩儿知道错了,你罚轩儿吧,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抱住秦子恆的胳膊,秦子轩左右摇晃着,白白嫩嫩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瞧着无比可怜委屈。 「别,本世子可不敢罚我们五公子,谁知道,是不是又会一个不顺心,就离家出走了,本世子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将秦子轩抱着自己的两条小胳膊扒开,秦子恆瞅都不瞅这倒霉弟弟一眼,淡定的翻着书,语气中带着点嘲讽。 「世子哥哥,你真生轩儿的气了吗,轩儿不是故意的,轩儿也不知道会引起那么大的后果,轩儿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秦子轩穿越这五年备受冷落,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一见秦子恆这模样,就知道这位世子哥哥,怕是真的生气了。 第25页 当下也不敢再卖乖讨好,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认错,不时抬头瞅一眼秦子恆的神色。 「怎么,没有后果,你就可以任性的离家出走了,谁惯得你这毛病!」 本来还想再晾晾这倒霉孩子的秦子恆,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书往桌上砰的一扔,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你说你知错了,好,那本世子问问你,你到底错哪了,这府里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要你往外面跑?」 「若说有人欺负你,我刚刚处置了你身边那些偷奸耍滑的下人,把墨竹给了你,你有什么委屈,不能跟我说,要你离家出走,直接连亲人都不要了!」 第18章 秦子恆越说越气愤,甚至还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虽说照顾小五,更多的还是为了父王着想,但他对这个弟弟无疑算是用了心的。 知道府中踩低捧高的人多,生怕对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先是处置了那些不长眼的下人,又特意把身边得意的人手给了过去。 锦文阁内陈设简陋,他将自己屋内的许多珍品,都给送了过去,生怕委屈了这个弟弟。 甚至为了避免小五将来出府被人笑话,他还特意把原本跟过皇后的两位嬷嬷,给他送了过去,好生教导其礼仪规矩。 平日里他纵然功课再繁忙,却也不忘抽时间去锦文阁看一看,更是时不时的就会把墨竹召来询问。 不管从哪方面说,秦子恆自认对这个弟弟,都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了,他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对父王,便是对他母妃,那都没这么用心过。 可结果呢,秦子轩被冷落的五年里,对方从未离家出走过,倒是被他照顾了几日,就直接消失了,连皇孙的身份都不要了。 这怎能不让秦子恆伤心,甚至让他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当做亲人,亲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抛下的。 更别说,他原想为父王分忧,却因为这倒霉弟弟,反倒是让父王吃了那么大的亏,丢了那么大的脸。 秦子恆心中的挫败难过,可想而知。 到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纵然再如何成熟,这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原本做出来的平静模样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疲惫。 「世子哥哥,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的,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眼见着素来骄傲的少年这般模样,秦子轩是真的有些慌了,他虽然不太相信,人与人之间就只因为血缘,便会有那突如其来的感情。 但自从上次在花园碰到这位世子哥哥后,对方待他却真的是很好,纵然他总怀疑这份好是有目的得,更有可能随时都会消失。 可那些不过都只是他的怀疑,是他一直以来的不安感在作祟,若因此,而让对方伤心,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秦子轩没有办法说,是因为他不相信对方突如其来的好,害怕被那份难得的温暖灼伤,下意识的便想要逃离。 他更不敢说,是他厌恶那些所谓的规矩礼仪,不愿意一辈子被束缚在条条框框之中,所以宁愿做一个普通百姓。 他拽着秦子恆的衣角,眼见着对方似乎是真的被伤了心,不想理他,这才一边小心打量着秦子恆的神色,一边眼泪汪汪的说道: 「世子哥哥,轩儿真的没有要抛弃自己身份的意思,更没有要抛弃亲人的意思,以前……以前轩儿也总是这么出去玩的,几天不回来也没什么事……」 「轩儿是真的不知道,这么做会让父王和世子哥哥担心,轩儿想着,不过出去玩个几天就回来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以前……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秦子轩想要彻底离开王府的想法,目前便只有楚钰一人知道,而楚承宇已经与他说好了,不会让楚钰出现在这场风波里。 是以秦子轩索性直接说是自己贪玩,总比直接认下对方所说的罪名要好一点。 正如秦子轩所想得那样,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秦子恆,一听这话,神情不禁有些松动,再瞅着自家弟弟那怯生生的小模样,心下更是一软。 其实仔细想想,按照弟弟说的,他以前也是一直那么做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在意,所以不曾发现他失踪。 再加上可能出去两天就回来了,便一直持续到现在,直到他重视起来才发现。 这么说来,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突然关注弟弟,秦子轩才离家出走,而是因为他的关注,才发现了弟弟偷偷离家。 想到这里,秦子恆心下怒气不但消失了大半,反倒是有了些愧疚。 说到底,其实还是父王和自己,对弟弟的关注实在是太少,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又如何能真的怪这孩子。 「世子哥哥,轩儿真的知道错了,轩儿以后再也不会贪玩了,你不要怪轩儿了好不好?」 瞧出了秦子恆的神色变化,知道对方该是心软了,秦子轩当即趁热打铁,拉着哥哥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认错。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泪汪汪的看着你,秦子恆本就因为想通了这些事,而心下有些愧疚,这会哪里还绷得住。 当下也不再晾着这倒霉孩子,将弟弟一把抱起,放到旁边的软塌上,帮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耐心的教导了起来: 「轩儿年纪还小,做出这样的事,你固然有错,但更多的还是应该怪哥哥,以前从没有照顾过你,更没有教过你,出必告,反必面的规矩……」 第26页 秦子恆当真是被宸王教导的极好,才十二岁的少年,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也没有过于在乎当兄长的威严,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看着有些懵懵的坐在软塌上,一时间哭得有些踹不上气来的弟弟,秦子恆站起身来,直接从书桌上拿过一把戒尺。 「父王在,按说不该由我责罚,但长兄如父,轩儿,你私自出府,必然要罚,哥哥罚你三十戒尺,你可认?」 秦子恆定定的看着弟弟,面容严肃,十二岁的少年,自有一股气势,让人不敢反驳。 正哭得可怜兮兮的秦子轩,当即便被这位世子哥哥极快的变脸速度给震惊到了。 原本还在安慰自己,现在竟然就要打自己,若说原本是装懵懂,那现在他就是真的有些懵。 这世上哪有人愿意挨打的,他又不是傻,只是本就犯了错,现在好不容易求得原谅。 现在让秦子轩反抗,他却也不敢,当即只能是怯生生的看着他那位世子哥哥,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见此,秦子恆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意,他颠了颠手上这把重量不轻的戒尺。 这本是他每次犯错时,父王用来责罚他的,原本秦子恆的计划是,等弟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给其一个教训。 但现在,他既然意识到了根本的原因是什么,便没打算再责罚那倒霉孩子。 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戒尺,这是上好的檀木制成的,宽有两寸,长有半尺,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做工精良。 但再好看,也敌不过这是惩戒所用,这东西的滋味没有人比秦子恆更加清楚。 只是做人便该有担当,他的错误,他不会逃避。 握着手中的戒尺,秦子恆抬头,神情柔和的看着,坐在软塌上显得越发娇小的弟弟,语气却无比坚决: 「方才便已说过,你的过失,亦有兄长未曾教导之错,正所谓长兄如父,从前五年,哥哥没有教导过你,也不曾关照过你,这是为兄的失职!」 「不教而诛,本不应该,是以,这次你的三十戒尺,便由为兄来领,这是罚你,亦是罚为兄!」 「这次为兄便告诉你,为人子,当出必告,反必面的规矩,你若再敢,那就是明知故犯,到时候便不是戒尺这么简单了!」 第19章 秦子恆说完,也不管坐在榻上,彻底懵了的小孩,伸直左手,右手上的戒尺便狠狠的朝着手心打了下去。 不过一下,那细嫩的手心便出现了一抹红痕,可见纵然是打自己,秦子恆也丝毫都没有留力。 戒尺一下接着一下,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踹气的机会,便狠狠的落了下去。 只六七下,那手心就肿起了几道高高的楞子,只是看着就让人肉疼。 偏偏自罚的那个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头上不时落下的冷汗,才能让人看出那是血肉之躯。 而直到此时,秦子轩才算是回过神来,他看着自家兄长那通红的手心,眼泪唰得一下便落了下来。 他慌乱的从软塌上跳下来,想要上前拦住他这位世子哥哥,他怎么都没想到,明明说好的罚他,却会变成这样。 若说原本那眼泪不过是装出来博同情的,现在便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就如同那会看到楚钰因为自己挨打一样。 心地柔软的孩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旁人因为自己而无辜受累,这会让他极为难受,比自己挨打受罚还要难受。 可还不等秦子轩扑过去,似乎早就知道弟弟会有动作似的,只见秦子恆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厉声道: 「你若敢过来拦着,以后便不要再叫我哥哥!」 这句话一出,瞬间把秦子轩吓着了,若说原本,他还会怀疑自己这位世子哥哥的用心,那经此一遭,他便真的是准备倘开心扉,接受还有亲人关心自己的温暖。 若是这个时候,对方突然撤回自己的感情,不再关心自己,那秦子轩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他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孤独太久了。 所以即便知道世子哥哥是在吓唬自己,秦子轩却也不敢再动,只是看着对方一下比一下更狠厉的戒尺,他是真的急哭了,声音中都带着哽咽: 「哥哥,你别打自己了,你要打就打我吧,轩儿真的知道错了,轩儿发誓轩儿再也不会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秦子轩说道最后,语气已近乎是哀求了,他很少这样求人的,便是面对楚承宇那样手握重权的国公爷,他都敢直言威胁嘲讽。 面对未知的世界,不满三岁那年,就敢偷跑出去,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他,那是绝不为过的。 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被秦子恆给弄怕了,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世子哥哥这般自罚,那一下下不断落下的戒尺,就像是打在他心上一样,让他疼得厉害。 「你若当真知道错了,那便好生看着,记住我的话!」 见秦子轩还算听话,没有扑过来,秦子恆声音明显和缓了些,他看着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形容狼狈的小孩,眼中竟闪过了一丝笑意。 显然,纵然之前不明白,现在看着秦子轩哭得那惨兮兮的模样,也知道什么时候是对方假装的,什么时候才是真情流露了。 似乎是因为终于感觉触碰到了孩子的真心,秦子恆纵然手上疼得厉害,心里却是颇为欣慰。 第27页 他不是傻子,纵然秦子轩不说,他却也能感觉出来,这个弟弟的心防极重,或许是之前受过多年冷落的原因,对方很难真正去相信他这个哥哥。 他本想着,日久见人心,慢慢来就好了,终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缺席了小孩那么多年的人生,自然不能要求对方一下子就接受他。 现在,眼见着经过这么一段风波后,小孩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防,这自然让秦子恆很是高兴,就连手上的伤都不是那么疼了。 不过纵然教育孩子的目的达到了,秦子恆却也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反而打得更狠了。 这不是秦子恆喜欢自虐,只是自小养成的习惯,自己的错便绝没有逃避的道理。 是以,等秦子恆停手的时候,三十板子落下,手心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煳了。 秦子轩早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他捧着自家世子哥哥的手,不停的吹着气,心里难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挨打的是我,你倒是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哥哥欺负你了。」 好笑的看着哭成个小花猫似的弟弟,秦子恆用没受伤的右手,帮着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那温和的话语,轻柔的动作,让哭得直打嗝的秦子轩,终于有些缓了过来。 他抽噎着,用袖子抹了把脸,也顾不得肿胀的眼皮,嘟囔着就要去给世子哥哥找大夫。 「皮肉伤而已,用不着请大夫,那桌子上有药膏,你去给哥哥拿来,上些药便好了。」 眼见着小孩说一声便要跑出去,秦子恆连忙拉住,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玉露膏,含笑说道。 玉露膏乃是西域的供品,一年也不过二十几盒,可以称得上是消肿化瘀,治疗外伤的上好膏药。 本是准备等小孩挨了打之后,给其上药用得,却没想到,竟用到了自己身上。 秦子恆看着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的弟弟,一时间倒是觉得颇有些好笑。 「世子哥哥,是不是很疼?」 离得近了,那红通通的手心更加显眼,看着比那会楚钰还要吓人的伤势,秦子轩刚刚才止住的眼泪,便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疼不疼的,用不了多久,轩儿就能知道了,哥哥是饶了你,父王和陛下却不会轻轻放过,你还是早点做好准备吧……」 清凉的药膏缓和了手心的灼痛,看着又哭了起来的弟弟,秦子恆时又好笑又无奈,当下也只能转移话题。 「陛下?」 听到这个词的秦子轩有点懵,傻傻的望着秦子恆,全然不明白。 父王不放过他,他能理解,可这关陛下什么事啊,那位皇爷爷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陛下既知道了你私逃出府的事,那你回来了,自然是要带去给陛下看一看的……」 挑了挑眉,捏了捏那肉嘟嘟的小脸,秦子恆恨恨道: 「就该让陛下好好治治你这胆大妄为的性子,知道外面有多少危险吗,这么大点就敢往出跑!」 「幸好没出什么事,要真被拍花子的给拐了去,那你哭都来不及!」 真要是被拐走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我又不怕死,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子轩心里嘟囔着,对自家世子哥哥的话,显然不认同,不过他识趣的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哭得忍不住抽噎,脑子还有些傻傻的小孩,却也本能的知道,这话若是让世子哥哥听到,怕是得把对方气个半死,立马抄起戒尺给自己来上一顿。 竹笋炒肉的滋味,秦子轩可不想试,更何况,他也不想再让世子哥哥生气了。 乖乖的抹了抹眼泪,秦子轩没有理会对方的吓唬,他伸出两只小手,有些依恋的靠在对方怀里,那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的温度。 让已经冰凉了许久,孤寂了太长时间的心,终于感到了一丝丝的暖意。 漂泊在,无依无靠的灵魂,好像在这一刻,在这个时代找到了一点点的归宿。 第20章 感受到小孩的依赖,秦子恆的眉眼柔和了些,他用没有受伤的手,将怀里的小孩抱得更紧了些,似乎是想给弟弟多一些的温暖。 聪慧又善察人意的秦子恆,自是早便察觉到了,自家弟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开朗,心中似乎藏了许多的事情。 那错过的五年,一个没有母亲疼爱,又不得父亲重视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终究是他不得而知的。 只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来得及弥补。 长兄疼爱幼弟,幼弟依赖长兄,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极为温馨。 可惜,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被与楚承宇谈完事情回来的秦君给打断了。 一进门,就瞅见这般温馨的场面,让早便知道儿子打算,甚至还特意为其准备了药膏的秦君脚步一顿。 有些错愕的看了眼毫髮无损,正依赖着大儿子的小儿子,又瞅了眼努力隐藏,却还是被他一眼发现了左手手心,一片血肉模煳,此时正眼神躲闪的大儿子。 秦君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总有些复杂。 他倒不会煳涂到认为,才五岁的小儿子,能把已经十二岁的大儿子给打伤,而至于为什么大儿子会把自己给打了,他也不准备当着小儿子的面问。 孩子大了,总是得给留点面子才是,更何况是在小儿子面前,正所谓长兄如父,兄长的威严更要维护。 第28页 「父王……」 因为被发现自罚,心虚的想要闪躲,只是一瞬的事情,很快秦子恆就冷静了下来,逃避从不是他的性格。 他坦然的没有再迴避手上的伤,拍了拍秦子轩的背,让其从自己怀里下去后,便拉着弟弟一起过来问安。 「恆儿,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带小五进宫一趟……」 点了点头,秦君看了眼大儿子手上的伤,有些心疼,声音不由放轻了一些。 「是,父王。」 躬身行了一礼,秦子恆很是听话的应道。 见此,秦君从看到大儿子手上伤势后,便不平静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而后,凌厉的目光,就转向了缩在兄长身后,不敢抬头瞧自己的小儿子。 原本柔和的声音,瞬间变得冷冰冰的: 「秦子轩,本王会让人教你进宫面圣的礼仪,你给本王好好学,若在陛下面前出了岔子,仔细你的皮!」 被秦君这表现的不能再明显的差别对待,弄得直想翻白眼,无奈人小力弱,再如何不愤,秦子轩也是没法反抗的,当下只能是诺诺称是。 要说秦子轩可以算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了,要不然也不可能瞒过那么多王府侍卫,还有下人,偷偷熘出府去。 但因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面圣的礼仪规矩,又极为繁琐复杂。 是以,秦子轩也只了解了个皮毛,别说等他学会,还没等他真正开始学呢,就被秦君给提熘上了马车。 没办法,就算是秦君这个做父王的想等着他,把礼仪都给学全了,可宫里的陛下却等不了。 王府的马车比之安国公府的要更加豪华,光前面拉车的就有四匹马,还都是纯色的,不带半点杂毛,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走得极为安稳,丝毫感觉不到半点颠簸。 马车内的也是极大,并排躺下几个成人都不成问题,还有着专门用来靠着的软塌,上面还放着软枕,累时便可躺下歇息。 一旁有着小几,上面摆放着各色糕点蜜饯,还有时令水果和茶水,准备的极为周全。 不过秦子轩却没有那个胆子去动,一上车只是在心里感嘆了一下皇家奢侈外,他便自觉的缩到了角落里,把自己当成个隐形人。 随后上车的秦君,看着离自己远远的,像是避瘟神似的小儿子,心中不免有些不悦。 只是他素来忽视这个小儿子惯了,便是这次对方的离家出走,竟然还成功的荒唐事情,让他担忧焦急之下,难得对自己的忽视其他儿子的行为有了些反思,却也做不出什么慈父的样子。 不过做不了慈父,还可以做严父,秦君虽然这两天,有过反思自己,但反思自己归反思自己,不代表他就认为小儿子没错。 想到这两天的煎熬,秦君的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善: 「怎么,你还知道自己错了,躲得那么远,是怕为父吃了你吗!」 本来就在偷偷打量自己这位父王的秦子轩,一听这话,心下一颤,抿了抿唇,却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之前面对世子哥哥的时候,他能没有任何负担的过去撒娇,那是因为世子哥哥从在花园遇见之后便一直对他很好,两人也已经算是熟悉了。 可这位父王,那说得好听点是不熟,说得难听点,那根本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而且每次见面,又都是这般神色冷厉的模样,让秦子轩很难摸准脉搏,自然就更加不敢动了。 只是他这模样,看在秦君眼里,却明显是在隐形的反抗,再想想那会刚进书房时所瞧见的,小儿子在长子面前,那般撒娇讨好,又依赖又乖巧的小模样。 再看看这会,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全然不把自己当亲爹的疏离模样,秦君的心情越发糟糕,面上的冷色越发明显。 这就像是个恶性循环一般,秦君的神情越难看,秦子轩就越不敢亲近,而秦子轩越疏离,便让经过这一遭,已经意识到不该忽视其他儿子,想要做个好爹的秦君越发生气。 自幼便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秦君,自然不可能主动放下身段去哄儿子,尤其是在他还生着气的情况下,好在秦子轩还算是个比较机灵的。 眼见着自家父王面色越来越难看,便是有些害怕,但也到底还是大着胆子靠了过去,怯怯的唤了声父王。 第21章 白白嫩嫩的小糰子,因为刚刚才哭过,即便已经洗漱了一番,但眼眶还是有些发红,这般怯生生的看着自己,还是自己的孩儿。 便是秦君心性冷硬,也很难招架的住,不过纵然已经有了些心软,话语中却丝毫没表现出来: 「面圣的礼仪,刚刚已经教给你了,一会进宫,跟在为父身后,不许随意走动,若再敢给本王闹出什么么蛾子来,往后三个月你就别想下床了!」 警告的盯着面前的小糰子,见其诺诺的点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秦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儿子那肉嘟嘟的小脸蛋,眼见着白嫩的皮肤上起了点红色,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瞬间瞪大了,控诉般的看着他。 那委委屈屈却丝毫不敢反抗的小模样,让秦君原本糟糕的心情瞬间好了一些。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皇城东门,因是皇子亲王,是以守门的侍卫并没有搜身,只是检查了下马车,见没有可疑人士后,便顺利的放行了。 第29页 按照本朝规矩,便是一品大员也没有皇城坐轿的权利,除非是圣上恩赐,不过皇子亲王自是不同。 虽说君臣父子,君在前,父在后,但皇城毕竟是住了那么多年的家,便是封王之后分府出去了,只要皇父还在世,那依旧算是。 所以只要皇子们进宫,不管是马车还是轿撵都是可以通行的,这也算是冰冷的朝堂礼制中,难得有温情的地方了。 或许是一路上,跟这位父王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知道对方也没有看上去表现的那么冷酷。 秦子轩又本就是个胆子大的,第一次进皇宫,他难免好奇,趁着秦君闭目养神的时候,偷偷的掀起帘子一角便朝外望了过去。 很早之前,从听到周朝这两个字,再加上周围的一切,又明显与歷史上那两个周朝不一样的时候,秦子轩就知道,这不是歷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曾经去过的紫禁城,还有那些歷史遗留下来的宫殿,自然也就不能套入进去。 但当真瞅见这皇城时,秦子轩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原本以为紫禁城修建的就已经是极为大气奢华,颐和园更是精美绝伦,可没想到,与他眼前所见得相比,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从东门进来后,那巨大的红木门,长长的甬道两旁布满了手拿刀剑,身穿盔甲的侍卫们,一个个身姿笔直,随着马车靠近,不断的跪下行礼。 甲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那寂静肃穆又威严整齐的场面,让秦子轩的小心脏莫名的跳动了起来,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等过了甬道,马车行驶在皇城之内,入目所及,便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汉白玉的路面,极为平整。 宫殿的穹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和彩绘,阳光透过那金色的琉璃瓦洒落下来,显得越发威严。 一路望去,过路的宫人都低着头规矩的靠着墙角行走,见到马车,远远的便跪下行礼,直到马车远去方敢起身。 而除了极个别看起来好像有品级的太监宫女,大多数宫人都是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虽干净整洁,但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瞧不出半点鲜活气息。 马车行驶了这么久,除了偶尔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就只有马蹄踏地的声音,这偌大的皇城,那么多得侍卫和宫人,竟像一个个木雕一般,全无半分动静。 或许是太过寂静,衬得这皇城越发威严肃穆,便是秦君之前没有威胁警告他,秦子轩觉得自己也是不敢做什么了。 其实宸王府规矩就很严了,别看曾经伺候秦子轩的奴才们都那个样子,但其实也只是在锦文阁内,若是出了锦文阁,他们没一个敢造次的。 就是在锦文阁内,若换个性子严厉些的主子,他们也未必敢那样,秦子轩毕竟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又一直不受重视,身上还有着现代人的观念。 他待下太过宽和,这样的行为,若是换成年纪大点的主子,下人可能还会感念,但秦子轩年纪实在太小,太过宽和便助长了那些人的嚣张气焰。 其实若换个狠厉些的主子,不说直接打死两个,只简单的打上十几板子,那便是不受重视,他们也未必敢敷衍到那个程度。 而相比于宸王府,只瞧着那些宫人谨小慎微的模样,就知道这里的规矩怕是不只严了两倍那么简单。 这般想着,秦子轩忽然有些庆幸,好在他穿越的是个皇孙,若是穿成了这些宫人,那他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就在秦子轩暗自感慨之际,原本一直行驶着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眼看着自家父王要睁开眼睛,秦子轩悄悄伸出去的小手立马缩了回来。 小身子规规矩矩的坐在秦君旁边的软塌上,两只小手交叠放在了膝盖上,小身板挺得笔直,若是忽视那眨得有些过于频繁的大眼睛,还当真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连着忙了一天一夜,纵然正当壮年,秦君也是难免有些疲倦,再加上要面对君父必须得打起精神来,是以他才顾不上教训小儿子,而是在马车上稍稍歇息一会,缓和些精神。 这会瞧见那胆大包天的小儿子,正规规矩矩的坐在身旁,秦君轻轻摁了摁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难得有了些欣慰。 或许是突然起了些慈父心肠,又或许是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爱子情深,总之,在下车后,秦君便直接拉起了小儿子那柔软的小手。 无视了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小身子,迈步便朝着皇帝所住的太和殿走去。 秦子轩那被风吹得冰凉的小手,在温热的掌心中慢慢变暖,他感受到自家父王为了照顾他而特意放慢的步伐,木然的挪动着小腿一步步向前迈去,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第22章 才十几岁的小少年,正是在家长的庇护下还未长大,思想也不成熟的时候,说白了,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而一个孩子,突然间穿越到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人的身上,失去了所有亲人不说,过往所熟悉的一切都变了。 那巨大的恐慌足以将人淹没。 刚穿越过来那两年,秦子轩曾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所经歷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会不会梦醒之后,就能回到他所熟悉的家,见到那些疼他爱他的亲人。 后三年秦子轩慢慢的打消了这个念头,逐渐的开始接受现实,想要按照前世父母所说的,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照顾自己,都要好好活下去。 第30页 可对亲人的思念,对陌生世界的惶恐畏惧,都让年纪不大的孩子,想要去依赖自身的亲人。 对于秦君,秦子轩是有过孩子对于父亲,那天生的孺慕之情得,因为他记得,前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天下间没有哪个父母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所以在身边伺候的下人尽皆敷衍,他又极为寂寞无助的时候,他也曾渴望过对方的疼爱,希望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得到一份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惜,这点微薄的希冀,没过多久就被秦君冷漠至极的态度给打破了,也是那个时候,秦子轩才知道,原本这世上,真的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自己孩子的。 说不上有多失落,毕竟秦子轩不是一个真正几岁的孩子,对父爱的渴望,更多的还是因为太过孤独。 但那个时候的秦子轩,还是为此难过过一阵的,虽然那点子难过,在他第一次跑出去遇到小伙伴楚钰的时候,就慢慢的消失了。 到现在,因为有着楚钰的陪伴,更是已经差不多全然忘记了当初的孤独与无助。 但这个时候,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想到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仍旧是让秦子轩心中百感交集。 抬头望了眼那雕龙画凤的汉白玉台阶,看着那高高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宫殿,秦子轩忽然握紧了自家父王的手。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份温暖,但被对方牵着手走过那长长的台阶,也算是圆满了曾经的他,那份简单微薄的心愿吧。 丝毫不知道小儿子心里都想了些什么,秦君只是单纯的怕儿子害怕,所以才会牵着小儿子走。 不过在握住那稚嫩的小手时,血脉相连的感觉还是让他不禁心下一软,拉着小儿子上台阶的动作也越发缓慢了些。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纵然因为过往的某些事,而想法有些偏激。 可在小儿子失踪时那莫名涌上的心慌和担忧,还是让秦君无法再像之前那般继续忽视这个孩子了。 再高的台阶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在大殿门口的小太监,迎上前来行礼的时候,秦子轩便主动松开了那握在一起的手。 有些梦,圆一次就够了,从前求不得的东西,现在也不该求,过多的希冀,于人于己都不好。 丝毫不知刚刚才想要好好对待的小儿子,早就已经将他开除了爹籍,感到手中突然消失的温度,秦君一时还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太和殿前,可容不得他失神,对着过来行礼的小太监点了点头,秦君神情虽算不上多温和,却也没有平素的冷厉。 「宸王殿下,陛下已经吩咐过了,您直接进去便是!」 同样对着宸王身旁的小皇孙行了一礼后,这小太监恭敬地侧过身子,将宸王及小皇孙迎了进去。 大殿之内,金漆雕龙宝座上,正坐着一位满头银髮,但面目威严的老人,对方虽只穿着简单的常服,但浑身上下自带一股多年干纲独断养成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儿臣拜见父皇,愿父皇长乐安康……」 走到大殿中央,秦君撩起袍服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问安。 「孙儿拜见皇爷爷,愿皇爷爷长乐安康……」 跟在他身后的秦子轩,有样学样的跪在自家父王身后半步的位置,深深的叩首下去。 虽然对儿子素来严厉,但正所谓隔辈亲,对还未成年的皇孙,秦煜一向都是很疼爱的,更别说还是个才五岁大的小娃娃。 不像是平时那般严肃,秦煜从龙椅上起身,将跪在地上看不清具体模样的小娃娃扶起来,笑着说道: 「这便是朕那个胆大得皇孙吧,怎么这会这般乖巧?」 至于一旁仍旧跪在地上的儿子,则是直接被秦煜给无视了。 以为把孙儿找回来就没事了,犯了这么大的错,跪一会那都算是便宜这个儿子了。 「皇爷爷,孙儿一向都很乖巧的!」 见这位皇帝陛下一点都没有想像中那么凶,反而很是和蔼的样子,本就胆大,又没学过太多规矩的秦子轩,这会也不拘着了,忽闪着大眼睛,很是高兴的便顺着对方的话跟着夸了夸自己。 瞅着面前长得玉雪可爱,又不像其他皇孙那般拘束的小娃娃,秦煜很是喜欢,笑着点了点小娃娃的额头,揶揄的说道: 「你还乖巧,忘了是谁私自离开王府了,你要是乖巧,那这世上怕就没有不乖巧的人了!」 说是这么说,但只瞧见那含笑的眉眼,便能知道皇帝并未生气。 秦子轩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眼见这位从未见过的皇爷爷,似乎很喜欢自己。 机灵的小娃娃,当即便靠在皇帝身旁,扯着那宽大的龙袍袖子,忽闪着大眼睛,嘟着肉嘟嘟的小脸蛋,便开始可耻的卖萌: 「皇爷爷,孙儿只是一时贪玩,孙儿都知道错了,皇爷爷就不要再说孙儿了……」 这话一出,不只在地上跪着的秦君一惊,就连殿内伺候的下人也不禁侧目。 随着秦煜登基日久,威严日重,再加上皇宫之中,一言一行都有规矩礼法约束。 那就算是曾经教养在身边,最喜欢的嫡子秦君小的时候,也不敢这般跟陛下撒娇,更别说还是在自己做错事的情况下。 这宸王府五公子的胆子委实是太大了。 不提秦君心下的担忧,和殿内宫人的心思,秦煜倒是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享受。 第31页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般黏着自己撒娇,还是自己最喜欢儿子的孩子,是自己的亲孙子,又无关朝局,那便是内心冷酷的帝王,也不禁升起几分疼爱。 捏了捏那肉嘟嘟的小脸蛋,秦煜话语中带上了些宠溺:「好好好,都依着你,皇爷爷不说了……」 第23章 别说是屋内从未见过陛下这般模样,而感到诧异的宫人们了。 便是跪在地上的秦君,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父皇,一时间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自小跟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了,秦君可是深深知道,自家这位父皇是个什么脾性,那绝对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 别说是做错了事,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不让人言,那便是没有做错事的情况下,想要撒娇讨饶,减少一些课业,那都能引来责罚。 现在这般,秦君一时间只觉得跪着的膝盖都不疼了,改心痛得无法言喻,这儿子与孙子的差别待遇,未免也有些太明显了。 可转念一想,秦君又觉得有些不对,旁的孙子,包括自己的大儿子,在陛下面前,可也都没这种待遇啊,怎么就小儿子特殊了呢。 殊不知,秦君小的时候,秦煜年纪还不大,正是奋发上进的时候,自然看不得旁人讨好卖乖。 而现在,年纪大了,人也老了,心也软了,可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一个个面对自己那都是小心翼翼的,便是说笑也带着说不出的拘谨。 像是生怕一句话说不好了,就惹恼了自己,会受到责罚似得,自然也就没了那个含饴弄孙的心情。 秦子轩特殊,主要是他没学过太多的礼仪规矩,对外面的事情也不太懂,没有那么多心眼。 天真单纯的小娃娃自然是可爱的,再加上他胆子大,又惯会撒娇,可不就是讨了,一直想要享受天伦之乐,却又一直不得其法的帝王欢心。 丝毫不知道自家父王的复杂心绪,眼见着皇帝陛下这般和蔼,还宠着自己,秦子轩当下更高兴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前这位地位尊贵的老人,好像很喜欢自己对着其撒娇的样子。 秦子轩也没有什么大孩子的包袱,瞅了眼仍旧跪着的父王,拉着皇爷爷的衣袖,小奶音更甜了几分: 「皇爷爷,孙儿都已经回来了,皇爷爷就饶了父王吧,父王他为了找孙儿,都好久没休息了……」 秦子轩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自己为父王求情,这样回去之后,对方也就不好意思再教训自己了。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还担着错呢。 「那也是他活该,朕这么好的小孙子,都差点让他这个不负责任的亲爹给弄丢了,活该他跪着!」 拉着三头身的小孙子,去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让身边伺候的太监,去拿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糕点和饮品。 秦煜扫了眼跪着的儿子,再看看软乎乎胖嘟嘟,可可爱爱的小孙子,冷哼了一声,丝毫都不心疼。 这话听得秦子轩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不能看自家父王在那跪着却不吱声。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秦子轩还是眨着大眼睛,小声的在秦煜耳边认错道: 「皇爷爷,是轩儿贪玩才偷跑出去的,真的不怪父王,父王也不知道轩儿会偷跑出去啊……」 五岁的小娃娃,哪怕不想挨罚,可为了自己的父王,还是勇敢的承认错误。 这份孝心,很是让秦煜喜欢,可也正因如此,他再看向秦君的目光,反而越发不善。 想想这么孝顺又贴心的小孙子,他还没见过一面呢,就差点被儿子给弄丢了,那做爷爷的怎么可能不生气,秦子轩越好,秦煜就越是生气。 是以,他丝毫不理会小孙子的求情,连看都懒得看儿子一眼,便凉凉的说道: 「轩儿不必为他辩解,王府里那么多侍卫下人,他这个当爹的,若是尽到了责任,你个五岁大的小娃娃便是想跑那跑不出去!」 这话一出,秦子轩顿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当下也只能歉意的看了眼自家父王,便拿着桌上的糕点小口的吃了起来。 没奈何,皇爷爷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昧着良心,再去解释他这位父王是真的对他尽心尽责吧。 而见小孙子不再为逆子求情了,秦煜就更没有理会那倒霉儿子的想法,他笑着把桌上的糕点往小孙子那边推了推。 祖孙两人便开心的聊了起来,其实说是聊,更多的还是秦煜在逗小孩,而秦子轩则是尽情的撒娇卖萌,希望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巨粗的大腿抱。 那场面一时瞧着是极为温馨和谐,可却看得跪在地上的秦君是一阵胃疼。 尤其是自家父皇那满脸宠溺的模样,简直让他都没眼看,只能眼不见为净的低着头,默默忍着膝盖上的疼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秦君膝盖都跪得麻木,感觉不到痛了,秦煜才让伺候的宫人,将小孙子带下去休息。 自己则是缓步走到了儿子面前,原本的慈爱目光已经全然不见。 秦煜冷冷的看着儿子,直看得秦君身子挺得越发笔直,不敢有半丝摇晃,才开口问道: 「说吧,都反省出什么来了?」 秦君自小跟在父皇身边长大,自是知道秦煜的规矩,犯错之后,先罚跪反省,等真正认识到错误了,才会降下责罚。 第32页 过往无数年,秦君在这上面吃了数不尽的苦头,自然不会忘记。 他小心的抬头,看了眼正冷冷盯着他的父皇,倒是难得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将早就准备好藏在宽大袍袖中的藤条拿出来,秦君双手捧着高高举起,沉声说道: 「父皇,是儿臣为父失职,养而不教,过于疏忽了轩儿,才会导致此事发生,轩儿有错,罪在儿臣,请父皇责罚!」 国法是国法,家法是家法,王府的皇孙丢了,弄得朝野非议,有损皇室威严,自有国法惩处,宸王自是逃不掉。 而皇上的孙子丢了,那是家事,纵然受了国法惩处,家法也不会饶了他,秦君现在便是再请家法。 秦君的态度诚恳,自认反思的极为深刻,可秦煜不但没有满意,反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训斥道: 「你那是失职吗,歷朝歷代不受宠的皇子皇孙多了,为父不慈的皇帝王爷,那更是海了去了,你见有哪个皇子龙孙能够逃出皇宫,逃出王府去得?」 第24章 秦君一时哑然,动了动唇,却根本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只能羞愧的低着头,听自家父皇训斥。 而秦煜也是越说越生气,他叉着腰,右手指着自己儿子鼻子骂道: 「为人君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便是识人用人,你连自己的儿子,一个五岁大点的小娃娃都没看透,让其作出这般事来……」 「把自己弄得陷入被动境地,被人弹劾针对,被人私下议论,被臣子笑话,你可还有半分皇子的威严,你让朝野上下如何对你信服!」 自小教养长大的嫡子,秦煜对其自是寄予厚望,纵然这些年多有苛责,也是因为期盼太深。 这会儿子却闹出这么个大笑话出来,纵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但本就不该发生的事情,如何能让秦煜不气。 或许是气得狠了,纵然瞧见了儿子手中捧着的藤条,秦煜也生不起责罚的心思,他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尽量耐心的教导道: 「轩儿他是年纪不大,可只从他见到朕的表现,朕便知道,这孩子是个胆大聪慧的!」 「这样的孩子,却在你府里受尽冷落,无人在意,你以为他对你这个父王,便当真没有任何怨气?」 「父子生隙,这是乱家之源,若以后他长大当真闹出什么事来,你以为你不管他放弃他,就不会被牵连了?」 这话一出,一直垂头听训的秦君,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家父皇一眼,目光复杂。 原来父皇也知道,父子生隙,是乱家之源,那为何这些年对他越发苛责,动辄得咎,对宁王和礼王却反而加倍宠爱。 甚至对他们暗害自己的种种手段都视而不见,在朝廷上更是有意偏袒。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生了心结,只疼爱子恆一人,对其他孩子视而不见。 只是秦煜为君为父,积威已久,这些话秦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丝毫不敢说出来。 而秦煜也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心思,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朕知道你重视嫡子,这是好事,嫡庶有别,子恆是个好孩子,朕也喜欢,可你再重视嫡子,那也不能忽视了庶子!」 「若你儿子多,那朕也不说什么,纵然弄废几个,也轮不到朕这个爷爷去管,可你已过而立,膝下就这么三个儿子……」 「朕且问你,若是轩儿这次当真找不回来了,你怎么办,先不说你对这个儿子有没有感情,会不会后悔,只说若是轩儿没了,你可就只有两个儿子了……」 「若是另一个庶子在因你的不负责任,你的为父失职没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了,幼儿易夭折,你能确保子恆便能安全长大吗?」 「便是你能确定,朕能把皇位交给一个膝下子嗣不丰的人嘛,到时候你还夺什么嫡,直接洗干净脖子,在家等死得了!」 秦煜真正生气的,便在于此,就这么几个儿子还敢作,那是为父失职吗,那是为人失智。 秦煜之前便知道,这个儿子不喜庶子,是以每年宫宴,都只带着子恆进宫,其他两个孩子提都不提。 可他从未想过,对方竟然能把儿子忽视到这个程度,一个五岁的娃娃,能轻易的离开守卫森严的王府,但凡在身边放下两个暗卫,那都做不到。 「父皇,儿臣……」 秦煜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重了,秦君忍不住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却又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任何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虽然父皇所说的一切,都是按照最糟糕的设想而来,纵然轩儿丢了,另外一个孩子也未必会出事。 而且,他也才刚过而立,又不是不能生了,总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但仔细想想,以现实的情况看,这一切便真的就不会发生吗,幼子易夭折,当初皇宫内养到十三四岁没了的皇子还少吗。 皇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只不过是一个王府的公子,父皇生的多,便是夭折也能夭折的起,可自己呢,自己就这么三个儿子。 若是当真出了事,就像是父皇所说的那样,那还有夺嫡的希望吗,谁会把江山交给一个子嗣单薄的王爷。 秦君只是一想,便觉得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身为先皇后所出的嫡子,更是被封为宸王。 他若是不能成功夺嫡,那等待他的又会是何等下场,不言而喻。 第33页 眼见着这个榆木疙瘩的儿子,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额头上都布满了冷汗,秦煜语气难得缓和了些: 「回去好好想想吧,身为皇子亲王,你若真想要朕这个位置,凡事就要多考虑大局,不能感情用事,等你真的想明白了,再来找朕领罚!」 对这个从小便养在身边的嫡子,秦煜到底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得,若换了宁王和礼王,他可没有这个耐心去教导。 「是,儿臣定会好好反省,不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 父子之间已有多年没有这般私下相处,耐心教导的时候了,纵然膝盖都跪得有些麻木了,过后可能还免不了一顿责罚。 但秦君心中还是莫名的有些高兴,不像以前动辄得咎时忍不住泛起的委屈酸涩,叩首的时候语气中难得多了些真挚。 见儿子受教,秦煜不免有些欣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他眼中露出了些笑意: 「轩儿那小傢伙,是个聪慧的孩子,不过越是聪慧越是要好生教导,不能荒废了他的天资……」 「这孩子胆子太大了,才那么大点就敢私自熘出府去,朕虽说了不追究他的过错,但你是做父王的,还是不能轻易放过,得让他有个怕才是!」 秦煜很是疼爱既会撒娇,又胆大聪慧的小孙子,不过正因如此,才不能过于放纵,反而误了孩子。 只是白白嫩嫩的三头身小娃娃,还是自己的亲孙子,那一撒娇卖萌,便让秦煜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给那小娃娃。 他实在没办法像是面对儿子似得,下手责罚,甚至对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连说句重话都不忍心。 是以这个艰巨的任务,便只能交给孙子他爹了。 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这本也就是儿子的责任嘛,秦煜理所当然的这般想着。 却不知,刚刚才被父皇难得的耐心教导,勾起了往日父子情深景色,心中的芥蒂怨恨稍淡了些的秦君,这会很是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何着您老不捨得小孙子怪您,做了个唱红脸的,就把我推了出去,逼着我这个当爹的唱白脸呗。 第25章 再如何无语,面对耍无赖的父皇,秦君也是没法反抗的,只能恭敬的应下,去旁边的宫殿把儿子提熘着回家了。 秦子轩到底是年纪小,在皇宫的时候,因为头一次进宫见皇帝,因为紧张还不显。 等被秦君扔上马车后,很快小脑袋就垂了下去,若不是秦君眼疾手快,怕是这小娃娃就要直接迷煳得摔在地上了。 将儿子搂到怀里,让他睡得舒服些,感受着胖乎乎的小身子所带来的温暖,看着那稚嫩的小脸,秦君心下一软,目光越发的柔和。 或许是因为失而復得的关系,秦君实在不忍心打扰已经熟睡了的儿子,纵然皇上已经有了命令,可到了王府后,他也没有把小儿子叫醒。 而是一路抱回了锦文阁,将其安稳的放在塌上,又把一贯伺候自己的小顺子给留了下来,让其好生伺候着,这才放心的离开。 纵然已经连着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可顾念着那会瞧见的大儿子手上得伤,秦君仍旧是撑着疲惫的身子,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缓步往书房走去。 旁的两个儿子,他或许因为关注的少一点不怎么了解,但这个大儿子秦君可是太了解,那不亲眼看到他这个父亲,完好无损的从皇宫里回来,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果然,等秦君从锦文阁回到书房后,一进门就看到大儿子仍旧是在那软塌上坐着,连姿势都没怎么动过。 这会一见他进来,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起身迎了过来,甚至都顾不上行礼,便着急的打量他周身。 见衣服仍是进宫前的那一套没有换过,身上也没什么血腥味后,秦子恆才算是终于松了口气,只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父王,皇爷爷没有因为小五的事责罚你吧?」 虽则秦煜这个皇爷爷对他素来很好,但秦子恆更清楚自家父王在其面前的待遇。 不知道多少次,秦子恆看到自家父王身上那血淋淋的伤口,难过得不行。 偏父王又是个素来隐忍的性子,更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儿子看,所以在幼时偶尔一次撞见后,秦子恆便养成了每次父皇进宫后,都在书房等着的习惯。 对此,秦君试图掰过很多次,可一向孝顺的秦子恆,偏偏在这事上格外执拗,他又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打儿子,所以也只能是放任了。 「父王没事,倒是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拉着儿子在软塌上坐下,秦君不顾儿子的挣扎,掰开儿子的手,看着上面即便涂了药,仍旧显得极为严重的血口,心疼得不行。 「父王不用担心,这是儿子自己打得,儿子晓得轻重,没事……」 见父王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秦子恆连忙安慰道,而后他顿了顿,很是认真的看着父王: 「儿子身为长兄,本该为父王分忧,照顾好弟妹,却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还连累父王受责,自然是该罚的……」 小小的少年,便有这样的担当,秦君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这是自己的嫡子,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 他成长的是这样好,好到都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可真正算起来,长子不过也才十二岁的年纪,比小儿子也才大了不过七岁。 第34页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的秦君,不由得摸了摸长子那虽还未及冠,却早早束起的头髮,将长子揽入怀里,温声夸道: 「为父的恆儿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不必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为父希望恆儿变得优秀,变得出色,可为父更希望恆儿能开开心心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幼时渴望而没有得到的关系,秦君教子虽然严厉,却不像是秦煜那般高高在上,更多了些耐心,对于儿子更是从不吝啬夸赞。 十二岁的小少年,纵然已经习惯了自家父王,有时温馨的动作,可这么大了,还被父王抱着,秦子恆不免羞红了脸颊,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要他挣扎着离开,他也是不愿意的,他喜欢父王夸他,更享受父王与他的亲近,那能让他深深的感受到,父王对他的疼爱和喜欢。 而看着儿子那害羞的模样,秦君眼中不禁闪过丝笑意,夸赞的话倒是更多了些。 因着天色已晚,秦君捨不得儿子再折腾,直接在书房叫了晚膳,父子两人简单的用了些后,便拉着儿子去里间的寝室一起歇息了。 秦子恆小的时候,就被抱到了秦君身边,五岁之前,父子两人大多时候都是一起睡得。 那时候的长子,比现在的小儿子长得还要可爱,而且更加乖巧。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就那么安静的靠在自己怀里,不吵不闹的,真是让人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秦君给儿子掖了掖被角,看着累得狠了,几乎眨眼之间就睡了过去的长子。 眸光幽深,又一次想起了父皇在太和殿内所说的话。 他膝下就这么几个儿子,确实折损不起,而且过往的一切,或许也是他自己太过偏激了。 宁王和礼王能够与自己针锋相对,可不只是因为父皇的纵容,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母妃的势力。 而小五生母早逝,自己纵容再宠他,也不可能越过亲手养大的长子,曾经的那些防备确实没有什么道理。 再一想想,自己如今势单力孤,未必没有以前由父皇亲自教养又身为嫡子,太过傲气,所以没有兄弟愿意跟随的缘故。 想想跟在宁王和礼王身后的顺郡王和义郡王,秦君的心思终于彻底的有了些转变。 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的关注一下小五,若是教好了,既能给长子培养出一个助力,他也可以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毕竟小五也是他的孩子,对方若是真的像父皇所说的那样,对他疏离怨怼,甚至哪一天直接离他而去,秦君只要一想想,也觉得无比难过。 第26章 秦君的心思自然是谁也不知的,等第二天秦子轩迷迷煳煳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皇宫,回到了锦文阁。 躺在柔软的褥子上,看着上方那熟悉的纱幔,秦子轩一时有些愣怔,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一场,终究还是回来了。 心下有些感慨,不过经歷了这么多的秦子轩,已不再像是一开始想得那么简单。 既知道自己的离开,会连累那么多人,他纵然心下再不情愿,却也不会再起这个念头了。 从床上坐起来,秦子轩正准备喊白羽,就见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带着几个根本没见过的侍女过来。 「五公子醒了,可要喝水?」 对着床上一脸迷煳看着自己的小娃娃,小顺子却丝毫不敢因为对方年龄小而怠慢,他俯身将侍女拿着的茶盏接过来,轻声问道。 「你是谁?」 看着面前这陌生的小太监,秦子轩眉头微皱,没有理会对方手里举着的茶盏,有些疑惑的问道。 「奴才原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因王爷担忧五公子身边人不妥帖,所以才将奴才留下来好照顾五公子……」 小顺子简单几句话解释了自己的来歷,以及留下来的原因,看了眼沉默的小主子,又轻声说道: 「五公子,王爷吩咐了,等您醒了用完早膳便去见他……」 听到这话,秦子轩抬头瞅了眼小顺子,原本便因着对方的话,有些沉郁的心情,顿时更加沉闷了。 虽然早就知道,经过这一遭,那位王爷父亲不会放松对他的看管,他以后是不要想能像从前那般自由了。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家父王会直接找个人来盯着他,有这么个小太监来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秦子轩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更别说,一大早上的就听到自家父王要见自己,纵然没有什么想要逃避的心,可只要想想可能挨打受罚,那谁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深深的吐了口气,秦子轩看了眼小顺子,没再多想,接过对方手中举着的茶盏,喝了口温水,顿觉舒服了些。 他简单的洗漱了下,用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等被伺候着换好了衣服走出寝室,却仍旧不见白羽小卓子他们的身影后,这才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勐地看向小顺子,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白羽她们呢?」 若说原本逃离王府的时候,秦子轩的想法还很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并不认为自己的离开会连累到谁。 那现在经歷了楚钰的事,进了皇宫见到了父王被罚跪的情形,他清晰的认识到,伺候他的那些下人,怕是也躲不了被他连累的结果。 第35页 只是纵然他们被他连累,受了打挨了罚,那也不至于一个人都见不到啊。 「五公子是说,原本伺候的那些太监侍女吗?」 见五公子紧绷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己,小顺子尽量压低身子,轻声说道: 「回五公子的话,他们侍主不周,王爷本是要杖毙的,是世子求情,说留着他们,可以帮忙寻找五公子,所以才只打了顿板子……」 「那日五公子回来,王爷便也饶了他们,没有按规矩杖毙,而是退回宫正司去了……」 宫正司乃是本朝负责管理太监宫女的地方,与清朝的内务府有些相似。 因为宸王乃是皇子亲王,所以府内伺候的下人,不能从外面人市随便买卖,多是宫正司拨过来的。 处置的时候,除非杖毙,若不然也不能随意卖出府,只能退回宫正司,由宫正司处理。 但这些被退回宫正司的下人,可能还不如被卖出府的,因为按照规矩,这些被退回的宫人,都属于罪奴,不能伺候主子,只能去做各种苦役。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还会被其他宫人欺负,最关键的,旁人尚且有好好做事,有朝一日可能翻身的希望。 这些罪奴,除了是立了大功,不然根本就没有可能,而事实上,成日被各种活计淹没,他们又哪里有立功的机会。 不过这些,秦子轩自然是不知道的,在听到小顺子说原本伺候他的白羽等人,包括那两位礼仪嬷嬷,都直接被父王撵回宫正司后。 他沉默了半响,轻轻嘆了口气,便没有再说什么,不管怎样,被退回宫正司总比被杖毙要强一些。 他清楚地记得,之前锦文阁内的下人,因为侍主不敬这个罪名,也是差点就被世子哥哥给杖毙了的。 知道了白羽等人的下场,秦子轩的步伐显得越发沉重起来,白嫩可爱的小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能让人一眼便看出他的难过。 毕竟自从在楚钰那里,被安国公楚承宇给发现了后,秦子轩所面对的,便是层出不穷的糟糕事。 他平素最怕的便是旁人被他带累,可先是自幼相识的小伙伴楚钰,再是世子哥哥,后来又是父王,现在则是这些曾伺候过他几天的下人。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却总是在发生,而这些只是因为自己一念之差,秦子轩从未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般,真正认识到自己身份的变化。 他不再是现代的一个小小少年,也不再是从前受尽冷落,可有可无的五公子,他是真正的王府公子,他的一言一行,会受到影响的已不再是只有自己。 这样沉重的认知,让秦子轩在面对那满桌越发丰盛的早膳时,都提不起丝毫胃口。 他草草的简单吃了几口,便步伐匆匆的往父王所住的立政殿而去。 秦子轩本不喜欢挨打,毕竟没人喜欢受虐,他又不是疯了,但现在的他,却迫切的希望父王能够打他一顿,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心中的愧疚给淹没,才不会被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给逼疯。 第27章 算上昨日,秦子轩穿越过来五年多,似乎也才是第二次踏入立政殿的大门,若是平时,活泼的小孩,总是免不了会在心中嘲讽几句。 可现在,他却全然没有这个心情,甚至就连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他都没有好奇的看上一眼,抿着唇便被福公公引着进了书房。 本朝皇室虽在歷史上那么多朝代之中,都能算得上是奢靡,但论及勤政,却也是排得到前列的。 别看秦子轩才刚起没多久,但秦君早就已经上完了早朝,甚至已经处理了不少政务回来了。 这并不是秦子轩起得晚,实在是早朝的时间过早了些,不到卵时三刻就要开始。 这般固然是有利于各部门处理政务不用耽搁,但委实是太早了些,那天都还没亮呢。 所以说能当皇帝的,那都不是普通人。 「儿子给父王请安……」 一进书房,秦子轩便看到正坐在书桌后,专心处理政务的宸王,当即上前两步,双手交叠额前,跪伏与地,恭敬地行礼问安。 他到底是个聪慧的人,秦嬷嬷两人虽只教了他数日,但基本的礼仪,还是学得差不多了。 虽不是那么标准,跟世子哥哥比更是差得远了,可也算是像模像样,不再如之前那般让人瞧见,就忍不住想要皱眉了。 「起来吧……」 扫了眼乖顺的小儿子,秦君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胀的额头,倒是没有为难的意思。 不过秦子轩这回却并不想起来,他抬起头来看了眼自家父王,抿了抿唇,双手併拢平放在身前,沉声道: 「父王,儿子私自出府,任性妄为,连累父王与府中诸人,特来请罚!」 五岁的小孩儿,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纵然神情再凝重,小脸绷的再紧,也很难真正做出大人模样,只让人觉得可爱有趣。 不过秦君却是从小儿子坚定的眼神中,意识到了某些不同,他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半响,轻轻敲击了下桌面,有些笃定的说道: 「你这是故意来找打,想要缓解你心里的愧疚?」 「怎么,是知道了那些下人,因为你被撵回宫正司了,想为他们求情?」 别看皇帝那会骂秦君,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透,但这真不代表秦君不会看人。 第36页 原本不了解是因为没有接触,现在虽只是短短几日,但不管是从那些下人口中,还是亲眼所见。 秦君都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个心地极为柔软善良的孩子,他甚至还会怜悯那些曾苛待过他的下人,善良到简直不像是皇室的孩子。 旁人是远远不会因为一些被自己连累的下人,而感到愧疚,特意跑来请罚的,但小儿子不一样,他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父王……」 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家父王,秦子轩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这么快就被对方给看穿了。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请求道: 「父王,儿子知道,白羽他们没有看住儿子,确实有错,但此事错处最多的还是儿子,他们既已受了教训,父王便饶了他们吧!」 秦子轩虽然不知道被退回宫正司是个什么下场,小顺子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这些事,但他不傻,犯了错的宫人被带回去,那能得到什么好的待遇。 虽说白羽等人都只是伺候了他几日,他与这些下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但秦子轩真的是不忍心,看着这些人,就因为他的一个错误,可能沦落到他想都想像不出的悲惨境地。 「为父要不是饶了他们,你以为,他们还能有命在吗?」 对于小儿子过于心软感到有些不满的秦君,冷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 「行了,这件事情本王既然已经决定了,你便是求情也没有用,真知道自己错了,便记得谨言慎行,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出格的事!」 秦君说完,也不给小儿子反应过来,再次求情的机会,直接手一挥,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福公公立马出去通传。 不一会的功夫,几个太监便抬着刑凳,手拿竹板子走了进来,在秦子轩身旁不远站定。 一看这阵仗,纵然是有心请罚,秦子轩也不禁心下一跳,他紧张的握了握拳,抬头瞅了面无表情的父王一眼,轻轻的唿出口气,自觉的起身趴在那冰凉的刑凳上。 抱住刑凳的瞬间,秦子轩还忍不住想,看来哪家罚孩子,都是一样的流程。 竹板子加刑凳,难道这算是标配? 心中琢磨着这些,秦子轩低着头,看不到父王的神情,只能听到头顶传来那冷冷的声音: 「这次不多罚,就二十下竹板,你给为父好好记住这次教训,若有下次,那便直接翻倍,想想你能不能受得起!」 而后,不等秦子轩过多的反应,就只听竹板子划破空气带来的嗖嗖风声,然后便是剧烈的疼痛在身后爆炸开来。 啊的一声惨叫,本来还想当个硬气男子汉的秦子轩,当即便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他眼泪汪汪的挣扎着,若不是两个太监,牢牢摁住了他的小身子,怕是直接就要翻下刑凳去。 不过才第一下,就这般巨大的反应,当即把秦君都给惊了一下,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查看一下儿子的情况。 刑凳上趴着的可是王府的五公子,这段时日,为了这位五公子闹了多大的风波,府里谁人不知,哪里还有敢怠慢敷衍刁难的。 这会又见王爷如此,站在刑凳两旁,手拿竹板子行刑的两个太监,更是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冷汗一层一层的往下冒,纯属吓得。 秦君蹲下身子,瞅了眼额头上都疼出冷汗,即便停了板子,仍不断在那吸气的小儿子,心下一惊,还以为是那行刑的太监下手没有轻重,打得狠了。 连忙掀起小儿子身后的衣服,将裤子褪下,本想好好看看情况,可结果,瞅着那不过微红的皮肉,顿时把秦君气得不行。 第28章 重重的在那两团肉上,拍了两下巴掌,听着小儿子又惨叫起来的声音,秦君这会却丝毫不慌了。 他站起身来,气得连裤子都不想给小儿子穿上了,指着趴在刑凳上,还在那呜呜喊疼的小娃娃,恨恨的道: 「给本王重重的打,二十板子一板都不准少!」 秦君虽是这么说,但刚刚他那担忧的反应,两个行刑的太监又不是没看着,哪里能真的下重手,更别说,之前他们就得了叮嘱。 这两个太监本就是宫中慎刑司出来的,是刑罚的好手,如何打人看着重但丝毫不伤筋骨那是必须学会的。 是以竹板子看似高高举起,其实根本就是轻轻落下,打得别说重了,那简直不像是在罚人。 可秦子轩却丝毫不觉,小孩子皮肤嫩,本就不禁打,再加上他又是个怕疼的脆皮,一板子下去,就能打得他忍不住喊出来。 更别说这板子一下接着一下的落,丝毫不给他踹息的时间,那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白嫩的小脸上一片狼藉。 这个时候的秦子轩,已经丝毫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叫声可以说是一声比一声悽惨。 但别说,五岁的小娃娃,纵然受不住疼,在那不停的哭喊着,可却从来没有求饶的意思,显得颇有骨气。 而秦君虽然听着这不停的哭喊声有些心烦,但已经打算做一个好父王的他,也不能让人把儿子的嘴给赌上。 只能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忍受着那魔音灌耳,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是在打儿子,还是在折磨自己。 好在二十竹板,左右交替,纵然秦子轩再如何哭喊,也不过一会功夫就打完了。 第37页 摆了摆手,看着那两个行刑的太监,如蒙大赦般退到一旁,秦君上前两步,揽住已经无力的趴在刑凳上,抽抽噎噎的小儿子。 仔细的看了眼伤势,见不过是有些通红肿胀,便知道,那两太监没下重手。 再瞧一眼仍旧哭喊着疼,好像还不知道已经挨完的小儿子,秦君没好气的在那两团肉上,又加了几巴掌,这才抱着哭得直打嗝的小儿子去了里屋。 伤药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药效比昨日的玉露膏还要更好一些,秦君净了手,小心得在小儿子身后涂上药。 看着哭得把枕头都给打湿了,人也已经哭得有些迷煳了,趴在床上小小一团,整个显得可怜兮兮的小儿子,秦君终于有些无奈的开口了: 「行了,别哭了,有那么疼吗?」 若说秦君一开始,因着皇帝的命令,还有这两天心里压着的火气,还想重重罚一顿。 可瞅着小儿子那惨兮兮的模样,他对两个行刑太监留手的行为,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小儿子身后那两团,连皮都没破,只是有些红肿,还不如昨日大儿子自己用戒尺罚得重呢。 冰冰凉凉的药膏,终于缓和了些身后那火辣辣的疼痛,早就已经顾不上要形象的秦子轩,刚刚有些清醒就听到了自家父王这话,顿时小嘴一瘪,委屈巴巴的小声道: 「疼……」 那疼字被拉长了音调,显得软软糯糯的,听得秦君不由心下一软。 再瞧见那小小一团的娃娃,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纵然觉得小儿子委实太过娇气,这点伤那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秦君仍旧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小儿子的头,帮着抹掉了眼泪,又让福公公去给准备了些,小孩子喜欢的蜜饯糕点,轻声哄了起来。 或许是挨了一场打,哭喊得实在太费体力,再加上本来早膳就没用几口,秦子轩还真有些饿了。 望着福公公拿过来的蜜饯糕点,还有牛乳奶酪,他咽了咽口水,也顾不得喊疼,就着秦君递过来的勺子,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或许真的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秦君这辈子还真没这般耐心的哄过谁,更别提亲手餵饭了,那即便是他从小养大的长子,也没这待遇。 可看着趴在床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自己,不时张嘴,嗷呜一声吞掉自己递过去奶酪的小儿子,秦君一般忍不住感慨,一边却餵得更加起劲。 等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想要从父王手下解救弟弟的秦子恆进来,瞅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温馨的画面。 本来一向对自己甚是严厉,只偶尔有些温情的父王,居然对弟弟这般温柔,秦子恆其实是该有些嫉妒的。 可当瞅见弟弟那哭得狼狈兮兮的小脸时,那当真是让他一点嫉妒之心,都生不起来了。 十几岁的小少年,正是最好面子的时候,挨打都能强忍着不出声,想让他像是弟弟一般,哭得可怜兮兮的去博父王的那点温柔,那秦子恆觉得,其实他也没那么想要。 放平了心态,走近了两步,秦子恆瞅了眼弟弟身后的伤,见只是有些红肿,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原本正安静的趴在床上吃奶酪的秦子轩,抬起头来,见是自家世子哥哥,眼眶顿时变得更红了。 或许是挨了打,疼得厉害的缘故,秦子轩与平时那坚强冷静的小人截然不同,尤其是在看到疼爱自己的人时,就更是忍不住委屈了。 秦子轩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世子哥哥,委屈的伸着小手,小小声唤道: 「哥哥,疼……」 他是真疼,并不是装的,毕竟从未挨过打,忍受能力要差得远了,在秦君和秦子恆看来,并不严重的伤,对他来说,就已经是难以承受了。 见长子过来,秦君也是松了口气,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让开了位置,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端着的奶酪塞到长子手中,就离得远远的站到了一旁。 他还不敢走,生怕一会小儿子黏完了长子,再瞅不见他,到时候又开始哭。 小儿子哭起来与旁的孩子还不一样,他并不如何大声哭闹,只把小身子埋在床上,那眼泪就跟下雨似的,不断线的往下落。 白嫩的小脸哭得红通通的,眼皮都肿了起来,更是不停的抽噎,似乎下一秒就要哭过去似的,偏又强忍着,便是秦君这般冷硬的心肠,都被哭得化成了一滩水,实在是招架不住。 第29章 秦子恆有些愣愣的看着被硬塞进手里的小碗,无奈的抬头瞅了一眼,那瞬间松了口气躲出老远,还带着点同情目光看着自己的父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至于吗?至于吗?小五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有那么可怕吗? 「哥哥,疼……」 疼得狠了的秦子轩,就连面对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有着不少隔阂的父王,都忍不住委屈撒娇,更何况是疼爱自己的世子哥哥。 那心里的委屈,就更是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刚刚被哄着停了的泪水,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止不住的落下,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原本还在暗自吐槽自家父王的秦子恆,一瞧见弟弟这般模样,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他哪里哄过孩子啊,求助的目光不由得向自家父王望了过去。 可秦子恆却无奈的发现,自家父王不但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还伸手指了指哭得可怜兮兮的小五,皱着眉示意他快点去把人哄好。 第38页 「哥哥,好疼……」 见世子哥哥僵在那里没有动静,本就觉得难受的秦子轩,眼泪顿时落得更快了,他抿了抿唇,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委屈得不行。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奶声奶气的喊着疼,秦子恆哪里还能干站着。 当即坐到床边,小心得避开弟弟身后的伤,搂着小娃娃,耐心的哄着: 「小五不哭啊,等小五好了,今年中秋灯会,哥哥带小五去好不好,灯会上可热闹了,有放烟花的,有卖糖人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灯……」 「到时候小五想要什么,哥哥都给小五买,小五不哭了好不好,你这一哭,哥哥都想跟着哭了……」 别看秦子恆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但或许是刚从五岁那个阶段过来的缘故,他准确的拿捏住了小孩子喜欢出去玩的心理。 简单几句话便成功转移了秦子轩的注意力,达成了他父王哄了半天,把自己弄得满身是汗,都没达到的效果。 虽说秦子恆描述的实在过于简单,但对于一直待在王府之中,即便也跑出去玩过,可最远也没出过这片区域的秦子轩来说,还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毕竟那可是灯会啊,古代的灯会啊,从前只能在电视剧里见到的那种! 秦子轩也顾不上哭了,抹了抹眼泪,便红肿着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家世子哥哥: 「真的吗?」 瞅着大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小娃娃,秦子恆不由松了口气,他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弟弟柔软的头髮。 「太棒了,世子哥哥最好了,轩儿最喜欢世子哥哥了!」 欢唿一声,在灯会的吸引下,身后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秦子轩眼睛亮闪闪的,搂着自家世子哥哥的腰,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而秦子恆自然也很享受弟弟这般亲近,笑着听小娃娃那变着花样的夸赞,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边两人是都高兴了,可一旁听着的秦君,心情却是有些不悦,他看着似乎完全把他这个父王忘了的两个小孩儿。 有心上前刷一下存在感,直接叫停那自作主张的灯会活动,可瞅着刚刚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娃娃,现在瞬间变得欢快的模样,到底还是心下一软。 他靠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面前温馨的一幕,心中已经计划起,去灯会的时候要安排哪些人随行保护了。 至于两个小崽子话里,压根没提到他的事,已经被秦君选择性的给忽略了。 开玩笑,这两个小崽子去灯会玩,那怎么能忘了他这个父王呢! ---------------------------------------- 秦子轩的伤本就不重,又有着上好的伤药,不过两日,那白嫩的两团皮肉上,就已经瞧不见半点痕迹了。 而伤刚好,还没等秦子轩回去自己的锦文阁,就又被秦君给叫到了书房去。 似乎是因为在这里挨了打,留下了太多不美好的回忆,小娃娃对这里很是抗拒,一点都不愿意来。 可惜,伤已经好了的小孩儿,不配再拥有特权,到底还是只能乖乖的又站在了原本趴着挨打的地方,揪着衣角,怯生生的看着自家父王。 看着面前又变得乖巧可爱的小娃娃,秦君忍不住扶额,这两天养伤的日子,这小儿子可是把这立政殿折腾的够呛。 水热一点不喝,糕点凉一点不吃,疼得下不来床,早膳必须挪到床上,还得有人餵才肯用,晚上更是得有人哄着才能睡觉。 他若生气冷下脸来,那小孩瞬间就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只抿着唇往后缩,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人又不忍心发火了。 或许是知道怎样能让自己心软,这小人精仗着身上有伤,这两日可是没少作。 秦君本打算等小儿子伤好了,再收拾一顿,可这会,瞧着小孩儿那怯生生的小模样,就算知道八成是装出来的,但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 无奈的嘆了口气,秦君打消了让小儿子罚抄孝经的想法,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小五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会背四书了,你现在伤也好了,明日就去书房跟着先生好生读书……」 这几日相处下来,秦君也发现了,这个孩子确实聪慧,那么小的年纪,就能瞧出他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故作生气,踩着他的底线蹦跶。 既有这样的天资,那就像是父皇所说的那样,更不该浪费,需要好生培养,将来才能更好的帮到长子。 「读书?」 秦君想得很好,却不料秦子轩一听到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父王,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他颤抖着伸出五根胖嘟嘟的手指,上前两步在父王面前比划了一下,小脸整个皱成了一团,可怜兮兮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糯糯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父王,儿子才五岁啊,还在长身体呢,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第30章 秦子轩是真的有些崩溃了,先不说,前世五岁小娃娃,不过是在幼儿园里混日子的年纪,便是本朝,那皇子皇孙读书的年纪也是六岁啊。 怎么到他这里,就要提前了! 至于秦君口中所说的世子哥哥,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会读四书事情,直接就被秦子轩给选择性无视。 第39页 他又不是世子哥哥,有着王位要继承,为什么要跟世子哥哥比! 「不过是提前了一年而已,不算什么!」 对小儿子这般震惊的模样,秦君很是不以为意,淡定的说道,而后见小儿子小嘴一瘪,似乎眨眼之间又要哭出来模样,话风一转轻声哄道: 「轩儿不是一向最喜欢世子哥哥吗,去书房读书,你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这不是很好嘛……」 不好,一点都不好,哪里好了! 秦子轩很想这么大声喊出来,可到底是不敢,身上伤已经好全他,早已经没了那张免死金牌。 他眼珠一转,两只小手抱在一起,嘟着粉嫩嫩小脸蛋,凑到自家父王身前,装模作样的锤了两下腿,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父王,儿子若是去读书了,那谁来陪父王啊?」 要不怎么说秦子轩是个小人精呢,不过短短几日的接触,就让他摸到了自家父王脉搏,知道对方最喜欢幼儿撒娇卖萌这一套,这会直接开启针对式的进攻。 「为父可用不着你来陪,你好生读书,别老想着闯祸,为父就很欣慰了。」 虽然很享受小儿子依偎在身旁的感觉,但秦君意志却更为坚决,读书的事情,那是没得商量。 「父王,父王,儿子还小呢,儿子还不到读书的年纪呢,您就让儿子明年再去嘛,儿子保证以后都乖乖听话,好不好嘛……」 举着三根胖乎乎的手指,秦子轩大眼睛忽闪忽闪,扯着自家父王袖子,又是发誓又是保证,使出了浑身的功力。 「此事本王已经决定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小儿子撒娇的功力简直是与日剧增,生怕自己招架不住秦君,眉头一皱,直接板起脸来,冷声下了最后通牒。 旁的什么事情上他都可以惯着孩子,唯独读书一事不行,别说小儿子,在这件事情上,那便是长子在他这里,也没有半分情面可讲。 「……」 望着自家父王那不容拒绝模样,秦子轩抿了抿唇,纵然心里再不愿,却也不敢说什么了。 他收回扯着父王袖子小手,退后两步,站回到原来的位置,小脑袋低着,一副蔫蔫的样子,全然没了刚刚撒娇讨好时活力,让人瞧着便觉得不忍心。 一瞬之间,刚还在自己身边撒娇讨好的小孩儿,眨眼就变成这幅蔫哒哒的小模样,秦君一时难免有些空落落的,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再不舒服,秦君也没有妥协的意思,他脸一板,看着低头不回话小儿子,语气反而更是严厉了几分: 「回话,你学规矩呢,谁教你的,父王问话可以不回,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听到这话,秦子轩小身子一颤,他委屈巴巴的抬头看了眼自家父王,见其目光冰冷,神情严厉的盯着自己,只能怯怯的应了声: 「回父王,儿子听到了,儿子明日就去书房跟着先生读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子轩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的真谛。 见小儿子如此受教,秦君颇感欣慰,他语气缓和了些: 「回去准备吧,记得明日辰时三刻,准时去书房跟着先生读书,若是迟了仔细你的皮。」 听着这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秦子轩真想给其一个白眼,就知道用体罚来威胁。 心中愤愤不平,但面上秦子轩却还是乖巧的点点头,行礼退了出去。 见小儿子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秦君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幽深,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半响方唤了一声: 「暗一……」 话音方落,书房之内忽然出现了一个单膝跪地,脸上带着黑色面巾,身着黑衣的男子。 这人出现的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之前都躲在了哪里,可伺候在旁福公公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只专心研着磨,连眼神都没往那边瞅上一眼。 显然,陪着宸王殿下,一路从宫中到王府的福公公,深知宫廷第一生存法则,专心做自己的事,不该看便不要看。 人活在世,好奇心那不只是能害死猫。 「暗一,让暗九和暗十去贴身保护五公子……」 暗卫素来都是沉默寡言的,秦君并没有在意此人的一言不发,他沉吟了一下,心中几分思量后,到底还是又开口吩咐道: 「另外,让暗十一和暗十二去保护三公子……」 秦子玉和秦子轩虽都是秦君儿子,也都并不如何亲近,按理来说该一视同仁。 但小五母妃早逝,身后并没有其他背景,若是好生培养,是能够作为大儿子助力的。 可秦子玉就不同了,他母妃乃是出自江南沈家,沈家可是从前朝一直延续至今的世家大族,其实力深不可测。 有着这样母家背景的孩子,又如何肯屈居人下,一个不慎,便会重蹈他和礼王宁王覆辙。 是以,即便经过小五私逃出府这件事,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其他孩子,不该那么漠视的秦君,却仍旧是不能对这个儿子有太多关注。 只是皇帝说得对,他膝下就只有三子,不论是哪一个出了事,那都会给他夺嫡的道理增添曲折,所以不管面上怎样,至少暗卫还是得派。 要说暗卫,乃是秦君开府之后,从全国各地,细心择选那些无父无母又根骨好孩子,经过严苛的训练,精心培养出来的。 第40页 每个成功出师的暗卫,身后都不知道流着多少鲜血,他们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多年的洗脑之下,更是已经没了自我,只知道听从主子命令。 暗卫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皆是以数学排序,暗一便是暗卫营里成绩最好的。 暗卫营每三年会进行一次拼杀,弱者下,强者上,赢得人名字就会靠前,享受相对好一些待遇。 而最弱的一百人根本就没有存活的权利,会被直接处死,是以暗卫营内竞争之激烈,是生活在阳光下人所难以想像的,那里实行是的血淋淋丛林法则。 长子一出生,秦君就将暗二和暗三派到其身边,暗一和暗五是常年跟着秦君。 至于其他的,暗六,暗七他们,都有着各自任务,负责监视其他王府,和朝中一些重要大臣府邸,不能轻动。 是以,现在能派到小儿子身边的,自然就只剩下暗九和暗十这两个功夫稍差一些。 当然,不得不说,秦子轩这两日撒娇卖萌还是很有些作用的,至少在秦君这位父王心中的地位,虽然完全无法跟秦子恆相比。 但明显的比他另一个哥哥秦子玉要强得多,这从派遣暗卫排序就能够看得出来。 掉下了前十暗卫,与排名前十看似只差了一名,但实则不管是从武功,还是从能够调度资源来说,都算得上是天差地别了。 不过这些已经出去的秦子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蔫哒哒的垂着小脑袋,回了锦文阁之后,让小顺子按照父王吩咐,准备好读书的各种用具,便回了床上躺着,说要午睡。 蓝色纱幔放下,屋内伺候的人都悄声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两个侍女在旁守着。 没人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原本委屈得不行的小娃娃,面色一变,全然不见了半点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神一阵清明。 他仰面躺在床上,看着那绣着繁复花纹的纱幔,一点点的復盘自己这两日言行,再确认没有太多疏漏之后,才算是缓缓舒了口气。 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纵然再如何渴望亲情的温暖,再如何孤独,也不会真正相信,从前那般冷漠的父王,会一夕之间突变的对他好。 而且与世子哥哥相比,父王那点真心或许有,但委实不多,显得太单薄了些,单薄到好像风一吹就能散了,倒还不如没有。 只是秦子轩从来都明白,什么是形势比人强,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王,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手握重权的王爷。 他连性命都握在人家的手里,又哪来的资格,去叛逆去违背对方意愿呢。 更何况,就算他不在乎锦文阁那些只伺候了他几天的下人,他也没有办法不在乎楚钰,那个在他最孤独的时候,一直陪着他的人。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小伙伴过得是什么样日子,那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 而五岁他,除了讨皇帝欢心,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秦君,他必须要得到对方喜爱。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想办法借势去护住楚钰,护住那个为了保护他,连自己伤成那样都全然不在乎的傻子。 无独有偶,秦子轩这边在念着楚钰,不过躺了一日就被拽起来接着念书楚钰,也忍不住担心回了王府的小伙伴。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楚钰本就受着伤,身后疼得厉害,还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实木椅子上,再加上心中担忧,在课堂上一时便不免有些走神。 而整个课堂,又只有他一个学生,他稍微分心,在上面讲解章句先生便立即发现了。 当下眉头一皱,也不问缘由,拿着长长的戒尺,就敲了敲楚钰面前的桌案,冷声道: 「手伸出来!」 被这冰冷的声音惊醒,楚钰心下一跳,他抬头见先生目光严厉的看着他,顿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求饶,只能是乖乖的跪下,伸出了左手,举过头顶。 丝毫没有顾及面前只是个十岁孩子,长长的戒尺带着风声,落在手心发生一声清脆响声,眨眼之间,那原本白嫩的手心就肿起一道红红的尺痕。 这完没还,戒尺不断裹挟着风声落下,每一下都毫不留情,那小小的手心很快就变得通红一片,肿起高高的几道檩子,再无半点原来的模样。 而楚钰却咬着牙,别说是动了,便是一声痛唿都没有发出来过,若不是额头上不时疼出几滴冷汗,似乎好像不是他自己在挨打一般。 受罚时规矩,不能躲,不能喊,不能动,违背了一条,便要将手心,脚心,身后都打到血肉模煳方止。 楚钰挨得久,这规矩已经深深的刻到了骨子里,便是疼到晕过去,也丝毫都不敢违背。 好半响,只打到手心差一点便要破皮出血了,那狠厉戒尺方才停下。 楚钰却顾不得疼得都快麻木了的手心,忍着心中不住泛起委屈,恭敬地行礼道: 「楚钰谢先生责罚!」 见只因走神便挨了一顿狠打,却依旧乖顺谢罚的小徒弟,刚刚还拿着戒尺打人先生心下有些满意,让小徒弟起身,丝毫没有给其上药意思,便又拿着书本接着讲。 而经此一遭,纵然身后手心都疼得钻心,眼眶都忍着有些发红,但楚钰却也不敢在分神,只能是勉强把心中担忧压下,跟着先生认真的读起书来。 虽然楚承宇深恨楚钰,但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安国公府也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是以为国公府未来,对这个儿子培养,他还是极为上心的。 第41页 请来的这位先生名叫沈苑,乃是在京城内都出了名的才子,只因运气不好,连续几次会试,都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没能参加。 再加上家境贫寒,京城大居不易,盘缠用尽,才为大户人家僱佣教家中子弟读书。 只是此人为人严厉,心黑手狠,能请得动的人家,都不免心疼家中子弟,往往没教上半个月就给礼送出去了。 按说这种情况下,很是应该改一改这个性子,毕竟连饭都快吃不上,可偏偏沈苑性子执拗,一向秉承着既然教了就要负责的道理,从不肯放松对弟子管教。 是以哪怕沈苑教徒水平很高,成绩可谓是肉眼可见,但一时间却也无人敢请。 不过楚承宇自然不会在乎这个,是以从楚钰三岁开始,便在这位沈先生手底下念书,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像是今日这般,只因一点小错,就被罚到手心连笔都握不住的情况,那可谓是比比皆是。 而楚承宇对此不但丝毫不管,日常交谈之时,还让沈先生不必顾及其他,只要楚钰犯错,就要重重责罚,便是无错,没事也可让他紧紧皮子。 很难想像楚钰当时听到这话时,心中是个什么感受,好在沈苑虽然为人严厉,甚至有些严苛,但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踩低捧高的小人。 他是真正学识渊博,人品出众的才子,纵然深知楚钰不得安国公这个父亲待见,但除非楚钰犯错,否则从不会无故责罚,讲课时也不迂腐,反而很有趣味。 是以楚钰对这位先生,倒并不是全然畏惧,更多的还是敬佩,毕竟挨打他已经习惯了,能不被无故责罚,他就很满足了。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眨眼,就到了晚上,眼见着天色有些暗下来,沈苑便不再讲了。 他收拾了一下桌案上的书籍,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小徒弟,知道其在这府内处境不好,回去怕是没人敢给他上药,到底还是没走,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了盒药膏。 「手……」 罚人的时候,沈苑无比擅长,这会想要关心一下小徒弟,却不知为何反而有些别扭,只能干巴巴挤出这么个字来。 好在楚钰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位先生性子,当下眼睛一亮,乖乖的伸出手来。 经过一下午的发酵,那原本被打得差点破皮流血的手心,已经变得紫黑一片,看着越发骇人。 沈苑瞧着,也有些心疼,他净了净手,将那雪白的药膏,细细的涂抹在那小小的手心上。 而后想了想,又把药膏给小徒弟留下,让他记得自己上药,才拿着书本回了自己的院子。 目送着先生走远,楚钰轻轻唿了口气,制止了新派到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楚安,那想要收拾东西举动,忍着手上的疼,自己小心的整理了起来。 自从上次秦子轩被从他这里带走之后,他那位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得,竟突然往他身边放了不少伺候的下人。 或许是监视吧,怕他再做出什么会连累到安国公府事情,想到这,楚钰不禁苦笑了一声,他真是何德何能啊,被生父防备至此。 往日里没有伺候的下人,东西都是楚钰自己收拾整理了,哪怕受了伤,也没有他歇息的道理。 这会熟门熟路的,很快他便将东西都装了起来,本打算背着便回西苑。 可眼角余光瞧见,新派来的小厮楚安那一脸不安的模样,脚步一顿,还是将东西放下,让对方拿着。 哪怕是多年苛责,楚钰也不是那种会迁怒旁人性子,他知道楚安是无辜,身为伺候他下人,若是什么都不让对方做,对方也会很难做,甚至会被管家责罚。 他受过太多那种无缘无故的责罚,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是以哪怕心中再厌恶,身边有人监视,却也不愿意为难这些,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下人。 或许是忽然住进了这么多人,有人收拾打理的缘故,即便西苑并没有整修,瞧着却也不像之前那般荒凉破败。 被楚承宇派来监视他下人,虽是目的不纯,但态度却都很恭敬,照顾的也很细心,想来应是他名义上到底还是安国公府小公爷吧。 晚膳与之前一般,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道青菜,和一碗熬得比较浓稠稀饭。 这其实是府里最低等下人分例,不该端到他面前,可楚承宇曾说过,他生来罪孽,不配享受世子待遇,自是没人敢给他什么太好的东西。 好在国公府下人待遇还算不错,哪怕是最低等下人分例,这青菜也是新鲜的,粥给的也比较多,起码能吃饱。 只是若让楚钰选,他倒是更喜欢熬得稀一点的粥,太过粘稠总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只是凡事从由不得他选择,是以他也学会把一切不喜,都给咽下,反正慢慢也就适应了。 粥是热的,吃完了,胃也暖,好像就连身上的疼都轻了一些。 可还没等楚钰轻松一会,就见上前来收拾碗筷侍女轻声道:「世子,时候不早了,老爷快回来了,您该去请安了……」 晨昏定省这是规矩,说来也是可笑,楚承宇明明那般厌恶他,却从未废弃过这个规矩。 或许是为了更好的折磨他吧,楚钰眼帘微垂,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知对自己,还是对楚承宇。 他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表现出抗拒,很快便起身往楚承宇所住的院落走去。 第42页 相比于即便收拾了一番,也显陈旧的西苑,楚承宇所住的地方,乃是整个安国公府最好的院落。 其内各色珍稀花卉,参差错落,石子路交杂在中间,一汪清池内还养着几尾锦鲤,淡淡的花香被清风吹过来,让人身处其中便心情愉悦。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楚钰,每次来到这个院落,给他带来都是各种苦痛回忆,是以便是这里再美,对他来说也与地狱无异。 来到院落外面,即便早已习惯,但楚钰仍旧是脚步一顿,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心中不断泛起恐惧和厌恶,步伐平稳的迈了进去。 他自幼学习礼仪规矩,楚承宇在这方面要求很高,便是挨了打,那走路姿势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但凡被发现,便又是一顿惩处,只打得他永远不敢再犯为止,所以哪怕走路之间牵动伤势,身后疼得再厉害,楚钰也只能强忍着。 进了院落,楚钰掀起衣摆,自觉的跪在那石子路上,等候着楚承宇回来。 这也是对方规矩,不管是春季还是夏季,亦或者是冬季,他来请安的时候,都是不配进屋,只能跪在外面的石子路上。 区别只在于,冬日的时候,会赏给他一个软垫,似乎是为了防止膝盖受寒,只是这点微薄的怜悯,与楚钰而言,显得越发可笑。 楚钰刚跪下没多久,身穿着官服的楚承宇,便从外面回来,只是他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儿子,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进了屋子。 而楚钰低垂着眉眼,一副乖顺模样,对此也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仍旧是身姿笔直的跪着。 石子尖锐远不是平整的地面可比,刺得膝盖是生疼生疼,若是跪得久,怕是膝盖都要废了。 不过楚承宇似乎估算过他能承受得最高限度,每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让他起来了。 这般体贴考虑到每件事上,永远不伤筋骨,却从无休止的责罚,看似没有任何后遗症,施罚者不会觉得愧疚,也不会在有一天后悔的时候,承担后果。 可其中经歷的苦痛折磨,便只有受着人自己才知道。 默默的在心里数着数,果然,估摸着快到一炷香的时间后,楚承宇便让人传他进去了。 踉跄着站起身来,忍着膝盖上尖锐疼痛,楚钰缓慢的走进屋子,纵然他再刚强,膝盖跪在石子路上那么久,想要如常的走路,也根本不可能。 楚钰进去的时候,楚承宇正在用膳,别看他要求楚钰要求的那么严,有一星半点失礼之处都不行,但实则他自己,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 毕竟是军营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那打起仗来哪能好好用膳,直接趴在地上吃得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自不会计较什么用膳要在膳房,还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规矩。 扫了眼楚承宇桌上琳琅满目各色菜餚,楚钰本能的咽了咽口水,才十岁孩子,哪里有不喜欢吃好吃。 只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过多的关注,再看那也不是自己能吃,不过是徒增烦恼。 他在桌前跪下,双手併拢,放在额前,深深的拜了下去: 「儿子给父亲请安……」 十岁小人,纵然手上,身后,膝上都有伤,可行礼姿势仍如行云流水一般,极为规范,让人瞧着便觉赏心悦目。 「起吧。」 看着行礼的儿子,或许是不想打扰自己用膳的心情,楚承宇并没有再为难。 「谢父亲!」 听到叫起得声音,楚钰尽量平稳的站起身来,他微低着头,站在一旁,目光始终盯着地面,没往楚承宇那边瞅上一眼。 许是在军中待得久,纵然年幼时,也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世子,无数人伺候着,但现在的楚承宇,却从不用人侍膳,凡事都亲自来。 不过这也省了楚钰麻烦,若不然,以楚承宇性子,那侍奉的人除了他,怕是不会有别人。 许是军中养成的习惯,楚承宇用膳速度很快,不一会功夫,桌子上十几道菜就都被撤了下去。 喝了口温水,楚承宇只是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儿子,便往里屋去了。 楚钰虽然低着头,但也能感受到那凌厉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他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眼楚承宇的背影,压下心中的郁气,跟在其身后走了进去。 里屋并不是寝室,而是一间特意准备出来的刑室,四周没有窗户,只点着许多的烛火,墙上则是各种各样的刑具,鞭子,藤条,戒尺,竹板等等。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红木制成的刑凳,因着经常有人使用的缘故,已经磨的光滑圆润。 昏暗的烛火下,似乎放大了人恐惧,看着去墙上取下了一把紫檀木戒尺父亲。 楚钰轻轻摸了下胸膛内剧烈跳动的心脏,压下微微有些发颤身子,走到刑凳旁便准备趴上去。 可还没等他动作,就被楚承宇叫了停,他皱着眉头,扫了眼楚钰露出来的红肿手心,冷冷的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从未想过能瞒住,但这个时候便被发现,楚钰心下还是忍不住嘆了口气。 知道今日怕是不好挨了,楚钰自觉的跪下,轻声说道: 「回父亲的话,是儿子课上走神,先生罚的……」 一听这话,楚承宇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对楚钰要求素来严格,尤其是在课业上。 第43页 毕竟当年他留下这个儿子最大的原因,便是安国公府需要一个继承人,当下手中握着紫檀木戒尺便在刑凳上敲了一下,冷声道: 「手伸出来……」 楚承宇规矩,被先生罚过之后,在对方这里还要再挨一遍,是以对这话,楚钰丝毫不觉奇怪。 像是之前在沈先生面前领罚一样,楚钰跪直身子,双手高举过头顶。 楚承宇责罚从不会如沈先生一般,只罚左手,至于右手伤了后握不住笔,那是你自己的事。 若是因此写不好字,更会加罚。 看着虽然抹了药,但仍旧红肿得厉害的手心,楚承宇却没有丝毫心疼,厚重的紫檀木戒尺,直接裹挟着风声重重砸了下来。 沈先生下手虽然狠,但与楚承宇相比,却又不算什么了,不过一下,不光是已经挨了不少的左手钻心的疼,就连白嫩的右手都变得通红肿胀起来。 楚钰死死的咬着牙,忍着快要溢到嘴边痛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却丝毫不敢咬唇借力。 在楚承宇这里,自伤可是大罪,比任何事情都严重,一旦发现,不打到一个月下不了床,根本不会停手。 楚钰这坚强隐忍的模样,不但没有让楚承宇下手轻上半分,反而越发重了起来,紫檀木戒尺砸在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只是几下,那原本便通红肿胀的左手手心便流出血来。 高举着的双手已经忍不住发颤,努力克制想要躲闪逃避的身体本能,楚钰眼中控制不住的疼出泪来。 心中更是充满了委屈,纵然他犯了再大的错,难道挨过一遍狠打还不够吗? 只是这些控诉,若是说出来,迎接他,只会是更狠厉责罚,是以楚钰只能忍着,任由心中的委屈,淹没了他整个人,却也不敢吐露半句。 而望着已经鲜血淋漓左手,似乎是怕真的打坏了,楚承宇终于是放过了这里,转而只责罚起右手来。 虽然依旧是毫不留情,但对于已经快要受不住的楚钰来说,还是让他松了口气,起码他不用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的闪躲了。 直到右手也被打得与左手一样,血肉模煳,那紫檀木戒尺才算是停了下来。 「儿子……谢……谢父亲责罚……」 楚钰双手微颤,谢罚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原本清澈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十岁大小人儿,疼得额头满是冷汗,双手手心尽是血淋淋,却还守着规矩,乖顺谢罚。 到底是亲生儿子,纵使深恨多年,可瞧见楚钰这般,楚承宇心中却仍是不免有些异样。 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又用戒尺点了点刑凳,示意儿子趴上去。 见此,楚钰忍住眼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涌出来的泪水,他抿了抿唇,咽下心中不断翻涌委屈,尽量避开手上的伤口,努力将自己固定在刑凳上。 自上次父亲发现了自己私藏宸王府公子后,每日里晨昏定省都要额外领罚,若是赶上楚承宇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只是罚十几板子。 要是对方心情不好,那不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煳,是不会停,为此,楚承宇还特意赐了他不少止血效果极佳上好药膏。 只是药效好,药性也格外的烈,每次涂上,楚钰都仿佛额外又受了一次刑般,恨不得自己直接晕过去。 刚刚领得不过是上课走神罚,这私藏皇孙的罚自然不会因此而放过。 楚钰含泪趴在了刑凳上,用疼得发颤小手,撩起后身衣摆,退下裤子,露出已经肿了三尺高,乌黑髮紫,多处还结着血痂,看着极为骇人两团肉来。 接连几日晨昏定省的责罚,日日皮开肉绽,白日里还要坐在椅子上听课,丝毫得不到宽宥,纵然有着上好的药膏,可当瞅见儿子伤时,楚承宇仍旧是沉默了一瞬。 不过他素来便是个极为矛盾的人,这伤若是外人打出来的,那别说像是现在这般严重,便是破了点皮,若没有他允许,他都心疼的不行,恨不得直接把那人打死。 可自己打出来的伤,那便是再重,他也不觉得如何心疼,是以即便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那紫檀木戒尺,仍是没有丝毫留情的落在那,已经备受锤楚两团肉上。 只一下,原本结血痂地方就破了开来,蜿蜒着留下血迹,楚钰小身子一颤,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双手紧紧握在刑凳上,留下一片血迹。 责罚没有停下,或许是身后的两团肉比较能挨的缘故,楚承宇下手的力道反而比之前责手心时更重了三分。 楚钰疼得意识都有些迷煳了,额头上满是汗水,浑身湿漉漉的,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哪里更疼一些。 楚承宇责罚向来没有数量,只看他心情,而这没有尽头责罚,也让楚钰越发绝望。 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自己这位血缘上父亲,终于看不惯他,要彻底把他打死的时候,那已经染满了鲜血紫檀木戒尺终于停了下来。 将戒尺扔到地上,楚承宇瞅了眼儿子身后的伤,一片血淋淋模样,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与白嫩的大腿形成鲜明的对比。 打得时候不觉得,想想儿子做得那些事,连累他在宸王面前付出那些代价,楚承宇自然是越打越气,下手便有些失了分寸。 这会心中的郁气出,再瞧见儿子伤,也觉得打得有些重,只是他素来严苛惯了,又一向不喜这个儿子,自不会因为觉得打重了就去哄。 第44页 只是想着伤成这样,便是药膏再好,这两日怕是也起不来床了,是以倒是难得宽容的说道: 「回去,让下人给你上些药,容你歇息两天……」 楚承宇自认已经颇为宽容了,可在楚钰听来,却只觉悲凉,纵然伤成这样,也只容歇息两日,难道在他这位父亲看来,他就是铁打的吗? 可纵然心中有着再多的委屈不平,他却也无法违抗,只能趴在刑凳上,强提起最后一丝力气,语气虚弱的说道: 「儿子谢父亲开恩……」 开恩,可不是开恩吗,起码没把他打到昏迷不醒,还给了两天休息时间不是吗,他这个做儿子自然也该知足了,楚钰眼中闪过一抹自嘲,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儿子内心的想法,楚承宇自然不知,他也懒得探究,扫了眼狼狈至极,已经全然无法起身的儿子,他却没有伸手扶一下想法,直接离开了这间小屋。 身为安国公,府中有着那么多伺候的下人,凡事自然是不需他操心的,自有下人会过来安置儿子。 而被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楚钰,勉强抬起头来,看着楚承宇离开的背影,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隐藏不住恨意。 被苛责虐打多年,他又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木头人,纵然人伦纲常紧紧的束缚着他,但心中的怨恨又怎会没有。 只是他比秦子轩年纪要大一些,更是早早的读了书,深深知道什么是现实。 安国公府世子日子再不好过,他也只受楚承宇一个人的苛责,可若是离了这里,他便是人人可欺街边乞儿,那下场未必会比他在府中好。 所以,不管楚承宇对他怎样,他都会忍着,直到他真正有实力能够离开对方那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让楚承宇明白,他楚钰从不是个愚孝不知疼痛,只会逆来顺受,任他责罚虐待的木偶。 第31章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纵然再如何不愿,秦子轩仍旧是只能在小顺子等人的伺候下,揉着朦胧的双眼,打着哈欠,一脸睏倦的从床上爬起来。 或许是在立政殿待得那两天,让府里下人,彻底看清了风向,知道王爷和世子,对这位五公子的重视,早上的膳食更是精心些。 不是说多了多少东西,只是不再那般死板的按照例菜去上,大多都换成了小孩子能吃,又符合小孩子胃口食物。 而且温度适宜,既不是烫得无法下口,又不会只有一点热乎气。 秦子轩穿越过来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细心的奉承,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他只是再一次深刻的解到,所谓权势的威力。 因着白羽等人已经被退回宫正司关系,秦君又给小儿子新挑了一批宫人伺候。 而或许是因为白羽他们前车之鑑,这一批宫人显得要更加的谨小慎微。 即便是用膳的时候,那么多人跟着,仍旧是小心的观察着他,生怕有哪一点伺候不到的地方。 而为了让自己记住这次教训,也为了不忘记那些被自己连累人,秦子轩再给这些太监侍女赐名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及。 仍旧是用得之前的名字,只是他深切的知道,纵然名字一样,这批人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些了。 王府公子读书的地方,名叫清净轩,位于王府前院,是在秦君刚刚开府的时候,就特意规划出来的。 别看皇室子弟不用科举,而且不管才华水平如何,有着朝廷俸禄供养,只要王朝不灭,那都能一世富贵荣华。 但虽说如此,真要说起来,皇家还是最重视读书的地方,甚至远比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平民百姓,还要更看重读书学习。 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孙,亦或者是旁支的宗室子弟,那都是六岁就开始读书启蒙,从辰时三刻一直学到酉时三刻,中间就只歇息一个时辰用来午膳。 上午学文,包括但不仅限于四书五经,各种天文地理,民生世事都有涉猎。 下午学武更是如此,弓箭,长枪,短剑,长剑,每一样武器哪怕不精通也要熟悉。 这是八岁之前,等八岁之后,基础打牢,更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泡茶等技能,那一天时间安排得是满满当当,丝毫不给留下一点空隙。 一月之内,除非是遇到生病,又或者是自己生辰,若不然便只有一天假。 那鸡娃程度,可远远比后世,成天嚷嚷着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家长还要厉害。 这也是为什么,秦子轩一听到让他提前一年读书,就那般抗拒原因。 实在是,那哪是提前一年读书啊,那根本就是提前一年,封锁掉他所有的快乐。 这可比学什么礼仪规矩,还要更让人觉得痛苦,可惜,从他主动站出来,出现在安国公面前时,一切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带着说不出的悲壮心情,踏入清净轩大门,只见宽阔屋子内,檀香冉冉升起,两位兄长都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这会正闻声看过来。 长幼有序,秦子轩作为幼弟,自然要先一步上前给两位兄长见礼。 秦子恆这个世子哥哥,虽说从前接触不多,但这几日也是颇为熟悉了,对于被父王提前提熘来读书的小五,自然很是和善。 至于秦子玉,真要说起来,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 从前他与这位兄长接触,其实比之世子哥哥还要更多一些,只是大多时候都不怎么愉快罢了。 第45页 是以,这会走到秦子玉面前时,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三哥,秦子轩显得有些不情不愿的,几乎是咬着牙才从口中挤出一句: 「三哥安好……」 微仰着头,显得有些得意的等着弟弟过来见礼的秦子玉,见此,脸上顿时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他摆了摆手,极为骄矜说了一句: 「五弟乖,看来你这礼仪到底是学过,可比之前强多了,做哥哥很的是欣慰啊!」 望着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秦子玉,秦子轩气得牙根直痒痒,又一次深恨自己为何生得比对方晚,以至于每次见对方都要低一头。 他懒得理会秦子玉这嘚瑟丑模样,眼不见为净挑了一个离对方稍远桌子,坐在了自家世子哥哥身后右侧方。 其实秦子玉长得并不差,毕竟父母基因摆在那里,虽然不及秦子轩和秦子恆,却也是个长身玉立,面容俊俏小少年。 只是谁也不会觉得仇人长得好,是以秦子玉再俊俏,在秦子轩这里,那也不如两条腿的兔子。 而见自家弟弟这么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秦子玉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得越发开心,那嘴角咧得都快到天际,看得秦子轩又是一阵气闷。 其实两人之间,真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也不尽然,顶多就是一些小孩子,你瞧我不顺眼,我也瞧你不顺眼小过节小矛盾。 而且这事吧,归根结底,主要还是怪秦子玉。 或许是王府里就只有这么三位公子,其他的不是玩不到一块去姐姐妹妹,就是些奴才下人,秦子玉也不屑跟他们玩。 而秦子恆呢,又被秦君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纵然都在一个屋子里读书,秦子玉也不太敢招惹。 这么一算,唯一剩下,那可不就只有相比于他,更加不被父王重视,一出生就被一个人扔到锦文阁弟弟秦子轩吗。 秦子玉本就是个被母妃宠坏骄矜性子,虽然没安什么坏心,但他高高在上的跑去锦文阁,找秦子轩一副施捨般的模样,说要带着人一起玩。 那别说秦子轩本就是一个极为骄傲的孩子,便是一个懵懂无知幼童,怕是心里也不会舒服。 再加上那个时候的秦子轩,刚刚穿过来才不过两年多,对自身处境的认识还没有那么清晰,自然不会惯着这个所谓的哥哥,当即便同其吵了起来。 而两人虽都是不得父亲重视的,但一个母妃身份尊贵,一个却连母妃都没有。 想也知道,吃亏的那个人会是谁。 虽说因为年纪小,秦子轩也没受什么罚,只是被训几句,可如此不公平的待遇,自然是让他心气不平,看秦子玉就更是不顺眼了。 偏偏对方又老是愿意跑去找他,时不时的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说,后来还摆起兄长架子。 见了面不是嘲讽他礼仪,就是说他这个做弟弟不懂得尊重兄长,没有规矩,这就更是让秦子轩气得不行。 虽说被罚了几次后,他已经忍住了不再去跟对方吵,但梁子也就此结下了,是以每次双方一见面,那都是一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 对此,常年伺候三公子的下人,那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 毕竟若是哪次三公子和五公子见面和和气气的,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新派到五公子身边伺候的,也默默记住了自家五公子与三公子不对付的事情,力求在伺候的时候,不要一不小心便踩到五公子雷区。 两边如此泾渭分明,甚至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让坐在前排中间位置的秦子恆一时有些为难。 他看似端坐在椅子上,但眼角余光,却不时扫过两位弟弟,心中发愁。 秦子恆一直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自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担当起长兄,应该肩负起责任后,不但自罚得毫不留情,改的那也是相当快了。 不只是对受罚的幼弟耐心哄着,日日去看,对从前一起读书,却关心不多三弟,也是想要多关心照顾一些。 只是相比于没有母妃,自小一人长大,比较缺爱幼弟秦子轩,被母妃娇纵着长大的三弟秦子玉,那就要不好接触的多了。 倒不是说对方敢对着他这个长兄炸刺无礼,而是那隐隐的抗拒,表现在脸上的疏离和防备,让人感觉很是无力。 渐渐的,秦子恆也就明白了,不是每个弟弟都像是秦子轩一般,虽然缺少关爱,却对被父王宠爱他毫不嫉妒。 三弟对他那隐隐的嫉妒与怨恨,他一开始虽然没有察觉,但慢慢的随着有心观察,他也就明白了。 没有生气,他知道,同样都是父王孩子,却独他一人享受了父王全部的疼爱,嫉妒羡慕那都是正常的。 三弟又没有因此作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人心本能,而对其产生什么偏见。 不过在知道三弟不需要他这个长兄后,秦子恆也就不像是照顾幼弟那般,事事都要去关心一下了。 但纵使两个弟弟之间,他确实更喜欢软萌可爱,又亲近自己幼弟一些,可那不代表着他就会是非不分偏心。 现在两个弟弟之间闹了矛盾,看起来还不是一日两日矛盾,那虽然与他无关,但长兄的责任感,总是让秦子恆没办法无视。 而如何解决,自然会让他感到烦恼,毕竟这不是断案,不是说一个对一个错,训上两句就可以简单解决的,总要先找到原因才好想办法,让两人和好。 第46页 正在秦子恆皱眉思量的时候,负责教导兄弟三人先生吴启玉便也走了进来。 虽是亲王,但秦君也没资格,为儿子聘请朝中官员为师,再者朝中大臣,除非是专职教书的,若不然,一般也没那个时间。 吴启玉乃是宸王开府之后,毛遂自荐到宸王府上幕僚。 他本是前两届进士,本来是该正常入朝为官的,便是发配去最边远地方做县令,也不该只在王府中教书。 可或许是因为年少轻狂,不知为何得罪了当时刚开府入朝没多久的宁王,在其回乡路上,设计暗害,最终虽保住了性命,却断了条腿。 本朝制度,仪容不端者,身有残缺者,都是不能入朝为官的,是以纵然吴启玉已经考上了进士,但在腿断了之后,仍未被授予官职。 只能是顶着进士头衔,领着微薄的一点俸禄,受着京城中那么多官员的冷嘲热讽,勉强度日。 要说这位也算是个有韧性的,一般人遇到这种打击,那早就崩溃了,就算不崩溃,那也不会留在京城,任人嘲讽欺辱。 可他偏偏不回乡,就是咬着牙,一直坚持着,等待着机会的到来,而他无疑也是等到了。 宸王秦君乃皇上嫡长子,自幼受皇上教养,深受圣宠,被寄予厚望,这从封号便能看得出来。 他无疑是不会惧怕宁王,能够收留自己,又能让自己一展抱负人物,是以吴启玉就这般登门了。 而一个能够二十多岁就考中进士,又有着如此隐忍精神的人,秉承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道理,秦君自然是不会不收,当即便留他在府上做了幕僚。 这一做,便是十年,其中经歷了多少风雨不提,单只秦君被皇帝冷落苛责,处境堪忧后,还未离开甚至一直尽心扶持,就足以让人信任。 再加上吴启玉乃是进士出身,学识渊博,是以,在秦子恆启蒙后,便让其教导儿子读书。 至于秦子玉则是到读书的年纪后,才又加进来的,算是个附带的,若说真正的弟子,还是只有秦子恆一人。 不过现在又加了半个,那就是秦子轩。 为什么说是半个,这就不得不说,秦君这个爹做得那是真的不能再偏心了。 在秦子轩伤还没好的时候,秦君刚下了让小儿子提前入学的决定,便与吴启玉这个先生仔细的交谈过了。 主要宗旨便是,教是一定要教,而且还要好好教,但却也不能教太好,尤其是不能超过大儿子。 这样堂而皇之,明目张胆的偏心,让纵然已经跟随宸王多年,早就有些习惯的吴启玉,心下也有些无话可说感觉。 身为幕僚,自家王爷又有着夺嫡的心思,按照常理来说,他是很该劝说一下。 府内公子优秀程度,毕竟是一个很大的加分项,怎能就指得世子一个人呢。 更别说,世子才十二岁,虽说也算是长成了,但世间之事无数,谁能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 只是大部分事情上都很听劝宸王,在此事上却总是显得格外固执,即便吴启玉劝了多次,也是无用。 是以,这会在吴启玉进来,瞅见那一看便颇有灵气的五公子时,心中不无可惜。 不过当他再瞅见一旁的三公子时,那点子可惜之情便彻底没有了,起码在五公子这里,他得到命令,只是不能让其超过世子。 相比于三公子来说,要被直接养废的命令,到底还是要好很多。 这么一想,吴启玉自己都觉得好笑,什么时候偏心居然也能对比,分出好坏优劣。 只是纵然再如何觉得不该如此,为几个孩子感到可惜,吴启玉毕竟只是个幕僚,为人下属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又如何能违背宸王命令。 而秦子轩又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在正式上课之后,虽然这位吴先生表现的不是很明显,看似对三人都是一样的教法。 但只瞧着对几人要求的不同程度,就能看出他那隐晦的差别对待。 在拿着那细细的毛笔,按照吴先生的要求,描摹着大字的空隙,秦子轩悄悄的瞅了一眼,离他距离颇远秦子玉。 对方正拿着本书,按照吴先生的要求背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对其极为熟悉秦子轩,还是能瞧出对方眼中那一抹黯然。 虽然不对付,但正因为相互争斗多年,秦子轩才更是解他这位三哥。 能在他几次使计反击时,都从不中招,甚至有时还能反制,虽则大多都依赖于他身份地位。 可能做到那个地步,也无疑是个极为聪明,想必对方早就已经猜到,吴启玉如此到底是出于谁授意。 毕竟相比于他没有任何背景,母家实力深厚的秦子玉,才是被父王盯得最狠的那一个。 被生父防备至此,纵然是穿越来的,也早已对这个父王没了任何指望,可秦子轩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自小便在王府长大,没有他那么多经歷,也显然不如他想得开秦子玉呢。 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秦子轩看着坐在那里,表情平静,故作骄矜秦子玉,一时竟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或许,对方也不像是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 而似乎是感觉到了秦子轩目光,秦子玉偏头看来,见是自家弟弟,顿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晃了晃手中的毛笔,脸上带了些嘲讽。 第47页 几乎是瞬间,秦子轩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描摹,那歪七扭八大字,小脸不禁有些发红。 他瞬间收回了那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转而狠狠的瞪了秦子玉一眼,气唿唿的继续跟手中的毛笔奋斗,将桌上纸直接当成了那个可恶的傢伙,使劲的戳了上去。 果然,坏人就是坏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枉费了他刚刚还对其有所改观。 而瞧着自家弟弟,从那带着无尽复杂意味的目光,转变为对自己的愤怒,秦子玉顿时笑的更开心,只是收回到书本上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复杂。 他心下轻轻一嘆,有些悲凉。 兄弟三人,长兄温良仁厚,又天资过人,幼弟聪慧可爱,又善体察人心,他岂会不想与他们亲近。 只是父王对他猜忌,实在太重,他唯有与长兄幼弟都保持距离,孤身一人,才能不牵连他们,也保全自身。 兄弟情谊,他再想要,那也是要不起。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的很快,因着秦君的话,吴启玉完全是照着真正五岁小孩标准去教,只是学了几个字,练了几张大字。 这对秦子轩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只是坐得时间长了些,终究是有些难受的,所以刚一下课,还没等先生走出院子呢,他就立马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在身边伺候的下人吓得赶忙围上来,被仔细检查了一下,又被秦子恆瞪了一眼后,秦子轩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朝着自家世子哥哥瑟瑟笑了笑。 秦子玉在旁看着,双手环胸故意从秦子轩身边走过,很是不屑冷笑了一声。 那其中嘲讽的意味,旁人看不明白,秦子轩却是瞬间然,当即气得小拳头一下攥紧,恨不得直接往对方脸上锤两下。 凉凉的扫了眼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贊同模样看着他的长兄,又瞅了眼气鼓鼓的幼弟,秦子玉唇角挂着有些凉薄笑意,施施然的离开了。 徒留下气得跳脚秦子轩,忍不住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恨恨的嘟囔了几句。 说来也是奇怪,因着自身特殊经歷,秦子轩远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的多,除了在世子哥哥和父王面前特意的伪装。 他一般是不会轻易被激怒,秦子玉虽是可恶,但比之从前锦文阁内,那些明面上就敢敷衍怠慢他下人,总还是差得多。 可也不知为何,或许是秦子玉总能精准的找到他的脉搏,又或者是两人斗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是以,秦子玉总是能一句话,甚至一个表情,就将秦子轩气得牙根直痒痒。 正所谓当局者迷,这点秦子轩没看清,秦子玉也没发觉,但一直旁观着秦子恆,却是看了出来。 他瞅了眼,除了在自己和父王面前,否则很少有这般活力模样的小五,又看了眼那已经看不清背影,但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话多的三弟。 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原本打算,想要调和一下兄弟二人之间矛盾的想法,被他悄然隐去。 毕竟相比起于那好似陌生人一般的疏离冷漠,有些时候这种小打小闹,虽看似不太和谐,但却远比前者要显得亲近多了。 丝毫不知道自家世子哥哥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秦子轩跟世子哥哥行礼道别后,便转身要往自己锦文阁走去。 他素来没有跟人告状的习惯,别说这点小事,就算更严重些的,那也不会。 更何况,不知为何,下意识的,他就觉得两人之间的矛盾,似乎不该让旁人插手,不然就算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毕竟就连秦子玉那个傢伙,在被他设计弄得浑身湿漉漉,顶着一头乱糟糟头髮的时候。 也只是暗暗的咬牙瞒下,事后在偷偷的报復回来,从没想过去找他那位备受恩宠母妃撑腰。 秦子轩别看只是个三头身小短腿,但他走路的速度那还是倒腾的相当快。 因着锦文阁实在是太偏僻,离这清净轩太远了,中午的休息时间又只有一个时辰的关系,秦子轩自然是要快点走,才能回去多歇一会。 是以,还没等秦子恆反应过来呢,自家弟弟就已经快出书房的大门,当下有些无奈的连忙把人叫住:「小五,等等。」 秦子轩闻言转过头来,收回刚想要迈出去腿,有些疑惑看向秦子恆: 「世子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锦文阁离这里有些远,中午休息时间有限,你便随哥哥回立政殿用膳休息吧……」 秦子恆边说着,辺走过来,自然的牵起自家弟弟小手,见其似乎有些犹豫,像是顾及着什么一般,又解释道: 「此事我已与父王说过了,父王也是知道的,想来此时正等着我们过去一起用膳呢……」 听到这话,秦子轩才点了点头,随着自家世子哥哥,一道往立政殿方向走去。 只是不知为何,心下却不禁想起了之前就已经离开的秦子玉。 兄弟三人,唯有对方自己回了后院,也不知道那一向骄矜傲气的傢伙知道,会不会难过。 不知为何,虽然一直不对付,但这时候的秦子轩却忽然有些担心,他看了眼自家世子哥哥,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而秦子轩虽然没有说,但一直留意观察自家弟弟秦子恆,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第48页 只是父王性子执拗,能接受小五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便是再想让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毕竟不是能做主那个人。 立政殿本就是在前院,离着清净轩很近,秦子恆拉着秦子轩,没走多久就到了。 本朝官员下朝后去衙门办事,中午都是给足够休息时间的,是以如果不是太忙,秦君每次都会回府与长子一道用膳。 今日也是一样,正如秦子恆所说的那般,秦君早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见大儿子带着小儿子进来行礼问安,叫了起后,先是问了长子几句课业上事,而后严厉的目光就转向了小儿子。 「在书房可有好好听吴先生讲课?」 看着乖乖站在那里小儿子,或许是之前离家出走的印象太过深刻,对其秦君总是有些不放心。 早便已经做了决定,要得到秦君喜欢,纵然心中对这位父亲全然没有半分感情,更是对其做法感到有些厌恶,但秦子轩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充分发挥了自身年纪小的优势,嘟着胖乎乎的小脸蛋,做出一副乖巧懂事,又满是孺慕的样子,软软糯糯的说道: 「父王,轩儿很听话的,今日吴先生还夸轩儿聪慧,学什么都快呢……」 说着,秦子轩还不忘看向自家世子哥哥,水汪汪大眼睛亮闪闪,似乎是等着对方给他作证一般。 而秦子恆虽觉有些好笑,但面对自家父王同样投来的注视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秦君神色柔和了下来,他揉了揉小儿子那毛茸茸小脑袋,夸奖了几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儿子便去了膳房。 秦君膳食自然不是秦子轩可以比的,不说是份例多了多少,单单只是做菜厨师水平,那就是大大不一样。 秦子轩刚开始还不觉得,等同样一道水晶蒸饺入口的时候,顿时就觉出不同来,他眼睛一亮,看了自家父王一眼。 暗暗在心里表达了一番羡慕,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从父王这里,要个厨子去锦文阁后,便开始专注的享受起面前的美食来。 水晶虾饺,桂花糕,糯米粥,干锅鸡,开水白菜,人参乌鸡汤,桂花茯苓糕等等各色菜餚的味道,都比平时送到锦文阁好上了太多。 秦子轩吃得小脸红扑扑的,一阵满足,最后放下筷子的时候,还有些念念不舍的,甚至升起了想要赖在这里,以后一日三餐都蹭父王膳食打算。 无他,实在是太好吃了! 好在他还是有些理智的,这般没出息想法,只是在脑子里盘旋了一圈,就被他自己给打消了。 本来一举一动就已经被父王派人盯着了,他还是不要再给自己提高难度的好。 等用完膳,秦子轩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明显能看到小肚子微微鼓起了一些,看得秦君眉头直皱。 纵然已经有些累了,却还是在歇息了一会后,拉着小儿子就去外面消食,还不忘告诫几句,凡事不可贪多的道理。 对此秦子轩自然是小脸一红,诺诺应着,事实上,吃得时候不觉得,现在他也有点后悔,毕竟涨肚确实是蛮难受的。 做父亲的一边教训不听话小儿子,一边耐心的带着幼子走路消食。 长子在一旁含笑陪着,不时说一些琐事,立政殿内一时其乐融融,显得颇为温馨。 可王府后院,一间布置清雅的宫殿内,却没有这么好的气氛。 刚刚用完膳,正坐在椅子上关心儿子课业侧妃沈慧,在听完匆匆赶来,一脸凝重的小太监所说的那些话后,心里瞬间一沉。 身在王府这是非之地,纵然不争,却也不能做个聋子瞎子,更何况她还有个儿子,根本没法真正清净。 这小太监此时来禀告的,正是立政殿内,秦君带着秦子恆秦子轩,一起用膳歇息,有说有笑的事情。 原本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同样是午休,三个儿子中,两个都带在身边,独独落下一个,这让王府内下人会怎么想。 她看了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儿子,有些心疼: 「玉儿,莫要想太多,你父王他定不是有意忘记你的……」 秦君所作所为,实在偏心太过,弄得侧妃便是有心为其开脱,也找不出太多能说的话来,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说道后面,更是连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一时间只能是揪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就怕其想不开心中难过。 而听到小太监所说的那些,要说秦子玉心中没有波动,那怎么可能。 兄弟三人,若说从前,那还有弟弟与他一样,不受父王待见,现在却只有他被父王遗忘了,这显得何其悲哀。 只是看着母妃担忧的目光,秦子玉还是压下心中不断泛起难过,笑着安慰道: 「母妃不必为儿子担心,儿子都明白,这么多年了,儿子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奢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府侧妃也是由皇上亲自赐婚,从王府正门抬进来,能上皇家玉蝶,属于半妻半妾存在,膝下子女自是能称一声母妃。 平时对此沈慧是很高兴的,毕竟若是庶妃就不能这般,可这时听着儿子那声母妃,她却只觉一颗心疼得厉害。 她的儿子,是多么好孩子啊,为了怕她担心,便是心中再难过,也不肯表现出来。 第49页 怎么他父王就是不喜欢他呢。 原本也就罢了,三个孩子中,秦君就只把秦子恆当儿子,可现在,就连秦子轩都入他的眼,却只忽略了自己的孩子,这对儿子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 沈慧即便出身显赫,但性情温柔,从不跋扈,素来也不喜争斗,平日里不管秦君再如何偏心,她为了儿子,也尽都忍了。 可这会瞧见儿子那勉强挤出来笑容,她心中难过的犹如刀搅一般。 素来温柔和善的女人,竟头一次生出一丝对秦君恨意来。 若真的那般在意嫡庶,当初又为何要娶她,为何要让庶子出生。 若非宸王,出身世家大族她,原也可以嫁给家世相当的人家做正妻,何必与人为妾。 甚至连累儿子,这般不得父亲喜欢,甚至连一丝脸面都不给。 不过纵然再恨,身在这府里,她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尽量转移话题,谈论起江南娘家送过来的各种新鲜玩意,希望能让儿子忘记这些不开心事。 而秦子玉也是极为配合,很是自然的玩起了舅舅送过来的各种精巧玩具,像是真的不在意自家父王,全然忘自己的存在一般。 一时间,静雅轩中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刚刚那压抑的气氛,却像是扎根在了人的心底。 不知哪一时再碰,就会血流不止。 第32章 午膳时间很短,似乎不过眨眼,就又到了该去学习的时候了。 下午是武课,秦子轩脱下身上那繁琐的衣物,换了一身轻便骑装后,便由自家世子哥哥带着,去了清净轩外一片空旷练武场。 这里占地面积极大,宽阔到甚至能够跑起马来,中央空地上,摆着几个兵器架子,上面各种各样的兵器,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秦子轩过来的时候,秦子玉早就已经到,他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头髮高高束起,此时正拿着一张弓箭面无表情的在那摆弄着。 与上午相比,他的神情看不出多大的变化,秦子轩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知不知道中午发生的事情,又有没有因此而感到难过。 他踌躇了一下,想要上前,一时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毕竟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得,明明素来不对付,怎会突然担心起对方来了。 秦子玉对旁人或许从不在意,但对秦子轩这个弟弟,却是素来关注,是以对方投过来,那带着隐隐的关心,却又别扭目光,他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 放下手中弓箭,秦子玉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知道自家这个弟弟,怕是把自己纠结死,都不会主动的走过来。 秉持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原则,秦子玉起身,直接往一旁正站在一张兵器架前,自认为偷偷打量他秦子轩那边走了过去。 此时教授武课先生还没有过来,眼见着秦子玉走过来,两个弟弟之间,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原本正在秦子轩身旁,想要给幼弟讲解一下武课上都学了些什么秦子恆,脸上带了丝笑意,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先行离开了。 而还没等秦子轩反应过来,把自家世子哥哥叫住,一向看不顺眼三哥,就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前。 有些别扭想要藏住,那突如其来,连自己都搞不太明白怎么回事的担心,秦子轩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面前这长身玉立小少年。 「怎么?被父王看重迷昏头脑,连声哥哥都不知叫了,你这……算不算是恃宠而骄啊?」 望着面前比自己整个矮了一头的弟弟,秦子玉居高临下,唇角微勾,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嘲讽。 这幅模样,似乎就像是听到了秦子轩这几日,皆被父王带在身边,而感到嫉妒,忍不住过来挑衅一般。 这话听得秦子轩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餵了狗,他狠狠瞪了秦子玉一眼,懒得再理会对方。 秉持着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原则,秦子轩直接就要转身离开。 可秦子玉却好似不依不饶般,更是高声冷嘲道: 「小心登高跌重,哪天父王又不要你,到时候自食恶果啊!」 说完这句话,秦子玉也没再等弟弟反应,甩了甩袖子,便施施然的转身离开了。 而望着自己这位三哥离开的背影,秦子轩脸上虽然带着无尽的愤怒,似乎是被其气得不轻。 但眼中却露出一抹深思,多年针锋相对的解,让他总觉得对方突然跑过来,莫名其妙说得这些,并不像是特意为了嘲讽他。 毕竟两人心中都明白,在他们那位父王心里,永远都只有长兄一个人,任谁也是越不过去。 一时的兴趣来了,那所谓的宠爱,就像是逗弄小猫小狗似得,既心中有数,自不会因此而嫉妒,更不会为此做出这般反常的行为来。 那对方这莫名其妙的话,莫非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被父王这点关心迷惑,免得将来伤心吗? 秦子轩眼前一亮,看着那一身红衣,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笃定。 知道两人身边都有父王人跟着,秦子轩虽猜到了,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着面前的兵器架,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垂,好似心情低落一般。 而事实上,他心情也确实算不上多好,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素来骄矜傲气,目中无人三哥,其实可能并不是那个样子。 第50页 那为什么,对方要装出这幅讨人厌模样呢,作为王府内仅有三名公子,背后还有着世家大族母妃撑腰,又有谁能让对方这么做呢。 秦子轩攥紧了拳头,一时不愿意再往下想,只觉得这王府忽然间冷得让人发颤。 武课师傅,很快就到了,因着秦子轩年纪还小,所以只是让他简单的做点热身动作,扎个马步,打好根基。 时间也不算太长,毕竟王府公子们习武,更多的还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必要的时候,能够有些自保之力罢了。 又不需要他们上阵杀敌,是以不但武课师傅,只是简单的请了个武艺高强些的护卫,就连教授难度也比上午习文时,要放松很多。 这回可不是有差别对待了,而是三位公子都是一样,哪怕是年纪最长,学得时间最长秦子恆,也不要求必须精通,只熟练就可。 而不管是文课还是武课,因为要求都不严格,所以对秦子轩来说,就显得很是轻松。 至于说需要早起,和必须坐住椅子这一点,慢慢习惯了,也就没之前那么难熬。 毕竟夜猫子的习惯,自从被自家父王给发现了后,就强制性的给纠正过来了,睡眠够了,有的时候不用人叫,可能自己自然而然的就醒了。 是以,半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秦子轩在书房的表现越来越好,与秦君这个父王也越来越熟悉。 他本就是个聪明机灵孩子,长得又玉雪可爱,平日里又是一副乖巧懂事,满脸孺慕模样。 让纵然知道他本性秦君,对幼子也不免多一些喜爱之情。 而眼见着时机差不多了,秦子轩趁着自家父王心情好的时候,特意拿着自己练了十多日,终于变得有模有样的大字去了立政殿。 朝中难得平静,又赶上休沐日,秦君便给自己放了个假,没有和府中幕僚研究什么朝中大事,也没有处理什么公文。 而是颇为悠闲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七弦琴,此琴名为绿琦,琴身是千年红松木,琴弦乃是由蚕丝制成的丝弦,是前朝皇室珍藏的名琴之一。 本朝建立之后,前朝那些珍宝,自然都进了皇家内库。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在乐之一道,秦君最有天赋的便是琴。 那个时候,秦君还养在皇帝身边,父子关系正是最好的时候,儿子喜欢琴,做父亲的自然是把府库内最好的琴都给拿了出来。 而众多名琴之中,秦君一眼相中的便是这把绿琦,旁的琴哪怕再好,他都不要。 自从父子关系陷入僵局,秦君在父皇那里,动辄得咎后,便再也没有抚琴兴致,对这把父皇所赐下的名琴,更是不愿意多看一眼。 而如今,因着秦子轩上次离府出走事,父子一番交谈,秦煜难得耐下心来教导,秦君虽是受了些罚,但或许想到了从前在父皇身边受教地时候。 态度也较之从前,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冷硬。 而父子两人关系,变成现在这样,虽说大多是秦煜原因,但与秦君那冷硬性情也不无关系。 他软了下来,秦煜对这个从前一手养大的嫡长子,那自然也不会再像是之前那般,看什么都不顺眼,倍加苛责。 是以,父子之间倒是难得进入了和谐期,便是在朝堂上,对秦君也多有维护。 虽说父子嫌隙已深,不是这些时日的缓和,就能彻底改变的,但隔阂稍稍化解,秦君自然不会再像之前似的,对自家父皇所赐的东西都那般排斥。 秦子轩过来的时候,秦君刚刚净了手,调完音,弹起自己从前最喜欢的那曲阳春白雪。 此曲虽高雅,但描绘的乃是冬去春来时初春之景,是以曲调轻松明快,不仅符合现在时节,更彰示秦君现在好心情。 琴声婉转悠扬,如山间流水,清澈而细腻,即便不懂音律,亦是让人心旷神怡。 秦子轩停下步子,一时听得有些入神。 直到琴音停下,他才回过神来,收起因琴音而不知发散到哪里去的心神,拿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几张大字。 小跑到自家父王身边,白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濡幕,秦子轩双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家父王,小奶音极为欢快: 「父王弹得真好听,真是太厉害了!」 软萌可爱小娃娃,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虽只是简单的夸赞,没有任何文采,但一个五岁大小娃娃,这般才显得越发真诚。 秦君揉了揉幼子那毛茸茸小脑袋,笑着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能瞧出心情舒畅。 秦子轩趁热打铁,又奶声奶气的夸赞了几句,表达了自己对父王强烈的崇拜敬佩之情后。 见秦君眉眼越发舒展,这才举起自己带来的大字,很是兴奋的说道: 「父王,父王,您快看,吴先生说我的字,比之前进步多了……」 小小的孩童,举着几张纸递到自己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等着自己夸奖一般。 看得秦君忍不住有些想笑,他接过小儿子递过来的纸张,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几个大字,都是最简单的。 写得也只能勉强算是工整,与好看都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什么风骨之类的了。 不过想想幼子的年纪,一个五岁刚刚启蒙的小童,能写成这样已经委实不错了,即便是按照对长子素来严苛的要求,这都无法挑剔什么。 第51页 更何况对着本来要求就很宽松幼子,秦君颠了颠怀中这几日似乎沉了不少的小人,笑着夸奖道: 「我们小五真棒,你不是早就看上了父王书房内那根狼毫笔了吗,这次便赏了你。」 秦君性子冷硬,原不是个会夸人,更不会因为只写好了几个大字就赏赐什么。 可正所谓百鍊钢也架不住绕指柔,任秦君再如何心硬如铁,面对着与朝局无涉,又从未寄予过太多期望的幼子,那惯会撒娇讨好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 「父王,狼毫笔是父王心中所爱,儿子怎么能夺过来呢!」 眨了眨大眼睛,秦子轩小脸圆鼓鼓,却显得极为认真,那又乖巧又孝顺的小模样,让人明知不是真的,却也不由得心软下来。 秦君是什么人,幼子那点小伎俩哪里能瞒得过他,曾经那般喜欢的狼毫笔不要,那自然是有什么更想要的东西。 不过他今日心情颇好,倒是也乐意纵容。 没好气的捏了捏儿子那白白嫩嫩的小胖脸,见小包子委屈的捂着发红的小脸,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秦君这才笑着说道: 「你个小机灵鬼,说吧,又看上什么了?」 多年朝堂争斗养成的谨慎使然,纵然面对的不过是个五岁小童,还是自己幼子,但秦君也没有打包票直接答应,毕竟若是做不到,那可就太打脸了。 「父王,儿子……儿子想去安国公府看看,上次安国公送儿子回来,儿子还未道谢呢……」 秦子轩眼睛转一转,仔细的观察着自家父王脸色,生怕对方想到上次他离府出走事发火,一时间话都说得小心翼翼的。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想再主动提起这件事,好不容易哄得父王都快忘,谁愿意去惹那不痛快。 可没柰何,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楚钰,对方那个渣爹,可不见得真能被他的威胁给唬住。 可上次私自跑出去的后果还在眼前,原本伺候他那些宫人还不知道在哪受苦,他自是不能再连累旁人。 是以除了想方设法的让自家父王同意,秦子轩也没有旁的法子。 「总算懂了些礼数,既如此,便让福顺备着礼品,随你一道去吧……」 出乎秦子轩预料的,对于他的请求,秦君只是沉吟了一瞬,便痛快的答应了,甚至还把身边的总管太监给他一併派了过去。 这让秦子轩很是高兴,白嫩的小脸因一时兴奋,显得红扑扑,好话似不要钱般的往外冒: 「谢谢父王,儿子就知道父王最好了,儿子最喜欢父王!」 秦君含笑接受了儿子讨好,眸色却显得有些幽深。 自上次楚承宇来请罪之后,秦君便找人仔细去调查了之前安国公府内发生的事。 因着楚承宇治家严谨,此事又极为重要,被额外封锁了消息,没能打听出太过具体的事情,但秦君也从那只言片语中,知道此事似乎隐隐涉及到了楚承宇那位嫡子。 秦君虽然答应过楚承宇,此事不再追究,但若是能彻底把安国公府拉到宸王府的战车上,他自然不会只满足于对方那只帮一次承诺。 可以说,秦子轩请求,正好中了秦君的心思,可以让他藉此机会一探究竟,是以他才会答应这般痛快。 而秦子轩虽然聪明,上次在楚承宇那里,也略略知道一些朝局,但他毕竟接触不多,也想不到那么深,是以这会对秦君感激,倒是发自内心的。 秦君虽然答应了,但贸然登门,太过失礼,是以秦子轩纵然再如何担心自己小伙伴,此时也只能是耐下心来,等着自家父王安排人去递帖子。 他甚至没有催促,经过了上次离府出走,带累那么多人事情,到底是让他成长了不少,做事已不再那般急躁。 宸王府的帖子,放眼京城,也没有哪家是敢拒绝的,安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纵然楚承宇并不想与宸王府的联繫过多,更不想自己的儿子与宸王府的五公子有太多牵扯,可无论从哪方面讲,这个时候他都没法拒绝,只能应下。 是以,秦子轩第二日便早早起来,食不知味用完早膳,便找出一件刚刚做好的衣裳换上。 那是一件淡红色的长衫,乃是蜀中进贡的上好蜀锦所制,绣着雅致的梅花暗纹,做工精细,与头上戴着的镶嵌宝石的髮带,交相辉映。 衬得秦子轩那胖乎乎的小身子,都好似观音座下童子似的,越发显得玉雪可爱。 这样颜色鲜艷的衣服,其实并不怎么得秦子轩喜欢,他虽是孩童,但却早已不是孩童心性,相比于这样鲜艷的颜色,他更喜欢雨后青蓝那样淡雅的东西。 只是那样衣服太素,成年人穿着还可,幼童若是那般,瞧着便显寡淡,既不适合撒娇,又显得心性冷清似的。 是以,前些时候,父王赏赐了不少各色锦缎给他,他大多挑的都是一些鲜艷的,送去做了衣裳。 如今在王府之中,他的地位已与之前大不相同,自然无人敢怠慢,不过十几日功夫,府里绣娘夜以继日便赶出了几件送过来。 秦子轩虽不是个奢侈的人,但上次与楚钰分开的时候,彼此处境都不佳,他既担心楚钰,又怕楚钰担心他,自然是要找出最好的衣裳换上。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楚钰知道,他过得很好,让对方放下心来,不要再惦记他。 第52页 秦子轩想得很好,对自己小伙伴楚钰也很了解,若是事情真的这么发展,那还真会像他想得一样。 可惜,楚承宇这个渣爹,却比秦子轩想得还要更渣一点。 在收到宸王府的帖子后,楚承宇虽然答应了,但却也第一时间把儿子给叫到了书房去。 此时距离上次楚钰被狠罚,已经过去了十几日。 或许是那日被罚得太狠的缘故,纵然两日休息过后,楚钰强撑着起了身,但却面色煞白,身子不停的颤抖,若无人扶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晕倒的样子。 沈苑虽是个要求严苛的先生,可他不是个会虐待孩子的人,一见这般,便知道楚钰被安国公又狠狠责罚一顿,当下便让其回去休息。 父亲教子,旁人本不该多言,沈苑素来恪守礼法,纵然对楚承宇苛责儿子行为,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从未对多此说过什么。 可这次在让楚钰回去休息之后,他却实在是忍不住找安国公劝说两句。 虽说爱子需严,教子需苛,但伤成这样,却还不多给几日休息的时间,就委实太过了些。 楚承宇素来看重沈苑,不只是对方学识,还有人品,他亦知对方在安国公府教书多年,向来恪尽职守从不多言。 能让沈苑都忍不住来找他,想来这次确实打得过重了些。 楚承宇虽然不说,但上次重责过后,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心。 只是为父的面子放不下,再加上一向苛责惯了,是以纵然心中有些不舒服,却也被压下了。 这会沈苑来劝说,正好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楚承宇也没有再苛责。 虽未亲自去看上一眼,但到底还是派了个府医过去,让人好好休息。 而楚钰不管是手心,还是身后,都快被打烂了,血肉模煳,没有一块好肉,哪怕府医医术再好,这样的伤又岂是一日两日就能好全。 可以说直到今天,楚钰身后都还有些青紫,只是已经不大影响,便是不用忍着,走路也看不出来。 而近乎半个月过去,楚承宇这还是第一次再见到自己儿子。 相比于上次过来时,儿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也有些苍白,神情虽然平静,但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疏离。 毕竟不过才只有十岁,纵然楚钰想得再通透,能摁下心中的恨意,就已经十分不易了,对一向苛责自己的人,又如何亲近起来。 望着规矩的跪在地上,眼帘低垂的儿子,楚承宇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了,上次那个在自己面前胆大聪慧的小娃娃。 虽说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但总是低着头,一副不问便不答沉闷模样,让人瞧着便觉压抑,全然没有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在心里暗暗拿两个孩子对比之后,总觉有些遗憾的楚承宇,看向自己儿子目光,倒是越发不善了。 可他却忘,楚钰这般规规矩矩的模样,那是他一板子一板子自己打出来的,幼时的楚钰,原本也是个活泼聪慧的孩子。 楚承宇啪得一声将原本拿在手中书本,扔到桌子上,冷冷的说道: 「知道叫你来是干什么吗?」 每次被楚承宇叫来,都没有好事,不是挨打就是受罚,是以对自己这位父亲态度,楚钰心中早有准备。 当下也没有惊慌,仍旧是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句: 「儿子不知……」 楚钰也确实不知,他就算再怎么聪明,可在这王府,受楚承宇压制,就连伺候的下人,也是近期才分给他,还不曾熟悉,又哪里来得渠道探听楚承宇身边的消息。 可听到这话,楚承宇却并不满意,他轻哼一声,直接踢了儿子一脚,没好气的说道: 「宸王派人递来帖子,说府里五公子想要上门致谢,你自己说,那小娃娃是真要来致谢啊,还是要来见什么人啊?」 肩上挨了一脚,纵然楚承宇没有用全力,但常年在军中打熬出的力气,仍旧是让楚钰身形一晃,跌坐在了地上,肩膀一阵疼痛。 不过这时,他却顾不得自己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伤了,也忘起身,只勐地抬起头来,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丝喜悦: 「父亲是说,阿轩要来,真的吗?」 这话一出口,楚钰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重新跪直了,忐忑不安看着楚承宇,怕对方又降下责罚。 若是平时,受不受罚的,其实他并不在意。 毕竟别说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便是没好,那伤上加伤日子也多了去了,咬牙忍住就好了。 可现在知道秦子轩可能会过来的消息,楚钰忽然有些惧怕受罚。 他不是怕被罚重了,错过了这次难得的见面机会,再重的伤他都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他真的很害怕,害怕伤重自己会被秦子轩看到,让对方为他担心。 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楚钰很清楚,他再想像以前一样,故作无事的去瞒着小伙伴,怕是已经不能够。 好在楚承宇并没有像是楚钰所想的那样,因为他失态而责罚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明日那小娃娃就会过来,到时候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当是知道的!」 楚承宇虽说不在乎一个小娃娃威胁,但这个小娃娃,毕竟是宸王府的五公子,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皇孙,能不招惹这个麻烦,他还是不想招惹。 第53页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外面那些人知道,自己是如何对待楚钰,倒不是他在意面子,怕别人说自己苛待亲子。 而是怕事情传开了,等楚钰长大后,旁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更不希望,同龄世子公子们,因此而看轻自己的儿子。 「儿子明白,请父亲放心!」 听明白了楚承宇意思,楚钰却第一次没有因此感到心寒,反而有些庆幸。 相比于自己这位父亲,他其实才是最不想让秦子轩知道自己近况,他不仅是怕对方担心,更怕对方因此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这会听到楚承宇的话,倒是让他不必为此担心了。 见儿子没有丝毫犹豫应了下来,楚承宇不禁仔细的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得知了秦子轩明日就会过来的事情,心中控制不住的高兴,有些表现到脸上。 儿子平素里总是显得灰濛濛的双眼,忽然像是抹了层亮光,一贯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小脸,也染上藏不住的笑容。 这般高兴喜悦的模样,楚承宇竟从未在儿子身上见到过,印象中,楚钰不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就是一脸痛苦隐忍。 出乎意料的,楚承宇并没有像是以前那般,瞅见儿子高兴的模样,就心中怒火上涌,觉得剋死妻子楚钰脸上根本就不配出现笑容。 反而有种说不上来触动,或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慢慢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他亲生骨肉,是他与妻子血脉的延续。 这般想着,楚承宇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有些嘲讽的说道: 「你倒是挺高兴的,忘是他连累你,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挨了那么多罚了?」 楚钰抬头,很想说一句,便是没有秦子轩,他素日里身上也很少有松快,不挨打的时候。 可眼看着明日就能见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人,他到底是不愿意惹怒自己这位父亲,再横生波折,是以很是平静的回道: 「是儿子自己犯了错,自然该受罚,此事与五公子无关……」 「与他无关?」 楚承宇简直要气笑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儿子竟然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顿时没好气的骂道: 「那要不要为父再打你一顿,好好的跟你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挨得打!」 楚钰闻言默然,楚承宇之前责罚的时候,虽然从未说过具体是因为什么,只是让他晨昏定省的时候,主动请罚。 但他不傻,纵然父亲不说,他也知道对方罚得是什么,不只是私藏皇孙,更是因为他身为安国公府世子,却背着父亲私自与皇孙交好。 相比于才刚刚五岁,一直被秦君无视,无人教养的秦子轩,楚钰别看时常挨打受罚,但不管是楚承宇还是沈苑都从未放松过对他教导。 甚至因为国公府只有他这么一位世子,朝中那些大事,如今夺嫡形势,以及安国公府该怎么做,他这个国公府世子该怎么做,楚承宇尽皆告诉他了。 这次之所以罚得这么狠,不仅仅是因为私藏皇孙的罪名,让安国公府,让楚承宇付出了偌大的代价那么简单。 更是因为他楚钰,明知故犯,触了自己这位父亲逆鳞。 他知道,现下一个回答不好,或许此时不会受罚,但等秦子轩走后,之前日日皮开肉绽,新伤叠旧伤的日子就又会回来。 他亦知道,楚承宇等的是怎样的回答,可有些事情,哪怕是他被打死,都不愿意去做。 是以,楚钰只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等着楚承宇发作。 可对方却并未像是楚钰所想的那般发火,而是异常平静看着他,那目光犀利的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半响才出声说道: 「你便那般在乎那个小娃娃?你们才多大,认识才多久?」 楚承宇心中说不出的憋闷,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儿子在受过那样狠厉责罚后,竟然还能这般固执得不愿意与那小娃娃断了关系。 那小娃娃就那般好,让儿子宁愿再在床上躺半个月,都不愿意拿话敷衍他一下。 楚承宇本能的无视,若是儿子真的敢随便拿话敷衍他,恐怕就不是在床上躺半个月事了。 他定定的看着沉默着表示反抗的楚钰,心中那真是五味杂陈。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沉闷的气氛似乎都不会转动了,楚承宇终于压不住火气,重重踹了楚钰一脚,厉声道: 「回话规矩呢,还要为父再教你一遍是吗!」 又挨了一脚,楚钰跌坐在地上,低着头半响没有反应,直到楚承宇眉头紧皱,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终于抬头。 看着面色满是不耐的父亲,楚钰双眼微红,语气有些悲凉: 「父亲一定要逼死我吗?」 这话一出,楚承宇顿时心中一惊,随之便是滔天的怒火涌了上来,他气得将茶盏摔碎在地上,指着楚钰恨声骂道: 「好啊,为父真是白养你,不过就是让你与个小娃娃断了关系,就敢这般威胁自己的父亲,你可真是好样的!」 楚承宇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他在屋子里找了几圈,没找到可以用来责罚的东西,只能又恨恨踹了儿子几脚。 「威胁?儿子哪敢威胁父亲,父亲您又何时在乎过儿子呢!」 狼狈的倒在地上,楚钰自嘲的笑了笑,没有理会身上的疼痛,似是自言自语般: 第54页 「父亲您有没有试过,一个人待在空旷屋子里,没有烛火,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入目所及,全是黑暗,只有那呜呜唿啸着风声,赶都赶不走……」 头一次见到儿子这般模样,楚承宇的怒火稍歇,神情微动,他深深的看了眼儿子,却见对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楚钰目光虚无盯着一处,似是回忆: 「儿子从有记忆开始,便都是这样的日子,父亲不喜儿子,府里下人虽然没人敢欺负我,却也没有几个敢接触儿子……」 「父亲知道,相比于挨打受罚,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孤独,是寂寞,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好像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关心……」 「阿轩他好不好,我们认识时间久不久,这根本就不重要,就算他是一个坏人,那也没关系,儿子只知道,若不是有他在,儿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第33章 这些话藏在楚钰心中已经很久了,他是人,不是一根木头,他也会疼,也会难过。 他不怕挨打也不怕受罚,可他需要有人关心,有人在乎,他需要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温暖作为父亲楚承宇从未给过他,甚至给予了他无尽的痛苦,他怨过,也恨过,最后还是放下了,註定得不到的便不该苦苦的去求。 可他好不容易,拥有了属于自己那一份温暖,不需苦苦追求就属于他温暖,为何还要逼他放下。 难道他楚钰生下来,就必须要受苦受难,连一丝快乐都不能拥有吗。 楚钰眼中终于露出再也藏不住的恨意,这些话他本不想说,说了又能有何用。 难道他这位冷血的父亲,会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到难过吗。 但这个时候,他真的忍不住了,在他这不长的人生中,从未有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唯有与秦子轩这段情谊,是他想守护的。 楚承宇若是连这点小小的希冀,也要断掉。 那往后的人生,皆是痛苦与折磨,他又有何再坚持下去必要。 似乎是被儿子眼中的恨意灼伤了,素来心狠楚承宇,双手微微颤抖,指着儿子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剧烈的踹息了几下,心中说不出的慌张,自妻子去后,他苛责儿子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楚钰又一向乖乖的受着,从未反抗过。 是以,楚承宇竟从未想过,儿子会恨他。 如今慕然间直面那浓烈的恨意,他竟出奇的没有怒火上涌,直接将儿子打得昏死过去,不敢再说这话,反而有些茫然无措。 而似乎是隐忍多年的恨意,一朝涌了出来,再也压制不住,楚钰看着愣在那里楚承宇,竟懒得再装了,面上尽是冷然之色: 「父亲,儿子忤逆不孝,不敬尊长,心怀怨怼,父亲不如直接杀了儿子吧,也好过像这般没有尽头折磨!」 一次又一次没有数目的责罚,每年生辰之时,都会遭受到无故苛责。 那挨打时剧痛,养伤时难熬,楚钰忍了多年,真的倦了,不想再重复下去了。 理智时,或许活着的念头,能够压下那以死逃避的想法,可此时情绪激盪,过往的一幕幕不断浮现,皆是痛苦煎熬,楚钰竟真的是一心求死。 「混帐东西,你胡说些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安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怎能轻言生死!」 楚承宇又惊又怒,他看着满目悲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鲜活气息儿子,心口一阵绞痛,竟头一次生出了丝悔意。 「父亲您不是早就恨不得我死了吗?这个时候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至于继承人,父亲又不是不能生,再生一个便是了!」 楚钰自嘲的笑道,神情有些恍惚,他看着楚承宇,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恍然: 「是了,安国公怎能背负一个杀亲子恶名呢,是儿子不懂事,儿子不用父亲动手,儿子这就结了自己,再也不会让父亲烦心!」 说着,楚钰四处打量一番,在瞅见地上破碎的茶盏时,眼前一亮,直接拿起了一块锋利的碎片,就要往脖子上划。 人情绪激烈的时候,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楚钰若是清醒着,那心志坚强的他,是断然不会寻死。 以死逃避只会伤害自己,那是最愚蠢无用的事,智者不为。 可之前养伤半月,疼痛难熬,心情本就抑郁,自从进了这里,情绪又几番起伏,更是被楚承宇逼着跟自己唯一亲近之人断了关系。 后又未控制住情绪,怨恨的话语说出了口,往后的人生陷入了未知。 到底不过只是个十岁孩子,在这轮番打击下,自然是心灰意冷,情绪一时不免走入了极端。 好在楚承宇还是冷静,虽然被儿子这决绝的举动给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但还是眼疾手快的一把将那碎瓷片给夺了下来。 看着儿子颈间因为瓷片锋利,而流出的血迹,楚承宇一阵后怕,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忍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狠狠的一巴掌扇过去。 没有顾及自己手上的伤口,楚承宇将那碎瓷片扔在一边,揪着儿子衣领就将其拉入了内室。 一把将人推到床边,看着有些茫然的望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儿子。 楚承宇扫了眼床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自残的工具,这才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刚刚差一点,若是自己反应不够快的话,儿子可能就真的这般死在自己面前了,楚承宇顿时一阵后怕。 第55页 他直接将桌子上放凉茶水拿起,对准儿子的脸便泼了过去,看着被泼了满身茶叶,极为狼狈的儿子,心里怒火翻涌。 若不是寝室内没有什么能用来打孩子的东西,他恨不得直接抽死面前这个胆敢自残的混帐东西。 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楚承宇忍着胸口那密密麻麻泛起疼痛,望着跌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儿子,半响才有些无力的说道: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损毁,你便是再……恨我,也不该伤害你自己!」 说到恨这个字时,楚承宇停顿了一下,只觉得喉咙似乎有些哽住了一般,半响才把话接着吐了出来。 「父亲说得是,是儿子的错!」 被楚承宇这么一弄,冰凉的茶水似乎唤回了几分理智,楚钰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语气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既然知错,那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一下,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见儿子目光清明,恢復了往日模样,不再用那种带着恨意叛逆目光看着自己,也不再说什么要自尽蠢话。 楚承宇心下不禁松了口气,他冷冷的说了几句。 并没有像从前儿子犯错时那般,让人传了家法来责罚,只是让其跪在这里反省,甚至都不敢放儿子单独一个人。 特意找了下人来好好看着,这才敢转身离开,那背影颇有一些落荒而逃般的感觉,甚至都忘这里其实是他的屋子。 楚钰看着自己那位父亲狼狈离开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对方这般模样,就像是想要逃离什么一样。 可不过一瞬,楚钰就摇头甩掉了这个念头,高高在上的安国公,怎么可能会对这个可以任意责罚打骂儿子,有着想要逃避念头。 估摸着,是明日秦子轩就会过来,暂时不好罚他,又不想瞧见他生气,才气沖沖离开的吧。 这般想着,楚钰不禁苦笑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哪怕是被逼到想要自尽,竟也换不来一丝的同情。 好在被拦下了,若不然便是他真的死了,怕是他那位父亲也不会为他掉一滴泪。 到头来,伤心难过也就只有阿轩。 握紧了双手,任由鲜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楚钰眼神平静近乎冷漠,这样的蠢事,一次就够了。 从寝室匆匆离开之后,楚承宇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屋子。 可让他回去,他更不愿意面对那个差点被他逼到自尽倒霉儿子,一时间只觉心中烦乱很的,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半响,似乎想起了早逝的妻子,楚承宇这才迈着僵硬的脚步,向祠堂方向走去。 楚家的祠堂,建在安国公府前院一个僻静的角落,这并不是因为不重视。 而是时人认为,太过嘈杂热闹的地方,会打扰先人清净。 祠堂一直都有着专人供奉打扫,是以不大的院落,显得极为整洁干净。 迈入祠堂大门,守门下人,都恭敬的退了下去,楚承宇一个人站在宽阔大殿内,借着四周点起烛光,看着上方一个个牌位。 跪在软垫之上,恭敬的拜三拜,又上了柱香,才看向那摆放在最下面一排的牌位。 楚承宇上前两步,轻轻抚摸着牌位,似乎又瞧见了温婉善良的妻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小姐,只是个农家女,原本他们是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那一年,边境动乱,犬戎大肆袭击边境百姓,掠夺财物,他奉命领兵却不小心中了埋伏,身负重伤,侥倖逃离正为妻子所救。 两人并不是一见钟情,事实上,出生尊贵楚承宇,在伤好之后,本是想要给其留下一笔银钱,以做答谢,便就此断这场因缘。 但就在他已经告完别,马上第二天就要离开的时候,犬戎突然找到了这个小小的村落,到处搜捕。 生死一线之下,又是妻子捨身相救,两人这才安全逃离,而后一路相处,难免日久生情。 楚承宇刚将妻子带回京城时,老国公夫妇是不同意这桩婚事,两人门第差距实在太大。 可常年军中磨鍊,楚承宇羽翼已丰,直接趁着朝廷大捷,圣上龙颜大悦之时,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而木已成舟之下,两人自然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只是一开始,两人对新妇都是极为看不上眼,不说白般刁难吧,却没什么好脸色。 好在人进门不过半年,还没等楚承宇想到如何解决双方矛盾的办法,就有了身孕。 为了子嗣,老国公夫妇便也慢慢的接受了现实,不说待其有多好,却也不像是从前那般白般挑剔。 妻子怀孕的那十个月,可以说是楚承宇最快乐的时候,只可惜,这份快乐实在是太过短暂,才显得之后越发的凄凉。 想到眼含怨恨,满目绝望的儿子,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记起早逝的妻子,临终前让自己一定照顾好儿子嘱託。 楚承宇抱着牌位,忽然泪如雨下,只觉心如刀搅,疼得让人踹不过气了。 妻子拼了命留下儿子,临终前还放不下心宝贝,竟然让自己逼到自尽,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楚承宇从未有过哪一刻,这般清醒认识到,或许这些年来,他真的是做错了。 ------------------------------------------ 第56页 秦子轩并不知道安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在用完早膳,又硬等了一个时辰后。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拿着让下人收拾的一些东西,上了马车,由福公公领着往安国公府方向而去。 一路上小小的人显得很是紧张,他清楚上次去安国公府闹出的那些不愉快,很怕这次过去,会再给楚钰带来麻烦。 可不去看看,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更怕楚钰以为,自己忘他。 那心中可谓是无比纠结,比自己做出离府出走决定时还要难办。 一路无话,等到安国公府的时候,马车停下,秦子轩由小顺子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跟在身后的福公公见着,不由得暗自点头,看来这五公子连着半个多月,上午学文,下午习武,晚上由嬷嬷教导规矩礼仪日子,还是有些成效的。 起码随意从马车上,凳子上跳下去的行为,总算是改了,王爷若是见了,怕是会很欣慰。 秦子轩毕竟只是个皇孙,又不是宸王亲至,够不上楚承宇这个一品国公亲自出门迎接的地步。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个,事实上,在发现门口站着是的楚钰后,秦子轩心中极为高兴。 他快走两步上前,望着同样换了一身新衣裳,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俊秀挺拔的少年,脸上尽是激动: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身上的伤可都好了,楚承……安国公他没有再为难你吧?」 说道一半,似乎是注意到了楚钰身后一步站着的管家,秦子轩连忙把楚承宇三个字咽回去,改称英国公。 「我没事,倒是你,回去之后有没有受罚?没出什么事吧?」 熬了一夜,终于见到了担心了半个多月人,楚钰原本因为楚承宇逼迫,而极为压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他一边庆幸,自己提前抹了粉,涂了些胭脂,盖住了苍白憔悴的神色,掩住了脖子上的伤,一边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几眼秦子轩。 见对方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蜀锦,头上戴着镶嵌着红色宝石髮带,本就带点婴儿肥小脸,比上次离开时见到的,显得更加圆润些。 当下便知对方在王府内应是过得还不错,心下说不出的欣慰与高兴,面上的笑容越发明朗了些。 门口不是说话地方,在简单的看了一眼楚钰境况后,秦子轩便拉着小伙伴手进了府里。 徒留原本还觉得自家五公子礼仪,总算是有些进步的福公公,在那里与安国公府管家,大眼瞪小眼的,皆有些无奈。 「阿钰,你不知道,我一回去,还没等在府里住上一晚,就被父王带去先见了皇爷爷……」 「那皇宫可大可大了,坐着马车都走好久,更是金碧辉煌,每座宫殿都特别好看,不过宫里面人都很严肃,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似得,有些沉闷……」 「刚见皇爷爷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害怕,不过皇爷爷看起来很和蔼,而且还很喜欢我,我出宫的时候,还赏赐了我不少东西呢……」 虽然有太多的话想要与楚钰说,可周围都是人,有很多话又不能在人前说,是以秦子轩干脆讲起了自己进皇宫的经歷。 尤其着重讲了一下,自己受皇爷爷喜欢的事情。 一方面,他是想让楚承宇知道,虽然他不过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皇孙,但他在皇帝面前还是颇受宠爱。 另一方面,他更想告诉楚钰,他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是有皇爷爷做靠山人了,便是父王秦君不喜欢他,也不能拿他如何了。 虽然他现在所说的这些,与事实相比,略略有些夸大,他其实没有那么受皇帝宠爱。 毕竟自从上次进宫,他都已经有半个多月未再见过皇帝。 可不管怎么说,那次见面的时候,皇爷爷确实表现的很喜欢他。 而且赏赐的那么多东西,也都不是假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往往才是最难勘破,所以他也不担心会被戳穿。 一直跟在身后几步远福伯,在听到这位宸王府的小公子所说的话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暗自思量了起来。 若是这位小公子,当真能得皇帝喜爱,那对方与自家世子交好,或许也并不全是坏处。 起码国公爷能因此顾忌一下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对自家世子可能少些苛责。 没有福伯那么多心思,在听懂小伙伴暗示,知道对方给自己找到一个大靠山楚钰,一般很是为其开心,一边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秦子轩性子,楚钰太过清楚,有些心机但实在不多。 别说与宫里那些心机深沉的相比,便是与他相比,都显得太过天真单纯了些。 这样的性子,若是真赢得了皇帝宠爱,那不知会被多少有心人算计,是福是祸真的很难说。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便是担心,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是以楚钰也就只是含笑听着。 秦子轩其实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锦文阁多年被冷落日子,早就让他学会了沉默。 可没办法,或许是多年苛责之下,心情抑郁的关系,楚钰的话要比他还要少。 是以两人相处的时候,大多都是秦子轩再讲,楚钰只是安静的听着。 是以跟在身后的福公公,就见自家五公子,像是个小话痨似得,一路不停的从门口,直接说到安国公出现,话语方才停下。 第57页 「儿子拜见父亲……」 楚钰脸上的笑容,在见到楚承宇的时候,瞬间收了起来,他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大礼。 已经全然不见了昨日的叛逆模样,与往常并没任何不同。 反倒是楚承宇,即便是再怎么极力掩饰,那脸上疲惫之色也是藏不住的。 自昨日那场荒唐的闹剧后,这还是楚承宇第一次见儿子,看着原本眉眼间皆是喜悦的孩子,一瞧见自己,立马又变成这般沉默木讷的模样。 昨日经过儿子绝望寻死一事,已经意识到自己过往错误的楚承宇,并没有再像是曾经那般,觉得看不顺眼,反而有些心疼。 才刚满十岁孩子,本该是与宸王府的五公子一样,正是活泼爱玩,喜欢闯祸的年纪,却被自己生生逼成了这般。 浑身没有一丝鲜活气息不说,甚至要去寻死,楚承宇扫过儿子脖颈间,似乎是经过掩盖,并没有显露出来的伤势,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和愧疚。 「安国公,子轩此来,是特来向安国公致谢,还要多谢安国公前些时日亲自送子轩回府……」 见楚承宇一直盯着自己小伙伴,神色复杂,也不知再想些什么,却半天不叫人起来,秦子轩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打断道。 同时心中又一次忍不住骂了起来,楚承宇还真是个混蛋渣爹,这还有外人在场,就能无视儿子,任其跪在冰凉的地上不管。 那私下里,楚钰还不知道要受其多少折磨呢,原本瞧见小伙伴精神尚好,而稍稍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起来吧……」 被秦子轩打断思绪,楚承宇才意识到儿子在地上跪了有一会,连忙叫了起。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谢恩,没有任何埋怨的起身,有心想问问脖颈间伤如何了。 可看了眼站在儿子身旁,纵然强自忍着,却还是露出一丝愤怒看着自己小娃娃,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敢再看让自己觉得愧疚的儿子,楚承宇简单的与秦子轩和福公公客套了几句后,便放两个孩子自己去玩了。 若是放在昨日之前,楚承宇自不会让安国公府与宸王府有过多来往,哪怕只是两个孩子交好。 但经过儿子差点死在自己面前的刺激,他现在已经不敢强硬的阻止了。 况且死气沉沉儿子,能在那小娃娃面前笑得那样开心,也让他有些不忍阻止了。 楚承宇心中的想法,楚钰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虽然疑惑,父亲今日竟然这般好说话,却没敢想对方是为了自己考虑。 过往的经歷实在是太深刻,楚承宇带给楚钰伤痛实在太多,纵然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也不敢往好的地方去猜。 只当是自己那位父亲,不知又开始打什么算盘,他这时也没有心思揣摩,行了一礼退下。 让福伯去招待福公公后,楚钰便带着秦子轩回了自己的屋子。 屏退下人后,两人说话终于能放开了些,秦子轩打量了番,这与以往相比变了不少的房间,又瞅了眼院子内不时走动的下人。 不但没有为小伙伴终于有点世子体面,而感到开心,神情反而显得有些凝重: 「阿钰,你那个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坏吧?」 不怪秦子轩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楚钰父亲,更是对其丝毫没有敬意。 实在是不管哪次见面时,对方的表现,都让人生不出半分好感。 楚钰没有在意,自家小伙伴对自己父亲不敬,或者不如说,在他心中,楚承宇早已不是他的父亲了。 他顺着秦子轩目光,看了眼屋外不时走动的下人,目光幽幽,平静的说道: 「估摸着是怕我学你,也离家出走吧,所以才找些人来看着,没事,有人伺候总是好事不是?」 楚钰在秦子轩面前虽是这么说,但其实他早已认定,这些下人是来监视他,为的就是不让他再做出什么会违背楚承宇意愿事情。 至于说什么怕他也离家出走,不过是用来让小伙伴安心的话。 楚钰才不认为,他这个儿子若是真丢了,安国公会有多在意呢。 若不然,怎么会把他一个人丢到这院子里来,连个下人都不派。 「阿钰,你跟我说实话,这半个多月,你过得怎样,楚承宇有没有再为难你?」 听着小伙伴这平静语气,秦子轩只觉心疼,他坐在楚钰对面,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极为认真的问道。 若说原本不懂,自己离府出走这件事有多大,再被带去见过皇爷爷后,他也能明白了。 连皇上都惊动了,楚承宇本就是个心狠渣爹,他真能因为自己几句话,放过给他惹下大祸儿子嘛。 秦子轩不敢想,可他不得不想。 「我真的没事,阿轩,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若是有事的话,你还能看不出来?」 楚钰有些无奈的起身,干脆在秦子轩面前转了个圈圈,示意对方自己身上真的一点伤都没有。 楚钰不转还好,他这一转圈,秦子轩顿时发现,那整个瘦了一圈的腰身,顿时眼睛都快急红了: 「什么没事,你看看,你都瘦了这么多,还说没事,阿钰,你老实告诉我,楚承宇那个混帐东西,他是不是又罚你?」 距离上次两人见面,这都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便是期间又罚了,伤也可能好了,秦子轩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楚钰一而再再而三轻易煳弄过去。 第58页 他知道对方的心思,不想他为其担心,可他怎么能不担心。 之前受着伤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就罢了,他也不忍多说什么,但这会,他必须逼着楚钰,把这报喜不报忧性子给改了。 见秦子轩这般着急的模样,楚钰刚想说话,可还等他开口呢,就被秦子轩给打断了。 只见五岁小人,眉眼冷淡,话语虽平静却显得极为认真: 「阿钰,你想好了再说,咱们两人关系,我不会说什么,你若是不肯说实话,就不必再来往,这样会伤人心的气话……」 「但你要想好了,你如果再拿假话骗我,说一切都好,那从今往后,你在我这里,也得不到一句真话,我们便这般各自粉饰太平吧!」 或许是见到楚钰总是这般想要瞒着自己,无比着急担心又生气,秦子轩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原来总是想要把自己不堪境地,瞒着真正关心着自己的人,其实会更为让人难过担心。 是以,他也不想瞒着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们一起面对不的,就算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那能多一个人分担,也只比自己强撑着好。 秦子轩目光坚定,直看到楚钰心里,他们确实对彼此很了解。 秦子轩知道楚钰在乎的是什么,所以楚钰这会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像是之前那般。 他不能想像若是秦子轩真的事事都瞒着自己,那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又会有多担心对方,是以楚钰沉默了一瞬,还是轻轻的嘆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又挨了几次打,受了几次罚,晨昏定省的时候多些苛责罢了,也没打多重,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再者说,这么多年了,都是这个样子,我也早就习惯了……」 楚钰说得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受这些苦痛的不是自己一般。 可秦子轩却听得心如刀绞,他又是心疼又是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红着眼睛,忍不住恨恨的骂道: 「楚承宇这个混蛋,王八蛋,该挨千刀畜生,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你是他儿子,又不是他仇人!」 楚钰性子,秦子轩岂会不知,惯会轻描淡写的,那简单的话语之中,不定是多重的责罚呢,上次楚钰身后的伤他又不是没瞧见。 那还是有他拦着,若是没他拦着,那指不定会有多重呢,更别说这般伤上加伤,连个养伤时间都不肯给的苛责。 皮开肉绽,血肉模煳,怕都是轻的。 再想想自己挨了几板子,皮都没破,只是有些通红肿胀,就疼成那样,楚钰更不知该有多疼。 「仇人,在他心里,我这个儿子,或许就是害死他妻子仇人吧?」 听到秦子轩的话,楚钰怔愣一瞬,眼帘微垂,有些怅然的说道: 「阿轩,有的时候,我也在想,为何当年死得那个人不是我呢,若是我的话,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生而克母,也许父亲做得对,这些年所受的痛苦,或许当真是我应该受着……」 虽说心志坚强,但既能做出寻死事,楚钰心中又岂是没有过自己不该存在想法,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胡说,伯母拼了命的把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被楚承宇那个杀千刀混帐王八蛋作践,她定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活着的!」 没想到楚钰竟然会有这样悲观的念头,秦子轩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狠狠的骂道: 「阿钰,你若是被楚承宇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给洗了脑,真认为自己有罪,那才是让伯母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被秦子轩这蓦然激烈的言辞吓了一跳,楚钰从那压抑的心绪中回过神来,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难得还有心情调侃: 「阿轩,认识这么久了,我这还是头一次见你骂人骂得这么狠……」 相识了这么久,楚钰太了解秦子轩。 或许是从现代那个人人平等的社会穿越过来关系,秦子轩性子宽和,即便是王府里下人,对他的态度轻慢敷衍。 自己与两个哥哥待遇相差过大,便是在年宴上,也活得像是个小透明似得,无人在意,可即便如此,秦子轩也只是有些失落,对秦君这个父王感到失望。 但却从未因为这些生过气,更别提恨成这样,发这么大的火。 可以说,秦子轩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唯一恨极了,破口大骂的就是楚承宇这个渣爹。 「骂得狠怎么了,我恨不得直接打死他,让他也尝一尝挨打是个什么滋味,让他这般折磨你!」 秦子轩被楚钰说得一愣,可转而他就不解气的说道,看那模样,若不是没有那个实力,还真想打死楚承宇,为楚钰报仇。 说归说,见楚钰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秦子轩到底是放心了许多。 「好了,别说我,你呢,在王府里如何了,之前听你说,得了皇上的喜欢,可是真的?」 怕秦子轩气坏身子,楚钰也不敢再说自己的事,他连忙问起了自家小伙伴,被楚承宇送走后发生事。 「是……也不是,皇爷爷确实挺喜欢我,不过他孙子那么多,我这么个不起眼庶出孙子,也就是见到了觉得有趣,逗一逗罢了……」 秦子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而且刚刚自己主动提了,要坦诚相待,是以这会他也不好,再虚实结合骗对方,索性直接说了实话。 第59页 「原来是这样,如此也好,老实说,你这性子,若是真得了皇上亲眼,被转入到朝廷中风波中去,我还真是不放心!」 听到秦子轩这么说,楚钰倒是颇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第34章 「不是,阿钰,你这可就太过分了啊,什么叫我这性子,我这性子怎么了,你说,我这性子,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楚钰那松了口气的模样,看得秦子轩瞬间炸毛了,他顿时没好气的在那跳脚嘟囔着,白嫩的小脸上满是不服。 他性子明明好得很,就连皇爷爷都喜欢呢,哪里需要楚钰担心了。 「阿轩,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被自家小伙伴反应吓了一跳,楚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好像有些太不委婉点,连忙咳嗽了声,开口转移话题: 「对了,你刚刚只说到进宫,那回王府后呢,宸王殿下有没有罚你?」 不满瞪了楚钰一眼,秦子轩气鼓鼓的坐回椅子上,看在小伙伴已经受了不少苦份上,倒是也没在刚刚那句话上纠缠。 他撑着下巴,倚在桌子上,水汪汪大眼睛眨啊眨的,显得越发灵动可爱,脸上还带着些得意: 「罚是罚了,不过小爷我是谁啊,说几句好听的话,撒撒娇,喊喊疼,宸王到底是我亲爹,他还能下死手不成……」 「那点伤,不过半天就好了,我借着养伤的机会,与父王和世子哥哥关系亲近了不少,得了许多赏赐不说,府里那些下人也不敢再敷衍我……」 秦子轩说着,小下巴还扬了扬,着重看了楚钰一眼,一副让小伙伴学着点模样。 可惜,这看似志得意满的样子,却没能煳弄住楚钰,只见其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头一次有些生气的对着秦子轩说道: 「阿轩,刚刚你是怎么说的,凡事不让我对你瞒着,怎么这会,你还拿这话来煳弄我,你这般,可还拿我当朋友?」 楚钰这话一出,秦子轩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刚刚得意的小模样瞬间没了。 他轻轻的嘆了口气,也不敢真的去踩小伙伴底线,有些无奈的说道: 「阿钰,我没骗你,我说得其实都是真的,父王待我确实比以前亲近了许多,也不全是因为皇爷爷,也有那么点真心……」 「我在府中日子,与之前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以说,我现在才算是王府的公子,正经的皇孙……」 说道这里,秦子轩瞅了眼楚钰,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忽然感到有些无力: 「只是父王重视长子,对我们这些庶出,多有防备,我身后没有背景还好一些,只在课业上,不要表现得比长兄当年更出众,平日里与世子哥哥多亲近一些就好……」 「倒是三哥,被逼得在府里,不得不装出一副骄矜自傲的模样,现在因为我受宠,被比得更是没了脸面……」 楚钰安静的听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人心本就是偏,这样只把嫡子当成宝,庶子皆是草的事情,在哪里都不缺。 好在秦子轩自己看得开,见小伙伴被自己说得有些低沉,当即豁达耸了耸肩: 「其实也没什么,世子哥哥是个真心爱护弟弟兄长,他又天资不凡,英武果敢……」 「平心而论,我也是极喜欢这个哥哥,在王府里日子,只要我自己不多想,那可比你强多了!」 秦子轩这话一出,楚钰顿时哑然,该说不说,这话虽然有些扎心,但他还真是……无法反驳。 不过经这一闹,他倒是真安心了许多。 自上次一别,两人已半个多月未见,这在两人认识之后,是几乎没有过的。 想要说的话,那自然是说不完,中午的膳食或许是因为秦子轩在的关系,比之以往简陋,要丰富了太多。 可这个时候,楚钰也没有那个心情,只简单的吃了几口。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觉得时间不够的时候,时间流逝得往往越快。 好像没过多久,秦子轩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喊了声进,就见小顺子进来,悄悄的看了眼他的神色,小心的说道: 「五公子,福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是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天就快黑,五公子您……该回去了!」 听到这话,秦子轩抿了抿唇,神情不悦。 而一向在外人面前,从不会暴露自己内心情绪楚钰,这会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显得有些落寞。 小顺子说完话,就低着头等着,不敢再开口,秦子轩很想不理他,可想想秦君出来前告诫,他若还想再出来,倒也不敢违逆。 压下心中的难过,秦子轩看了眼沉默着小伙伴,让小顺子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眼见着五公子即便不悦,却也没有非要闹着留下不肯走,小顺子很是松了口气,连忙出去将五公子带来的东西拿了进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包裹,看着不大,却装得鼓鼓,打开后,更是发现里面装了不少的瓶瓶罐罐。 「这是玉露膏,我用过的,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很的是好用,据说还是贡品,这是清创用药酒,没有刺激性,用起来一点都不疼……」 「这是我特意求世子哥哥,让御医给做得止疼药丸,没有副作用,效果特别好,还有这个,这是安神香,你若是受了伤睡不着,就点上……」 第60页 秦子轩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瓶瓶罐罐拿出来,一点点的给楚钰讲解用法,虽然他都在瓶子上贴了对应的标籤,但他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这些日子想了许久,可还是没有办法拿楚承宇如何,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能力解救自己最好的朋友。 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想办法缓解对方痛苦,给其一丝安慰。 这膏药都是最好的,有些甚至是贡品,可秦子轩却希望这些东西永远都不要用上。 可他更清楚的知道,这怕是不可能的,是以越说心中便越是难过。 纵然早就已经想好,离开的时候,一定不能哭,要好好的,可这时,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珍珠一般,止不住的落下。 而看着秦子轩这模样,再瞅着铺满一桌子的伤药,楚钰眼眶微红,心中五味杂陈,又压抑又悲伤。 他喉咙哽咽,根本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容都是强撑着。 两人都很清楚,就算是双方长辈,都不禁止他们见面,但相比于以往秦子轩能够偷偷熘出去的时候,他们想要再见,也是极为不容易了。 这次一别后,再见或许就是一个月,甚至半年,这还算好的,甚至还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即便是以楚钰那般坚强的心志,这时也再忍不住心中的难过,更何况是秦子轩呢,一张白嫩的小脸,眼泪早就煳了一片。 最后,还是楚钰强自收拾好心情,伸手帮着秦子轩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安慰道: 「往后在王府里,定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长大,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会有那一天的!」 秦子轩用力点了点头,他抿着唇,忍住眼中的泪,心中狠狠的发誓,终有一日,他一定会有能力保护好楚钰,不会让他再受到伤害。 半响,等到小顺子又忍不住进来,虽其不敢催促,但两人都知道,不能再耽搁,秦子轩这才压抑着不舍的心情,任由楚钰将他送出了府。 坐上了宸王府的马车,秦子轩撩开帘子,看着站在府门口,显得格外落寞寂寥的身影,原本忍住不曾落下眼泪,又一次煳了满脸。 他也懒得擦了,趴在马车内的小桌子上,直接放肆的哭了起来,好似要将这段时间的委屈,憋闷,害怕,恐惧,担忧,无助全都哭出来一般。 那模样看得跟在马车内伺候的白羽,心中一阵慌乱,想要劝说安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们毕竟是新被派来侍女,虽然已经伺候了有半个多月,对五公子却也没那么了解。 更何况,还有之前那些下人前车之鑑在那里,自是更加谨慎,生怕哪句话说不好,不但没能安慰五公子,反倒是起了反作用。 好在,秦子轩哭了一路,等到了宸王府正门时,也就止住了,他平静了一下情绪,接过白羽递来的帕子,擦拭了下脸上的泪水。 等下车的时候,除了眼眶还有些红肿,他与往日的宸王府五公子已经没了什么不同。 ----------------------------------------------- 自这次回府之后,秦子轩明显变了,不同于以前只想要过平静日子想法,他变得极为用功。 当然,他用功不是体现在学业上,而是在学习礼仪规矩方面。 还有侧面打听朝堂之事,以及揣摩自家父王,和宫里那位陛下的心思上。 而对于吴先生教得那点课业,穿越时已经十几岁秦子轩,表现的自是游刃有余。 既不会超过自家世子哥哥当年,又显得极为聪慧灵秀,让秦君这个偏心眼父亲非常满意。 再加上五岁小人儿,玉雪可爱,又很会看人眼色,什么时候该规规矩矩的,什么时候该撒娇耍赖,拿捏得极有分寸。 纵然秦君心都已经偏到北极,可日日面对着这么一个亲近自己孩儿,到底也还是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而感受到这些,秦子轩却丝毫都没有放松,若只是他自己,有父王这几分真心疼爱,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从来都不求什么荣华富贵,权利地位。 可想要救楚钰,想要将其从楚承宇折磨下解救出来,单单只是宸王几分疼爱,那还远远不够。 秦子轩虽然被楚钰说有些天真,但他只是性子比这个时代的人要宽和一些,愿意给人多一些机会,对人命看得没有那么轻而已。 事实上,多了一个时代见识,常年被各种信息洗脑,有些时候,秦子轩反而比这个时代的人,更能看得透一些。 就像是上一次进宫时,皇爷爷对他表现出来的喜爱,他后来才知道,虽然都是孙子,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得到皇爷爷那般多赏赐的。 他一开始其实也并不太明白,毕竟诸多皇孙之中,他既不是嫡长孙,又不是自小在身边长大的。 纵然长得好些,可皇室子弟又哪里有长得不好,单凭这点,似乎并不值得皇爷爷另眼相看。 可慢慢的,他也就想明白了,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很简单。 他毕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人人平等的观念已经刻在骨子里,纵然年纪小,对皇爷爷也没有丝毫畏惧,而是真的将其当成自己爷爷。 再来,古代讲究君臣父子,普通世家大族,尚且是多规矩少温情,更何况是皇家。 像是他这般心思简单,没有目的,又惯会撒娇讨好,不在乎权利地位荣华富贵的,在皇室之中,还真算是稀有品种。 第61页 秦煜已是古稀之年,孤家寡人久,自是渴望子孙承欢膝下,可皇帝疑心,对那些心怀功利凑到自己面前的孙辈,又如何能喜欢得起来。 也就只有秦子轩这样,能做出放弃皇孙身份,私自离府出走,胆大聪慧却又不在乎身份地位的,才能让他放下疑心,以一个爷爷的身份去对待自己孙儿。 想通了这些,秦子轩自然也就知道,到底该如何与这位皇爷爷亲近,那就是不把对方当皇帝,抛去任何想要讨好对方的想法。 当然,最主要的不能抱有任何功利心,期望从皇帝那里得到任何好处。 这对秦子轩来说,并不难,他本就对什么权利地位不感兴趣,而对皇帝,亦或者皇家来说,这些才是他们最看重的,旁的都在其次。 虽然想通了这些,但秦子轩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自家父王对自己多了几分真心后,才开始让父王帮自己捎一些东西进宫给皇爷爷。 不是什么贵重或者特别的东西,只是读书时写得几张大字,亦或者是玩耍时玩得玩具,有些时候,甚至是喜欢吃的糕点。 当然,每次东西上都附着几分写着童言稚语信,也没写什么太多内容,只是单纯跟赏赐了自己不少好东西爷爷,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秦子轩想法是对的,若是之前,秦君是断然不会帮他捎带这些东西的。 一来他自己与皇帝关系便不好,平日里是能避就避,哪有主动上赶着去让对方挑刺。 二来他最疼爱的儿子,还没能在皇帝面前留下什么太多印象,又如何能让小儿子越过去,得到皇帝疼爱呢。 可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又是自己亲生孩子,纵然再怎么偏心,秦君想法也会稍稍有些改变。 再加上,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与父皇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如今多个小孙子做调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纵然秦君再如何骄傲,能力再强,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夺嫡之争中,圣宠才是最关键的一环。 是以,每次下朝之后,秦君都会习惯性的拿着自家小儿子捎进宫的东西,去请见陛下。 而皇帝虽然每次都没说什么,只是收下东西就让他离开,但单单只是每日里这样的单独见面,就足以让下面的朝臣深思。 让宁王和礼王两个再也坐不住了,毕竟或许秦君已经忘了,当年被父皇亲自抚养时,有多受宠,但他们可不会忘记,那些被秦君压制的日子。 皇宫里事情从来就没有不透风,更何况,皇帝本身也没打算瞒着,小孙子喜欢自己爷爷,让做父王给爷爷送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有什么可瞒着。 而在知道,秦君是藉由自己小儿子,要在皇帝面前博取圣宠之后,宁王和礼王一边暗骂秦君狡猾阴险,一边连忙将自己的儿子给推了出来。 可他们儿子,不是从小被教得规规矩矩的,就是被皇帝身上的威严吓到,不敢亲近。 偶尔有些胆子大,可因为自家父王嘱託,也带着明显的目的性,那功利之心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秦煜又怎么可能喜欢。 皇帝本就是疑心重的,这么一闹之后,别说对那些被几个儿子,特意带过来想要讨好的孙子,就连一直坚持给皇帝送东西的秦子轩,那都有些被怀疑上了。 当然,皇帝怀疑更多的是秦君这个父亲,毕竟一个五岁小娃娃又能懂得什么。 可即便如此,一时之间也是冷淡了下来,原本会有的回信,和偶尔的赏赐,现在全然没了踪影。 秦子轩在王府之中,自然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秦君又因为陛下疑心,感到有些心凉,也没有要告诉他意思。 不过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能这么轻易的就得到一位歷尽艰辛坎坷,不知道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帝王的宠爱,是以倒也没有失落。 而是一如既往往皇宫里送东西,信封上那亲近稚嫩语气也从未变过,毕竟就算是皇爷爷态度变得有些冷淡,可东西还是收了不是吗。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若不是秦子轩是皇孙,是皇帝亲孙子,之前那一面印象又不错,小人儿还很懂得分寸,那东西别说被皇帝收下,能让皇帝瞧一眼就侥天之幸。 毕竟万乘之君,实权皇帝,坐拥天下,富有四海,那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第35章 秦子轩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连着一个多月,东西送过去,一点迴响都没有,若说他丝毫不在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想想楚钰,自上次一别后,已经又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也不知近况小伙伴,秦子轩便什么耐心都有了。 他索性也不把这条路当成一条路来走,而是当成生活中日常,反正没事写封信,说说自己遇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也并不麻烦。 时间长了,一开始的期望也淡了,秦子轩更是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送东西写信行为一直没停,但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别的念头。 这日吴先生讲学结束,正值午休时候,秦子轩拉住正要带着他去与父王用膳世子哥哥,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声音甜度堪称爆表: 「世子哥哥,听说明日民间有庙会,可热闹了,整个京城的人都会去,你也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庙会乃是民间特有的习俗,除了什么重大节日外,一般特定时间每三月会举办一次。 第62页 什么舞狮,杂耍,卖吃食玩具,衣服饰品,可以说应有尽有,每次举办,都有无数人蜂拥而至,极为热闹。 秦子轩往年,别看只是小小的一个人,但他与楚钰却没少偷熘出去参加庙会。 一晃眼便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秦子轩又不能随意出府,他想要再见楚钰,自然只能是去庙会上碰碰运气,试着看以往常去几个地方能不能见到。 只是那个时候不受重视,身边没人看着,秦子轩行动自是随意,可现在身旁那么多人盯着,别说他没法再像之前似得,能轻易的逃出去。 就算是能,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他也再不敢那么做了,是以这会只能是来求世子哥哥。 相处的久,关系自然越发亲近,秦子恆本就喜欢这个弟弟,更何况秦子轩是个惯会撒娇讨好的。 这会见自家弟弟,那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大眼睛水汪汪,他心下一软,不禁有些犹豫。 秦子恆如今已经十岁,在古代,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他身为世子,宸王对其又极为宠爱,在府中权利不次于王妃,甚至还隐隐要超出一些。 平日里,秦君也只是在课业上对他要求严格,但偶尔一次放松,却也不是不行。 只是或许知道父王对他期望,秦子恆总不想让父王对他失望。 是以往日里,纵然休息,秦子恆也大多会接着温习功课,很少出去玩乐,更不用说去逛什么庙会了。 只是这会对着自家弟弟,难得提出的要求,又不是什么太过分的,秦子恆自然也是无法拒绝,是以稍稍犹豫一下后,便也就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轩儿就知道,世子哥哥最好了!」 见自家世子哥哥答应,秦子轩顿时欢唿一声,双眼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欢快,显得极为开心。 他很清楚,只要自家世子哥哥答应了,那父王多半就不会拒绝,毕竟对方现在可是一心想着让他们处好关系,将来自己长大后,可以好好帮扶世子哥哥。 秦子轩再说这话时,并没有避开旁人,往日里下课后就早早离开的秦子玉,在听到庙会两字时,却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等竖着耳朵听清楚长兄与幼弟交谈的内容,一向骄矜自傲的秦子玉,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不知为何忽然停在了原地。 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那正开得鲜艷的花朵,有些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秦子轩原本正围着自家世子哥哥欢唿,但秦子玉反常如此明显,他又岂会看不出。 自从上次两人在校场的那番对话,隐隐察觉出自家三哥性子秦子轩,对其已经不再像是以往那般敌视。 虽然碍于自家父王那个偏心眼,两人的关系走得并不近,但偶尔也能好好的交流两句。 而且似乎是两人年龄相近,过往接触又比较多的关系,他总能大概摸清秦子玉那傲娇表现背后的意思。 这会也是一样,一瞅见自家三哥这般模样,秦子轩就隐隐猜到对方再想什么了。 皇家的孩子那也是孩子,不管心智再怎么成熟,孩童天性还是在,如何能不嚮往热闹。 见此,秦子轩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了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的世子哥哥,仗着年纪小,小跑到对方面前,眨着大眼睛,难得诚恳的说道: 「三哥也想去吧,不如与我们一起去,人多也热闹些……」 秦子玉是个小傲娇,明明心中很想,幼弟更是直接过来邀请了,但这会还是下巴微抬,有些不屑道: 「谁想和你们一起去了,那庙会去大多是一些贱民,我可是堂堂皇孙,岂能自降身份去那种地方!」 话一出口,秦子玉就有些后悔了,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懊恼,他这一句贱民,岂不是把想要去的世子和幼弟都给骂进去。 但话都说出口了,后悔也无济于事,这会也只能强撑着架子站在那,实则眼神都不敢往长兄和幼弟身上瞧。 「三哥,那些是普通百姓,可不是什么贱民,我们身为皇室子弟,受天下百姓供养,更不该看不起他们才是!」 秦子轩并没有在意,自己这位三哥那一时失误,直接将自己和世子哥哥也给骂进去事,但他对其口中的贱民二字却很是反感。 不管是在哪个朝代,老百姓们只要能吃饱,那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 他们固然有些自己小聪明,可没招谁也没惹谁,凭什么就被人莫名骂做贱民啊。 「三弟,你是宸王府的公子,出门代表着宸王府的脸面,你可知,你所说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到,对王府的形象会有何影响……」 「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总该有些分寸,就算书中没教过你以民为本的道理,也该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秦子恆原本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可这会,听到自家弟弟这不像样的话,顿时也忍不住皱眉训斥。 而被幼弟和长兄这么一顿教训,却激起了秦子玉逆反心理,他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声: 「不过就是一句话,我一时口误罢了,世子也不必这般小题大做!」 虽说心中厌烦,但秦子恆毕竟是世子,对方又是长兄,他便是再如何不以为然,却也不能明着反驳,当即也只能是敷衍着解释一下,暗暗表达自己的不满。 第63页 「三弟,长兄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两个字本世子不希望再从你口中说出来!」 看出来秦子玉不服,秦子恆语气严厉,一贯和善的模样都不见了,他冷冷的看着秦子玉,眼中满是警告之意。 事关王府颜面,以及在皇帝和天下百姓中形象,若不是顾及秦子玉背后的江南沈家,秦子恆直接就想让人传家法了,哪里会只是言语告诫这么简单。 而秦子玉虽素来骄横惯了,但见从未冷过脸世子如此,当下也是一愣,见屋内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面上是又气又恼。 可想到父王偏心,以及对这位世子哥哥宠爱,他到底是抿了抿唇,忍了下来,拱手恭敬的道: 「子玉知道,多谢世子教诲!」 秦子玉面服心不服,秦子恆如何能看不出来,只是既然对方已经服软,他也就不宜再过多追究,当即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三弟,你我虽是皇孙,身份尊贵,但正因如此,才更要谨言慎行,你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许只是无心,但却会给陛下和朝臣留下不好的印象,是会影响你日后前程的……」 若说刚刚是警告,那现在便是耐心教导了,终究是自己弟弟,虽然不如幼弟那般惹人疼爱,但作为兄长,秦子恆也不能真的放任不管。 而这话一出,相比于刚刚不情不愿的模样,秦子玉好似被点醒了一般,身后瞬间涌出了一层冷汗,再看向秦子恆模样,也变得认真了些: 「子玉知错,谢长兄提醒!」 秦子玉并不是傻子,若不然也不可能看明白,秦君这个父王偏心,和对他这个身后有着世家背景庶子忌惮。 但秦君差别对待,吴先生的刻意放纵,他性子难免有些娇纵,心性也显得差了一些,又是出生于皇家,无人教导难免看不起那些普通百姓。 可看不起那些贱民是一回事,但若是因此,惹了皇上不快,损害了自己在朝野中的形象,那秦子恆还是不愿的。 身为皇家子弟,纵然被自己父王提防让人心伤,但他偷偷努力习文练武,总不是想做个纨绔子弟的。 只是为了迷惑父王,那个骄矜傲气的形象演得久,有时难免会失了分寸,是以这会对秦子恆提醒,倒还真是诚心感谢。 而见此,秦子恆顿觉欣慰,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笑着开口: 「三弟,我一会便去禀告父王,明日带小五去庙会上逛一逛,你可想要与我们同去?」 刚刚出这么一档子事,别说秦子玉原本就有些心动,便是他之前不想去,这会也是不好意思拒绝。 毕竟刚刚才受了这位世子兄长的提点,当下只能是轻咳了两声,有些矜持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如玉的面颊上还有些微红,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似得,那模样看得秦子恆忍不住想笑,头一次觉得,这个三弟也蛮有趣。 第36章 只是秦子轩在旁边看着,眉头微皱,本想要说些什么,可眼看着面前这场景,到底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眼帘微垂,秦子轩心下有些愁绪,不知是不是错觉,虽说自家世子哥哥,阻止了三哥的妄言,但他总觉得并不是因为那些百姓。 而这些时日的接触,不管是父王,还是世子哥哥,又或者是三哥,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们不管是看待府里奴才,又或者是看待那些普通百姓,都有种人看蝼蚁态度。 只是相比于可以随意打杀奴才,对待普通百姓,作为皇室子弟,父王和世子哥哥不像是三哥那般蔑视罢了。 但要说他们有多在乎,却也是没有的。 秦子轩偶尔能看到自家父王处理朝廷上事,若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或许能在乎一下那些普通的百姓。 可一旦涉及到宁王礼王,以及自己在朝中势力,那就不会再管百姓的死活了。 皇子皇孙如此,亲王世子如此,甚至就连陛下也是如此,若不然,怎么可能人到老年,还坐视几个儿子互相争斗,惹得朝野动盪不安。 需知,朝廷百官身陷夺嫡之争,还能有多少心思处理政务,还能多少心思放在造福百姓之上。 怕是那些少有希望吏治清明,百姓安乐的好官,也会折在这些无休止的夺嫡之争中吧。 知道的越多,解的越多,秦子轩就越是心情沉重,因为他很难想像,这样的王朝,这样不重视老百姓,只在乎之术的王朝。 纵然现在瞅着很是太平繁华,可若是一直这般下去,连享有整个天下皇家,都不把百姓当回事,那这样繁华又能维持到几时呢。 自上次看到那般奢华的例菜,就隐隐泛起不安,又一次被秦子玉那随口便吐出的两个字,引得在心底升起,可最终还是被秦子轩给强压了下去。 有些东西便是看出来了,又能怎样呢,他终究不过只是个五岁孩子罢了,连楚钰都还没能想办法救出来了,旁的那些家国大事便更插不上手了。 心中默默嘆了口气,秦子轩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在与世子哥哥去和父王用膳的时候,得了父王允准后,当即便兴奋的回锦文阁收拾东西去了。 虽说此次不一定能在庙会上瞧见楚钰,但相比于请求父王允准,这机会却要大得多。 而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纵然上次拿去伤药再多,按照楚承宇那个渣爹的混帐程度,怕是也要用完了,他自然得再给楚钰带去一些。 第64页 秦子轩如今在府里颇为受宠,让太医制药也更方便了些,而各地的贡品,什么百花玉露丸,什么五毒化瘀膏,他这里更是特意搜集了好多。 这会好似不值钱一般的全都扔到包袱里,很快,那小小的一团,便又鼓了起来。 只是看着这些上好的伤药,秦子轩却并没有为自己能帮到楚钰而高兴,反而心情越发压抑。 分别这一个多月,他除了想方设法讨皇爷爷欢心,讨父王欢心,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再惦记着楚钰。 摊上那么个渣爹,也不知道楚钰到底怎么样了,身上是不是又多了很多伤。 秦子轩看着包袱内各色各样上好伤药,微微出神,心中满是担心。 而另一边,楚钰却不像是秦子轩想得那般可怜,上次收下的伤药别说用完,甚至一瓶都没用上。 他整个人境遇,就好像是翻天覆地一般,即便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确认自己并不是再做梦,楚承宇也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楚钰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西苑已经全然不是过去模样了,整个翻修一遍后,各种精美的摆件,珍贵的佳品都被楚承宇命人送了过来,每一处布置得都极为精心。 书房内,书桌座椅用得都是上好的红松木,笔筒是雕花镂空的,其内的毛笔,笔桿上散发着微微香气,笔尖顺滑,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质。 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珍品古籍,墙上则是挂着各色名家名作,山水字画,显得极为清雅。 寝室内床也换了,崭新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红木床架,上面罩着一层价值千金的烟罗纱,其内铺着一层厚厚毛绒毯子。 被子乃是圣上御赐,江南的贡品,是用蜀锦所制,摸着触手生温,乃是上好的佳品。 可以说这整个西苑,无一处不精緻,与从前宽阔破落的地方犹如天壤之别。 望着眼前整个换了个模样的西苑,楚钰怔怔出神,这是自翻修后,他第一次回来。 出奇的,他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心中有些沉甸甸的,或许是不知道楚承宇到底再搞什么鬼,又或许是知道,但心中却牴触着不愿意接受。 不过不管如何,生存环境改善了,总归是一件好事,楚钰强压下心中那莫名翻涌着酸涩,坐在了那红木圈椅上。 被派来伺候他小厮楚安,是被管家福伯精心调教过,极会看人眼色,早早的便沏了茶送了上来,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楚钰往日也跟沈先生学过茶道,这茶一入口,便能品出这是今年新上雨前龙井,而且是用新鲜的山泉水泡得,口感极佳。 可他只是简单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看着屋子内一切,怔怔出神。 这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是珍品,是他过往可望而不可即,或许这才是处于鼎盛时期国公府世子应有的待遇,但对楚钰而言,却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一坐便是半天,屋内的下人也无人敢劝,直到快到午膳时间,楚安才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提醒: 「世子,该用膳……」 被这声音惊醒,楚钰才恍然抬头看天,果然,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了正中,院子里铺满金色的阳光,衬得那些奇珍花卉,越发耀眼夺目。 今日因为西苑整修好了,所以楚承宇难得给了他一天假期,却不想,竟因为那莫名涌动的心绪,便浪费了半日。 楚钰摇了摇头,努力甩掉脑袋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往膳房方向走去。 这里早就已经布置好了,实心的红木桌子上,铺着一层精美的帘布,上面摆放着各色菜餚,粗略一数便有十几道。 比昔日在楚承宇那里看到,稍微少一些,可样式却半点不少。 山上跑的,水里游,天上飞的,清粥小菜,大鱼大肉,水果糕点,不管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总是有能入口的东西。 楚钰坐在红木圆凳上,拿起银质筷子,一时间却全然没有胃口,甚至又一次想起了,曾经还需他自己去取,那些府里最低等下人份例菜饭。 这又算什么呢,一夕之间,他好像就从一个,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畜生,变成了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世子。 无数人伺候着,无数人捧着,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旁人做梦也得不到一切,都有人主动送到他面前,还生怕他不喜欢。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之前十年,吃不饱穿不暖,受尽苛责日子又算什么呢。 那地狱般十年,难道就能这么简单的过去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他一切苦痛煎熬,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安国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些厌烦的闭了闭眼,将手中的筷子扔到桌子上,楚钰心情烦乱,实在没有胃口,他也不想勉强自己,淡淡的说道: 「本世子累了,不想用,这些东西你们分了吧……」 主子们用不了膳食,赏赐给贴身伺候的下人,本是常有的事。 可这一口未动,便不免有些特殊,楚安与被分到西苑几个侍女小厮对视了几眼,面上都有些担忧。 世子早膳时就没用多少,如今更是动都不动,这般下去,身子如何能够撑得住。 想到楚承宇之前特意召见时吩咐,楚安到底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的说道: 「世子,这些是特意从京城请名厨所做的,您多少尝一些……」 第65页 楚安没敢说,这是国公见儿子胃口不佳,这些时日都未曾好好用膳,所以才特意请了外面的名厨。 虽然伺候世子时间不长,但他是家,自小在府里长大的,世子和国公之间的事情,他纵然不那么清楚,却也见过许多,自然知道世子对国公的心结。 「不必了!」 淡淡的说了一句,楚钰便起身想要离开膳房。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就见楚承宇一身未脱的官服,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下人,迈步走了进来。 「父亲……」 楚钰抬头看着这个时候,忽然过来的父亲,眼帘微垂,躬身行礼。 若是一个月前,他是不敢这般的。 可也不知为何,自那次秦子轩来过之后,父亲态度忽然有些转变,不单是平日里少了许多苛责,甚至行礼的规矩都变了。 他又不是受虐狂,虽不知为何,但既然楚承宇不喜他动不动就跪,他自然顺从。 第37章 楚承宇一进来,便瞧见了那一口未动的膳食,他眉头紧皱,看着面前恭敬行礼的儿子,语气有些不悦: 「又闹什么脾气呢,这几日是为父太惯着你是不是!」 朝中事情一堆,本就千头万绪,礼王和宁王又不知从哪里听到,自己与宸王私下相交的消息,一直在不断在试探自己,楚承宇应付的本就疲惫。 回来后又碰到儿子在闹脾气,自然感到心累,再想起这件事本就是因为儿子私藏皇孙引起的,就更是没了什么耐心。 而听到这楚承宇这话,原本见到自己这位父亲,还有些不知所措楚钰,顿时心下一凉,他默默的跪在了地上,没有说话。 心中却禁不住有些自嘲,惯着他,从出生到现在,对方何时惯过他。 若是平时,楚钰早就已经出声认错请罚了,反正不管他怎么想,认不认,在他这位父亲面前,都不重要,对方既认为他有错,那他没错也是错。 只是这一个月来,对方将过去十年间一切全都给抹消。 晨昏定省时规矩改了,西苑整个变了模样,更是像寻常父亲对待孩子那般,会在功课做得好时夸赞他,赏赐他。 按说,这般其实没什么不好。 不管父亲是做表面功夫,还是真的想通了什么,不用再受苛责,能像是正常的国公府世子一样活着,有自己的权利和尊严,那都是一件好事。 是曾经自己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是自己拼命努力想要将来有一天能够实现的。 可不知为何,当这一切真的按他所想,楚钰却并不开心。 他甚至希望,楚承宇像是以前那般,这样他才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有朝一日,他终于接受了这一切,却又被对方打入地狱。 吃过了糖,那苦涩就会变得更浓郁,他不敢保证,若是真的那般,他还能坚持得下去。 楚钰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在沉默着反抗的态度,让楚承宇心中的怒火翻涌,当下控制不住,有些不耐的说道: 「若是不想吃,那便出去跪着,好好醒醒脑子!」 这话一出口,见儿子抬头看他,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肉白嫩小脸上,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模样,便有些后悔了。 可还没等他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见原本跪在地上不吱声儿子,恭敬的磕了个头,便利索起身出去跪着。 而且不但领罚领痛快,还丝毫不知道心疼自己似得,特意找了块尖锐石子路跪着,那小身板跪得笔直,小脸上竟莫名露出些终于安心了模样。 安心,安心什么? 瞅着儿子好像这般,才是正常该有的样子,楚承宇只觉是又怒又气。 可看着儿子那在日头下,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再回想起,那日儿子决绝的想要自尽模样,楚承宇又有些心疼。 十年苛责,又差点逼得儿子自绝,楚承宇本已经决定放下过去,以后好好对待这个独子。 可或许是过往苛责习惯了,楚钰性子又倔强沉闷,半点不讨喜,总是莫名惹他生气,让楚承宇总是收不住性子。 可纵然有些后悔,但话说出了口,楚承宇却也放不下面子收回,只能是一甩袖子,去膳桌上坐着。 只是原本还想好好弥补的儿子在外面跪着,纵然劳累了一天,腹中有些飢饿,楚承宇却也用不下去。 而主子如此,下人又怎敢说话,屋内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重。 当然,外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春日虽不如夏日炎热,但正中午的日头却也不是好受的,楚钰过往又备受苛责,体质不如常人,自然更是难受。 不过虽然身上难挨,但楚钰心中却是平静了许多,这样才对嘛,他父亲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又何必突然改变,好像真把他当成儿子似得对他好。 让他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想要哭诉,让他患得患失,让他心中不宁,让他总有些忍不住想要期待,却怕赢来更大的失望,又不敢期待。 那样复杂的心绪实在是太难熬,比以往打在身上鞭子还要难熬,还是像现在这样比较好,一言不合责罚,心情不顺时苛责。 可以让他只是单纯去恨楚承宇,恨对方生他,却不好好对待他,而不用再抱有什么其他的感情。 这样挺好,楚钰心中想着,眼中却划过一丝自己都不知道失落。 第66页 等管家福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看到就是这样僵持着一幕,他先是有些心疼的看了眼跪得额上满是汗珠,脸颊苍白的小主子。 而后便急忙进了屋内,跪在楚承宇面前,为小主子求情道: 「国公爷,世子年纪小,身子又还未好全,外头日头毒,那石子又尖锐,恐伤了膝盖,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您,您便饶了世子这一次吧!」 若是以前,福伯虽然也心疼自家小主子,但却并不敢这般在楚承宇面前求情。 但这一个月来,从小看着楚承宇长大的福伯,能瞧出这位国公爷的转变。 他虽不知楚承宇到底是怎么想通,但府里就这么一个小主子,国公爷能想通,他不知有多高兴,私下里还多去寺庙捐了不少香油钱还愿。 而这会,楚承宇虽然没有说话,但福伯很清楚,若是没有对方默许,那消息根本不可能传给自己。 知道自家国公爷放不下面子,纵然心疼也在这强撑着,福伯自然得给个台阶下。 「伤了膝盖,也是他自己活该,谁让他跪在那,本国公有说让他跪在那石子路上吗,自己找罪受,本国公又何必心疼他!」 没人求情给台阶下的时候,楚承宇心中焦急,暗骂那些下人不会看眼色,这会有人给台阶了,他却又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怒气。 楚承宇这话一出,福伯心中便有了数,这是再气世子倔强不肯求饶服软,在这堵着气呢。 只是想起从前,世子求饶时,自家国公态度,福伯就有些无奈。 十年苛责冷漠,自家国公随口一句话,就给世子带来了数不清的伤痛,哪里是国公一时心思迴转,就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变成寻常父子模样的呢。 只是楚承宇到底是主子,福伯纵然明白,却也无法说什么,而且这般僵持下去,受伤还是世子,当下声音便大了几分: 「国公爷,您朝服都未换就急匆匆过来,不就是担心世子不肯好好用膳,特意来陪着吗,这一片心意,总该让世子知道才是啊……」 这话是特意说给跪在外面的世子听得,所以声音显得尤其的大。 楚承宇瞪了福伯一眼,却难得的没有说话,目光也看向了外面,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可惜,楚钰这个时候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抵御膝盖的疼痛上了,压根没听清福伯说得是什么,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反应。 楚承宇等了半响,心中失望之余,竟有些懒得管跪在外面的那个逆子。 而见此,福伯心中焦急,只能是悄悄的给站在外面看护世子楚安使眼色。 好在楚安是个机灵,在收到福伯眼神示意后,连忙趁着楚承宇懒得看世子功夫,上前将世子轻轻的摁倒在地上。 楚安动作不大,几乎没有声音,楚钰虽然跪得时间不长,但石子尖锐,日头毒辣,他的全部心力又都放在熬刑上,自也没什么挣扎力气。 这会有些脑袋发蒙看着楚安,脸上尽是茫然。 而楚安却顾不得自家世子反应,他连忙蹲下身子,将楚钰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便大声的喊道: 「不好了,快来人啊,世子晕过去了!」??? 被晕过去楚钰,神色莫名看着楚安,他本想开口反驳对方的话,可看着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楚安,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保持了沉默。 只是心中却有些嘆气,楚安还是来到他身边的时间太短,不知道对于自己那位父亲来说,晕过去从来都不是受罚的结束。 闭着眼睛,默默等待着一盆冰水把自己泼醒楚钰,想着自己那位父亲见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晕了,怕是会更加生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加罚。 若是加罚的话,那上次秦子轩特意给他送来药,倒是也有了用处,不枉费对方一番心意。 可让楚钰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到楚安着急喊声之后,原本已经气到不打算再管那个逆子,想着任由其跪死在外面的楚承宇。 勐地起身便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再瞧见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被楚安抱在怀里儿子时,更是急得不行。 他连忙上前两步,从楚安怀中把儿子接过,一边喊着让府医过来,一边将人抱着进了旁边的寝室。 楚钰直到被放到柔软的床铺上时,还有些蒙,他僵硬着身子,完全不敢睁开眼睛,可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似乎从有记忆以来,这还是自己那位父亲,头一次这么抱着自己。 第38章 没有什么太多感动的情绪,楚钰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又有些嘲讽,刚刚罚他在外面跪着的人是父亲,现在一副无比担心的样子,却也是父亲。 这般反覆无常,比起之前的一味苛责,还要让人心累,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应付。 楚钰紧张的闭着眼睛,原本寻思等水一泼过来就醒的他,现在压根不敢动弹。 若是让父亲发现自己装昏,虽然不是自己的主意,但后果也完全不是他能够承担的。 可从未装过昏迷的人,又如何能够装得像呢,好在楚承宇这会关心则乱,一个劲催促人去叫府医过来,倒是暂时让楚钰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等松多久,随着府医被下人匆匆的拉了过来,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睫毛轻轻颤动一下了,差一点就忍不住要睁开眼装刚醒过来,可想想,到底还是忍着没动。 第67页 府医林远是安国公府老人了,老国公还在世的时候,他就被请来为府中诸人看诊,对楚钰也是颇为熟悉的,医术更是高明。 原本被这么急匆匆请过来,而一进来又瞅见安国公那般焦急的模样,林远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一搭脉,他便发现了不对。 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小人儿,林远收回了把脉的手,神情凝重的对着一脸紧张看着他的安国公说道: 「国公爷,世子年纪太小,这段时间又心思郁结,是以身子虚弱,外面日头毒辣,跪久一时受不住,这才会晕倒,待服两幅药便可好转……」 来之前,府中的下人便说之前的事,是以林远现在说得很是自然。 当然,他说得也不全是假话,除却晕倒那段,基本上大多都是实话。 人皆有恻隐之心,楚钰一个小小的十岁孩童,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林远也是知道的。 只是他自己尚且还要靠着国公府讨生活,自然不敢对此多说什么,但这会,能不危害自己情况下,他还是愿意帮一帮。 不说医者仁心,单单只是楚钰乃是安国公府下一任继承人,就够他林远结一个善缘。 「心思郁结?」 楚承宇听了这话,一时不免有些疑惑,可随即想到一个月前所发生的事,当即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定定的注视了儿子半响,看着那躺在枕头里,显得越发苍白瘦弱的小脸,一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半响,才让福伯带着林远下去熬药,自己则是接过了丫鬟手中的帕子,亲自为儿子擦了擦额头上被太阳晒出来的汗水。 殊不知,他这有些愧疚的举动,却给楚钰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他本就不会装晕,一贯惧怕的人,现在又就坐在自己身旁。 这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僵硬了,生怕被父亲发现,自己是在装晕,一时间心中满是苦涩,还不如那会跪在外面的时候舒服。 而楚承宇是什么人啊,那是刀枪剑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是征战沙场无数人,战功赫赫朝廷重臣。 纵然一开始因为太过担心,所以没有察觉,但近距离接触这么久,也该发现不对。 看着睫毛微颤,完全不像是昏迷之人该有反应的儿子,楚承宇擦脸动作微顿,不但没有被骗后的生气,反而莫名觉得有些欣慰。 虽然儿子刚刚倔强的不肯服软,但能知道装晕,不一味死倔,无视自己的身体情况,也算是有几分机灵了。 知道儿子是装晕,楚承宇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他看着双眸紧闭儿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苍白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再想起林远所说的,儿子心思郁结,所以身子虚弱,楚承宇沉默了半响,心中有了决定。 恰在这时,出去熬药林远也回来了,一碗散发着苦味药碗便被其端了过来。 「给我吧……」 接过药碗,用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楚承宇对着伺候在身侧贴身小厮说道: 「张松,去兵部告个假,就说本国公今日府中有事,下午便不去了……」 楚承宇安国公乃世袭的爵位,他本就是世子,继承安国公爵位,乃是顺理成章。 那些多年在战场上拼命博得军功,朝廷自然得另有封赏,是以,楚承宇还任着兵部尚书一职。 此职手握兵权,又能节制天下兵马,需乃帝王心腹中的心腹才能担任,可谓位高权重,不比吏部天官要差多少。 甚至某些方面还要更胜一筹,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是堂堂亲王,秦君也要让其三分原因。 只是纵然是一部之主,整个兵部都是他的地盘,但楚承宇素来行事谨慎,如今又正值朝中风波不断,就更是如此。 所以即便是临时决定不去兵部当值,也特意派亲信去告假,不给任何人落下话柄。 张松领命去了后,楚承宇这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儿子身上,他并没有戳穿儿子装晕事情,反而很是细心的将药慢慢的餵了进去。 楚钰从前过得太苦,缺医少药也是常有的事,是以即便才刚刚十岁,却不像是一般孩童那般,怕苦不愿意吃药。 相反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在意的,没有人关心的孩子,生病受罪如何难熬,那只有自己知道,又如何会不在乎呢。 因此药汁很顺利的便餵了进去,只是纵然楚钰再如何配合,楚承宇到底不是个会照顾人,餵了不到半碗,楚钰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没奈何,药汁餵到了脸上,滑落下去不舒服也就算,这呛住了却不是能忍耐的。 楚钰半趴在床榻上,咳得撕心累肺,好半响,生理性的眼泪都咳出来了,才好了些。 踹了口气,楚钰再看向自己那位父亲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些惊恐,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怀疑,对方是不是打算呛死自己,才那么餵药。 被儿子眼神,看得有些尴尬,从来没照顾过人楚承宇,心虚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身后的下人。 他则是让开了位置,站在一旁,打算看看,自己刚刚餵药的时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却不料,楚钰缓过来后,看到那药碗,根本没用下人服侍,直接端了过来,一饮而尽。 他虽然不怕喝药,但药又不好喝,一点一点的喝,实在太苦,倒不如直接一口倒进去,来得痛快些。 第68页 经过了刚刚这一岔,楚钰也没法再装晕,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想要从床上下来请罪。 都是聪明人,他可不会说些什么刚醒之类的话,来煳弄自己这位父亲,那根本就是拿对方当傻子耍,到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 可刚动了两下,还没等下地,就被楚承宇给拦住了。 望着儿子疑惑的目光,楚承宇坐在床榻边,语气难得缓和了许多: 「你身子不好,就别乱动,躺下,林大夫说,让你多休息……」 站在不远处的林远闻言,不禁看了眼安国公。 都说安国公这月余来变了很多,对世子终于有些父子之情,不再像是过往那般苛责,看来此言不假。 之前因隐瞒而有些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是,父亲……」 楚钰虽然不明白,自己这位父亲,又是再闹哪一出,但是能好好休息,他自然也不愿意再出去跪着,当下便乖乖的顺着楚承宇力道躺下。 十岁孩子,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幼小的身子,总是让人觉得可怜。 楚承宇看着,睫毛微闪,有些不安的儿子,心下一软,出声说道: 「林大夫说,你身子不好,这几日就不用再去读书了,先好好休息……」 楚承宇素来看重世子学业,别说只是罚跪晕了,没有大碍,便是打得血肉模煳,一时下不来床,也最多只有两日养伤时间。 这会竟连具体的时间都没规定,只让人好好休息,就连一向心疼自家世子福伯,都忍不住悄悄的看了一眼自家国公。 「是,多谢父亲……」 楚钰也有些惊讶,不过这段时间,让他惊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是以他只是稍稍愣神,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从前,除了那日失去理智的时候,他尚且不会跟父亲对着干,更何况是如今,对自己好的决定,他更加不会反对了。 见儿子这般乖巧,楚承宇脸上不由露出些笑意,他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关心道: 「还难受吗,可有什么想吃,想玩,父亲让人准备……」 一向冷硬国公爷,这般柔和的一面,还是对着世子,让屋内的人都快惊掉了下巴。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世子本人。 楚钰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看着神色柔和的父亲,想着对方说得那些话,犹豫了一下后,到底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父亲,儿子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明日据说城里有庙会,很是热闹,父亲,儿子可不可以……」 话说道一半,见楚承宇眉头微皱,似乎不悦,楚钰又连忙说道: 「儿子不是贪玩,只是儿子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些好奇,父亲若是不愿,那儿子不去便是……」 楚钰说着,面上不禁有些失落。 他本想趁着楚承宇心情好,对他的态度不错,试着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明日去庙会见秦子轩一面。 毕竟自上次一别,他们已经又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了,这在两人之间是不正常的。 更别说,以往庙会的时候,他们都会一起去,那是苦涩生活中,最值得期待的一天。 如今骤然去不上了,楚钰心中难过可以想见。 第39章 楚钰从未想过自己偷熘出去的事,他是聪明人,以前在府里没人看着,无人重视,他尚且不敢太过随意的出去。 只有每年庙会的时候,才会伪装一下,与秦子轩去庙会上逛一逛,更何况现在。 他虽然不如秦子轩那般良善,却也不愿意连累身旁伺候的下人。 再者,就算他不在意这些,身边都是人情况下,其实他也根本出不去。 「父亲没有不许,只是想着你身子不好,怕庙会人多,再病情加重……」 见难得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向自己提出请求儿子,低落到眸中都尽是委屈的模样,楚承宇松开微皱着眉毛,轻嘆了口气说道: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明日多带些护卫,也就是了!」 楚承宇想法,自然不像是他说得这么简单。 只是再多的想法,面对着儿子可怜兮兮的说,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那般嚮往的模样,还能如何呢。 从前心狠的时候,有些事情楚承宇从未在乎过,现在心一旦软了下来,却总觉得处处都让他心疼。 「多谢父亲!」 原本失落楚钰,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都透出了一抹愉悦的红晕。 他懒得管父亲是为什么同意,又为什么之前不同意,满心都飞到了明日的庙会上,寻思着自己到底该去那里,才能让小伙伴一下子就找到他。 而虽然因为朝中局势,很不放心儿子去那般人多眼杂地方,但瞧着儿子那高兴的模样,楚承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时心下也不禁有些感慨,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 一夜的时间,转眼就过,头天晚上就做好了准备的秦子轩,一大早就起床洗漱,用完了早膳,跑到立政殿外等着。 相比于上前特意收拾打扮,还换了身新衣裳,这次秦子轩穿得反而很简单。 一身淡蓝色骑装长衫,袖口是扎紧,腰间的束带没镶嵌任何宝石,更没佩戴任何玉佩香囊,头上也没带什么宝石髮带,只是一根蓝色绸带扎了起来。 第69页 整个人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若不是身边伺候的下人反对,秦子轩还想把以前的那套破烂衣裳换上,再在脸上抹些锅底灰来着。 这倒不是他这次出去有什么想法,主要是以前习惯了,下意识的就想这么打扮。 没办法,从前他不受重视,每次都是与楚钰偷熘去庙会,楚钰处境还不如他,两人身旁自是没人看护。 虽说是天子脚下,又是白日,但庙会上杂七杂八的人实在太多,若是不小心做好伪装,很容易就被拍花子给拐卖去。 就这,其实楚钰和秦子轩也被盯上过几次,好在两人聪明又机灵,知道如何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更知道如何让人注意不到自己,所以倒是一直没出过什么事。 其实正常来说,如此危险,本不该去,毕竟年小力幼,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秦子轩实在太过孤独,楚钰日子更是半点甜味都没有,皆是压抑,若再不找个地方释放下,让自己有个盼头,那两人怕是早就要抑郁了。 就像很多时候,你明知道这么做不对,可却又不得不做一样。 立政殿内,一桌一椅都是极为名贵的,下人送上来的糕点,更是松软可口,饮品也是极为清冽香甜。 还有许多太监侍女陪着逗趣解闷,在这里等着并不让人觉得着急。 只是这里毕竟不只是自家世子哥哥的住处,还是父王居所,是以即便秦子轩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却也不敢太放肆。 他父王那个人,喜欢幼子撒娇,却不喜欢全然没有礼数规矩,其中分寸把握,是很难。 若不是为了楚钰,秦子轩是真不愿意伺候。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时间,秦子恆收拾洗漱了一番,才穿戴整齐的出来。 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椅子上,见他出来双眼一亮的幼弟,秦子恆不由的深深嘆了口气: 「小五啊,你来得这么早,庙会上还没多少东西呢……」 虽然从前没去过,但既然决定要去,还是带着两个弟弟一起,生性谨慎秦子恆,为免出现什么意外,自然也是特意去了解过的。 庙会通常要等到中午的时候才是最热闹的,早上虽然也开了,相比较之下却比较冷清,没什么好玩的。 「世子哥哥,我们早些过去,就能多玩一会,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当然是要充分利用啊!」 见自家世子哥哥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秦子轩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心系楚钰,才早早爬起来的,只能是随便找了个理由。 好在,秦子恆看了眼他那稚嫩小脸,兴许是觉得,小孩子贪玩很正常,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宠溺点了点他的额头,便让墨书去安排出行的事了。 当然,秦子玉那里,也让人安排了去通知,既已说了一起去,那秦子恆自然不会忘另一个弟弟。 古代礼法森严,皇室更是规矩严苛,不同身份能使用的东西都是不同,王府公子何王府世子出行的排场规格,自然也是不一样。 这一点,从上马车,还有看到马车旁跟着护卫的那些侍卫时,秦子轩就又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 为什么古代人人都想往上爬,秦君又为什么那么丧心病狂防着自己其他几个儿子。 实在是太不一样,秦子轩上次去安国公府看楚钰的时候,他觉得那排场就已经挺大了,不管是身旁跟着护卫,还是马车的豪华程度。 可这会瞧见自家世子哥哥,所享受的待遇,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能比啊。 秦子轩倒是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只是有些感慨,怪不得楚钰从前过得那么难,却也从没想过离开安国公府。 实在是等级森严的古代,便是皇室贵胄,彼此之间,因为身份地位不同,还有如此明显差别,那就更别说普通百姓。 若没有足够权势,便是有着一定的钱财,也不一定就能过得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一朝惹到权贵,就会家破人亡。 有知道得越多,才会越明白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到底有多愚蠢,秦子轩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而与他相反,坐在他一旁的秦子玉却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虽说是同一个父亲所生亲生兄弟,但在他还需向兄长磕头行礼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王府世子,就如同国朝太子一般,对其他皇室子弟,都是截然不同存在。 甘心嘛,同样都是一个父亲生,就因为不是嫡出,就要跪在对方面前,怎么可能甘心呢。 所以朝堂之上,夺嫡之争才那般兇险,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一刻看着恭恭敬敬的弟弟或者是哥哥,内心是不是有着同样的野心。 本朝皇室重亲情,亲王爵位皇子,除了世子能继承王爵之外,其他公子也能有郡王爵位。 所以纵然秦子玉有些嫉妒,却也没到像是秦君和宁王礼王那般斗得你死我活程度,毕竟郡王和亲王都是王爵,虽然差别不小,却也不算太大。 可若有朝一日,秦君夺嫡成功,那亲王和皇位的差别,任人宰割与主宰天下区别,那微薄的兄弟之情,是否还能维持,就是两说。 不过这都是后话,起码现在,兄弟三人还是十分和谐。 或许是因为出去玩关系,秦子玉比之在府中,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度,要好了很多。 第70页 相比于备受重视秦子恆,和从前不受重视秦子轩,秦子玉在王府,行动从来不受拘束。 虽然才刚刚八岁,但别说只是出府,便是江南那都走过一趟。 即便那次是为了替母妃去探望重病外祖,一路上多有忧心,并没有玩乐的心情,但一路上也见到不少,这时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引得秦子轩心嚮往之。 江南自古以来,便是极为繁华富庶之地,文风鼎盛,热闹非凡,秦子轩前世也不过才是个十几岁初中生,连自己所在城市都没出去过。 自然更没有见过江南,那在无数文人士子诗词中,笔墨最多的繁华盛景,一时看着自家三哥的眼神,不禁充满了羡慕。 而这样的目光,无疑大大满足了秦子玉虚荣心,一时说得更加起劲。 即便其实那年去江南,根本就没时间去太多地方,大多数都是跟表哥他们描述,却也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真的去过一样。 秦子轩年纪小,对府里事知道的不多,从前更是没什么关注,但秦子恆对此却很清楚。 不过两个弟弟,难得像是现在这么和睦,聊得兴致勃勃,他倒是也没揭穿意思,只是含笑看着,眼中颇有些欣慰。 第40章 庙会地点,离这片达官贵人区域颇远,马车一路走很久,才算是快到了地方。 因为庙会之内,到处都是各样的摊贩,马车是进不去,即便进去了,也难以行走,是以停靠在一旁,由马夫看着,秦子轩等人就下来步行了。 身边跟着护卫太多,若是一起,那阵仗太大,此行出来,是为了游玩,是以直接分成了两拨,几个侍卫贴身跟着,还有一些则是离得不远,默默跟着。 虽说是来得早了些,庙会上游玩的百姓不多,可为赚钱,早早过来摆摊的商贩,却是都已经出来了。 做糖人的,卖冰糖葫芦,卖各种小吃,玩具首饰,还有杂耍卖艺的,三三两两的人行道过,叫卖声不时的响起,自有一番热闹。 秦子玉虽然出府并无约束,较为自由,可这种龙玉混杂的地方,沈侧妃却是从不许他来的,每回出来也都是去一些大酒楼商铺之类。 一时之间,看得也颇为新奇,就更别说甚少出府秦子恆。 只是他自幼在父王身边养大,少年老成,属于孩子的好奇心已经很少了,这会也只是慢悠悠的看着,瞧着极为稳重。 庙会每三月一次,自秦子轩稍大些,与楚钰认识之后,就没少来这里玩,虽然因为年纪幼小,每次过来难免有些悬着心。 但该见识的该玩的也都玩过了,没什么好稀奇的,更何况,秦子轩现在心里,全是该如何找理由,能让自己脱离大部队单独去找楚钰,自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的,时间自然过得很快,眼看着都快到了中午,人都多了起来,庙会变得极为拥挤,仍没找到合适理由的秦子轩,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世子哥哥,轩儿有点饿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吧……」 摸了摸小肚子,秦子轩眨巴着大眼睛,有点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世子哥哥。 这一路上,他不是没想过,藉口去买点小吃,或者小玩意之类离开,可秦子恆对他看得很严,对外面这些东西也不放心。 别说让他离开,就是让侍卫去买,那都不行,总之,就是出来玩可以,但庙会上食物不干净,绝不能吃,那些劣质的东西更不能要。 对此,秦子轩很无奈,可不只是世子哥哥,就连一向有些逆反三哥,都很是贊同,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是以,秦子轩现在所说的,还真不是藉口,他是真的饿了,毕竟年纪小饿得本就快,更别说是已经逛了不短的时间,体力消耗大了。 「长兄,前面有个酒楼,咱们去那里吧,正好吃些东西歇息一下……」 瞅了眼颇有些可怜巴巴弟弟,秦子玉忍不住有些想笑,他指了指前面一座修建得颇为大气酒楼,提议道。 秦子恆抬头望去,只见那酒楼,人来人往,出入的皆是身着富贵,身旁跟有随从,便点头同意了。 他不让秦子轩吃那些摊贩上的东西,是怕不干净,坏了脾胃,却不代表他对外面食物全然排斥,京城中不少酒楼中特色菜,有比王府内还要好。 意见既达成了一致,已经有些累了几人,自然是快步的走向了酒楼。 刚刚走到酒楼前面,便见候在门口接待的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不时介绍着酒楼内的特色,将众人迎了进去。 进去之前,秦子轩抬头瞅了一眼,那酒楼上高高悬挂着的镶金牌匾,只见邀月楼三个大字,跃然而上,极为醒目。 邀月楼? 不知为何,秦子轩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与楚钰从这里路过,那门口负责迎客的店小二,瞧都不瞧一眼,还有些鄙夷的模样。 再看看现在,离得老远,就赶紧迎了过来,表现得极为谄媚讨好的小儿,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如此悬殊的待遇,还是不禁让秦子轩心中有些异样。 进入酒楼之后,首先映入视野的,便是穿着纱衣,在台上翩翩起舞,身姿轻盈妙曼的几位美貌少女。 一勾手,一投足,舞姿翩翩,眼波如水,便是秦子轩等人还小,不懂女色,看着也极为赏心悦目。 第71页 再往前走,还有唱京剧,耍杂耍,唱曲子,弹琵琶,虽是酒楼,却整得极为热闹。 酒楼有三层,上面两层都是雅间,中间是镂空的,坐在雅间内,只要打开窗户,便能清晰瞧见下面的热闹景象。 而若是不想被下面的纷杂吵扰,只要关上窗户,那良好的隔音效果,便能让屋子内自成一片天地。 如此精心巧妙的设计,让即便是自现代穿越而来的秦子轩,也忍不住有些感嘆。 要一个雅间,让侍卫分布在门内外守着,逛了半天一行人,终于能休息一下了,秦子恆要不少特色的菜餚,便让小二下去准备。 秦子轩心中再着急,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只能坐在窗边,装作好奇的模样,看着楼下的歌舞杂耍。 秦子恆则是坐在屋子中央软垫上,墨书跪坐在一旁,在那仔细的清洗着茶壶,用带来的茶叶,静静的煮着茶。 因不在府中,好似放松了不少的秦子玉,正坐在秦子恆对面,面上带着些微微笑意,拿着面前小巧玲珑白玉杯子把玩。 虽是亲生兄弟,但因为不同母,再加上秦君偏心,身份地位的差别,这还是兄弟三人头一次如此和谐坐在一处。 这对在认识到自己身为长兄的责任后,便一直想要精心照顾教导两位弟弟秦子恆,心中不免欢喜,一贯端着的脸上,都不显得那么严肃。 屋内的侍卫早就将这雅间整个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让世子等人入内的,是以这会除了等着上菜,便没有任何事情。 秦子轩眼见着,自家世子哥哥心情颇好的样子,眼睛滴熘熘一转,便嘟着一张小脸蹭了过去。 「长兄,下面好热闹啊,轩儿想要下去瞧一瞧,一会就回来好不好……」 装出一副贪玩模样,秦子轩扯着自家世子哥哥衣袖,眨着水汪汪大眼睛便开始撒娇。 若说一开始,对于撒娇卖萌还不太习惯,那现在的秦子轩,可以说是已经完全学会了如何利用自身优势,更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秦子恆对幼弟这般模样,早就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些享受,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甚少见到秦子轩这般模样秦子玉,却差一点没失态到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他近乎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弟弟,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与他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小魔星。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子玉目光,秦子轩一时间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相比于不知道自己真实面目世子哥哥和父亲,这位三哥对自己可是太了解了。 不过很快,他就学会无视对方的目光,甚至还悄悄的瞪了一眼回去。 怎么,他年纪小,撒撒娇卖卖萌不行吗,真是少见多怪! 读懂幼弟眼中的意思,秦子玉瞬间无语,他咳嗽了两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没眼看移开了视线。 两个弟弟之间,这隐晦的小动作,秦子恆自是注意到了,只是他也没在意,看着一脸期待望着他幼弟,笑着点了点头: 「想下去玩可以,但是不许自己乱跑,若是让我知道,你掂量着后果!」 威胁性的看了眼幼弟身后,见小糰子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秦子恆这才转向小卓子和跟出来的护卫,细细的叮嘱,让他们看好五公子,这才放了人离开。 而直到出雅间,秦子轩还没从刚刚僵硬中恢復过来,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屋内的兄长,见对方眼含笑意的瞅着自己,当即回了个大大的笑容。 只是转过头的一瞬间,白嫩的小脸便垮了下来,他嘟了嘟嘴,拽着腰间的玉佩恨恨的扯了两下,心中有些沮丧。 都怪父王,连一向温和仁厚长兄,都给带坏了,现在都学会父王那一套威胁人,这日子真是要没法过了。 心中想着,秦子轩不经意的一抬头,正准备一会随便找个理由离开酒楼,好去他们常去那个小馄饨摊,看看能不能遇到楚钰。 就瞧见对面雅间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颇像自己小伙伴,当下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下楼了,连忙转道便往迴廊走去。 这酒楼中间虽是镂空的,但二楼三楼两边都是连着的,从迴廊很轻松就能去到对面,比下楼再上去可要快得多。 只是秦子轩想得虽好,却不妨他转身的速度太快,这迴廊又不大,竟那么不凑巧和一个正准备下楼小公子撞到了一起。 秦子轩年小力弱,正常情况下,这般双方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那不管跟谁撞到一起,都是吃亏的那个,严重点甚至有可能被撞下楼梯。 但他身边跟着,不光是白羽小卓子他们负责伺候的人,还有从王府护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从。 因此,对面的人还没等碰到秦子轩呢,就被高大强壮的护卫,眼疾手快的一脚给踹在了地上,发生了砰的一声巨响。 第41章 一一切都显得太快,还没等秦子轩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惊唿。 「二爷,二爷,您没事吧?」 只见一个穿着褐色短打小厮,跪在地上,扶着一个摔在地上,脑袋发晕锦衣少年,在那不停的唿喊着,面上尽是焦急。 「别担心,爷没事……」 那少爷虽被踹了一脚,但好在他在楼梯上方,护卫那一脚,正好将他踹到迴廊上,虽然摔得屁股有些疼,胸口也被踹得一阵闷痛,但并无大碍。 第72页 这若是两人所处的位置正好相反的话,那这一脚,怕是就惨了,就算不直接滚到一楼,摔到楼梯上,也容易磕伤。 是以这会缓了两口气,便回过神来,先是对着小厮说了一句,而后便怒气沖沖的抬起头来,看向秦子轩等人,愤怒的质问道: 「你们没长眼睛吗,小爷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们看不到吗,还敢踹小爷,真当我荣国公府是好欺负的不成!」 这少年大概十几岁的模样,长得俊俏之极,此时一双桃花眼愤怒的看过来,脸上升起些薄红,虽有点盛气凌人,却并不让人如何反感。 尤其是这会已经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时激动没看路,才害得面前这位少年不仅挨了一脚,又摔了一跤秦子轩。 他有些歉疚的看着面前少年,正想要过去赔个不是,却不妨被世子哥哥派来护卫他的侍卫秦岳,一听对面少年的话,瞬间皱起了眉头,厉声斥道: 「放肆,竟敢如此跟五公子说话,好大的胆子!」 宸王府的侍卫,那都是从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从前是天子亲君,后来则是亲王护卫,不管是什么身份,京城中都没有什么是能让他们害怕。 更别说,他们现在护卫的,还是宸王府的五公子,当今陛下皇孙,别说荣国公府先前背叛王爷一事,让整个宸王府都恨之入骨。 便是没有这事,除非是其他几位皇子皇孙在这,若不然,他们也是不会怕。 「五公子,什么五公子,你们眼瞎撞了人,你们还有理了不成!」 原本莫名其妙突然遭了无妄之灾的少年,就很是心里窝火,只是看面前这些人,衣着不凡,身边更是跟着武功高强的护卫,这才没敢开口骂人。 这会瞧见,对面撞了他这波人,不但不道歉赔礼,竟然还说他放肆无礼,当即气得肺都要炸了。 「混帐,敢对五公子无礼!」 秦岳在听到面前这位少年自报家门的时候,就已经看起不顺眼了,这会见其还敢骂自家小主子,当即横眉怒目,便要上前再踹上几脚。 荣国公背信弃义,背叛旧主,荣国公府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遇到了不必客气,这是宸王府一贯奉行的准则。 「秦岳!」 眼见着平素很是和气的侍卫,忽然之间变得脾气这么大,纵然知道缘由,秦子轩也忍不住皱眉,当即喝止了对方。 不管怎么说,此次事情都是他不对,怎能再撞人之后,还要去殴打受害者,哪怕对方出自与宸王府敌对,仇怨颇多荣国公府,那也不该如此不讲道理才是。 警告性的看了秦岳一眼,秦子轩上前两步,态度很是诚恳的道歉: 「这位小公子,真是对不住,在下一时没注意,你可曾摔伤了,要不要去医馆看一看?」 古代基本上各处街市,都有着正规大夫开设的医馆,就像是现代医院一样,毕竟不是每户人家,都能有那个钱力去供养几个大夫在府里。 虽说面前这位少年,看着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但他又不是本人,万一真摔出了什么事,那也不是能看得出来的。 「不妨事,不过就是摔了一下,用不着去医馆,小爷还没那么娇气!」 这少年见面前那几岁小童,一副小大人模样,开口道歉,态度也很诚恳,倒是没那么大气了。 已经十几岁的年纪,自诩为半个大人他,自然不能跟一个几岁的小童计较,当即借着小厮力道起身,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这主子倒是比下人懂事多了,要是早这个态度,不就好了!」 十几岁的少年,虽然衣着富贵,出身国公府这样的顶级权贵,又受了无妄之灾,却并不胡搅蛮缠,即便是下人无礼了些,也没过多计较。 这让秦子轩心中不禁升起了些好感,他看了眼神色不对的秦岳,知道荣国公府与宸王府素来不睦,倒是也没有与对方继续交谈的打算。 简单的客气了几句后,便打算接着去找楚钰。 「等等……」 可还没等他转身离开,就见刚刚清理掉身上灰尘的少年,将他叫住后,有几分好奇的看着他: 「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家府上?」 不过才几岁的年纪,就风度极佳,身边又跟着这么多护卫,还丝毫不在意荣国公府的面子,以往在京城又没见到过,这少年自然有些好奇。 见这荣国公府出来的人,竟然还敢打听自家五公子,秦岳眉头紧皱,目光更加不善,可因为秦子轩之前的警告,到底是没说什么。 秦子轩本人倒是没觉得这少年无礼,人家莫名其妙被他撞了,想知道他是谁,倒也很正常。 换言之,撞了人还不自报家门他,才显得有些无礼。 虽然自家与荣国公府嫌隙不小,但那都是长辈大人的事情,与孩子的关系并不大。 即便因此,两人不能多接触,认识一下却也没什么。 是以秦子轩沉思了一下,还是笑着说道: 「在下宸王府秦子轩,还不知道兄台名讳?」 宸王府?秦子轩? 面前的少年忽然瞪大了眼睛,他先是看了眼神色冷硬秦岳,终于明白为何在听到荣国公府后,对方态度会变得更加不善。 身为荣国公府子弟,自家祖父当年做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第73页 神色有些尴尬看了眼面前言笑晏晏孩童,这少年拱手行了一礼,正色道: 「原来是皇孙殿下,荣国公府贾琏见过殿下!」 贾琏? 秦子轩一时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半天没回过神来。 若单只说荣国公府,他确实想不到旁的地方去,毕竟歷史上,以荣字为国公封号,那不知凡几,可若说贾琏,那他可就太熟悉了。 无他,因为考试中,总会有几道关于四大名着题,所以他们这些好好学习学生,就算没完整这读过这四本书,多多少少也是有过一些了解。 贾琏,王熙凤,这对着名夫妇,那可不比林黛玉和贾宝玉知名度少多少啊,而且相比于,却不能在一起的悲剧。 这两个自诩聪明聪明人,更是出了名的冤种夫妻。 想到贾琏一个好好的嫡长孙,最后竟变成了荣国公府大管家,不但没得到该有体面地位,竟连二房一个嫡次子都比不上。 秦子轩再看向面前这少年目光,就更加复杂了。 「殿下,草民可是说错了什么?」 发现面前这位宸王府五公子眼神不对,贾琏有些不解的问道。 同时心中也有些忐忑,作为荣国公府大房长子,自从兄长去世之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家中也定是鼎盛之时。 要说害怕这位皇孙,那倒也不至于,只是秦子轩目光实在有些古怪,似同情似怜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有些不安。 「无事,只是忽然想起些旁的……」 被贾琏的话唤回神来,看着面前神情忐忑的少年,秦子轩淡淡一笑,便岔开了话题: 「贾公子,时间也不早了,兄长还在等着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秦子轩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往刚刚发现那个熟悉身影地方走去。 贾琏又如何,林妹妹又如何? 之前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一个架空朝代,现在也不过是发现了自己穿进一本书里,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他不曾完整的读过红楼,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大家都熟悉几个名字,就连具体的剧情都不知道,更别说推敲那隐藏朝廷局势了。 既如此,那知不知道这里是红楼,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让无数人喜爱林妹妹,宝姐姐,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他连相依为命的楚钰,都没能救得出来,又哪里来得精力去管旁人呢。 秦子轩走得干脆,可被他留在原地贾琏,却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出神,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他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贾代善有意培养他,对朝中局势多少也知道一些。 原本宸王在朝中处境已经相当不好了,不说动辄得咎,却也是备受皇上猜忌。 又因着五公子失踪一事,让皇帝大为失望,甚至说出了找不到孩子,就不用来上朝的话。 可谁成想,一夕之间,峰迴路转,宸王不但很快找回了这位五公子,更是藉此机会,又重获君父宠爱。 这就把整个荣国公府陷入了尴尬境地。 第42章 贾琏毕竟是个孩子,纵然因为身份的缘故,知道不少事情,可朝局大事还轮不到他来掺和。 因此,今日他碰到秦子轩事,当真只是个意外。 只是这位传闻中,备受宸王苛待,才会离府出走五公子,颇有些让人意外,丝毫都不像是常年受到冷落孩子,也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何内情。 贾琏想着,等到秦子轩的背影消失,也就不再思索这件事,不管这位宸王府的五公子到底是何模样,与他的关系都不大。 却不知,很快,他就会和这位五公子再一次扯上联繫,而这一次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 贾琏和发现自己穿到一本书里事情,很快就被秦子轩抛到了脑后,他顺着刚刚看到楚钰背影的地方,来回找了几圈,却都不见人影。 一时也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没有理会秦岳等人疑惑不解的眼神,秦子轩本打算下楼,去他们一贯常去地方碰碰运气。 可刚转头,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面带笑意看向这边。 「阿钰……」 有些惊喜的唤了一声,秦子轩连忙推开跟在自己身后随从,跑到对方面前。 他仔细看了眼自己小伙伴,见对方一身宝石蓝的织锦长衫,其上绣着珍珠,腰间配着上好的和田玉,面色红润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有些苍白。 当下便有些欣喜。 让跟着伺候自己下人们都留在原地等着,秦子轩拉着楚钰,找了个离得不远,能让人瞧见,却听不到话语角落。 这才放下心来,拉着楚钰胳膊,细细的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瞧见你的身影,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那个王……安国公他有没有为难你?」 秦子轩一叠声的问道,他本想开口骂几句那个渣爹,可想起这是在外边,未免给楚钰惹麻烦,让人听见,到底还是把不好听的话给咽回去。 而听着小伙伴这一连串的问题,楚钰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回答什么了。 好半响,瞧着秦子轩从一开始见面时激动中冷静下来,楚钰才开口慢慢说道: 第74页 「我很好,父亲他也没有再责罚我,而且自你上次离开后,他便待我很好,西苑整个翻修一遍,我身边也多了不少人伺候……」 「而且你看我身上的衣服,这是十几个绣娘,连着几天几夜加急做出来的,就连今天,也是见我心情烦闷,特意带我出来散心……」 虽然上次已经说开了,可因为下意识的不想秦子轩担心,楚钰还是凡事都尽量往好了说。 当然,他说得也不是假话,除了昨日刚刚被罚了跪,这趟出来,也是他自己求来的,只是临出门前,不知父亲怎么想得,突然跟了来,大多都是真的。 「你那渣……安国公怎么会突然待你这么好,难道他终于认识到,你是他亲生儿子?」 秦子轩简直跟听天书似得,整个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钰。 不是他不盼着自家小伙伴好,实在是楚承宇那么个人神共愤的渣爹,尽然突然变好了,总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或许吧,毕竟他……现在确实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被秦子轩的话问得一怔,楚钰睫毛微垂,喃喃得道,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想起了上次被父亲逼到自绝境地。 说起来,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整个态度都变了。 难道,当真是他意图自尽事情,把父亲给吓到了,让对方意识到,现在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楚钰有些游移不定,可若是除了这个理由,似乎真的全然没法解释父亲变化。 「或许是吧,不管他怎么想,你能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见楚钰神色不对,秦子轩连忙转移话题: 「安国公与你一起出来的,那他人在哪里?你是不是甩开下人,偷偷熘出来找我的,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或许是因为自身就是想方设法,从世子哥哥身边熘出来的原因。 一看楚钰身边没有下人跟着,又听他说是与安国公一道出来的,秦子轩就猜到了几分,当下自然是急忙催促。 他敢不听话随便乱跑,是因为世子哥哥,对他是真心疼爱,就算责罚,也不会太狠。 可楚钰就不一样了,那位安国公上次给他留下印象,实在是太深刻,就算现在小伙伴,说其已经改了,他也不敢全然相信。 「无妨,我是瞧见了你,才找藉口出来的,身边跟着人暂时被我甩开了,左右他也会知道,多一会少一会无所谓!」 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楚钰看着秦子轩,笑着摇了摇头。 时隔月余,两人好不容易见面,楚钰怎么捨得才说两句话就要离开。 「阿钰……」 楚钰说得轻松,可秦子轩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这是冒着可能被楚承宇那个渣爹,打断腿危险来见自己,当下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想到世子哥哥还在屋子里等着自己,安国公府人也在到处寻找楚钰,两个人註定没有太多时间。 正事要紧,秦子轩还是快速的冷静下来。 他拉着楚钰手,一字一顿的道: 「阿钰,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我差点被拍花子给抢走事情?」 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纵然秦子轩乔装打扮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身高在这里,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些居心叵测大人呢。 一年前那次,他就被一个拍花子给盯上了,若不是他人机灵,在对方试图把他抢走的时候,直接砸了旁边人摊子,大哭大闹,让那拍花子被愤怒的小贩拦下了,怕是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了。 正常来说,一般孩童经歷了这么件事,对这庙会,都该有些阴影,可秦子轩那会,属于不太在意这条命状态。 秉着可能死了,就穿越回去的态度,他就算是出这么件惊险的事,也全然不在乎,楚钰倒是被吓得不轻,可对方素来都是拦不住他。 「怎么可能不记得,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一提起一年前事,楚钰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本就不贊同他们两个孩子,来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 经过了那件事,他根本就不想再来庙会,可没奈何,他从来就犟不过秦子轩,对方要做的事,他更是拦不住。 为了避免对方一个人过来出事,他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是跟着一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当时那个拍花子身边跟着小女孩吗?」 对于楚钰怨念的目光,秦子轩也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连忙追问道。 见说得是正事,楚钰倒是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之前他都奈何不得对方,更何况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虽然时间有些久远,已经一年多了,但当时秦子轩差点被抢走,好悬没把他吓死,对当时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是记忆深刻。 那会那个拍花子除了要抢走楚钰,身边确实还带了个大概三岁多的小女孩,衣着华贵,皮肤白嫩,眼神懵懂,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会,秦子轩为了脱身,一连砸了好些个摊位,楚钰为了救他,也是拼命的帮那些被激怒小贩拦着。 两人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算是勉强脱身,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即便一看便知那孩子也是被拐卖,却没能力解救。 不管是秦子轩还是楚钰,本质上都是良善之人,只是他们虽然善良,却不迂腐。 第75页 若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缘故,连累了别人,他们自然会内疚,但只是没有能力去救另一个被拐卖孩子而已,并不是他们的问题。 所以当时可能还会想一想,时间长了,这件事便也都忘,毕竟那不过就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段时间,我跟在父王和世子哥哥身边,曾听人提起过,庆国公府当年丢了个三岁孩子,就是在庙会上丢的……」 「我曾侧面询问过,那个孩子丢失的时间,就是在一年前……」 秦子轩这段时间在宸王府内,当然并不只是单纯给皇爷爷送信,和讨好自家父王那么简单。 他除了习文修武,努力强大自身之外,也没少打听,朝廷上以及京城内发生的各种事情。 他很清楚,信息的重要性,知道的多一些,或许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而庆国公府当年丢了个孩子的事情,闹得极大,因为当家主母就这么一个嫡女,所以即便过了一年多,这件事还时常有人提起。 「年岁和时间都对得上,你是怀疑,那个孩子,是庆国公府丢的那个?」 秦子轩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楚钰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轻嘆了口气: 「阿轩,我知道你的意思,先不说,那孩子是不是?丢了有一年,又能不能找回来……」 「单说庆国公他宠妾灭妻,当年孩子丢了的时候,都不怎么重视,就算现在给他找回去了,他也未必会感念我们!」 第43章 堂堂一个国公府,还是实权国公府,能把自己嫡女给弄丢了,本身就是不重视这个孩子的表现。 更何况孩子丢了以后,除了国公夫人派人四处搜寻之外,庆国公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 别说让官府衙门派人去找了,就连国公府内的家丁护卫,都没全部派出去。 相比于那会,秦子轩离府出走时,秦君反应可谓是截然不同。 跟这位庆国公一比,那不管是秦君,还是安国公,那都能称为是负责任父亲了。 「我自然知道这些,可安国公不感念我们,不代表国公夫人不感念我们啊!」 「你也知道,这位国公夫人,是秦家的孤女,被圣上封为安阳郡主,虽然只是面子情,圣上并不如何在意……」 「毕竟是圣上将安阳郡主,赐给了庆国公,对方却宠妾灭妻,把安阳郡主唯一的女儿都给弄丢了,圣上虽然不说,但心中自然不悦……」 「不过是庆国公,能征善战,又忠心耿耿,有着伴读情分,才没有追究……」 「但若是有权贵子弟,不但寻回安阳郡主丢失的孩子,并且破获了那些拍花子组织,还是会得到圣上赏赐的……」 秦子轩说着,见楚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接着劝道: 「阿钰,安国公虽不知为何变了,但你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万一他又像是从前一样,你怎么办,还是想个法子离开安国公府才是正经……」 「这段时间,我私下派人,顺着之前我差点被拐地方,顺藤摸瓜,已经知道他们藏身的地点,你只要带着衙门的人过去,肯定能抓住他们!」 「到时候,以你的年纪,还有你安国公府世子身份,再加上里面还有安阳郡主丢失的女儿,圣上定会见你,这样一来……」 秦子轩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定定的看着楚钰,相信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一来,我便可以借着圣上关注,让父亲不能再那么肆意的责罚我,若是运气再好一些,留在宫中,做皇子伴读,父亲便是想罚我,也不像是从前那么方便了!」 楚钰笑着说出秦子轩没说完的话,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 「阿钰,你的主意不是不好,可那并不适合我……」 「怎么就不适合你?你是觉得那个孩子,并不是郡主女儿,可就算不是,这也是一个机会啊,总该试试才是!」 秦子轩眉头紧皱,对楚钰态度感到不解。 身在那样的环境下,无论如何,可不可行,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难道安国公一朝改变了态度,小伙伴就对那个渣爹重新燃起了希望不成。 「不是这样,你的法子很好,成功的可能性也很高,只是……阿轩,我是安国公府世子!」 看着秦子轩疑惑的眼神,楚钰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的说道: 「现在朝局不稳,一片混乱,一动不如一静,我不能为自己,拿整个安国公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身为国公府世子,纵然父亲再苛责,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是一次进宫赴宴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想要借着圣上脱身,那根本就不用等到今日。 「阿钰,你疯了不成,楚承宇那么对你,你难道还对他抱有希望,你连自己都顾不了,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吗!」 秦子轩简直要疯了,他从来都不知道,楚钰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安国公府。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真的想狠狠揍楚钰一拳,让他好好清醒清醒,看看他身上到底有着多少伤,让他还顾虑那么多。 「阿轩,父亲现在已经变了很多了,更何况,父亲虽然待我有些严苛,但听福伯说,祖父祖母在世的时候,对我是极好的!」 「只是我那时,年纪太小,不记事,所以不知道罢了,便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乱了安国公府立身的根本……」 第76页 楚钰沉默了一瞬,还是语气坚定的说道。 哪怕他吃了再多的苦,父亲和先生多年的教导,也让他做不出全然为了自己选择。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成为安国公府破绽和弱点,他不能轻易的掺和进宫中的事情。 在他强大起来,有自保能力之前,他不能在圣上面前冒头,引来那些本来就对安国公府虎视眈眈势力的注意。 「你若是这么想,那你之前,为何要留下我?」 被楚钰的话震住了,秦子轩深深的看了楚钰一眼,一时间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若说之前,他还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全凭着自己的想法,意气用事,那这几个月来,解了那么多东西,他也知道,私藏皇孙是多大的罪名了。 原本秦子轩以为,楚钰是不在乎安国公府才会没有顾忌,可现在看到对方明显把整个安国公府,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他便不会再那么想呢。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秦子轩心下有些苦涩,有些不想知道答案,总觉得那答案会太过沉重。 「阿轩,你是不一样!」 沉默了许久,久到秦子轩都快忘自己问的是什么,楚钰这才抬头,眼神中划过丝悲伤。 是,从一开始,秦子轩离府出走要留在他那里,他就知道,自己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是位皇孙,纵然不被父亲发现,迟早也会被别人发现。 只是那不是别人,那是阿轩啊,是一直陪着他阿轩啊,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无法拒绝阿轩。 喉咙哽咽了一瞬,秦子轩只觉得心下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 他知道自己在楚钰心里很重要,楚钰在他的心里也很重要,是重要到,可以忍着厌恶,让他努力去讨好那位父王人。 是重要到,他也可以戴着虚伪的面具,去主动拉拢心腹,借着宸王府的权势,只为了想方设法找机会,让对方脱身安国公府存在。 重要到,哪怕是真心对待他的世子哥哥,也完全比不上的程度。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的情感是相等的,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楚钰感情,或许远远比不上楚钰对他的感情。 这样的发现,让秦子轩心中有些酸涩,眼中也涌现些热意,他努力控制住眼泪不往下落,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 「阿钰,你不愿意做其他皇子伴读,那如果……是做我伴读呢?你可愿意?」 楚钰越是顾念安国公府,越是表现的对那个渣爹有孺慕之情,秦子轩就越是不放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苛责楚钰十多年,一夕之间就说改了根本就不可信。 他不能放任楚钰继续留在国公府,待在楚承宇那个渣爹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是拿自己做筹码。 「阿轩,你要做什么?你想清楚,宸王对你并非真心,你若不小心捲入夺嫡之争中,他可不会尽力保护你,你不要做煳涂事!」 似乎是从小伙伴的话里察觉出什么,楚钰有些焦急的抓住秦子轩肩膀,极为认真的说道。 「我没有做煳涂事,我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阿钰,对不起,或许是我自私了,有些事情我不能让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秦子轩说完,神情坚定的将楚钰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放下,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不顾其阻拦,直接转身离开。 「阿轩!」 又气又急看着秦子轩离开的背影,楚钰本想立刻追上去,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楚安惊喜的声音。 偏头看去,原本跟着自己出来的楚安,和几个护卫,正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来。 楚钰瞅了眼秦子轩的背影,气急的跺了跺脚,却只能是迎上了楚安等人,他不能让他们发现,他此次出来是为了秦子轩。 而听到身后慢慢走远的脚步声,秦子轩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歉疚。 他知道,他该尊重楚钰意愿,可上次对方身上伤实在是太过刺眼,楚承宇给他留下的狠毒印象太深,他真的做不到视而不见。 秦子轩从来不在乎什么安国公府,他只在乎楚钰一人过得好不好。 眼中的歉疚转化为坚定,有些事就算是楚钰怪他,他也必须要做。 回到秦岳他们身边,秦子轩神色严肃,定定的看着一众人,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把我这个五公子放在眼里,背后更是有其他的主子,这些本公子都不管,可刚刚的事情,若是有谁泄露出去,你们该知道后果?」 这话一出,小卓子等人还好,本来就是被派去伺候五公子,自然是以五公子的话为重。 但秦岳等护卫的面色就有些不自然了,他们是王府护卫,听得自然是王爷和世子的话,怎么可能替五公子隐瞒什么。 瞧出这些人的心思,秦子轩神色越发冷了几分,他也不看其他人,只盯着领头的秦岳,语气中带了些威胁: 「被派到我这么个小公子身边,秦护卫,你在王府中是什么地位你自己清楚,本公子再如何不济,也是王爷亲子,当今皇孙,你确定你要与本公子为敌吗?」 第44章 这话一出,秦岳脸色瞬间一变,连忙躬身行礼: 「属下不敢!」 再抬头看向五公子眼神,已经不像是原本那般,而是极为慎重。 第77页 正如秦子轩所说,他在王府不过是一个普通护卫,别说是这位五公子现在备受宸王喜爱和重视。 就是原本那般无人问津的情况,若是对方铁了心要与他作对,栽赃陷害他,那他也是无力反抗的。 身份地位的差距太大,让他不得不听从五公子命令,在对方明显表现出不是一个普通孩童情况下。 而见此,秦子轩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往世子哥哥所在雅间走去。 若不是他年纪实在太小,话甚至都不用说得这么直白,秦岳就不敢不听。 他虽从不喜以身份压人,但不喜是不喜,却不代表他不会。 王府的后宅也不是一片安宁,他能一个人在锦文阁生存那么多年,靠得可从来都不是府中那所谓严苛的规矩。 秦子轩回到雅间的时候,饭菜正好被店小二带着几个跑堂端了上来。 清蒸桂鱼,蟹黄酥,清炒笋心,炭烤鸽子,碧梗米,山药粥,黄焖鱼翅,佛跳墙,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瞅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因为出门在外,需要低调一些的缘故,并没有在王府里用膳时那么大排场,只是有几个随从,用银针试了毒,又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等了大概一炷香,见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之后,秦子恆才先动筷子。 长幼尊卑有序,这体现在方方面面的,秦子恆不先用,那屋内谁都是不能够先吃。 即便是一贯不服气这些的秦子玉,也不会明着挑战古代的礼法规矩。 这酒楼里膳食,虽然用得也是上好的玉盘玉碗,有着一定的保温功能。 但与王府里那专门用来保温的器具,自然是不能比的,是以这菜色早已失了一开始的味道,秦子轩本就没甚胃口,这时也就浅浅尝了几口。 世子还未放下筷子,纵然不太想吃了,秦子轩自然也不能停下,他捡了几口清爽的小菜慢慢的吃着,心中却在想着旁的事情。 借着庆国公嫡女事情,让楚钰在圣上面前留下印象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否决。 这件事也不能由着秦子轩来做,毕竟他虽然年纪小,但代表的还是宸王府。 若是宸王府,与一向中立的庆国公府有交情,那就不能再与同样中立的安国公府有来往了。 毕竟,圣上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正因为此,猜忌之心才会越来越重,宸王是嫡子,虽然因为圣上这些年的打压,处境艰难。 但立嫡立长,乃是宗法规矩,因着这个嫡字,支持宸王人从来就不少,不需要再让圣上多一分猜忌。 只是,这件事情既然行不通了,秦子轩就必然要想另一个法子,能让圣上重新想起他这个孙子。 记得再过一月,便是圣上万寿节,或许可以在这上面想想法子。 秦子轩这边怔怔想得出神,被楚安等人好不容易找到楚钰,此时站在雅间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对楚承宇,楚钰若说不怕,那是假的,可十多年来教导,早就已经告诉他,怕是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在一进门,就被摔在脚边的杯子溅了半身污渍,楚钰也只是脚步一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抬头看着面带怒容父亲,往前走了两步,跨过那些碎瓷片,跪在被茶水溅湿地面上,躬身请罪: 「父亲,是儿子一时贪玩,让父亲担心了,请父亲责罚……」 看着完好无损被带回来的儿子,楚承宇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他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半蹲下身子,直视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说实话!」 纵然从前再恨这个儿子的时候,楚承宇都清楚,楚钰被苛责惯了,素来谨慎小心,不是普通孩童那种任性妄为的性子,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想通了,就更不会抱有偏见。 若是别人说贪玩才甩开身边侍卫,那还有可能,这个儿子却绝做不出来。 「父亲,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知道很多事情都是瞒不过楚承宇,楚钰沉默了半响,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平静回视着父亲目光。 「听说宸王府的世子带着五公子,也进了这座酒楼,你这是瞧见了,故意甩开人就为了去见他!」 楚承宇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极为笃定,带着几分怒火,还夹杂着一些无奈。 楚钰眼帘微垂,沉默不语,算作默认。 「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脱离侍卫保护,你可知道有多危险,就为了见那个孩子,你就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 纵然再儿子那会想要自绝的时候,楚承宇就明白了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坚决阻止念头了。 可这会又一次看到,还是让他有些茫然,自己精心培养的世子,怎么就被那孩子的一点小恩小惠给笼络住呢。 「父亲,甩开护卫或许危险,但再危险也比不过没有护卫的时候!」 「父亲现在开始担心儿子安全了,却不知,若是有事的话,早便会出事!」 听出了楚承宇话中担心,楚钰心中不由有些嘲讽,他厌烦了这些日子,配合自己这位父亲那父慈子孝模样,语气尖锐的说道。 道理谁都能想得通,楚钰很清楚,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可装这许多日,他真的是装不下去了。 相比于从前动辄苛责父亲,现在父亲,更让他觉得厌恶,厌恶到哪怕再被打得浑身是伤,也不想与对方虚与委蛇地步。 第78页 楚钰终究不是秦子轩这个穿越者,他对楚承宇是有着父子之间天生的孺慕之情。 正如没有爱哪里来得恨,楚钰那般恨自己这位父亲,又何尝不是因为,曾经对其有过太深的期待和濡幕之情。 纵然是现在,那些孺慕之情也没有完全消失,若不然,被虐待苛责那么多年,他不毁了整个安国公府,就算是好的了,又怎会下意识的便想护着。 「你!」 似乎完全没想到,一向乖顺儿子,竟然会如此叛逆,楚承宇勐地站起身来,指着楚钰,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父亲,儿子是您生,你要打要罚,儿子都不能反抗,你想要儿子做什么,直说便是,不需要用那些温情的手段……」 看着面色铁青的父亲,并不是在发疯的楚钰,很是冷静的说道。 他永远都不可能相信,自己这位父亲,会真心的对自己好,与其他一直疑心着猜来猜去,还不如彼此坦诚一些。 左右,虎毒不食子,父亲也是不会杀了他。 「楚钰!」 楚承宇又惊又怒的看着跪在地上,神色平静,却说出这么一段话儿子,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愧疚补偿,竟会被儿子当成是想要利用他。 他勐地抬起手,便想要狠狠的给这逆子一个耳光,可瞧见那带着自嘲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些下不去手。 有些颓然的放下了手,楚承宇站在儿子面前,神色复杂,半响似乎是想起了这么多年的苛责,心中愧疚难言之下,终于是放低了些姿态: 「钰儿,父亲知道,这些年待你有些严苛,父亲不该因为你母亲死迁怒你,如今父亲已经想通了,是真心想待你好,你毕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啊!」 纵然在心中已经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到底是做错了多少,可在这个父权至上,孝道至上的时代,楚承宇纵然想要放软身段,也不可能真的道歉。 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已经是楚承宇放下面子,真心想要与儿子修復关系的反应了。 头一次见到素来威严冷酷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放下身段,说自己后悔了,楚钰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可很快他眼神就变得平静了下来,淡淡的开口说道:「父亲说笑了,父亲正值壮年,若是想要子嗣,又岂会缺呢,儿子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若是早几年,楚承宇肯这般变相跟他道歉,不,甚至不用如此,只要稍稍对他缓和些态度,不要那么苛责,他怕是早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可惜,已经十岁他,终究不再是那个,没有见过糖,一哄就好幼童了。 「钰儿,你便这般怨恨为父吗?」 看着自己难得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换来的却是儿子这不冷不淡反应,楚承宇不免觉得有些挫败,语气中带了些伤心。 「不敢,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儿子一身骨血都是父亲赐予,生恩养恩尚且未报,又怎敢怨恨父亲!」 被楚承宇的话弄得一愣,楚钰连忙开口说道。 怨恨,长达十年得苛责,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这般对待,便是圣人怕是也做不到不怨不恨,更何况他并非圣人。 只是时下礼法如此,身为尊长,生父,便是楚承宇将他活活打死,也不过是会被人说一句心狠罢了,不会有任何处罚。 可他若是不孝,那让人告到官府,便是仗八十,流三千里命运,怨恨生父,这样的罪名,他哪里敢认。 第45章 楚钰话说得好听,可只看着那疏离态度,楚承宇便知,儿子内心真实的想法。 在这父可以不慈,子不能不孝时代,儿子这般样子,自是让楚承宇心中火气直冒。 若是往常,他怕是早就让人把这孽障拉出去打板子,可这会,看着儿子那单薄瘦弱的身体,明显比同龄人要矮上不少的个头。 楚承宇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却半响,也无法平復掉那既愤怒又恐慌的心情,只能是甩袖离开了雅间。 楚钰有些愕然的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头一次这般激怒对方,却没被处罚,自然是让他诧异。 只是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不再去想这些,不管父亲是真的后悔了也好,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也好,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去想。 因为单单只是活着,对他来说就已经很累了。 ---------------------------------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谁都没有想到,不只楚承宇和楚钰早早的回了府,秦子轩也没多在外面待。 往日里最喜欢的热闹场景,好像忽然之间就失去了兴趣,再加上王府本就有着门禁,在秦子轩不吵吵着多逛几圈情况下,一行人自然是很快就回了府。 因为天色也不早了,是以下午的课业便没有再继续,秦子轩回了自己锦文阁后,便在那里冥思苦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一年后万寿节上出彩。 这不是一件人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非常的难,因为皇帝富有四海,多得是人想要讨好他,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那都是见惯了。 更何况,秦子轩现在的处境虽然与以前比是天差地别,但因为年纪小,真正能支配的银钱,却也没有多少。 就算是想要买些奇珍异宝,那也做不到。 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秦子轩忍不住嘆了口气,他的年纪终究还是太小了,时间也太短了些。 第79页 一个月,别说他不知道琉璃该怎么做,火药该怎么制,就算是知道,那这么短的时间,也很难看得到成效啊。 况且,就算是能,他也没办法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更何况,还有个一直忌惮自己父王在那里,太过出风头,压过自家世子哥哥举动,他还不能做。 秦子轩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万寿节想要出彩实在是太难了,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机会。 怅然嘆了口气,秦子轩忽然回想起了曾听父王提到过一件事情,眼神一时明灭不定,望着烛火怔怔出神。 半响,才下定了决心,起身坐到了书桌前,拿起纸笔,尽量字迹端正的写了起来。 而在秦子轩不知道的地方,刚刚回到王府的秦君,便听到了暗九的汇报。 「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秦君有些震惊的看着暗九,若不是对方乃是暗卫出身,更是他亲自派到儿子身边保护的,他甚至要以为对方是不是烧煳涂。 他那个惯会撒娇耍赖,更是做出私逃出府这样任性无知之事儿子,竟有这样敏锐的思维和心计。 「回主上,属下派人查过,五公子所言的那位,确是庆国公丢失的嫡女!」 暗九跪在地上,没有感受到秦君复杂心绪的他,很是肯定的应道。 身为暗卫,若不事先把事情都查清楚了,确认无误,他又怎么敢来禀报主上。 秦君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小五,他与那个什么安国公府世子感情,便那般深?」 他知道,安国公上次肯许出那样承诺,足以代表小五离府出走事情,并不是对方说得那么简单。 但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复杂,一个王府的公子,一个安国公府世子,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穿和到一起去的,还有了那么深的感情。 「属下不知,但此次五公子想要出府去庙会,应就是去见这位世子,这月余来,五公子私下收拢人手,打探消息,也是为了这位世子!」 暗九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上次五公子去安国公府致谢,怕目的也应该是为了这位世子。 因着安国公府内能人不少,他们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让安国公误会,所以遵照王爷吩咐,并没有跟着进去,也不知道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以这只是猜测,自然不会在王爷面前乱说。 可之前早就听过福公公汇报的秦君,却是瞬间就想起了对方所说的,儿子似乎与安国公府世子有些交情事情。 原来那可不只是有些交情这么简单。 秦君一方面忽然有些忌惮,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心思,却还表现的懵懂天真儿子,另一方面又有一种诡异自豪。 他就知道,他秦君儿子,怎么可能有傻得。 坐在椅子上,秦君先是沉思了一瞬,便抬头沉声吩咐道: 「你带人,悄悄的将那位庆国公府嫡女带出来,送入暗卫,让暗一好生培养,不能伤性命,日后或有用处!」 庆国公嫡女啊,虽然不受庆国公疼爱,更是落入了民间,但正如小五所言那般,有那位皇上亲封郡主在,总是有些利用价值。 秦君顿了顿,又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儿子,再次吩咐道: 「还有,小五那边看好了,有什么事情都及时来报……」 暗九恭声应命,见王爷再没了其他吩咐,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徒留下秦君靠在椅背上,心中慢慢思量着,到底该如何对待这个有着不少心机儿子。 像是从前那般,因为忌惮就直接无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只是父皇的话,让他意识到了很多东西。 单单只是这几个月的接触,有那么个会撒娇讨好的小儿子在身边的感觉,也让秦君有些捨不得。 敲了敲桌面,再想想自己另外一个儿子,似乎也是个不省心,秦君眼眸微暗,一时间有决定。 是以等秦子轩第二日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便一脸蒙的看着白宇,看着对方嘴边张张合合,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半响,他才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你说什么,父王让我与世子哥哥一起,每日里去晨昏定省?」 晨昏定省的规矩,是早就有,只是过往秦君不耐烦见其他儿子,便免了这个规矩。 纵然之后看似宠爱起秦子轩来,也没恢復过,他自然是乐得如此,也从未说过什么。 哪里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竟然凭空冒出这么一个噩耗来。 噩耗,可不就是噩耗吗,他又不是曾经那个又缺爱又孤独的孩子,莫名多了个早起的活,那高兴就怪了。 只是再如何不高兴,父王的命令,他也是没办法改变,当下也只能是快速的穿完衣服,顾不上吃什么早饭,便往立政殿方向而去。 同时,边走边问道: 「是就多了我一个吗,还是三哥也要去?」 秦子轩没有问自己其他的姐姐妹妹,古代男子与女子是不同,女子一般都是去后宅请安,与父亲接触要少得多。 「据说三公子那边,也有内侍去通传……」 小卓子紧跟在秦子轩身后一步位置,小心的说道。 听到不独他一人,秦子轩稍稍安心了些,他还以为是这段时间,私下做得那些事,被发现呢,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样。 第80页 至于具体为何,想来等见到父王,慢慢也就能明白了,这般想着,秦子轩步伐也显得从容了一些。 等秦子轩到立政殿时间,秦子恆和秦子玉,都已经到了,正跪在殿内候着。 秦子轩走近一看,不禁有些默然,只见秦子恆膝下垫着个厚厚垫子,而三哥和他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看着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秦子玉,秦子轩沉默了一瞬,对着自家世子哥哥行了个礼,便老实的跪在了三哥的旁边。 感受到冰凉的地面,接触到膝盖的不适,秦子轩眼帘微垂,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第46章 有的时候,秦子轩是真的不知道自家这位父王,到底是太过忌惮他们这两个儿子,才想要屡屡打压,提醒他们与世子地位上差距。 还是说,其实父王真正防备的人是世子,这般明显的区别对待,便是对世子哥哥极有好感,从未想过旁的什么的他,心中都有些许不舒服。 更何况是平素没什么交情三哥呢,父王确定他是在帮着世子哥哥明确地位,打压庶子,而不是在挑拨兄弟矛盾,引起敌视吗。 秦子轩和秦子玉,因为这区别对待心中不适,却不知,秦子恆心中也不好受。 今日他一进来,便见到晨省时多了个三弟,本来这也没什么,晨昏定省本就是规矩,以往父亲免了才是不合理。 可却未曾想,那软垫竟只给他自己准备了,秦子恆原本都准备不用,免得两个弟弟见了,引起矛盾。 却不料,福公公竟说,他若不用,那两位公子就只能在殿外跪候,当下秦子恆也只能是无奈的跪在了软垫上,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 殿内伺候的下人更是一个个大气都不敢踹,生怕碍几位主子眼。 等到秦君从内室出来的时候,面对得就是这样奇怪场面,不过早在决定的时候,心中便早有预料,是以面色很是平淡。 面对有着不少小心思儿子应该怎么样,再不能疏远漠视的情况下,自然要多加打压,让他们明白跟世子差距,从而不要升起旁的心思来。 「儿子给父王请安……」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见父王出来,秦子恆自是带着弟弟们行礼问安。 而在秦君出来之后,秦子玉和秦子轩也早就收拾好了复杂的心思,恭恭敬敬的行礼。 秦君并没有多加为难几个儿子,叫了起后,还难得留下几个儿子一道用了早膳。 只是这早膳吃得让人很是胃疼,无他,秦君虽未忽视其他两个儿子,但对嫡子的重视却显得昭然若揭,偶尔话中更是有提点庶子该安分守己的意思。 被这样刻意的敲打,秦子轩不禁抬头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三哥一眼,见其面色如常,只吃饭的动作偶尔有些僵硬,当即垂下眼帘,心中无声嘆了口气。 纵然是身在皇家,可几人毕竟都还小,父王也不是皇帝,他们只是王府世子,不是皇子。 王爷可以有许多位,以后靠着自己,未必不能提升爵位,现下父王这般刻意,那哪里是在保护世子哥哥,这根本就是让其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不管觉得父王做法再如何错误,秦子轩都没有表现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人子,忤逆父亲那可是大罪,要不得。 因着秦君又一次开始的骚操作,虽然秦子轩没有怎么样,但原本已经与长兄关系缓和了一些秦子玉,又一次变得疏远。 无奈何,同样都是父亲儿子,因为嫡庶之差,身份地位有别也就算,可还要被父王,因着这层差别,刻意的敲打,那谁心里都是受不的。 甚至后宅之中,一向温婉的侧妃沈氏,在从儿子近日郁郁寡欢表现中,猜到发生了什么,打听这些事后,心中都激起了强烈的不满。 明月轩中,一身淡绿色纱衣,头上只简单的配着几朵珠花,一身素净打扮的沈慧,望着儿子有些单薄低落的背影,心中头一次下定了决心。 让下人拿来笔墨,沈慧坐在书桌前,一笔娟秀小字,慢慢落到了纸上,待墨渍干了,她将纸张装入信封之中。 「汀兰,将这封信悄悄送出去,交到二少爷手中,不要让人发现了,尤其要避着王爷人!」 将跟着自己嫁进来的贴身丫鬟叫来,沈慧将信封给了她,细细的叮嘱道。 汀兰接过信封,郑重的应是,便将东西放入怀中收好,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出去帮主子倒茶了。 只是吩咐那些小丫鬟做事的时候,偶尔碰到胸口位置,心下却不免有些凛然。 自家主子一向没有什么野心,在这王府也是随遇而安,若不是王爷顾念江南沈家,对主子多有宠爱,以主子性子,怕是都不会主动争宠。 毕竟若不是因为王爷,主子当年早就嫁给了秦小将军,成为秦家主母,哪里会为人妾室。 虽说这事,当年是沈家主动,但为人子女,不好怨怪父母狠心绝情,又不能迁怒于王爷,自然只能是逼自己。 当年名震江南的沈家才女,硬生生的变成了个淡漠的性子,汀兰看得都觉心疼。 而为着当年的事,自家主子也与娘家少有联繫,现在忽然让他给二少爷送信,再想想最近王爷做得那些事,汀兰怎么可能不心惊。 只是她毕竟是主子贴身丫鬟,素来忠心耿耿,难得主子重新振作了起来,她自然也竭尽全力为主子分忧才是。 第81页 秦君虽然悄悄的培养了不少暗卫,但也没多到,能在后宅配备地步,毕竟他最大的对手,还是朝堂中那些人。 而他对王府的管控虽然严,但后宅毕竟是女子天下,秦君大半精力又必须放在国事上,想要避开他的耳目,送封信出去,对一位侧妃来说还是不难的。 是以,这封信很快就在层层的安排下,顺利的送到了刑部右侍郎沈玉的手里。 沈玉是沈家的二少爷,沈慧同胞兄长,如今年纪也快四十,但相貌儒雅,风度翩翩,让人一见便能心生好感。 出自书香门第,又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身后又有家族支持,一路上虽有波折,但做到刑部右侍郎位置上,也是春风得意。 要说,他唯一有什么遗憾的,就是当年为了支持宸王,将已经许嫁给秦家的嫡妹,送入了王府做侧妃,导致对方深恨于他,十多年没联繫事了。 可虽说遗憾,但对于当年的事,沈玉到现在也不曾后悔。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就算是对宸王最苛责那几年,也从未少过对这个儿子倚重,宁王和礼王便是加一起那也比不上。 嫡子,哪怕是皇家的嫡子,那也终究还是不同。 第47章 在诸多皇子之中,宸王既是嫡子,又有能力,上位的可能是最大的。 沈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在前朝更是世家,可经过开朝动乱,纵然保住了家族,但力量和底蕴却也损失大半,已经无法与那些顶级权贵比了。 他若是想要重新振兴沈家,光耀门楣,那就不能保持中立,从龙之功虽然危险不易得,可一旦得到了,那整个沈家的处境就会立马变了。 为了这个目标,别说只是一个平日里接触并不多的妹妹,便是自己的女儿,包括他自己,也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只是相比于幼承庭训,被严格教导家族利益为重他与大哥,作为嫡次女妹妹,却没有那个为家族付出一切觉悟。 是以在嫁入宸王府后,才会因为心中的怨怼,而十几年都不愿意联繫他这个兄长。 沈玉每次想起这事,都遗憾另一个妹妹死得太早,若不然,作为嫡长女被教养长大的另一个妹妹,可不会这么不懂事。 好在,沈慧虽然心中有怨,但人还是争气的,嫁进宸王府没几年,就生下了个儿子,还健康的养大了。 而平素虽私下与他没有联繫,但在宸王面前,也从未表现出与家族的嫌隙,总算是还没有那么煳涂。 现在又收到了时隔这么多年,来自妹妹信件,沈玉心中的不满和遗憾,也慢慢的消失了。 毕竟不管如何,到底是一家人,同气连枝,又哪里能有什么真的过不去的呢。 沈玉感慨了一下,便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下人,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当看完沈慧信中所言事情后,沈玉眉头微皱,靠在椅子上静静的思索了起来。 沈慧信中其实也没有别的话,只是简单的说的了一下,宸王对于嫡子太过重视,为此没少打压自己的儿子,些许抱怨的话语罢了。 但沈玉心中清楚,这应该只是怕万一信件落入别人手里,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隐去了真正的意思。 十多年不联繫,忽然之间放下旧怨,自然不只是为了抱怨那么简单,怕是妹妹已经动了些别的心思。 只是这么多年跟在宸王身边,沈玉极为清楚,对方有多重视那个嫡子,那简直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掉了。 便是圣上当年,再怎么宠爱宸王,那也没到这个程度。 不过对此,沈玉其实并没有怎么担心过,因为人都是会变得,现在再怎么宠爱,那都没有用。 等王爷变成了皇帝,世子变成了太子,皇帝与太子之间,可从来都没有毫无间隙。 到时候,自然有无数的手段,又何必现在动手。 别说此事根本不容易成功,就算是成功了,还没被发现,可又能有什么用呢,只会引来宸王怀疑罢了,反而对日后不利。 毕竟宸王还年轻,虽然现在膝下只有三子,但又不是不能继续生。 只是沈慧既然已经来了信,他自然也不能完全无视,毕竟万一他这个妹妹自己拿了主意,再做了什么,可能会害了整个沈家。 沈玉又仔细看了眼信件,心中默默琢磨着自家妹妹意思。 都十多年过去,忽然之间想要对付那个嫡子,这怕是与宸王最近为了嫡子,又开始变相打压庶子有关,他那位妹妹,应该是不捨得儿子受了委屈。 既如此,那想办法,将那位嫡子从王府中弄走便是了,毕竟是亲王世子,圣上亲孙,若真是动手,一旦失败被发现,可就是抄家灭族罪过。 想到宁王和礼王,最近在朝上,因为圣上几分偏袒,又被宸王给压一头,正是愤愤不平的时候,沈玉心下不禁有些主意。 ----------------------------------- 宸王府和沈家发生的这些事暂且不提,单说暗九离开王府之后,便带着几名暗卫,悄悄的去了之前查到的人贩子所在的地方。 毕竟是天子脚下,为了怕引人注目,那些人贩子拐卖那么多孩子,也不敢住在人多繁华的地方,而是藏在了西坊内最偏僻破落的地方。 若是对京城不熟悉的,怕是压根就找不到这里,更是想不到京城之中,竟然还能有这样污糟的地方。 第82页 只见到处都是坑洼土路上,遍布污水垃圾,更是时不时就能瞧见牲畜排泄痕迹,瀰漫着阵阵恶臭,两排房子更是大多已经破旧不堪,摇摇欲坠。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来说,怕是至死都想不到世间竟还有生活在这样恶劣环境下的人。 可踏入这狭窄阴暗小巷,生活在这里人不但不少,还非常的多,他们大多穿着粗布麻衣,有的身上甚至露了几个窟窿。 不时拿着挑着竹筐,菜框,小心翼翼的护着,像是要出去卖似得,眼中带着些期许和希望,像是在想着东西卖出去后能换回多少钱。 这些人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对未来至少还抱着一点希望,可越往里走,所遇到的人便越发的麻木。 等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间已经破烂到连门窗都没有了屋子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死气沉沉,全无半点生气。 透过已经没了窗户,能够清晰的看到屋子里或坐或躺,各个衣衫褴褛,神情木然的十几个孩子。 有孩子,四肢都是残缺的,丑陋的伤疤在幼小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些孩子有大有小,大已经十几岁,小的才四五岁的样子,身上遍布伤痕,眼神木然,好像已经被折磨的有些麻木。 暗卫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见过的人间惨剧实在是太多了,别说是面前这些被拐卖孩子,便是被人贩子缝了层狗皮在身上,去演杂耍孩子,他们都见过不知多少。 是以别说升起什么怜悯之心,这样的场景,连让他们心中起一丝波澜那都很难做到。 第48章 负责看守这些孩子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大人,暗九本打算直接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他们,然后便把屋内的这些孩子带走。 可还没等他行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夹杂着些唿呵咒骂声音,显然是那群外出的人贩子回来。 暗九心下一动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带着人隐藏了起来,打算先看看情况。 屋内原本正或坐或躺,在这破屋里安静休息的这些孩子,在听到那外面的脚步声后,别说是那些肢体健全,就算是残缺的孩子,也都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一个个望着那屋外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恐惧和紧张,还有些不易察觉愤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些人贩子过来了。 顾嫣然紧张的攥着小手,布满了灰尘的小脸,脏兮兮的,却给她带来不了半分的安全感,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曾经锦衣玉食,唿奴唤婢,千娇百宠,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前世了,但她还是无法适应现在朝不保夕生活。 只是磨难总能加速人成长,虽然只有四岁,但顾嫣然已经完全不会再像是之前那般哭闹,盼着父母来救她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足够她认清现实。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屋子里的气氛也越发显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是屏住了唿吸,大气都不敢踹一下看着门口,就好像那要进来的是一头勐兽。 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那些人贩子怕是比洪荒勐兽还要更加残忍,毕竟再兇狠的勐兽,也不会对幼崽下手,而这群人渣却是专门下手去虐待幼小无辜的孩子。 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见到那些人贩子,可该来的还是会来,那脚步声终于还是清晰响在这间破烂的屋子里。 顾嫣然死死的盯着门口进来那几个人贩子,在注意到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后,瞳孔不由微微收缩。 与他们这些衣裳破烂的孩子不一样,那些孩子的衣裳虽然也有些脏了,但却仍旧是完好的。 不过从那衣服上脚印,还有那些孩子脸上的青紫,以及那抑制不住的恐惧之色就可以看出,这些人贩子做了什么。 有着一年前经歷,顾嫣然知道,这些孩子怕是刚刚被人贩子们拐来。 时隔不过半个月,上一帮孩子才刚刚带来没多久,竟然又拐了七八个孩子。 想到一年前自己被拐时场景,顾嫣然只觉得心中越发绝望。 只是相比于从前,还会盼着官府能抓住这些坏人,盼着亲人能来救自己,现在顾嫣然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不敢让他们看到自己眼中的恨意。 这几个刚进来的人贩子,都是一脸的凶神恶煞,尤其是为首的那人,更是个彪形大汉,身材粗壮,只那胳膊就比这些孩子大腿都要粗。 那眼神冷冷的扫过来,气势逼人,不只是顾明泽,屋内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畏惧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一眼。 而见到这些孩子表现,那为首的大汉似乎是非常的满意,他略略点了点头,便示意自己的手下,把身边这几个孩子带进去。 说是带进去,但更准确的说,是扔进来,这小屋破旧不堪,更是瀰漫着一股子恶臭,这些人贩子才不愿意多踏入这里一步呢。 至于说这些孩子被扔进去后会不会受伤,他们才不会去管这个,若是受伤了,反倒是更好,看起来比较可怜的孩子,才能讨来更多的钱财。 不过这些孩子中也是有例外的,就比如那几个女娃,就属于被特殊对待的,几个人贩子,只是动作有些兇狠的把人推了进去。 却没有像是对待其他那几个男孩一般,那样不耐烦的直接扔进去,毕竟女娃子虽然小,但是养几年,等长成了,可是能卖上一笔银子的。 第83页 顾嫣然就是因为年纪还小,等着再养大点,容貌长开,能得更多的银钱,所以才没有被立刻卖出去,又或者打断手脚,赶出去做些乞讨活计,赚取银钱。 只听扑通几声,被几个大汉扔进来那几个孩子,顿时便摔落在了地上,大一些的还好,虽然身子难免疼痛,但因为重量并没有被扔到太高,所以没有摔伤哪里。 可那几个小的就惨了,顾嫣然站得乃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但即便如此,在这里也能听清那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孩童骨头还没长成本来就比较脆,平日里可能摔下一跤,都可能会伤到哪里,更何况是被这么暴力对待。 原本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几个小孩子悽惨哭声,那其中的痛苦是个人都能够听得出来。 几个被粗暴推进来的小女孩,本来还满心的惶恐,不住的抽泣着,担心自己将来的命运,这会看到眼下这一幕,眼泪顿时吓了回去,也是不敢再哭,生怕自己也被这些人贩子如此对待。 处理完这些新拐来孩子,这些人贩子,又把一个衣衫褴褛十岁孩童推到了地上,这孩童眼中满是恐惧,被推到地上后,根本就顾不得那疼痛,拼命的往后退着。 可其中一个人贩子,却显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狞笑着揉了揉手腕,砂锅大拳头便如雨点般朝着这孩子的身上落去。 那孩子捂着自己的脑袋,忍着不断踢打在瘦弱身板上拳头,哭得满脸都是泪,更是疼得忍不住哀嚎出声。 刚刚下过一场细雨,天空显得越发的蓝,那天上云朵洁白无瑕,让人望着就觉得无限美好。 可在这一片蔚蓝的天空下,这破旧的屋子里,却进行着让一个稍微有些良心的人都不忍目睹毒打。 一个成年的虎背熊腰的汉子,就像是在打着一个沙袋般殴打着一个瘦弱的孩子,那孩子破旧的衣服上甚至已经渗出了点点的血迹。 这样的场景,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可旁边站着的那些同伴,却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看着,不时还指指点点,就像是再看一出精彩的节目。 而围观的那些衣裳褴褛孩童,望着这残忍的一幕,眼中却全是木然,这样的场景,在这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他们早已习惯。 只是若往深去看,就能发现,那些孩子眼中隐藏极深凄凉和悲哀,那是一种感同身受,却又无力反抗的悲哀。 第49章 这场惨烈的殴打,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直到那被打得孩子,已经只有出气,快没有进气了才停止。 刚刚动完手,却明显还没太过瘾这个人贩子,把目光转向了屋子里那些站立不动,明显被吓住了孩子身上,嘴里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们这些小畜生看够了吗,若是还有谁敢再逃走,便是这样的下场!」 说着,这人贩子便开始摩擦起自己手掌,指节捏得是咯咯作响,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屋子里那些可怜的孩子。 见屋内的孩子都被他吓得,眼神畏惧,身体不住的往后缩,这人贩子哈哈大笑两声。 而后又看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孩子,眼神中闪过一抹狠辣,抬脚,便狠狠的对准对方小腿踩了上去。 只听到咯噔一声脆响,随后响起,便是那已经发不出声音孩子,如野兽般濒死的哀鸣。 那悽厉的惨叫之声,听得顾嫣然心中惶然,她看着被那孩子抱住小腿,心中清楚,在这缺医少药,甚至吃食都没有多少的地方,那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而这屋子里,多少孩童腿,便是被这么打断的。 满意看到屋内的孩子们,都神经紧绷,满面惊恐的看着自己,这大汉狞笑一声,才退回到那领头的人贩子之后。 领头的人贩子长得其实很是端正,甚至有点一脸正气的样子,他面色平静站在这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 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对方其实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扫了眼屋内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们,这人朝后一招手,便有人将一个布袋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尽皆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个粗面饼子,硬的跟石头似得,倒在地上时,竟还发出了不轻的响声。 这样粗糙的食物,别说是身为庆国公嫡女顾嫣然,哪怕是一般的平民百姓,那都看不上。 可有过了几天几夜没吃饭,饿得连草根树皮都啃的经歷,顾嫣然早已没有身为国公府嫡女时傲气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听着腹中不由自主发生的咕噜声,一双眼睛都快冒出绿光。 这些人贩子虽然因她年纪太小,卖不出好价钱,而没有选择立刻卖了她,但她除了不会被随意打断腿,或者伤了脸外,也没什么好待遇。 不听话同样会饿肚子,抢不到食物,除非是要快饿死情况下,否则也不会有人专门给她。 在这里独自生存已经一年多了顾嫣然,已经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食物更重要的,饿到胃部抽搐,连土都想吃得岁月,她再也不想经歷了。 与她一样,屋内的孩子,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不多食物,只是碍于那些人贩子还在,没有人敢动手罢了。 那领头的男子笑了一声,带着身后跟着的几个成年汉子,退后了一步,饶有兴趣看着屋内,这些面带凶光孩子,眼中带着些戏嚯,像是准备看什么好戏一般。 第84页 这领头的男子一退,便像是发出了什么信号一样,早已经按耐不住了这些孩子,像是饿狼争食一般的便朝着地上,那布满灰尘的硬饼子扑了过去。 顾嫣然并没有立即冲上去,她年纪太小,很难抢得过那些个大孩子,贸然冲上去,只会让自己受伤。 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那些大孩子们抢的兇狠,总会漏出来些,那就是她的机会。 当然,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远不止她一个,能想到这些更不止她一个,所以想要不被饿肚子,那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顾嫣然才找到了一个机会,她连忙冲上去,捡起被那些大孩子不小心打落到地上饼子捡起,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硬不硬,直接就往嘴里塞。 过往的经验告诉顾嫣然,只有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那才是自己,旁的什么都算不上。 可即便她已经抢先将饼塞进了肚子里,却不妨,有一个看起来,只比她大个一两岁孩子仍旧向她沖了过来,眼神兇狠。 那孩子很有办法,他没有直接抢饼,而是对着顾嫣然背部,不停的殴打,想要迫使其放手。 剧烈的疼痛在背部蔓延开来,顾嫣然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手里的饼子却死死的攥住,不肯松开。 相比于饿到极致,看到什么都想啃一口绝望,挨点打又算得了什么呢。 反正只要她不放手,对方也不会一直在她这里耗下去。 而就在场面一片混乱的时候,躲在一旁已经看了很久的暗九,终于现身,一剑便将领头的男子给杀了。 跟随他一起过来的几个暗卫,也是纷纷出手,很快,那些人贩子便都捂着喉咙,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 暗卫杀人,讲究的便是一击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人贩子死亡动静,惊住了那些抢得兇狠的孩子们,他们忘记了原本想要做的事情,都有些惊惧的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暗九在这些孩子的身上,打量了几圈,便一挥手,让身后跟着的暗卫,将这些孩子都带走。 而他自己,则是向着顾嫣然所在的方向走去。 半蹲下身子,看着手中拿着硬邦邦饼子,浑身是伤孩子,正充满警惕看着自己。 从没跟孩子打过交道的暗九,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索性什么也不说,直接右手一挥,干脆利落的将顾嫣然打晕了过去,便扛在肩上带走了。 第50章 秦子轩离家出走的风波慢慢平息之后,宸王府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而没过多久,宫里又来了圣旨,让各位皇孙入宫读书,秦子轩藉此机会,特意将自己小伙伴楚钰给捞了出来。 此后几年,两人便一直在皇宫内读书,离开了那让人觉得窒息的安国公府,楚钰性情也慢慢的变了许多。 不再那么沉默压抑,逐渐开朗了起来。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楚钰和秦子轩,都从几岁的孩童,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 而夺嫡之争,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不过很显然,本身就是嫡子,又有着老皇帝偏爱,其他的人,很难是宸王对手。 唯一让人遗憾的,便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因为宸王注意力都放在了夺嫡之上,疏忽了对于嫡子保护。 以至于让沈家成功得手,藉此机会害死了世子。 不过沈家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被查出来速度会是那么的快。 他们错估了宸王对自己一手教养大嫡子宠爱,那是哪怕暂缓与其他几位王爷争斗,也要先查清爱子死因执着。 所以在宸王顺利继位之后,沈家,还有沈侧妃,以及刚刚变成二皇子,还没有享受过一天皇子待遇的三公子,就被贬为庶人。 对于自己世子哥哥死,秦子轩也很是难过,对方是他在这世上,除了楚钰之外,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了。 只是人死不能復生,秦子轩始终是清醒而理智的,也因此,他再去看,他那位父王,啊不对,现在应该说是父皇的行为时,只觉得那么的不可理喻。 对方因为世子哥哥死,迁怒许多人,不单单是动手的沈家,不单单只是三公子。 王府里那些老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只要能扯上点关系的,通通都遭了难。 这里面不乏一些无辜之人。 世子刚死,宸王刚登基那几月,京城中可以说是血流成河。 就连与之完全无关秦子轩,也被看不顺眼宸王,啊不对,现在应该是新帝,多番斥责惩罚。 若不是世子死后,三公子又被贬为庶民,膝下就只剩他一个儿子,秦子轩甚至觉得,对方连他都不会放过。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说出去人家都不会觉得是真的,但现实偏偏却就这么发生了。 秦子轩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不过从今往后,他却慢慢学会了谨言慎行。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应对宸王越加严厉的苛责。 楚钰变得一点点开朗了起来,他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唯一比楚钰当年好一些,便是皇帝讲究体面,便是心情再如何不顺的时候,一般也就只是言语斥责,又或者是罚跪罢了。 轻易不会动用刑仗,倒是让秦子轩免除了皮肉之苦。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秦子轩成年,娶妻生子之后,他那位父皇年纪大了,似乎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第85页 不再像是过往那般发疯,有时候甚至还表现的很温和,似乎想要跟这个早已生疏的儿子亲近起来。 只是就像楚钰与其父亲一样,有的时候,心已经冷了,想要再焐热,便是不可能的了。 一直到皇帝去世,对方所想要的,秦子轩也没能给得他。 他幼年时就没有得到过父爱,长大后,对方又因为世子死,对他全无半分关怀不说,反而白般挑剔。 他纵然对此并无怨恨,可对方想要再与他父慈子孝,他也委实装不出来。 而他秦子轩坐上了那高高的龙椅,膝下皇子也长成以后,他才悲哀的发现,有些事情,天家之中终究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这不是人力所能及,位子只有一个,人人都想要,输了便是死,偏不偏心其实都是错的。 那一刻的秦子轩,甚至有些理解了昔日父皇的所为。 只是他更加明白了,什么叫做皇家无亲情。 在这一点上,楚钰就比他幸运的多了,纵然幼时备受苛待,可至少成年之后,就从那个冰冷国公府里解脱了出来。 娶妻生子之后,因为幼年的遭遇,对几个孩子都极为的疼爱,家庭和睦顺遂,真正的兄友弟恭。 而这些,哪怕秦子轩再如何的做到不偏心,一视同仁,膝下那些孩子,也不可能如此。 甚至可能就是因为他一视同仁,让他们觉得自己都有机会,反而斗得越发的惨烈。 临终之前,躺在冰冷龙床之上,看着守在床边楚钰,还有跪在地上,各怀心思几个儿子。 秦子轩再宣布完最后一道,继位圣旨后,忽然便想到那位记忆中已经逐渐淡忘世子哥哥。 若是对方还在的话,他是不会继承这个位子,或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第51章 楚承宇其实有想过,自己这般对待亲子,将来或许会有后悔的一天,所以不管是责罚还是泄愤出气,他从来都是有度。 无论如何下狠手,也不会真给儿子造成不可逆转伤势。 这不仅是为了安国公府未来,更是为了避免自己将来后悔时,弄得无法挽回。 只是他却忘记了,相比于身体上的伤,有的时候心上的伤,其实更加难以癒合。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时代,哪怕儿子长大了,哪怕对方已经羽翼丰满,但其实也很难真的反抗他,更别提报復了。 最多也就是离他离得远远的,让楚承宇无法再像是之前那般,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骂责罚罢了。 楚承宇原本觉得,就算是自己后悔,也没什么大不的,自己生儿子,就算是幼年时自己严苛些,难道还能怎么样嘛。 可当他真的后悔了那一天,楚承宇才知道,原来万事万物,真的是有代价的。 是,儿子没有报復他,甚至一如既往很的恭敬。 只是其中淡漠与疏离,那如同对待陌生人般恭敬的态度,就更让楚承宇心中难过。 那一刻,楚承宇才知道,原来父子亲缘,真的是抹不去。 只是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楚钰对他这个父亲,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甚至就连恨意都被慢慢的磨没。 对方一心不想与他有什么关系,哪怕同在一府,哪怕无法离开,也是漠然视之。 甚至就连自己病重,儿子迫于孝道,只能在身旁侍奉之时,行动虽然周到,可眼中的漠然,仍旧是让楚承宇心凉。 那一刻,他似乎突然想起了,儿子年幼之时,跑过来找他,却摔倒在地,含着眼泪,伸出手来想要他抱抱的情景。 那时,他似乎也是一样的漠然。 刚开始那几年,楚承宇还自信满满的,觉得自己只要弥补儿子,就能重新父慈子孝。 毕竟儿子当时还不大,才十几岁,正是渴望父爱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 他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因为儿子拘谨小心而恼怒,直到儿子瞧着他的脸色,罚跪到晕过去。 他都没有明白,儿子其实并不是在跟他赌气,只是害怕他责罚更重。 可惜,那个时候的楚承宇,还不明白这些,他甚至放不下自己的脸面,去跟儿子承认自己的错误。 后来的楚承宇一直在想,若是那个时候,他刚刚开始心疼儿子的时候,就想明白这一切,放下自己做父亲的面子和威严。 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儿子不是木头,任凭怎么打骂责罚都不会疼,心一旦伤了,就再也挽回不了。 再后来,楚承宇已经不再求儿子能够原谅自己,只是单纯想要弥补。 可惜,那个时候的楚钰,就连这些弥补都不想要。 年轻时的肆意妄为,终究是会得到苦果,可惜,楚承宇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第52章 秦子恆死得那一刻,秦君真的是疯了,自出生起就被自己护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几乎全部的感情都给了这个孩子。 却死在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及冠,还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就那般躺在了冰冷冷的地上。 那一刻的秦君,真是什么都不想了,什么皇位,都不重要了,他只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所以在查出是沈家,为了自己另一个儿子,才对子恆下手的那一刻。 第86页 秦君不但处死了沈家全族,连带着另一个儿子,也被他贬为庶人,从此再无关注。 在那样悲痛之下,能不要了另一个儿子性命,秦君觉得自己已经是顾念到父子亲情,已经算是仁慈了。 可等十年后,子恆离世的悲痛慢慢散去,他的恨意平復下来,他再次见到另一个儿子的时候。 他才发现,原来他从未仁慈过。 不被帝王所喜之人,哪怕留了一条性命,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更别说,对方还被他这个父亲给圈进了起来,在刚刚十几岁的年纪。 一身的病痛,半头的白髮,羸弱不堪身躯,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如同半百快入土的老翁一般。 看着对方颤颤巍巍的在自己面前跪下,看着自己目光满是惊惧,秦君心中却丝毫没有报復快感,反而难受异常。 秦君几乎是逃着离开了,那个圈禁自己三儿子地方,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自己三儿子模样。 后来,他恢復了三子身份,封其为安王,赐了座王府,又让诸多太医为其看诊。 可他自己,却一直不敢再踏足安王府,只能听着前去探望兄长的小儿子,说上一些三子情况。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小儿子一直都在偷偷的接济三子。 若不是如此,怕是三子早就已经活不下去,不知多少年前,就会死在那个圈禁他的地方。 也是这时,秦君才发现,小儿子诉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怨怼之情。 那一刻,秦君是真的震惊了,他有想过,被圈禁多年,身体都因此拖垮了三子会怨恨自己。 却不明白为什么唯一留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着力培养的小儿子也会怨恨自己。 秦君不明白,一开始他甚至是愤怒,觉得小儿子实在有些狼心狗肺。 直到无意识间听到安国公楚承宇那追悔莫及的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究竟做了什么。 除了子恆,其他的孩子,从前他一贯都是漠视的,从不曾关心过。 而子恆去后,三子被他废了,可仅剩的小儿子,其实他也没有像是自己之前想得那般好好对待。 对方虽然一直跟在他身边,可他总觉得,小儿子比不上子恆,对其从来都是严苛到极致。 纵然因为皇子之尊,不能轻易动刑,可斥责罚跪,却从来没有少过。 这样的父皇,似乎也难怪他们会怨怼。 只是当秦君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三子身子亏空厉害,已经没法弥补,註定了他要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而小儿子也已经被他逼得,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喜怒不形于色,根本就瞧不见一丝真情。 秦君到最后,都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可他却没有办法骗自己,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第53章 秦子恆死得那一刻,秦君真的是疯了,自出生起就被自己护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几乎全部的感情都给了这个孩子。 却死在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及冠,还没有来得及娶妻生子,就那般躺在了冰冷冷的地上。 那一刻的秦君,真是什么都不想了,什么皇位,都不重要了,他只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所以在查出是沈家,为了自己另一个儿子,才对子恆下手的那一刻。 秦君不但处死了沈家全族,连带着另一个儿子,也被他贬为庶人,从此再无关注。 在那样悲痛之下,能不要了另一个儿子性命,秦君觉得自己已经是顾念到父子亲情,已经算是仁慈了。 可等十年后,子恆离世的悲痛慢慢散去,他的恨意平復下来,他再次见到另一个儿子的时候。 他才发现,原来他从未仁慈过。 不被帝王所喜之人,哪怕留了一条性命,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更别说,对方还被他这个父亲给圈进了起来,在刚刚十几岁的年纪。 一身的病痛,半头的白髮,羸弱不堪身躯,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如同半百快入土的老翁一般。 看着对方颤颤巍巍的在自己面前跪下,看着自己目光满是惊惧,秦君心中却丝毫没有报復快感,反而难受异常。 秦君几乎是逃着离开了,那个圈禁自己三儿子地方,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自己三儿子模样。 后来,他恢復了三子身份,封其为安王,赐了座王府,又让诸多太医为其看诊。 可他自己,却一直不敢再踏足安王府,只能听着前去探望兄长的小儿子,说上一些三子情况。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小儿子一直都在偷偷的接济三子。 若不是如此,怕是三子早就已经活不下去,不知多少年前,就会死在那个圈禁他的地方。 也是这时,秦君才发现,小儿子诉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怨怼之情。 那一刻,秦君是真的震惊了,他有想过,被圈禁多年,身体都因此拖垮了三子会怨恨自己。 却不明白为什么唯一留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着力培养的小儿子也会怨恨自己。 秦君不明白,一开始他甚至是愤怒,觉得小儿子实在有些狼心狗肺。 直到无意识间听到安国公楚承宇那追悔莫及的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究竟做了什么。 第87页 除了子恆,其他的孩子,从前他一贯都是漠视的,从不曾关心过。 而子恆去后,三子被他废了,可仅剩的小儿子,其实他也没有像是自己之前想得那般好好对待。 对方虽然一直跟在他身边,可他总觉得,小儿子比不上子恆,对其从来都是严苛到极致。 纵然因为皇子之尊,不能轻易动刑,可斥责罚跪,却从来没有少过。 这样的父皇,似乎也难怪他们会怨怼。 只是当秦君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三子身子亏空厉害,已经没法弥补,註定了他要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而小儿子也已经被他逼得,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喜怒不形于色,根本就瞧不见一丝真情。 秦君到最后,都不想承认自己做错了,可他却没有办法骗自己,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第54章 楚承宇其实有想过,自己这般对待亲子,将来或许会有后悔的一天,所以不管是责罚还是泄愤出气,他从来都是有度。 无论如何下狠手,也不会真给儿子造成不可逆转伤势。 这不仅是为了安国公府未来,更是为了避免自己将来后悔时,弄得无法挽回。 只是他却忘记了,相比于身体上的伤,有的时候心上的伤,其实更加难以癒合。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时代,哪怕儿子长大了,哪怕对方已经羽翼丰满,但其实也很难真的反抗他,更别提报復了。 最多也就是离他离得远远的,让楚承宇无法再像是之前那般,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骂责罚罢了。 楚承宇原本觉得,就算是自己后悔,也没什么大不的,自己生儿子,就算是幼年时自己严苛些,难道还能怎么样嘛。 可当他真的后悔了那一天,楚承宇才知道,原来万事万物,真的是有代价的。 是,儿子没有报復他,甚至一如既往很的恭敬。 只是其中淡漠与疏离,那如同对待陌生人般恭敬的态度,就更让楚承宇心中难过。 那一刻,楚承宇才知道,原来父子亲缘,真的是抹不去。 只是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楚钰对他这个父亲,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甚至就连恨意都被慢慢的磨没。 对方一心不想与他有什么关系,哪怕同在一府,哪怕无法离开,也是漠然视之。 甚至就连自己病重,儿子迫于孝道,只能在身旁侍奉之时,行动虽然周到,可眼中的漠然,仍旧是让楚承宇心凉。 那一刻,他似乎突然想起了,儿子年幼之时,跑过来找他,却摔倒在地,含着眼泪,伸出手来想要他抱抱的情景。 那时,他似乎也是一样的漠然。 刚开始那几年,楚承宇还自信满满的,觉得自己只要弥补儿子,就能重新父慈子孝。 毕竟儿子当时还不大,才十几岁,正是渴望父爱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 他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因为儿子拘谨小心而恼怒,直到儿子瞧着他的脸色,罚跪到晕过去。 他都没有明白,儿子其实并不是在跟他赌气,只是害怕他责罚更重。 可惜,那个时候的楚承宇,还不明白这些,他甚至放不下自己的脸面,去跟儿子承认自己的错误。 后来的楚承宇一直在想,若是那个时候,他刚刚开始心疼儿子的时候,就想明白这一切,放下自己做父亲的面子和威严。 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儿子不是木头,任凭怎么打骂责罚都不会疼,心一旦伤了,就再也挽回不了。 再后来,楚承宇已经不再求儿子能够原谅自己,只是单纯想要弥补。 可惜,那个时候的楚钰,就连这些弥补都不想要。 年轻时的肆意妄为,终究是会得到苦果,可惜,楚承宇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