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等着》 第1页 你给我等着! 作者:花曳【完结】 撩完想跑?你给我等着! 简介: 曾经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哥俩好,强强联合纵横睥睨。谁料一时莫名崩塌,两人翻脸陌路,针锋相对官司一打就是六年。肥了律师团,呆了吃瓜群众…… 北方耿直强势爷们儿vs南方外柔内刚公子哥。强强互攻。现代商场现实向。没啥情节不是剧情文。不会很虐偏甜,he。不坑。喜欢的欢迎收一下哈。 相爱相杀 强强 第1章 冯锡尧懒散的斜靠着,一只手臂向后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搁在桌上,食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桌面,耷拉着眼皮一副完全不上心的疲沓样儿。 「小鸟。」坐他上家的徐茂辉狠吸了一口雪茄,扔出的牌在桌面上砸出闷响。 「煳了!」齐乐明沉不住气,差点掀了桌子蹦起来。本就不大的眼睛直接眯成了缝:「操操操!快数番!可算让老子等着了!」 冯锡尧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原本扣着桌面的修长手指在竖立着的麻将牌上划过,声音都不见多激动,倒下的那副牌却把几个人一起震傻了。 截胡! 不对,不只是截胡。还是成的大牌七对! 齐乐明一头磕在麻将桌上哀嚎:「我操!不带这样的吧!」 徐茂辉没好气的扔了半截雪茄:「操鸡毛操,老子还没嚎丧呢。」 冯锡尧歪着嘴角笑,看过去痞帅痞帅的样子:「承让了,徐少。」 「裤子都让你赢去了。」徐茂辉悻悻的。他倒不是在乎那万把块钱。他们几个经常在一块儿玩的,哪次输赢也得个好几万。关键是丢脸。 「谁让你出小鸟的。」场上戴着眼镜一副斯文老师模样的谢言慢吞吞接话:「不扒裤子怎么赢小鸟?」 齐乐明没心没肺的跟着闹笑:「徐少故意的吧。」 「故意个j-八!」徐茂辉给调侃的脸红脖子粗,一生气推了牌站起身:「不打了不打了,宵夜去。冯总今晚手气骚,请客。」 「好啊。」冯锡尧眯着眼,从桌上的烟盒里摸了根香菸叼在嘴上,跟着站起身:「想吃什么,哥请客。」 四个人从会所出来,刚刚过后半夜一点钟。 夜风有点凉,倒是把刚刚包间里那股闷气吹走了,让人神清气爽。 谢言没喝酒,所以哥几个都上了他的辉腾。 「吃小虾吧,快下市了。」齐乐明口重,最喜欢那些麻辣鲜香的东西。 「吃海鲜!」徐茂辉少爷脾气还没下去,想都不想只顾痛快的嚷:「去海晏,得把我那把七对子吃回来!」 「那就去海晏。」冯锡尧无可无不可:「喜欢什么点什么。徐少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徐茂辉给他怼的不轻,偏偏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话,噎的直翻眼睛。 谢言从后视镜看着两人,乐:「大半夜的,喝口粥暖暖胃是真的。整那些有的没的,吃得下吗?」 徐茂辉摸了摸下巴,眼睛倏忽一亮:「行!喝粥!去海晏喝粥!」 一直到四个人进了海晏的包间落座,服务生过来倒茶水点餐,谢言才明白为什么喝粥也能让徐茂辉那么解气了。 「按照这单子上的海鲜时价,千万别给我们冯总打折,丢不起那人。都给我一锅烩了,煮粥!」 服务生傻了,结结巴巴的:「先生,海鲜粥在、在最后面一页,您、您看看……有鲜虾生滚粥,鲍鱼鸡丝粥,虾兵蟹将……」 徐茂辉霸气的一挥手:「野生苏眉、东星斑切了,片成鱼片扔粥里,澳龙挑个大的,还有帝王蟹,鲍鱼……有一头鲍吗?实在没有,两头也行,对了,野生响螺要是有大的,也片了扔锅里。」 巴拉巴拉半晌,徐少总算满意了。菜单直接一摔,扔服务生怀里:「先这么着吧,大半夜的,简单凑合一下。」 服务生哭丧着脸下去了,没一分钟,大堂经理点头哈腰擦着汗小跑过来。他当然认得这几位熟客,挨个殷殷问候:「冯总好,徐总好,谢总好,齐总好。几位老总想吃点什么,我来吩咐厨房——」 徐茂辉不耐烦的皱着眉打断他的话:「刚才不是说了吗?就喝粥!」 大堂经理脸都笑僵了:「徐少,您点那些称得上十全富贵福跳墙粥了,创意是真好,可是、可是没这么做的哈……」 「名字不错。」徐茂辉点上根烟,抽菸:「帮你们开创新菜品了,不谢。快点,哥几个快饿死了。对了,吩咐厨房,我不吃葱!」 齐乐明跟着举手示意:「我不吃香菜。」 正在夹着烟低头按手机的冯锡尧眼睛都不抬:「别放姜。」 大堂经理:「……」这活儿还是人干的吗? 一脑门黑线的大堂经理下去找厨师商量杂烩粥去了,小包间的房门也没关仔细,半敞着尺把宽的门缝,偶尔看到有服务生端着盘子经过,也不是六七点钟用餐高峰期时候的状态了。 谢言出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碰着谁了,就在房门不远的地方跟人说着话。 两人声音都不高,尤其是跟谢言说话的主儿,声音低沉的不仔细去听几乎分辨不出来。 房间里的三个人听不太清楚也没搁心上。这种地方来来回回的,碰到的无非就那么几张熟面孔。 第2页 「城东的紫勛汇仁府要交付了吧?」徐茂辉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冯锡尧接话接的也不上心,心思和眼睛一块儿拴在手机上呢:「快了。」 倒是齐乐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补充了两句:「就下个月中,这段时间有业主瞎j八折腾,打算找媒体曝光我们精装修标准缩水的事儿呢。」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词惹着冯锡尧了。男人从手机上抬起头,斜着眼睛看了下齐乐明:「说你多少回了?就不长记性?非得成天把生-殖-器挂在嘴上?怎么着,好听还是好看?」 齐乐明刚好喝了口菊花茶,闻言呛了下,咳得惊天动地两眼泪花翻飞:「冯总,老大,咳咳……」 这边齐乐明连咳带喘的还没说出个囫囵话,房门从外面推开了,谢言笑吟吟的拿着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进门:「什么事儿说的齐总这么高兴?」 齐乐明咳嗽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说话断断续续的:「你哪……只眼……眼睛,咳咳……看到……咳咳……高兴……」 徐茂辉混不吝的火上浇油:「冯总让齐总没事儿别把生-殖-器挂嘴边,不好看。」 男人间浑话脱口就来,谁也没当回事。 冯锡尧要笑不笑的斜睨了眼徐茂辉。啧,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 倒是齐乐明,好不容易压下那阵咳嗽,好奇的随嘴问了句:「刚跟谁在门口说话呢?叫进来一块儿喝粥?」 谢言笑意微敛,难得含混带过:「没谁,一个熟人。」 谢言这么一推脱,连徐茂辉也好奇了:「哪个熟人啊?我们不认识?干嘛藏着掖着不说?相好的?」 被这么挤兑着,谢言也是没辙了。男人抽了抽嘴角,看向冯锡尧,脸上笑意全没了:「丁勛出来了。」 房间里有一秒钟的凝滞。齐乐明跟徐茂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悔意。 操!早知道就不问了。 倒是正儿八百的当事人冯锡尧,看过去脸色并无二致。男人放下手机,单手撑着额角歪着头,看过去说不出的风流写意:「我知道,上个月的事儿吧。」 话题涉及到丁勛,就连二世祖徐茂辉都不跟冯锡尧顶牛对着干了。 「我说海晏这煮个破粥怎么这么费劲?老子快饿死了。」 几个人之中,数谢言年纪最大,也跟他们几个的工作没有任何交集,不存在利益关系:「不能讲和吗?」 「不能。」冯锡尧不会甩脸子给谢言看,可是这答覆几乎是连想都不想就出了口。 「要我说,」谢言没什么私心,自然坦荡又直接:「过去都是好哥们儿好兄弟,原本为了利益撕破脸就不好看。你俩这散财童子样的请律师团打官司也有六七年了吧?斗来斗去的,为了置这口气,值吗?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一样了。」 冯锡尧居然还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要谈也不是不能谈。就上个官司,高院不是判他赢了吗?标的物一个亿对吧?我知道他请律师花钱,也不会那么绝。马马虎虎赔给我八千万,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齐乐明倒吸一口凉气,趁着自己嘴欠说话之前,端杯喝茶。 谢言没辙,伸手拍了拍冯锡尧的肩膀:「行,你们一个比一个犟,一个比一个狠,我当不了这说客,我自动下岗。」 徐茂辉看看冯锡尧,有心想说点安慰的话,偏偏自己脑子里就没安慰人这项技能。抓耳挠腮之余,徐少很快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妈了个鸡!粥呢?这店还想不想开了!这都他妈的几点了?!我这暴脾气!」 万幸徐少发脾气还是管用的。隔了没两分钟,大堂经理亲自陪着,诚惶诚恐的把脸盆子那么大的滚沸砂锅端了上来,各种海洋珍宝浮在雪白翻腾的米粒上,看过去完全不至于成了黑暗料理的模样。 「吃粥吃粥!」徐少率先拿了勺子往自己碗里装了一碗粥。鲜嫩的鱼片、粉红弹牙的虾子、耀武扬威的大蟹钳子。 「来来,辉哥亲自给你装的粥,赶紧吃。」徐茂辉把粥碗推到冯锡尧面前,明明是关心,说出来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结果:「成老子的牌赚老子的钱还要老子亲自装粥给你吃,冯总你面子老牛逼了这是。」 冯锡尧笑,垂下的眼睫浓密且长:「谢谢辉哥。」 「呕!」插科打诨是齐乐明的强项,这么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徐茂辉的用意?是以立刻跟着配合:「辉哥啊,还代我也装一碗吗?我这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滚犊子。自己长手管干啥的?」徐茂辉翻他个白眼:「你那不是隔夜吐,我看像妊娠反应。要不齐总去看看男科?嘶,不对,这到底看男科还是妇产科?」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斗着,冯锡尧当然明晓好友的心思,脸上也是极其配合的微笑着,看过去平常无恙。 也只有他异常黑亮又深不见底的狭长双眼中,酝酿着一股低气压的风暴。生冷,极寒,裹了寒霜一般。 花曳 cp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中长篇,有点小鸡冻。总之,就是各种欢迎哈。 第2章 a市的天气,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这才九月份,按说还踩着秋老虎的尾巴,即使热不到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也凉快不到哪儿去。可是老天爷就这么任性,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连着下了四五天的大雨之后,温度直接掉到了二十度以下。 第3页 大街上穿短袖的也有,更多的则是默默屈服了,换上了长袖披了外套。 「老大,」敷衍的两记叩门声响后,齐乐明那张圆脸直接从虚掩的门缝挤了进来:「晚上一块喝酒去?朝天宫那边新开了家粤菜馆,香港来的厨师。」 冯锡尧摇摇头,一双长腿-交叠着架在气派的小叶紫檀办公桌上,百无聊赖的晃着:「晚上约了房管局新来的局长,在四城会,你去不去?」 齐乐明敬谢不敏:「不去。那种酒局闷死个人,我都不如回家陪我儿子吃饭。」 「乖,」冯锡尧挥挥手,赶小狗样的:「那你就回去陪你老婆儿子吃饭吧,成天野的不着家,就知道玩儿。」 「我真是冤死了我。」齐乐明苦着脸:「我哪有只顾着玩儿,我很有进取心的好不?你看咱们项目上的事儿,哪件我不上心的?对了老大,快到中秋节了,我那边有几个关系户——」 「自己去找王娜领。」冯锡尧不以为意的接话:「她那边超市卡油卡都有,你要是觉得不合适,直接拿现金。」 「好嘞。」齐乐明痛快的点点头:「哦还有,前两天有人过来给我送了几盒美心的月饼,我知道老大你不吃,可是我记得阿姨喜欢甜的对不?我帮你拎两盒过来?」 冯锡尧瞟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划过桌面,要笑不笑的:「呦,有人给齐总送月饼啊。」 齐乐明讪讪的抓抓脑袋:「就二建那个孙总,几盒月饼,我没收别的。」 「瞧你那点出息。」冯锡尧不逗他了:「真有心你就开车给我妈送过去,又不是不熟悉,正好陪她说说话。」 「成!」齐乐明想了想:「正好我也有阵子没见着叔叔阿姨了,就今晚去。」 冯锡尧沉吟了几秒,还是说了:「老太太的病復发了,心里不痛快,别捡疼的地方戳。」 这下齐乐明可结结实实惊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上次见面我记得还好好的。」 「上次见面到现在都大半年了。」眉眼清俊的男人微哂,笑意未达眼底,带着点无奈:「再怎么精心养着,这不是快到五年了吗?也就年后去复查的时候发现的。」顿了顿冯锡尧唿了口气:「这次恐怕不乐观,她这个病就怕復发。」 「还不到六十呢。」齐乐明嘟囔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上次见面还抱着我儿子逗他玩,看过去精神着……」 冯锡尧被他的话带的有剎那的出神。 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三,齐乐明一家三口去给老太太老爷子拜年。 平时不去想也没在意,这会儿被齐乐明提起,那画面鲜活的就像昨天才发生的。 他记得,老太太特稀罕齐乐明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当时还半是埋怨满是感慨的说,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老大,丁勛……」齐乐明的话把男人拉回现实。 看着这人慾言又止的样子,冯锡尧失笑:「怎么了这是?有话说有屁放。」 「我是听说啊,」齐乐明先声明自己说的那些话来处:「早上来公司不是碰着徐律了嘛,他说的,丁勛那边搜罗着,又要立案了。」 波澜不兴的摸了摸眉毛,冯锡尧扯扯嘴角:「养了徐律师他们一大堆人干嘛的,不就是打官司的吗?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他丁勛不肯罢休,咱们好好奉陪就是了。」 说起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从六年前冯锡尧跟丁勛翻脸绝交,这两头倔驴寸步不让的开始打官司,各自身后的律师团都在这拉锯战般的时间里获得了丰厚的利润报酬不说,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的,在公事之余,竟然也结交出了神奇的革命友谊。 要知道,丁勛那边身后站的,跟冯锡尧这个地头蛇可不一样,是从帝都请过来的精英律师团,原本跟徐海徐大律这边的圈子没过多交集的。 「问题是,」齐乐明有点愤愤不平:「上场官司他不是才赢了吗?干嘛这么咄咄逼人的?为了点钱翻脸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掘了他家祖坟或是抱他家孩子跳井了呢。」 冯锡尧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男人轻笑了声垂下眼睑,于是他眼底那点原本就让人看不懂的光芒彻底被盖住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晚上的饭局一如既往的无聊。 只是冯锡尧笑吟吟的,任是谁都看不出来半点的不耐烦。 房管局新来的顾局长是从外地调过来的,据说原本也在w市城建口子当一把手。 酒席过半,看着自己带来的王蕊跟顾局长聊的热火朝天,冯锡尧扯了扯衬衫领口,借着出门去方便的由头换口气。 包间内外冰火两重天。一门之隔,烟气酒气氤氲到令人胸闷的气息被关在内里,走廊里虽然也是各种气息糅杂,却带着点清冷,令人好过太多。 冯锡尧揉揉额头,信步往走廊尽头走去,他记得,转个弯那里,应该有扇敞开的窗。 不成想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走廊橘黄的暖光下,对方双手随意的支在窗台上。宽肩,长腿,寸短的头髮根根分明。看不到正面,只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和他右手食指中指间覆了层浅浅薄灰的一点猩红。 烟气若有若无,冯锡尧无声的啧了下。 他没有避开的道理,不然倒像是自己心虚了什么一样,真是笑话。 第4页 对方的听觉很敏锐,悠然不见急促的回头,两人的视线一下子对个正着。 冯锡尧把手插在裤袋里,笑容不改:「丁总,好久不见。」 男人的面容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浓眉大眼,凛厉刚毅。 或许是对方全无准备会突然见着冯锡尧,一愣之下,瞳孔急缩,薄唇下意识的抿成了一道线。 冯锡尧面色如常,表情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遇到了商场上的故交或是朋友:「好久不见,丁总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强干。这髮型,呵,倒是更衬丁总的气质了。」 「托冯总的福。」男人很快回过神,声音偏低却也不愠不火,就像是听不出冯锡尧话里暗含的嘲讽之意:「挺凉快。」 「丁总这是在四城会宴请客户?」冯锡尧看着男人站直腰板,那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精壮身躯就那么随意站着,不刻意不经意间,流露出贵气天成的傲慢。 男人随手把菸蒂碾灭在手边的垃圾筒上面,坦然镇定:「没,跟费大律一起吃个饭,聊聊接下来诉讼的事情。」 冯锡尧一怔,旋即想起,丁勛身后站着的律师团,好像是有这么位大律姓费。 呵,这人也真是直接。 「我还以为,」冯锡尧笑吟吟的:「或许今儿个,是丁总朋友张罗着为丁总洗尘的。」 洗什么尘,那就不言而喻了。其实更应该吃顿豆腐宴吧。 毕竟那十个月的拘留所生涯,怎么说都是丁勛这种天之骄子人生中的一抹污浊败笔。 「行,不耽误丁总时间了。」冯锡尧抬腕看看手錶,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丁勛听不出情绪的话语:「冯总穿这件衬衫真精神。还挺念旧。」 冯锡尧懊恼的皱了下眉,早上出门他都没留意,随手扯了件长袖衬衫就穿上了。谁知道会是这件。 不过话说过来,他冯锡尧到底也不是女人那么心细又计较,会在分开后把所有曾经的痕迹和礼物清理的一干二净。 是的,这件淡蓝色的hazzy衬衫是丁勛送他的,在他们还没翻脸闹掰之前,冯锡尧过二十四岁生日时候送的。 口头上你来我往斤斤计较的没意思。冯锡尧忍了忍,到底没再回嘴,抬脚回包间了。 身后丁勛就那么靠在窗边,手指下意识的又伸到裤袋里捏住了烟盒。 *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冯锡尧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十年陈的古树老料回味悠长。 徐律师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在笔记本上最后记了几笔,合上本子:「这次我觉得没问题,区院是陈一成法官,打过很多次交道,他的办案习惯我清楚。」 「输了又会上诉到高院,不到最后判决都难说。」冯锡尧看过去并不兴奋,甚至有点百无聊赖:「打持久战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徐律师的水平,我相信。」 徐杰讪讪的,镜片后的目光有点躲闪:「冯总,其实上次……」 冯锡尧有点好笑:「我又没说上次是你故意放水输给对方。再说了,我冯锡尧是输不起的人吗?」 顿了顿,清瘦的男人微微倾身向前,把那杯没动的茶水往徐律师面前推了推:「尝尝。三年茶七年药十年宝。只要底子好,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了。」 徐杰摸不准冯锡尧这话的隐含义,端起茶含混的应了一声:「冯总你放心,这次如果不胜诉,我徐杰个人分毫不收。」 「该你的,一分都少不了。」冯锡尧眼睫很长,乍一眼看过去,凤眼含笑的样子很容易给别人好相与的错觉:「徐律你别多想,踏踏实实帮我打官司,输赢不重要。」 第3章 紫勛汇仁府是紫勛地产在a市的第六个项目。 坐标城东,占地近百万方的超级大盘,涵盖多层、小高层、花园洋房、联排别墅等多种物业形态,低密度高绿化,每次开盘基本上都是一抢而空,典型的一房难求。 金九银十,初秋的楼市最为繁忙,也是各家开发企业卯足了劲广收银子的时节。 汇仁府二期的交付连着三期的开盘,即使有交付时候的不和谐声音,开发商俨然完全不憷的架势。盘照开,该托关系的照样托关系找门路,想方设法把定金塞进来以求买套房子才好。 这种节骨眼,省高院的夏园副院长,把关系托到了冯锡尧这里。 「夏院长的房子你亲自过问。」徐茂辉不厌其烦的在电话里叮嘱:「别图省事丢给下面置业经理,大好的机会,你说你这不是瞌睡捡着枕头吗?把住夏院长的关系,整死姓丁的。」 冯锡尧掐了菸蒂,笑到不行:「徐茂辉你怎么那么幼稚?省高院是你家开的还是夏院长家开的?」 「我俩联合开的行吗?」傲娇徐总冷哼一声:「热脸贴冷屁股,你冯总家大业大,爱j八输官司赔钱就去输,权当老子多管闲事!」 「哎你这人,」冯锡尧低头服软:「我又没说不领你的情。徐总你放一百个心,夏院长的房子我亲自去给跑手续,回头要是跟夏院长吃饭,徐总记得赏脸。」 挂了电话冯锡尧依然意犹未尽,揉了揉鬓角拨了内线叫进来齐乐明。 「你打电话到案场查查,登记姓名是赵丽女士。看看她想要的是哪套房源。马上就问,这可是徐总帮咱们找的省高院的关系户,齐总你懂的。」 第5页 齐乐明眼睛一亮,脑子特灵光:「省高院的?多大干部?管用的话我马上开车亲自去查。」 「管用。」冯锡尧摸了摸下巴:「副院长。」 * 晚上冯锡尧被老太太一个电话召回了家吃饭。 冯妈妈看过去精神还不错,就是鬓角和前额的头髮,从髮根全白了。那是癌症熬心血熬的,什么补品都没用。 「尧尧,」老太太帮儿子装了碗冬瓜汤:「你今年都三十一了。我知道你长情,对邓欣一直念念不忘。可是这也好几年了……」 「谁?」正在吃饭的冯锡尧一时间没回过神,微微拧着眉下意识追问了句:「邓欣?」 冯妈妈错愕的瞪大眼睛:「我记错名字了?可是我明明——」 「对对!」冯锡尧一叠声的抢断老太太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是叫邓欣。妈我刚才正想公司项目开盘的事儿呢,就是没听清。」 老太太点点头,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情绪有点低落:「妈这次復发,没多长时间活头了。你爸说儿孙自有子孙福,让我别管。可是妈就觉得,你这三十好几了,再怎么忙事业,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要不太晚要孩子,精力上都顾不过来。」 冯锡尧喝了口汤,神色恢復了淡然:「我没一直放不下。就是事儿多,又没碰着合适的。妈你别急,等我十月份忙完手上的事儿,争取带个姑娘回来给你看看。」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的表情,冯锡尧再了解不过的补充:「放心,不是找人煳弄你。我们公司财务总监前些日子帮我介绍的,对方是个小学老师,这不是一直没倒出时间么?我看过照片,是个挺文静的姑娘。」 冯妈妈一下子就高兴了,身体微微前倾,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真的吗?小学老师好啊,工作稳定,还能照顾家庭。多大了?本地人吗?尧尧你回头先见见,觉得还行就带回来吃顿饭,我跟你爸没什么太多要求,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 冯锡尧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邓欣那孩子也是可惜,年纪轻轻的。」或许是自己心愿即将达成,而这事对于儿子又是无法翻篇的遗憾。冯妈妈带了点弥补的样子:「当年你俩那么好,每回都听你说邓欣这样好那样好的。又漂亮大方又聪明能干。我让你带回来见见,你脸皮薄,老是往后推。你说说……要不就算没福气认这媳妇儿,起码逢着忌日,我们也能一块儿去献束花祭奠一番不是?」 对于自己当年脑子进的水说的谎,冯锡尧眼下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扮情痴:「她当年白血病去世,她家人按照她遗愿,海葬了。所以,咳咳,也没地方祭奠什么的。行了妈,不提这个。你好好养身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还指望你病好了帮我带孩子呢。」 冯妈妈抹抹眼角:「嗯,妈不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争取帮你带孩子。」 * 「这套房子留给你。」冯锡尧抽完一根烟,起身下地头也没回:「就这么着吧。」 床上漂亮的女人一下子懵了,红潮未退的脸上带着惊愕和不敢置信,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冯总,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冯锡尧背对着大床穿衣服:「不是。这两年你没什么不好的。」 「那是为什么?」女人有点委屈。这种时刻没有温存她也认了,可是帅气多金的金主突然翻脸要结束关系,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男人穿好衬衫转身,表情温柔,堪称完美无瑕:「我妈让我结婚,所以我们这种关系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什么都不求,不求名分。」女人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坐在床上:「所以冯总你就是结婚……」 「你不介意我介意。」冯锡尧的答覆温和却坚定:「不结婚随便我怎么胡闹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一旦结婚,我会对我太太和家庭负责。」 开车出门,深夜的凉风从敞开的车窗钻进来,温柔也冷清。 调成背景音的电台里放着张国荣的那首千千阙歌。深情且孤单。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因你今晚共我唱……」 心思被触动的猝不及防。 某年某月某个同样月色如水的初秋夜晚,他曾经和某个男人在ktv里合唱过这首歌。 哪怕酒精薄醉咬不准音调,哪怕粤语不伦不类惹人发笑。 他记得,那人唱的认真,明亮且执着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依稀仿佛是种情深不悔。 自嘲的笑笑,冯锡尧换了个台。哥哥的歌曲淡去,变成时下最流行的某网红金曲。 自己十分钟前才用一套房子打发的女人张倩,好像就很喜欢这首歌,没事的时候经常哼唱。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挺好。 * 冯锡尧跟徐茂辉进门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会碰上丁勛。 夏园请客,美其名曰是要答谢冯锡尧帮着买房又给出优惠,谁知道一推门,还没等抬头打招唿,先看到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夏园和丁勛。 年过半百的夏院长热情的起身打招唿:「冯总来了?还有小徐,来来!别客气,都坐。」 徐茂辉尴尬的瞄了冯锡尧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老子真不知道夏院长会邀请丁勛! 第6页 冯锡尧脸上笑容丝毫不边,周到寒暄:「夏院长真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还有丁总,久等了。」 「哪里。」夏院长呵呵笑着:「是我来早了。这还差五分钟六点呢。对了,在路上刚好碰着丁总,不介意一块吃饭吧?」 「不介意。」冯锡尧语气温和,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不介意。」徐茂辉的言不由衷傻子都能听出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夏园兴致很高,招唿着服务员走菜:「开瓶天之蓝吧,他们小年轻的喝白的,给我老头子上瓶啤酒就行。」 酒过三巡,冯锡尧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丁勛会出现在这里。 夏园的太太赵丽是丁勛大姨,虽然跟丁勛妈妈不是一母所处而是旁系的,可是赵丽跟丁勛妈妈关系很好,属于没事常联繫那种。 「冯总你也别怪我倚老卖老。」夏园点了点冯锡尧,又点了点丁勛:「我就不懂了,你们年轻人有什么事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的?从你们区检察院到我们高院,几乎没人不认识你俩的。这都多少年了?官司打了几场了?」 两人都不吭声,低着头貌似一副受教的样子。 「判了再申请新的,翻过来倒过去都是紫勛地产那点儿事。」夏院长看样子是要把说客进行到底了:「说起来也是一起并肩奋斗合伙开公司的情分,就为了利益分配的问题,闹成这样?今天你俩都在,冯总卖我个面子。丁勛也受到了教训,十个月的牢狱生涯也足够让他清醒,咱们商量着把话说开,别跟小孩过家家似的霍霍钱,行吗?」 「夏院长。」徐茂辉沉不住气了,可是憋屈的又不敢说重话:「您就甭操这个心了。他俩的事儿让他俩解决去吧,小徐敬您一杯酒,咱爷俩喝酒。」 冯锡尧勾唇一笑,风度翩翩毫无芥蒂:「夏院长既然开口了,这个面子怎么能不给?这样,具体牵扯的细节太多,夏院长咱们今儿个就不在饭桌上详谈了,扫兴。改天请丁总到公司,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丁总,成吗?」 夏园不疑有他,高兴的吁口气:「还是冯总有气量。丁勛啊,你得跟小冯多学学。」 丁勛端起酒杯,举了举示意,干脆的一仰脖直接干掉,言简意赅痛快应允:「成。」 就好像他完全猜不出这是冯锡尧惯用的缓兵之计一样。 第4章 丁勛正大光明的来了公司。 前台妹子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 她算是在公司干的比较久的,即使不曾见过当年丁总冯总双雄并立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时候,起码这两年帮着徐律师列印复印装订材料的,知道自家老闆有这么个势不两立的仇人。 而让妹子记忆深刻的是,这个仇人长得非常帅,挺拔硬朗,绝对是她那盘菜。 然后,一直做梦花痴的这盘菜,活生生杵到了眼皮子底下…… 冯锡尧故意把人晾在会客室半小时,结果前台妹子嘘寒问暖添茶倒水的跑了五六趟,生生让丁勛感受到了紫勛地产员工如火般的热情,半点被冷落的感觉都没有。 冯总很郁闷,又不好因为这么点小事去责骂前台妹子。真说起来,丁勛的股份还在,不管两人闹成什么样,丁勛还是公司的股东。 「不好意思,丁总久等了。刚开了个会。」冯锡尧好整以暇的推门,没有进去的打算:「到我办公室坐?」 「客随主便。」丁勛放下茶杯站起身,磊落坦然:「茶叶不错。」 冯锡尧觉得眉心跳了跳。看来前台把他平时喝的好茶叶泡给丁勛了。啧啧,美色误人吶。 「小张,」冯锡尧示意前台,笑的令人如沐春风:「把丁总的茶杯端进来。」 前台妹子被自己老总笑的打了个哆嗦,低眉顺眼的应了声,进会客室的时候还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丁总现在忙什么呢?」冯锡尧点了根烟,就手随意的把烟盒摔到了丁勛面前。 「闲着。」丁勛没抽菸,镇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哈!」冯锡尧唿出一口烟,缭绕的烟气挡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神情:「丁总即使赋闲也能日进斗金,不比我们这些劳碌命,天天忙死忙活也就是赚点吃饭钱。」 丁勛不跟他虚伪来虚伪去的兜圈子,直奔主题:「那天吃饭你让我来公司,我来了。有话直接谈。」 那点笑容凝结在唇角。顿了顿,冯锡尧微哂,弹了弹菸灰,勐的向后靠在椅背上:「早知道夏院长是你姨夫,我都不做那无用功了。」 说话不再丁总来丁总去的客套,这种不客气的模式才让丁勛觉得习惯:「确实是刚巧碰着的,我没那个癖好特意凑上去讨人嫌。」 是巧合还是特意,这会儿事后说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冯锡尧摆了摆夹着烟的手:「夏院长的面子怎么也是要给的,你说呢?」 丁勛不置之否,挑了挑眉安静等下文。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对方既然要速战速决,冯锡尧自然乐意之至:「八千万。丁总这些年对公司造成的损失,零碎的我就不计了,一笔头解决,法院那边我撤诉,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凭什么?」话不好听,丁勛说的却没半点火气,平静的就像在做工作报告:「一夕之间你兜了公章跑路,一纸诉讼把我告上法院。我损害公司什么权益了?还有这十个月的牢狱之灾。」 第7页 男人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冯锡尧我让着你,你真当我扳不倒你?」 「你当然能!」冯锡尧冷笑,猩红的菸蒂在半空虚虚点着丁勛:「丁总多厉害的人物,在帝都家大业大,向上三辈都是国家有功之臣,正经红三代。我冯锡尧一介平头小老百姓,哪有本事跟你斗?」 被这么夹枪带棍的讽了一脸,丁勛不以为忤,自若的点头:「说的没错。」 一口气好悬没噎着。冯锡尧被这人的厚脸皮折服,怒极反笑:「我提了和解条件,是丁总不乐意。回头夏院长那边,别说是我冯锡尧不给面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丁总请吧,慢走不送。」 话说到这么不客气,丁勛又是要脸面的人,按他的脾气即使不掀桌子也绝对没好脸子可看了。谁知道今天事情就这么邪性,丁勛就那么好整以暇的坐着,不愠不火:「这就炸了?冯锡尧你这几年修身养性看来效果不佳。」 冯锡尧想骂人,反唇相讥什么的。哪怕自己修养再好,碰着这人好像也都不翼而飞了。易怒,沉不住气:「我修身养性结果怎么样,不劳丁总烦神。」 丁勛干脆的点点头:「只是有感而发。冯锡尧,你提的八千万不是不行。只是你欠我个解释。你把这事前因后果坦诚的说明白,别骗我。钱我给你,一次性转帐绝不赊欠。从此以后一笔勾销。」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冯锡尧揉了揉眉心,咽下那点不甘心:「徐茂辉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当年紫勛正大花园被你做空帐面——」 「说实话!」丁勛强势抢断他的话,甚至带着点冷硬的呵斥味道:「冯锡尧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下方看。」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丁总还学过心理学?」心底再怎么惊涛骇浪,冯锡尧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丝毫不显弱势:「你说这不是真相?那好,丁总你觉得什么是真相?说出来我听听!」 「你当我是个傻-逼吗?」丁勛怒了。 「怎么?不是吗?」论起反应敏捷针锋相对,冯锡尧从来没输过。 两人之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氛围,还有种怪异荒诞的可笑感。 丁勛别开目光,稍一迟疑:「是你要上我那次,我拒绝了,你面子上抹不开,恼羞成怒了?」 做梦都想不到这人会提起这件事。冯锡尧气的脑仁疼,口不择言:「丁勛你给老子滚j八蛋吧!有多远滚多远!」 到底还是不欢而散。 * 相对比冯锡尧的不在状态心不在焉,坐在他对面的李瑶明显很满意。 「冯先生昨晚没休息好吗?看过去很疲倦。」李瑶长得不是那种惊艷漂亮型的,更多是种耐看的小家碧玉款,温柔体贴落落大方。 「还好。」冯锡尧振作了下精神,习惯的伸手去端茶杯:「抱歉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时间改了两次才跟李小姐见着。」李瑶是财务总监王娜家儿子的英语老师,王娜跟她比较熟,一听自家老闆打算娶妻,直接牵了线做了媒。 「都是年轻人,不介意我叫你名字吧?」李瑶轻轻咬了下唇,主动出击试图把关系拉近一步:「你也别李小姐李小姐的叫了,说起来我还比你小几岁呢,你叫我小李就好。」 「当然可以。」冯锡尧很会讨女人欢心,驾轻就熟。只是今天他不在状态,更确切的说是最近都不在状态。烦躁,逮谁都想吼一通:「虽然我都这把年纪了,跟年轻人不太沾边。不像李老师,正是好年华。」 李瑶二十六岁,a市师范大学毕业,本地人,独生女,家境中上。不说挑不出毛病那么夸张,起码真要结婚,是个不错的对象。 「说实话,」李瑶看了他一眼,飞快的垂下眼睑,就有了点恰到好处的娇羞意味:「锡尧你真看不出有三十一了。」 锡尧。 见鬼的想起自己多年前唯一被某人开玩笑叫过的谐音外号,带着点不正经的味道—— 细腰。 他说,细腰吗?让我抱抱瞧,看看够不够细。 再没有人敢拿这个打趣他。哪怕满嘴跑火车暴脾气的徐茂辉。 「我也说实话,」冯锡尧唿口气,下了决心快刀斩乱麻:「李老师对我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了,冯某也就不兜弯子直说了。家母身体久病欠佳,最近情绪也比较低落。我不至于是要冲喜那么愚昧的说法,可是老人家既然惦念着,我也琢磨趁这机会,把自己的婚事办了。让她高兴高兴。」 李瑶惊喜的瞪大眼睛,几乎忘了矜持:「你说,结婚?」 冯锡尧点头:「在我这个年纪,既然见面相亲,如果适合,奔着就是结婚的目的。再试来试去的谈恋爱也没意思。所以,说起来可能比较庸俗无趣,但实际就是如此,我觉得李老师各方面都还不错,是个结婚的好人选。」 李瑶想不到这火箭般的速度,结结巴巴的有点手足无措,可是心里又是一万个乐意:「我、我们才见、第二次见面。我是说,你条件那么好……我还没跟我爸妈提过……那你打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说到最后,女孩子到底脸皮薄,羞的红了脸,目光躲闪着都不敢看向对面帅气的男人了。 相对比着,冯锡尧坦然的太过,更像谈生意多过谈婚姻:「李老师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是春节前。至于你担心的所有问题,需要我配合的,我会无条件尽量抽出时间配合,比如去见你的父母,或者你还有别的要求。都可以。」 第8页 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李瑶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摸摸耳朵又摸摸鼻子,无意识间很可爱的小动作:「你也别担心,我爸妈都是,都是很好的人……」 出茶馆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 冯锡尧很贴心的让李瑶站在门廊那里等着,自己快走了几步去开了车,一直到女孩面前停稳:「李老师我送你回家吧。」 不是吵闹哌噪的性格,脾气温顺长得也说得过去…… 冯锡尧专心的盯着前方,那点心里的思绪波动掩饰的很好。 总归是要结婚,不如遂了老太太的意。纵使还有那么点不能见天日的不甘心,可是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事事顺意? 第5章 从紫勛文旅城回来,冯锡尧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对方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低调到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辆车从进了中山门就悄无声息的汇在车流里跟着,如果不是冯锡尧心细,差点就忽略了过去。 开车的司机小王有点紧张:「冯总,您看要不要给齐总打个电话?他有不少社会上的朋友……」 冯锡尧失笑,抓了抓鬓角翘起二郎腿,姿态随意风流。他晚上喝了点酒,没醉,微醺的感觉刚刚好,就是那种「谁敢超车老子死飈奉陪到底」的架势,混不吝。 「打什么电话,把车直接开到汇金去。」 「可是汇金的物管最近不是正在更换吗?」小王一心三用的从后视镜里远远瞄着那辆帕萨特,手上稳稳开着车,脑子还得一刻不歇跟着不省心老闆的疯狂思路。 「不是刚好吗?正好也好几年没活动手脚了。」冯锡尧单臂撑在车窗上,胆大却不鲁莽:「就算今天用法子把他逼走了,就是趟了明路打草惊蛇,下次再想来个措手不及就难了。放心,这车牌我刚给交警队哥们儿查了下,呵,认识。」 小王欲言又止的:「要不,冯总您过五分钟没问题,给我个电话我就走。如果没电话,我再通知齐总,或者直接报警,您看呢?」 「不用。」冯锡尧心里有数对方是什么人,只是想不明白这种「脑子被门夹了」的行为代表什么意思。如果是几年前,他还能往好了猜一猜。 「那行。」小王点头,讨好的补了两句:「我记得冯总是练过咏春拳是吧?」 咏春拳。 男人嘴角噙着轻松的笑意没吭声,黑亮的眼睛转向车窗外,看着一闪而逝的路灯和街景。 他怎么忘了,咏春拳也是那人教他的。这要翻了天去打一架,哪怕是偷袭,成功的概率也不高吧?啧啧,这个阴魂不散的王八犊子。 冯锡尧特意在地下车库门口让小王下了车离开,自己则是慢吞吞的换到驾驶室,一脚油门下了坡道。 底下负二层很安静,自从收费改为电脑程式全控制,连保安都下岗了。这个点儿更是扔块砖头都砸不着人的。 空旷的车库里,冯公子哥儿的皮鞋声不紧不慢,清晰的几乎带出迴响。 锁门。往回走了十几米。男人脱了西装外套搭在右手臂弯处,抬手喝了一口矿泉水。接着转向电梯间。 挨着电梯间那里有处昏暗的摄像头死角,冯锡尧靠在墙壁上,耐心的倒数着数儿。 数到三十的时候,轻快的脚步声跟了上来,由远及近。 一个人。 冯锡尧悄无声息的啧了声,毫不在意的扔下西装,活动了下手脚,微微晃了晃半满的矿泉水瓶子。 虽然这几年一直没再练过,因为懒,可是冯锡尧自认偷袭而出的那一下,无论速度还是出其不意,都该一击即中才是。 可惜他还是想当然了。 矿泉水瓶子骨碌碌滚出很远,丁勛横肘压在矮半头的冯锡尧脖颈间,干净利落一招制敌。 「真没想到,」冯锡尧眯着眼睛,微喘着笑:「丁总身手敏捷不减当年。」这小子手真黑,刚刚自己拿矿泉水那只手被他噼在腕弯处,这会儿还疼到发麻呢。 丁勛有点火大:「你这突然窜出来,不是我——」这话戛然而止。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不明所以。 冯锡尧倒是半点不惊讶,故意怼人:「怎么着?丁总这么一直跟着,不就是想打我一顿出气吗?来啊,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丁勛低低骂了声脏话:「胜之不武。」 「不打了?」冯锡尧困难的歪歪头:「不打就松手,脖子要给你压断了。」 凭本能条件反射动手的男人连忙松手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活动了下肩颈,脸带薄红的冯锡尧抬了抬下巴,几分轻佻:「丁总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着我干嘛?」 丁勛犹豫了一会儿,给出个耿直到令人无语的答案:「看看你喝了酒是不是比较容易套话。」 「我操!」冯锡尧简直服了:「这位大哥你脑子进蟹黄了吗?」这份执着也真够可以的。怎么早些年还在一块儿上班的时候,自己就没发现这个特质呢? 「不甘心。」丁勛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下巴绷出清晰凛厉的线条:「被人当成猴子耍。」 「耍都耍了,怎样?」冯锡尧懒洋洋的弯腰捡起西装,随意拍打两下,一脸欠揍样儿:「要么你今天就揍我一顿,反正也没人看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有意思吗?」丁勛背着光,面孔几乎隐在黑暗里,只有特别明亮的双眼,熠熠生辉:「冯锡尧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就算合作不成,好聚好散是起码。」 第9页 「可不就是这样?」冯锡尧弄明白了被跟踪的原因,自然也不想继续谈下去了。干脆哄小孩样的敷衍:「行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可以吗丁总?哦对,那天你说什么来着?就我想睡你,结果没睡成,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记恨上了。就这原因。」 这话一说,丁勛真怒了:「冯锡尧你!」 「嗐。」冯锡尧可不怕他,蹬鼻子上脸的凑近一步,拍了拍男人肩头:「你要原因我给你个原因,丁总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么斤斤计较的,没意思。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啊?」 精短寸发男人往后让一步,像是嫌弃对方拍打自己那只手:「我以为不管怎样,合作那么久,起码的坦诚态度还是会有的。看来是我傻-逼了。冯锡尧,老子真想结结实实揍你一顿!」 无所谓的「那就揍呗」还没出口,就被一句冷如冰碴的话噎了回去。 「你不值。」 想着不用上心不用多想,冯锡尧还是被刺伤了。仅仅这样简单三个字。 「我不值。」冯锡尧抿了抿唇,一半是酒意一半是不甘。那点情绪在肚子里翻搅着壮大着,生生噎的他喉咙疼眼睛热:「你值!你丁总多他妈潇洒,干的那叫人事儿吗?还舔脸事后玩失忆!」 听出一点端倪,丁勛就算还不清楚具体,起码知道了这其中确实有隐情有真相。 「有话你就痛快的说!我丁勛自认站的直行的正,没什么敢做不敢认的!」 冯锡尧拎着西装,另一只手半举起,手背掩在嘴上,像是个后悔多言的动作。 「冯锡尧,钱也好,牢狱之灾也好,我都认了,只求个痛快话。」丁勛趁热打铁,摆出十二分的诚恳:「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四周极端安静,空旷的停车场暗影重重,带着令人喘不上气的压抑。 「哪有。」冯锡尧放下手,神态已然恢復如初,那点恼怒的裂痕不翼而飞:「我再怎么无耻,也是要脸的不是?丁总没做的事儿,我冯锡尧万万不能栽赃陷害。行了,撤吧,我这困的眼睛都睁不动了。」 好不容易撬开的一丝松动弹回去,又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皮赖样儿。丁勛气的脑仁疼,偏偏无可奈何。 「既然这样,冯锡尧你等着吧,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千万别留情啊!」冯锡尧冲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欠欠的喊了句,极其找打:「不尽力斗着还有什么劲儿?赢了你我也胜之不武啊!」 他看着那男人握紧拳头,就像过往每一次被自己气个半死又只能憋着的傻样。 那点笑容突然就染了苦涩窜了味儿,变得兴味索然了。 * 李瑶的父母对冯锡尧很满意。 「有空就跟瑶瑶回来玩,别带那么多东西,太破费了,我跟你叔叔都不怎么吃这些。」李妈妈一直送到门口,殷殷交代:「过来就好,喜欢吃什么让瑶瑶跟我说。」 冯锡尧礼貌的致谢:「您客气了。不过阿姨的厨艺真的没话说,非常棒。叔叔阿姨留步,别送了。」 「最近要降温,小冯你妈妈身体不太好,记得叮嘱多穿件衣服别受凉。」李妈妈越看越喜欢这个准女婿,真是哪儿哪儿都好:「见面的事情不急,等她养好身体。」 冯锡尧点了点头,有礼有节:「我母亲最近刚出院,稍微歇段时间稳定一下,到时候我来安排您二位跟我父母一起吃顿饭。」 「妈你跟我爸回去吧。」李瑶扯着自家妈妈的衣袖摇了摇,带着小女儿娇态:「我送锡尧下楼就好了。」 一直到两人出了楼栋再也看不到身影,李爸爸才咳嗽一声:「回去吧。哎我总觉得这个小冯好是好,就是说话太客气了。」就没有一家人的亲性。 「你懂什么。」李妈妈依依不捨的转身:「人家小冯是做大生意的,见的大场面多了。言谈举止跟你个普通小老百姓能一样吗?」 李爸爸脾气好,笑笑没接话。他总觉得,这个姓冯的年轻人恐怕跟自家丫头没缘分。 当然这话他不会讲出来,不然老太婆怕是真要生气了。 「行了,上去早点休息吧。」车灯闪了两下,冯锡尧拉开车门:「李老师也留步。」 「哦。」李瑶眨了眨眼睛,没走没也下文,就那么看着冯锡尧,眼底有着怀春少女特有的憧憬,一览无遗。 冯锡尧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女孩子顺滑的头髮,从善如流:「回头电话联繫。」 女孩的依依不捨和那点期待是恋爱中人的小心思,不会看不懂。只是从最初,冯锡尧就是理性的,陷进去只有李瑶一个人而已。 第6章 「这次来开会要几天?」丁勛开了一罐冰啤酒递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新山宾馆?」 丁功仰头喝了一大口,痛快的啧了声,放下啤酒罐:「三天。周六回去。怎么,我才来就开始算日子赶我走了?」 「我没有。」丁勛看着他哥,一脸无奈:「你爱住几天住几天,我嫂子不跟你急就行。」 丁功哈哈一笑,挑了挑浓眉。他跟丁勛是亲兄弟,可是长得并不是很像。当哥的像妈妈多一些,丁勛则更像丁父。俩人最像的也就是那一副浓眉了。 「怎么样了?你和你那个过家家的小朋友,说明白了?」 「怎么说话的?」丁勛自己也开了罐啤酒坐过去。丁功说的是冯锡尧。在他眼里,俩人那点势同水火的官司往来就跟小孩过家家差不多。潜台词就是幼稚。 第10页 丁功笑模笑样端着啤酒点了点自家弟弟,脸上没有火气。也只有了解他的人能看出些许端倪:「还不乐意我说。丁勛你丢人不丢人?去年也就那个点儿我去十三旅公干不能对外联繫,你就给薅进去了?丁家老二是面粉捏的?你脑子进水了嗯?孙家白家魏家那几个公子哥儿,我记得跟你关系都不错,也就是上下嘴皮子打个招唿的事儿。怎么着?」 「我的事儿你别管。」话说的不客气,丁勛倒是对他哥没半点意见,纯属这么直统统讲话习惯了:「我有分寸。」 「还护着人不给我碰。」丁功哼笑,啧啧称奇:「要我说,有那胆子把我弟扔进去,就该有自个儿把牢底坐穿的准备。」丁功从政,跟军方过往甚密,他这么说话还真不是狂妄:「你那小朋友叫什么来着?我查了下,是有点关系,可在你哥我眼里,那点关系就是个屁。」 「我说了我有分寸。」丁勛有点烦躁,好看的浓眉拧起来,手里的啤酒罐发出咯吱的声响。 「懒得管你。」丁功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你有本事一手一脚搞定最好。别说当哥的没提醒你,老爷子这次可火大了。卯足了劲儿打算狠抽你一顿。」 眉心一跳,丁勛不吭声,别开视线盯着地面上的一小块疤痕。 丁功幸灾乐祸:「多少年没拿的压箱底武装皮带都翻出来了,老二你觉得你这顿打能逃过吗?」 「喝完了?喝完了你还是去住宾馆吧。」原本没见着,丁勛觉得他还有点想念他哥。眼下见着了……还是算了。从小到大,丁功阴损的都是哪儿疼戳哪儿的主,看过去纯良无害,蔫坏的小子。 「丁老二你出息的!」丁功来之前心里那点膈应终于被抚平了。看到丁勛各种不爽,感觉真爽啊:「要我说,过年你踩着年三十那天回去,老爷子就算想动手,也得好好过了年不是?到时候你好好陪老爷子喝顿酒说点好听的,也就揭过了。对了,你现在喝酒喝大了还断片吗?」 「我什么时候喝酒断片的?」丁勛莫名其妙。 「就你大学毕业那年,你们同学聚会。」丁功揭短揭的毫无心理压力:「你忘了我可没忘,哪个人被班花靠着肩膀哭的梨花带雨的?结果被我拖回去转天醒来就忘了?」 「就那么一次破事,多少年了。」丁勛也是无语:「没完了?」 「你一个人在a市,我当哥的不是怕你再办这种蠢事吗?万一酒后失德什么的不说,自个儿还给忘了,回头哪天来个拖鼻涕小毛头抱你大腿喊爸爸。」丁功笑吟吟的:「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丁功这天马行空的想法雷得不轻。丁勛刚要反诘,蓦地一个念头冒出来,生生吓出他一身白毛汗,直接导致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拐了个弯:「哥你说我喝醉了断片儿?除了大学毕业那回,还有吗?」 丁功托着脑袋想了想:「后来你就自己一个人来这边了,我哪儿知道。让我想想……好像还有一年春节,你跟几个太子爷聚餐也出这么回事的,白家二小子白令元直接帮你在酒店开了个房间。」 扯了扯嘴角,丁勛没接话。 「怎么着?不是真酒后乱性了吧?」丁功好奇的不行。 丁勛摇摇头,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我去帮你拿被子铺床。」 * 「真巧。」谢言有点诧异的看着面前杵着的大个子,抓着毛巾擦头髮:「丁总也在这家健身会馆锻鍊?」 「我来找你的。」丁勛直奔主题:「练完了?一块儿到楼下喝杯茶?」 稍一思忖,谢言痛快点头:「行,你等我一会儿。就去costa吧,方便。」 晚上九点钟的咖啡馆几乎没什么人,俩人挑了个清净的角落,背景音乐若有若无,很适合谈话。 「茶?咖啡?果汁?」谢言站着,打算去点单。他的头髮还没怎么干,浅浅的水汽漂浮着,夹在浓郁的咖啡香气里竟然一点不违和。 「不要咖啡谢谢。」丁勛没跟他客气:「其他随意。」 远远看着柜檯那里慢声细语的两个人,丁勛有剎那的失神。 自从大学毕业那年发生喝多断片儿之后,他就很注意让自己不要喝多。毕竟完全失控的感觉很糟心。事实上丁勛相信人人心里都住着个魔鬼,跃跃欲试的等着那扇名叫自律自制的大门什么时候关不严密,好趁机跑出来为非作歹。而酗酒之后,无意是最好的时机。 「帮你点了杯红茶。」谢言走回来坐下:「有事找我?」 真的说起来,谢言跟丁勛并不算很熟悉的关系。毕竟当年也是因为冯锡尧的居中介绍,大家在一张桌子上喝过几次酒而已。 干脆的点头,丁勛直奔主题:「谢言你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对吗?在医院转岗做管理之前,一直是心理科室的骨干。」 「过奖。」谢言今年三十六,比他们几个都大,眼下在宏光医院担任副院长:「不过专业确实是心理学。」 丁勛抓了抓寸发,一鸣惊人:「催眠治疗你现在还能做吗?」 「别开玩笑了。」谢言想都不想的拒绝:「我这都几年没碰专业了?这也太儿戏了。对患者不负责任。你去我们医院,我帮你介绍心理科主任——」 「不行。」丁勛断然拒绝:「这事儿非你不可,别人我不相信。」 眼皮跳了跳,谢言有点模煳的预感。 第11页 「对,是我。」果然,丁勛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我一直觉得冯锡尧不对劲,以为问题出在他身上。直到前两天跟我哥聊天,才想到问题很可能出在我自己身上。我喝酒断片儿,就是那种喝的很多的情况下。六年前,很不巧的,我跟冯锡尧撕破脸前的一个月,我们喝过一次大酒。」 「为什么是我?」谢言的表情看过去并不那么惊讶:「你知道事关你和冯锡尧,我是站在哪边的。」 沉默了几秒钟,丁勛看了看店里角落的一盆绿植又转过来直视谢言的双眼,慢慢开口:「我的预感并不太好。而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我不想有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 谢言笑笑,摸了摸下巴:「或许不需要催眠那么严重。你把你记忆里零星的画面说说看,我可以站在专业的角度给你点建议。」 「正是因为不记得了。」丁勛端起热茶,没喝又放下了:「那天请物价局的贾局长吃饭,后来喝多了,冯锡尧扶着我到楼上开房间的。就记得这个,别的都不记得了。」 事情的特指性已经很明显了。谢言暗暗吸口气,突然头疼。 这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觉得,正因为你是冯锡尧的朋友,找你才是最稳妥的。」男人声音很沉,低低的磁性很好听:「我不是不相信别的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按照最坏的可能性,我不想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件事。」 * 「决定了?」谢言慢条斯理的打开治疗床旁边的檯灯。暖色的光线带着让人镇定放松的效果,笼罩在靠在上面的男人侧上方。 「开始吧。」丁勛很坦然的挑了下浓眉。硬朗的面部轮廓一半被橘黄的光晕映着,一半隐在深沉的夜色中,光与暗的交汇在这里碰撞,勾勒出锋利淬火的凛厉线条,自男人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杀伐果断干脆利落。 谢言摸了摸眉毛,靠坐在椅子上失笑:「你还真是对我有信心。说起来我都几年没碰专业了,你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丁勛勾了勾唇角,黑亮的眼底坦坦荡荡,他用眼神表明了态度。 「好吧,废话不多说,开始之前,我先跟你说几点注意事项。」唿了口气,谢言单手松松搭在治疗床的床沿上,直视着丁勛的双眼:「首先,这次治疗只针对那次特定的记忆,帮你情景恢復,不会涉及任何无关的事情。所以,这点职业操守你还是可以信任我的。其次,待会儿我会视情况而定来决定深度,不过我会尽量避免深层次催眠。没别的意思,我不想因为我主观的一些印象给你造成暗示的指令。最后,」谢言没回头,拇指向后点了点,语气浅淡:「资料柜那里我放了一台打开的家用录影机,在你醒了之后,本次治疗全过程都可以看得到,不用担心我瞒你什么,或是漏掉一些关键的细节。」 丁勛点点头,言简意赅:「有劳。」 「我是想让你放松的,」谢言扑哧失笑,摇摇头:「怎么好像我现在比你紧张?对了,丁勛你醉酒后没有暴力倾向吧?」 「确定没有。」关于这点,丁勛还真提前做过功课:「除了清醒状态下,就断片儿后我也问过我哥和我朋友,从他们的反馈来看,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谢言动作夸张的拍了拍胸口,打了个响指,面目温润的男人语气轻快:「现在,你是喝了很多酒脑子都不清醒的丁勛,我是被抓壮丁送你回房间的冯锡尧,让我们一起来一趟时光之旅,回到七年之前。」 第7章 「天气这么冷,吃羊肉锅子去吧。」齐乐明哈着气搓着手,一脸馋样。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事情谈成了冯锡尧也高兴。只是再怎么说,见得多了多少能控制着情绪不会过于外露,往好听了说就是大气稳重,降低工作合作方因为自己过于年轻而带来的不信任感。 齐乐明笑嘻嘻的,往后看了看确认没人,这才眉飞色舞嘚瑟起来:「老大,咱们要开公司了!这下玩大了!」 「齐总,公司都开了一年多了,你这反射弧是不是忒长了点儿?」冯锡尧当然知道他话里的真正意思,心情好故意逗他罢了。 「操!你知道我啥意思!」齐乐明嗖的一下子窜过来,哥俩好的勾住他脖子,亲热的晃了晃,以一种土豪般炫耀的语气说话:「就咱俩那小破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加一块儿就俩人!连会计都是代帐的。哈!这下鸟枪换炮了!冯哥,你今年二十三,我才二十二!这是不是他妈的年轻有为的典型代表!搞房地产开发哎!这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早上在香港喝早茶,晚上心情爽就坐飞机去重庆吃火锅!」 「淡定。」冯锡尧弯起嘴角,心底也是雀跃难当:「下面还一堆事呢。李处长是答应了把地批给咱们,这后面註册地产公司,找银行贷款,招兵买马,找供应商,齐总你别乐得太早,去重庆吃火锅恐怕你没时间。」 齐乐明豪气的拍拍胸脯:「放心老大!以后我跟着你混,不怕苦不怕累,忠贞不二!」 「滚犊子。」冯锡尧笑骂,作势拍人:「别勾肩搭背的,注意形象齐总。」 小青年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挤眉弄眼的:「老大我不要形象,像你这样玉树临风的要形象,我一长得跟笑星似的爷们儿,哪儿那么多穷讲究。哎老大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说你要是女的,我死皮赖脸也得追上你当媳妇不是!」 第12页 冯锡尧拍了拍被他弄皱的衣服,面色不改:「我嫌你磕碜。」 「那我去整容呗,韩国思密达。」 两个青年打打闹闹走远了,寒风都吹不散那无比明媚的欢乐。 晚上吃羊肉锅喝了半斤小酒,人来疯齐乐明死活要拽着冯锡尧去酒吧蹦迪。 只是赶上周五这么个好时间,时下大热的crazzy酒吧人满为患,俩人被服务生带着,在角落一个四人桌跟别人拼了桌。 桌上点着一只玩情调的香薰蜡烛,昏黄如豆,飘在玻璃盏里的浅浅水面上,随着桌子的颤动微微晃荡着。 拼桌的那俩青年看过去年纪也不大,跟他们差不多的样子。 其中一个穿着骚气粉t恤的傢伙热情开朗,极其自来熟的跟齐乐明攀谈着,很快从陌生人晋升为亲哥俩的造型,一块儿跑去舞池蹦迪了。 剩下那一个一身黑,大半的身体隐在黑暗中,只有衬衫袖口卷了两道,露出精壮的小臂。 冯锡尧向上眈了一眼。极其微弱的光线下,模煳看得到,坐对面的傢伙长了副好模样。冯少爷是外貌协会,加上今天是个里程碑级别的大日子,这样看着对方顺眼,也就难得主动的勾了勾唇,举杯示意喝一杯。 对方跟着举了举杯,烛光倏忽一闪,蛇形龙舞的在他脸上划过,像是星星在墨色的夜空突然闪爆一下,勾勒出丰神俊朗的轮廓一蹴而就。不过转瞬即逝,却让看的人觉得,嗯挺帅,已经不止是顺眼了。 正在打碟的dj放的是首旋律黑金属,一下下重鼓点和着电音,魔音灌耳,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冯锡尧眼珠一转,笑吟吟的放下空杯子,洒脱的沾了下烛台那里的清水,在桌面上微光之下,龙飞凤舞的写了自己的姓氏「冯」。 说来也奇怪,冯锡尧不是没戒心,恰恰相反,他比一般人戒心更重。这种地方就算认识人,哪里会有真心结交的意思,大多随便起个英文名或是假名,嘻嘻哈哈转天就忘了。 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人顺眼,或者是他冯锡尧的得意忘形来的比齐乐明迟一些。 反正在震耳欲聋的咆哮音乐声中,冯锡尧不仅写了自己的真实姓氏,还眉毛一挑,几分挑衅的叩了叩桌面,示意对方也依葫芦画瓢。 黑衬衫学他的样子,食指在桌面上简洁的一横一竖勾,看过去像个英文字母「j」。 冯锡尧用左手斜撑着脑袋,几分疲沓,几分风流,原来姓丁啊。 舞池那边喧嚣的音乐声弱了下去,一曲终了,dj终于换了首慢摇,而且降低了音量,让人缓口气了。 齐乐明和粉t恤没回来,冯锡尧眯了眼看过去,隐约瞧着俩人围着另外俩身材妖娆性感的美女,正在吧檯那里献殷勤呢。 「玩骰子?」冯锡尧指了指桌边的骰盅:「猜单双,错的喝酒。」 出乎意料的,那人迟疑了一下,像是有些犹豫,过了几秒才点点头,抓了一个骰盅搁在自己面前。 「jerry还是jack的,你先猜。」冯锡尧故意的:「单还是双?」 「我姓丁,丁勛。」黑衬衫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穿过浮躁的杂音,落在耳中分外好听:「不是j。」 啧,还是个较真的性子。一点不幽默。冯锡尧笑嘻嘻的:「那好,丁先生,你先来。」 「换个有点技术含量的玩法怎么样?」 看过去彬彬有礼非常绅士的丁勛下手一点不含煳,大话骰玩的精明又狡猾。 原本冯锡尧不说是行家,起码玩这个都是赢得多输得少。 谁知道碰着这么个人物,虽然只有两个人十二个骰子可发挥少,但是丁勛真真假假的,往往喊到节点上,加不得又过不得,逼得冯锡尧只能叫开。骰盅揭开,也就是个把个的出入,却十之八-九是冯锡尧输。 这下子冯公子那点不服输的性子全被挑起来了。青年撸胳膊捲袖子的,一瓶洋酒都见底了,豪气的招手叫服务生,打算再来两瓶。 「你玩不过我。」丁勛语气没有炫耀的成分,更像是陈述:「别喝了。」 「小瞧人不是?」冯锡尧眯着眼,明明晕头转向却依然努力想要表现出自己没事儿:「天下哪有长赢将军?小丁你也忒托大了吧。」 丁勛表情有点无奈,刚要说什么,喧嚣的鼓点再度躁了起来,占据了耳膜。 这天晚上,冯锡尧破天荒的,是被齐乐明扛回去的。 他被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灌吐了。 * 真正开始成立项目公司,冯锡尧带着齐乐明俩人忙的团团转,见天的恨不能长出四条腿八只手,吃饭都跟打仗似的抢时间,哪里还有空去泡吧耍乐? 中午十二点半,俩人坐在刚装修好的总经理办公室,一边吃盒饭一边讨论建筑分包商的事情。 新租的办公室在cbd中心,半层的楼面将近八百平方米。为了争时间抢速度,俩人也就简单弄了弄,很快搬了进来。 敲定了约二建的林总见个面聊聊,齐乐明松口气,突然想起来的开始揶揄冯少爷:「我说老大,你这酒量不行啊。你看看多丢人,给人家灌趴了差点钻桌子底下去。这亏了你不是个姑娘,要么被人心怀不轨的灌醉了带走那啥……」 「你有完没完了!」冯锡尧一句话顶回去。虽然嗓门大,可是脸上隐约的热度,也是臊的慌。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第13页 向来都是别人夸他冯锡尧年轻有为却稳重有分寸,那种莽撞冒失的、喝起酒来得意忘形的事情几乎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何况还是个陌生人。 「还不是你,」冯锡尧掩饰的喝了一口热汤。啧,这盒饭配的汤就跟刷锅水没啥二样:「在舞池那边勾搭妹子不肯回来,我才会被那小子灌多了。」虽然有点不厚道,不过管他呢,反正那个人也是一面之缘,大黑锅推给他总比自己背着好。叫什么来着?丁勛。 冯锡尧用食指指节蹭了下嘴角,挑了挑眉。居然自己还记得,那小子的名字。 嬉皮笑脸的齐乐明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哎老大你不知道,那个妹子特别开放,不是你这边倒下了,我再勾搭五分钟就搞定了。」 伸手推了下他脑袋,冯锡尧笑骂:「满脑子黄色废料!」 「还有一件事。」齐乐明表情有点怪,既像是破天荒难得的扭捏,又像是难以启齿的小得意:「老大你觉得我咋样?」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冯锡尧跟他逗闷子逗习惯了,张嘴就损。 「哎哎,认真的。」齐乐明摸了摸下巴,比划了个耍帅的造型。只可惜那一嘴油出卖了他:「虽然咱长得没老大你帅,可是指不定就有人喜欢咱这号的对不?」 「谁喜欢你了?这么不开眼?」青年挑嘴,盒饭剩了大半,干脆就扔进了打包袋不肯再吃了:「我可警告你齐乐明,公司才招的员工,你可不能吃窝边草。」 「哪儿跟哪儿啊这是!」齐乐明大唿冤枉:「草!老大你不信任我!」 顿了顿,没等到冯锡尧接着问,齐副总自己兜底了:「我昨个儿接到条信息,lucky约我圣诞节去趴体。哦lucky就是,把你灌趴下那小子一块儿的,穿粉色t恤的那傢伙。」 冯锡尧听的莫名其妙:「那你就去呗,想怎么疯怎么疯,什么lucky还是mike的,跟你刚说的有屁的联繫——」 话尾戛然而止,冯少爷不敢相信的扬起一侧眉毛:「不是吧?」 「唉!」齐副总装模作样的点头:「是,那小子是个双-性恋。跳舞那天一开始我觉得还挺正常的,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他看老子的时间比看妹子还久,害的老子以为嘴上沾了番茄酱没擦掉呢。」 忍不住失笑。不过看着齐乐明没心没肺的,也不像真怎么着的样子,也就放了心:「那你打算怎办?」 「没办法啊没办法,齐爷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齐乐明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面上的饭盒:「当然不去,老子笔直笔直的。再说了,就算弯,也得弯在老大你这种帅到惊天动地的西装裤下不是?」 冯锡尧摸摸下巴,表情严肃:「姓齐的,我开始觉得你可能真有问题了。这种玩笑开一次是玩笑,开多了可就是试探了。」 这番话一出,瞬间把齐乐明惊愕到脸都变形了,看过去特别:「老大你疯了吗?!」 冯少爷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出声,眼角都微微湿了:「你快滚出去吧,不行,简直笑岔气了。」 齐乐明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卧槽,吓死老子了!」 短暂的午餐放松时光过后,很快又是一下午紧张忙碌的工作等在那里。 齐乐明拎着垃圾袋都走到门口了,想起来的一拍脑袋,转过头:「对了,老大,前两天我大姨家表哥提醒我的,他不是在城建上班吗?他说咱们最好找个行业内资深的职业经理人来。毕竟咱俩没有地产开发的经验,不说被人坑,起码能少走不少弯路。」 冯锡尧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上午才让人资的李红联繫猎头公司,只是这种人才不好找,急不来。」 「行,你有数就好。」齐乐明憨憨的抓抓脑袋,毫无芥蒂:「回头我也让我表哥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推荐。」 第8章 再次见到丁勛,齐乐明一开始真没认出来。 倒是冯锡尧,右手习惯性的摸摸眉梢,笑了。 这他妈的,真是谜一样的缘分。a市原来这么小。 齐乐明表哥郑峰不知内情,热情万分的两边介绍着:「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丁总,b市过来咱们这边发展的,别看年纪不大,可是地产圈子里的老资歷。b市着名的文创产业园半山公社和高端社区海澜花园,都是丁总参与开发的。行业翘楚!」 比起那晚酒吧里卷了袖子一派放松路线的黑衬衫,丁勛今天的穿着落在挑剔的冯少爷眼里,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性冷淡风。白衬衫,暗线斜纹铅灰领带,铁灰西装,黑色羊绒大衣,连握手时候倏忽闪现的袖扣,都是黑曜石镶嵌亚光银线的,正经又沉闷。 冯锡尧脸上是一贯唬人的假面,恰到好处的笑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丁总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齐乐明颠颠的跟着握手,恭维话信口就来:「丁总一看就是地产行家,这气质,没说的,大气稳重!」 「我表弟小齐,」郑峰拍拍丁勛肩膀:「这位冯总冯锡尧,也是做项目的,都是朋友。大家都放松点儿,坐,咱们今天不算正式晤谈,随便聊聊。」 丁勛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他认出冯锡尧没有,那副严肃脸总让冯锡尧恶劣的想逗逗他。 没办法,冯少长这么大,风流倜傥疲沓惯了,正经模样从来维持不了多久。外面应酬场面上再能装,面对熟人,或者是被他划归为熟人朋友可来往的那一类,向来是耍贫逗闷子没个正形,从这方面来讲,冯少爷最喜欢逗丁勛这种一本正经看过去就不太擅言的人,看对方气的脑门爆青筋又莫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比大夏天喝冰啤酒还爽快。 第14页 两杯酒下了肚,趁着郑峰跟丁勛说什么的功夫,齐乐明偏过身体凑近冯锡尧耳朵说悄悄话:「老大,我咋觉得丁总有点眼熟?」 冯锡尧手里端着杯子,漫不经心的转:「你再仔细看看,就更熟了。」 齐乐明还真听话,转过脸盯着丁勛,一眨不眨看了将近一分钟。愣是硬生生把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都给惊动了,齐刷刷行注目礼。 「小齐,你这是——」郑峰话还没说完,就见齐乐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操了!我想起来了!」 饶是早知道齐乐明是什么样的人,冯锡尧还是被他这么一嗓子给惊到无语,眼皮直抽。 这又不是酒吧。虽说郑峰说了大家随意点儿,可是几个人心知肚明,这种商务酒局儿,再怎么轻松也还是工作范畴。齐乐明这小子真是欠调教。 「老大,这不是,」齐乐明兴奋的脸通红。很显然,他觉得大伙儿既然一块儿玩过,那就是朋友,是朋友的话,谈生意就不在话下:「那谁,喝酒把你——」 「来,吃个鸡腿。」冯锡尧眼疾手快把鸡汤里面的那条大肥腿塞进了齐乐明嘴巴里,微笑恰到好处,很有修养的样子:「齐总最近都忙瘦了,补补。」 在场唯一蒙在鼓里的郑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冯总,你们跟丁总认识?」 「一面之缘。」冯锡尧笑容可掬,轻描淡写:「在一个酒局喝过杯酒。」接着又端起酒杯沖丁勛举了举,愧疚的就像真的没想起来一样:「抱歉啊丁总,上次喝酒光线暗淡没看清,今天一时没认出来,见谅。」 丁勛特别实在的一口干了小半杯的五粮液:「不会。」 如果冯锡尧就这么打住,也就不是伶牙俐齿的冯少爷了。眼见对方老老实实按套路回答,青年话风一转,笑吟吟的怼了一句:「倒也是,毕竟丁总也没认出来我们不是?」 明亮的光线下,浓眉大眼的某精英很明显愣了一下,刚张嘴想说话就被郑峰抢了先打圆场。 「哈哈,这不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去了嘛。你看看这缘分,」郑峰拿酒瓶子倒酒,很快举杯示意:「来,丁总,冯总,小齐,咱们一块儿干一杯,为故友重逢!」 冯锡尧这一顿饭吃的特别累。心累。 因为有个猪队友总在边上试图把他喝吐了的糗事抖擞出来,一点不在乎当事人还有面子这回事。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 丁勛确实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可以说,冯锡尧跟丁勛合作,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一个是到处门儿清却不熟悉行业的地头蛇,一个是有经验且靠谱的有为青年。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正是冲劲十足敢想敢干的时候,这样的领导班子搭起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成功。 还有让冯锡尧很满意的就是,这人好看,符合他审美,在公司里天天看着也舒坦。 冯大少这恶习也算是没救了。公司招人,他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把外貌协会那一套贯彻的彻底。先后招进来那几个女孩,不仅精明能干还漂亮,往哪儿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 饭局过后没两天,郑峰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冯锡尧这里。 「小冯,我跟你直说啊,」郑峰也不客套,直奔主题:「那天不是谈的挺好吗?后来我问丁勛他怎么考虑的。丁勛意思也简单,合作可以,打工就算了。他来a市本来就是要拿地做项目,注资都没问题,但是给你打工恐怕不行。」 冯锡尧沉吟一下,没马上接话。事实上,丁勛那点傲气,吃饭那晚上冯锡尧就看出来了。虽然没具体详细谈,但是后来冯锡尧自己揣摩了下,这种人表现出来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乐意屈居人下做ceo赚年薪那类? 没听到回答,郑峰以为冯锡尧犹豫着是因为利益的分配:「小冯我拿你跟小齐一样当兄弟看,你听我句劝,丁勛这人家里有背景,不差钱,难得还没什么红二代官二代的恶习架子,人又稳重踏实。合作就合作,钱是赚不完的,何况我听他意思,带资也没问题……」 「行啊,」冯锡尧拉回那点走神,利索的点头应允:「郑哥承你好意,我没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不会为了点儿利益肉疼的看不到大局。只要丁总乐意,我把自己这把椅子给他坐都行。」 郑峰乐了:「成!我这就跟丁勛说。」男人一高兴就开了个玩笑:「等以后赚钱了,别忘了你郑哥是给你俩牵线搭桥的大媒。」 「忘不了,」冯锡尧心情也好,展眉笑:「请郑哥喝谢媒酒那是必需的。」 挂了电话,冯锡尧直接把齐乐明叫进办公室。 「成了。」 齐乐明脑子转的没那么快:「哈?老大你说啥?」 「我说,」冯锡尧慢吞吞的,出其不意伸手狠狠给了小青年一记爆栗子:「咱们公司马上有人入伙了。齐乐明你再这么说话不过大脑,我就派你去郊区包个农场养猪去!」 齐乐明疼的泪花都出来了,捂着脑门委屈的不行:「我今天没乱说话,真的,我从早上一直忙到这会儿,连放个屁的功夫都没有。」 冯锡尧往后一靠,双手垫在脑袋下,眉眼舒展的唿口气:「刚你哥来电话,丁勛的事儿差不多了。合伙入资我不怕,有钱大家赚。」 齐乐明呆了呆,这才代入状况:「啊?丁勛同意加入了?合伙?」 第15页 「对,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了,有肉一块儿吃,有钱分着赚。我有预感,这波东风借好了,咱们就要大展宏图,未来可期。」 跟着傻乐了一会儿,齐乐明抓抓脑袋:「老大你那天没白喝吐,捡来个能干的合伙人,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滚出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冯锡尧在桌上抓了本临时抱佛脚的《建筑学》,哗的扔过去砸人:「有多远滚多远!齐乐明我警告你,你再这么嘴没个把门的——」 「派我去养猪!」齐总乐颠颠往门口走,伸手接住那本书:「老大,你可不能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要知道咱俩可是可以换内裤穿的那种交情。」 一阵恶寒,冯锡尧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齐乐明你要点儿b脸!」 眼见着人出去,液压门缓缓关上,冯锡尧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多个合伙人总比多个竞争者要好。」何况还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一门之隔,齐乐明抓了抓下巴,啧啧两声:「合作就是分钱分蛋糕,这么大的项目,算下来还不是个小数目,这小子胃口不小嘛……」 * 既然郑峰居中穿针引线已经差不多了,冯锡尧也就直接拨了丁勛的电话,邀请他到公司坐坐,详细谈谈合作的具体事项,尽快到位。 要知道项目上了马,一刻都耽误不得。丁勛能早一天来,冯锡尧跟齐乐明就能早一天松快点儿,把焦头烂额的事情理理顺。 开头搭好了台子,后面顺畅的很。 丁勛也是利落不拖沓的性子,敲定了合作事宜和利润分成,第二天就开着车正式走马上任,一周就把项目的现状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理的井井有条,简直令冯锡尧心花怒放,高兴的不行。 他这算是捡到宝了嘿嘿…… 第9章 晚上请建委的孙主任吃饭,冯锡尧带着他现有的两员哼哈大将,齐齐去赴宴。 到了年根,这样的酒席一个接着一个,塞塞红包喝喝酒,更多是联络感情。 下班高峰期,路况不太好,一路堵的人心慌,偏偏外面还下起了小雨。 「我说老大你开什么车。」坐在后排的齐副总把脑袋探到前面来,看看路况再看看主驾副驾上的人,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团:「孙主任好酒,你开了车还怎么陪他喝两杯?」 「不是有我们齐总吗?」冯锡尧漫不经心的调侃,伸手把车窗摇下一道缝隙,温暖却沉闷的车内瞬间涌入一股湿润的清寒味道:「再说了,」冯大少爷似笑非笑的斜睨一眼副驾上正襟危坐的男人:「还有我们丁总不是?丁总酒量可是海量。对不?」 丁勛右手肘撑在车窗沿上,正出神的看着外面横穿马路的行人发呆。 「这我信。」致力专业坑老闆一百年的齐总笑嘻嘻的,伸手拍了下丁勛的肩膀:「丁总,你能喝多少啊?」 丁勛给他这一拍拉回神,慢悠悠竖起一根食指。 「一直喝?」齐乐明知道这么个梗,信手拈来:「难怪把我们老大喝成那个b样……好好我不说,老大你别生气,我不说了嘿嘿。」 冯锡尧对他这个臭毛病已经无力吐槽了:「昨个儿前个儿连着喝了两天,今晚再喝我就得交代在酒桌上了。所以,今晚是你俩的主场,我负责开车。」 丁勛若有所思的转过脸,一句话跳脱的愣是没让冯锡尧接上话:「我没有没认出来。」 「啊?」前面的车子动了,冯锡尧带着点剎,慢慢跟着往前走:「什么没认出来?」 「那天晚上,郑峰做介绍人,你说我没认出来你们。」丁勛食指在车窗的边沿上叩了叩:「我是觉得,不太好说,毕竟得顾忌你的面子。」 「你还不如不解释呢,太伤自尊了。」冯锡尧笑骂,心里却没什么芥蒂:「能喝了不起吗?丁总你得明白一个理儿,从来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那一类人。」 丁勛听明白了,笑笑没说话。 倒是齐乐明,傻乎乎的追问:「老大啥意思?会水跟喝酒有关系?啊……我明白了,操!文化人讲个道理都得带拐弯的,真特么累。」齐总一拍脑袋,很认真跟丁勛补了句:「老丁,冯总说你迟早栽在喝酒上。」 关于称唿这件事,自来熟的齐总只用了一天就彻底换了叫法。从丁总到老丁,按他的说法,这样显得关系更铁磁,跟一般人不一样。 老丁不老,也就比冯锡尧大三岁,今年二十六。 最初听到这称唿,丁勛还特较真的解释了一下——我今年二十六,可能长得着急了一点,其实没大你们多少。 结果把齐乐明乐够呛,眼泪都笑出来了。 快到市中心,路两边彩灯缤纷的,还有商家摆出了圣诞树。这样被细雨润泽着,看过去就有了节庆的氛围。冯锡尧低低吹了声唿哨,往左手边抬抬下巴:「看,眼镜店门口穿红裙子的,那双大长腿,啧啧。」 齐乐明动作最快,一听有美女看,两眼直放光,整个人趴到左边车玻璃上:「哎呦,长得也漂亮,真恩正!」 倒是丁勛,懒洋洋只是眈了一眼,没发表意见。 冯大少嗤笑一声,非要逼着他表态:「丁总眼界高啊,这都看不上眼?还是我们a市美女不敌你们帝都的妹子?」 「还行吧。」一听就很敷衍的回答:「一般化。妆太浓了。」 第16页 齐乐明这下子狗仔附体,美女也不看了,往前扒着副驾的靠背一句接着一句的拷问:「这都算还行,老丁你觉得啥样的漂亮?哎老丁你是不是有对象了?长得跟仙女儿似的?b市的?长啥样?手机里有照片没?给我们开开眼呗。」 「没有。」丁勛给他一叠声问的脑瓜子疼,不自觉往窗边靠了靠,珍爱生命远离齐总:「要说漂亮,外面那个还没齐总你老大漂亮,行了吧?」 齐乐明先是一愣,跟着狂笑,拍的座椅啪啪直响:「哎呀妈呀,老大,丁总看上你了咋整?老丁啊,你这眼光不能用高来形容了,那是望天高,可望而不可及!我们老大这长相,说仙女儿都委屈他了,那得是,得是……王母娘娘!」 「不会夸人你快闭嘴吧!」冯锡尧笑骂,脸上却莫名其妙有点热:「你们家王母娘娘是夸人的最高境界啊?」 转了个弯,酒店到了。奥迪减了速,闪着双跳拐进停车场。 齐总给这场二逼欢乐多的谈话做了一句话总结:「反正,丁总就是眼界奇高,我等着看他能找个啥样的,能不能赶上我们老大一根小手指。」 三个人前后进了酒店,丁勛落后一步,刚好跟冯锡尧并肩。 「晚上别喝了,你的酒我帮你挡了。」 冯锡尧眼睛亮晶晶的,微微抬头看着他,惯性调戏人的话脱口而出:「谢谢丁总啊,那可真是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了。」 晚上的酒局儿,孙主任兴致很高。 说起来这么大圈子里面,拐弯抹角的,就那么点儿关系。好比当初提前卖消息扮老好人的李处长,也是看在冯家在省里那一位的面子。大家心知肚明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冯锡尧不至于清高天真到以为只凭自身努力就可以。有关系可以借用攀爬的时候,当省力则省力,不用也是过期作废。 所以冯大少二十三年顺风顺水的,无论求学还是工作,基本上就风平浪静的,什么磨难都没受过。所以那股子天生的聪明劲儿全用在躲懒上面了。所以能借力的时候必需借力,能躲酒的时候坚决躲酒。 「我说丁总你没事吧?」冯锡尧看着副驾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闭目昏迷的那位,暗自咂咂嘴,有点幸灾乐祸又不好意思显摆在脸上:「孙主任是出了名的爱酒如命,你瞧瞧我都忘了提醒你了。不过你这酒喝的,也忒实在了。」 车厢里的小灯勾勒出男人峰岭挺拔的面部轮廓,那样堪称刚硬利落的线条,是跟南方男人冯大少截然不同的存在。 发动了汽车,冯大少眼皮一抬,刚好看到被他无情抛弃的齐总歪歪斜斜的爬进计程车的后座,来接孙主任的司机开着车离开了停车场门口。 清了清嗓子,冯锡尧摸摸下巴:「丁总你总得告诉我你住哪儿吧?要不只能到楼上帮你开间客房了。」 缄默了一会儿,就在冯锡尧以为等不到醉鬼答覆的时候,丁勛开口了。 「海通花园d栋602,谢谢。」 冯锡尧乐了,特别欠的接了句:「哎呦丁总这没醉啊这是。还记得这么清楚自个儿住哪儿。」 没睁眼的男人抬头揉了下脸,蹭着往起坐直身体,抬起眼睑特别认真的看过来:「别这么叫我,不然我总觉得你是在讽刺我。」 伸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冯锡尧发动汽车:「想多了不是。我哪能讽刺你啊。丁勛,丁大哥,丁大爷,成了吧。」 有些醺醺然的男人歪着头,竟然有几分难得的孩子气:「我觉得,叫丁大哥挺好。用齐总话讲,这样显得关系近,铁磁。」 饶是冯锡尧一向自认老脸皮厚,这会儿也被这不是调侃的调侃弄的有点赫然:「安全带繫上,别一个急剎把你甩出去。」 夜色静谧,车厢里酒味儿很重,闻了一会儿,把冯锡尧都熏的有些晕了。 过了个路口,前面一辆闪着灯的110边上站着个警察,伸手示意冯锡尧靠边停。查酒驾。 车窗一落,那个警察给熏的眼神都变了。 冯锡尧见状连忙抢先开口,大拇指往副驾点了点:「我哥们儿喝高了,我可是一滴没沾。」 将信将疑的测过了吹气,警察晃了晃手里的仪器,像是在质疑是不是这玩意儿失灵了:「真没喝?」 「哪能知法犯法啊,」冯锡尧一脸诚恳:「酒驾害人害己,我还没娶媳妇儿生个大胖儿子呢。」 那警察给他逗乐了,大手一挥,放行。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到海通花园,在d栋下停了车,冯锡尧好人做到底的扶着醉鬼上楼的功夫,丁勛脚底拌蒜依然不耽误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冯锡尧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啊?」冯大少九分注意力都用在了怎么克制自己不要气喘如牛失了形象上面。这喝多的人简直比一头牛还沉重:「什么样的?」重复了一遍问题,冯锡尧想明白了他问的是刚刚自己跟交警打趣的那句话,笑笑的信口胡诌:「必需漂亮条儿顺的,怎么也得比你丁勛媳妇儿漂亮吧,不然多丢面儿。」 「哦,」丁勛老老实实的点头,煞有其事到可爱:「那咱俩就比一比,看谁,谁最后找的媳妇儿漂亮。」 「输的怎么办?」冯锡尧把半边身子靠在电梯扶手上,借力休息。 「输的,」丁勛卡巴卡巴眼睛想了想,竖起食指:「一斤二锅头。」 第17页 「滚犊子,谁跟你赌喝酒。」冯锡尧看着男人微红的面色和扑扇着的浓密睫毛,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输的那个穿女装到公司转一圈怎么样?」 丁勛毫不迟疑的点头,像是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输一样:「就这么说!冯锡尧你输定了。」 第10章 紫勛地产的大旗才扯起来没多久,很快到了春节。 能躲回家消停吃顿饭,只是吃饭不是应酬,让冯锡尧大大松了口气。 年前这大半个月基本就没清醒过,成天泡在酒缸里醉生梦死的,酒桌文化比办正事的时候还多—— 多新鲜吶。到了年根人心浮动,他想找那些政府条口办事,一个个都开始盼过年了,能推到年后的绝对不会年前处理。毕竟一年忙到底,人人都想松口气。 「这都多些日子没回家吃饭了。」冯妈妈出口是抱怨,手底下却麻利的夹了块大黄鱼放到儿子碗里:「知道你工作忙,别拿这个搪塞我。」 冯锡尧咽下嘴里的食物,乖乖认错:「妈我错了。」 冯爸惬意的喝了口黄酒,接话:「年轻人正是打拼的时候,忙点好。你妈也是怕你顾不得好好吃饭,再把胃给弄坏了。」 「过了年都二十四了,一点都不省心。」冯妈妈嗔怪,站起身:「我给你装碗鸡汤去。」 「谢谢妈,」冯锡尧笑嘻嘻的,敬了老爸一杯酒:「饭倒是一顿没少,就是最近请客喝酒,喝的有点噁心了。」 「说到这个我正要说你。」冯爸爸酒杯都端起来了,跟着又放下,正经说教的样子让冯锡尧后悔不迭。 「少喝两杯没关系,喝大酒可不行。别仗着自己年轻觉得无所谓,犯不着拿命换钱。」 「我知道了爸,」冯锡尧赶紧抢话表忠心:「我没怎么喝大酒。这不是公司招了个ceo吗?北方小兄弟,酒量海了去了,出去赶酒局儿都是他上。怎么着,他也得照顾我这个老闆不是?」 三个人的年夜饭有点冷清,吃起来也快。 冯锡尧陪爸爸少喝了两杯,又陪妈妈看了会儿春晚。窗外零星的有鞭炮的声响,偷偷摸摸的,不成规模。 这些年城里不让放炮仗了,年味陡然间少了不少。现在回想起来,连小时候觉得呛人的鞭炮烟火气味都带着过大年特有的喜庆。 冯妈妈看着儿子打了个哈欠,心疼的拍拍他的手背:「别守着了,回屋睡去吧。」 借坡下驴。冯锡尧抬眼看看墙上挂钟站起身来,也快十一点了。 回到自己房间,极其放松的往大床上一倒,长长舒了口气。 真他妈累啊。这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忙的,跟打仗似的。 心底里把过了年的开发时间节点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纰漏,这才舒口气,双手枕在脑后,享受这难得的休憩时光。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信息进来。 这一整天,他的手机就没消停过,各种业务单位或是员工或是朋友的拜年祝福蜂拥而至,一条接着一条,看都看不过来。一开始冯锡尧还捡着重要的回一回,后来干脆懒得应酬,手机丢一边,看都不看了。 这会儿冯大少心情好不错,拿过手机划开,却是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还真是巧了。那么多未读信息,这条新鲜出炉的,恰是他刚刚在饭桌上抬出来堵冯爸口的那一个。 「ceo」丁勛。 「新年快乐。丁勛。」一板一眼干巴巴的,还真符合他的人设。 冯锡尧翻了个身,俊俏的脸上浮着浅淡的酒意微红,黑亮的眼睛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按着。 「发条拜年信息群发就算了,还是这么没创意的,丁总你忒敷衍了。」 过了两分钟,那边回话了。 「一个字一个字按的,不是群发。」 「呦,那真是太荣幸了。」冯锡尧心情大好,招猫逗狗的臭贫:「蒙丁总亲自打字发消息,简直受宠若惊。」 这回丁勛的信息足足过了五分钟。冯锡尧自己都没意识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焦躁的滑来滑去,活似沉不住气的毛头小伙子。 这小子指不定跟那个姑娘勾搭的热火朝天呢,给自个儿发消息纯属填空行为。鄙视ing…… 想起那次借着孙主任把丁勛灌个半醉,冯大少阴谋得逞的弯了嘴角。 手机震了下,丁勛回消息了。 「丁大哥宠你。」 傲娇冯大少简直被这条信息轰炸毛了。 简直了个大草!丁勛这死小子居然…… 「丁勛你喝高了吧?这是喝了多少啊?路都走不成直线了?脑子烧煳涂了?憋了五分钟就憋出这么句话?不对,我觉得你很可能被什么玩意儿夺舍了。这不是我认识那个丁总。」 一长条信息发过去,冯锡尧意犹未尽的还想打字,想了想又克制住,直接把手机扔到枕头边,翻身把自己摔平。 是了。是上次喝高了,那小子说自己称唿丁总是在挤兑他,然后在自己开玩笑的称唿中,一本正经的选择了丁大哥。 【这样显得关系近,铁磁。】 枕边的手机持续震动起来,歪头一看,丁勛两个斗大的字闪烁着,居然打电话过来了。 按下接听键,冯大少先声夺人:「我说老丁,你小子没在家陪爸妈守岁吧。」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鼓点很强的音乐和旁人的说话声笑声,不大,却很明白的显示出来,丁勛不在家。 第18页 「嗯,」丁勛的声音有点愣,像是反应迟钝:「家里吃完饭,被几个哥们儿拉出来会所喝酒。」 「喝高了?」冯锡尧斜斜扬起一侧唇角:「我就说,以为自己酒量大了不起,你迟早栽酒上。」 「没有。」听起来丁勛是真喝多了,带着点委屈劲儿:「他们灌我,我没觉得自己了不起。」 「他们灌你你就喝啊?傻不傻呀你。」冯锡尧恨铁不成钢的「哼哼教导」:「躲懒耍赖转移视线找替罪羊,实在不行,不能借着餐巾纸擦嘴的功夫把酒吐了吗?活该你笨死。」 电话那头被怼的好半天没吭声。 「大过年的,」冯锡尧干脆坐起身,哄小孩样的:「你就说自个儿吐了,要回家歇着了。老丁啊老丁,你二十六年白长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快去,服个软不丢份儿,身体重要。」 「别叫我老丁,」丁勛那边安静了些,像是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你答应过,叫我丁大哥。」 老子什么时候答应的?!这么娘的称唿,老子怎么可能答应! 一万头草泥马唿啸而过,生生把冯总的厚脸皮都给踩红了。这头死倔驴子! 「还有,不能服软。」丁勛煞有其事的继续:「内几个孙子欺软怕硬,让一回以后就得回回被他们踩。」 「你可悠着点儿。」冯锡尧曲起大长腿,手肘支在上面扶额:「真把自个儿喝废了,过完年谁回来给我掌舵?」 「叫声丁大哥,」丁勛执拗起来也不管幼稚不幼稚,何况醉酒的人哪里还有往日的理智可言:「叫声丁大哥初三就飞回去给你掌舵,不然就不回去了。」 擦。冯锡尧简直无语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得,您老慢走不送,回头我让齐乐明掌舵。」 「齐乐明不行,」喝醉了的人还是自信到爆棚,斩钉截铁:「他管销售管行政都行,他掌不了大舵。」 「就你行。」冯锡尧丝毫没觉得俩人这么闲磕牙有什么不妥:「公司出钱让齐总去深造,mba走一圈镀个金,铁定行。」 「铁定不行。」丁勛真不是背后说人坏话,无论是家境还是自小就直统统的性子,都让他不屑于背后捅人。无非是有一说一:「你也不行。」 这下冯锡尧来兴趣了,青年换个盘腿的姿势,一点不生气的追着问:「那你说说看,我怎么不行?说对了我就叫。」反正叫一声也不会少块肉。 「你聪明,但是你懒。」丁勛一句话鞭辟入里直指核心。 被这么一句评价怼的哑口无言。冯锡尧笑着抓抓头髮,有点赫然又有点说不出的窝心。 不过才认识两个月。他懂自己。 冯锡尧爽快的开口叫人:「丁大哥。」 「嗯。」电话那头仿佛带着笑意的动静真让人郁闷:「乖。」 乖你大爷乖! 冯锡尧一叠声的:「快滚去继续跟你哥们儿死磕去吧,懒得管你。我要睡觉了。」 「好。」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丁勛好像有点醒酒了,条理都跟着清晰了:「我昨晚梦着你了。梦着你穿着一条粉色长裙去公司,长发披在肩上,真好看。」 心脏重重一跳,冯锡尧哭笑不得。 这小子说这种话,如果不是语气太过坦荡又毫无暧昧,简直可以称为教科书级别性骚扰。 日!他冯锡尧不是看走眼了吧?丁勛根本就不是什么木讷寡言老实的人设,压根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通话结束手机都发烫了。 冯锡尧瞄了眼通话时间。呵!十二分三十九秒!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跟丁勛居然莫名其妙毫无营养的废话了这么久?这已经不是毛病了,这他妈的干脆就像是绝症啊! 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冯大少打着哈欠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脑子里漫不经心的想着,酒鬼的话就不能太较真。估计明天醒来丁勛把这通电话都忘了。嗯,是这样的。 第11章 大年初三中午,谢言张罗了顿饭局,几个打小玩到大的兄弟一块儿聚聚,说说话。 「还记得吗?茂子。徐茂辉。」谢言细心的帮几个人烫茶杯,指了指大咧咧坐那儿没个正形的青年:「上初中时候从院里搬走的,他爸做卫浴生意的。」 齐乐明先想起来了,眉毛一挑惊喜万状:「我记得!就院里堆了好多马桶他家!」 徐茂辉脸都黑了,一拍桌子:「姓齐的你嘴巴还是那么臭。」 谢言笑着和稀泥:「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还是年轻时候金不换的情谊呢。茂子你得知道,小齐就这样,说话直接秃噜,直来直去不过大脑。」 让他们这么一搅和,冯锡尧也想起来了。徐茂辉原来小学时候跟他一个班的,因为老是留个齐刷刷的学生头,锅盖似的顶在脑袋上,干脆被起了个外号叫帽子。 「早些年我听谢倩说,茂子你不是出去留学了吗?」谢倩是他们小学时候班长,前后院住着,一直有联繫。 徐茂辉抓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菊花茶:「我老子钱多的没地儿花,非逼着我出去糟害钱。喝了四年的德国啤酒,瞅瞅我这肚子。啊,你们谁比得上?」 几个人都笑了,那些最初的陌生在消散,儿时的情谊总是更单纯更让人放松一些。 「这是回来继承家业了?」冯锡尧给他递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点上:「还是原来的生意吗?」 第19页 「老头子这两年走狗屎运了。」徐茂辉有点赫然的嘟囔:「卫浴建材都做起来了。」 「江北那家大兴建材城,」谢言微笑着接话:「就是茂子他爸做的。说是现在正在高新区拿地,打算再开一家仓储式的大型建材城。茂子正经要走马上任做少东家徐总了。」 「行啊茂子,」冯锡尧乐了:「我跟小齐刚起步做地产,既然都是一条产业链上的,咱们回头合计合计怎么合作。信谁也不如信兄弟,你说是不是,徐总?」 「徐总个j巴,」徐茂辉混不吝的样子,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架势:「兄弟回国,这就指望你冯总帮忙打响第一炮了。」 「哎哎,生意等上班再谈。」齐乐明端酒杯磕桌子:「喝酒喝酒,吃完饭下午咱们洗澡去,我一哥们儿在建宁路刚开的韩式汗蒸。」 「下午得陪老婆去产检。」谢言在几个人里面最是年长,前年结的婚:「早都约好了。」 「嫂子要生了?」徐茂辉典型暴发户嘴脸,伸手到口袋里乱摸一气,直接摸了个厚厚的红包塞过去:「给我侄子提前压岁钱。」 「还早呢,」谢言哭笑不得:「预产期四月底,茂子你急什么,到时候还能跑得了你?」 徐茂辉摆摆手,没接谢言递迴来的红包:「这算今年的压岁钱,生了再说生了的。」 总之徐总财大气粗外加歪理邪说,愣是出手没有回收的道理。 齐乐明不无羡慕的喝口茶:「徐总啥时候给我也包一个。」 「你先找找老婆再说吧。」徐茂辉呲牙一乐,报仇堪称抬现的:「到时候管保给你儿子包个更大的。」 看着几个人插科打诨的,冯锡尧乐得做壁上观。看人掐架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对了,」没想到火烧上身这么快。徐茂辉喝杯酒,视线转向冯锡尧,抬抬下巴示意:「你小子呢?咱俩一年的,就你小时候喜欢跟小姑娘撩骚的劲儿,是不是有情况了?」 「有个屁的情况。」冯锡尧闲闲摆手:「你问问齐乐明,我眼下都忙成什么样儿了,哪有功夫撩妹子?倒是你,没从德国带回来一个?」 「我审美比较传统,」徐茂辉一本正经的:「就是觉得外国的洋妞没有咱大中华的漂亮。」 专业揭短抖机灵的齐总立刻想起了年前那个段子:「哎茂子你别说,提起漂亮,你不觉得老冯比姑娘还漂亮吗?我们公司最近找了个合伙人,男的,帝都人士,前几天还说呢,冯总比外头那些浓妆艷抹的妞好看多了。」 谢言倍感新奇的挑眉:「还有这事儿?」 齐乐明来劲了,眉飞色舞的一通描述,就差角色扮演了。 徐茂辉一开始还听的挺乐呵,结果听完后皱了皱眉摸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给冯锡尧提醒:「我说哥们儿,你得小心着点儿。就你长得这么如花似玉的,别被人瞄上了还不知道。」 「你才如花似玉的。哪儿跟哪儿,你听齐乐明胡咧咧。」冯锡尧点根烟:「糙爷们儿开个玩笑,当真的才是心里有鬼的那个。」 年节里,大鱼大肉顶着,几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说笑吹牛着,吃喝的少聊的多,其乐融融。 搁在骨碟边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进来条信息。 冯锡尧无意瞄了一眼,先是皱眉,很快就拿起了手机又认真看了一遍。 「mu2832,晚上21:10落地。」 徐茂辉还在那里接着讲他在德国碰着的事儿:「……看外表真看不出来那是个gay,五大三粗的,比咱几个加起来还魁还壮。后来我听他对象说,他还是下面那个。哎呦把我膈应的,三天都没喝下去啤酒……」 好奇宝宝齐乐明笑的直拍桌子:「人不可貌相……」 心细的是谢言。他看冯锡尧盯着手机好一会儿没动,凑过来小声问了句:「怎么了,有事?有事你忙去,都是自己人,下次再聚就是了。」 「没。」冯锡尧放下手机,跟谢言碰酒杯的功夫,波澜不兴的表象下面已经惊的不行了。 丁勛那小子年三十那天说的是真的?大年初三的,这个神经病真从家跑出来买张机票回a市了!可是。 冯锡尧只觉得啼笑皆非。这会儿子所有人都在放假休息,他一个人跑回来又能干啥?简直了。亏了最初自己还觉得他是个踏实稳重的,现在看来,也还是个毛躁的小孩子嘛,空长了一张成熟稳重的脸而已。 【叫声丁大哥初三就飞回去给你掌舵,不然就不回去了。】 冯锡尧突然有点迟疑了。自己是不是跟丁勛走的太近了? * 到的有点早,飞机还没落地。 冯锡尧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点上一根烟。 夜色沉沉,偶尔有飞机极低的掠过,轰鸣声震颤耳膜。 出门时候不觉得冷,只穿了件呢子大衣。这会儿站在空旷的机场地面停车场,强劲的寒风猎猎作响,几乎是顷刻间把冯大少那点热乎气给吹跑了。 缩了缩肩膀打了个寒噤,冯锡尧手里夹着烟,抬脚往接机大厅方向走去。不管怎么说,那里总比这儿暖和不是。 是在进接机大厅自动门的时候。冯锡尧往里走,迎面一个穿着黑色长款面包服、衣服拉链一直严严实实拉到鼻子底下的青年边打电话边往外走。 擦肩而过还没两秒钟,冯锡尧听到身后略带几分犹疑几分惊喜的语气:「锡尧哥?」 第20页 诧异的回头,自动移门感应到障碍物,停住了。 那个青年手忙脚乱的收了电话,拽了拽拉链,露出一张干净乖巧的漂亮小脸,依稀熟悉。 「锡尧哥,是我啊。杨宸!精细化工专业的!」 冯大少挑挑眉,想起来了。 是他大四时候接新生认识的一个小学弟。 一时间,冯锡尧表情有点复杂,是那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杨宸笑的特别满足,眼睛晶亮,里面小心翼翼的藏着星火:「锡尧哥好久不见,你是不是换手机了?当时毕业你留给我的号码,没多久就打不通了。我又没有别的办法联繫你……」 「哦,手机丢了,就新办了个号码。」冯锡尧轻描淡写的,太极推云手的转移话题:「怎么大年初三就返校吗?」 提到这个,杨宸支支吾吾的,连眼睛都不大敢看向冯锡尧了:「那个,有点事儿……」 客客气气的点头,冯锡尧没有多问的打算:「行,那你忙,我接个朋友。对了,新年好啊杨宸。」 「新年好。」杨宸下意识的回一句,待到看见冯锡尧要走,这才急了:「哎锡尧哥你别生气,我不是不跟你说,我也没什么可忙的……」 愣怔了两秒,冯锡尧这才想起来对方过度敏感的性格。八成他是以为自己那句「行,那你忙」是因为自己不满他的遮掩,所以生气了。这可真是—— 杨宸拖着行李箱反身往接机大厅走回来:「锡尧哥,咱俩别站门口。那边说话,不冷。」青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空座椅,小心翼翼的:「不会耽误你接朋友吧锡尧哥?我就说几句话,你朋友来了我就走。」 莫可奈何的揉揉鬓角,冯锡尧投降:「不耽误,他还得一会儿。」 看得出,青年就快欢唿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雀跃的情绪:「那真是太好了!」 说实话,冯锡尧此刻的心情复杂的罄竹难书。有点像是一口吃了个超级大的滚烫大汤圆,噎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锡尧哥,」杨宸腼腆的摸摸鼻子,几分拘谨,是那种小少年的感觉:「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太丢人了。我上学期专业课有门没过,这不想着早点回来复习补考么……」 人来人往的接机大厅温暖宜人,四周都是过路的旅人,彼此素不相识,压根就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跟什么人擦肩而过。 曾经他觉得,他跟杨宸,也就是这样差不多,顶多比这好一点,是个点头之交的情分。 谁知道呢。 杨宸还在絮叨:「锡尧哥你毕业以后就没了消息,电话又打不通,我急的不行。我还去你们院里问过带你们的辅导员,可是那位老师知道的号码就是我知道的那个,打不通的……」 「杨宸,」冯锡尧难得收起一贯的玩世不恭,表情严肃又认真:「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我们都该开始新生活。」 青年猝不及防的被打断,惊愕的抬头,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睁的大大的,水光萦绕,让人觉得惹他落泪是种极其残忍的事情。 「锡尧哥,可是我忘不了你……」 「小冯,你都到了?我正想打你电话呢。」冷不防一个声音插进来,打破这几分尴尬的局面。 坐着的两人齐刷刷行注目礼。 来人高大结实器宇轩昂,黑色长大衣搭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拎了个不大的登机箱。虽然年轻却一副持重冷峻的模样,寸短的头髮明明应该痞气十足,却莫名被他身上那股矜贵之气中和的恰到好处,不见违和,只是跟斯文不沾边。 「哦刚到。」正头疼的冯锡尧见着丁勛简直可以用两眼放光来形容,刷的一下子站起来,殷勤的伸手去接他的箱子:「丁总一路旅途辛苦了。」 杨宸搞不清状况,跟着也站了起来,期期艾艾的难掩失望:「锡尧哥你朋友来了啊……」 「其实丁总是我老闆。」冯锡尧正经的就像这是真的一样:「我是给丁总开车的。那啥,杨宸你快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联繫。」 第12章 「小相好的?」丁勛把车窗按下一道缝隙,熟练的叼上根烟狠狠抽了一口。 「文化人说话别那么粗鄙。」冯锡尧打着左转向灯,带了脚油门,直接上了机场高架:「再说,就是大学时候的小学弟。」 「我又不是文化人。」丁勛哼一声,明显不信:「煳鬼呢。」 男人没再问,倒是冯锡尧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招了。也算是不吐不快:「我大四开学接新生,认识的这小子。一个人往校门口一站,拎着个大箱子手足无措,傻乎乎的。」 杨宸给他的第一印象特别好。怎么说呢,就是极其符合冯大少的审美。漂亮,乖巧,白净,心思单纯。一看就是那种家教很好却又给惯的什么都不懂的邻家少年。 有两个大三学生会的学姐觊觎少年美貌,大胆迎上去搭讪帮忙。 结果后来也记不清具体原因了,反正最后是冯锡尧帮着小学弟办理了入学手续领了住宿的物品和钥匙,又送佛到西天一直把人送去宿舍,最后还看不过去杨宸笨手笨脚连垫的床垫都弄不好,直接动手帮人铺好了床。 不夸张的讲,现在看来,那时候的冯锡尧简直就是十足的老父亲即视感。 「就帮了这么点小忙,就黏上我了。」冯锡尧有种男人隐晦的小得意,表现出来的却是无可奈何:「请我吃饭,大小事事无巨细都要找我问,我们宿舍门槛都快给他踏平了。」 第21页 丁勛轻笑,几分揶揄:「就以身相许了?」 「看不出来,丁勛你还挺前卫嘛。」冯锡尧看他一眼,很快转回去继续盯着车灯照着的黑黝黝路面:「那年圣诞节,我们宿舍另外仨哥们儿都出去跟女朋友过节去了。那时候我那个女朋友刚分,其实也没觉得难受,杨宸非要拉我出去喝酒,说要开解我的失恋。反正就这个意思。吃饭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跑的离学校挺老远不说,还是他妈的情侣套餐,桌上点着蜡烛那种。后来出来他就表白了,说他喜欢我。呵呵,接新生那天一见钟情。杨宸上初三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扯远了。反正怎么说呢,顶多有点纠缠不清的吧,我这人就肤浅,喜欢个美人。那小孩长得挺合我胃口,一冲动就没立刻严词拒绝,暧昧的说考虑考虑。」 从车窗挤进来的寒风让人清醒,就是时间久了,耍风度的冯大少隐约有牙齿打架的迹象:「你抽完没?赶紧关窗户,冻死了。」 车窗升上去,很快风声带来的杂音消失了,车里面特别安静。 冯锡尧不习惯这种大气不敢喘的静谧,伸手打开车载电台,把电台播放的歌曲调小音量,当成背景音:「然后放寒假时候我冷静下来就后悔了。开了学就跟他说,我们俩不可能。之后就是他单方面的一直放不下。哈,丁勛你听睡着没?乏善可陈吧。」 「正式开始过吗?」丁勛问问题总是直指核心。 稍一踌躇,冯锡尧爽快的点头:「放寒假前一个月,我答应他试试的。」 丁勛扯了扯嘴角:「进展到哪一步了?让人家小孩念念不忘的。」 这就尴尬了。冯锡尧惯性的想要耍滑头:「都说了没怎么着……」 「把人给睡了?食髓知味?」丁勛侧过脸,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别跟我说你俩就纯洁的拉拉小手。」 受不了的轻啐一声,冯锡尧摸摸鼻子:「都是男人,你不懂嘛?又是那种欲求不满的年纪,哎我跟你说个笑话,我们宿舍有个室友,确定是一钢铁直男,到公共浴室洗澡,搓洗着碰了碰就硬-了,哈哈哈……」 丁勛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我不是好奇吗?」讪讪的收了笑,冯锡尧下意识给自己辩解:「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男的那啥,就想试试。」人年纪小的时候,那种无意的恶劣是没有道德底线的。 「亲了,摸了……没做起来。」 这下子连丁勛都难掩八卦的好奇了:「硬不起来?」 「不是。」冯大少一张俊脸臊得慌,脚下油门踩的深了,车速陡然间过了一百四。 「超速了啊。」丁勛伸手凭空点了点:「大过年的,你悠着点。」 「反正就是没做起来。」冯锡尧含混带过,松了松油门:「后来毕业我就换了手机,谁知道今天居然碰着了。」 隔了一会儿,才听到丁大爷带着调笑的话:「你真行。」 「不都说年少轻狂嘛。」冯大少倒是忘了,这才是一年多前的事儿,搁眼下,他冯锡尧不过也才二十四:「不说这个。对了我还没问你,大年初三的,你颠颠跑回来干嘛?搁家里受委屈了?还是你妈帮你安排相亲了?」 「我?相亲?」男人自负的表情意外可爱:「我不用那个。答应你初三回来,言而有信。」 「丁大哥,」冯锡尧笑嘻嘻的损他:「您老都二十七了,不比我们,这连个对象还没找,确实容易让你家人怀疑你的异性吸引力。」 不说大受打击,可是丁勛被怼的郁闷的神情还是顷刻间取悦到了冯大少。 「哈哈哈我觉得你想看我穿女装去公司,八成是没指望了。」 丁勛张了张嘴,笃定的谜之自信:「你放心,我媳妇儿铁定比你的好看。不管你找男的女的。」 「走着瞧,」冯锡尧给他后面那句不管男的女的弄的有点不自在,再三强调:「杨宸这事儿纯属意外,我还是喜欢妹子,真的。」 不置之否的笑笑,丁勛扭头看向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进城了。 「哎哎还有件大事!明天中午到我家吃饭。大过年的,」冯锡尧从摇落的车窗探出头,看着几步开外拎着箱子的丁勛:「晚上出门接你之前,我妈听说你这么早就跑回来工作,批评我这种资本家的剥削行为不可取,让我叫你明天一块儿去吃顿饭。哎我说丁勛,我这黑锅背的,可冤枉死我了。」 黑夜中,高大的男人侧站在那里,应允的坦坦荡荡:「行,那你回头给我个定位,十一点半到可以吗?」 冯锡尧举手到窗外,比划个ok的手势。 两人都不矫情废话,感觉很舒服。 「十一点我来接你,记得定闹钟准点起床就行。」松了手剎起步,冯锡尧不忘叮嘱:「我爸妈可能搞不懂咱们工作上的合作关系,万一说错话你可别介意。」先打个预防针总没错,不然较真的丁总被认成打工的ceo,真生气可就不妙了。 丁勛跟着比划了个ok的手势,跟着伸手进口袋摸钥匙的功夫,浓眉一挑,开口喊住了要关窗离开的冯锡尧:「等下!」 「我说,」冯锡尧啼笑皆非:「咱俩这磨磨唧唧的,比人家小情侣分别还难捨难分嘛哈哈哈。」 丁勛也不废话,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即使是暗淡的夜色里,也能隐约看到红包表面烫金的大字:「给哥拜年,这是红包。」 第22页 「我去!你哄孩子呢!」冯锡尧失笑,今年过年他连他爸妈的红包都不收了,眼下这种感觉分外新鲜:「行了,留着你自个儿买糖吃吧。」 「跟我比你不就是个小孩?」丁勛大长腿一迈,两步过来,直接把红包拍冯锡尧身上,转身进楼。小孩才会炫耀自己的恋爱史。 「那就谢了啊丁大哥,」冯锡尧笑嘻嘻的补了句:「丁大哥过年好,发大财,娶个漂亮媳妇儿!」 一直到看不到人影,冯大少才噙着笑关上车窗玻璃,自言自语:「咱这祝福语够意思了吧……让我瞧瞧。啧啧,一千六百八,真吉利。丁老闆就是财大气粗,一根汗毛都比咱小老百姓大腿粗。」 * 「白令元,年三十晚上把我灌趴下的罪魁祸首之一。打电话过来看我死没死。」丁勛挂了电话,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后座,自己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我不知道你爸妈喜欢什么,就买了点保健品和水果。」 探头往后瞧瞧,冯锡尧开玩笑:「行了,这档次去看丈母娘都不跌份儿。」 深海鱼油西洋参灵芝孢子粉冬虫夏草口服液。 「丁总破费了啊。」挺大个子往副驾上一坐,整辆车都往下沉了沉。冯锡尧就手递过去一个纸杯,还是温热的:「才起来没吃东西吧?肯爷爷家的豆浆。」 「猜错了。」丁勛得意的往后座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都去过超市了,你说呢?」 「不喝拉倒。」冯锡尧想抢回来,却被男人幼稚的晾了个后背,一杯不值钱的豆浆抢的跟真的似的。 「喝。哪有给人再要回去的道理。」 冯锡尧轻哼一声,表情愉快:「一千六百八换杯豆浆,怎么算还是我赚了。丁总,你这脑子不行啊,以后咱们公司财务可不能归你管。我都怀疑,你在帝都做的项目,赚钱了吗?」 纯属调侃的话,却意外勾出了题外话。 「公司不是初十上班吗?这一个礼拜你就天天到我那儿去报到吧。」 「干嘛?你不过年还拖着我一块儿?」冯锡尧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天联网打游戏?」 「你脑子……」丁勛露出无奈的表情,一口气干掉剩下那点豆浆,做总结陈词:「做地产你不是科班出身,指望捡漏赚快钱,这两年行,可是走不远。我把原来做项目的资料都划拉划拉带过来了,明天开始学习。」 冯大少牙疼似的苦着脸:「大过年的……」 他干嘛要激这小子大年初三就兴沖沖跑回来?好好的假期泡了汤,还得跟他死啃书本。想到看书,头好疼的说…… 有气无力的哼了声,冯锡尧嘆气:「大哥你一定是生来克我的。话说你学的什么专业?」 「本科土建,在职研究生金贸。」丁大爷悠哉的一锤子定音:「就这么定了。」 第13章 年纪相仿总是更容易聊到一块儿,何况还是彼此欣赏。 「……半山公社就是玩票性质。我大哥有个发小,玩艺术的,我喊他铁哥。铁哥家里在老胡同里有两座宅子,不差钱那种。就一直想弄个文艺聚集地儿之类的场所。玩艺术的眼界高啊,而且不少都挺穷,所以一般的地产开发还真圈不住这些人。铁哥后来在四环那边找了个老厂房,地段还行。我哥说我专业对口,就把我提熘过去给铁哥打杂。前后忙了一年多,图纸废了十几稿,从最初的艺文产业园到最后拍板的半山公社,招商时候我心里还挺打鼓,害怕没人肯来。后来他们那个圈子里一个传一个的,不到半年就全租出去了,人气很旺。到之后的海澜花园,就是纯粹商业运作的住宅项目了,没什么好说的。」 灰色简洁款布艺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分几摊子堆着列印的资料。丁勛难得没穿衬衫,一件套头的黑色卫衣胸口印着憨憨的马里奥,两只袖子随意的撸到臂弯那里,轻松休闲的架势一下子褪去了职场上的稳重和锐利感。 「海澜花园我还真听过。」冯锡尧斜撑着额角听的兴致勃勃:「郑峰也不算给你抬轿子,据说现在算是那一片的标志性建筑社区了。哎我说,海澜花园你赚了多少?」 说起来是商业机密,丁大爷却半点不藏私的竖起整个手掌:「将近五千万。」 「操!」冯锡尧简直无力吐槽:「原来我在跟千万富翁吹牛b啊,荣幸之至。」 「谁跟你吹牛b。」丁勛回过神,伸手敲了敲面前桌子上摊开的一堆资料,严肃脸:「刚说哪儿了?项目定位……」 冯锡尧头疼,耍赖的打岔:「有你会不就行了吗?你再怎么教,我也成不了丁总二代。我继续纨绔,你继续精英,咱俩做最佳搭档就行了。哎看资料太耗神,累……我说肚子怎么咕噜噜响了,这都快十一点半了,吃饭吃饭!」 碰上冯大少这种泼皮性子,丁勛也是无奈:「你十点半到的我这儿,喝了杯茶,上了趟厕所,刚才又吹牛扯闲篇十分钟。你跟我说累?」 冯锡尧嬉皮笑脸:「丁总,这就是你不够精明了。你想啊,吃饭本领你得藏私!哪能全教给别人呢?再说了,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万一三下两下都学会了,把你赶出公司我能多赚多少?傻不傻?太实诚!」 「冯锡尧我挺好奇,」丁勛摸了摸下巴:「就你这不求上进又没心没肺的,到现在还没被人坑死?哦也是,还太年轻,过两年跟头栽多了就该知道疼了。」 第23页 「不是有丁大哥你在这儿保驾护航吗?」冯锡尧一脸不在乎。他当然不会说,其实在外人面前自己也是沉稳有余青年才俊的样子。事实上他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丁勛这么放心。好像从最初认识,就没对这人起过提防之意。 「你哪儿来的谜之自信。我还能给你保驾护航一辈子?」丁勛摇摇头,放弃说教:「走吧,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 「懒得动。」冯锡尧往后靠到沙发靠背上:「叫外卖吧?哎丁勛你别说,我认真想了想,以后我找个媳妇儿不好说能不能一辈子,可是跟你这合伙人,我觉得能天长地久。」 冯大少真真假假的,多少也有笼络人心的意思。 要知道,他看人很准,两个月相处下来。在这样的合作关系里,相对筹码偏低更该担心的是他冯锡尧。 怎么说呢?丁勛虽说是外码,可是在一个地方混熟吃得开也是很快的事儿。尤其丁勛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脑子够用专业还扎实……啧啧,这莫名而来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 「想吃什么?」丁勛拿起手机翻找饭店:「过年服务员回家了,这附近不少店都没开,就那么两三家,生意特别好,不知道给不给送外卖……」 饶有兴致的冯大少翘起二郎腿:「丁勛你会做饭吗?你那个冰箱里有没有东西?大过年的没什么胃口,要不然你给我煮面条吃吧。」 某人这幅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劲儿把丁勛逗笑了。 男人一撑膝盖站起身:「一看在家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世祖,挺会指使人。」 二世祖沾沾自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哎别放姜啊。」 厨房很快传出来水流清洗的动静,菜板上切东西的动静,还有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动静。 心里好奇,冯锡尧晃过去倚在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闲话:「我听说你家是高干家庭,怎么你看过去一点没那些习气?居然还会做饭,啧啧,忒贤惠。」 丁勛低头切青椒没抬头,语气淡淡的平铺直叙,毫无炫耀之意:「我家老子实行部队那一套管理方法,我跟我哥小学没少吃食堂。后来上中学那两年我妈又特别忙,我爸前后换了俩勤务兵,一个广东的,做东西太清淡吃不惯。还有一个湖南的,做菜太辣上厕所受罪。就这么着学会炒饭下面条了,起码饿不死。」 冯锡尧先是惊愕,继而狂笑:「不是吧?那也忒可怜了。哈哈哈……」 「一看你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高大挺拔的男人做饭的动作都赏心悦目:「前天在你家吃完饭,你连桌子都不帮着收拾。你家人也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要是在我家,我爸大脚丫子直接开过来了。」 「不说君子远庖厨嘛。」冯锡尧摸摸鼻子。他在家还真是什么活都不干,不夸张的讲,就跟那个油瓶子倒了还得喊妈妈油瓶子倒了的熊孩子没啥二样:「你不知道,我们这边升学压力大到变态,别说洗碗帮着做家务了,能把作业写完十二点之前睡觉都该谢天谢地了。so我不是懒……」是很懒。 「你哪个大学毕业的来着?我就记得你学的土木工程建筑类的。」 「本科b市科技大,大四时候对金融管理有兴趣,研究生还在本校研究生院,改了金融类专业,」丁勛往炒锅倒了油,接着下菜。切成片的白蘑菇煎的边缘微微焦黄,细小的油花滋滋作响,香味漂浮在空气里:「一边读研一边跟铁哥做项目。海澜花园占地太小,很快就做完了。」 一时给这人的光环堵得说不出话。冯锡尧原本想嘚瑟嘚瑟自己的九八五名校a市航空航天大学来着,听到这份光鲜的履歷,干脆不提了。 「整半天,丁勛你小子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特别招人恨的别人家孩子。」冯锡尧换了个姿势,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哎哎你这完美人设过分了啊,哪天架不住崩塌了,我看你咋办。」 生抽,添水,西红柿,青菜,里嵴肉丝。丁勛不急不慌,有条不紊的从抽屉里翻出挂面,转过脸问了句:「半把够吗?加个荷包蛋?」 「要不了那么多。」冯锡尧伸手比划着名:「三分之一就行,你要打荷包蛋,给我四分之一面条就够了。」 脸皮厚如冯大少也没好意思讲,认真做饭的男人看过去魅力四射,简直荷尔蒙破表。 不能够。他前两天才闹过杨宸那么敏感的事情,可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调戏丁勛,真给误会了—— 冯锡尧愣怔了一下,跟着乐了。好像误会了也没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傻笑个屁,吃饭。你不是饿了吗?」利落关火端着面条碗擦身而过的丁勛用空着那只手在冯锡尧额前弹个脑奔儿,脆响。 「哎,操!」冯锡尧给这下结结实实的脑奔儿弹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真疼:「你他妈练过鉄指神功啊!疼死了!」 丁勛放下面碗转身走过来,表情有点尴尬的略略弯腰凑近了看:「别捂着,给我瞧瞧。没使劲儿啊。」 冯锡尧不是动不动就眼泪叭叭的主儿,可他特别护疼。眼下这么记猝不及防的突袭,生理性泪水应激而出,等到他想起来不能这么丢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眼泪汪汪的青年捂着额头,眼尾一抹淡红凭空给他添了三分的脆弱,还有三分超越性别的惊鸿艷丽。 丁勛凑的很近。近到冯锡尧能从他黝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第24页 不自觉的屏住唿吸,一向伶牙俐齿的冯总哑炮了。任由丁勛拽下自己捂着额头的手,仔仔细细打量挨弹的那处。 温热的唿吸若有若无的掠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菸草味道。冯锡尧心底一颤,微小的悸动突如其来,然后像是冰面上的裂纹,由小及大,迅雷不及掩耳。 糟了。 「没事儿,不疼了。」冯锡尧往后退一大步,几分慌张的垂下眼睑:「行了行了,饿死了,吃饭。我来试试丁总的手艺。」 面条做的不错,是北方人那种连汤面。汤头稠厚香浓,红的番茄绿的青菜嫩黄的溏心蛋,色泽卖相颇佳。 只可惜冯锡尧的心思游移着完全不在这里,只及丁勛一半的量到底勉强吃完了面,剩下个鸡蛋死活塞不下了。 坦荡如丁勛,二话不说夹过那个被遗弃的荷包蛋,三口两口无比自然的吃进了肚,只看的冯锡尧目瞪口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14章 大年初六是情人节,心里住进鬼的冯大少早上醒来,双手枕在脑后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想了半天,就差掷硬币看正反决定去不去了。 床头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震动起来。 单肘撑起上半身看了看,是个更让冯大少头疼的存在。杨宸。 如果那天在机场,他能更冷漠更无情一点儿,不给杨宸留号码就好了。 「锡尧哥,早上好。」跟着是个兔斯基扭着屁股傲娇的表情。 好在是微信,不需要打电话那么直接面对。 冯锡尧还没回信息,正在输入的页面很快跟进第二句,带着鲜活又不加掩饰的期盼。 「我前几天特别用功复习的哦,补考没问题哒。那你今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场电影吧,就当给小学弟我的奖励,放松一下。劳逸结合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对不?」 这小孩闭口不提今天的特殊性,除了那点小心机,也是怕冯锡尧拒绝吧。毕竟这么个敏感又暧昧的日子。 想了想,冯锡尧没回消息,扔了手机跳下床,先去洗漱。 洗手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头髮散乱,故作深沉的面无表情。即使是刚起床还带着残存的惺忪,依然掩不住那种蓬勃的、令人沉沦的魅力。 冯锡尧一直知道自己好看,哪怕他不曾拿这个当做武器去征服什么人的感情或是喜爱,但他清醒的明白着,自己的优点在哪里。 在骄傲的冯大少心底,孔雀竖尾翎不仅不雅的露屁股,而且还浅薄。 温热的清水滑下脸颊,冯锡尧长长唿口气,拿着毛巾擦干后,一时兴起的用左手比划了个手枪的形状,对着镜子piu的一声。 打完了之后,冯大少捂着胸口眨眨眼,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傻的不行,脸都臊的发热:「妈蛋,还没睡醒吗这是……」 走回床边拿起手机划开,杨宸可怜巴巴的又发过来一个问号的表情。 冯锡尧倒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飞快的回信息:「今天不行啊,已经上班了。丁总是周扒皮,大年初五就把我们一起薅去加班,苦啊。」 杨宸秒回:「没关系没关系,我等你下班,晚上再出来吃饭看电影啊。」 「唉别提了,」冯锡尧面不改色的继续往丁勛头上安装大黑锅:「丁总晚上有应酬,我得开车。他在五星酒店吃香的喝辣的,我在外面买个煎饼边吃边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班呢。等以后哈,等下次我有空,再约你。」 下次,是个百试不爽的标准应酬语。有的人那里,下次就是下次,恨不能明天就是下次。而另一些人那里,下次就是遥遥无期。 杨宸终于聪明的听出了拒绝之意,失望却也乖巧的顺势而下:「那真是太不巧了,锡尧哥,那我们过几天再约好了。」 冯锡尧没打电话也没发消息,眼看着时间过了十点,耳朵几乎竖成了雷达,就差把手机挂耳朵上等着了。 丁勛那小子等不到自己去「上课」,会不会打电话过来问?他问自己,自己该找什么藉口?肚子疼?嗐!要不要那么怂?就理直气壮告诉他,自己今天不高兴去,要找个漂亮妹子一块儿过节。 可是一直到过了十一点,手机依旧静悄悄的,几乎让冯锡尧怀疑它是不是坏了,要么欠费停机了。 这下子轮到冯锡尧进退维谷很尴尬了。 这个点儿,去吧有点太迟了,而且自己怎么解释迟到的原因?杨宸打电话一直煲电话粥,现在才结束? 那就不去了。不行,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可以连个招唿都不打就违约呢,太不讲诚信了。 冯大少在沙发上烙烧饼,手机抓在手里,打开通讯录一个个划下去,那些漂亮妹子的名字此刻看来索然无味,不想联繫,没兴致。 十一点一刻,冯锡尧把电话拨了出去。 那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餵……」 没注意到对方声音的嘶哑和惺忪,冯大少抢先开口:「哎我昨天是不是掉了个钥匙扣在你家?找不到了……」 「我看看,」隔着电话线,那边安静了几秒,跟着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动静:「几点了……十一点了?!操!」 「你不是还没起来吧?」冯锡尧终于听出不对劲:「你属猪的吗?」 「昨天晚上lucky非要喊我去喝酒,一直喝到后半夜三点多。」冯大少眼珠转了转,这才想起来那个骚气粉t恤。 第25页 「我好像感冒了,头疼的厉害。」丁勛那边叮了哐啷的,像是很急躁:「不是你打电话来,差点误事。有个朋友要去接机,十二点半落地。」 巨大的信息量迎头砸来。冯锡尧敏感的捕捉到最重要的一点:「什么朋友啊?赶这么个日子。专门来看你的?」 丁勛嗯了一声,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动静:「我记得感冒药在这边的……」 「哎我说你这人可不厚道啊。」冯大少立刻忘了自己的初衷:「明明说好这几天帮我补课的。招唿都不打,就跟小情儿过节去了?」 丁勛鼻音很重,带着无奈:「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跟小情儿过节去了?再说,我朋友过来也是昨晚才打的电话,我事先也不知道。」 冯大少不满的哼了声:「今天这么个特殊的日子,特意飞来看你,不是小情儿?唬鬼呢吧。」 「今天什么日子?」生病人的脑子果然不太好使:「对了,你不是要来补课的吗?这都大中午了,你人呢?」 一时语塞。冯大少被自己的矛反过来刺的毫无招架之力。 「哦今天二月十四……算了,今天放你一天假,明天再来好了。」丁勛咕嘟嘟喝水,不再清朗的声音沙沙的,像是一把小刷子,刷的冯锡尧心尖痒痒的。 「那怎么行?言必行行必果,说去就得去。」冯锡尧脱口而出:「再说了,吃了感冒药不能开车,冯总日行一善,帮你一块儿去机场接你小情儿好了。不用谢。」 一口气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冯大少出门前,想了想又折回去电视柜那里,从抽屉里翻出一板白加黑,看了看没过期,直接揣到了大衣口袋里。 什么人啊这是。冯锡尧转着车钥匙看着电梯的数字往下掉,心里嘀咕。明明说自己没女朋友的,这又跑出来个情人节飞过来特意看他的。这小子不老实。 心底百味杂陈。冯锡尧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 * 「韩章,发小。冯锡尧,公司合伙人。」丁勛言简意赅的两边介绍了下,掉头往外面走:「走吧,吃饭去,正好我俩也没吃呢。」 玻璃移门感应到人自动滑开,零下三度的寒冷迎面扑过来。 韩章是个看过去文质彬彬的青年,个头不高,长了双笑眼:「这多不好意思,丁勛你小子怎么抓壮丁抓到冯总头上去了。」 现场最不好意思的冯总摸摸鼻子,为自己摆的乌龙懊恼不已:「这小子感冒了,刚刚吃过药。我怕他把车子开进秦淮河。」 韩章哈哈大笑,很是自来熟络的样子:「那就麻烦冯总了。」 「你别喊他冯总,他比咱俩小,叫他小冯就行。」正跟宿醉及鼻塞头疼作斗争的丁勛瓮声瓮气的接一句:「高铁票帮你买好了。出了站你打车去浦东机场就行。」 「行。」韩章把大行李箱放进奥迪后备箱:「不是好几年没看到你,我犯的着费这个劲先来a市折腾一圈么?」 丁勛挂着面瘫脸,不领情:「你直接飞回美帝就是了,我又没求你过来看我。」 「小冯你瞧瞧这个狼心狗肺的。」韩章开始拉同盟:「就不能对他好,蹬鼻子上脸。过年那两天我家里有事,直到初四早上才回京。结果听白老二他们讲,这小子也不知道被什么狐媚子勾了魂,才初三就忙三火四颠了,问还不说。」 狐媚子眨眨眼,很想哭一哭。关老子什么事儿啊…… 「你听白老二瞎讲。」丁勛皱眉,直接拉开副驾门,大长腿一迈,坐了进去:「那几个王八羔子把我灌的不轻,大年初一就是睡过去的。」 「该。」韩章跟着上了后座:「让你不等我回来。哎说起来我也好奇,你不是真在这边有人了吧?」 丁勛哼笑,摸了根烟叼在嘴上,含混不清的:「喏,这可不是有个大活人在你面前吗?我特意带过来给你掌掌眼。」 先是一愣,紧接着韩章狂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小冯你别跟这么个浑人一般见识。他原来不这样的,挺老实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学坏了,满嘴跑火车。」 奥迪顺畅起步,很快出了停车场。冯锡尧语调轻快:「哪能跟他较真啊,还不得气死。再说了,能说出来的都当不得真。丁总这是拿我当盾牌打掩护呢。」 韩章深有同感:「小冯你可得好好带着他,别看这人场面上人五人六的,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特别简单耿直。」 「韩章我问候你大爷!」丁勛不乐意发小这么损他:「你能不能说点好的?回头冯总再当真,一脚把我这个合伙人踢开,我就去美帝吃你的喝你的,赖下不走了。」 「欢迎欢迎,列队欢迎。」韩章一巴掌拍到丁勛肩上:「不说了,我们家孩子长大了要脸儿。咱去吃饭,吃顿好的,小勛子你说哥们儿大老远特意赶在情人节过来陪你,感不感动意不意外?」 丁勛以一声冷哼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第15章 「小情儿?」七点钟把韩章送到火车南站,两人开了车往回走。丁勛闭目养神呢,想起来的怼了合伙人一句。 脸上火辣辣的,冯大少嘁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强词夺理:「这么个日子,换谁都得那么想吧?谁让你暧昧不清的,也不解释。来个发小就来个发小,非说什么朋友,还专门来看你。」 丁勛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韩章确实是我朋友啊,也确实是专门来看我的。这话有毛病吗?」 第26页 「懒得理你。」心虚的某人迅速了结话题:「哎你头还疼吗?吃不吃药,我这儿有白加黑。」 「不疼了。」丁勛往外看看:「还真热闹,全城人都出动的样子。」 冯锡尧抽空看了一眼:「年节里头还没上班,又是情人节,今晚玫瑰花红酒巧克力杜蕾斯哦还有电影院和酒店都得赚个钵满盆溢。」 丁勛撑着额头看过来:「挺有经验。」 「经验个屁。」前面红灯,冯锡尧踩了剎车,拉上手剎防止打滑:「是个人就知道好不好?」 「我就不知道,」丁勛摸根烟出来:「大过节的,我连根狗尾巴草都没收到,过来看我的也是髮小,更别提什么巧克力杜蕾斯电影院了。」 「哎呦丁总你这是撒娇呢吗?」冯锡尧调笑:「我这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行啊,我请你去看电影怎么样?顺便到超市买块巧克力,安抚一下丁总受伤的幼小心灵。」 「不想凑热闹。」丁勛老老实实摇头:「不如回家看投影。」 想起丁勛家里那个投影仪,冯锡尧也有点心动:「有好片子吗?去超市买点吃的,去你家看电影。反正你白天睡多了。」 「连上笔记本上网找就是了。」丁勛调整下坐姿:「回头换辆越野吧,你这车伸不开腿。」 「谁让你没事腿长那么长。」冯锡尧一心二用的开始琢磨买点什么东西吃,薯片,爆米花,啤酒?这个天啤酒太凉了:「你那儿有红酒吗?零食呢?」 「冯锡尧你多大了还吃零食?」丁勛很无语:「冰箱里有啤酒,苹果。没了。」 「走。」冯锡尧果断转方向盘,直奔附近的麦德龙:「帮你做点储备,不用谢。」 情人节的麦德龙,不说人头攒动那么夸张,起码也是放眼望去黑压压的,生意很好的样子。 低头趴在购物车的扶手上,冯锡尧一边看着里面的东西一边念念有词:「红酒有了,巧克力,薯片,爆米花,酸奶,梅子干……鳕鱼,晚上饿了可以吃,对了你冰箱里还有牛排吧?哎哎,帕尔玛火腿来一包!我喜欢这个牌子,配上干酪片,蒜香法棍,味道绝对!」 「你这人,太讲究了。」丁勛对这些真心不关注,吃饱肚子就行:「一点都不像个爷们儿。」 「我是娘们儿好了吧?」冯锡尧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故意扭捏的抛个媚眼:「丁大哥,每月五千,可以长包哦。」 男人那张俊脸上出现破功的龟裂,看的冯锡尧特想拍桌子狂笑。太特么过瘾了! 「锡尧哥?!」身后插进来不敢置信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嬉闹。 我了个大草!冯锡尧不用回头就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冤家路窄,正是早上才被他拒绝的杨宸!隔着一定距离,还有两个男孩好奇的望过来,一看就是杨宸的同学之类的。 不情不愿的回头,冯锡尧从趴在购物车上改为站直身体,清清嗓子,看着面前一脸呆滞的少年:「那啥,杨宸你跟同学逛超市啊?」 杨宸看看冯锡尧,再看看丁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再怎么冷硬心肠,冯锡尧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去刺激杨宸了,开始绞尽脑汁圆谎:「我跟我们老闆开玩笑呢,毕竟哄老闆开心也是员工的职责不是。对了,我们丁总今晚不太舒服,应酬就没去,我马上送他回去——」 眼看着杨宸脸色好转了一点儿,冷不防边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大神语出惊死个人。 「同居就是同居,你骗这位小同学做什么?」 晴天一声霹雳!震得冯锡尧眼前发黑肝胆俱裂!这这这,这是何方妖孽夺了丁大官人的舍?! 杨宸的小脸风向标样的,刷的一下瞬间惨白:「你、你们是,是……那个关系?」 坦然自若的点头,丁勛一把勾住冯锡尧的脖子,粗暴的像谋杀,哪有所谓恋爱关系的甜蜜轻柔? 「情人,恋人,爱人。」 单纯的傻孩子杨宸是哭着走的。精明的冯总被吓傻了,持续失语中。 「瞧你那点磨磨唧唧的出息,」丁大爷给了个鄙视的眼神,淡然自若的接过购物车往结帐那边走:「还有要买的吗?没有走了。」 冯锡尧觉得眼前的世界都魔幻了,踩棉花似的跟上去,并着肩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丁勛:「你一定不是我认识那个丁勛。说,你是哪里来的妖怪?黑山老妖?聂小倩?」 杨宸和他同学已经走了,东西都没买。远远的,只看到那两个男生手足无措的面面相觑,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样子。 「长痛不如短痛。」丁勛甩了他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主动拎起两个购物袋:「孩子,长点心吧。」 这种赤果果的鄙视直接让不服输的冯大少跳脚了:「说啥呢说啥呢?就你懂,你大明白!人家那还是个小孩,说话得讲究说话艺术,你这样一棒子上去,多伤人自尊!」 丁勛停住脚,开玩笑的表情突然肃整下来:「不喜欢一个人就要明明白白说出来,不要暧昧不清怕伤害,那样只会让对方不死心,伤害更大。」 停车场很冷,冯锡尧脸上很烫,只是依旧硬挺着写满不服:「谁暧昧不清了?我早告诉他不可能了——」 「那他为什么还缠着你?」丁勛一语中的:「如果不是看到希望,谁会无止境的投入?」 第27页 「也就你这样的奸商会这么想。」冯锡尧不甘示弱的抬抬下巴,突然意兴阑珊:「你根本不懂感情。」 回去丁勛住处的一路上,狭小的车厢内持续缄默。两个人都不说话,原本融洽的好心情破坏无疑。 一直到海通花园门口,冯锡尧一脚剎车:「行了,早点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丁勛也不废话,直接下车:「冯锡尧你错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喜欢要说出来,不喜欢同样要坦诚,优柔寡断不是男人该做的事儿。」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小区大门口,冯锡尧烦躁的想骂人。 原本好好的气氛,还能去看场电影吃吃零食,舒服的度过一个不用操心开工的夜晚。谁知道…… 仔细想想,他俩这架吵的,不仅2b,而且莫名其妙。有什么可犟的,他们的大方向一致,无非是做法不同,怎么就不能大气一点退一步呢?吵的像俩不懂事的小屁孩。 嘆口气,冯锡尧调转车头的功夫,眼角瞥到后座上的麦德龙大拎袋,低低骂了句操。 这傻子吵架吵得连吃的都不要了。 开车回家路上,冯锡尧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好笑。 说起来他跟丁勛不过是玩的比较来的朋友兼合伙人,偏生诡异的吵了场恋人之间才会吵的架,然后不欢而散。 转而又想到那小子面不改色的撒谎——情人,恋人,爱人。 冯大少一哆嗦,好悬没把奥迪开沟里去。 算了算了,咱堂堂一爷们儿,不跟他斤斤计较。韩章都说了,那就是个外表成熟内里幼稚的小破孩,自己让着他点儿算了。 晚上临睡觉前,丁勛发了条信息过来,不是道歉却是变相的妥协。 「饿了,早知道把吃的拎回来了。」 「饿死你个小兔崽子。」冯锡尧笑骂,胸口最后那点郁结之气也散了。手指飞快的回信息:「数羊吧,数到一千头就不饿了。」 「为什么?」 「因为睡着了就想不到饿了。」 丁勛的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发过来却是短短一句:「明天来吃羊肉涮锅吧,我买点羊肉卷芝麻酱,不要一千头,只要一头就够了。」 * 俩人心照不宣的都不再提杨宸的事情。 上班前的最后三天,吃喝玩乐带着偶尔的商量正事,冯锡尧跟丁勛过的都很愉快。 这三天里,冯大少没能变成个专业人士,倒是经由丁勛教导着,大胆的点头做了个决定—— 紫勛地产第一个项目,就做拎包入住的精装修!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整个a市甚至b市,一出手就是精装修的楼盘都是凤毛麟角。大量的毛坯盖好了就入市,反正是老百姓刚需,要求也不高,赶紧忙完再去赚下一个。 丁勛提出这个做法理由也很充分。 紫勛地产在a市亮相的第一个项目很重要。既然两人达成一致要长远的做下去,不是一锤子买卖,那么无论是口碑还是品牌,起点一定要高。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紫勛地产要藉由这个项目迅速打开a市市场,让老百姓产生认同心理,以后但凡提起紫勛地产开发的,都会竖个大拇指,这就是人力资源学科中的首因效应。 还有第二个原因。 老奸巨猾的丁总慢条斯理的。既然第二块储备地还没影,不如把眼下的做深做强,利益最大化。盖房子卖毛坯是一部分利润,做了精装修还能把装修的利润叠加上去。百分之两百的利润肯定不比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冯锡尧笑骂他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小刀子磨的又快又亮,下起手来一点不含煳。 然后冯大少还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丁总,你这心眼我真玩不过你。打个商量,以后你要想杀我,小刀子也这么锋利,稳狠准行不?一刀毙命,我也就感觉不到疼了。 丁勛点头跟真事儿一样,万分配合。没问题。 第16章 跟规划院一遍遍沟通调整图纸,gg公司的敲定,园林公司的敲定,装修公司的敲定,正式破土动工,预售许可证拿到手…… 刚过年没多久,紫勛大河苑就在俩个意气风发的初生牛犊包装策划下,正式推向了市场。 大河苑分三期开发。一期推最受欢迎的多层,主打面积96做小三房,得房率能做到87,装修模式相对简约一些,更准确说来算是简装。 六栋楼两百多套房源乍一推出来,几乎是被哄抢而空,堪称秒灭。 大阳台,落地窗,方正的房型,高得房率……虽然价格比周边高了一些,可是人家是精装交付,跟灰突突的毛坯房完全不同。 至于下半年放缓步伐计划推出的临街高层公寓楼和部分花园洋房,一分为二,各自惊艷。 高层做挑高4.8的小户型精装loft,40—85平方米,一层当两层用,厨具洁具灯具,除了杯具和洗具可谓一应俱全,交付标准就是结结实实的拎包入住。 而花园洋房瞄准的目标客户群体很显然是城市精英一族,大户型180平米起,一带二,三带四,有足够大的空间,自然设计师更好发挥。 大河苑的花园洋房在交付之后的很久,入住率和转手率各走两个极端,也称得上是业内标杆了。这是后话。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的飞快。 冯锡尧春节时候心里那点鬼嗖的一声又缩了回去,跟丁勛默契十足,好的跟亲哥俩似的。a市的地产圈就那么大,俩人这么联手闯进去,虽然青涩,可是第一份答卷异常漂亮,于是顺理成章的立刻站稳了脚跟。 第28页 七月份,紫勛地产在a市新区拿下第二幅地块,r2二类居住用地,面积近五万方,背靠青龙山,地块内有无名湖,规划中的地铁一号线南延线距离一公里,简直是实打实的炙手可热,升值空间极大。 工作分配上,俩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处理问题的意见往往惊人的一致。即使偶有分歧,拍完桌子争吵完,顶多隔天就再度结成了同盟,命令的下行通达及时有效,公司的运转极为顺畅。 几个月的相处中,冯锡尧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丁勛佩服的紧。这人工作中跟生活里完全不一样,作风大胆,行事奇诡却又辛辣。商场如战场,丁勛在这其中就是沉着迎战的领兵将军,出其不意铤而走险,手腕灵活的取得价值最大化。 说不择手段有点夸张,可是丁勛做事不是求稳的人。他看问题的角度更犀利更直接。 冯锡尧曾经问过他,擦边球打多了就不怕出问题吗? 丁勛回答的很坦然,眼下正是国内房地产市场刚刚起步的黄金时代,混乱且有机可图。等到各种条框规则落了地,就没那么好玩了。 冯锡尧就故意调侃他,你就不怕我写封匿名信把你告了,回头一调查,吃不了兜着走。 丁勛微哂,浑然不以为意,你冯锡尧会跟钱过不去? 冯锡尧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 七月底,巨蟹座丁大爷过生日。 二十七岁不是什么大生日,可是大伙脚不沾地的忙了小半年了,正好新项目还在前期规划中,大河苑二期还没上市,难得喘口气的功夫,借这么个由头放松一下。 要说起来,社会人休闲放松就那么三板斧,也是可怜。吃饭,喝酒,会所酒吧卡拉ok。 不同的是,这回冯锡尧徵求了丁勛的同意,把自己那几个哥们儿一块儿叫着,谢言徐茂辉,权当朋友聚会,到时候顺嘴提一句丁勛生日而已。 丁勛跟徐茂辉在工作中有打交道,虽然没冯锡尧那么熟悉,也都算得上认识。这里面也就谢言和他算是头次见面。 「谢言,我们几个里面真正的老大,宏光医院心理科主任。」天热,冯锡尧刚剃的头,鬓角推的很高,露出完整的耳廓和泛青的头皮,一身小立领白色棉纱衬衫搭配菸灰暗纹九分翻边小脚裤,整个人看过去有种雅痞精干的味道:「丁勛,我合伙人,京城公子哥儿,特有生意头脑一主儿。」 不是商务应酬,几个人就没去四城会那种场面上的地方。选的这处龙虾店还是徐茂辉推荐的,俨然今年a市最火的一家,主打各种口味小龙虾和小海鲜,两大拳头产品「虾兵蟹将」和「俄罗斯大转盘」往往要提前预约才行。 齐乐明乐呵呵的开冰啤酒,每人面前摆两瓶:「老规矩,包干到户。能者多劳。」 小包厢的落地窗外,八点多钟的街上依然热闹非凡。太阳落山了,天空还带着一点残存的蓝,暑意未消。 「丁总,你上次跟我说那只股,」徐茂辉划开手机看了一眼,悻悻的摔到桌子上:「我当时看势头不好就少买了一点。谁知道……」 谁知道连一个月都没有,水涨船高,疯了似的连着几个涨停板。 「有赚就好。」丁勛一贯的话不多:「下半年应该会走低,我已经抛了。」 徐茂辉有苦说不出。他不是买的少,是买的很少。 当初跟丁勛纯属应酬上的聊天,谈到炒股,冯锡尧在边上笑着就抬了一句:丁总是金融方面专家,信他的没错。 结果徐茂辉将信将疑的,到底没稳固的信任基础,十七块八只买进两百股。谁知道眼下已是冲破了百元大关。 「人心不足蛇吞象,」冯锡尧拿湿毛巾擦着手,揶揄徐茂辉:「够吃顿龙虾就行了,是不徐总?」 「管够。」徐茂辉拍拍桌沿,豪气干云:「你们是甲方爸爸,想吃饭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三个甲方代表齐齐失笑。齐乐明端起啤酒:「来,甲方爸爸敬徐总一杯酒,你先干为敬!」 老闆很快把事先预定好的两道硬菜抬了上来。 确实是抬。因为两个不锈钢大圆盘子一上桌,基本上就把桌面占满了。 「虾兵蟹将」是扇贝梭子蟹皮皮虾青口等小海鲜和小龙虾用麻辣底料炒了之后一锅烩,端上来时候下面还架着小酒精炉,咕嘟嘟冒着泡,辛香浓郁的味道很快飘散开来。 「俄罗斯大转盘」则是各种小龙虾烧法的多拼。十三香、干煸、麻辣、清水、焗蛋黄、蒜蓉。六种口味,装在定制的六格大圆盘里端上来,色泽鲜亮香气扑鼻,诱的人食指大动。 「早说今天吃龙虾,就不穿白衬衫了。」冯锡尧掰了个干煸味儿的,结果又溅了一滴油在胸口,一生气干脆把半截虾扔盘子里:「不吃了。」 齐乐明吃的满嘴流油,含煳不清的还要讲话:「老大你别赌气,反正都脏了,一个油点是洗,十个也是洗,先吃了快活……」 徐茂辉调侃的接了一句:「要不哥们儿帮你剥了餵嘴里?必需得服侍好甲方爸爸。」 「滚犊子。」冯锡尧笑骂,擦干净手点了根烟:「我嫌你埋汰。」 身边丁勛刚好掐了烟,一声不吭的埋头剥虾子。男人动作不紧不慢,看来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第29页 等到第三个剥好的虾仁再次放到边上一个干净小碗里的时候,几个人都看明白了。 齐乐明怪叫:「不是吧?老丁你给我们老大剥的啊?咋这么贤惠呢?不对,我们老大嫌你埋汰。」 丁勛抬眼淡淡瞥了齐乐明一记,没说话却是成功让齐总闭了嘴。 冯锡尧斜靠在椅背上,说不出的风流倜傥:「齐总你是我代言人啊?」 十来个干煸小龙虾剥出来一小碗,丁勛简单粗暴拿起来往冯锡尧面前一放,大大方方的就像餵小狗:「吃。」 「那多不好意思。」说着不好意思的某人掐了烟,斯文的拿筷子夹虾仁吃:「看着没齐总?学着点儿,你老大在这儿不动筷子,你自个儿吃的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像样子吗?」 齐乐明怎么可能被他吓住:「我跟老丁不能比,人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哎呦!」 丁勛随手一个啤酒瓶盖弹过来,准准的擦着齐乐明头顶飞过去,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冯锡尧笑的不行,心情大好:「谁让你嘴欠。谢谢啊丁总,你这么善良……再来点蒜蓉的,谢谢。」 「不谢,」丁勛从容不迫接招:「原来家里养猫,我妈煮了鱼也丢给我剥刺。」 冯锡尧一下给造哑了。 徐茂辉难得看到伶牙俐齿的冯大少吃瘪,一下子爆发出狂笑:「哎操,丁勛你真牛逼!搞半天,丁总是饲主,冯少被当成猫了啊哈哈哈……」 饲主。冯锡尧挑挑眉,耳根发热:「茂子,青龙山项目还想不想做了?」 被威胁了的徐总聪明的立刻改口:「其实吧,丁总这是团结友爱,品格高尚……」 几个人重新嘻嘻哈哈接着喝酒。冯锡尧凑近丁勛,声音不大,若无其事:「你家还养猫?」 丁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点点头:「我妈捡的,挺傲娇一美短。估计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惯的啥都不会,不给它剥刺餵鱼估计得饿死。」 这特么还是在含沙射影骂人呢!冯锡尧恼羞成怒,特想踹死这腹黑的傢伙。 「不吃了!」 刚好,丁勛剥完最后一个虾仁,把堆的满满的小碗推过来:「吃吧,别傲娇了。还没人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口,冯锡尧瞪他一眼,干脆又拿过来一只空碗,duang~的搁在丁勛面前:「十三香的。」 「事不过三。」丁勛慢悠悠撕了个湿巾擦干净手指,悠哉的夹了根香菸:「自己剥。」深吸了一口烟男人又补充:「衣服脏了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一件,隔壁就是名牌服装店。」 冯锡尧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隔壁那家名牌服装店的名字,班尼路。 第17章 「你给我吃什么的?」ktv包厢里,丁勛皱眉,把啃完的鸡骨头扔到垃圾桶里。 「耗子药。」冯锡尧笑吟吟的。即使包间灯光昏暗,面前男人耳朵连着脸颊一块儿红了的样子还是特别清晰:「喝高了?脸这么红?又没人灌你酒。」 「不是。」丁勛恍然大悟:「刚才那个鸡翅,夹奶酪的?」 冯锡尧点点头:「这家ktv的招牌,鸡翅奶酪包。」 「我吃奶酪会过敏。」丁勛很郁闷的表情:「耳朵热。」 「不是吧。」冯锡尧又惊讶又好笑,凑近过去仔细看:「还有这种过敏?哎这耳朵红的,真是可爱的小朋友。」 对于这人恶劣的招猫逗狗脾性丁勛已经习惯了。只是滚烫的耳朵被猝不及防的捏了一下,那种异样的感觉几乎电流样的瞬间麻痹了他半边身子,敏感到令人无语。 「别胡闹。」丁勛一把打开他的手,狼狈的站起身来:「我去点歌。」 齐乐明凑过来,语气幽怨:「老大,你对老丁比对我还好,小弟不服。」 冯大少翘着二郎腿,毫不心虚大言不惭:「人家丁总是b市来的外码,咱不得一尽地主之谊,照应着点儿吗?齐乐明你这点争风吃醋的出息。再说了,今天老丁生日。」 「反正,」齐乐明晚上喝了不少,红着脸膛:「咱俩认识十几年了,老大你可不能喜新厌旧,朋友还是老的好。你对我知根知底,我知道我不会坑你,你指东我不会打西……」 收起嬉笑,冯锡尧斜睨齐乐明一眼,一口烟雾唿出,缭绕着遮住了他的表情:「齐乐明你喝多了吧?」 「我没有。」齐乐明前一秒还带着委屈,下一秒抬眼正正迎上冯锡尧洞察一切的眼神,激灵灵把那点借酒装疯给震醒了:「老大我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别介意,我唱歌去了。」 心底有点闷,有点烦躁,还有点不安。 冯锡尧说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不是他偏了心。事实上,丁勛在他心中的分量还真跟自小玩到大的齐乐明差不多。但是这其中又有哪儿不太一样。 「哎老丁你还会唱粤语啊。」酒精是最好的润滑剂,把人际关系迅速打磨圆滑。吃过饭换了场子唱歌,徐茂辉已经跟丁勛称兄道弟的,跟着齐乐明一块儿叫老丁了。 是张国荣版本的千千阙歌。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艷阳……」丁勛的嗓音偏低沉,没有张国荣那种温柔多情的感觉,却也另闢蹊径别有一番味道,极其上头。 「一起唱。」冯锡尧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拿着话筒走过去,跟丁勛并肩而立,左臂随意的搭在男人肩上。 第30页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都比不起这宵美丽,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啊,因你今晚共我唱……」 间奏的时候,齐乐明和徐茂辉起闹的敲桌子喝酒。丁勛侧过脸,深深看了一眼冯锡尧。 他的耳朵还带着薄红,那双眼却明亮而执着,仿佛是深情不悔的错觉。 冯锡尧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是寒冷,又像是炙烤,刷了油洒了盐,火舌舔过每寸肌肤,叫嚣着痛快爽利的疼痛。 稍显慌乱的避开眼神,冯锡尧弯腰在茶几上拎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丁勛:「来,兄弟,生日快乐!」 这一晚的放松最终以齐乐明联合徐茂辉给丁勛灌酒、结果两败俱伤画上句号。 新晋奶爸谢言家里孩子还小,他到ktv只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剩下四个大男人喝酒唱歌,居然一直玩到凌晨一点多钟才散场。 「老大,哥,」齐乐明喝的最多,舌头都撸不直了还在表衷心:「你对我……放一百个心!」小青年把单薄的胸膛拍的啪啪响:「我对公司,对老大你,忠心不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不,是比我的事儿还重要……」 徐茂辉看不过眼,拽了一把齐乐明:「你行了啊,冯锡尧是要开除你还是怎么地?猫尿灌多了就没数儿,满嘴跑火车。回家回家,还能不能走?」 冯锡尧心里明镜的:「茂子,你俩家一顺边,把小齐送回去。」 徐茂辉点头:「行。」 好不容易把磨磨唧唧的齐乐明送走,冯锡尧慢半拍的想到,丁勛人呢?好半天没动静了。不是真跑厕所吐去了吧? 伸进口袋摸手机的手抽出来,冯大少改了主意。蓦地一转身,抬脚准备回去ktv捞人。就在抬起头的功夫,他看到七彩霓虹照不到的侧边昏暗角落里,一身黑的男人斜靠在墙上,指间夹着的明灭菸头隐约映出一张轮廓分明帅气英挺的面容。 「还行吗?」冯锡尧慢慢走过去,站在丁勛面前三步开外,伸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帮你叫辆车?」 丁勛不吭气,肩膀是放松的状态,耷拉着眼皮也看不清眼底的神情。一时间还真让人摸不清状况,这厮到底是喝高了,还是完好无损。 「哎,」冯锡尧抿了下唇很快松开,弯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自下而上看他,唇角噙着三分笑,微弯的闪亮双眼仿佛绽开了桃花朵朵,分外迷人:「要是真难受就吐出来好了,放心我一定会笑话你。」 这种调侃都没换来丁大爷的针锋相对。就在冯锡尧琢磨着要不要就近帮丁勛找酒店开间房算了,大个子男人陡然弹掉菸头,后背用力往墙上一撞,借着反弹的力道先是站直身体,紧接着长臂一伸,直接外挂到冯大少肩头,再开口的唿吸带着浓郁的酒气:「你送我回家。」 冯锡尧给吓一跳,跟着是哭笑不得:「你不是吧丁勛,多大人了还撒娇?」 丁勛没轻没重的扯了下他耳朵:「你才撒娇,你全家撒娇。」 情不自禁哆嗦一下,冯锡尧掩饰的咳咳,别开目光。耳尖上一触即分的热度鲜明异常,带着指茧粗粝的摩擦,久久不去。 暗戳戳把丁勛骂了个底儿掉,冯锡尧也没辙,深唿吸压下那点隐约的脉脉兴奋,转移注意力:「行啊,送你回家。我叫个车。」 这种难堪真让人哭笑不得。是了,耳朵是冯大少的兴奋带敏感区,还是灵敏指数超高的那种。 曾经有个前任,那姑娘特别喜欢凑到冯大少耳边叽叽咕咕,那股热气没头没脑的往耳朵眼里钻,效果堪比强效c药。 扶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傢伙本就是吃力的活儿,何况丁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脚底拌蒜着,把全身重量都压了过来,死沉死沉的。是以从出了车门到进楼栋,进电梯,再到开锁进屋子,这一路把冯锡尧累够呛,连扶带架的,感觉自己四肢打颤儿,丢人的快被压趴了。结果就在拿钥匙开门进屋的功夫,冯锡尧手忙脚乱的一个疏忽,丁勛没站住,脚下踉跄着,眼看着脸朝下要往地上倒。冯大少吓一跳,直觉的伸手把人拦腰抱住,先顾眼前再说。 这么下子兵荒马乱,两人都重心不稳,双双撞到边上鞋柜上。好处是没丢人的滚成俩躺地葫芦,坏处是丁勛试图伸手扶柜子稳住自身,结果没撑住不说,自个儿干脆一脑袋砸到冯锡尧颈窝那里,滚烫的嘴唇直接贴到了冯大少分外敏感的耳根下方脖颈侧面。 冯锡尧当即浑身一哆嗦,心里咯噔下子,几乎是立刻的,稍显粗鲁的推开了某酒鬼。 他硬-了。 刚刚就偃旗息鼓的不情不愿的某处几乎是秒速反弹,来势汹汹。 冯大少手脚打着颤,几乎要骂娘了。 xxxx的! 那种心底里唿啸而过的咆哮简直要把他震傻了。 他冯锡尧,居然对着丁勛,有反应了!!! 就算他冯锡尧是个双,可……这他妈的,这口味也忒重了吧! 无论从哪方面看,丁勛都绝对不该是他的心头好。 性子不温顺,一看就不好惹,样子帅归帅,可是太过刚硬爷们儿。跟他喜欢的那种乖巧干净漂亮听话的小绵羊相比,这整个一大老虎,还是阴险腹黑那种! 心脏砰砰跳着,冯锡尧紧张的咽下口水,看着靠在鞋柜上的男人,心底盘算着自己这么胡乱的发-情会不会被对方发觉了。毕竟大热天的,衣服穿的少,刚才那一下子,蹭到哪里了?这厮是真喝多了还是装的? 第31页 就在冯锡尧屏住唿吸快把自己憋死之前,丁勛撩起眼皮,醉醺醺的蹦了句:「咦?你怎么还没走?我要去沖个澡……肚子好胀。」 冯锡尧如蒙大赦,立刻动作麻利的抬脚走人:「我走了,你小心。」 简直称得上落荒而逃了。 房门在身后关上,咔哒一声响。冯锡尧长长吐口气,捂着急跳的胸口靠在墙上。 他看不到,刚刚还一脸酒意的男人慢慢站直身体,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眼底清明划过一丝疑惑,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第18章 意识到自己动心不可怕,可怕的在于,冯锡尧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种动心不一样。不是像碰到杨宸那样,被对方美色所惑进而一时心血来潮,冲动来得快散的也快。这种感觉是那人在自己心底扔下的一颗种子发了芽,以不可逆的蓬勃姿态拔高生长,势不可挡。 这他妈的,真是太让人哭笑不得了。 冯锡尧一直以为,自己虽然是双-性恋,可是更偏向女人。因为他自己的性格也决定了,即使不会咄咄逼人,骨子里还是强势掌控的那一方。臣服这玩意儿是什么鬼? 按照冯大少洒脱的性子,他还不至于畏首畏尾的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丁勛。可是棘手的是,丁勛的强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小子比他还有控制欲。这要是俩人真在一起,还不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整个儿一火星撞地球的生活版?到时候恋人做不成,连生意合伙人都闹的不欢而散,实在得不偿失。 进不得退不得。冯锡尧觉得自己像是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口。 好在冯大少不是那种非君不可的痴儿属性。既然知道自己对这人有感觉,而最好的办法又是保持这种哥们儿合伙人的关系,那冯锡尧也就明白了,自己要远离跟丁勛任何可能的亲密接触,足够理智的话,除去工作,最好私下里慢慢淡化,再不来往。 另一方面,冯锡尧觉得自己该找个姑娘正儿八百谈场恋爱了。 * 「老大你怎么了?」齐乐明咬着煎饼果子推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正好看到冯锡尧面带痛苦的按着后脖颈:「落枕了?」 「应该是,早上起来还没这么严重,这会儿脖子都不能转了。」冯锡尧呲牙咧嘴:「快来给我揉揉,不行一会儿我就先撤了,找地儿做个按摩。」 齐乐明哎了一声,颠颠儿跑过去,撂下煎饼果子殷勤的搓着手:「老大你坐好,劲儿大了小了你吱声。」 「齐乐明你能别跟个狗腿子似的吗?」冯锡尧又好笑又生气:「你说说你脑子里一天天都装了些什么?虾黄还是蟹膏?咱俩认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人你不清楚?」 「清楚清楚。」齐乐明双手捏上青年肩膀:「老大,蟹膏就算了,我听说那玩意儿是螃蟹的j液。你这不是变相骂我j虫上脑吗?哎哎你别动,要打等会儿打,我这按摩呢……」 俩人正嘻嘻哈哈互损呢,办公室房门被意思性的敲了两下,丁勛推门探进来半边身子。看样子是两句话说完就走:「我一会儿到青龙山……怎么了?」 齐乐明笑嘻嘻的从冯锡尧身后探出头来:「冯总睡落枕了,齐总给他按摩。」 「哎你轻点。」看到丁勛,冯锡尧才理顺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多少有点不自在:「我算看出来了,就你这手艺,得了,我还是去盲人手佳找按摩师来的稳妥一点儿。」 丁勛干脆推门进来:「我来吧。」 「这你也会啊老丁。」齐乐明郁闷的变成替补队员,站边上袖着手:「十项全能嘛。」 「我哥原来院篮球队的,扭伤拉伤家常便饭。」丁功少年时期性子恶劣,拿丁勛当全能保姆使,推药油按摩洗衣服做饭。丁勛也老实,让做就做,毫无怨言。结果一来二去的,倒是落下了一堆好手艺。 冯锡尧有心拒绝,却碍于齐乐明也在场,突兀的说不用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虽然自己确实心里有鬼就是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丁勛那双大手搭上肩颈,力道适中又正中酸疼之处,舒服的冯锡尧眯眼喟嘆:「丁总你要是失业了,可以去开个按摩馆,绝对生意好爆。」 「小齐你去公司楼下药房买瓶红花油。」丁勛吩咐一句。 「不行不行。」冯大少连忙反对:「红花油一抹我这衬衫就毁了。」 丁勛无奈勾唇改口:「膏药行吗冯大爷?」 冯锡尧勉为其难点点头:「那就膏药吧。」 出了办公室带上门,齐乐明搔搔头髮。真不是他多想,这两人之间关系好的……怎么形容呢?学习不太好的齐总很苦恼,绞尽脑汁琢磨措辞。 对!就那种如胶似漆的,连一根手指头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如果冯锡尧听到他这种想法,估计会直接弄死他比较省心。 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丁勛专心手上的按摩倒还好,昨晚刚刚立了g要保持距离的冯总就很煎熬了。 有点尴尬,有点别扭,还有点心猿意马。 慢慢吸了口气又慢慢唿出去。冯锡尧此刻无比埋怨齐乐明那个马大哈搁在桌子上的煎饼。 操,原本私心里想小不在意的荡漾一下的,结果吸进鼻腔的都是煎蛋大葱青椒土豆丝的味儿。 「还没吃饭?」丁勛也看到了那半个煎饼,显然误会了谁才是真正的煎饼侠。 第32页 「齐乐明的,」冯锡尧稍微动了下脖颈。哎神了,真的能动一些了:「可以可以,脖子能动了。」 「你颈椎不太好,」丁勛温热的手掌沿着嵴柱往肩胛处推了几下:「脖子这边肌肉都僵硬-了。我说你是不是没有运动的习惯?」 「哪有空啊,」冯锡尧给后背的温度烫的心惊肉跳,一心二用回答着:「天天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么多。哎疼……」 最后这声拖着长腔的喊疼,冯锡尧纯属无意,可是落在耳中,怎么都跟刚刚骂齐乐明的理直气壮截然不同,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被自己的动静弄的恶寒,一身鸡皮疙瘩起的争先恐后。冯锡尧又羞又怒,生怕丁勛也听出端倪,再拿这个取笑他。要知道,冯大少可是最要面子的。 「没事,多按几次就能好点。」丁大爷真是秉性纯良,毫无落井下石的迹象:「下次我去健身房带你一块儿吧,占不了多少时间。」 「好啊,」冯锡尧心里提着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本性跟着顺杆爬:「那接下来几天就麻烦丁总上班就过来帮忙推拿一下了。」 齐乐明恰在这个时候兴沖沖举着膏药跑进来:「买到了!」 「把衣服脱了。」丁勛又按了几下,退后两步下命令。 「解俩扣子就行了吧?」冯大少下意识的开口反对。背对着两人,青年抬手解开衬衫领口上面的两颗扣子,拎着领子往后抖了抖。 「老大,」齐乐明嘴快:「你这么要露不露的欲语还休,太性感了……就当我没说,我吃煎饼去了。」赶在挨揍前,齐总拎着自己剩下的半个煎饼果子,飞快遁离了总经理办公室。 「脱下来吧,别把你的宝贝衬衫弄脏了。」背后的丁勛语气带着笑意,恶劣的补了一句:「放心,我不占你便宜。」 冯锡尧此刻的脑中,充满了一个词,无地自容。他是脑残吧,刚才光明磊落脱了衬衫不就结了?眼下成了笑柄。 办公室的空调微微响着,冯大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扳回一局。衬衫搭在边上的椅子上,头顶出风口的凉风吹过皮肤,触感特别敏锐。 两张大膏药一左一右贴下来,那股沁凉还没落实,男人的手掌跟着贴在膏药上,大力揉了几下,差点把毫无提防的冯锡尧揉跳起来。 「搓热了,药效来得快。」丁勛不轻不重打他一巴掌:「老实点儿。」 我日!冯大少恼羞成怒:「你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吓人一跳你还有理了?」他现在只想大脚一开把人踹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这厮无意撩人太特么可恨了。 「行了。」丁勛总算功成身退:「晚上洗澡前撕下来就行,明天早上我再来帮你贴。」 拒绝的话都熘到唇边了,愣是硬生生来了个急剎车。对啊,不是他冯锡尧自己要求连着几天按摩的吗? 谁成想,丁勛临走前突然脑子短路,非常二百五的伸手在冯大少腰上抓了几下痒:「这么敏感,估计你怕痒。」 冯锡尧大叫一声,汗毛齐刷刷造反,所有强行端着的面子都丢了,转过身就要揍人:「丁勛你找死!」 男人哈哈大笑着往门口遁去:「冯总你名字起的没错。锡尧,细腰。腰是够细的。走了,不送。」 「送你大爷。」兇巴巴却红着脸的冯总看过去分外秀色可餐,如果有杨宸之类的人物在,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 周五周六连着两天,丁总都言而有信的一大早跑过来总经理办公室帮某人按摩治落枕,尽心尽力一丝不苟。 脸皮厚如冯锡尧也不好意思了。 他有点看不懂丁勛这傢伙。有时候觉得这人狡诈如狐,那些看似忠厚的手段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只为了最后的一击即中。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这人简单纯真,想做就去做了,没有太大的目的性,随性的很。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好在第二天周天休息日,想到这点冯大少长长舒了口气。 第19章 星期天早上,冯大少还在梦里跟周公下棋呢,门铃响了。 睡眼惺忪跑去开门的冯锡尧看着眼前神清气爽的傻大个,恨得牙痒:「我说一周就休这么一天,你丁总行行好,能不能不要再噩梦般的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还没跟你要加班费呢。」丁勛不客气的推开拦路虎走进去:「不是你说这几天都要按摩?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 恍然大悟。后悔不迭。 这么一折腾,瞌睡是没了。冯锡尧有起床气,这玩意儿还没法受理性控制。哪怕知道丁勛是好意,依然不爽于自己每周一天的懒觉被搅黄了。 小青年挂着一张冰山脸梦游似的去洗漱,然后重重把自己摔回席梦思大床上摊成个大字,赌气似的语调:「来!丁师傅,按摩。」 丁师傅走过来,嫌弃的掸掸床沿被单上蹭上的水珠:「狗子洗完澡还知道抖抖水呢,你看你这坏毛病。」 「丁爸爸。」冯大少半闭着眼睛拖长音噁心他:「您老甭这么操心了,麻熘的,干完活出去帮我带上门,我再睡个回笼觉。」 「我要让你能睡成回笼觉。」男人慢条斯理的捲起万年不变的衬衫袖子,带着指茧的大手按到冯锡尧后颈处:「这么多年手艺就白练了。」 冯锡尧嗷的一嗓子,差点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掉下来。 第33页 不是丁勛突然用力造成的疼痛。真实原因幼稚的比较无语—— 大热的天,丁勛那双手见鬼的冰的活似鬼爪子。 看不到表情,冯锡尧只听到恶劣的男人闷笑,手上倒是一点点回了温,开始不紧不慢按摩了。 「在你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儿凉?」 被人按着脖颈起不来,冯锡尧恨得牙痒痒,直捶床:「提神醒脑,温度适宜。」丁勛你大爷的!老子一会儿弄死你!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骂我呢吧。」丁勛就跟从他后脑勺看出他心理活动一样:「是不是还计划着一会儿我松了手,你好跳起来揍我一顿?」 「丁大哥,」半边脸都陷在枕头里,冯锡尧一边抵御肩颈处敌人过于舒适的糖衣炮弹式的按摩,一边努力保持警惕的革命意志:「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想什么你都清清楚楚的?」 丁勛果然被噁心着了:「就你这么点儿小心思很难猜吗?别提那玩意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下子冯锡尧逮着对方软肋来了精神,怎么膈应怎么来:「哎丁大哥你不知道,我上小学时候我们班级有个男生,家里农村的,个人特别不注意卫生,成天拖着鼻涕虫,夏天短袖校服能穿一个礼拜汗馊了都不带换的。结果有一天上语文课,这小子说肚子疼去拉屎,然后没多一会儿哭着跑回来,跟我们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说,他拉长虫了他要死了,这么长一条哈哈哈……哎你别压着我,我比划一下长度给你看。」 丁勛忍不住,手上加了点劲儿:「别乱动。」看着被自己按的死死的傢伙犹自不死心的试图反抗,丁大爷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眼神都不自知的含了笑意。这小子! 自以为阴谋得逞的冯总绞尽脑汁继续编:「还有啊丁大哥。那小子后来死活要拽着我们老师去厕所看。他说他拿了根棍儿把长虫挑出来搁在地上了——」 「冯锡尧,」丁勛打断他的话:「大清早的,你讲这么重口味的,自己不噁心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有意思吗?」 冯锡尧哈哈大笑,侧面仅露的眉眼生动鲜活,要飞起来一般:「有意思啊,只要能让丁大哥满意,我怎么噁心都值当!」 「再叫声丁大哥。」男人的大手沿着嵴椎往后背滑了滑:「帮你松骨。」 丁勛不提冯锡尧倒没注意,自己一开始纯属为了调侃叫了声丁大哥,结果居然顺嘴就这么叫了好几声,最糟心的是自己一点儿没觉察有什么不妥…… 「丁大锅,丁锅锅。」小青年又开始犯浑:「哎你会不会什么少林拳法之类的,也教教我。我打不过你,好歹可以防防身。」 「少林拳法勇勐刚健,快速有力,重在一个『硬』字上面。你不适合。」谈到这个,丁勛终于回归正常的认真状态:「我教你咏春拳好了。」 冯锡尧眼珠一转,笑的混不吝:「啥意思啊丁总?你说我硬不起来咋的?太伤自尊了。」 好气又好笑。丁勛知道这小子故意找茬儿,右手往他边上肋侧滑了滑,出其不意搔痒:「一身硬骨头,硌的我手疼。」 嗷的几乎叫破了嗓子,冯大少拼命固涌起来,挣扎着反手去推他:「操!说话就说话,你他妈抓什么痒哈哈哈……不行我要死了……你松手……哎老子不骗你,要笑尿了……」 两人一个挣一个抓,好好的床单给折腾的皱皱巴巴,冯锡尧扑腾的跟尾上岸的活鱼似的,短袖家居服蹭的往胸口跑了大半,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劲瘦腰腹。 丁勛怔了怔,手上一下子慢了。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有点口干舌燥,有点心虚气短。哪怕前两天在公司,眼前的小青年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把上衣脱了,也没这样只露出一截腰腹更让人—— 怎么说呢? 丁勛悄悄咽了下口水,不自在的垂下眼睑。 冯锡尧不知道丁勛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擦着笑出的眼泪,单肘撑在床上,翻过身来没什么劲儿的抬脚踹了男人大腿一下:「丁勛你真是够了啊,怎么这么娘炮的手段啊?!还抓人痒?」 「什么娘炮不娘炮,管用就行。」丁勛竭力自然的帮他拽拽家居服:「趴过去,还没按完呢。」 又按了一会儿,就在冯锡尧舒服的昏昏欲睡之际,他听到丁勛沉声开口,语带困惑:「冯锡尧,我发现有时候没法简单的把你当成跟我一样的男人。」 什么鬼?! 那点瞌睡虫嗖的一下跑个精光。冯大少陡然来了精神,心脏砰砰砰砰的,喘不上气。 「合计我长得像女人?」 「不是,」看得出,丁勛是很认真想找个答案,没有调笑的意思:「长得不像,也不是女的……工作时候跟外人打交道时候,看着你觉得跟我没什么差别,精明强干,挺优秀一爷们儿。可是不工作的时候,私下里又不对劲,就觉得不一样……我也煳涂了,说不清楚。」 心底一万头草泥马唿啸而过。冯锡尧嗓子眼发干,情绪极度复杂。有不上檯面的窃喜,也有伤自尊的沮丧。 这傻小子在理清楚自己感觉之前,估计着本能先一步被自己吸引了。 哈,操!自己这是牛逼大发了,要把一钢铁直男成功掰弯了。 那种豁出去的念头来的很突兀。冯锡尧咽了下口水,趁自己后悔之前,轻快的闲聊一般问出口:「丁勛你是gay吗?」 第34页 「当然不是!」丁勛回答的特别快:「怎么可能。」 两人都没意识到,刚刚很正常的按摩已经停了。只是丁勛的大手还无觉察的轻放在冯锡尧的腰侧,紧贴着微热的肌肤,仿佛黏在了一起样的暧昧。 房间空调压缩机工作了一会儿,很快停止,四周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心里有鬼的砰砰声。 「你是吗?」迟疑了一下,丁勛很执着的追了句:「杨宸的情况并不算。」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冯锡尧听到自己满不在乎的假笑,特别大声:「老子肯定必需不是啊哈哈哈……」他的确不是,他不仅对女人有感觉,还对男人有感觉,他的情况更糟糕。 那种模模煳煳要揭破窗户纸的感觉一闪而过,因为冯锡尧果断的转话题了。 「别他妈摸了,痒的老子腿都软了。行了行了,不白让你忙活,走,冯总请客,去吃扬泰早茶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丁勛才意识到俩人眼下的尴尬。 烫着似的忙不迭收手直起身,丁大爷顶着道貌岸然面无表情一张脸,耳朵却吃了奶酪过敏般的慢慢擦了红。 * 销售部新来了个女孩戴晴,说明艷不可方物可能有点夸张,可是确实把销售部那帮小青年迷得不行。没女朋友的想方设法献殷勤,有女朋友的给客户拿个资料走的路线都不是直的,弯个圈子还能多看两眼美女。 冯锡尧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倒不是冯大少的风流倜傥转了性子,实在是再怎么自我警醒,冯锡尧的注意力还是人力不可控的拴在了某人身上。 是八月份公司组织员工周末出去漂流消暑的那一次,小丫头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凑过来献殷勤套近乎,结果被万花丛中过的冯总觉出了味儿。 合计这小姑娘不是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人家心里自有一把秤,那些销售部青涩的小子分量不够罢了。 想着自己打算谈场恋爱的计划,冯锡尧犹豫了一下。 以男人衡量异姓的标准来看,戴晴的容貌称得上赏心悦目,身材玲珑有致没话说,性格看来也是落落大方。唯一令冯锡尧纠结的就是,他对这丫头感觉不来电,一点心动的意思都没有。他对戴晴所有的欣赏也仅止于男性对好看女性的欣赏,仅此而已。 冯锡尧过去交往过的女朋友,不管短如一两个月的还是长达半年八个月的,双方都是合则聚不合则友好分开。问题每一段开始的时候,都会有过那种多巴胺疯狂分泌的时期,被齐乐明嘲笑为恋爱的酸臭味儿。 冯锡尧做不出来卑劣的利用一个女孩去达到一己之私目的的事情。 第20章 连着三个月销冠的戴晴对公司老总冯锡尧的追求热烈大胆又让冯公子无可指摘。 这姑娘像是不惧人言会把她说的多么不堪一样,光明磊落的把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藏不掖的展示出来。 下了班,她约冯锡尧去吃饭,哪怕被拒绝; 周末她会微信联繫约冯锡尧去看电影或是去图书馆,哪怕没有回应或是很久才有个否定的答覆; 工作的时候小姑娘认真负责公私分明,业绩做到顶尖,见到冯锡尧就开心神气的一笑,仿佛在说,你看你很优秀可是我也不差的哦…… 冯锡尧头疼,连带着销售部的工作都不想管了。 「正大花园的全案销售你来管吧,」冯锡尧夹了一筷子油焖茄子,工作餐吃的没滋没味:「现在销售部负责的王城经理,小伙子踏实肯干,是把好手,也不用你操太多心。」 丁勛吃相就没他那么斯文,可也绝称不上粗鲁:「这么大的权限放给我?你也不怕我伙同销售,把公司帐面做空了?」 冯锡尧微哂:「你来,你放马过来,当我是傻子?」 丁勛哈哈一笑,利落的收拾好自己已经吃完的快餐饭盒,看了眼冯锡尧的,不贊成的皱眉:「你吃饭也太挑嘴了。我都吃完了你一半都没有,菜就挑了两筷子。」 「丁总观察入微。」给他这么一说,冯锡尧更不想吃了:「外面这盒饭真不能吃,要不公司还是招个烧饭阿姨过来吧?」 「随你。」丁勛看他合上了餐盒,也不多劝阻,一块儿打包拎起来往外走:「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冯锡尧刚拿出一根烟,闻言乐了,冲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我替我妈谢谢丁总表扬啊。这点你放心,以后找个会做饭的老婆就完美解决了。」 丁勛站在大门口,一手握在门把手上,转过身子看着冯锡尧:「你把销售部转给我,是因为戴晴?」 「哈,」冯锡尧摸摸鼻子,抢先表态:「一开始我就拒绝她了,说不合适。这次真没磨磨唧唧优柔寡断。」说完一琢磨才觉得不对。好像成了变相承认自己关于杨宸那件事磨磨唧唧优柔寡断了一样。 丁勛想了想,再开口的话实在令人惊奇:「戴晴不错,要不你试试?」 好心情一秒变差。冯总恶劣的怼人:「怎么着?看上戴晴了?不错那你追啊,丁总这么高大威勐,我看跟戴晴站一块儿还真是郎才女貌合适的很。」 时不时脑子抽风一板一眼的某人摇摇头:「不行,我妈的意思,以后我得找个b市本地人。以后双方走动也容易。」 一个戴晴。一个b市本地人。 冯大少拉下一张俊俏的驴脸,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挥挥手赶小狗样的:「慢走不送,我睡会儿。」 第35页 骄傲自负如冯大少,从来没在一段关系里犹豫纠结徘徊不定这么持久过。他的性子洒脱又骄傲,从来都是喜欢就说,坦荡荡的,不喜欢就放手,也是坦荡荡的。 眼下对于丁勛,却是性子大变的各种矛盾。贪恋那份默契与开心,却也知道自己游戏不得驾驭不了。 仿佛一个贪婪又迷茫的人,就站在欲望那扇大门的门槛上,眼巴巴的看着仿佛唾手可得的香甜果实,却没了往日的游刃有余。那颗看上去很美的苹果,红光皮滑的外表下面,会不会有虫子?会不会根本就是苦的? 迷迷煳煳睡不踏实,冯总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烙大饼。 似醒非醒间,依稀是前段时间回家吃饭,冯妈头次提起的——尧尧你也工作了,该找个女朋友认真谈谈准备结婚的事儿了。趁着妈身体好带的动,生了孩子还能帮持你们…… 一会儿又是那个周日,阳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丁勛在帮他按摩。冯锡尧站在上帝视角,肆无忌惮的盯着男人的脸看。浓眉,大眼,鼻樑高挺,偏淡的唇色看过去禁慾感十足,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让冯锡尧觉得,唔,咬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然后莫名其妙的,齐乐明打来电话。一开始冯锡尧不想接,嫌他哌噪,可那小子轴劲儿一流,电话一直响。后来冯锡尧接通了,齐乐明噼头盖脸来了一句:老大我听说你跟老丁在一起了?还是处对象那种?哇我不要活了!你俩都是男的,不能因为老丁说你像女的你就真忘了自己是带把的了…… 叮铃铃,叮铃铃……咦?怎么电话都接通了还会响? 冯锡尧困难的睁开眼皮,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梦而现实是办公桌上的座机吵死人般的一直响个不停。 心有余悸的爬起来,冯锡尧揉着眼睛去接电话。还好是做梦,不然齐乐明那种近乎拷问灵魂的三连问还真能把他问傻了。 手都放在电话座机上了,冯锡尧怔住了。 他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关键所在。在梦中这种潜意识折射的情景中,为什么齐乐明会把他冯锡尧定义为两人之中「女人」的那一方?难道就因为那次丁勛莫名其妙的一句:没法把你当成跟我一样的男人? 简直哔了狗了! * 十一国庆期间,紫勛两个项目一起开盘,所有人为之整整忙了一个多月做准备,连一向好偷懒耍滑的冯大少都连轴转到三十天没休息了。 「累噼了。」齐乐明直接扑到冯锡尧办公室那张大沙发上装死狗:「老大我需要持续四十八小时不要叫醒我的深层睡眠才能挽救……都别劝我……」 冯锡尧揉揉眉心,连轴转带来的疲倦很深,可是又夹杂着志得圆满的精神亢奋。 「今晚公司聚餐,海底捞,饭后楼上ktv。销售部为主,明天后天放假。」初秋的温度还不低,一件长袖衬衫足以应付。 装死狗的齐总立刻满血復活,浓黑的眉毛欢快的动着,跟蜡笔小新似的:「真的?!太好了!我得赶紧让王城打电话去定位置!」 齐乐明一阵风的刮出去,与他擦肩而过进门的丁勛打了声招唿:「老丁,晚上海底捞走起!」 丁勛最近也忙瘦了,连去健身房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别提要教咏春拳的事儿了。可是站在冯锡尧的角度去看……就算有点先入为主的滤镜特效加持,这人还是气质出众卓然不群。尤其人瘦了显得更精神,看过去也不像最初认识时候那么典型的北方人彪悍体型。 冯锡尧被自己的念头逗乐了。自己可真够bt的,这都哪儿跟哪儿? 「笑什么?」丁勛一进门就看到冯大少对着自己勐乐,一脸瓜兮兮的表情,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外加警觉心顿起:「看到你笑成这样就没好事。」 清了清嗓子,冯总收起一脸过于灿烂的笑意:「我能笑什么,我一介俗的不能再俗的商人。将近三个亿的销售额呗。」总不能说是本少爷yy于你的美色,所以笑的像个淫-盪星人。 丁勛摇摇头,不再理会他时不时的抽风:「晚上海底捞?」 冯锡尧点点头,大咧咧的:「丁总这么厉害狂销三个亿,我得帮你好好庆个功。我听说戴晴一个人卖了正大花园这次推出的三分之一量?小丫头不简单。」 「没那么多,」丁勛两步迈过来,再自然不过的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忙到这会儿还没喝上水,渴死了……」 「哎!」冯锡尧没叫住,眼睁睁看着对方咕嘟嘟牛饮着,把自己剩下那大半瓶矿泉水喝了个干净。 「干嘛?」丁勛一挑眉,痛快的用手背蹭了下嘴唇上沾到的水渍。 「没事,」冯大少把桌面上散落着的几只笔整理到笔筒里:「你喝的是我的水。」 果然钢铁侠丁大锅完全get不到这里的暧昧:「没事。」那副「没关系老子不嫌弃你」的即视感实在强烈到让人忽视无能。 冯锡尧不无郁闷的想,可是老子有事。想着你喝的矿泉水十分钟前才沾过我的嘴巴—— 打住!打住! 心猿意马被拍飞,冯大少清清喉咙,赶紧找新话题:「今天忙的差不多了,明后天我给销售部放假。咱俩也歇两天,老总也是人对不?」 丁勛竖个大拇指表示同意,紧接着想起来的加一句:「既然放假,明天我教你咏春拳。说了挺长时间,一直没倒出空儿。」看着冯锡尧瞪大眼睛一脸郁结,丁勛立刻加两句堵回了他的反对:「放心,让你睡到自然醒再学。今晚聚餐估计早不了,回头你干脆住我那儿,省的来回折腾。」 第36页 有点心痒还有点牙疼。这颗糖衣炮弹,真他妈让人难以捨弃。 冯锡尧觉得自己笑的特别虚伪:「陪吃陪喝还陪睡,丁勛你这服务我觉得很可以。就这么地,爷今晚赏脸翻你牌子。」 从来不接他这种茬儿的丁勛破天荒的拱拱手,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谢谢冯大爷翻牌子。」 冯锡尧立刻见风使舵,跟着抛了个媚眼:「不客气,都是自家人,以后有需要可以常翻。」 「你赢了,你把我噁心死了。」丁勛做出一副你狠你厉害的表情,眼角浮起浅淡的笑纹,神情温暖又真诚:「不管怎么说,冯锡尧,今天我很高兴。」 不需要多说,那种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的情谊很容易就能拉近距离。何况男人此刻近乎闪亮的笑容分外感染人,哪怕他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黑眼圈。 冯锡尧暗暗深唿吸,绕过桌子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在丁勛以为这只是个最寻常的握手相邀时,冯大少稍一用力,直接把比自己高小半头的男人抱进怀里,结结实实:「我也高兴,特别高兴。」 然后过了几秒钟,在冯锡尧看不到的背后,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他感受到了丁勛结实有力的臂膀回抱的力度。 当然,如果这应该是亲厚如兄弟情谊般的拥抱位置不是搂姑娘般的后腰就更完美了。 第21章 刚刚集体打赢一场胜仗,喜悦带来的失重有点让人得意忘形。于是晚上的庆功狂欢就有点剎不住车,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闹腾的差点把屋顶掀翻。 海底捞聚餐的时候还好,生啤一扎扎流水似的端上来,氛围极好却没有人喝醉。 等到吃完饭移师ktv,简直就是野猴子归山,无法无天了。 紫勛地产这三个领导年纪都不大,不管是丁勛还是冯锡尧齐乐明,都不是老古板的性子,甚至冯锡尧那种新潮雅痞的性子玩起来比谁都张扬。甚至就连平日里威严冷淡的丁勛,员工们平日里不大敢亲近的主儿,到最后都有点压不住场了。 销售部那些不信邪的年轻人一个个轮番上阵跟老闆叫板敬酒,祝贺公司项目大卖,领导英明之类的话信口拈来。 齐乐明毫不意外又是第一个被撂倒,斜斜靠在大沙发转角那里,勾着头装死狗。 冯锡尧完全招架不住车轮战术的架势,哪怕恐吓说要扣工资,也没人当回事,酒照敬,一个接着一个。 戴晴第三次端着解酒的热茶试图走过来的时候,冯锡尧晃晃昏沉沉的脑袋,站起身往卫生间去,堪称落荒而逃。 一捧捧清水泼到脸上根本觉察不到凉意。冯大少湿淋淋的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那个醉醺醺红着脸的自己,喃喃自语:「不能再喝了,再喝要,出事了……」 卫生间的大门被推开,走廊里不知道哪个包间门没关严,声嘶力竭的歌声清晰的涌进来。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慢半拍的,冯锡尧抬眼。视线在镜子里跟丁勛相遇。 「呵,就知道是你。」冯大少歪着头,有点轻佻的语气:「来找我?哦不对,这会儿你死活逃不过两个套路的回答。第一,咳咳,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吐的太狠淹死在马桶里了。第二,笑话!卫生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来这里当然是撒尿的。哈哈哈……」 丁勛一言不发,高大的身影很快走过来:「别喝了,我带你回家。」 那个词一下子莫名其妙戳到了冯锡尧软肋。小青年用未干的手背蹭了蹭滚烫的脸颊,很低的咕哝一句:「回家……」 紧接着,冯大少用力的摇摇头,举起食指在半空虚虚点着丁勛的方向。半真半假的、近乎于喝多了开玩笑的语气:「你!离我远点儿!」 包厢的房门被推开,靠近门口的几个人条件反射的望过去。 走廊里光线比较亮,将相搀扶的两人映出修长的影子,投在光线昏暗的房间内。 「不用你扶,我又没喝多。」冯锡尧努力想要站直,摆脱身边男人的钳制。这感觉太弱了,实在有损他冯大少的一世英名。 「别闹。」丁勛往上託了托青年不自觉下滑的身体,对门边一个员工抬抬下巴示意:「把冯总的手包拿过来,还有茶几上放着的手机。」 一直关注着房门这边动静的戴晴很快走过来,满脸担忧:「怎么了?冯总喝醉了吗?用不用我去买点解酒的药?」 丁勛摆摆手,接过冯锡尧的手包,言简意赅:「你们玩,包了通宵。我跟冯总先走了。」 原本在唱歌的王城也撂下话筒冲过来,脸上挂着不好意思:「这帮小子太没数了……」 「王城,」丁勛有条不紊的安排,半点看不出他喝的比冯锡尧只多不少:「你安排两个人送齐总到对面酒店开个房间,回头把票给财务。」 两人沿着走廊往外走,醉鬼笑嘻嘻的回头,冲着戴晴和王城动作夸张的挥挥手:「我没喝高,骗这个傻子的。」 王城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自言自语:「冯总太有意思了,平时看着可精明,在丁总面前跟个小孩似的。」 戴晴没说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王城,转身回了包厢。 * 早上醒来,不,严格说应该算是中午了。 冯锡尧捂住疑似在疯狂旋转的脑袋,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现状。 第37页 头很疼,嘴巴也干,典型的醉酒后遗症。 深蓝色条纹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四仰八叉没个睡姿,床单给揉的皱皱巴巴的。 落地窗那边开了一道缝,有秋天微凉的风卷进来,窗帘晃动的间隙,能看到阳台上原木色的茶座和四方的配套座椅。 这是……丁勛的家。确切的说,这是丁勛的卧室。 有点消化无能,脑子不太灵光的冯大少眨了半天眼,除了头疼欲裂什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睡在丁勛卧室的大床上。 他记得,记得—— 操,不能想。一动脑子就跟电钻开动一样,苦不堪言。 呻-吟一声,冯锡尧干脆把脑袋伸到枕头底下,泄愤的蹬了好几脚床单。 「干嘛,这是哪儿让冯总不满了?」丁勛的声音飘进耳朵。 有气无力的沙哑嗓音从枕头底下飞上来:「当然不满,伺候太不周到了……先帮我拿点水。」 喝了一杯温开水,冯锡尧总算从浓稠浆煳状态变成了稀释米粥状态。 「我说,」坐在床上顶着到处乱翘的鸟窝髮型,冯大少有气无力的点点自己胸口:「你犯的着扒这么干净吗?我喝多不失忆,昨晚没吐。」 「不是还给你留了条内裤吗。」丁勛坦然自若:「衣裤上全是菸酒味儿。」 「你不是,咳咳,」冯锡尧抓抓脑袋:「有客房吗?真当老子要翻你牌子啊哈哈哈……」 一身黑t恤运动长裤的丁大爷眼角抽了抽,表情看过去有点一言难尽:「你不是不失忆吗?自己想。」 「脑瓜子疼,不能想。」冯大少理直气壮的:「本人酒品好,喝多了也不闹事儿也不耍酒疯,所以,嘿嘿……」 丁勛忍无可忍,一巴掌推开他脑袋,恨不能把人顺窗户缝扔出去的力道:「是你冯总非要过来住。把你送去客房,没两分钟你就跑过来了,一共换了三次理由。」男人英俊的脸上浮上几许揶揄。 「第一次,你说你怕晚上吐了,被自己呛死。」 冯锡尧哑口无言,隐隐约约的印象慢慢浮上水面。 「第二次,你说你晚上怕黑。第三次,你说客房的席梦思太硬,硌得慌睡不着。」 席梦思硌不硌得慌冯总不知道,此刻他只知道,自己的脸臊得慌。娘希匹!无颜见人! 丁勛双臂抱在胸前,要笑不笑的:「你喝多了不耍酒疯?那你念念叨叨帮我脱裤子干嘛?」 一排天雷瞬间而下!冯大少惊恐万状,求生欲让他本能的否认:「不能!你黑我!」 「早猜到。」男人微哂,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却看的冯锡尧心生警惕顿感不妙。果然。 丁勛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语气轻松的听不出真假:「还好我录像了。是不是黑你有画面有真相。」 拼了!冯锡尧出其不意的勐扑过去,悍不惧死的架势。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抢过来,删掉! 操,老子的一世英名! 他无暇去辨别真假。这会儿他的大脑奔腾运转的速度顶多就是个286,跑快了就有烧主板的风险。还是先下手再说! 丁勛早料到他的反应,轻而易举的抬高手臂让开:「干嘛?想毁灭证据?」 手掌在床上一撑,冯锡尧顾不上许多,直接跳起来,比床边站着的男人还高大半个头的位置,继续抢:「我信你的邪!给我康康!」 两个人一个拼了命的抢,一个根本就是逗人玩的躲。没一会儿,形势急转直下,冯大少直接把人压床上,完全忘了自己此刻衣不蔽体的状态,大长腿骑在丁大爷身上,一双手牢牢按在他胸口上:「给我!」 长胳膊长腿的丁大爷笑的直抖,大大方方的任由对方抢了自己的手机,好心提醒:「有密码。」 试了两回开机密码不对,冯锡尧气急,呲牙阴森森的笑,赤果果的威胁:「不说是不是?丁勛我记得你怕痒?」说完还作势往手心哈气,一副「老子要动手了快求饶」的姿势。 丁勛看着他,实在忍俊不禁:「少爷,你不打算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吗?」 冯锡尧一怔,条件反射的低头。我日他仙人板板啊!除了条贴身小内裤,老子没穿衣服啊啊啊! 一不做二不休。冯大少竭力忽略自己火烧连天的羞窘,故作满不在乎的哼了声,破罐子破摔:「都是男人怕个鸟!你少转移话题!快老实交代!」 不提还好,冯锡尧几乎忘了自己近乎于赤身裸体的现状。可是这会儿一旦被提醒了,自行脑洞这回事根本就是草原跑马,人力所不能控制。 这种骑跨的姿势,太色气露骨了吧。万一不小心有反应,真是一览无遗…… 「你脸红了。」丁勛淡定的好心提醒:「是不是受凉了?还有,冯总你搞反了,怕痒的不是我,是你。」 后发制人的丁大爷干脆扔了手机,十指灵活齐上阵,专拣冯大少怕到要死的软-肉呵痒。 惊叫一声,亡羊补牢的某人奋力反抗,却是已经失了先机,明显落于下风。大白鱼样的徒劳扑腾着,冯大少笑的眼泪汪汪气喘吁吁,浑身发软头皮发麻,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别,别……不闹了……停……哈哈哈……丁勛你大爷的,会死人的……我不看了,不看了……」 半分钟前还神气活现骑跨在上位的某人又被轻而易举「推倒」,缩在床上笑的肌肉发酸,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8页 丁勛停了手,定定的看着头髮乱糟糟眼角含泪的青年,心底很是毫无缘由的漏跳了一拍。 眼前这个人,嘴角还残存着未尽的笑意,脸上因为刚刚的激动和打闹而涨红着,年轻的皮肤紧緻光泽,眼底覆了一层水光,潋滟流转美不胜收。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心跳砰砰的。 「干嘛。」缓过那口气,冯锡尧懒洋洋的踹他小腿一脚:「起来,别压着我。」 刚刚着魔般往前倾身的动作戛然而止,丁勛稍显慌乱的垂下眼睑,侧着身体翻下床:「行了,不闹了,快起来吧。刚才逗你玩的,没录像。」 冯锡尧舒口气,提着的心落回原处,冲着走到门口的男人大喇喇要东西:「精神损失费哈记得,过些日子冯大爷过生日,全给我补回来。」 第22章 这段时间忙过开盘,正好是工作上相对比较轻松的时段。 自打上次周末冯锡尧跟丁勛学了几招咏春拳,陡然间来了兴致,这几天缠着丁勛要多学学,还口出狂言,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学成后一拳打死老师傅。 丁勛由着他在口头上一逞口舌之快,基本上每天下午四点钟以后,紫勛地产两个大老闆就翘班去拳馆练拳了。 「刚才我跟老闆越哥聊了两句,拳馆这边学咏春拳的都是姑娘。丁大爷,」休息间隙,冯锡尧坐在vip室的地板上仰头灌了一气水,甩了甩头髮上的汗珠:「你不是教了我什么女人拳之类的吧。我记得这套拳法创始人就是个女的。」 「咏春拳一个特点就是以柔克刚,一个是后发先至。」丁勛看过去就不像冯大少这么累的满脸潮红,神定气闲:「不以力量为主,而是以速度着称,讲究小、快、巧,对悟性要求高,对体格的魁梧结实等方面,反倒没什么要求。以小博大,以弱克强,就你这小体格,学咏春拳刚好。」 冯大少表示不服:「我是没你那么壮,可我也不弱好不好?你把老子形容的跟个弱鸡子似的。」 丁勛出其不意捏了捏他胳膊。莫名全身都是痒痒肉的某人哈了一声,蹬着脚往远离的方向蹭了蹭:「你干嘛!抓痒上瘾是不!」 轮到丁大爷无奈又好笑:「我就捏捏你胳膊上的肌肉,你用得着这么敏感吗?」 敏感你大爷!你全家敏感!冯锡尧红着脸又坐回原位:「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接着说咏春拳。」 丁勛手指凭空这么一划:「我没说你体格上的胖瘦高矮。事实上你没有锻鍊的习惯,身体的柔韧度敏捷度肌肉强度都处于原发状态,你看看你自己的肌群……就是学咏春拳也只是学个形似,想意会并贯通还早着呢。好比入门小念头练手上动作,三角马练腿上功夫,」男人手掌翻了个腕花,沉稳有力,赏心悦目:「像女人吗?」 冯锡尧曲起一条腿,胳膊松松搭在上面,口是心非硬撑:「你又不止会这一种拳法,使出招式已经不自觉带了别的拳法的影子,有什么稀奇。好了好了接着来,以小博大好啊,老子最不缺的就是悟性。你等我学会了,」青年出其不意一招黑虎掏心直奔丁勛,嘻嘻哈哈的:「就用咏春拳打倒你,你不是强吗?哈哈嘿哈。」 纵使没有提防,男人还是很轻松的大手一张,直接握住了他的拳头,微微一晃肩膀卸了冲力:「同样的一招,你出拳要三秒,我要一秒半,你打我?」 「小瞧人?!」挨着的拳头很烫,冯锡尧不自在的赶紧抽出手,作势低头拼命的架势:「跟你拼了!」 * 冯锡尧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是周五。 早上上班的时候,也不知道死心眼的戴晴姑娘怎么知道的,破天荒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十点钟的功夫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冯锡尧没客人,正在跟省建的黄总通电话。青年嘴角噙着笑,那些场面上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原本戴晴看他忙着,晃晃手里包装好的小纸盒,意思放在桌上自己就先出去。 冯锡尧一心二用的想着自己得给这傻姑娘讲清楚了,凡事坚持虽然是好事,可也得分什么事儿。于是也就无声的抬手示意,让戴晴坐沙发上等他一会儿。 很快挂了电话。冯锡尧站起身:「小戴,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戴晴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忐忑:「还上着班呢,冯总,没别的,我就是过来说声生日快乐。想预约一下,看看能不能请你一起吃晚饭。」 冯锡尧今天很帅,头髮向上抓了髮蜡露出饱满的额头,看过去分外精神。亚麻色的休闲衬衫配枣红暗格纹九分裤,起身落座间细緻的脚踝隐约可见。这在别人身上可能轻浮压不住的造型,生生让冯大少穿出气场两米八的感觉,昂扬挺拔又不失风流倜傥。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冯锡尧清清嗓子:「今晚我得回家陪母上吃饭,真不好意思,我家传统,过生日得一家人在一块儿。」 「哦这样,」戴晴有点窘迫,很快又释然,笑出甜美的小酒窝:「那明天呢?河西那边欧洲嘉年华开了,我朋友去过说不错——」 「戴晴。」冯锡尧正视她的双眼,语气温和却不犹豫:「抱歉,这么跟个姑娘说话可能太残忍,可是我还是得说。别浪费时间了,没用。也别再说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儿。不求回报的买卖一时可以,图计的是更久的将来。」 第39页 戴晴咬了咬下唇:「冯总你有喜欢的人了?」 冯锡尧不置之否:「那不重要,也不是我拒绝的理由。戴晴,我觉得你很不错,可能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你有喜欢的人了?」小姑娘执拗的追问,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样子。 「有。」心底不期然浮现某人的身影,冯锡尧倍感头疼:「不是藉口。」 「我认识吗?」戴晴眼睛微微红了,依然倔强的硬挺着。 迟疑了一下,冯大少摇摇头,含混带过:「我还在追他,八字没一撇呢。」 小姑娘低了头,双手夹在膝盖之间,好半天没说话。 窘迫的把茶几上的纸巾推了推,冯锡尧硬着头皮继续发好人卡:「戴晴你这么优秀,一定会碰到更合适的……」 女孩吸了吸鼻子,伸手揉揉眼睛。深蓝色的工作裤上沁染开一个圆晕。 气氛有点尬,自诩怜香惜玉的某人暗自唾弃自己,怎么做出这么没水准的事儿。 戴晴站起身抬头,眼睛微微泛红,难得楚楚可怜示弱的模样:「我明白了,冯总,我不再钻牛角尖了。今天你生日,送个小礼物当纪念,能最后讨个拥抱吗?」 冯锡尧长吁口气,站起来张开手臂,君子坦荡,风度翩翩:「谢谢你的礼物,戴晴。」 手臂环绕下,女孩柔软的身体不可控的微微抖着,像只无助的小鸽子。 跟丁勛那傢伙抱起来的手感完全不一样呢。结实强壮,蕴含力量,势均力敌…… 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冯锡尧手上无意识的拍了拍戴晴的肩膀。 有丝顿悟一闪而过。 这种久违的小鸟依人并不能让他心猿意马,倒是更怀念那种酣畅淋漓的并肩战斗,饱含着原始野性,令人血液沸腾,兴奋难抑。 操!老子好像变态了。审美口味都变了。 「冯锡尧。」戴晴的声音拉回他神游天外的神智。 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跟着是低头。 嘴唇上印上柔软的触感,是一个女孩对自己初恋夭折的哀悼,最大胆的墓志铭。 还没等慌,亘古不变的墨菲定律发生了效力。 好的不灵坏的灵。潜意识越担心什么糟糕的就越会发生什么。 办公室门被推开,进门的人刚好一抬头,将这香艷的一幕尽收眼底。 丁勛来了。 冯锡尧的反应迅速,条件反射的松手,推开怀里的女孩,竭力做出这没什么的表情:「哈丁总你也是来生日献吻的吗?来来,排着队来。」 「我先出去了。」戴晴看看面无表情的丁勛,又把视线投向稍显慌张的冯锡尧,极其轻声的补了一句:「你会追到的。」 只剩下紫勛地产两位大鳄的办公室异常安静,气氛有些古怪。 清了清嗓子,冯锡尧都不知道自己为毛线要解释:「我跟戴晴说清楚了,就是个告别的拥抱,谁知道这小丫头这么大胆……」 丁勛愣了一下,很快挑了下眉毛调整唿吸,原本紧绷的肩膀微不可查的松懈下来。非常细微的动作,如果不是冯锡尧这会儿刚好紧张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几乎就忽略了。 「没什么,我过来是想跟你打个招唿,我大哥那边有点急事儿,我得回京一趟,三两天,争取周一回来,不耽误工作。」 失望来的又快又急。冯锡尧听到自己虚伪的声音故作轻快,满不在乎:「你忙,这几天没什么事儿。」事实上老子很生气!再没什么事儿,今天是老子生日! 迟疑了一下,丁勛把手里拎着的礼品袋递过去:「抱歉,本来晚上打算请你吃饭再送的。生日快乐。冯锡尧。」 那种生疏感浮现的异常清晰,仿佛两个人之间又恢復到最初认识刚刚建立邦交的状态。 自我保护不至于过度热忱是种本能反应。冯锡尧咽下那点不甘心——这么急吗?不能明天早上走吗? 「谢谢丁大哥哈,我瞧瞧。」胡乱的扯开礼品袋的袋口低头看了一眼,是他常穿的hazzy,一件淡蓝色的衬衫:「那我不客气了哈哈,等你回来,叫上齐总一块儿补顿饭。」 看着重新阖上的房门,冯锡尧心底百味杂陈,原本早上那种雀跃期待的好心情,此刻荡然无存。 对了,刚刚戴晴走之前说了句什么来着? 她说,你会追到的。 哈!冯大少捂了下脸,随手把礼品袋扔沙发上。追屁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该冷静冷静,好好琢磨一下他跟丁勛两人的关系。 花曳 即日起隔日更,年底事儿太多,存稿全空,赶着写的感觉太糟心。 第23章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夹了一筷子不知道母上大人做的什么菜,冯锡尧暗戳戳的想,其实丁勛那小子也是在意的吧?微表情最出卖人的内心。今天上午那件事,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冰山惯了,可是—— 「尧尧!」冯妈妈加大音量,唤回神游天外的儿子。 「啊?」冯大少看看齐刷刷对自己行注目礼的爸妈,若无其事的吃菜:「怎么了?我刚在想,我妈做菜越来越好吃了。」 冯妈妈担忧的看了眼冯爸,又转过来:「你不是不吃姜的吗?」 「对啊。」嘴里后知后觉的那股姜辣味儿瀰漫开来,冯锡尧脸都绿了:「没注意没注意嘿嘿……」 第40页 一家三口的生日宴不到七点半就结束了。冯大少悻悻的想,原本这个点儿一块儿吹吹牛喝瓶啤酒,把那场耽搁了很久的投影补上…… 房门被敲响,冯妈妈推开一道门缝,表情有点微妙:「儿子,有空吗?」 「有。」冯大少振作精神,从斜靠在床上的颓废状一跃而起,脸上微笑着又是没心没肺的好孩子一枚:「妈您进来坐。」他妈那副有话说的表情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从小看到大,上学期间,冯锡尧就是靠察言观色的本领,逃过无数次可能的长篇唠叨。 「尧尧,」冯妈妈端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放在书桌上:「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冯大少呆了呆:「啊?」什么叫有情况? 不合时宜的念头起的神出鬼没——这自个儿要是女的,他妈的意思应该是……有了? 停!他明白了! 还没等反应迟钝的冯锡尧回答,冯妈妈已经自顾自继续了:「你别跟妈打马虎眼,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哪有。」这下可把小青年吓够呛,连连否认:「那啥,妈你多想了。我吃饭时候走神不是像你想的,其实就是工作上的事儿,出了点小麻烦,你跟我爸又不懂,说出来除了担心也做不了什么。」 「你别骗你妈,」冯妈妈居然猜的神准:「你脸上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怎么可能是因为工作?我说你这孩子,谈对象是好事儿啊,哪家姑娘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你领回来看看……」 「妈,妈!打住!」冯锡尧想着那个比自己还魁壮的「姑娘」,一时哭不是笑不是,露出堪比牙疼的奇怪表情:「您甭猜了。是这样,这姑娘吧,我还在追求阶段,人家还没答应我呢,等真追上了,再带回来跟您二老掌掌眼。」真带回来我怕把您跟我爸活活气死。 「什么姑娘啊?连我这么帅的尧尧都看不上?」冯妈妈面带怀疑:「你不会看上什么小明星了吧?」 「妈您可太潮流了。」冯大少啼笑皆非,干脆走过去亲热的搂住自家老妈的肩膀晃了晃:「您放心,我看上这姑娘可没那么简单。」当然不简单,因为对方跟您儿子一样都是带把儿的,真要处上了,还指不定谁是「姑娘」呢。 冯妈妈这回相信了,眼睛发亮满是希翼:「对方做什么的?本地人吗?叫什么名字?脾气好吗?个子呢?长得怎么样?独女?」 冯锡尧想了想,干脆接着编:「那姑娘叫邓欣,」邓欣,丁勛,dx。也不算撒谎:「工作上认识的,另外一家公司的副总。脾气嘛,不是像您这样温柔型的,是那种落落大方聪明能干型号的,我跟他很能谈得来,爱好什么的都挺一致。个子高,长得好看,反正我觉得好看……还有什么问题?哦对,他不是本地人,不过要是将来你儿子把人追到手了,必需得留在咱a市入赘不是?」 冯妈妈嗔怪的打了自家儿子胳膊一巴掌:「让你好好读书不听,什么是入赘?说出去把人大牙笑掉。」 「妈您批的对。是那啥,是娶进门。」冯大少讪讪的。说太快顺嘴秃噜出来了…… 心里一直吊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冯妈妈开玩笑:「尧尧你小时候大眼睛高鼻樑的,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妈抱你出门,多少人都讲这丫头真漂亮,你爸战友老梁来家里吃饭还闹笑话的,说要娶你过去给他儿子当媳妇儿,实在不行入赘也行。」 不雅的翻个白眼,冯锡尧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一百年前老黄历了,妈您快甭提了。」 停了一会儿,冯锡尧忍不住:「妈,您年轻时候怎么看上我爸的?您俩年轻时候照片我看了,真不是磕碜我爸,他模样还真配不上您。还好您儿子长得随妈。」 这番马屁拍的简直让冯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回头你爸听着再揍你。」五十出头的女人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辉,即使青春不再,却有着另一番隽永宁和的味道:「感情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当时就觉得你爸这人话不多,但是为人沉稳踏实,是个好人。」 冯大少最会哄人:「那就说明我爸长在我妈的审美点上了呗。不管性格还是样貌,都符合您心底那副完美男人的标准。」 冯妈妈想了想,很肯定的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尧尧你现在还小不明白,等以后过个十年你就懂了。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恰好符合自己心里创造出条条框框的完美形象。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他把那些靠谱不靠谱的标准统统推翻,重新按照他的样子塑造出来一个。然后你会觉得,啊真是太棒了,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 心脏勐的一窜,某些酸涩又甜蜜的东西涌出来,几乎将冯锡尧彻底湮没。 可不就是这样吗?他冯锡尧一直以来的审美,喜欢的女孩形象,甚至男孩形象,都因为丁勛而彻底颠覆。不是口味儿变了,是真动心了。 只是想明白这个,并不能对一团麻的现状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他从丁勛的眼里看到畏惧,他冯锡尧又何尝不是呢? 成家,立业。按照老一辈人的轨迹,循规蹈矩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这就应该是他和丁勛两个人各自清晰的人生路线。因为他俩不是天生的gay,不是那种一生下来就被逼进单行道没得选的一种。 人这一生心动会有很多很多次,可是每次的心动未必一定会有结果。如果他能管好自己,是不是会像过往谈的每一次恋爱,热情褪去,最终还能够礼貌收场? 第41页 鼻子有点酸,还有点黯然。 长这么大顺风顺水的的冯大少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一段感情自己还没去争取就得先放弃。挫败感来的兜头兜脑,潮水般将人湮没,闷到窒息。 * 周三下班的时候,丁勛终于把人堵在办公室了。 「这两天你躲我干什么?」 冯大少打个哈哈:「你蛇精病啊,哪只眼睛看到我躲你的?」老子今天就是多接了个电话的功夫,不然妥妥完美躲掉! 男人皱着浓黑的眉毛,疑惑的表情:「不是还生气呢吧?」 「生什么气?」冯锡尧是真没get到对方的思路。 「你过生日我正好有事回京。」丁勛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哥那边真有事儿,火烧眉毛的事儿,不然我也——」 「打住!」冯锡尧哭笑不得:「大锅哎别闹了,这都哪儿跟哪儿,我没躲你,就是下班正常走的,正好这两天身体乏,也不太想打拳,就躲懒几天。」 「那好,」丁勛轻而易举接受了他的解释,伸手直接亲热的勾住他脖颈,哥俩好的往门外带:「今晚也不练拳,你陪我去牙科诊所。」 「牙疼?」冯锡尧幸灾乐祸:「不是吧,丁总这般威武强壮,小小的牙疼还能把你打倒了?」 某人心无城府的直接吐实话:「那个钻头一响,低低的嗡嗡声听的人头皮发麻,我倒宁可被揍一顿,好过那破东西吱吱的磨牙齿。」 被他描述的浑身打了个寒噤,冯大少万幸的点点头:「还好我牙好。」 丁勛:「……」 * 「这颗牙得做根管了。」牙医摘下口罩,示意丁勛可以从诊疗椅上下来了:「我今天先帮你把药塞进去,杀死牙神经,过一个礼拜你过来复诊,把牙神经掏干净再补。」 出了诊所大门往停车场走,冯大少看着「步履沉重」的丁大爷,心情好的不行。 「哎今晚觉得特别饿,得好好吃一顿才行。」 丁勛很郁闷:「想笑你就笑,憋着不难受?」 冯锡尧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出声,清朗的笑声扶摇直上,几乎把擦黑的天空都染成了快乐的橙色:「哎呦我不行了,笑岔气了。堂堂的丁总居然怕补牙哈哈哈……你看我手都被你捏紫了,这劲儿再大点儿,我骨头都该断了。」 「早跟你说了,」丁勛窘迫的辩解:「我就是怕他那个钻头,听起来后脖颈子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疼痛还好,真没那么夸张。」 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冯锡尧特别欢乐的补刀:「补个牙,你是没那么疼,我就惨了。」 「给我瞧瞧。」丁大爷抓抓寸发,伸手去抓小青年手腕:「对不住啊,完全控制不住力道。」 下意识避了一下没避开,冯锡尧索性也不躲了,大大方方给他看。 「是瘀青了。」歉意的抬起眼睑,混着懊恼愧疚窘迫,男人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万状:「去我家吧,拿红花油帮你推散瘀血。你想吃好吃的,我煎牛排给你吃。」 不带这样的啊。冯锡尧在心底哀嚎。老子已经准备放弃你这头大肥羊了,偏偏大肥羊把自己洗白白往上撞。 「不用了,没事。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冯锡尧困难的拒绝:「跟你开玩笑的,这么点儿小事。行了,这儿离你家不远,你腿儿着回去吧,明儿见。」 「不是没躲着我吗?」丁勛抓住他手腕不给他熘,藏不住心事的眼底特别坦荡干净:「怎么晚上一块儿吃顿饭都不赏脸了?冯锡尧,我就觉得,跟你在一块儿心情特别好,」男人的表情诚挚的完全不似作伪,还生怕心跳异常的冯大少死的不快,继续无意识的下勐药:「很多没意思的事儿在你这儿都变得有意思,特别……怎么说呢,反正特别好。这回回去我哥还说我笑容多了,不再像个面瘫死人脸了。」男人几分腼腆的笑笑,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简直要把冯大少迷得唿吸都忘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还想过,你要是个女的,我就把你娶回家。后来自己想想也觉得荒唐……冯锡尧我没有调戏你的意思,你知道我嘴笨,我就是想表达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冯锡尧定定看着眼前这人。心底唿啸而过千军万马,那些山崩地裂天地变色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样几句话重创到溃不成军。 第24章 冯锡尧认命了,爱咋咋地。 按照佛家的说法,丁勛这小子是他的劫数,天知道这是大劫还是小劫。要是小劫不用躲很快就过去了,要是大劫躲也没毛用。没看那些渡劫的影视剧里,天雷都是追着妖怪打的吗?躲山洞还是水底,跟站地面上一个吊样儿。 真坦然也就无畏了。冯锡尧想,只要丁勛不变味,能把自己当哥们儿当兄弟,自己就能同样做到。 心痒和心动还是有的。冯锡尧想,谁让咱是个风度翩翩的爷们儿呢?丁勛他发小也说了,看着是个傻大个,实际上人单纯的很。自己不罩着他还能指望谁? 然后冯大少就在心里过干瘾。哈哈,这要是在一块儿,像自个儿这种大度能容的脾性,妥妥的老攻啊。 老攻要让着媳妇儿,天经地义。 好在很快又到了年底,乱七八糟的事儿多了起来,人一忙碌就没了胡思乱想的时间。 骄矜自傲的冯大少把感情的事情往心底压了压,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 第42页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边才把戴晴的桃花债了了,丁勛那边紧跟着开了好大一朵,粉艷粉艷的,绮丽无双。 「建工局季局和房管局丁处那两套房子已经卖出去了。」丁勛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从座椅上站起来:「晚上约了人,先走了。」 「一万的定金进来,转手三个月都没有就是十万收入囊中,这楼花炒的,啧啧。」冯锡尧抽了口烟,懒洋洋靠在大班椅靠背上,抬眼看着丁勛随口开了句玩笑:「怎么?佳人有约?」 谁知道丁勛居然爽快点了点头:「想了过些日子定下来再告诉你。」 心里的警戒线倏忽被触动,冯锡尧放下二郎腿坐直身体:「哦?真有情况了?不是死活要回b市找的吗?干嘛?打算在我们a市入赘了?」 丁勛微哂:「就不能是跟我一样,在a市工作的b市人?」 「谁啊?说的我这个好奇。」冯大少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是好奇宝宝的兴味盎然:「不会是咱们公司的吧?」 丁大爷摇摇头,直接坦白:「前段时间不是跟x建谈合作开发吗?林桐,你还有印象吗?」 沉默不过几秒钟,冯锡尧脑中清晰浮现出一个高挑英气的形象,央企x建集团董事长林建国的千金,刚刚留学回国,下来挂职歷练,妥妥一京城大妞。 误以为冯锡尧的沉默是没想起来,丁勛好意提醒:「上次一块儿会谈时候,坐你对面,衡总的助理——」 「有印象。」冯锡尧勉强笑笑:「挺有气质一大美女,好像就是你们b市的,哈哈丁总艷福不浅,工作泡妞两不误。」 「还没定,就是感觉还不错,吃过两顿饭。」丁勛到衣架那里拿下大衣搭在臂弯里:「下次一块儿吃饭,你帮我参考参考。冯锡尧,还记得赌约吗?回头一分高下那天,我会帮你买条粉裙子。」男人促狭的眨了下眼睛,摆摆手:「走了。」 办公室恢復了安静,甚至比安静还要安静,连中央空调细微的嗡嗡声都没了。 冯锡尧愣了一会儿,慢慢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也没点,就那么夹在手指间,虚虚搁在嘴边。 想说自己不介意,不会介意也不该介意,可是该死的直觉反应骗不了人。听到消息的那一剎那,冯锡尧的应激反应就是浑身血液都冷了。 丁勛不会为了打赌故意去找个漂亮妞来场恋爱。何况对方是林家千金林桐。 林桐跟戴晴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何况一个是小打小闹的单恋,另一个搞不好就是双方情投意合的比翼双-飞。 丁勛会看上林桐一点不奇怪。冯锡尧自嘲的笑笑,拿过打火机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 虽然只打过那么一次交道,可是于冯锡尧这么一个纯粹外人来说,也是堪称印象深刻。 那次会谈在谈过正事之后,双方闲聊了一会儿。 可以说,林桐不仅有着令人艷慕不来的强大身家背景,她自身无论从容貌身材还是气质言谈,都是无可指摘的优秀。常青藤名校毕业生,四国外语熟练交流,马术击剑钢琴古筝均有小成,其中学了十年的重剑,曾经在国际大学生比赛中代表中国队出战,获得过团体第三个人第六的好成绩。妥妥一光芒万丈的大家闺秀。 心里有点空,更多的是茫然。不至于强烈到要死要活的难受,可是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很真实—— 他跟丁勛就要各自走上所有人眼中最顺畅最理所当然的人生道路了,说不定还有很多人羡慕嫉妒恨,有钱有权有美人,过两年再抱个大胖儿子,妥妥人生赢家,完美无双。 再好的关系再默契的合作,终有渐渐淡化分开的那一天。丁勛会回去b市发展,有林桐在,他会如虎添翼风生水起。冯锡尧跟丁勛只会渐行渐远,偶尔会在业内的峰会或是什么活动上碰面,然后喝一杯,各自聊聊近况,丁勛摇着头用那种宠溺的语气说着自家可爱又调皮的小女儿,还有林桐又怀了二胎,找人查过了是个儿子…… 激灵灵打个寒颤。冯锡尧清晰的看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未来假想图」,非常非常的不喜欢,甚至可以用的上一个强烈的语气词,憎恶。 * 「妈,您别问了,我跟邓欣八成是没指望了。」回家吃饭不意外的再度被冯妈约谈心,各种询问准儿媳的情况。冯锡尧本就堵着一口气:「原因也挺丢脸的,另外有个各方面条件都比你儿子还好的情敌在追他。」 冯妈妈先是惊愕,继而恨铁不成钢的皱了眉头:「尧尧你看你这样子。姑娘拒绝你了?你跟她认真表达清楚你喜欢她这件事了?还是你以为她能看出来所以玩什么时髦的暧昧?再说了,什么叫各方面都我儿子优秀?谁定的标准?这要是人家姑娘亲口说的,你妈无话可说。可这要是你胡思乱想的……」 「妈,」冯锡尧从来没想过自己或隐瞒部分真相,跟自家老妈说他和丁勛那点烦心事儿。也是憋闷狠了,想找个局外人掌掌眼:「我能看出来,他提到对方时候很欣赏的表情。你儿子不瞎,这点儿眼力见还有。」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冯妈妈嘆口气:「说句喜欢认认真真表达追求的意思有那么丢人吗?猜来猜去看来看去的,要我说,根本就是在这段关系里少了真诚,总想着保全自己的体面,万一怎样怎样也不会太丢人。我说的对吗?」 第43页 「我们之间还有工作关系,真像妈您说的,直统统去追,然后被拒绝了。丢脸事儿小,后面连合作都受影响,」冯锡尧自己都觉得辩解来的苍白无力:「麻烦就大了去了。」 「你心里有鬼才会受影响,」冯妈妈不贊成的摇头:「喜欢人家姑娘就坦坦荡荡的去追,感情方面就得有点不管不顾的傻劲儿,瞻前顾后的一点没有男人的担当。要是人家姑娘拒绝了,也没有什么,工作上该怎么打交道还怎么做,你不死缠烂打人家干嘛躲着你?就算尴尬,也是一时的。对了,冯锡尧,我可听你说,你跟人家姑娘很谈得来,她很欣赏你。怎么,就这么不自信?觉得自己肯定比竞争者在人家姑娘心里的分量轻,连问都不敢问?」 冯大少被他妈一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搅和的脑子发胀:「反正目前就是这么不乐观的情况,算了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冯妈妈伸手点了点他,眼底有着浅浅的失望:「儿子,妈不是生气你追不上人家姑娘。有时候缘分没到,再费尽心机也没用。妈是生气你这种明明在乎的不得了却不肯去争取的态度。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上三年级时候,跟你们班一个小男孩打架。结果把人家眼睛都打瘀血了,家长来告状。你爸揍你你也不吭声,后来妈问了老师和几个同学才知道,你们竞选班长,那孩子在背后搞小动作,用你话讲,叫不正当竞争。后来你跟妈妈讲,你不稀罕非要当那个班长,可是你生气他这种做法,尤其那孩子当了班长还跑你面前取笑你。妈妈觉得,男孩子有点血性是好事,正直勇敢是非观正确,想做的事积极争取,就算失败也不遗憾。妈可能是有点借题发挥,你别嫌妈唠叨,尧尧啊,参加工作之后,这个社会会逼着你成长,变得圆滑事故,可是有些事有些原则,妈妈希望你永远不要变。」 * 「天寒地冻的,明个去泡温泉吧。」徐茂辉点了根烟,随手把打火机扔给冯锡尧:「就y市开发区那边,开车过去也就一个多小时。」 齐乐明喝了口热茶,跟着凑热闹:「就森林边上大明山温泉会馆?温泉池子造的跟无边泳池似的那家?我听不少人说过,现在挺火。说是景色特别好,泡池子也不耽误观赏山景。」 「你倒是什么吃喝玩乐都知道,」徐茂辉跟他怼惯了:「带谁去过吧?」 齐乐明连忙辩解:「哪有的事儿!我这见天的跟老大后面忙工作,哪有时间出去瞎玩?对不老大?」 「真谄媚。」连谢言都听不过去了,笑骂:「齐乐明你现在别的本事没见涨,熘须拍马倒是越来越纯熟。」 「唉,」齐总装模作样的嘆气:「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混口饭吃……」 哥几个都笑了。只有冯锡尧知道,齐乐明说的话底下藏着的隐含义。笑吟吟的端起茶杯,冯大少没说什么,完全无事人的样子。齐乐明这人看着嘻嘻哈哈是个大咧咧的人,其实外粗内细,心思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什么都无所谓。 冯锡尧甚至有点怀疑,会不会齐乐明已经察觉到了他跟丁勛之间比工作关系还要更亲密的现状。 「对了,今天怎么没叫上老丁?」徐茂辉这话问的绝对是无心。也就最近混熟了,俨然有四人小团伙向五人小团伙发展的趋势,这才多了句嘴。 「忙着泡妞呢,」连齐乐明都知道了有林桐这么个人的存在:「见色忘友呗。再说了,有软乎乎的媳妇儿抱着,谁愿意跟几个老爷们儿大眼瞪小眼干喝酒吹牛逼啊?」 听的心烦,冯锡尧不轻不重的撂下手里把玩着的打火机:「那你赶紧也找一个不就可以退圈了吗?」 「我不退不退!」齐总连忙赌咒发誓状,脑袋摇成拨浪鼓:「等我找着媳妇儿,帮我媳妇儿也填张表申请加入咱们圈嘿嘿……」 徐茂辉不明所以,干脆摸出手机打电话。等到其他三个人都听明白的时候,他跟丁勛的简短通话已经结束了。 无辜的摊摊手,徐少拍板:「老丁说参加集体活动,明天下午一点钟在绕城公路路口那里集合,一块儿出发。」 第25章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又不是周末。是以虽然是大热的温泉季,几个人还是订到了非常好位置的景观房。 一个套房三人间,一个标间。 「我明天早上就得开车回去,」几个人里面属谢言行动最不自由,毕竟在医院上班,不像他们四个都是自己管自己:「我住套间外面那张床,走的时候就不跟你们说了。」 「老大我跟你睡吧?保证不会磨牙放屁打唿噜。」齐乐明嘿嘿的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点小猥琐。 徐茂辉看不过眼,伸手一把薅过个子比自己矮的齐乐明:「过来,跟你徐大爷睡标间。」 「为毛!」齐总委屈加愤怒,头顶有隐形小火苗蹭蹭的烧。 「按级别分的,」徐茂辉一本正经的:「老丁跟冯少是正职一把手,你是副职,跟我这个乙方勉为其难凑一屋得了。再说了,你看冯少的眼神我有点发毛,我怕你夜里干点啥坏事,再赖上冯总。」 齐乐明傻兮兮的,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操,我能对老大干什么坏事?」 徐茂辉摊摊手,朝周围几个人看看,一脸的「你看他自己承认了」的表情。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也各有迥异—— 第44页 谢言听懂了,一副忍俊不禁却也大摇其头的样子; 丁勛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勾了下嘴角,很敷衍的笑笑; 冯锡尧一脸无奈活似踩着狗屎了的样子。 「都别闹了,我跟小齐睡标间。」冯锡尧真心不想跟丁勛一个房间,尤其那间套房里面还是张大床。 「就这么地。」丁勛抢先一步拿过房卡,伸手轻松勾住冯锡尧肩膀,沖谢言歪下头:「按徐总的安排来。」 等到进了房间,冯锡尧看着那张闹心的大床,心情更郁结了。一张床,一条被…… 还没等冯锡尧理顺自己沮丧的心情,丁勛接下来近乎诡异的动作更让他瞠目结舌了。 丁勛当着谢言的面,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换言之,这小子大白天的,莫名其妙把谢言隔离在外间,做出一副要跟冯锡尧说悄悄话的架势。 「你干嘛?」冯锡尧微愠,想走过去重新打开房门:「有什么话需要避着谢言吗?」 「有。」丁勛动作比他快,直接粗鲁的一把扯住冯大少手腕,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我就两分钟,谢言不会多想。」 咽下那点不快,冯锡尧无声示意他说。 「我觉得,齐乐明可能真对你有那方面意思。」男人的表情过于严肃,让这么个足够笑掉冯锡尧大牙的笑话变得不那么可笑了。 「你,」冯锡尧简直无力吐槽:「我说丁哥丁爷,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较什么真?再说了,我跟小齐打小认识,真要有那方面意思,等不到今天。」 丁勛却是特别执拗:「你别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有人就喜欢嘻嘻哈哈借着玩笑的口吻去试探别人的感情。」 心脏重重一跳,冯锡尧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反思,自己是不是做过这种愚蠢的事情,借着开玩笑跟丁大爷表白过。 「齐乐明知道你跟杨宸的事情?」看到对方点头,丁神探自若的继续推理:「他你,小时候可能是不敢说,后来知道你跟杨宸有过一段,又觉得有希望了,目前看来,可能是憋不住了。不信你试着给他点信号,你看他敢不敢表白。」 我了个大草!还给信号呢。冯锡尧简直想翻白眼。 「不行,你不能给信号。」咸吃萝蔔淡操心的丁爸爸简直要操碎了心:「他真要受到鼓励说出来,以后不是兄弟都没得做了?」 一听这话,冯锡尧脸都白了。说出来,兄弟都没得做。这就是丁勛的态度! 「你别担心了,」冯锡尧退后一步,拉开他跟丁勛的距离,语气淡淡的,带着疏离:「我用项上人头担保,齐乐明不是那种人。丁总你多想了。」 丁勛盯着他看,神思复杂。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哼了一声打开房门直接出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有点怪异。 冯锡尧看过去一切都正常,说不上谈笑风生可也有问有答酒照喝,看不出端倪。可是慢慢的,哥几个都瞧出来了,冯锡尧不大搭理丁勛。 一开始丁勛还试图跟他聊天,结果发现对方爱理不理了,三句话一过,本就话不多的男人彻底沉默了。 徐茂辉试图张罗着打圆场,一直到两个池子泡完,两人之间依旧不尴不尬的。是以不过才九点钟,几个人也就草草收场各自回去睡觉了。 不是因为晚上喝了点酒,冯锡尧一冲动简直想直接开车回a市了。 这特么也太尴尬了!气氛这么僵持,还要跟丁勛同床共枕! 回了套房,趁着丁勛去沖澡,谢言把冯锡尧叫到一块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做背景音说了几句话。 「锡尧,我不知道你跟丁勛这是闹什么意见。出来放松本来图计的就是个开心,不是是非原则问题就算了。丁勛这人不错,有时候可能性子耿直说话太直接,可我看得出来,他真心拿你当自己人,好哥们儿。都是男人,别弄的唧唧歪歪,比过去乡下没读过书的女人还要猜疑来猜疑去的。」 话堵在喉咙口,冯锡尧根本不知道怎么跟谢言说,干脆含混带过。 「没事,谢哥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言微笑,伸手拍拍他肩膀:「都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有时候意见不合很正常。行了,居委会主任这活儿我算是硬着头皮干完了,真说开了明天再在这儿多玩一天。今晚小齐他们俩也没玩痛快。」 还不到十点就睡觉,冯锡尧侧身背对着某人,压根睡不着。 一门之隔,谢言是真的已经睡下了。房间里安静的吓死人。 「你别生气了,我只是担心你。」蓦地,身后突然传来丁勛毫无预兆的道歉:「不是当然最好。」 冯锡尧忍不住想跟他针锋相对,一掀被子坐起来:「什么叫不是当然最好?合计你丁总眼下跟别人卿卿我我的,活该我冯锡尧却要孤家寡人一辈子?」 这逻辑很明显把丁勛绕迷茫了:「啊?我没有诅咒你孤家寡人的意思,我只是……」 「行了。算了。」冯锡尧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是不是都无所谓了,你跟你女朋友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我有分寸。」 沉默了好一会儿。床头仅剩的一盏灯将丁勛高大的身影投在雪白的被子上。 「锡尧你怎么了?」 话里的疑惑和潜台词那么明显,明显到让冯锡尧想忽略都难。 第45页 自嘲的笑笑,冯锡尧低头,看着自己搁在被子上的双手,喃喃的近乎自语:「是啊,我怎么了?」怎么就乱了分寸?怎么就忍不住发了火?怎么就像个毫无理智的妒妇,针锋相对模样可憎? 「和解吧。」丁勛摸不透他心思,可是丁勛愿意为了他放下一些固执的原则:「你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温泉也没泡好。饿吗?我打电话问问餐厅还有没有夜宵可以吃。」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感情先于理智:「丁勛你别这样,搞的我跟个无理取闹的……什么似的,而你忍气吞声……」卧槽!冯大少觉得脸发烧说不下去了。他的意思表达的不清不楚,可是那种男朋友哄小女朋友的即视感简直要晃瞎他的眼:「你是不是最近哄林桐哄的太顺口了,这会儿直接用我身上了?」 「怎么会,」傻大个居然回答的无比认真:「她是她你是你,再说她性格独立,凡事不钻牛角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女人,不用哄。」 某位无形中被比下去的「小女人不如」恼羞成怒,气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什么意思?!啊丁勛你什么意思?指桑骂槐?说我冯锡尧斤斤计较,连个女人都不如?」 这下丁大爷瞠目结舌真慌了:「我没,没这意思!你瞧你,唉,冯锡尧,你让我怎么说,我真是冤死了……」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窗外有风吹过,带动枯叶刮过地面的沙沙声,很快又重新转为静谧。 突然觉得俩人这种对峙的状态傻到不行。冯锡尧觉察过味儿,扑哧失笑,继而笑的不能自已,浑身打颤筛糠似的:「丁勛,你觉得咱俩这样,哈哈哈……像不像俩傻-b?哈哈哈多大点儿事儿……」太特么荒谬了! 丁勛也跟着回过神,扶了下额失笑:「真是……这吵的什么二逼的架……跟没脑子的两口子似的……」 冯大少不轻不重踹他一脚:「别胡乱打比方,谁跟你两口子……哎呦我的腹肌……笑饿了,不管,你负责找酒菜,我要宵夜。」 丁勛很明显的松口气,伸手拿起床头电话:「没问题。」 打完电话两人有点傻眼。这个点儿厨房下班了,真没吃的了。 而且这个地方地处郊区,周边连超市都没有。 擦了擦眼角笑出的余泪,冯锡尧正色最后强调一遍:「小齐那事儿真是你多想了,我跟他不可能。」 「我道歉。」丁大爷痛快的低头认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放了个屁好了。」 大度的伸手揉了揉男人刺猬样的短寸,冯锡尧身姿轻快的跳下床:「吃泡面,吃饱了去泡汤。这个点儿不会再有人,咱俩去承包鱼塘,不对,承包温泉!」 第26章 将近夜里十一点,俩奇葩偷偷摸摸跑去泡汤。 露天的池子原本设计的为了观景,高位而敞亮,四周一览无遗。只是眼下黑乎乎的,月亮只剩一轮残牙,星星寂寥的几颗,闲闲缀在辽远的穹顶,除了不甚清晰的林木轮廓,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泡夜汤的照明设施也比较省电,长方形的汤池四周,只留下靠近更衣室这边一盏,昏黄的四十瓦,也就够勉强认个路。 只是冯大少意气风发的承包计划泡了汤。池子里还有一对小情侣,头挨头的趴在观景那一侧,对着黑乎乎啥都看不着的林子玩浪漫。 「天气预报说有雪,」冯锡尧哆哆嗦嗦的,恨不能一步跨过这十几米的距离,舒舒服服泡进热水里:「也不知道下不下了。」 「别缩头缩脑的。」同样只穿着泳裤,丁大爷昂首挺胸,坦然的就像零下二十几度去冬泳的勇士:「缩就不冷了吗?」 「心理上会暖和一点,」冯锡尧理所当然的回答:「反正冷了大家都会缩。哈,太爽了!」 不过只是脚丫子踩进了水池的台阶,温暖的触感已经令人大唿惬意:「哎你说刚才咱俩出来,谢言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去干扰那两个小情侣。只是这么一来,他们恰好坐在了整个池子里最昏暗的角落。 「为什么装?」丁勛也放松的长吁口气,向后靠在池壁上:「醒了一起来就是了。」 「大概,」冯锡尧摸摸下巴,觉得自己现在思考问题方式越来越不对,当然仅限于对方是丁勛:「怕咱俩再吵起来,他会左右为难。」 「锡尧,」丁勛转过来,特别诚恳的看着他:「咱俩以后别吵架了行吗?我会难受。」 心跳漏了一拍,冯锡尧若无其事的笑:「好啊哈哈,谁稀罕跟你吵架。」 俩人说话声音不大,问题是四周太安静了。 那对小情侣中的女孩子回过头,飞快的朝两人这边瞥了两眼,然后又转过去跟她男朋友喁喁私语。 「你跟林桐,进展怎么样了?今年春节回去见家长?」被听墙角的感觉不太爽,冯锡尧很快转了话题。 丁勛摇摇头,伸手不紧不慢的往肩头撩水:「没那么快。」 「什么叫没那么快。」冯大少不依不饶,继续八卦:「总不能等奉子成婚时候再去匆忙见家长。」 即使周围不甚明亮,可是丁勛诧异的神色还是被悉数尽收眼底。 「没有,我没跟她发生关系。」 回答的这么直白又赤果果,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冯锡尧觉得窘迫:「好歹也是文化人,说话能注意措辞和方法吗?」 第46页 「我们的关系,需要虚与委蛇吗?」丁勛露出真心不解的表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瞒你。」 又甜又苦,冯大少晕陶陶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哈,真是年轻人,等你成了家,回去b市发展,要不了两年,你就会忘了我这位最好的朋友的。」 「不会。」丁勛答的斩钉截铁:「不管合作会走多久,你冯锡尧这辈子都是我认定的一个。」 冯锡尧悲哀的发现,不管对方说什么,明明说的一方都是心底坦荡天地宽,可是听到自己耳朵里总会缠了绵绵的丝线窜了味儿,自动转化成另一种暧昧的意思。 你冯锡尧这辈子都是我认定的一个。 这一刻的冲动来的异常突兀。冯锡尧特别想不管不顾,直接把那些压的自己喘不上气的话说出来。如果横竖是死,不如早死早投胎。 「丁勛,我——」 「下雪了,好浪漫!」不远处的女孩低唿,池水被波动,轻柔的涟漪一圈圈盪开。 可不是吗? 冯锡尧抬头,很细碎的雪花疏疏落落的飘下,靠近路灯的地方看的更清晰。星星点点精灵样的雪绒和着氤氲蒸腾的水汽,轻裊融入深蓝的夜空,如梦如幻仙境一般。也难怪小女生会雀跃欢唿。 情不自禁转过头,看着身侧也在半仰着头看雪的男人。 这么抬起头来,丁勛的下颌牵扯出紧绷硬朗的线条,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樑,微微半张的嘴唇自然放松,弧度优美。就连下颌上泛青的胡茬儿,都带着男人味儿十足的性感,雕刻一般一蹴而就,干净利落。 还有他因为抬头而更形突出的喉结。 冯锡尧硬生生移开视线。他发觉自己有种冲动,很想扑上去咬一口,让他疼痛,最好出血。啧啧,真够变态的。 「看什么。」丁勛懒洋洋的问,没有好奇,纯粹就像是闲聊。 「看你帅。」冯大少笑眯眯的,端出百分真诚的语气:「特别帅。」 果然,他一认真对方就以为是开玩笑。丁勛勾勾唇,笑哂:「你就拿我逗咳嗽吧。」 「真的。」冯锡尧眨眨眼,改侧坐为正坐,肩膀跟丁勛几乎靠在一起,就连水下的大腿,也仿佛若有若无的挨着:「我在想,你这人得是多自负,一年到头剃着个寸头,显摆自己长得帅啊?」 「有这种说法?」丁勛唇边的笑意加深。就像他说的,和冯锡尧在一块儿,总是特别开心快乐:「从小被我爸剃寸头都习惯了,也懒得改,长长一点儿就觉得不舒服。」 「你哥呢?跟你像吗?」信马由缰的聊天让人放松,冯大少更深的往温泉里沉了沉,全身每个毛孔都发出惬意的轻哼。 「丁功啊,」提到家人,丁大爷的表情生动不少:「他跟我不像,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我性子闷,他左右逢源,我经商他从政,还有,他长得像我妈,比我好看。」 「这点我不敢苟同,」冯锡尧逗他:「我觉得你这长相才叫好看,有男人味儿,帅。」 男人投过来的一瞥让冯锡尧好一阵心惊肉跳。那种带点无奈带点宠溺的眼神,我的母上大人啊,不带这样的!简直要杀死人了! 「丁功结婚早,我嫂子跟他大学同学,俩人毕业就领了证,儿子今年上小学了。」丁勛的滔滔不绝都给了一个人,只是他浑然不觉:「跟他比起来,我就是丁家那个不成器的二子。」 「啧啧,让爷瞧瞧,」冯锡尧夸张的语调,伸手故做轻浮的去捏他下巴:「小可怜的,丁总这是自卑了吗?」 「别胡闹,」丁勛好笑,伸手要挥开他伸过来捣乱的手,结果撩了冯少一脸水:「自卑个屁。有机会你见到我哥你就知道了,什么叫做人生开挂大赢家了。」 伸手胡噜一把脸上的水,冯锡尧点点头:「在我眼里,你也是开挂的人生赢家。你哥的人生你不用羡慕,以后你肯定会超过他。因为第一,你比他年轻,第二,你可以卯足了劲比他多生一个。」 嘴角抽了抽,丁勛在冯锡尧含着笑的眼神里看到促狭和调侃:「你还比我年轻呢,按照你的逻辑,岂不是也会超过我?」 「那必须的,」冯大少大言不惭:「笑到最后才是大赢家。」 「冯锡尧,」丁勛凝视着青年骄傲又异常灵动漂亮的眼睛:「等你结婚,不管我还在不在a市,在不在紫勛,一定记得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 房间空调开的足,迷迷煳煳睡到后半夜,冯锡尧觉得热,干脆踢了被子,露出一双大长腿,大喇喇的搭在床沿。 房间的窗帘是那种朦朦胧胧透光的白纱,窗外的雪光映进来,整个房间都会发光一般,似真似幻。 冯锡尧觉得自己好像醒了,可是身体又动不了,就像是老话里说的,被魇着了。 深唿吸,冯锡尧试图勾下手指,开口叫丁勛,让他帮自己一把。丁勛那厮听到了,可是他不仅不帮自己,还眼神奇怪的俯身在很近的距离盯着自己看,连炽热的唿吸都那么清晰。 不,这不是做梦,不然为什么连温度都那么真实? 丁勛。他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带着紧张。你干嘛? 丁勛面无表情的回答邪恶而强大。干你。 正是这个回答,让冯锡尧坠入了放松放任的境界。他不紧张了,因为这会儿他已经能够分辨出,这是在做梦。不然丁勛不会这么魔幻的回答问题。 第47页 来吧。冯锡尧大胆放肆的邀约。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很奇异的上帝视角切换,不需要任何的狗屁逻辑。 冯锡尧轻松的抱臂浮在半空,欣赏着大床上放浪形骸的……冯锡尧,那么熟悉又陌生。 他冲着男人张开大腿,胜过红灯坊街头最不知廉耻的妓-女,勾引,承欢。 醒来是一剎那的事儿。失重般的一阵抽搐,冯锡尧跳过迷濛期,直接瞪圆了双眼,醒的快速而彻底。 天还没亮,身边的男人发出低沉香甜的微鼾声,睡的正熟。 冯锡尧直愣愣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热,打摆子样的。 就在刚才那个难以启齿的荒诞梦境里,他不仅有了反应,而且此刻双-腿-间湿漉漉的存在,将他那点小心思彰显无遗。 第27章 年终的分红相当丰厚。 齐乐明第一次拿到两百万的年终奖,兴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大,咱们打个飞的去重庆吃火锅吧,吃完再飞回来,不耽误过年。对了,买头等舱!不打折那种!」 「看把你嘚瑟的,」冯锡尧轻松的翘着二郎腿:「再过两年要是分你个一千万,你打算包个机去吃火锅?」 「没问题!」齐总乐呵呵拍胸脯,山响:「把咱爸咱妈咱媳妇儿,不对,大嫂都带着,我一个人全包!」 「好好留着娶媳妇儿吧。」冯锡尧笑容一敛,难得跟他正色相对:「齐乐明,我拿你当兄弟,这话我只说这一遍,你听好了。」 齐乐明坐直腰板,洗耳恭听的样子:「老大你说!」 「咱俩打小就认识,」冯锡尧语气淡淡的,但是个中的认真一点不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彼此一清二楚。我直说。你犯不着提防着丁勛,也别犯浑。在我心里,你俩位置不一样。他是合伙人,而你是我兄弟。兄弟是一辈子的事儿,懂吗?」 齐乐明抓抓脑袋,笑的憨厚:「老大,我跟你坦白交代,我确实对丁勛这人吧有点……不是提防,就是怎么说呢,不舒服。不是他这人怎么着,其实老丁为人真不错,挺有能力的,对自己人也好。你听了又要骂我小心眼子,我就是觉得,你俩太好了,然后他又那么厉害能干,对比的我跟个窝囊废似的,都帮不上你什么忙。公司上上下下的事儿,听着是我咋唿的欢实,其实根本没我啥事,就那种你俩是自己人我是外人的感觉,挺不好受的。一直跟前跟后的跟你跑了这么多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迅速占领了我的位置,哎还真是……」 「滚犊子。」冯锡尧笑骂,很快又嘆口气:「咱俩是正儿八百共患难过来的交情,公司一穷二白就俩人时候,苦哈哈的折腾的还挺乐呵。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说多了也没意思,我在这儿跟你表个态,齐乐明,不管公司将来壮大到什么程度,上市也好,多元化发展也好,招来多少个ceo、cfo,也不管你是不是不思进取就是个纨绔子弟,只要你人在公司,我亏不了你,这个副总的位置一辈子都是你的。ok?」 齐乐明眨眨眼,慢慢红了眼圈:「老大你怎么这么好呢?你放心,我一辈子给公司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你指东我往东,绝对不往西边多看一眼!」 稍稍放了心,冯锡尧点根烟,跟着把烟盒丢给齐乐明:「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小心眼子。有你那么比较的吗?丁勛再能干,我们之间也是利益分配问题,合作合作本身就是始于利益合作,将来项目了了,分道扬镳也很正常。我问你,到时候没项目开发也没这么多钱赚了,就一个破物业公司勉强餬口,你走吗?」 「必须不能走啊!」齐乐明挺起胸膛,回答的那叫一个盪气迴肠:「老大你咋能这么怀疑我呢!别说物业公司,就算将来公司就落个煎饼摊子,我也得在边上帮你递鸡蛋啊!」 「甭煎饼摊子了,」冯锡尧唿口气,定了心:「跟着哥好好干,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儿子都会有的,公司会越来越好,你跟丁勛好好合作,明白?」 郑重其事点头,齐乐明站起来不伦不类行个军礼表忠心:「老大你给我吃定心丸,我也给你吃定心丸。我以后保证不这么小心眼子不胡思乱想了,老丁是帮咱们赚钱的,我得好好供着他。」 「行了,挺懂事一孩子。赶紧回家陪爸妈筹备节礼去吧。」冯锡尧挥挥手,赶小狗似的:「大后天就过年了,该忙啥忙啥。给叔叔阿姨带个好。」 齐乐明出去带上门,办公室重归安静。 昨晚公司年会开过了,今天也就是财务还有点收尾的事儿,其他部门该放假都放了。 一年忙忙碌碌到这会儿,突然闲下来,心里空落落的。 冯锡尧知道自己也该回家,像吩咐齐乐明那样陪陪爸妈,打扫打扫卫生备点儿节礼什么的。可是就是提不上劲,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乏,骨头都拎不齐整。 真够没意思的,再好的关系,最终还是以小家庭为单元,各奔东西。 冯大少又点上根烟,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后移了一点儿,把一双大长腿直接交叠着搁在桌面上,肆无忌惮又带着点颓废,完全没什么形象可言。 丁勛今天该回去了吧?不知道是不是跟林桐一块儿飞回去。 今年公司步入正轨,销售部正常安排值班,其他部门一起初十才开工。这么长的假期,又是今时不如往日,怕是那小子乐不思蜀,甭说初三,能初十回来就不错了…… 第48页 那天在温泉池子,涌到嘴边的豁出去被打断,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那种勇气也就那一时,过了就不会再有。 青年纤薄优美的嘴唇动了动,勾出个自嘲的浅淡笑意。 算什么?因为林桐,所以自己迫不及待要跟个女人抢男人了?连晚上做梦,都是那么放肆的雌伏献身。冯锡尧你这点出息呦。 心里窝了一股火,不大不小,却是烧的人极端难受。 凭什么老子在这儿自怨自艾纠结的跟个深闺怨妇似的,丁勛那边舒坦自在的抱得美人归?他说不跟他吵架,就不吵架了?他难受,难道老子不难受吗? 问题是他难受他还能说出来,老子难受跟谁说去?! 棕色磨砂切尔西半靴一脚踩在桌沿上蹬了下,冯大少直接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门口王秘书正在打电话,见他出来赶紧挂了电话站起身:「冯总你出去啊。」 点了点头,冯锡尧言简意赅:「收拾收拾下班吧,回家过年,把我办公室整理一下,等会儿我不回来了。」 王秘书点头:「好的,冯总新年快乐。」 坐在车里点着火,预热的功夫,冯锡尧在心里迅速过了下,去哪儿消磨一下时间呢?这才下午不到两点钟。 * 「楚哥也在?好久不见。」 冯锡尧只想着避开年节前到处密密麻麻大採购的人群,直接一脚油门踩去了河西新区一家真枪馆。不成想还碰到熟人了。 楚荣跟他点点头:「确实有些日子了,一个人来玩枪?」 说起来也算不得特别熟的关系,a市那群官三代军三代的圈子里面偶尔见过两面,据说早些年楚少的名气很大,相当厉害的玩家。倒是这两年,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淡出了那个圈子,颇有点收心养性的意思。 极其随意的眈了一眼,冯锡尧点点头:「楚哥带朋友来玩?这不,公司放假了,我这一时间没地儿去,干脆过来躲躲懒,晚上再回爸妈那边。」楚荣身后两步之距站了个男人,看过去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的样子,未见得多帅,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枪馆里人不多,除了他们仨,还有另外两个在网上团购体验券的,很快打完了十枪走人了。偌大个馆里,跟包场了样的,冷冷清清的。 登记完身份信息,看馆的大李一边帮他拿子弹一边开玩笑:「冯少你这也是来得巧,明天我们就放假了。今儿最后一下午,可劲玩,过足瘾。」 「怎么过足瘾?你们老闆同意今天子弹不限量?」熟练的拉了下枪栓,冯锡尧漫不经心往边上瞟了一眼。楚荣跟那个男人跟他隔了一个档,用的是柯尔特,很容易上手的手枪型号。比较耐人寻味的是,楚荣这种玩真枪射击的老手,很明显那把枪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果然。冯锡尧打了几枪找手感,撂下枪往后两步作势活动下肩膀的功夫,就看到楚荣从身后几乎是抱着对方的亲密姿态,手把手教人打枪呢。 嘴唇很细微的动了动,冯锡尧暗想,原来是这种关系啊。呵呵有意思。 早两年听说楚荣跟蒋副市长家千金离了一直没再找,难道是个深柜? 楚荣兴致勃勃没觉察,倒是被他抱着的男人比较敏感,很快侧过脸往冯锡尧这边看了过来。 冯锡尧也没被抓现行不好意思的模样,大大方方回以一笑,不紧不慢又走回去继续射击。 前后玩了一百发子弹,那点郁结之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冯锡尧摘下耳罩扔下枪,走到柜檯那边点根烟,跟大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楚荣他们很快也收了枪,过来结帐。 「时候不早了,一块儿吃顿饭?」不成想楚荣居然开口邀约。 「好啊,正好跟楚哥喝一杯。」冯锡尧大方应允,他有预感,自己那点八卦之心就要得到满足了。 三个人就近找了家湘菜馆,要了个小包间吃饭。 楚荣也沉的住气,事无巨细帮着一块儿的那个男人倒茶换手巾夹菜,坦然自若的丝毫没什么不妥的意思。 倒是把道行不够的冯锡尧看的有些面红耳赤,生生有种大灯泡的感觉浮上心头。 那男人最终忍无可忍,一巴掌拍掉楚荣的手,不客气的语气:「你别犯病,好好吃饭。」 楚荣就笑,亲昵又促狭的拽了下对方的耳朵,然后在他发飙前,很快转向冯锡尧,挑了挑眉,张狂洒脱:「还没跟你介绍。玩枪的时候你不就偷看好几次了吗?好奇的不行吧。我俩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胡混的那种关系,趟过明面儿了,我爸妈官方同意的。邵海鹏,我爱人。」 第28章 这么一晚上的认知几乎是颠覆性的。于冯锡尧而言,过往见不到一丝曙光的死胡同出现了转机,令人狂喜。 楚荣不是天生的,甚至不能算是个双。尽管匪夷所思,可是说句粗俗点的,他只对着邵海鹏才会发-情。 席间,冯锡尧飞快的看过那个邵海鹏几眼。那人比楚荣大,看过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长相也就那样,温润清秀款的,不疾不徐的性子,在冯总看来,还没有楚荣来的出色。 只是感情的事情向来奇怪,这两人里面,全盘掌握主动的是邵海鹏,楚荣只有吃瘪讨好的份儿。那么明显又耐人寻味。 楚荣这人的性子,冯锡尧多少了解一些。他们部队大院出身的,不说兵痞子小霸王那么夸张,起码做事直接,不会瞻前顾后,或者也是顺遂惯了,不屑于那些小动作。 第49页 就好比今天吃饭加坦白。按正常思维是件挺突兀的事儿。冯锡尧跟他私交算不上多好,找个同性-爱人在目前的社会也不是值得炫耀并广为告知的事儿。也就说了。 冯锡尧不会自作多情觉得楚荣拿他当自己人,更大的可能是为了那个邵海鹏。 心里因为自己的分析而起了浅浅的羡慕。 怕是楚荣不想委屈邵海鹏,哪怕不能堂而皇之的去登记结婚,也不想对方的身份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躲在阴影里的。 很烦躁。摇摆不定的信念一再动摇,左右游移难以决断。 * 大年三十晚上,丁勛发过来的拜年简讯夹杂在一众信息里,依然言简意赅却被冯大少一眼捕捉到。 锡尧新年快乐。丁勛。 哈,今年多了俩字的称唿,有进步。冯锡尧看了看,随手扔了手机,不想回。 谁知道他这边想消停,丁勛那边反而上赶着撩骚。 电话打过来,男人的声音里夹着偶尔两声很远的鞭炮声,听上去清晰冷静,不像去年喝了很多酒迟钝的样子。 「干嘛呢?消息也不回。」 「没看到。」冯锡尧靠坐在床头:「刚陪爸妈看春晚的,手机扔房间了。」 「哦,」丁勛干巴巴应了一声:「没跟齐乐明徐茂辉他们约了出去玩?」 「没。」淡淡的委屈来的不受控制。冯锡尧坐直身体:「难得放假回b市,你好好陪家人和女朋友吧,回头初十公司见。」 带点情绪的话说出去,电话那边哑了。 隔了几秒钟,丁勛嗯了一声,连刚刚那种带着点喜悦的语调都降了下去:「初十见。」 一把把电话扔门上,咣当一声巨响,震醒了冯锡尧那颗失衡失智的心。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冯锡尧走过去,垂头丧气弯腰捡起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跟赶过来敲门的冯妈妈胡乱扯了个谎:「妈没事,我刚才手滑,原本摇红包的,结果把手机甩出去了。」 新的一年了,不能这样优柔寡断的了,当断则断。 冯锡尧看着手里彻底不能用的手机,想着干脆过年躲个闲,反正这几天全都是拜年群发的消息,过几天再去买个新的,也不急。 谁知道他这一失联,大年初三那天,家里直接来了位「不速之客」。 * 冯爸去开门的时候,正要吃晚饭。 今年初三,是三口之家最热闹的一天。因为这天冯家几个亲戚过来走动,是吃顿团圆饭的日子。 大圆桌旁边坐满了男女老少十几口人,还有三四个孩子,另外盛了饭菜在茶几那里单开一小桌。房间里乱闹闹的,透着年节里特有的喜庆。 冯爸这么一开门,欢笑晏晏的一大家子,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转向门口,对来客行注目礼。 正在跟堂哥说着买车话题的冯锡尧漫不经心一撩眼皮,结果在看清来人后,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失态都顾不上了。 「丁勛,你怎么来了?!」 男人个子高,站在门外几乎要顶到门框上,挺括的藏青色军装款呢子大衣,敞开的领口露出里面的驼色暗菱形编织纹针织衫,深一个色号的长裤,小半截裤腿随意的塞在黑亮的高筒军靴里,霸气张扬。 冯爸虽然不知道儿子这位合伙人朋友今天怎么回来,可是还是热情的招唿着:「进来坐,小丁,正好一块儿吃饭。」 看得出,丁勛也被这一屋子人吓住了。微窘的摸了摸耳朵,男人先给冯爸拜个年,跟着解释:「没事叔叔,你们吃,我有点事儿找小冯。」 他不说,冯锡尧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来。随手抓了件羽绒服胡乱的穿上,一巴掌拍到丁勛肩头:「走,出去说。」 冯妈刚好端个菜从厨房出来,对这个来家里吃过饭的小伙子印象特别深刻。当即比冯爸还热情的挽留人:「哎我说尧尧你干嘛,这么不懂事。大过年的,什么天大的事儿不能等会儿说?来,小丁,快进来,先吃顿年夜饭!你今年没回b市吗?」 到底真正的一家之主冯妈妈强势拍板,一大家子挪椅子搬凳子,硬生生在拥挤的圆桌旁,又给丁勛挤出个位置,就挨着冯锡尧。 这顿饭差不多是冯锡尧有生以来吃的最慌张又最诡异的一顿了。 因为人多,大个子丁勛坐的缩手缩脚,一双长腿在桌布下无处安放,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贴着冯锡尧的大腿,时间久了,连热度都隔着裤子烫了过来。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冯锡尧魂不守舍的吃饭,想着把腿挪开又捨不得。偏生一句话的事儿,碍于场合他又问不出口—— 丁勛你大过年的好端端的发什么疯魔撒什么癔症?不在b市老实待着一声不吭直接跑过来还摸上门! 「来,小丁,咱爷俩喝杯酒!」冯爸兴致勃勃的招唿客人:「咱们这算是一年一会了哈哈,跟冯锡尧说过好几回,你家在外地,没事一块儿过来吃饭,他总是嗯嗯哈哈的敷衍我们。」 丁勛连忙端杯子,鬓角连着下颌刮的干干净净,透着泛青的胡茬儿,落在身侧的冯锡尧眼里,性感撩人的不像样子。 「应该我敬您,祝叔叔新年身体健康,顺心如意。」 忍不住。冯大少咬着后槽牙在心底小猥琐的发狠—— 等老子有机会,非把你摁床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一边办你一边恣意的揉这短短的发茬儿胡茬儿,太特么带劲了! 第50页 坏事了。只是这样想着,热流窜过小腹,冯大少赫然在一大家子的团圆饭桌旁边,可耻的硬-了! 跟冯爸喝过酒撂下杯子的功夫,丁勛不小心把筷子碰掉了。 男人往后搬了下座椅,左手很自然的撑在冯锡尧大腿上,弯下-身体用右手去捡筷子。 轰的一声,核弹在可怜的冯大少脑子里爆炸。真正呆若木鸡的某人一张俊脸刷的爆红,就差冒烟了。 丁勛也觉察到了,很低的咦了一声,对自己手掌沿不小心碰到的某物活泼泼起立敬礼状态表示出了足够的不解和疑惑。 啊啊啊!没脸继续苟且活下去了! 冯锡尧抖着唇,想死。 偏生边上的堂哥特别不识趣,自以为关心的问:「怎么了锡尧?脸这么红。热了?那把毛衣脱了呗。」 胡乱应了声,冯锡尧低头,随便抓起杯子一口干掉。 火辣辣的热度顺着咽喉一路吓滑,一直烧到胃里。他把半玻璃杯大约二两的五粮液一口干了! 几个小辈的年轻人起闹叫好,另外一个堂弟挤兑堂哥:「锡尧都干了,大哥你不能怂啊。」 嘻嘻哈哈中,冯锡尧察觉到身边让他如坐针毡的视线,感受了一下那里受此惊吓稍微「消了肿」,干脆借势站了起来:「喝急了,我去躺会儿,你们慢慢吃。」 向来倒人不倒架的冯大少顾不上丢面儿的问题了,灰熘熘转回房间,一脑门抵在墙上,恨不能来个月光宝盒跳回到十分钟之前。 内牛满面。他为毛线要意-淫那小子!丢人的还是自己! 房门被叩响,冯锡尧还来不及说不要进的功夫,对方已经推门而入,用行动表示,敲门就是个意思帐,是告知不是徵询意见。 果不其然,是丁勛。 「怎么了?喝那么急?」丁勛刚才被冯家人左一杯右一杯也灌了不少,饶是他酒量大,这样喝的急也有点上脸。 看着对方黑亮的瞳仁和微红的面颊,冯锡尧恶声恶气的开口:「我还没问你呢,大过年的你连个招唿都不打直接摸到我家来干嘛?」 「这个,」丁勛自知理亏,连忙解释:「我真不知道你家今天来亲戚。」 「少转移话题。」冯锡尧一把扯住他领口,直接用了力把人拽进来,单脚一带关上房门,把那些吵杂声和闲杂人等统统关在门外:「我问你不在b市好好待着,跑回来干嘛?今年可不是我要你初三回来的。」 有点委屈,大个子乖乖认错:「我知道是我鲁莽了。可是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给徐茂辉齐乐明谢言他们几个都打过拜年电话了,他们各个都有自己一摊子事儿,没跟你在一起,我就急了。我担心你。」 「丁勛你不要这么跟我讲话。」几许狼狈,冯锡尧吸吸鼻子,缓过这一波疼痛,语气恢復正常:「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手机坏了,大过年的懒得去买新的。」 黑黝黝不见底的眼睛看下来,丁勛任由他揪着自己的领口:「你是我朋友,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去他妈的朋友!冯锡尧特别想放肆的哈哈大笑,不管不顾像个疯子那样。失控的情绪就快顶破他的泪腺了。在丁勛面前,他冯锡尧永远没有最丢人只有更丢人。 「朋友,对,好朋友。」冯大少松手,帮丁勛整理了下被自己拎变形的毛衣领口:「我没事,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懒惰没去买手机让你担心……」说啊,冯锡尧你个傻-逼,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玩什么口是心非! 看来老天爷一直没有站在冯锡尧这边。 丁勛的手机响,男人看了一眼,坦然的开了外放播出那条语音。是林桐。 「丁勛你什么时候到?我们几个一会儿吃完饭去雅集会所唱歌,等你过来一起吹蜡烛。」 冯锡尧下意识的侧过脸去看墙上的挂钟。 今天吃饭早,这会儿才五点半。 「今天林桐生日,约了她几个朋友一起。」丁勛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前半句是解释给冯锡尧听的,后半句是回了林桐的语音:「马上去机场,十二点之前能赶到。」 第29章 冯锡尧想过,要不然他干脆想办法跟丁勛拆伙算了。 这样天天对着,吃不到又放不下的,忒特么难受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俩不合伙了,顶多少赚点钱,可是他冯锡尧还能顺顺畅畅把日子过下去。 他冯锡尧还想着好好过好接下来的几十年,不想这么纠缠不清的痛苦下去。 这年头,时间能沖淡一切。不过是个不会属于自己的男人而已,多大事儿! 只是在冯大少痛下决心找到拆伙的理由之前,先后发生了两件大事,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年前齐乐明小姨家表弟找他,拍胸脯做保证,卖了一批义大利进口家具进来。两处盘子六个样板间,加上正大花园二期要推出的近百套房源的衣帽间,这些「高端货」的合同分两次签订,将近五百万的造价。 谁知道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第一批原装整套家具进了样板间,还没等第二批的大合同走完流程,年年打假的三一五晚会就曝光了这个所谓的义大利品牌—— 广东某县级市的劣质产品,通过渠道装船走国际航线,到义大利绕一圈,都不用进港,调头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身价备涨的舶来货。 土味儿镀金还不是最可怕的,这个品牌的家具经质监站抽查,涂层下的甲醛苯系物超标高达三十几倍,进入房间后缓慢释放,十几年都不会消散完全,地地道道的家居杀手。 第51页 齐乐明傻了眼,哭丧着脸来找冯锡尧认错。 他小表弟手机打不通,齐乐明还不敢跟他小姨讲太多,旁敲侧击问了下,他小姨稀里煳涂的,只知道儿子去外地跟人家做生意了,什么时候回来根本不清楚。 这个篓子不大不小的,一期合同的将近两百万损失还是小事儿,关键丁勛听说这件事,二话不说,直接安排销售部一线员工及样板间保洁阿姨、保安齐齐去医院体检。 年前就有员工抱怨样板间味道太大,后来还是用了些空气清新剂压下去的。天知道这么多甲醛污染气体,会不会真弄出一两个白血病什么的。 好在检查完结果都还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些光鲜亮丽却有毒的义大利进口家具是不能要了,马不停蹄的还得用最短时间更换一批进来。 冯锡尧忙着帮齐乐明擦屁股,整个三月连轴转的焦头烂额,嘴角都起大泡了。 * 四月头,正大花园一期消防验收,冯锡尧跟丁勛一块儿请消防大队的领导吃饭。 丁勛早有准备,知道消防大队那几个主儿都是海量,干脆从销售部带了仨能喝的,加上自个儿跟冯锡尧,怎么也不至于倒的太难看。 谁知道吃饭的时候那么巧,刚好隔壁包间就是x建的衡总在招待物价局贾局长,而贾局长这个大酒包又对曾经被丁勛喝大过一次这件事「耿耿于怀」,最后干脆两桌并了一桌,彻底开始了混战。 唯一让冯锡尧舒坦点的就是,林桐不在,衡总没带她一块儿参加,冯大少也就不用吃顿饭还得堵心了。 这绝对是场硬仗。消防大队来的四个人,每个都不比丁勛这个大酒缸差,喝起茅台就跟不要钱似的,加上嗜酒如命誓要一雪前耻的贾局长,一桌十三个人足足喝了十五瓶茅台,惨烈的几乎难以收场。 冯锡尧后来实在顶不住,偷奸耍滑的跑去卫生间吐了两回,勉强维持着半醒的状态,好歹最后把人送走,还记得塞过去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皆大欢喜。 丁勛最惨,本来就仗着酒量大谁都不憷,还要分神看着酒量不咋地的冯锡尧,自个儿还被贾成磊那个老傢伙灌酒,种种不利因素叠加起来,千杯不醉的丁大爷彻底歇菜了。 「冯总,」衡大成年纪大了,今晚小半斤白酒下肚,这会儿已经是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眼见冯锡尧出去送消防大队领导回来,连忙喊他:「你看看丁总,我刚才喊他都不回答,真喝多了。」 冯锡尧摆摆手,勉强从浆煳似的大脑里分出一分清醒:「没事,衡总你先回去吧,我照看他。王城,」他沖最后留下来的销售部经理招手示意:「你把衡总先送回去,然后再回家。」 人都散了,偌大的包间里酒气冲天,只有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吭气的丁勛,还有几乎喝废了的伤残人士冯锡尧。 给自己点上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提神。冯锡尧踉跄着走过去,不客气的抬脚踢了踢男人的脚踝:「起来,别装死狗,我扛不动你。」 酒店的营销经理赵顺是老熟人,从半敞的包间门看到情况,体贴的建议:「冯总,你看丁总喝成这样,你也喝了不少,不如到楼上开个标间,好好休息一晚上?我让厨房煮点醒酒汤一会儿送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高大的丁勛往电梯去,男人痛苦的皱着眉心,含煳的哼了句:「难受……」 「丁总你再忍忍,就快到了。」瘦的竹竿似的赵顺喘着粗气,一脑门子汗。 「行了,别麻烦了,醒酒汤不要了。」进了房间,冯锡尧坐在床沿直喘,摆摆手示意赵顺:「谢谢你赵经理,我这困的眼皮都打架了。」 「那行。」赵顺特有眼力价:「冯总你们歇着,有事打电话到前台,我跟前台吩咐一声。」 房门关上,一室静谧。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丁勛被撂到靠近窗户那张床上,高大的男人没睁眼,嗓子哑的不像话:「水,给我水……」 「还得老子伺候你。」冯锡尧从床上下地,一剎那的天旋地转好悬让他直接跪地上。扶着墙稳了一会儿,这才去水吧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大酒鬼:「喝水。」 不出意外的,躺着喝水的丁大爷呛到了。半瓶水泼洒着,连带着咳嗽而出的,把他衣服前襟湿了一大片,黏哒哒的贴在胸口,很不舒服。 「我说,」冯锡尧眯着眼笑,伸手试图接过他握着的矿泉水瓶:「谁跟你抢的啊?喝那么急……起来,我帮你脱衣服。重的跟死狗似的……」 喝过了冷水的丁勛不知道是不是清醒点儿了,睁开的眼睛带着红血丝,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冯锡尧。 「看鸡毛看!」冯大少抢了两下愣是没抢下来那半瓶矿泉水,转而嚣张的去揉肖想很久的寸头:「啧啧,手感真好,跟小刺猬似的。」 冷不防手腕被握住,醉鬼力大无穷,铁箍样的:「你射i啊?干嘛脱我衣服。」 冯锡尧乐了,信马由缰信口胡诌:「我谁你都不认得了?丁勛你个死鬼,你睁大你狗眼好好看看,老子是谁?老子是你二大爷!」 丁勛醉的坐不起来,可是他一使劲,直接把站着的拽倒了。两人胸口相贴、嘴唇暧昧到只有一指之距,唿吸交融。 「不可能,我没有二大爷。」丁勛特别肯定的语气,转而眯了眼,带上点纯真的疑惑:「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 第52页 「熟就对了。」冯锡尧没好气的怼人,因为他这一扑倒不仅撞的肋骨生疼,而且刚好没盖的半瓶子水全贡献在了两人身上。这回不是丁勛一个人衣衫半湿了,而是两个人都湿身了:「放我起来,衣服都湿了。滚去洗澡。」 「真兇。」丁勛不满的语气,可是手上牢牢的死活不放,力大无穷:「让我好好看看,我一定想的起来。」 话音刚落,让冯大少跳脚的事儿发生了。丁勛这厮居然松了抓矿泉水瓶子那只手,转而过来捏住冯锡尧的下颌,凑近了认真端详起来。 晚上酒喝的不少,冯锡尧本就一直压抑着某些东西,这下子被丁勛无意间撩着,酒精顶着,干脆自个儿也烦不了了:「看仔细了?我是谁?猜错了大爷可要惩罚你了。」嗯,不知道今晚要是趁乱亲这小子一口,明天早上是不是他就忘了?或者干脆一推三六五,就说喝多了不记得了…… 「你是我媳妇儿。」语出惊人的某人特别肯定的语气:「不会错。」 「哈哈哈你个二百五!」冯锡尧笑的不行,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小子真喝多了,居然把自己认成林桐?这要是清醒时候,冯锡尧那点孤傲再也不可能让他说接下来那些话的。可是那么巧他也喝多了:「猜错了,大爷要惩罚你!给你个选择的权利,你是,乖乖让大爷亲一口,还是主动认错过来亲大爷一口?」 丁勛给他绕晕了,直愣愣的:「错了?怎么可能。你是锡尧,细腰,让我摸摸……确实挺细的,错不了。」 颠三倒四的话把冯锡尧也兜煳涂了:「老子是冯锡尧不假,可是老子是带把的,不信你摸摸……滚,别抓我痒。」 俩个人鸡同鸭讲,完全货不对板,谁知道话题居然奇蹟般的继续下去了。 「你喜欢林桐吗?林桐才是你媳妇儿。」 丁勛露出困惑思索的神情:「应该喜欢。是的,应该。可是不对,细腰呢?」 晕陶陶的喜悦不由自主冒出来,不受理智控制。冯锡尧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趴在丁勛胸口的暧昧姿势,哄他说下去:「那我是谁?你最喜欢谁?喜欢哪有应该不应该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一点不男人。」 哪知道醉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居然越来越茫然,紧跟着摇摇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不过你长得真像锡尧。你知道吧,锡尧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一辈子不变那种。不过你是女的,他是男的。」酒精作祟,丁勛开始思维混乱,说话也没了逻辑性,颠三倒四的:「他要是你就好了,我就娶他,就是我媳妇儿了。不对,你是我媳妇儿,可是咱俩什么时候结婚的?你让我亲你,可不就是我媳妇儿……」 「别动,晃的我头晕。」冯锡尧勉力手脚并用的压住蠢蠢欲动的傻大个,一条长腿干脆跨在他腰上:「丁勛你他妈的听清楚了,老子——」 话没说完,因为丁大爷出其不意的发动突袭,大手包着冯锡尧的后脑压下,直接封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这个吻一开始不过是醉鬼间无意识的行为,结果嘴唇的碰触仿佛触动了某种神奇的化学反应,很快点燃了两人体内蠢蠢欲动一触即发的血液,咆哮着怒吼着,迅速捲走了仅剩的百分之一理智。 干蹦蹦的火星好似都撞了出来,带着迫不及待,燎烧了半床的硝烟。 吞咽吸-吮-勾-挑-逗-弄,一直压抑的渴望缠绵着,从冯锡尧的喉咙里伸出钩子,恨不能把人吞进肚子才能解了那份飢-渴。 这是一个脱离了世俗礼仪道德伦理的亲吻,是俩个人在清醒时候绝对不会去碰触的高压线。 结果酒精就这么轻易的、以摧枯拉朽的力道粉碎了一切,一把抹掉了这么久的苦苦坚忍。 凡事压不如疏,压久了,总要另寻缺口爆发出来。 冯锡尧不知道丁勛怎么想的,可是今天这种半醉半醒下的放肆,让他有种畅快淋漓的兴奋。 沉睡懵懂的狮子很快醒了,并且以强势到毋容置疑的姿态,彻底来了个「翻身农奴把歌唱」。 趴在男人身上的青年被大手搂住腰,轻而易举的一个翻滚,变成了被压在身下的一方。 视角的变化让丁勛变得高高在上无比强壮,那种仰望的恐慌和着隐隐的羞耻,让冯锡尧产生一种畏惧的错觉,臣服和屈从来的自然而然。 丁勛的吻不体贴更不温柔,更不用说什么哄人的技巧了。男人迫不及待的加深这个吻,更像是想要吞噬掉眼前人的野蛮原始冲动。 欲望燎原,紧贴着的身体将之呈现无疑。 冯锡尧是在衣服被扒个一干二净、两人裸裎相对的时候,色令智昏的大脑短暂的回归现实的。更确切点讲,他的清醒来自于脖颈间的啃啮带来的疼痛兴奋,在酒精笼罩的天旋地转间,强行辟开一小块天地。 勉强撑住眼前饕餮凶兽一般不肯罢休的男人,冯锡尧侧过脸,眼角瞥到两人挨的极近的腰腹那里,身体打摆子样的一激灵。这不行。 「丁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也哑了,听起来仿佛含着春意,色气无边:「你听我说,你不会,这个不行……会出人命的……唔……」 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刻,不满的某人哪里还听得进去话? 滚烫厚实的舌尖挟带着高烧不退的欲望,所向披靡,将理智先生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第53页 原本虚虚拢着放在男人肩膀上的手指突然痉挛般的收紧,死死抠住,连抓破的皮肤和沁出的血丝都顾不上了。 丁勛红着眼高高在上,战场上煞神一般,掰着身下青年的大腿分开到令人无地自容的羞耻角度,嘴里着了魔的反覆呢喃:「让我进去,我要进去……」 微弱的对峙以冯锡尧的节节败退告终。唿出那口紧绷的气,青年扭开脸,脖颈上绷出纤直的一道线,一身骄纵伏了低散了骨,再也拢不起来。 第30章 原本这种一夜荒唐的事情,在冯锡尧看来,发生也就发生了,往难听了讲,可以算是合-奸,管他是半推半就还是顺水推舟,反正就是发生了。 最难看不过事后两人打哈哈,以喝多了做藉口,即使尴尬也会很快翻篇。 当然,好的发展方向冯锡尧也不是没想过。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偏离的轨道也没有所谓的规律可言。 第二天凌晨,冯锡尧先醒了。疼醒的。 房间里依旧是睡下前昏黄的灯,眼前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丁勛半边身体挂在床沿,睡的人事不省。 咬了牙撑起散了架似的身体,冯锡尧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伸手去摸自己火辣辣的隐秘那处。 手指收回来,没见血渍。 冯大少那口气还没彻底松懈,就被自己无意下瞥的惨状惊呆了。 原本白皙的身体上胸口有破皮红肿,大腿根有青紫,床单上还有零星已经干涸的紫红色块。 草-他-大爷的! 克制住动手掐死作孽者的冲动,冯大少硬忍着疼下了床,一瘸一拐的去了卫生间。明亮的镜子里,一切无所遁形。 那个眼皮浮肿头髮凌乱浑身「被疼爱到死」落得悽惨痕迹的傢伙是谁?我日他仙人板板啊! 痛苦的撑着额头,冯锡尧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冷静。 昨晚的混乱记忆抽丝剥茧的一点点清晰起来—— 做了。 他愿意让着丁勛这一次,把自己敞开了交给对方,由他折腾。 只可惜意愿跟导向的结果往往不在一条线上。 丁勛不是雏儿,可他真不会这个。跟女人做过不代表他能熟练掌握跟男人的做法。 讽刺的是,冯锡尧也没做过,除了纸上谈兵的看过一些,具体该怎么弄,他大少爷也是两眼一抹黑,懵懂的很。 烦躁的耙耙头髮,冯锡尧嘆口气,突然有点遗憾的想起,他跟杨宸没做成的那次。 原本,他冯锡尧应该会有一次经验的。那么这次他就不会被弄的这么惨,浑身是伤。 凝视着镜子里有点惨的小青年,冯锡尧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 为什么没做起来呢?因为那次箭在弦上,杨宸含着泪的大眼看着他,怯生生的问了句很让冯锡尧顶不住的话—— 锡尧哥,以后你会一直对我好吧? 就是这句话让冯锡尧临阵脱逃了。他连自己的一辈子都还在举棋不定,该怎么向另外一个人郑重许诺?何况那退却来的异常清晰——他不想快活了一时,就因为这个跟杨宸一辈子绑在一起。 说起来可能有点渣,可是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那时候他的喜欢也是真喜欢,犹豫也是真犹豫。如果能「以后一直」,那一定是因为彼此心意相属,不是因为「做了所以你要负责」。 想了想,冯锡尧做了个重大决定。他不能在这儿等丁勛醒了共同去面对。他不能让任何攸关「做了所以负责」的可能性存在。 不管这可能性是大是小,在年少轻狂的冯大少心里,骄傲和尊严比命还重要。低声下气胁迫来的感情,他不稀罕。 草草收拾了一下,冯锡尧回到房间,蹑手蹑脚的一边穿衣裤一边无声的骂人—— 王八犊子下手真他妈狠,睡就睡,撕衣服干鸡毛?演脑残电视剧呢? 衬衫上被扯崩掉的扣子,冯大少弯着腰忍着痛找回来仨,剩下的一个怎么都找不到也就算了。 房间里这味道,仔细闻闻还是若有若无的带着石楠花的特殊气息,只是酒味儿太重,不仔细去找的话应该不会发现。 还有床单。冯锡尧咬了咬牙,床单看来是没法扯下来,不过那三处血点都不大,他拿湿毛巾胡乱蹭了蹭,又把矿泉水瓶里残存的那点水倒上去,晕染一大片伪造了现场,粗略一看也就是个醉鬼睡在猪窝的结果,没什么惹人遐思的空间。 裹紧风衣,冯锡尧蹑手蹑脚离开。 从酒店后门出去的时候,冯锡尧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仔细想了想,晴天一记大雷噼在脑门上。mlgb!欲哭无泪! 他就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昨晚胡天黑地做了两次,别管战况惨烈还是怎的,他俩交的货呢?床单上怎么没有? 宿醉带来的头疼欲裂都压不下那股惊悸,冯锡尧吓出一额头的冷汗。 难道被丁勛那小子压在身下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冯锡尧完全风中凌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抹掉这些痕迹,他只是凭藉本能去做。 至于丁勛醒了想起来,那是他的事儿。 四月的清晨还带着凉意,冯锡尧虽然穿了件风衣,可是那股倒春寒就跟钻进骨头缝了一样,激的他浑身哆嗦打摆子。 第54页 头疼,腰疼,腿疼,胸口疼,屁股疼,浑身都疼。 回家的路从来没这么漫长过,漫长的像是永无止境,看不到尽头。 * 弔诡的发展偏离了任何可能的轨道,往失控的方向疾驰而去。 冯锡尧回家洗过澡,昏天黑地的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两件糟糕无比的事儿。 第一, 丁勛没来电话也没消息; 第二, 他发烧了。 浑身疼的不行,沮丧混着失望,令冯锡尧脆弱的想哭。 他那里肿的厉害,不能碰,一碰就疼的哆嗦。与此相反,他的胸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唿唿的漏着风,怎么都填不满。 肚子很疼,一抽一抽的,绞来绞去,趴着躺着都不行,坐立不安。 偏生这种事儿,他连个能说的人都没有。 公寓里异常安静,安静到让冯锡尧觉得可怕——原来什么都觉得无所谓的自己也是娇气的,这种时候会忍不住泪水,会想要有个怀抱、起码有只手可以握住好心定。会胡思乱想万一发烧挂掉了,会不会很久都没有人发现?而发现的时候又让人猜疑,这人死前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儿?还有,那里肯定是发炎了,不用药是不行的,可是他该买什么药?在网上买还是到楼下药房?网上买是相对安全点儿,可是万一快递来的太慢,炎症引发高烧怎么办? 哆哆嗦嗦的划开手机里的电话簿,手指虚点着,从一个个号码上游移过去。 老爸老妈,pass。谢言。pass。齐乐明,pass。徐茂辉,pass。 而最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某人,冯锡尧连看都没看,直接划了过去。 楚荣。 冯锡尧定定的看着这个名字,犹豫再三,一咬牙直接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好几秒,楚荣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冯少今天怎么有空找我?」 「楚哥,」脸上热的厉害,不知道是发烧还是羞臊。冯锡尧咬了下后槽牙,深唿吸:「你能把邵海鹏电话号码给我吗?」 「不能。」楚荣根本没当真,笑嘻嘻的:「有事跟我说,我们家我做主。」 「楚哥,」冯大少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我真的有事向他请教。」那两人里面,一看就知道谁会更懂眼下自己的处境。 这回楚荣不知道听出了什么,没再追问,痛快答应马上发给他。 冯锡尧没想到邵海鹏会亲自过来。 「我不是专科医生,所以不懂你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可是我建议你去医院。」年长些的男人站在床沿,伸手探了下冯锡尧的额头:「发低烧了。昨晚弄到肚子里没清理出来?」 冯锡尧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邵海鹏坦然的不见半点窘迫,仿佛学术研究:「或者是有炎症也会导致低烧。哦我是问你们做的时候,你是不是被无套内-射了。j液不清理出来很很麻烦,发烧,肚子疼。」 原来如此。 顶着一张大红脸,冯锡尧破罐子破摔:「没有。我不想去医院,邵哥,你有什么药可以推荐吗?我没那么娇气,抹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邵海鹏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面子重要身体重要?你知道吗,这个圈子里曾经有人因为延误病情导致肛瘘,多次復发,终身都要外挂便袋。」 头皮发麻,冯大少喏喏的,底气已经不足了:「没,没那么夸张吧……」 「走吧,我车子在楼下。」邵海鹏淡淡的:「检查一下,如果没大问题最好,到时候再开药回来休息。」 去了医院做了检查,药物清洗之后又是大包小包的药,重新坐回车子里的时候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还好不太严重。」邵海鹏发动车子,缓缓开出停车场:「回去记得按要求吃药擦药,别不当回事。」 从头到尾,邵海鹏连问都没问丁勛的存在。 「谢谢邵哥。」这会儿无论是心理压力还是身体上的疲累都缓解了好多,冯锡尧认真道谢:「今天麻烦你了,可是这种事我真没办法找别人……」 「我明白,」邵海鹏开着车,微微笑笑:「你不是弯的吧?很喜欢那个人?」 嘴角抽了抽,冯锡尧惊讶于对方直觉的敏锐,可他也无意隐瞒:「不知道算不算,我更喜欢女孩子。那个人……他是钢铁直。不是喝多了他根本不会做这事儿,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了。」 邵海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失笑,摇摇头:「楚荣原来应该跟你那个人差不多,说不定更严重。因为楚荣很鄙视我这种同性恋。第一次他也是醉酒强上,弄的血溅当场,比你这可怕多了。」 「那你,」冯锡尧很惊讶:「你原谅他了?」 「这人跟被下了降头似的,我都躲远了他又找过来,狗皮膏药样的撕都撕不掉,讲多难听的话,他明明气的脸发青,居然也硬生生忍了。」想到过去,男人脸上绽放出柔和的光辉,生动不少:「我们这样的人,动心很容易,可是又怕。这条路这么难,对方又是个异性恋……我问他,其实更是在问我自己。我能相信他吗?结果?结果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得过且过的,也有好几年了。原本挺花心的小子,居然也收了心,正正经经过日子了。我想,大概我是能相信他的。」 心里软的不成样子,冯锡尧转头看向窗外,眼尾微微泛了红。这样一个无助又脆弱的夜晚,这样一个禁忌难言却引起共鸣的话题,这样一个相识不深却能够信任的人。 第55页 「挺瞧不起自己的,一直放不下。我想,他那么聪明的人,多多少少应该能猜到一点儿。可是他比我理智,去年找了个女朋友,很优秀……原本我想,算了吧,他能做到拿我当哥们儿,我冯锡尧一样能做到。可是不行。他跟我说,以后咱俩别吵架了,他会难受。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关心你关心谁。我告诉自己别多想,他不是那个意思,可就是止不住。傻小子就因为我手机打不通,大年初三撇下过生日的女朋友,直接从外地飞回来,傻呵呵跑去敲我家门……」 吸了吸鼻子,冯大少揉揉发红的眼睛,看着一闪而过的路灯:「昨天晚上我们两个都喝多了,发生关系……可以说不是我纵容,这事儿也做不起来。可是一直到现在,」小青年低头看着手机,笑的比哭都难看:「连个消息都没有。感觉自己特别傻-逼。」 「别在沉迷在这种假象的温情里了。」邵海鹏嘆口气,带了脚剎车慢慢停在红灯路口,转过来的目光清澈又郑重:「按说我一个外人说话没立场。可是小冯,这个跟头你已经栽了,当断则断。要么,我现在就送你去他那里,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咱们光棍眼里不揉沙子,让他给个说法。」看到冯锡尧想都不想的摇头,男人目露悲悯:「要么就告诉自己放下,别在执着,退后一步也是给自己个机会。」 第31章 谢谢你送我去房间。 这样令人血液逆流的致谢,落在冯锡尧耳朵里简直产生了耳鸣般的错觉。 饶是在家躺的三天,冯锡尧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好的,坏的。可是他真没想到鼓起勇气去装作随意问出的时候,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喝成那个熊样,人事不省的。我跟赵顺两个人扶你去房间都差点扶不住。」 「消防那几个喝酒太兇,还有贾成磊那老狐狸。谢谢你送我去房间。」 「……睡的还好吗?夜里没吐吧。」冯锡尧隐在桌下的拳头攥的死紧,指甲都抠进皮肉里面了。 男人舒展的眉宇间看不到任何隐瞒和愧疚,坦然自若:「没吐,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头疼的要命。」 早上出门之前抹药的那处还隐隐的疼痛,冯锡尧觉得自己笑容要撑不住了:「没吐就好,不然你被自己呛死了我罪过可就大了哈哈哈……」 怎么会这样?!这厮只字不提那天晚上的荒唐事儿也就罢了,居然装失忆! 浑身发冷,比这更夸张的是那种无比讽刺的感觉。 只有他冯锡尧忐忑不安幻想了无数种结局,偏偏没有结局才是最终呈现的结局! 不甘心混着戾气,嫌隙顿生。 * 那天晚上冯锡尧是故意的。 拽了齐乐明徐茂辉一起,下了班去喝酒。快十点钟的时候,冯锡尧给丁勛去了个消息,说自个儿喝多了,让他来接自己。 他知道今晚丁勛跟林桐去看电影去了,这个点儿差不多刚好结束。 随便找了藉口打发走了小齐他们两个,冯锡尧坐在包间,随意往身上掸了些白酒,那种滔天的酒气,依照冯大少的酒量,一闻就知道妥妥喝高了。 等待的时间分外难捱。冯锡尧点上一根烟,斜斜叼在嘴边也没心思抽,心浮气躁的侧着脸望着窗外的夜色。 随意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捏着一个扁扁的纸盒子,已经沾上了他微热的体温。 三枚简装的超薄冈本,十毫升的水剂润滑液。 第二根烟抽完的时候,丁勛到了。 「晚上跟谁喝的,给灌成这样?」男人皱眉,看着歪歪倒倒的青年,不贊成的摇摇头:「有应酬怎么不带个人过来帮你挡酒?」 冯锡尧醉醺醺的,一边笑一边放松身体,把全身重量都压到身边男人的肩上:「你不认识,我高中一同学,特别铁的关系……也是好几年没见着了……」 丁勛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很好闻,不是那种男士香水或是来自于林桐碰触的结果。 暗暗深吸口气,冯锡尧弄明白了。应该是须后水混着洗澡的檀香皂,还有丁勛自身的气息,糅合着拧成一股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丁勛味道」。 放肆的一头磕在男人肩窝,冯锡尧低着头,双手去抱他的腰,含混不清的嘟哝:「回……回家……头晕……」 丁勛拿他没办法的嘆口气,伸手揉揉青年柔软的头髮,哄他:「这样没法走路,我扶你。实在走不动,我背你?」 「你背我。」反正一个醉鬼是没什么丢脸可言的。何况冯锡尧今天还特意选了个偏远的、从来没来过以后也不会来的小饭店:「走不动。」 任劳任怨的丁总弯下腰:「上来。」 冯锡尧乐了,软手软脚的往男人宽阔的后背爬上去:「丁大锅你真好。」 「看你还是没喝多。」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对方胸腔因为低笑传来的震颤:「都喝成这样了,还不肯老老实实叫声哥。」 趴在男人背上的冯大少蓦地鼻子发酸,复杂的心绪快要压不住,几欲喷薄而出。 丁勛走的很稳,一步步胜似闲庭信步,完全没有背着个醉鬼累到半死的狼狈:「以后少喝点,自个儿酒量怎么样不知道吗?就算是铁哥们儿发小,也别逮着死磕……」 「丁勛。」冯锡尧偷偷用额头蹭了蹭男人脑后短短的发茬儿,冒冒失失的开口:「你喜欢林桐吗?」他记得,自己那个混乱的夜晚问过同样的问题。而丁勛的回答带着茫然和不确定——应该喜欢。 第56页 「喜欢啊。」果然,清醒状态下的男人说话特别不讨喜:「不喜欢怎么会跟她试着交往。」顿了顿,丁勛又几许揶揄的怼回来:「我又不像你,只要对方好看就想据为已有。」 这话冯锡尧也有印象。是他们两个某次开玩笑时候,冯大少大言不惭的讲自己风流史,说自己是地道颜控,只要对方漂亮就忍不住想发展,据为已有。 「嗯我现在觉得你最好看。」冯锡尧收了收握在一起的双手,更紧的勾住丁勛的脖颈,只希望到停车场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想据为己有。」 丁勛哈哈大笑,特别愉快的语调:「咱俩都跟亲哥俩差不多了,你还想怎样据为已有?」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着裤袋里的东西,冯锡尧舔了舔下唇,眼神变得阴暗又偏执。想把你从里到外都打上冯锡尧的标识染上冯锡尧的味道,再也没有别人。 「冯锡尧,有时候真觉得,你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好了,到了,上车。」丁勛半蹲下来,示意冯锡尧慢慢下地:「别急,脚会麻,我扶着你。」 一路上,原本话多的冯锡尧很沉默,弄的丁勛频频侧脸去看,琢磨醉鬼要是睡着了会不会感冒受凉。 拿钥匙开了房门,丁勛一手半抱着冯锡尧,另外一只手摸索着去找灯源开关:「我记得在这边来着……你别往地上滑!很难受吗?想吐?」 冯锡尧坠着身体,眼角瞄准方向,直直撞到虚掩的防盗门上。 咣当一声闷响,房门锁上了,走廊上的灯光被阻断,房间里一片漆黑。 手心都出了汗。冯锡尧紧张的指尖发麻。 下坠的身体被抱进温暖有力的怀里,唿吸间,独属于丁勛的味道更浓厚,铺天盖地将人笼罩。 「你小子,」丁勛笑骂:「真不是个省心的。」 话音刚落,冯锡尧只觉得身体一轻,还没来得及惊吓出声,整个人已经被打横公主抱了起来。 卧槽! 如果冯锡尧真喝多了,这会儿铁定吓醒了。这特么,真够哭笑不得的…… 「待遇高吧,」黑黝黝的房间里只能看到对方隐约的轮廓,还有晶亮的眼睛:「林桐我都没这么抱过,你说这算不算据为已有了,呵……」 十几步路,开卧室门,进去,然后被小心翼翼放到熟悉的大床上。 「你先躺会儿,我帮你倒杯水——」 丁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醉鬼突然发难,扯着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撂倒在床上,然后腰身一拧,直接骑坐了上去。 直到这会儿丁勛还是没发觉任何异常,只觉得冯锡尧今天这个酒疯撒的,够他乐半年的了。 「你别闹了,不难受吗?一会儿再吐我身上……」 冯锡尧俯身,两只手一左一右撑在丁勛耳侧的床上,暧昧的沖他耳朵吹气:「你这么好看,我想睡你。」就一次,扯平了就既往不咎,我冯锡尧放下那点不甘,这辈子好好跟你丁勛做合伙人,运气好点儿的还能保持朋友的身份。 丁勛愣了一下,紧接着笑的床都跟着抖了起来:「冯锡尧你这酒疯发的真有水平哈哈哈,不行我要笑死了……你不是把我当成杨宸了吧?」 执拗的横肘压着男人的锁骨处,冯大少危险的眯了眼:「丁勛,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在跟谁说话。」看着男人嘴角未尽的笑意,冯锡尧一字一顿,破釜沉舟:「我要睡你,丁勛。」 丁勛脸上的笑意在冯锡尧牢牢锁死的注视下慢慢敛去:「你没醉?」 「醉了我也不会失忆,我知道而且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冯锡尧更近的低下头,嘴唇几乎蹭到他的耳垂:「怎么样?我会很温柔,让你爽,不会受伤。」 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缄默,其实不过是短短十几秒。 丁勛动作有力却不粗鲁的把冯锡尧从身上弄下来,自己翻身坐起,很快下了地:「冯锡尧你喝多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我去帮你倒杯水……」 忍住心底巨大的失落,冯锡尧就势躺平,左手手背虚虚搁在前额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疲懒笑意:「不过是玩玩……要么,现在脱。要么,滚出去。」 丁勛滚了。 防盗门沉闷的响声之后,冯锡尧睁开眼睛,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很快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弯着腰在床上打滚。 好。很好。非常好。这真他妈的好极了! * 第二天上班,轮到丁勛过来探口风,看冯锡尧脸色。 待到男人看到冯大少一脸坦然毫无芥蒂的神情后,长长松了口气。 他以为,昨晚就是个醉酒闹的笑话,当不得真。 冯锡尧表现出的也是这样,嘻嘻哈哈的,一点都没有生气或是恼火的样子。 甚至中午丁勛特意过来办公室跟他一块儿吃盒饭的功夫,冯锡尧还调侃的弹了丁勛一记脑奔儿—— 你小子,少给老子使美人计,知道老子吃这套……啧啧美色误人吶。 接下来的一周,丁勛完全放下了这个小插曲并且很快忘之脑后,认真着眼于工作。 隔周的周一,毫无任何徵兆之下,冯锡尧卷了公章休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与此同时,关于丁勛以私损害公司权益的一纸诉讼,将昔日风头无双的丁总直接告上法庭,紫勛地产两大人物之间,以冯锡尧单方面发难起始,宣告这对曾经不可撼动的金牌搭档关系彻底破裂。 第57页 那天是齐乐明接到电话,带着保安把丁勛「请」出公司的。向来刚硬桀骜的丁勛怒极攻心,偏又找不到始作俑者,一口憋气含了血,剑拔弩张间差点打起来。 六年的时间,一开始丁勛还试图找冯锡尧好好谈谈,奈何冯大少铁了心根本不见面。 要么,请丁总把紫勛正大花园做空的帐面填回来再说话,要么,就没什么好谈的法庭上再见。 一来二去的,丁勛也怒了。骨子里的傲气抬头—— 行,你冯锡尧要斗是吧?丁某人奉陪到底! 第32章 面前的录像已经放到了头,丁勛坐在地板上,愣怔着盯着空白的电脑屏幕,整个人的脑子跟这屏幕一样干净,无力思考。 一个小时前,当他从催眠中被近乎强行唤醒,眼前谢言的狼狈不堪令他惊愕。而更惊愕的是谢言接下来的话—— 你小子喝醉了不是暴力倾向,是他妈性骚扰倾向!强行唤醒会头痛,你活该受两天罪。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录像自己回去看!你欠锡尧的,不止一声对不起! 忠实记录催眠过程的录像让他冷汗直流—— 他把冯锡尧给睡了! 那几声恬不知耻的呢喃简直像魔音入脑一样,在他脑子里反覆重播,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弥天大错—— 让我进去!我要进去!细腰,让我摸摸…… 头疼欲裂。不仅仅是催眠强行唤醒的后遗症。 这六年来的恩恩怨怨势同水火,不是冯锡尧要睡他丁勛被拒进而恼羞成怒,是他丁勛犯浑在先却偏偏断片儿忘了一切! 什么他妈的紫勛正大花园帐面做空捲款私吞,不过是要面子的冯锡尧硬抬出来的由头。 原来如此。 * 「怎么?今天丁总亲自过来下战书?」时隔六年,冯锡尧几乎没变,不仅是样子,还有从来不饶人的嘴皮子。 丁勛站在他面前,突然觉得讷言。前几天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 真想好好揍你一顿!你不值! 说什么?说自己知道了真相,所以来道歉? 谢言的话交替着浮现。你欠锡尧的,不止一声对不起。 是的,不管这六年闹成什么样,终归是自己不对在先。 「怎么了这是?丁总哑巴了?嗓子不适?要不要让秘书泡杯菊花茶润润喉?」冯锡尧隐约察觉出对面男人的不对劲,却不知道癥结在哪儿。 手机凑热闹的响起来,冯锡尧看都没看直接划下接通。 丁勛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心底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打官司是吧?你让他去告。」冯锡尧冷笑,纤薄优美的嘴唇勾出浅浅上翘的弧度:「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不嫌多。徐律有经验,让他去处理,」男人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根烟叼在嘴上,跟着用zippo点着,深深吸一口再徐徐唿出,那些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更多一些:「法律和金融这么市侩的东西,从来都是向有钱人倾斜的。这个道理不懂?齐总你第一天出来混的?好比打官司,你一个普通老百姓跟权贵拼,你心疼那点律师费,人家律师还看不上你那点小钱。资深的大律都去帮权贵去了,就算权贵是黑的,他可以把黑的减成灰的,先在法律上获得缓口气的时间,再去洗成白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首先在钱上面就不平等,获得的资源就不平等,谈什么平等?权贵可以找到一流的律师,而你一穷二白只能得到那些只有一腔热血刚毕业愣头青们的法律援助。他要告我们违约,尽管告去,房子不退,按判决来。」 沉默旁听的丁勛嘴角抽抽,怎么听,这话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说业主要维权退房如此表面的事儿。 冯锡尧也不理会丁勛怎么想,干脆坐到沙发上,交叠起双腿:「……业主找到法律援助了?那些刚毕业的的小年轻谈理想?谈法律的公正和严肃?谈为民请愿?哈,行啊,怎么不行!有本事就打官司好了,我看看他们的理想正义能坚持多久……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下作的勾当?我们有合同,里面写的清清楚楚,我又没违约,凭什么受他要挟退房?……律师说了?让他去建工局房管局查资料好了,媒体曝光随意……当初销售说的?谁说的找谁去,有证据吗?合同里有吗?宣传资料里面有吗?……耍流氓,那是他没见过真正的流氓什么样。小律师你甭管他,让他折腾去!他那点纯真的理想不接地气儿,现实面前屁都算不上。等到被一文钱逼得走投无路,饭都吃不起,伟大的情操伟大的理想?拿什么谈理想?又有什么资格谈理想?理想早他妈饿死了。」 丁勛算是听明白了,这里面夹枪带棍的,那些情绪多多少少是说给自己这个「真正的流氓」听的。 一时间真是啼笑皆非。那种久不曾出现的喜悦由衷的泛上心头,犹如沉寂了一个冬天的麦苗,从土地里冒出了新芽。 这个让齐乐明懵逼的电话总算挂了。他不知道他家老大办公室有「客人」,所以原本就是个芝麻大的小事儿,结果让冯总借题发挥并且超常发挥了。 「不好意思啊,丁总,」冯锡尧也没站起来,翘着二郎腿要笑不笑的:「坐,有话尽管说。我让前台小张帮你泡杯好茶?」 三十四岁的男人不再像六七年前那么气盛冲动,何况他眼下知道了真相。 第58页 「锡尧,」时隔六年,已然陌生到令人心悸的熟悉称唿:「下班一起吃个饭?」 「哈!」冯锡尧侧过脸往窗外看,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震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丁总怎么这么客气?不是不再手下留情了吗?还是改用怀柔战略了?」 「不是,」丁勛做了决定,干脆站起身:「有些话我觉得在公司不合适谈,所以约你的休息时间。」 「哦,我得看看安排。」冯锡尧拖长音,飞快的在心底盘算着对方的企图。他有点不知所措了。恶语相向他早已习惯,眼下丁勛这般又是演的什么折子戏? 「没事。」丁勛不气不恼不急不慌,风度好的不像样:「今天忙就约明天,明天还忙就约后天。」 「丁勛,」冯锡尧咬了咬牙:「你别来这套,你给个痛快话,想干嘛?」 「我撤诉了。」丁勛看着他的眼睛,暗沉心底困扰自己多年的情愫慢慢泛上来:「锡尧,我要和解,官司不打了,条件随你开。」 * 「所以,不过就是你知道了当年自己本该记得的真相而已。」冯锡尧脸上一点看不出来情绪的变化,兴致缺缺的样子:「就为这个,你觉得愧疚,所以官司不打了,撤诉,八千万补偿明知道是我漫天开价,你也认了?」 丁勛总觉得他这话哪儿有问题,可是细琢磨又琢磨不出来,只能点点头。 谁料喜怒无常的冯大少直接一拍桌子,好悬把玄米茶震翻,笑容阴恻恻的:「丁勛你他妈什么意思?财大气粗,八千万是补给老子卖p股的钱?!」 「不是。」脱口而出的回答是本能,求生的本能:「只是表示诚意而已,锡尧我——」 「连名带姓。」冯大少不耐烦的表情打断他的话,强势又专横:「要么叫冯总。」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丁勛觉得不是个滋味,可是只能乖乖低头:「好。」 谁知道这样的让步一点没换来冯少脸色的缓和,清隽俊朗的男人看上去更不爽了:「丁总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官司不打就不打,这么多年我也烦了。至于八千万,冯某却之不恭,回头让财务跟丁总联繫一下,直接转帐。对了,」冯锡尧用中指叩叩桌面:「既然八千万丁总都不介意了,那干脆把公司股份一块儿清算得了。」 沉默了几秒,丁勛声音沉沉:「你就这么想跟我撇个一干二净?」 「对。」冯锡尧痛快的点头:「话都说开了,都是男人,磨磨唧唧没意思,以后大家各自阳关道,挺好。」 冯大少舒服了,丁大爷不舒服了。 「不退。」他不是小心眼子,只是重新做朋友的要求不仅难以启齿,而且目前看来也是一厢情愿。 「哈。」冯锡尧吊儿郎当给自己点根烟,随手把烟盒扔桌上。 软中华在桌面上滑了一揸的距离,停在靠近丁勛这边的位置。 「丁勛我真搞不懂你,」冯大少挑了挑眉,唿出口烟气:「按照你的赚钱能力,紫勛这点儿股份每年分的红只能算是小钱。总不至于丁总慧眼独具,觉得紫勛将来能独霸一方前途大好吧?」 「我不要你分红,」丁勛很诚恳的表情:「你每年赚多赚少,自己留着就好。你给我一块钱,承认我紫勛的股东身份就行。」 冯锡尧作势惊恐的搓搓胳膊,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的样子:「卧槽槽槽!丁总你这样子太恐怖了!大杀招啊!昨晚睡得迟脑子不太好,你别绕我,啥目的咱不兜圈子打直球行吗?」 丁勛咽了下口水,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我能回公司上班吗?」 冯锡尧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他。 桌上的六菜一汤基本没怎么动,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此刻更是连点儿热乎气都没了。 「我冯锡尧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猜一下哈,」冯大少抖抖手上挂了半截的菸灰:「丁总该不会还想着重新做回朋友吧?」 听出对方话里的嘲弄,丁勛看着他,神情平静:「如果我说是呢?」 「大可不必。」冯锡尧回答的又快又直接:「朋友这种事,哪有强求的道理?丁勛,我承认七年前,那种惺惺相惜并肩作战的感觉很美好也很值得怀念。可是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谁能一直站在原地踏步止步不前?六年间没打交道,你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变成什么样你也不知道,指不定价值观都错位了。再固执的因为念旧,到最后大家都尴尬。如果是因为该死的补偿心理,哈,更没必要。那天晚上不至于给我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这么几年我身边女人也没断过。何况我这人俗,八千万补偿款更合我胃口。他日江湖再见,打个招唿,也算是场面上的朋友。你说呢?」 第33章 送走了李瑶,冯锡尧开车回家,开了门四周撒摸一圈,径直摸到厨房。 「妈您好好歇着就是,我不是请了个家政阿姨做吗?」 冯妈妈回头,看着自己儿子,憔悴的脸上露出笑意:「家政阿姨做的饭菜哪有妈妈做的合胃口?我记得你最爱吃妈妈烧的鸡翅和狮子头,趁着现在能做,多做几回。」 冯锡尧站在门口不吭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口气。 「你瞧妈又乱说话,」冯妈自打病情反覆,情绪上就很脆弱,此刻更是红了眼圈,慌张的抹了抹:「妈不是吓唬你,你别担心,妈好着呢……对了,李瑶那孩子不错,妈挺喜欢她的。」 第59页 冯锡尧点点头:「您喜欢就好,回头我来找人安排,争取年前把婚事办了。」 「只是,」冯妈吞吞吐吐的,不大敢看自家儿子的眼睛:「尧尧,妈觉得,你好像对李瑶,不是太喜欢……」 「挺好的,」冯锡尧心烦想抽菸,手都伸到裤袋里又抽了出来:「年纪在这儿总要结婚,李瑶挺合适的。」 「唉,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怪矛盾的……」冯妈重重嘆口气:「一方面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女人安稳下来比什么都好。另一方面,妈又不想这么逼着你为了结婚而结婚……妈是不是太自私了?」 「妈您这都瞎琢磨什么吶。」冯锡尧笑,过去轻轻搂了下冯妈孱弱的身体:「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李瑶,挺好的。妈,不是谁都能像你跟我爸那样,刚刚好遇到彼此。」松开手退后两步,冯大少轻松的扮个鬼脸:「你儿子不会委屈自己的,何况婚姻里面,有点喜欢也就够了。」 冯妈仔细凝视着令自己骄傲的大儿子,吸了吸鼻子:「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特别希望你能幸福开心。婚姻里面鸡毛蒜皮的事儿太磨人,有感情会好过很多。」 冯锡尧哄小孩样的哄冯妈妈:「妈您就是想太多了,真的,没那么夸张……」 「妈到现在都记得,几年前你跟邓欣在一块儿那会儿。儿子你知道吗?你跟妈妈提起邓欣,眼睛里是带着笑的,那种喜欢骗不了人。」冯妈妈几分愧疚:「刚才妈妈观察你跟李瑶,不一样的。就算李瑶这姑娘真不是你找回来哄妈妈开心的,你对她也跟对邓欣的感情不同。这么多年,妈再没见过你那个样子……唉,好好个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了。不然不管怎样,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各种各样的条件都不重要,妈啥要求都没了,你喜欢就好……」 「那要是邓欣还在,却无法生育,妈您也不介意?」脱口而出的话还没在空气里散开,冯锡尧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妈我胡说八道的,人都死了,哪有什么如果。」 「无法生育。」冯妈妈显然当真了,喃喃的边想边说:「也不能说不介意,可是跟我儿子的幸福比起来,也没那么重要。」 眼眶发热,冯锡尧有点顶不住了:「妈咱不胡思乱想了哈,狮子头好了,我先尝一个。」 * 冯锡尧被气笑了:「注资?凭什么!」 财务总监王娜站在办公桌前面,手里抱着一沓子资料:「丁总是股东,虽然他这几年没过问公司的事儿。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把所有注资增值的资料手续都准备好了,注资帐户八千万已经到帐,只要我这边再去走个流程,钱就能转进公司帐户。」 「个王八蛋。」冯锡尧揉了揉眉心。每年年底都是现金流紧张的时候,丁勛这老狐狸来这么一手,他还真没法干脆的拒绝:「八千万要是进来,今年银行的贷款还有其他工程款,是不是就平了?」 王娜点头:「原本缺口是两千多万。计划付款和实物抵充,七七八八加起来,大约有一千五百万没法结清。」 冯锡尧不说话了。 王娜到底是公司老员工,多少知道点儿俩人的恩怨:「冯总,这事儿得你跟齐总都点头才行。不过如果这笔钱到帐,股权的比重可就变了……」 「姓丁的就变成第一大股东了是吧。」冯大少牙痒,想咬人。当初知道不可能,随嘴开了个八千万的条件,谁知道! 王娜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微妙。 拿了根烟点上,冯锡尧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过了一会儿直接做了决断:「去办吧。」 「啊?!」王娜显然没想到,本以为自家老闆肯定会拒绝:「冯总您是说……」 轻笑声从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那里传来:「丁总以后不参与公司分红,结算股东红利的时候,记得转一块钱给他意思一下就行。」 王娜傻眼了,张了半天嘴没说出话来。 「对了,」冯锡尧转过身,显然刚刚注资的事情已经不再困扰他的情绪:「还没谢谢你啊王总,李瑶不错。」 可怜的女人缓过神,结结巴巴的:「不,不用谢……」 「结婚时候请你喝谢媒酒。」冯大少把半截香菸按熄在菸灰缸里,很清晰的回忆起七年前,郑峰介绍他跟丁勛合作,双方曾经开过的玩笑—— 【等以后赚钱了,别忘了你郑哥是给你俩牵线搭桥的大媒。】 【忘不了,请郑哥喝谢媒酒那是必需的。】 「不是,冯总,」王娜小心翼翼的确认:「才认识半个月,您跟李瑶已经谈婚论嫁了?」 「不然?」冯锡尧侧过脸,笑的特别无辜:「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 「我不是那意思。」王娜当初牵线就知道自家老闆是奔着结婚去的,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是觉得,太快了吧……」 「姑娘,」冯锡尧嘴角微扬,看过去有点儿坏有点儿痞的样子,偏偏还带着一丝诚恳,令人无法质疑:「在家我妈已经够操心我这婚事的了,你就别再烦神了。」 * 周末家庭聚会,被吐槽了八百年眼界高不肯将就的冯大少施施然坦白了结婚的打算,果不其然惊掉了差不多所有人的眼珠子。 徐茂辉:「前些日子打麻将还是个千年祸害老光棍,这进展,神速啊!」 齐乐明:「老大,恕我直言,您老是不是受刺激了?要么……奉子成婚?」 第60页 谢言在包间的沙发那里陪两个孩子玩儿,闻言表情复杂的望过来一眼,没吭声。 倒是谢言媳妇儿,性子特别直爽的于丽璇,开心的给予祝福:「太好了,恭喜啊冯少。这样以后咱们四家再出来玩,就齐全了。」女人看了看徐茂辉太太微微凸起的肚子,开冯锡尧玩笑:「就是冯少得加油了。」 冯锡尧笑笑,破天荒的谁都没怼回去。 过了一会儿,女人们凑到一块儿聊天,齐乐明跟徐茂辉聊足球聊的热火朝天,冯锡尧看了两眼,俩孩子跑一边去玩熘熘球,谢言身边空了出来。 「也就你有这耐心陪孩子玩。」冯锡尧端着茶杯去了沙发那里,轻松坐下:「这么喜欢孩子,不打算再要一个?」 谢言摇摇头,注视着两个孩子,说的话却是全然不搭:「丁勛去找你了?」 「嗯,」冯锡尧大方点头,没什么可闪避的:「这王八犊子神经错乱了,八辈子前的旧事翻出来,决定官司不打了,要给公司注资八千万。」 「你们,」谢言转过脸,眼中掠过一丝表情复杂难言:「和好了?」 「和好个屁。」冯大少翘起二郎腿:「这人心眼太多,我玩不过,就此江湖永别,再不来往最好。反正他丁总也不缺钱,分红都不要,傻子才在乎大股东那点虚名呢。」 谢言沉吟了一下,直接了当:「丁勛的催眠回忆是我做的。」 冯锡尧一时间没回过神,等到这点儿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圈,男人脸上陡然变色,愣是没憋得住。 「你打算怎么办?」谢言向来是他们几个中间担当老大哥的那一个。不仅仅是年龄最大,他的性格也是最贴心细緻的一个。 「什么怎么办。」冯锡尧冷笑,音量却控制的很小:「这种机会,刚好利用他的愧疚给公司加点砝码,何乐而不为?」 「你是因为这个,跟他斗了六年?」谢言儒雅的脸上有丝不忍和悲悯:「锡尧你动心了?」 即使知道在相识这么久的老朋友面前藏不住,冯大少依旧嘴硬:「过去那么久了,再深的感情也磨平了,何况还没多喜欢。」 「急急忙忙结婚,也是因为他?」这回谢言真猜错了。 冯锡尧摇摇头,垂下眼睑:「我妈的病復发了,很可能拖不到明年夏天了。」 多年相知的兄弟,很多话不用说的多透,尽在不言中。 「也好,」谢言咽下那些无益的话:「找个好姑娘认真开始,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过去吧。」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很早以前就觉得他俩不对劲?说那次去温泉,俩人半夜跑出去泡汤其实自己没睡着?说丁勛其实对冯锡尧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兄弟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冯锡尧无意识的转着手里的茶杯,声音低低的:「觉得憋屈难受,喘不上气。带那姑娘去见我妈,看得出我妈挺满意的,可她担心我,说别胡乱找一个为了结婚而结婚……其实我真没对丁勛怎么着,还不至于那么长情什么的。就是年纪越大,越懒得谈感情。这种事太耗费精力,不像二十多岁,喜欢就是喜欢,简单的感情问题。现在一个人自在散漫惯了,权衡一下反而觉得婚姻没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年轻时候喜欢一个人,现在年纪大了喜欢一个人。哈,你看中华文字多么神奇!」 谢言嘆口气,拍拍他肩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来,以茶代酒,咱哥俩干一杯。」眉目清俊的男人展颜一笑,说不出的风流俊俏:「他日哥们儿也进了围城,少不得向你请教经验。别藏私啊。」 第34章 紫勛汇仁府二期交付三期开盘,忙的冯锡尧脚不沾地,吃饭都没功夫。 自从两人闹掰丁勛离开,冯锡尧不是没找过ceo。只是前前后后猎头公司推荐了五六个,无一例外见过一面就没了下文。 当然冯大少是不会承认,自己苛刻的审核以丁勛做了对比参照物,所以看谁都觉得不合用。 齐乐明又担不起这副担子,所以能行不能行的,过往被丁勛扛着的大半,眼下只能轮到冯锡尧一声不吭的接过来,亲力亲为的做操盘手,累个半死。反倒是齐副总逍遥自在的,比冯锡尧还像坐镇指挥的老大。 这样忙碌着,别的还好,倒是三餐不定弄的冯锡尧得了慢性胃炎,时不时发作一下,也够难受半天的了。 周六,冯总约了中国银行河西分行的廖行长打高尔夫。 大半天的应酬下来,公司又来电话,第二天的开盘出了点小状况,要他回去定夺。 开车往公司赶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胃部凑热闹的开始抽痛,也不知道中午那顿饭什么菜式惹得胃大爷不爽了,在这儿给他耍脸子穿小鞋。 等红灯的功夫,丁勛来电话。冯锡尧胃疼本就不舒服,当即不客气的直接挂了,连个理由都懒得回。 生气最好,赶紧滚回帝都去,别在自己眼前碍事。 丁勛打了两遍,毫无例外被挂了之后就不再执着的打了,惹得冯总啧啧称奇—— 这人做事不是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吗?不接电话怎么也会发消息什么的求个原因吧?想当初自己手机坏了打不通,那傻子还兴师动众买了机票飞过来只为看看自己怎么了。 打住打住! 第61页 冯锡尧揉了揉眉骨,自嘲喃喃:「到底年纪大了,老是忆旧。不好不好。」 就不成想,前一秒还在念叨没问出个究竟就偃旗息鼓性子大转的某人,在冯大少推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毫不见外的大喇喇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呢。 啧,出息升级了。不用简讯轰炸改为真人追踪了。 「刚打电话过来,知道你马上要回来,我就直接过来了,不介意吧。」问着不介意的人一脸坦荡,哪有半点询问的架势? 「不介意,大股东嘛,想去哪儿去哪儿。」胃疼的冯锡尧懒得跟他斗嘴,脱下外套直接按下内线:「一杯美式一杯峨眉雪芽,让王城带资料过来见我。」 跟着气都没喘一口又拨电话去财务:「王娜,出什么情况了?……地产前哨公众号嗯,我知道……合同流程没走完先执行内容了?谁他妈同意的!……齐总?……你先放放,回头我跟齐总说。」 阴着脸挂了电话,正好前台敲门送咖啡和茶进来。冯锡尧叩了两下桌子头也不抬:「去楼下帮我买盒胃药,就那个常买的牌子。」 「齐乐明人呢?」冷不防一直被晾着的丁勛突然开口。 回答是下意识的:「周末休息,带老婆孩子去游乐场了。」 「明天开盘一大堆事儿,他就这么甩手掌柜全甩给你,自己逍遥自在玩儿去了?」丁勛的怒气不遮不掩:「你养了个祖宗供着?每天用上香吗?」 给他逗乐了,连胃疼都减轻了不少。冯锡尧笑:「丁股东息怒,解释一下,齐乐明今天休假我同意的,两口子结婚纪念日。再说他在这儿除了精神上支持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几年你就是自己这么一个人扛着一大摊子?」丁勛眼角抽了抽,抿了下唇绷出下颌利落的线条:「你不是最嫌麻烦吗?怎么不招个执行总经理去做事?你别喝咖啡了,换热水。」 在冯大少眼中纯属多管闲事的丁爸爸自己做了主,站起身长腿一迈,直接到门口吩咐前台:「倒杯热水进来给冯总。」 卧槽你丁大爷才是活祖宗,要上香的那种好吗? 冯锡尧在心里腹诽,脸上平静如昔:「招过,没留住。」他不能说自始至终没招到过,令人多想的风险太大,没意思。 王城刚好这会儿敲门进来,看见丁勛先是一愣,下意识的瞧了瞧自家老闆,没见什么动怒的神情,这才老好人的打招唿:「丁总好。」 丁勛淡淡点点头,没多话。 三下五除二把问题解决,打发走了王城,冯锡尧疲倦的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丁大股东今天登门有什么指示?哦不好意思哈,刚没接你电话是因为正好有交警,我又没带蓝牙耳机。」 没什么诚意的道歉自然也就是个敷衍,过场而已。 「我来给你当ceo吧。」丁勛的话石破天惊,吓得冯锡尧一口热水没下肚,差点喷出来。 或许是自己想了下也觉得可行,丁勛点点头,自若的继续:「不以股东合作的身份,给你打工,每个月给我开五千就行,不拿提成,不用年薪,怎么样?」 「丁总你撞邪了吗?」压下那波不合宜的心慌,冯锡尧担忧的倾身向前:「要不你还是回帝都去挂个专家号看看吧,a市这边医疗资源还是不如b市。」 又来了!又来了! 男人那种久违的、带点无奈带点宠溺的笑意,活生生的大杀器,愣是让这些年见惯风月的冯大少心律不齐,暗中深唿吸无数次才压下去没出丑。 「你这张嘴,」丁勛拿他没办法:「我认真的。反正你也没合适的人选,我也没合适的工作。」 冯锡尧慢吞吞的:「没合适人选的工作岗位多了,公司男厕所的保洁大叔也刚辞职。丁勛,有这必要吗?」 「不是愧疚也不是弥补,」丁勛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你也说了,我不缺钱。五千还是五万对我没差,我只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 「喜欢的事儿,」冯大少想骂人:「你自己成立公司拍块儿地玩儿去啊,跟我这儿逗什么咳嗽找什么存在感?快,别闹了,今天打我电话什么事儿?」 看着对方一副「赶紧说完滚蛋」的架势,丁勛知趣的点点头,道明来意:「今天你生日,想请你吃饭。」 冯大少瞬间惊悚的跟活见鬼一样:「啊?今天我生日……吗?」操了,好像真是,都忙忘了。 「曾经欠过你一个生日,我哥临时有事叫我回去,」丁勛的表情终于有点不那么自然了,不至于躲避,那是那点小别扭看过去还真是新鲜又可爱:「所以,今晚有空吗?」 「没必要。」冯锡尧终于勉强把自己的魂魄按回原位了,斩钉截铁:「什么欠不欠的,这话说起来太好笑了。再说我家也有传统,过生日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丁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却不会失落:「那明天呢?明天可以吗?」 「丁大爷,」冯锡尧破功了:「你这么纠缠不清干嘛呢?你不觉得强求咱俩这样的关系再做回朋友太尴尬吗?我给你台阶下你就下,不是我冯锡尧无情无义,这他妈的,床都上了,甭管是酒醉炮还是友情炮,打了就是打了,你能把炮弹塞回去?」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丁勛也觉得委屈:「我喝酒断片儿,你说了不就没这破事了?」 「我不要脸的吗?」冯少冷笑:「又不是女人,还能上赶着去跟你说,丁大爷你昨晚把我睡了你得负责。何况我问过你,你说什么来着?睡的很好,什么都没有,就是头疼。」 第62页 男人硬朗利落的脸上现出几许尴尬,目光瞥向一边:「不说我喝大了断片儿忘记了,那次第二天醒来,房间乱的让我懵逼。矿泉水瓶子被我弄撒了,一床的水渍,然后我看到自己身体底下的床单被自己弄的……不像样子,一屋子味儿,依稀记得我好像梦到你了……就觉得自己特别龌蹉,没脸见你,哪还敢跟你提?」 卧了个三百万个大槽!天雷滚滚! 这混帐玩意儿居然脑补出这样的过程! 冯锡尧也是无力辩驳什么,气息奄奄的撑了下额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提这种事儿没劲。丁大爷,丁祖宗,你那股混帐劲儿呢?我还是更习惯你高高在上的逼-样。和解了不代表要交好,正好我也快结婚了,咱们就此江湖永别吧,成吗?」 「你要结婚?」丁勛对这句话很明显过敏了:「和谁?什么时候?」 「有关系吗?再说你也不认识。」冯锡尧只觉得身心俱疲,特别想躺下不管不顾的昏天黑地睡一觉:「应该就是春节前后吧。」 「你答应过结婚一定请我的,」丁勛表情不郁,更像赌气:「做人要言而有信。」 冯少给气笑了:「这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再说你结婚也没请我啊。」 「我结婚?」轮到丁勛茫然了:「我没结婚。」 眼皮跳了下,冯锡尧下意识哼了声:「鬼扯,你跟林桐——」 「早分了。」丁勛脸上没什么难过的神情,更像是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儿:「你把我赶出公司没多久就分了。后来这几年忙着跟你打官司,空闲的时候帮我哥做点事儿,没再谈过。」 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下不得。冯锡尧面色不善:「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啊?」丁勛如梦初醒的,像是才明白过来两人眼下莫名其妙的关系:「抱歉,忘了,我还当你是好朋友来着……」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瞒你。】 千万回忆团团砸过来,过去混着现在,感伤又疼痛。冯锡尧不自觉握紧玻璃杯,一时气苦:「你不用跟我解释,以后都不用。我没法拿你当朋友,抱歉。」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管误会在不在,我都没法拿你当朋友。 第35章 生日礼物。 冯锡尧盯着桌子上那块浪琴经典復刻款出神。银白色的表壳,棕色匝明线的錶带,大眼飞航表标志性的復古造型简约大气,是浪琴185周年推出的限量款。 抬手摸了摸眉毛,冯锡尧扯了扯嘴角。 不得不说,这个礼物还真是挺得他心意。前些日子冯锡尧偶尔在飞机上翻看杂志看到这款表的图片,当时还想着得空去专卖店看看。谁知道这厮就跟钻进他脑袋了一样,直接送了过来。 不该收的。 冯锡尧拿起手錶,随意的搭在手腕上。 是他喜欢的款,一直都是。 低调,内敛,精緻,简约却不简单。 这几年冯锡尧想过很多次。他不敢说自己多了解丁勛,可是那一年多的相处,他知道那男人敢作敢当的性子。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承不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就不成想到会是这样啼笑皆非令人无语凝噎的原因—— 喝酒断片儿。还是彻彻底底那种。 丁大爷还根据现场自己脑补出了一个心虚又合理的闭环「过程」。 自嘲的笑笑,冯锡尧想,这事儿还真他妈的,够滑稽又幼稚的。 六年的官司,多少钱都砸下去了,换来的居然是儿戏般的真相。 不是恶劣的故意为之,也不是畏惧承担责任。两人各自委屈着憋着那股劲儿较量这么多年,也真是…… 办公室大门被敲响。 冯锡尧随手放下手錶,稍微扬声:「请进。」 王娜抱着一沓子文本资料进来:「冯总,这个月公司的财务报表。公司注资增值的流程差不多办完了,这是具体资料。还有……」 王娜一抬头,刚好看到桌子上的浪琴经典款,瞬间咦了一声眼睛都亮了,忘了自己原来要说的话:「冯总这块表真好看!我朋友前两天去香港玩,想买块给她老公,拍张照等回復的功夫,再回去已经缺货了。哎呀,实物比图片还好看。」 冯锡尧笑笑的:「要不转给你朋友?」 王娜看看大老闆又看看表:「冯总你别逗我了,你捨得啊?」 「捨得,」冯锡尧把手錶装进礼品盒,面色正经:「新的,我才拆开,原价转给我就行了。转过来的钱王总记得以我名义做增资。」 这下王娜算是听明白了玩笑话,笑的不行:「冯总真幽默。这是别人送给冯总的礼物吧?包装纸选的都挺有品味,海军蓝底色印花白色船锚……」 冯锡尧抬眼看着王娜,笑吟吟的:「王总你跟送礼的是一伙的吧。」 「是啊,」王娜跟了冯锡尧很多年,无关工作时候开个玩笑也没那么多拘束:「这都让冯总看出来了。」 那一瞬间,冯锡尧是真动了心思,不如送人算了,眼不见,心就不烦了。 「对了,」王娜大咧咧的:「还有一件事啊冯总,私事。昨天跟李瑶微信聊天,小妮子对冯总满意的不得了,一见钟情。她约我周末陪她去逛婚纱店,嘿嘿。」 冯锡尧只是笑笑没吭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具体日期还没定,可是春节前的婚期是自己开口的,双方家长还差个见面,可是单向的都已经见过了。 第63页 「那个,」王娜欲言又止的,清了清嗓子:「冯总周末有空吗?」 冯锡尧扬眉,示意她接着说。 「周末要是没事,跟我们一块儿去挑挑婚纱呗,也不会用很多时间。」王娜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站不住脚,跟着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李瑶不好意思跟你提,拐弯抹角的问我你周末上班不。」紧接着,大概是怕冯锡尧多想,王娜又补一句:「这小丫头太谨慎了,都要结婚的人了,感觉还有点怕你不高兴似的……」 「我有那么凶吗?」冯大少失笑,想了想后点头:「好,去哪里?我陪你们一起,然后请两位美女吃饭。」 王娜高兴了:「冯总我觉得吧,你俩这个大媒,我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 选婚纱的时候,冯锡尧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时尚杂志。 「我觉得还是这款抹胸的好看。」王娜的声音传过来:「冯总你说呢?」 冯锡尧抬头,看着两人走过来,王娜推着李瑶的肩膀,而后者脸上明显带着点侷促和羞涩。 「还是刚才那款一字领吧,这个太……不习惯。」李瑶咬了咬下唇,充满希翼的看向冯锡尧:「锡尧,你觉得呢?」 「都挺好。」冯锡尧浅笑,风度翩翩。 「什么都挺好啊,不会看多了眼花了吧?」王娜嘴快,打趣他:「刚才穿的那件,和这件比,明显太过于保守,不能突出新娘子玲珑有致的魔鬼身材嘛。」 「你胡说什么呀。」李瑶给好友的话臊的不行,作势要打她。 两人笑闹着,阳光从窗外映照进来,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冯锡尧看着两个人,目光却不知道透过她们投到了哪里,连嘴角上翘着的弧度,都是礼貌更多一些。 挑过婚纱已经快十二点了,三个人一块儿去吃饭。 至于吃什么,冯锡尧是无所谓,李瑶是矜持又犹豫不定,最后还是王娜拍了板,就去隔壁的万基商场吃日料。 「这家怀石料理可出名了,」王娜滔滔不绝:「正经网红店。上个月才开业的时候,据说想吃饭得先排队俩小时。」 「排队就算了吧。」李瑶提意见:「吃顿饭排那么久,实在没意思。」 「看看瞧,」王娜点点头:「人不多就吃,太多了就换一家,反正万基楼上都是吃的。那家新加坡菜也挺不错。」 正是饭点儿,又是周末,人气很旺的万基七楼到处人满为患,看的冯锡尧大为头疼。 「要不去河西吃私房菜吧,反正我开车了,过去也就半小时。」冯大少提建议。 还没等两个女人做决定,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冯锡尧。」 三人齐刷刷望过去,新加坡菜馆旁边那家高档皮具护理店门口站着个身量高大异常打眼的男人,可不正是丁勛? 「丁总好。」王娜在丁勛面前还真有些拘谨,不像面对冯锡尧那么随意。 丁勛点点头,目光从李瑶脸上掠过,最终还是落在冯锡尧身上:「逛街?」 「陪两位女士吃饭。」冯锡尧心里在想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阴魂不散的丁勛,表情却是再自然不过的寻常寒暄:「人太多了,打算换个地方。」 高大的男人想了想,冲着不远处排队乌泱泱的怀石料理抬抬下巴:「吃日料么?我打个电话问问还有没有包间。」 「肯定没有了。」王娜嘴快,被丁勛扫过来一眼还下意识的缩缩脖子:「门口那么多人……」 直到四人直享特权阶级被大堂经理恭恭敬敬请进包厢,在榻榻米上坐下来,王娜还是满脸不可思议:「哇丁总你认识他们老闆啊?」 「打过两回交道。」丁勛言简意赅:「想吃什么随便点。」 冯锡尧勾唇,伸手拿过桌上的平板:「丁总请客吗?那多不好意思。」说着不好意思的人手指飞快的在首页最贵的那几例推荐上点下去,还侧过脸绅士的询问:「两位女士呢?别跟丁总客气。」 王娜想笑没好意思,看了眼丁勛没话找话:「丁总是去做皮具护理吗?」 丁勛点点头,惜字如金:「是。」 这其中,唯独李瑶对丁勛一无所知,看着他们三个都认识的样子,只能礼貌微笑,细心的帮冯锡尧半空的茶杯添满玄米茶。 丁勛又看了眼李瑶,若有所思的看向冯锡尧。 这种询问之意连王娜都看出来了,偏生冯大少就跟不知道一样,好整以暇的用食指叩叩桌面,低声跟李瑶说了声谢谢,慢条斯理的喝茶。 王娜看看丁勛,再看看冯锡尧,最终还是自己沉不住气,开口作介绍:「丁总,这位是冯总的未婚妻,李瑶。李瑶,这是我们公司丁总。」 男人黑黝黝的瞳仁注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李瑶凭空被看的有些不安,下意识的伸手去拽身边冯锡尧的袖子,露了怯:「丁总你好。」 丁勛抿了抿唇,开口的声音倒是一点不见异常:「你好。」 一顿饭吃的沉闷无比,连王娜都对着最爱的精緻料理没了胃口。 一向寡言冷漠的丁勛不说话她能理解,连冯锡尧冯总也被传染了一样,低头吃饭喝茶话少的要命,这是闹哪样啊! 李瑶毕竟跟冯锡尧之间的关系还薄弱的很,包间里沉闷的气氛很快让她不知所措,频频向好友投来求助的目光。 第64页 王娜心里快咆哮了,脸上还得带着笑,挖空心思的找话题。 「刚才看那件婚纱据说是某位新锐设计师的作品哎,李瑶你真有眼光……对了,婚庆公司定了吗?上个月我去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他请的婚庆公司就很厉害,海洋主题的现场布置超级唯美……对了冯总,你们结婚,是不是请丁总做伴郎啊?」 冯锡尧还没回答,包厢门就被敲响了,身穿菸灰色工作围裙的皮具店伙计双手递过来一个小巧的纸拎袋:「丁先生,您的钱夹保养做好了。」 冯锡尧坐在靠门的位置,顺手就帮着接了过来,调笑的口气:「什么宝贝啊?」 「没什么。」丁勛接过去拎袋,表情有些稍稍的不自然。 「我们李总让我跟丁先生友情建议一下,」小伙计跟着又加了一句:「您这钱夹磨损使用太厉害了,应该有些年头了,又不是特别好的皮质,以后还是尽量减少使用,或许能保留的时日长一些。」 冯锡尧看看皮具店的小伙计,再看看耳尖擦红的丁勛,见鬼的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儿。 【冯锡尧我觉得你这个皮夹子挺好看,简约大方,没有扎眼的logo。】 【啊?网上买的,不是什么好牌子,皮质也就一般,你喜欢,回头我买个新的送你。】 【新的就算了,交换。我这个阿玛尼去年从香港带回来的,上个礼拜才翻出来用。】 【成交!丁勛你个傻的哈哈哈……】 「什么好牌子这么恋旧?」冯锡尧漫不经心的样子:「换个新的就是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不对丁总?」 丁勛看着他,好半天没吭声。 碰了个软钉子,冯锡尧也不觉得难堪,刚想起来似的一拍脑袋:「对了,王娜刚才说什么来着?伴郎啊,丁总事务繁忙,这种小事就不劳他——」 「我有空。」丁勛沉声开口,打断他的话,跟着又重复一遍:「我有空,只要你请我。」 第36章 「锡尧,你跟那个丁总,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憋了一路,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李瑶才吞吞吐吐的问出来。 「没有。」冯大少面不改色的撒谎,笑容和煦:「开玩笑开惯了。」 李瑶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伸手去解安全带:「那人看过去特别高冷,很难打交道的样子……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高冷?那是你没见过他热情和开怀大笑的样子。 心底里突如其来的烦躁和失落让冯锡尧伸手抓住了欲要下车的李瑶,动作快于理智。 李瑶转过头,眼中有一丝遮掩不住的惊喜和羞涩,声音都低了几度:「还,还有事么?」 「没事。」冯锡尧温和的笑笑,松手:「早点休息,晚安。」 失望爬上女孩的眉头。可是最终,那些从小被教育的温柔矜持识大体还是占了上风,克制下了委屈不安等负面情绪。她隐隐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被喜欢之人的求婚砸晕了头脑,不敢也不愿去多想。 夜色很沉,从半落的窗子鼓吹进来的凉风吹乱了男人的头髮,一根香菸几乎烧到了尽头,只余裊裊青烟。 冯锡尧没发动车子,事实上他的心情差不多沮丧低落到了极点。 不用李瑶或是任何人指责,冯锡尧自己清清楚楚,在两人这段关系里,自己那种不主动不拒绝假装看不到的行为是有多渣。糟透了。 而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不管因为什么,李瑶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修长的手指拢在嘴边,脑海里浮现出妈妈不久前说过的话——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里的鸡毛蒜皮能好过很多。 知道这怨恨来的太不理智,就像个疯子。可冯锡尧这一刻真没法子压抑下那些怨怼。为什么丁勛要在这个时候弄清楚真相跑过来道歉扰乱自己的思绪?明明自己已经做了决定要重新开始向前看了。 车子在楼下一直停了一刻钟才重新发动离开,而楼上窗口站在黑暗中的李瑶,怔忡的望着车子离开的殷红尾灯,久久未动。 * 晚上请媒体的几个朋友吃饭,冯锡尧真没喝多。 只是这两天身体一直不太舒服,两杯红酒就成了催化剂,把那些一直强压着的头疼眼睛疼胃疼都激发了出来。 司机小王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老闆一根接着一根的抽闷烟,脸色白的都有点吓人了。 「冯总,您脸色不太好,要不去医院看看?」 「嗯?没事。」冯锡尧把菸蒂按熄在菸灰缸里,疲倦的揉揉太阳穴,自嘲:「年纪大了折腾不起,娇气的很。」 「怎么会,」小王是个会来事儿的:「冯总看着跟刚毕业大学生差不多,哪儿就年纪大了。」 「你小子,」冯锡尧夹了一根新的菸捲没有点,凭空点了点他:「净捡好听的说。前边找个药店,我去买点药。」 迈巴赫打着双跳靠边停了,小王利落的跳下车,一熘烟的小跑着去了药房。 冯锡尧摁了摁胃部,那股难受劲儿稍微缓了一点儿,可是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神经痛。倦怠疲累如潮水,几乎兜头将人湮没。 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冯锡尧想,自己这几年真是劳心劳力,白头髮都多了好几根…… 手机恰在这个时机震动起来,是丁勛。 第65页 没力气吵架也没劲头怼人,冯大少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接通了电话凑到耳边。 那边很安静,丁勛应该是在房间里:「你在外面?」 车窗没关严,街上的车水马龙混着人声钻进来,都不用怀疑的,异常好辨认。 「嗯。」冯锡尧侧过脸看向药店,绿色的灯箱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大字海报,27号会员日,部分商品75折。 「快九点了,还没回家吗?」记忆力的丁勛没这么婆妈,打电话更不会闲聊。也或许他冯锡尧是记错了。毕竟隔了六年。 「路上。」冯大少乖乖的:「晚上请几个媒体的朋友吃饭,才散。有事吗?」 「明天周一,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怎样了?」听到询问,丁勛也不再啰嗦:「我开价不高,有经验有能力没野心,不要你分红。这样的ceo你不要吗?」 饶是冯锡尧一直绷着神经跟这人打交道,谨言慎行注意分寸,还是被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丁勛身上的自我推销逗笑了:「丁勛你神经错乱了吗?我靠我腹肌都要笑散了……甭逗了,丁总这样的高精尖人才我要不起。」 「冯锡尧,」明明连名带姓的称唿会让人觉得生硬生疏,可是落这人嘴里,好像自然而然就带了分亲昵:「我不跟你开玩笑。」 「这要求合理吗丁勛你自己说,你图什么。」冯锡尧揉着脸上笑酸的肌肉,眼角余光看到小王拎着药店的购物袋正等着过马路回来。 电话那端的男人顿了顿,声音发沉,万分诚恳:「我想帮你,不那么辛苦。」 「用不着你可怜老子。」那种自我防护的反应像是本能,想都不想的话脱口而出:「六年时间,这套流程我早就驾轻就熟,不劳大驾。」话说的刺人又冷清,可是心里的发苦和酸涩只有自己知道。 丁勛给噎的好半天没说话,可是也固执的不肯放弃,就那么拿着电话沉默着,僵持。 「冯总,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牌子?」小王没注意自家老闆在打电话,拉开车门忙不迭的递袋子:「中成药,药房那人说护胃的。还有板蓝根和白加黑……」 冯锡尧眼皮一跳,没等开口喝止小王的话,电话那边已经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生病了?胃疼?感冒?」 挂了电话,冯大少有气无力的扶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小王心虚,从后视镜悄悄看一眼,喏喏的道歉:「对不起啊冯总,我没,没看到您在打电话……」 冯锡尧摆摆手,示意小王好好开车。 车窗外灯光璀璨,俨然不夜城一般,那么多的热闹那么多的繁华,回个身的功夫转眼散尽,好像也没什么跟自己是相关的。 脑海里自动回放出那人说一不二的沉声话语,硬邦邦的一点不讨喜,霸道自大—— 「我马上到你那里去!」 百转千回,到底硬不起心肠。冯锡尧开口:「掉头,去汇金吧。」 * 「房子有点乱没空收拾,丁总凑合坐。」冯锡尧打开门,掉头踢踢踏踏往沙发那边走:「没拖鞋也没鞋套,不用换鞋了。」 一百四十平的房子稍显凌乱,不过因为东西不多,却也不会太夸张,倒是冷清的感觉更多一些。 冯锡尧平时在这边住的时间不多,更多时候都住另一处小公寓。城景loft,半层挑高四米八,面积三十平方。说起来可能很多人没法相信,这算是冯锡尧一个不好说与人听的怪癖。他一个人住,房子小点儿更能让他安心。最好是房门一开一览无遗的那种。 「胃药吃了?」丁勛站在门口略有踌躇,打小良好的家教让他实在不习惯大喇喇的穿鞋在别人家乱走,何况米白的地砖看过去还相当干净。 冯锡尧一回头,把男人那点犹疑看在眼中,唇角微勾:「行了别杵那儿当门神了,我这儿没那么多穷讲究。」 气氛缓和了不少,丁勛走到沙发这里,低头看在茶几上随意扔着、散开着的购物袋,浓黑的眉毛紧锁着:「买这么多药?你身上多少毛病?」 冯锡尧呲牙一乐:「怎么听着,这话就跟骂人似的?」 丁大爷脸色微微赫然,抿了抿唇:「不是,我的意思你别乱吃药,真不舒服还是去医院问个诊才好。」 「都是小毛病。」冯锡尧疲懒的摆了下手:「坐,我这儿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冰箱里应该还有矿泉水苏打水什么的。」 「热水有吗?」四下里一打量,丁勛很快发现自己问也是白问,干脆抬脚往厨房走:「行了你歇着吧。」 嘴角还挂着残存的星点笑意,冯锡尧放松的斜靠在沙发上微微阖上眼。这种感觉很不真实,丁勛跟他和平友好的共处一处屋檐之下,厨房里有热水壶嘶嘶的响声。仿佛那唇枪舌战反目成仇的六年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荒谬的念头来的突兀。如果这是南柯一梦,或者时间按下倒带键,自己还会不会像当初那么不管不顾撕破脸,只为了所谓问不出口的面子? 「喝点热水吧。」丁勛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抬起右手挡在额头上,冯锡尧没睁眼,就那么一贯懒散没个正形的样子:「好赖话该说的我都说了,丁勛你实在要回来我也拦不住。只是,」男人睁开的眼睛还带着些许的血丝,透着压不住的倦意:「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行吗?从今以后你也别挖空心思讨好我了,朋友不朋友的,我现在真没心情想这个。咱俩之间,始于工作也止于工作,行就行,不行就一拍两散。ok?」 第66页 第37章 是以第二天早上九点半,齐乐明咬着煎饼在公司停车场碰着丁勛的时候,差点把大半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都吓掉了。 「丁勛,你来干嘛?」 「上班。」丁勛脸上也没什么想要打好关系的笑容,甚至有些冷硬。 「卧槽!」齐乐明真不知道这茬儿,塑胶袋一拎,团吧团吧把剩下的煎饼揣兜里,五马长枪往路中央一站:「冯总跟我说了你增资的事儿,可是你自己当初干了啥自己心知肚明,怎么好意思真来公司上班?」 齐乐明本意是说曾经紫勛正大花园帐面做空贪污的事儿。这人一向不爱动脑子,何况他对冯锡尧死心塌地的信任,是以当初冯大少一时恼火生硬泼的脏水,谢言徐茂辉俩聪明的即使不知道真正原因,也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不去多问,只有齐乐明说啥信啥,完全不折不扣的接受了丁勛真的贪了公款的事儿。 「那是我跟冯锡尧的私事儿。」丁勛脸色一沉,完全不想多说。 「怎么就成了你俩的私事儿了我就不懂了。」齐乐明继续在拧巴两岔的路上狂奔:「也跟我很大关系好不好?!我也是受害人好不好?!就你做那事儿,你说你对得起我跟老冯吗?我俩拿你当——」 「闭嘴!」丁勛揉了揉眉心,终于明白这小子说的是什么了:「我没贪钱,你不信可以去查帐,当然前提条件是你能看懂。」 「小瞧人是不?」齐副总气得不行:「我怎么着——」 「觉得我小瞧你?还是替冯锡尧打抱不平?」丁勛看着他,目光不善:「这六年你是怎么帮冯锡尧的?你是能管帐?还是能管工程?还是能摆平媒体那边的投诉或是在银行的贷款?什么事情都丢给冯锡尧一个人去扛,这就是你照顾好兄弟的方式?」 原本咄咄逼人问罪的双方掉了个个儿,齐乐明一时有点懵逼:「啊?你啥意思?」 说起来就生气。丁勛真是懒得理这人:「六年前好好一个人,现在被你这猪队友坑的一身病,慢性胃炎偏头痛亚健康,齐乐明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为你的合伙人分担过什么!」 这话说的有点重,因为说话的人夹带了个人情绪,那种不满硬呛呛的迎面怼过来,不遮不掩。 齐乐明眼珠子都气红了:「是!我齐乐明没能耐,帮不了我家老大什么忙!可老子这儿!」男人把胸口拍的啪啪响:「老子对我家老大一心一意,绝对不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种阴的!」 于是当十分钟后冯锡尧接到保安电话,满脑子黑线急匆匆赶到停车场的时候,就看到掐架的俩人被四五个保安各自拉着,互相怒视着斗鸡样的存在。 一时间冯锡尧只想扶额仰天长啸。日-你二大爷啊,俩加起来都够退休年龄的大男人居然打起来了!能不能长点心!还敢不敢更幼稚冲动一点! 说是打起来有点不够准确。很明显战况是压倒性的,因为从外表上看,一人毫髮无伤,另一人脸颊瘀青嘴角挂血狼狈不堪。 冯锡尧强压下一肚子火气,长腿一迈走过去,冷着脸的样子相当唬人:「真出息啊两位,说说看,当着大伙儿的面说道说道,齐副总跟丁总两位大老闆为什么原因打架?」 鼻青脸肿的齐副总梗着脖子嚷:「是姓丁的先动手的,他——」 「不嫌丢人你就说。」丁勛微勾嘴角,是个轻哂的姿态:「丢谁的脸你想清楚再说。」 齐乐明这回居然福至心灵,看了眼冯锡尧及时剎住了车:「老大,这小子揍我,咱们去你办公室说!你可得帮我主持公道!」 「行了都忙去吧。」冯锡尧一个头有两个大,这一瞬间他开始怀疑昨晚自己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上班第一天丁勛就给齐乐明来个下马威,这六年的盐都吃狗肚子里去了?这样过来是给自己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冯总。」保安队长小黄凑过来,半掩着嘴巴压低声音:「这位丁总……」 话没说完,可是冯锡尧一下就听明白了。他记得自己曾经吩咐过小黄,丁勛这人属于重点盯防对象。 「行了,跟你们保安科的都交代一声,丁总正常回来上班了。」 小黄心领神会,干脆的应了一声,挥手示意其他几个保安各自回岗位。只有始料未及状况外的齐副总,瞪着快脱眶的眼珠子,疼的呲牙咧嘴:「什么?!老大你真不计前嫌让他回来上班了?那件事就这么算了?!」 心头重重一跳,冯锡尧凭空点点齐乐明,一声暴喝:「给老子滚回办公室再开口!」 * 「看他不顺眼。」男人拇指食指捏着半根烟,菸头朝着手心,有青灰色的烟气飘散开来,在阳光中裊裊散开。 忍。我忍。 冯大少深唿吸,努力平定后开口:「我不说一个公司上班应该团结友爱那么空泛的话,丁勛你不觉得第一天回来就把齐乐明打成那个b样有点难看吗?还是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奉拳头才是硬道理了?」 挨揍又被训斥一番的齐副总已经灰头土脸出去了,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 冯锡尧抱着双臂斜靠在办公桌上,丁勛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表情坦然的就像打人的不是他一样。 想着齐乐明刚刚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的表情,冯锡尧牙疼样的暗暗思忖,是不是应该去调一下停车场监控?转瞬又想到,当初考虑地面停车成本问题,监控是没有声音的。操! 第67页 「一个齐乐明已经够让我不省心了,」冯锡尧对这人闭口不言装死的本领恨得牙痒,恨不能刑讯逼供:「你说了是回来帮我,第一天就送这么份大礼?」 丁勛给噎了一下子,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点丢人,再出口的语气就带了点讪讪之意:「下次不会了。」 想问的缘由没问出来,结果反倒让自己各种揣测不得而变得心痒痒。冯锡尧没好气的挥挥手:「行了你赶紧出去吧,我看着你都头疼。我跟王城交代过了,你还是先把销售那摊子上手练练,其他的再说。」 不成想丁勛居然笑了。一剎那男人原本冰冻的脸部轮廓如同如同雪后初霁,帅的人心律不齐挪不开眼睛。 「笑屁笑!」冯锡尧给他笑的火大,特想随手抓个什么东西砸过去。 这回丁勛痛快招了,临出门无意的一句话又撩着人了:「看你这样……挺有活力的。保持。」 隔了好一会儿,冯大少才自嘲的把自己摔到座椅里,喃喃自语:「操了,丁勛你他妈的真是本事见长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 前有gg不走流程私自签字的事儿,后有跟丁勛停车场打架的茬儿,冯锡尧愣是晾了齐副总一个礼拜没搭理,对他各种抛过来的枝子视而不见。 好在丁勛真是个省心的。除了第一天给了齐乐明个下马威,很快就高效率的运转了起来,毫不含煳的扛起了自己的责任。而且微妙的是,这人还真摆出一副恪守ceo本分的样子,职业经理人做个十成十,不该这个职位过问的绝不多嘴一句,就好像那八千万换来的大股东身份不值一哂。 倒是齐乐明,成天臊眉搭眼,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挖空心思往冯锡尧跟前凑。 哎呀老大明天降温你记得穿秋裤。那个地产前哨的事儿我狠狠批了媒体公关部的小郑责成他们认真检讨。还有工程部那边不是出正负零的吗我去看的他们不敢偷懒…… 吧啦吧啦听的冯锡尧头疼。好气又好笑。 结果他这边才想着晾了齐乐明几天也差不多,让那小子得了教训也该收敛着点儿了。就不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找上门来,指责齐副总始乱终弃一肚子花花肠子逃避责任。 好在那女人目的很明确,沖钱不沖人。鲜红的指甲廉价的首饰恨天高的鞋跟,开门见山把验孕检查报告摔桌上,旁若无人的点了根烟,开口就是二十万。 这种烂摊子冯锡尧真懒得管。这两年公司效益好了齐乐明腰包鼓了人也膨胀了,有时候在外面偶尔逢场作戏,好在也没胆子真弄点什么么蛾子出来。就不成想,夜路走多了还是撞了鬼了。 齐乐明那小子平时咋咋唿唿看着挺厉害,这种时候吓得又怂又软。跟那女人在自己办公室软硬兼施谈了二十分钟就灰熘熘出来了,扯着冯锡尧袖子求助—— 老大她讹我,可是我不能让她真抖落我媳妇儿那儿去,老大你帮帮我…… 冯锡尧就想,自己上辈子八成欠了齐乐明这小子很多钱,这辈子不是来跟他当兄弟而是来给他当爹专门负责擦屁股的…… 最终冯总出马亲自搞定,五万块当场转帐立了字据。 女人走了之后,齐乐明感激涕零的就差抱着冯锡尧赌咒发誓从此以后洗心革面好好工作为了公司万死不辞。 冯锡尧微微一笑,伸手掸了掸衣袖。齐副总,淮市那边不是新收了个项目试水吗?别人我不放心,还是你去坐镇吧,一年半载的好好锻鍊锻鍊,刚好也避避风头。嗯? 第38章 「你把丁勛召回公司,把齐乐明外派去淮市了?」谢言摆摆手谢绝了冯锡尧递过来的烟:「这两天嗓子疼,不能抽。」 冯锡尧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两回事。」 「希望是我多想,」谢言点点头,看着绿化带那里修葺整齐的灌木丛:「我能猜到你让小齐去外地的目的。这几年有你护着,他是有点不思进取了。」 整齐的牙齿轻咬着香菸,冯锡尧哼笑:「这小子也该经点儿事儿了,我不能给他收拾一辈子烂摊子。这么吊儿郎当的不肯长大不肯承担,再拿什么大项目我也没那个胆子。我冯锡尧再怎么着,也是一个人一个脑袋而已。」 看出好友的落寂,谢言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不会一直这样的。再说,现在有丁勛顶着,总归能让你缓口气。我就是担心……」 谢言没说完,不是欲言又止,只是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会比较合适不会伤到人。 「公私不分纠缠不清是吗?」俊秀的男人迎着阳光轻阖上眼,明亮的光芒穿透眼睑带来亮堂堂的光感和融融的温度:「坦率的讲我也不知道。可是谢言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管甘心不甘心,结婚之后收心是底线。我不会去做连自己都不齿的那类人。」冯锡尧慢慢睁开眼睛,从侧面看,他纤长的睫毛被明亮的光线映照的有些失真,带着些许莫名的脆弱感:「我不会背叛家庭,在结婚前会了断一切攸关的关系。」 意识到话题有点沉重,冯锡尧轻笑,语调都跟着轻快不少:「我没齐副总那么潇洒,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点谢言你大可信我。」 谢言也笑了,温温和和的:「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你抱憾终身。」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一向淡定的面具都戴不住了。冯锡尧向后一步靠在柱子上,用玩笑掩饰心底的震盪:「谢哥你可太逗了。还真当我冯锡尧是个矢志不渝念念不忘的情种啊哈哈哈……」 第68页 「不是就不是,」谢言也跟着他笑,摇了摇头:「走吧,药差不多煎好了,回去记得按时吃,你这个胃啊,得好好养养,别不当回事。」 * 很多事情都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原本冯锡尧跟李瑶商量好周六晚上让双方家长正式见个面,酒店包间都订好了,谁知道周四早上起来冯妈妈头晕跌了一跤,直接进了医院。 各项指标化验结果出来,冯妈妈的主治医生赵主任表情有点无奈,几项关键数据都超标的厉害,光靠在家吃药不行了,还得回来住院做化疗。 家里出了这么一茬事儿,偏偏公司这边也出了岔子。 a地块三号楼一批按要求需要安装3c安全玻璃被工人装成了普通玻璃,不仅拆掉重换要花时间,等厂家调货过来也要时间。一来一回,工期本就紧张,也难怪冯锡尧拍桌子骂人,窝了一肚子火。 工程总李工被骂的灰头土脸,一再保证回去就检查工作流程,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黑着脸把人都骂走了,冯锡尧一边解领带一边拿了车钥匙准备去医院。 办公室大门象徵性的敲了敲,丁勛推开门:「春节前的促销计划出来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香菸和手机都装进口袋,冯锡尧略带烦躁:「你做主就行,我得去趟医院。」 「怎么了?」丁勛这才发现对方的不对劲:「又胃疼了?我送你去。」 很神奇的是,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刚刚那些翻滚的想要砸东西的冲动就一点点平復了下去,熨帖的很。 「不是我,」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看自家妈妈的情况,这次住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我妈住院了。正好跟你说一声,年前这段时间,怕是得麻烦你多顾着点儿公司这边了。」 丁勛想都没想的点点头:「没问题。走吧,我送你去医院,路上跟你说方案。」 站在医院门口,冯锡尧忍不住回了头,看着丁勛开着车等在路口,橘黄的转向灯一闪一闪的,像是两个大眼睛。心情有些微妙。那种熟稔的,根本不用解释就无条件信任支持的感觉,极大的化解了他肩上的重重压力。 丁勛说的没错,他冯锡尧一直很懒,能把权利责任分担出去他毫不犹豫,他一点不想「扛事儿」。只是这几年里,环境逼死人。 长长唿口气,冯锡尧回过身往住院楼走去。 【阿姨生病了?我陪你一块儿上去探望一下吧。】 【不用了,老毛病。过几天挂完水就回家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了,十二楼到了。心里微微的刺痛。如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好了。 今天下午冯爸打电话给他,冯妈妈的主治医生赵主任说了,这次情况不乐观,而且糟糕的是,这个病临床效果最好的药、上次冯妈妈用了很快控制住病情的进口万珂,这次用了三天,抽血化验的数据几乎没有变化。 【赵主任说了,你妈妈的身体应该是产生抗药性了。再等两天看看,不行就得换药。可是这个病能用的药你妈都用过了……】冯爸当时在电话里的声音满是疲惫。 这句话的潜台词,爷俩一清二楚。 无力感来的分外清晰。冯锡尧深唿吸,站在病房门口握住把手。 纵使有再多的钱,也无法抢过死神的镰刀。 * 「……真不用来了,谢谢叔叔阿姨的一番好意。」冯锡尧推开病房走廊尽头的安全门,抬头就看到冯爸站在楼梯口沉默的抽着烟。 「嗯,还行,过两天好一点就回家,白天过来挂水就行……真是不好意思,见面的事情还得往后延了……好。」 隔了几秒钟,电话那边从李妈妈换成了李瑶。随着一声不大的关门声,周遭很明显安静了下来,连电视的动静都变得若有若无。 冯锡尧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拒绝了冯爸的打火机,也不点就那么叼着。 「锡尧你也别太担心了,阿姨一定会好的。」来自李瑶的关心再怎么真诚,可那只是美好的愿景而已,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只剩苍白无力。 冯锡尧嗯了一声,语气温和:「我没事。」 女孩嚅嚅的,不太有底气的语调:「过两天周六,我去看看阿姨,行吗?你放心,我不带我爸我妈去……」 「李瑶,」冯锡尧低头,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磕着地面:「心意我领了,你工作也忙,就别跑了。等我妈好些了,我来安排两家一起吃个饭。」 挂了电话,冯锡尧没跟他爸说话,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唿出。 「你对小李,」冯爸到底是父亲,不像做母亲的,轻易能将对儿子感情的关心宣诸于口:「这样不好。」 从来没想过自家老爸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余,冯大少也有几分尴尬:「快到期末了,她们学校也忙,我妈也说都不要过来。」其实这样的解释干巴巴的根本站不住脚,于情于理,李瑶到医院探望冯妈这件事都无可指摘。毕竟她算是冯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锡尧,」冯爸顿了顿,到底不擅长这个,到嘴边的意思表达不出来,换了个方向:「你太理智了。」 * 周六下午是每月一次的工程例会。原本一切正常的话,顶多冯锡尧过来听个大概,要不了半小时就走人的。 第69页 可是偏生这个月工程方面出了偏差,而冯锡尧最近又要顾着家里,心里有倾向慢慢再把这块儿交给丁勛去管。是以俩人一点半准时齐齐出现在会议室,搞的一众工程师大气不敢喘,大眼瞪小眼的各种忐忑。 例会从一点半一直开到六点,等到散会的时候,整个会议室即使开着窗户,依然乌烟瘴气跟着了火的大烟囱差不多,警报器没响真是烧高香了。 冯锡尧开口叫住最后面的工程总李大伟,语气淡淡的吩咐,接下来几个月工程方面所有事情由丁总全权负责。 丁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见忐忑也不见喜悦,仿佛这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工作安排,跟权力没半毛钱关系。 倒是李大伟有点惊讶,偷瞄了眼冰山样纹丝不动的丁勛,恭敬的点头应允表示明白了。 会议室很快就剩下紫勛地产当下最大的两个老闆,虚掩的门口,保洁的阿姨探头看一眼,发现领导还在,就没进来。 「走吧。」冯锡尧振作一下精神,从椅子上站起身。他最近总觉得累,力有不逮的感觉。或许有机会他真该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换个心情。 「先去吃饭,然后去医院探望阿姨。希望你不介意这个时间太晚。」丁勛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不用。」冯锡尧摆手:「好容易忙完,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我妈那边没什么事儿,我也不用你送。」 丁勛看着他,沉声开口:「要么先去医院探望阿姨,再去吃饭。」 坚持了没半分钟,冯锡尧败下阵来,揉了揉眉心,跟着拎起自己的大衣:「先去吃饭吧。」 第39章 晚饭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就在公司楼下简单吃了碗牛肉面,到医院的时候刚过七点。 原本丁勛打算多买点东西,结果被冯锡尧阻着,到底没去成仓储式大超市买什么保健品营养品,就在医院门口简单买了些水果。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冯锡尧语调轻松的开了个玩笑:「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指不定我妈都不记得你哪位了,尴不尴尬。」 「不会。」丁大爷的神情特别笃定:「肯定记得。」 轻嘁了声,冯锡尧转过头去:「一共来蹭过两顿饭,真是谜之自信。」 两人之间某种刻意搭建的藩篱有所松动,过往种种慢慢浮上心头—— 「像过去那样不好吗?」丁勛侧过脸,对着冯锡尧的方向。 冯锡尧不说话。电梯侧面光洁的钢板上,能清晰映照出身后男人的挺拔轮廓。 「不好吗,」丁勛低低的,更像是自言自语:「彼此信任,互相支持,说话不用说半句留半句,有困难一起克服,有开心事一起哈哈大笑,生气了就骂人而不是憋着……」 叮的一声,十二楼到了。 冯锡尧没给回应,可这不代表丁勛那番话对他没影响。恰恰相反,那番话搅动着他的情绪,以至于伸手推病房门的时候,清俊的男人臭着一张脸神色不虞。 单人病房里正在说着话的两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望向门口。 李瑶站起来,眉梢眼角还带着浅笑:「锡尧你来——」 「你怎么来了?」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嘴巴快于大脑,以至于冯锡尧都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说词有多伤人。何况他这会儿的脸色还有够难看。 「尧尧,」躺在病床上的冯妈妈瞪了儿子一眼,打圆场:「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说话。小李也是怕你知道了还要去接她,这才自己直接过来的。你看看光顾着说话,这都七点多了,小李还没吃饭呢,你快带她出去吃点东西……嗯?这位是……小丁?」 丁勛太高了,他站在冯锡尧身后,根本挡不住。 「阿姨您好,」空着的手轻拍了下冯大少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丁勛拎着水果直接走到病床前:「好久不见了,您还记着我吶?」 冯妈妈乐了,连恹恹的病气都去了不少:「怎么不记得!你这孩子真是,模样一点没变。我听尧尧说你家里那边哥哥的公司出了状况,所以你就回b市去了。」 丁勛点点头,神情淡定的顺着编:「是,我哥公司出了点事儿,这不忙完了,我立刻就回来了。」 李瑶跟丁勛两个人,一个站在病床侧面靠近床头柜的位置,一个站在床尾。一个脸色苍白努力保持着微笑,一个表情浅淡难得带上几分温和。 「李小姐你好。」 「丁总你好,」眼睛微微发热,李瑶掩饰的垂下眼睑,伸手拎起自己的挎包:「时间也不早了,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李瑶,」冯锡尧难得面露尴尬,几许狼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陪你下楼去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背对着冯妈妈,李瑶忍了又忍,委屈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悄悄滑落下来:「我回家了,我爸妈在家等我。」 「那我送送你。」心底里嘆口气,冯锡尧拉开门,下意识的看了眼丁勛。 恰好丁勛也正看过来,视线相交的一刻,冯锡尧莫名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不用送了。」李瑶站在电梯口,执拗的看着红色的楼层数字跳动,就是不看冯锡尧。离开了病房,只有他们两个,女孩终于不用掩饰自己的小情绪了。 「我送你回家。」张了张嘴,冯锡尧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又该解释什么:「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第70页 「不用,」李瑶嗓子微微哽咽一下:「你朋友还在病房,我自己就可以。」 「不用管他。」两人之间客气着,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最初刚认识的时候,甚至还不如那个时候。彼此之间无论是交谈还是感觉,都带着生疏和距离感。 「锡尧,」李瑶到底道行浅憋不住话:「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你的朋友都能来探望阿姨,我却不可以?在你心里,是不是始终把我排除在外的?就算我不请自来,你用得着那么生气吗?你都不知道,刚刚开门时候……算了。」 电梯到了,李瑶抬脚进去,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让冯锡尧送她:「我不是客气,真的不用。你好好想一想,我想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 电梯门在眼前徐徐关上,冯锡尧愣怔的杵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勛在病房待了半个小时,即使跟冯妈妈说不上相谈甚欢,却也绝对不至于冷场尬聊。 而且纵使冯锡尧有些心不在焉,他也看得出来,自家老妈还真是挺喜欢眼前这傻大个的,在那儿回忆着,这几年丁勛不在a市的种种。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尧尧怎么了,问他就说没事。我跟他爸又不懂他公司那些,就看着他急的嘴上起大泡,晚上睡不好觉,眼眶都青了,那有一个月时间?记不清了,尧尧瘦了有十斤。后来还是小齐来家里吃饭,我才问出来。尧尧不懂那些工程里面的事儿,什么电线泡了水还是以次充好的,反正后来重换了一批,还花了很多功夫,赔了不少钱,才算是弄好……」 冯锡尧坐在边上,听的脸上隐隐发烧。可是他看着自家妈妈心情愉悦的样子,又没法开口让她别说这些。想了想,干脆拿了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皮,也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转移注意力。 「锡尧是半路出家,不懂这些专业方面的很正常。以后不会了。」丁勛的声音低沉,莫名带着令人心定的力量。 冯妈妈嘆口气:「小丁你回来就好啊,尧尧从来不说,他这孩子就是要强,不肯服软。可是我这当妈的知道,他呀,打小就不是人家那种能吃苦的孩子……」 「妈。」冯锡尧实在听不下去了。这种诡异歪楼的谈话方向……怎么回事? 「我是他老闆,你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呢,」冯妈妈看着自家儿子,含着笑眼底都是疼惜:「什么老闆不老闆的,小丁这么稳重又照顾你,依我看,就跟大哥也差不多了。」 这话一出,俩男人的表情都有点怪异。 「以后小丁多担待点儿,尧尧有时候脾气不好可他不会坑人,」冯妈妈也真是用心良苦了,为了儿子恨不能事无巨细全都安排妥当:「你们一起做事情,阿姨也放心。小丁一看就知道,也是个好孩子……」 如坐针毡的冯大少连连给丁勛使眼色。快告辞!你他妈快点跟我妈说再见好好休息好好养病然后闪退!这聊天的话风忒诡异了! 结果丁勛完全不接信号,脸上还特别诚恳:「阿姨您放心,我跟锡尧的交情在那儿,再说他又比我小,我会让着他。技术和专业这块儿我懂,他愿意学就学,不学有我顶着,我们两个配合着,公司以后会越来越好。」 老子想咬死你!冯锡尧暗戳戳的咬牙切齿。刚刚那些郁结不知不觉散了,情绪很轻易的就被丁勛的话左右着,大起大落。 什么叫比我小,会让着他。呸!老子要你让着?再说了,你那话里话外的,杀人不见血的不就是嘲讽老子是不思进取的纨绔一个吗?!丁勛你死定了! 临告辞的时候,某人状似无意的又提了一句:「刚才那位李小姐……」 冯锡尧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冯妈妈不知情,倒是被这句话正中心中愁绪:「唉小丁你有空劝劝尧尧,不能只顾着忙工作,感情的事情也得抓紧啊。李瑶那姑娘不错,对尧尧上心,性格也好。我知道这么多年他放不下邓欣——」 「妈,」冯锡尧结结巴巴的,紧张的汗毛一起齐刷刷造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就,就甭往外翻了……丁勛,走吧,我妈该、该休息了……」 丁勛微微一笑,站起身的时候很顺手的帮冯妈妈掖了掖被角,风度极好:「那阿姨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您。」 原本憋了一肚子怒火想骂人的冯大少哑了,一路沉默的等电梯下楼开车交停车费出门。他现在只庆幸俩人都各自开了车,不用在狭小的空间里正面相对惨澹的人生。 电话响。 冯锡尧看了眼屏幕,自暴自弃的按下蓝牙的接通键。丁勛沉沉的声音传进耳膜。 「聊聊?」 「不聊。」冯锡尧知道自己这样比较怂,可他这会儿真不想再去绞尽脑汁编瞎话煳弄对方,当然说真话更不可行:「累了,身娇体贵,回家睡觉。」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丁勛竟然没有咄咄逼人,涵养极好的让步了:「行,早点休息。」 只是冯锡尧的心还没放回肚子,就听到丁大爷老神在在的动静带着隐约的笑意:「明天我再来探望阿姨。」 第40章 将近九点钟,两辆黑色汽车一前一后停在江边。 a市这两年在大力发展沿江经济建设,除了商品房一栋挨着一栋,沿江公园、绿化风光带、市民广场等修建的都很漂亮。半轮弯月之下,原木色的栈道挨着江边蜿蜒向前,一直消失在夜色里。 第71页 丁勛点了根烟,跟着把烟盒递给冯锡尧:「大晚上的跑过来吹江风,冯锡尧你的秘密需要这么防窃听吗?」 冯锡尧哼了声,不客气的接过烟:「聊不好杀人沉尸,这里最合适不过。」 「是吗?我以为这么安静的地方适合袒露心声。」男人失笑,斜靠在栈道围栏上,姿态从容,就好像他说的是再正经不过的话,绝无任何歧义。 没好气的瞪人,冯锡尧微微倾身向前,双肘压着栏杆,把目光投向黑黝黝静寂的江水。 「先说李小姐,还是邓……邓什么来着?」今晚的丁勛简直跟冯锡尧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背道而驰,哌噪又犀利,很难招架:「对了,邓欣。」 没把握丁勛能猜到什么程度,冯锡尧干脆闭紧嘴巴不吭气,以不变应万变。 他不说话丁勛也不恼,慢悠悠的顾自抽了口烟接着说下去:「李小姐我只有两面之缘,不太熟悉,不如先聊聊邓欣。」 「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冯锡尧憋不住,硬邦邦扔过去一句话:「你不认识。」 「是吗?」男人转过身,有样学样的跟他肩并肩,也把双肘压在栏杆上,肩膀挨着:「阿姨让我好好劝劝你,要事业也不能丢了生活,长辈之命,怎么能说没什么好聊的呢?既然不认识,那你就说给我听,当哥的帮你分析分析。」 丁大爷难得摆出一副认真谈心的架势,十足唬人。 冯锡尧一身恶寒,脑子乱糟糟的:「丁勛你是居委会大妈吗?这么啰嗦。我实话跟你说,那是我瞎编的,哄我妈开心的,根本没邓……没这个人。」冯大少心虚的都不敢多提那个名字,生怕某人福至心灵,突然听出两个名字发音上的相似之处。 「哦,虚构的。」丁勛点点头,表情看过去就像「你说我就信」,不气不恼:「能拿这么个虚构人物哄得阿姨深信不疑,那你一定很用心,用很多细节来丰满这个人物形象,和你们的关系。对吗?」 江面吹过来一阵风,拂乱了冯锡尧额前的头髮。冯大少活见鬼样的瞥了眼丁勛:「丁勛你这几年是不是闲的蛋疼,推理小说看多了?」心里不妙的感觉愈发浓厚,这小子不再是六年前那个一根筋、简单又直率的傢伙了。 「锡尧,」丁勛侧过脸看着他,严肃又认真,看的冯大少心跳都乱了节奏:「我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直说?」顿了顿,男人声音低了下去:「六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六年。」冯锡尧轻笑了声:「丁勛我问你,如果当初我没隐瞒,直接跟你说实话,你会怎么做?」 「是我犯的错,肯定会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丁勛毫不犹豫回答。 冯锡尧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怎么承担错误?赔钱?道歉?随我处置?」 「随你处置。」 指间夹着没抽的香菸在江风的吹拂下已经燃到了尽头,暗红的火星慢慢暗淡了下去。冯锡尧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丁勛你错了,这是你现在站在六年后给出的答案。如果是那个时候,你根本做不到。」 大概是想到了冯锡尧所指做不到什么,丁勛没再坚持,自嘲的长舒口气:「六年前,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是啊,那时候的年轻气盛,那时候的爱憎分明,那时候的非黑即白,那时候的惊慌失措。如果把那份真相摊开在大太阳底下,对于心高气傲的两个人而言,后果都一样承担不住。 无法当做一夜荒唐置之不理付之一笑,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合作。 无法前进一步凭着那点单薄的心动去扛下沉重的「负责」面对世人异样鄙薄的目光。 不是谁对谁错谁勇敢谁又懦弱,在那个时候揭开一切的后果就是两人之间慢慢疏远,直到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你知道吗,锡尧,」丁勛手指无意识的揉碎了自己手中的菸蒂:「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虽然我错了,这么几年跟你一直针锋相对的,可是我还有弥补改正的机会。眼下这样未尝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假如当初真的说透了,依照当时的性子和现实,现在我们两个可能已经相忘于江湖了。我不想那样。」 「有区别吗?」意识到对方话里的隐含义,冯锡尧克制住翻滚的情绪:「那时候会怎样,现在还是如此。哈,也不对。毕竟六年前想让你拿出八千万的可能性小了些……」 「你就这么看我的?」丁勛转过身,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面向自己:「只会用钱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尤其对方还是你。」 「不然呢?」冯锡尧用大声反诘掩饰自己的心悸:「还他妈怎么改正?让老子上你一回,扳平吗?!」 丁勛定定看着他,眼底的幽暗是比夜色还要深沉的存在。 「冯锡尧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男人舔了舔下唇,声音带了一丝喑哑:「我转八千万增资也好,到公司上班也好,都是为了什么。确切的说是为了谁。」 「老子不想知道。」冯锡尧就这毛病,一紧张就会自称老子,还会粗声大气装流氓,用粗鄙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你不是同老子也不是,玩那套霸道的梗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冯锡尧我喜欢你。」丁勛干脆不再迂迴,简单粗暴坦陈心意:「我用六年时间一点点看清楚,我对你的心意,我想要的结果。我承认,六年前我做不到,也怕会是一时冲动。可是眼下不会,这么久的时间沉淀下来,如果只是愧疚,我丁勛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感情和一生去赔罪。」男人伸手,动作轻柔的帮冯大少把额前被风吹乱的头髮理顺:「还不知道真相是自己造孽在先的时候,被你诬陷关进看守所的时候,我生气,恨不能见面掐死你。可是冷静下来又捨不得,找各种理由试图解释你的行为。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婆婆妈妈优柔寡断过。」 第72页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到冯锡尧几乎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不已的躁动。 「如果说六年前我还能拿你当好兄弟好朋友,」丁勛笑笑,长舒口气:「从那个我以为是醉酒春梦、实际上是我犯错的夜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会情不自禁的想,一边唾弃自己的龌蹉一边忍不住……说了你不要生气,这几年之间,我梦到过你好几次。」 即使丁勛没说完全,冯锡尧也想得出,那是什么样「不要生气」的梦。反覆在心底劝诫自己别多想,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菜鸟一样,可再多的心理建设还是没止住热意涌上脸颊,并且迅速席捲至耳朵和脖颈。操了! 「从那次催眠之后,」丁勛条理清晰的继续,一如既往的逻辑分明:「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对事对人,我要的是结果,也就是目的导向。我用了一天时间让自己想清楚,我希望达到什么样的结果。那些过程也好手段也罢,都是为了这个结果服务的。冯锡尧,我要重新回到你身边,以恋人身份。」 不是场合不合适,冯锡尧简直想仰天大笑。 这简直太特么惊悚了! 迎着丁勛望过来的目光,冯锡尧有点控制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全是因为冷的:「那啥,丁勛……」冯大少哆嗦着,努力让出口的声音平稳些:「一炮生情吗?你快甭逗了。又不是拍偶像剧。过去你是个钢铁直,我也自认没那个本事能掰弯你……那啥,我说了你也别生气哈,我觉得你可能是经歷太少了。要不,你去找个小mb试试?身娇腿长易推倒,嘴巴还甜,让叫啥就叫啥,各种花式无条件配合……」 亲耳听着这人说的越来越不上路子,丁大爷那张本就偏冷的俊脸整个彻底黑了,表情不善:「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冯锡尧摸摸眉毛,再一次后悔为什么要到江边来吹冷风谈事情:「很大可能那就是荷尔蒙作祟,因为你没跟男的做过,就咱俩那一次,咳咳……你搞错感情和欲望了。多几次你就明白——」 「冯锡尧!」丁勛气得不轻,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蹦出来:「合计我说这么多,你都当我放屁的?!」 想笑又不好意思,真要笑了,啪啪打脸也有点忒那啥,不给面子了。冯大少清了清嗓子,别开目光避免自己忍不住笑场:「丁总别这么粗鄙。我听了,好歹咱俩认识那么久,你也说我知道你的脾性不是?我就好心提醒一下,其实,咳咳,你还挺保守,不不,挺纯情的。」 丁勛给这人胡说八道气的肝疼,索性快刀斩乱麻:「我是没你经歷过那么多,冯锡尧,你说的办法我不是没试过。不行,硬不起来。」男人盯着冯大少,沉沉的双眼几乎能把人吸进去直接溺毙:「除了你。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能让我觉得有性吸引力的男人只有你一个,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第41章 「李瑶,对不起。」 电话那边是长长的缄默,安静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通话已经断了。 冯锡尧揉揉眉心,嘴唇抿成一道线,慢慢又放松开来。 「你心里有别人对吗?」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感,有时候是捕风捉影,当然也有时候是确有其事。 「不是因为别人才跟你说这声对不起,」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冯锡尧眼下心思异常通透:「最开始就是我的自以为是,觉得条件合适才提出的继续交往。可是我一直没跟你说明白,对你而言,这样的感情付出不公平。」 电话里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李瑶的声音有些不稳,带着冲动:「你现在跟我说不公平?冯锡尧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吗?」女孩几不可闻的哽咽一声:「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提结婚?如果你给我点时间看清楚……」 对于李瑶的指责,冯锡尧根本无从辩解,唯有沉默。 「算了,」李瑶吸吸鼻子:「就这样吧。抱歉,冯锡尧我没那个风度祝你们百年好合……就这样吧。」 电话没挂,冯锡尧犹豫了一下:「对于我造成的糟糕状况我很抱歉,李瑶,如果你家里那边需要——」 「不需要。」李瑶勉强笑笑:「我会跟我爸妈说清楚。其实我早该看出来,哪有人会那么冷静……也不是,」女孩有点语无伦次:「只有我以为是谈恋爱,其实在你那里并不是,所以也算不上骗我……」 他们两个人,一开始的脑迴路就不在一条线上,关系就不对等。一个以为是两情相悦一见钟情,而另一个早已理智到谈判似的权衡利弊按部就班了。 挂了电话,冯锡尧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好半天没动地方。 他是没碰过李瑶,彻彻底底,连个吻都不曾有过。可这并不能掩盖他的渣。在近乎于冷暴力冷处理的这段关系,对于一个憧憬感情的女孩子来讲,该是很残忍的行为。 而他今天打这个电话,也不是因为他想跟丁勛怎么样。 这点上他没欺骗李瑶。 【为什么要跟李瑶结婚?你根本不喜欢她。】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喜欢她?再说了,谁规定结婚就一定要喜欢?】 【冯锡尧,你不觉得这样把李瑶扯进来,很不公平吗?】 丁勛说的不对。他不是把李瑶扯进来。可是真相更残忍一些,李瑶在他感情之外。 另一方面,丁勛也点醒了他。在他的忽视和漠不关心之下,李瑶付出了感情,不管是不是冯锡尧期待的。这很不公平。 第73页 嘆了口气,冯锡尧觉得很挫败。 连他妈都看的清楚,他对李瑶的感情没回应,不对头。可他怎么就打着满足他妈妈心愿的旗号,固执且蒙昧的到了这一步? 好在他清醒的还不算晚。 目前唯一头疼的就是他该怎么跟自家老妈去讲,婚礼没了。 * 赶到医院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开始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阴冷潮湿。 晚饭的点儿,住院部的走廊里有不少病患和家属走来走去的,下楼吃饭的,趿拉着拖鞋去洗碗的,还有刚吃过饭被扶着出来散步的。封闭的空间里漂浮着饭菜的味道,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并不能给人带来食物的愉悦,反而觉得有些焦躁。 丁勛在。 冯锡尧进门的时候,刚好冯爸拎着外卖的袋子往外走。 「爸,」精緻的纸拎袋是鸿福的,以粤菜主打的一家高档酒楼:「你跟妈吃过了?叫的外卖?」 冯爸朝着病房里面歪歪头,笑呵呵的:「这不是小丁客气嘛,特意打包了饭菜过来,都没吃完。」 冯锡尧看看丁勛,要笑不笑的:「丁总有心了。」 冯妈妈今天看过去精神不错,招招手叫儿子过去:「小丁说你事情多,还得忙一会儿。吃了吗尧尧?」 「不饿,等会儿去吃饭。」冯锡尧坐到床边:「今天的药水都挂完了?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冯妈妈拍了拍儿子的手:「你工作忙,不用天天往医院跑。李主任说了,等过几天指标稳定下来,可以晚上回家住,白天来挂水就行。」 「小丁也没吃呢,」冯爸扔完快餐盒回来:「你跟小丁下去吃饭吧,这边没什么事儿。」 「下次别这么麻烦了小丁,」冯妈妈看向丁勛:「我跟你叔叔俩人都吃不了多少,也不挑嘴,医院这边食堂就挺好的。」 明明是想讨好长辈,可是丁勛这人嘴拙,能做到最好却说不出什么花儿来,只是笑笑,一言带过:「偶尔换换口味。」 「等阿姨出院回家,」冯妈妈许诺:「小丁来家里吃,想吃什么跟阿姨讲。」 「好。」丁勛站起身,偌大的个子瞬间把病房都对比的逼仄不少。 又坐了一会儿,两人被冯妈妈撵着下了楼。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华灯初上,小雨停了,空气清寒,浮动着腊梅花的淡淡香气。 不说尴尬,最起码眼下的并肩而行让冯锡尧有些不自在。没法坦然的跟以往一样。 毕竟前两天身边这人才坦陈过心意。 当时他怎么拒绝的来着?哦对,他说自己要结婚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妈喜欢吃鸿福家的点心?」冯锡尧没话找话:「他家总是排队,也没有外送服务。丁总不是下午早退去排队的吧?」 「扣工资吗?」相较之下,丁勛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扣工资我就不说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打情骂俏的嫌疑。冯锡尧脸上发烧,掩饰的咳了咳:「算了,不过订餐的钱公司也不会给你报销。两抵。」 男人低沉的笑声像从胸膛深处传出,极其愉快:「不用报。应该的。」 「丁勛。」冯锡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过去更严肃认真一点儿:「你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要结婚了。」 「嗯,」丁勛很爽快的点头表示明白:「我知道,我会去当伴郎。」 冯锡尧给气个半死。这人怎么变成这样?明明应该是个老实人,结果现在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想吃什么?」丁勛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随意的抛了抛:「你别开车了,一会儿让小王过来把车开去公司好了。」 「干嘛?」心脏重重一跳,冯锡尧故作不在乎的调笑:「你可别说到你家给我煎牛排吃。然后晚上在你家留宿,明早开车一块儿去公司。」 丁勛挑挑眉看他一眼:「如果你想,也可以。」男人顿了顿,慢吞吞的接着说:「其实是有家私房菜还不错,他家自酿的桂花酒挺香,度数不高,你可以喝两杯解解乏。」 卧槽!冯锡尧造了个大红脸。胡乱的挥挥手:「各开各的车,一会儿找代驾。」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远处拐弯的地方坐着个保安,胡乱裹着军大衣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先到的是冯锡尧的停车位,丁勛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轻笑出声,脚步稍一停顿:「刚才你进病房之前,知道你妈在跟我说什么吗?」看着冯锡尧满眼警惕,就差拉个条幅写着「老子才不接茬上你的当呢」,男人没忍住,伸手揉了下冯大少的头髮:「阿姨正跟我说邓欣的事儿,说那姑娘个子高,长得好看,落落大方的,也是b市人。」这人还咬重b市的发音,一听就是故意的:「还没说完你就来了,一会儿吃饭跟我介绍一下,满足我的好奇心呗。」 「滚!」冯锡尧恶声恶气的,心慌的不行,别开眼根本不敢去看对方表情:「别碰老子头髮,你摸小狗呢?!」话说的凶,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一直到气唿唿的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冯大少都懊恼的不行。 那厮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太他妈糟心了!更糟心的是自己,怎么就轻易被他两句话干扰了正常的思考方式?脑迴路短路了吧! 第74页 吃饭的地方不远,一路上跟着前面的奥迪直行转弯的,冯锡尧总算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化被动为主动,翻盘掌控局势的方法。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是微信提示。 刚好红灯将近六十秒,冯锡尧划开看了看。 是徐茂辉发来的一张照片。拍的不是很清楚,应该距离比较远。霓虹闪烁的街头,两个人站在人行道上背对着镜头,边上停着丁勛那辆奥迪。矮些的那个被电线桿挡住了,另外那个高挺的背影是丁勛。 徐茂辉那边的正在输入总算变成了语音发了过来。 「昨天晚上去我爸妈那里,这么巧碰着丁勛。拍的角度问题,他边上站那人你看不着脸,」语音稍微停顿了下,像是也有些犹豫:「是赖三。」 赖三。冯锡尧挑了挑眉。 这人在a市曾经也是刀口舔血混不吝的人物,黑道上赫赫有名排的上号的。只是近些年打黑力度越来越强,眼看着原来那些来钱容易却见不得光的行当愈发难做,这人也就把心思慢慢转到了正经生意上。 「我记得赖三找过你是不是?」徐茂辉的语音把他从沉思拉回现实:「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是提醒你一声,冯啊,丁勛那边,你还得留个心眼。」 冯锡尧没回语音,很快按了三个字发过去,知道了。 红灯闪了闪,很快变成了绿灯。 第42章 转眼就到了元旦。 这段时间冯妈妈状态还不错,最近一次抽血化验,各项数据虽然还是偏高,好歹不像刚住院那会儿那么离谱,李主任叮嘱了一番,也就同意冯妈妈白天挂完药水回家休息了。毕竟病人有个好环境休养身体,心情舒畅了也有利于恢復。 而丁勛这边,也没有咄咄逼人的非要冯锡尧给出个什么态度。虽然表白了,相处上还是跟过往差不多,公事上尤其认真,决不至于暧昧的公私不分。要说不同也有。 丁大爷自打坦陈了心意,虽然遭到冯锡尧的严词拒绝,可是那种不以为意和相处时偶尔过界的小亲昵,生生把冯大少恨的牙痒又莫可奈何。 这人就像块滚刀肉。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他说省的,会去当伴郎。那份胸有成竹,就像他已经知道冯锡尧跟李瑶分开了一样,真他妈气人。 而那些令人心动过速的小亲昵,丁勛又非常懂得分寸,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绝对不会把风流变成下流,把暧昧变成猥琐。 冯锡尧恼的抓狂,偏偏自己都不敢深思的心底,止不住那一点悄悄泛起的甜意。 那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几乎快要爆棚,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原本就是他先动的心,隔了这么几年,一直放不下的也是他,不然就不会有漫长又幼稚的六年扯皮官司了。 只是现下冯大少毕竟不是二十三岁时什么都很纯粹的青葱少年一只,没办法不管不顾的直接去回应。哪怕他看得出,丁勛那些话不是晃他。 怎么办呢?社会老油条就是这样,顾虑这顾虑那的。冯锡尧想到自己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话,大概意思让他很认同。 人在年少时候的感情最冲动却也最干净诚挚,没有那些世俗的试探和斤斤计较,爱情是爱情的样子,不是门当户对也不是条件合适。 六年前,如果丁勛说了这些,冯锡尧觉得自己八成要不管不顾栽进去了,不问前程不计后果。可是现在不行。 不说世俗的眼光和其他困难重重,光是迫在眼前的冯妈妈那一关,就根本过不去。 元旦前一天,冯妈妈刚刚完成一个疗程的治疗。李主任只给开了一些口服药,叮嘱冯爸注意病人的防寒保暖多加休息,有情况及时回医院检查就好,也就放人回家了。 没办出院手续,冯妈妈还是高兴的不行。毕竟不用每天去挂水,在家休养要好过很多。 这一高兴,加上精神头不错,冯妈妈直接嘱咐儿子,叫小丁第二天来家吃饭,一块儿热闹热闹。 冯锡尧拗不过他妈,就给丁勛发了个消息。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怪怪的,细想又摸不着头绪。 直到丁勛回消息,言简意赅的说知道了准时到,冯锡尧脑海里才啪的一下子,像是接通了某处开关,陡然间开了窍,明白了怪异之所在—— 冯妈妈这些日子居然一直没再提起李瑶那个准儿媳,甚至连元旦家里聚餐都没说请李瑶,而是叫了丁勛。 要是说冯锡尧已经跟自家老妈坦白也就算了,冯妈妈这种行为就很正常。问题就在于,冯大少眼下还苦恼于怎么能轻描淡写的告诉冯妈自己跟李瑶分手了,又不至于刺激妈妈的情绪,引发病情不稳。 结果冯妈妈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一眼看透了自家儿子的尿性一般。这件事简直太特么的邪性了! * 房间里开了地暖,恆温大概在二十一二度。 冯妈妈在父子俩的一致要求下,到底也没敢太折腾,只弄了四菜一汤,其他的都是外面熟食店买的滷菜什么的,也热闹的摆了一桌子,看过去有着新年喜庆的气氛。 「你们先吃,我去躺会儿。」屋子里热,冯妈妈还是多穿了件羽绒背心。病人体虚易疲累,往常不费事儿的做饭,眼下也耗了不少精力。 「不急。」丁勛欠身站起来,顺手拿过茶壶打算去厨房加热水:「我跟叔叔这盘棋还得下一会儿,等阿姨一起吃饭。」 第75页 冯妈妈扶着腰,慈爱的笑:「你看看,本来叫你来家吃饭该多做几道家常菜的,结果阿姨这身体不顶事,还都是外头买的。」 丁勛的表情特诚恳:「已经很好了。再说更重要的是这种热闹的家庭气氛,我离家远,叔叔阿姨叫我来家里过新年,比什么好吃的都舒服。」 「小丁嘴巴可真甜。」丁妈妈忍不住夸人:「长得又好,又懂礼貌,工作也好,这以后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能嫁给小丁。」 边上听的的冯大少如坐针毡,做贼心虚的嚷:「妈你快别夸了,我这鸡皮疙瘩都起一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老闆,咱这是熘须拍马呢。」 「尧尧跟你一比,就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冯妈妈看看自家儿子,轻轻嘆口气:「我儿子也很好。」冯妈妈欲言又止的摆摆手:「我去歇会儿,你们聊。」 看看自家老爸跟丁勛俩人认真的在棋盘上厮杀,冯锡尧想了想,干脆站起来熘去冯妈妈休息的卧室。 躺在床上的冯妈妈正在闭目小憩,听到门响才睁开了眼睛。 「妈。」冯锡尧带上门,站在门口几分踌躇。想坦白李瑶的事儿又有点犹豫。 「你跟小李,」冯妈妈居然一语中的,猜的神准:「分了吧?」 轻吁口气,冯大少摸摸眉毛,走过去坐在床沿,点了点头:「妈对不起。」 「你这孩子,」冯妈妈脸上几分疲惫,更多的无奈和心疼:「跟妈说对不起做什么?我就说你跟小李那姑娘……算了,妈现在也想开了,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缘分没到就慢慢等吧,妈不逼你。」 有点想笑,更多的是忍不住眼眶发热。冯锡尧咬了下嘴唇:「是我的错。我以为我可以,反正都要结婚的……」 冯妈妈了解的笑,拍拍儿子的手背:「你呀,要不说你没长大呢。什么时候你能像小丁那样稳重,妈才放心了。也不是,你要是那样,也不是我儿子了。呵你瞧妈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妈就希望你这辈子顺顺噹噹的,开心快乐,有个健康的身体。至于其他的,能来是福气,没有也不强求。我跟你爸算是自由恋爱成的家,我儿子条件又这么好,怎么能将就呢?当然妈不是说小李那孩子不好,就是你俩没夫妻的缘分。行了,走吧,出去吃饭,别晾着人家,再怎么说小丁也是客人。」 「他算什么客人。」冯锡尧揉揉眼睛,嘟囔了句:「来蹭饭的。」 冯妈妈坐起身拢了拢头髮,嗔怪的语气:「知道你俩好,可人家小丁前前后后也没少往医院跑,还陪着我这老太婆聊天。那孩子不像小齐那么嘴巴甜话多,难为他一个年轻人这么有耐心听我唠叨。人情要有往有来,不能因为熟悉就怠慢人家。」 脸上臊得慌。那句「知道你俩好」让冯大少有种被窥破心事的惶恐,哪怕只是冯妈妈的无心之言。 一顿晚饭吃的其乐融融。三个男人都心照不宣的哄着冯妈妈开心,是以虽然冯妈妈因为生病没胃口没吃多少东西,但是一直乐呵呵的,神情愉悦。 「小伙子酒量不错,」冯爸笑眯眯的直点头:「棋下的也好。以后过年过节的,要是不回b市就过来家里吃饭,咱爷俩喝两盅。」 明明没喝多少酒,冯锡尧偏偏上了头样的,各种不服气:「爸,我虽然不会下棋,可我陪你喝酒也从来没差过好吗?」 「尧尧你这孩子,」冯妈妈失笑:「这有什么好比的?真是越活越小了。」 给自家老妈这一提醒,冯锡尧这才惊觉自己的幼稚。一时间脸上热烘烘的,臊的无地自容。 一直到出了门,沿着楼梯往下走的功夫,冯锡尧的脸上依然热度未褪尽。 冯家父母住的是个多层的老小区,五楼的高度过去不觉得怎样,眼下人年纪大了,尤其是冯妈妈生了病体虚,上下爬个楼就有些气喘吁吁。冯锡尧倒是提过不止一次要给二老换住处,只是冯爸冯妈在这里住惯了,邻里关系也都相当不错,就不愿意搬家。 转了一圈楼梯到四楼,五层的声控灯灭了,四楼却没亮起来。 「这栋楼走廊灯都坏了,物业也没管。五楼还是我爸给换的,你小心着点。」冯锡尧自己习惯了,出声提醒前面走着的丁勛。 「你爸妈都挺喜欢我。」丁勛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冯大少好不容易热度稍减的脸上又蹭蹭上升了几度。 紧了紧大衣,冯锡尧沉不住气:「我爸妈对谁都那样,你别嘚瑟了。」 前面的大个子也不回话,若有若无的低笑更让人恼羞成怒。 「哎,」冯大少伸手,食指戳了戳他肩膀:「像是齐乐明徐茂辉谢言他们,来我家都这待遇。」 丁勛也没回头,就势一抬手,准确的捉住了冯大少欠欠的爪子,牢牢攥住:「再解释就欲盖弥彰了。」 「你干嘛!」冯锡尧给他一下子抓住手,差点跳起来,头皮都发麻:「松手!个大男人——」 「这么黑,万一再摔着我。」丁勛的手掌厚实温热,特别令人安心:「别吵。」 浑身都像是燎了一把火。从俩人相握的手心一点点蔓延,手臂,肩头,胸口,把心窝都烫到不行,忍不住想打哆嗦。 整栋楼没有人出来,黑洞洞的楼梯间只有他们两个,安静的一步步下行着。冯锡尧抿了抿唇,着了魔样的低头盯着彼此牵绊着的手,又是唾弃这种要不得的肉麻,又是止不住的心生猎喜。 第76页 时间很快又很慢,不过下了四层楼,冯锡尧憋的额头都起了一层细汗。 转个弯,最后半层楼梯连着外面晕黄的路灯光芒一块儿映入眼帘。 冯锡尧吁口气,挣了挣微微汗湿的手,打哈哈:「艾玛可腻歪死我了,俩大男人手牵手下楼神马的哈哈哈……行了行了,丁总,我知道你怕黑,你放心我不会到处宣扬——」 冷不防领先的丁勛突然停了脚步,倏的转身,完全没提防的冯大少没剎住车,直接追了尾,近乎投怀送抱的半依在对方怀里。 惊魂未定,冯锡尧张口就要发飙:「你他妈神经病啊——」 男人低他一层台阶,这样站着两人刚好平高,冯锡尧的目光就这么直接的跟丁勛幽深不见底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心里咯噔一下,直觉的不妙来的迅勐。 丁勛亲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钳制他行动的动作。可是冯锡尧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手脚动不了,脑子嗡嗡响,一向运转灵活的大脑啪的拉了电源,彻底的熄灯拔蜡不作为了。 第43章 冯大少已经处于不太正常的游魂状态好几天了。 实在是丁勛那厮太可恨。从江边那晚把话说开,这人一直挺君子坦荡荡的,除了偶尔的小动作,倒也算是彬彬有礼。谁知道那天从冯家吃了饭出来,在楼梯道里,毫无徵兆的一个吻就贴了上来。 除了发傻,冯锡尧怂的啥反应都没有。 等到踩着棉花发着癔症回了家,冯大少后知后觉的抓狂—— 老子当时应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他一个大耳刮子! 可是扇巴掌这种行为会不会太娘气了?就像电视剧里被轻薄的女主一样,眼睛含着泪水一巴掌挥出去,结果把自己委屈哭了…… 冯大少激凌凌打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冯总?」秘书小王再次加大了音量,满脸的疑惑。自家老闆这是咋了? 上班时间胡思乱想的某人总算回魂,老脸一红,咳了咳:「有事?」 「冯总,这是淮市那边传过来的规划图,列印出来了。」小王把一张半人高的巨大图纸卷递过来:「还有行政赵经理已经把年会方案发您邮箱了,他让我问问,您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不务正业的冯总食指叩了叩桌面,表情严肃的很像那么回事,其实什么年会方案压根他连看还都没看:「知道了,回头我给赵经理回復。」 今年二月头过春节,公司年会就定在一月二十四号。行政部的赵友年是公司老人,每年不出意外也就那三板斧,中规中矩的,没惊喜却也不会有出格的地方。 冯锡尧收拾了心情,打开邮件一目十行看了看,随手点了回復批准了方案。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的飞快。等到冯锡尧按熄了菸蒂挂了工程部的电话之后,无意间一抬眼,墙上挂钟已经指向六点了。 摸了摸下巴,冯总直接按下内线电话,拨去了销售部。接电话的是王城。 「丁总在,刚给我们开完会,冯总您稍等,我让他接电话。」 冯锡尧还没来得及说不用喊,直接让丁勛来自己办公室就好。结果就听到电话被搁在桌面上,王城的大嗓门从这头一直喊到那头,横贯整个销售部。 「丁总,冯总喊你接电话!」 这熊孩子。 冯锡尧扶额,在心底里腹诽。咋原来没发现,这王城有点缺心眼呢? 「餵。」丁勛接起电话,速度很快。 收敛心神,冯锡尧直截了当:「忙完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有话说。」 「好。」丁勛完全不会啰嗦的多问:「等我十分钟,停车场见。」 脸上隐隐发热,冯锡尧摸了摸下巴:「你车放公司吧,我让小王开车送咱俩过去。」 其实他想跟丁勛摊开来说事情不该喝酒。可是不喝酒的话,冯大少很多话就说不出口,他需要一点酒来壮胆。 选择日料店倒不是因为冯锡尧多喜欢吃这个,纯属是嫌火锅或是炒菜那些地方不够安静,一会儿涮菜一会儿进服务员的,分散注意力。 这家日料店是冯总读mba时候一个同学开的,在a市有六七家连锁店面,生意不错,环境也够清幽安静。 进门的时候,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孩笑吟吟的一鞠躬:「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和樱包间。」冯锡尧点点头,纯粹随嘴一问:「你们李总在?」 「在。」日语瞬间转化成汉语,还带着点亲切的a市口音。女孩子很机灵,指了指最里面:「您是冯总对吧,李总特意交代,留了间最安静的包厢。两位请随我来。」 拉开木移门,整间小巧精緻的布局一览无遗。 蔺草编制成的榻榻米干净质朴,上面随意的扔着几个同系列的蒲团。原木色升降桌上铺着麻布做底辅以樱花图绘布料的桌旗,墙上挂着装饰用的油纸和伞,绘着樱花树下侧身摺扇的仕女图。最妙的是只有几叠大小的房间竟然有临街的飘窗,一只半人高的龙猫玩偶斜靠在那里,憨态可掬。 丁勛脱了鞋子,半掩着嘴巴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笑:「你还真是童心未泯。」 「这是老闆的风格,又不是我喜欢的。」冯锡尧瞪他,奈何自己落在后面,纵使眼色如刀,对方也接收不到:「再说了,日本动漫文化根本就不是小孩子专利。」 第77页 「哦,」丁大爷从善如流:「那就是少女心。」 冯大少给气的干瞪眼,连跟在后面的小女生也忍不住低着头弯了嘴角。 「冯总,」好在女孩子反应快,赶在被发现之前赶紧说正题:「李总按要求帮两位配了餐点,我把菜单拿来您看看,是不是需要调整或者补充?」 「不用了。」冯锡尧自觉又被丁勛将一军,还在外人面前丢了脸,是以表情有点臭:「直接上吧,对了,那个什么牌子的梅酒有吗?」 「有的,」女孩大力点头,捡几个重要的报了报:「梅乃宿的梅酒,还有柚子酒。m9和牛寿喜锅,大虾天妇罗,刺身拼盘,炙烤寿司……」 「冯总常来?」丁勛看着女孩鞠了个躬离开,慢悠悠的盘腿坐下。 「偶尔。」 冯锡尧的话音还没落,就被门口另外一个浑厚的声音盖住了。 「经常。」随着声音出现一个面目平常却笑呵呵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女孩口中的李总了:「不过原来都是带美女来的。」 被不轻不重调侃了一句,冯锡尧极其配合的嘆气:「李总就别取笑我了。来,介绍一下,我们公司丁总,这位是李总,他的店面不止a市开了好几家,省内省外现在遍地开花了。」 三个人客气了两句,事先安排好的食物飞快的端了上来,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子。 「行,二位慢用。」李总也就是过来打个招唿:「有什么需要的跟服务员说,我那边还有朋友,先过去了。」 眼见东西都上齐了,冯锡尧吩咐服务生暂时不要过来打扰,就手把木门拉了个严密。 「这是女士酒吧。」丁勛喝了一口梅酒,浓黑的眉毛皱了皱,抬眼看着冯锡尧要笑不笑的:「每回来都喝这个?」 冯大少没好气的呛人:「爱喝不喝,要喝二锅头自己出去买。出门左拐二百米有便利店。」 寿喜锅里的汤汁慢慢滚沸了,热腾腾的水汽升起来,白烟裊裊,模煳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往来。 「我很少吃这个,」丁勛夹了块看不出内容的天妇罗咬一口:「不就是炸茄子片吗?还没咱大中华的炸茄盒好吃。」 「你个土包子。」被他这么两句话给逗笑了,冯大少舒口气:「没事就喝酒烦不烦?天天那些酒局儿你还没喝够吗?这个梅酒度数不高,就当饮料喝了,挺好。」 丁勛笑吟吟的点点头:「也是。还是你懂的多。」 「别拐着弯骂我了,」冯锡尧突然升起想逗逗这人的念头,于是不疾不徐的喝了口梅酒,故意的语气:「原来过来的两次都是带着小情儿一块儿,她特别喜欢日本饮食文化,连带着我也知道了一点。」 包间里的氛围瞬间变得有点微妙。 冯锡尧不无期待暗戳戳的想,看你怎么接招。 「我知道,」丁大爷并没挂脸子什么的,爽快的接话:「你原来身边有个女的,好像是电视台的?」 「张倩。」冯锡尧微微歪着头,脸上几分轻佻几分无赖:「市台文艺频道一个小主持人,长得挺漂亮的。」拍桌啊!翻脸啊!老子马上怼死你! 只可惜冯大少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期许都落了空。丁勛完全面色不改:「不认识,我很少看电视。」 好嘛,这话聊到这儿,天又给聊死了。 大半杯梅酒泄愤似的落了肚,冯锡尧干脆打直球:「丁勛,我不跟你兜圈子。」 丁勛做了个有话请说的手势。 「那天,」一个吻字都滚到嘴边了,生生让冯大少给咽了回去:「你不觉得欠我个解释吗?」说起来也是恼火。那天晚上自己给亲的手脚发麻极其丢人不说,姓丁的居然亲完就完了,连个屁都没放!这干的是人事吗?不是正常的,起码,嗯,应该有几句肉麻煽情的话该说吗?比如什么我喜欢你,情不自禁之类的。 呸呸,虽然自己光是想想都一身恶寒完全不期待,可是这样吃干抹净又理所当然的样子更气人好不好! 「什么解释?」丁大爷一愣,落在冯少眼里简直就是装傻,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有意思吗?」冯锡尧冷笑,砰的一声把酒杯放桌上,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就算你说了,可我没回应你要怎么着。你明知道我现在有……未婚妻,你这行为不觉得太过分吗?」 「哦,你说的那天晚上,」丁大爷恍然的表情:「从你父母家里出来,牵着手下楼,后来接吻的事情。」 冯锡尧给他的话差点气个倒仰,手指点着人都哆嗦了:「要点脸不?」什么叫牵手下楼?什么又叫接吻?呸!分明就是使阴的来强的! 咕嘟嘟翻滚的寿喜锅里飘起食物的香气,丁勛夹了一块烫好的牛肉片放到冯锡尧碗里:「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不好。」 冯锡尧很绝望。明明原来很老实又直接的男人,这是黑化了吗?说话做事完全不按套路来。吃个屁啊,气都气饱了。 「亲都亲了,」丁勛看着他,语调轻松,无赖样十足:「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还回来?」 冯大少简直气绝,压不住咆哮的冲动:「谁他妈跟你打情骂俏?正经点!」嘴上骂的凶,耳尖却不争气的染了红。 这妖怪道行变深,自己有些招架不住啊…… 「行,」丁勛收敛起那点嬉闹的神情:「坦率点儿,如你所言,不兜圈子。冯锡尧,你确定你要结婚了吗?」 第78页 一句话正中要害,好悬把冯锡尧噎死。 面对一桌之隔那双澄清坦荡的眸子,理直气壮的谎言怎么都说不出口。 咬了咬牙,冯锡尧干脆不再遮掩:「我跟李瑶是分了不假,可这跟你没关系。我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了而已。」 丁勛点点头,接着说:「你不觉得咱俩才是最适合彼此的一对吗?」 冯锡尧惊呆了,简直给他这种自大无边的口吻逗笑了:「就算吹牛不用上税,丁勛你这么说话都不觉得脸红吗?」 「为什么要脸红?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丁大爷慢悠悠的喝了口酒,称赞:「这个酒还真不错,过年可以给我妈和我嫂子带两瓶回去。」 「丁勛,」冯大少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理了理烦乱的心思,那些出口的话沉甸甸的,现实无比:「你清醒点行吗?我记得你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姑且不说咱俩在一起合适不合适。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我不相信你家人没催婚。」看着对方认真倾听兼带默许的神情,冯锡尧继续:「老实说,我现在觉得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好,如果不是我妈担心我都快落了心病,我也不会一时煳涂,差点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是,我妈知道了我跟李瑶分开没说什么,她希望我能找个彼此喜欢的过一辈子。可这不代表她跟我爸能接受我找个男的。我相信你家的情况只会比我家更保守严重,找个男人过一辈子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怕不是就得被打个半死。别说你妄图用什么真情去感动他们,这太不现实了。」 「我跟我哥说了。」简简单单一句话把冯锡尧砸晕了。 「什么?」冯大少没控制住,作势掏了掏耳朵:「我幻听了?丁勛你是这么冲动的性格吗?」 给他的小动作逗笑了,丁勛低缓下语气:「不是冲动,是认真思考后的结果。我跟我哥打电话,说我决定要跟你在一起,就像他跟我嫂子那样。至于我父母那边,我今年春节回去打算跟他们坦白,乐观点估计,顶多是被打断一条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吧。」 冯锡尧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调侃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都他妈打断腿了,你还惦记什么不应该的么!」 几许诧异的挑下眉,丁总表示完全听懂了他的暗示:「不是你想的那条腿。」 被这黄暴直接的话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冯大少拱手表示服气:「丁勛你这几年真心学坏了。我认你狠。」 「先别急着去找各种困难打退堂鼓行吗锡尧?」高大的男人双手浅浅交扣,虚搁在桌沿上:「你家的情况,咱们慢慢来。试试好吗?除非,」丁勛看着他,字字清晰:「除非你对邓欣已经全然无感。」 第44章 「王娜,李瑶的事情是我的问题,不管怎么样都很感谢你的介绍。」冯锡尧斟酌着措辞。 原本他没想这么叽歪着跟介绍人提他跟李瑶分手的事儿的,问题是这两天王娜小妮子明显躲着他,表情也不大对劲。 「当然,公是公私是私,希望这不会影响你的正常工作状态。」 「知道了冯总。」王娜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我没什么想法。」 都走到门口了,王娜还是下定决心回了头,语调飞快:「冯总,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有点疙瘩得跟你说,不过你放心,说完了我绝对撂下,不会影响工作。」 即使只是工作关系,毕竟已经认识好几年了。像王娜这种沉不住气的直肠子,冯锡尧早猜到她会这样。男人笑着摇头:「憋着不累吗?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生气你也自己担着吧,」王娜瞪他一眼,心直口快:「公私分明,你说的。冯总我不是生气你跟李瑶分手什么的。毕竟谈恋爱这种事,合适不合适只有相处了试试才知道,不合适了分开也很正常。我气的是你前面给女孩吃了颗定心丸,都上升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然后突然又说不合适。这太儿戏了,有种耍人玩的感觉。冯总这种行为很……那啥你知道不?以后会打光棍的你知道不?」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的冯总脸皮火辣辣的。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当面刮过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接受这样的批评。 王娜嘆口气,愁眉苦脸的拧着眉毛:「原本我也是想做件好事……冯总你不知道,李瑶对你特别在意。说是一见钟情也差不多。你给她提出结婚的要求之后,她总是问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连要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也会问我你是不是在忙在开会什么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开玩笑跟她讲别对你这么好,男人本性,咳咳,都挺那啥,太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算了不说这些了。分都分了。李瑶那边你也别出于愧疚再给她道歉什么的,现在冯总你最大的仁慈就是不再跟她有任何联繫,让她彻底忘了你。」 「你说得对,我接受批评。」冯锡尧痛快低头:「引以为戒,绝不再犯。」 怼的痛快淋漓,真说完了之后再回头想想,王娜又犯怂的有点怯。靠!刚才自己狂飙去骂的,可是自己的衣食父母顶头老大啊,这万一回头给自己穿小鞋…… 冯锡尧一看王娜的小眼神,就知道她怎么想的。忍不住就乐了:「这会儿知道怕了?」看着王娜难为情的点点头,冯总大方许诺:「你放心,只要你工作不出问题,我绝对不给你下绊子。不过要是影响了工作——」 第79页 「不会不会!」王娜一改刚刚义正言辞训渣男的劲头,就差拍胸脯保证了:「这点请冯总相信我的专业性,绝对不会带情绪工作。」 冯锡尧也不去揭穿她这几天的表现:「表现好,年底考核过关我给你再包个大红包。」 * 冯锡尧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丁勛他大哥丁功。几天前丁勛才说过他跟他大哥讲过了,眼下这人就真实的坐在了自己对面,实在有点……惊悚。 「真不好意思这么突兀的约你出来,」丁功笑吟吟的,斯文的面孔看过去极其无害:「小冯,不介意我这么称唿你吧?」 冯大少八百辈子没有过拘谨的感觉了,可是在这个看着不凶表情也亲切的丁功面前,生生有种起了一身白毛汗的错觉:「不介意。」 外面起风了。隔着窗户望出去,地上的梧桐叶被卷着推着,打着旋儿的升起到半空,很快又身不由己的坠落到某处。马路上行驶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车灯在黑暗中延展出笔直的黄色光柱,尘灰飞扬看的一清二楚。 「b市一到春天就这德行,灰尘暴土的。」丁功瞥了一眼窗外,很快收回眼神,喝了口茶:「小二最不喜欢这种天气。」 小二。冯锡尧接不上话,只能微笑着跟着喝茶。 茶馆的铁观音不咋地,看过去丁功也没那么讲究,喝的还挺舒坦。 「小二都跟我说了。」丁功放下茶杯,笃的一声轻响,却让冯锡尧心头勐的一跳。 「你别紧张,」丁功实在是个人精,观察力入微:「我又不是来拆散你俩的,就是随意聊聊。毕竟以后,很大可能你也要叫我一声大哥不是吗?」 冯锡尧羞窘的快冒烟了。他可以当着丁勛的面,毫不留情的怼回去,说他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可是在丁功面前,不管是主观印象还是本能直觉,都令他不敢造次,大放厥词。 「其实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丁勛并没跟我事先说过……这种事情,想必丁先生应该心中有数,不管是家庭还是社会,都不太可能接受。」 「你比小二现实,也更冷静。」丁功说的并没带情绪,只是落在冯锡尧耳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我都三十多了。」冯大少自嘲,垂下眼睑看着杯子里浅浅荡漾的茶水:「面对现实很有必要不是吗?」 「对,」丁功爽快的点头表示同意:「其实还是小二一厢情愿了。这傻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先要断了自己后路。根本不去想挨了揍却不一定有结果。啧啧,这么多年的盐算是白吃了。」 明明是骂丁勛的话,却听的冯锡尧如同芒刺在背。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你知道吗?」丁功一点都不见生气或是怒意,兴致勃勃的:「去年你把小二整进去蹲了十个月,那段时间刚好我手上有事忙,脱不开身,这二傻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打个招唿的事儿,愣是在里面蹲这么久。我家老子为这事儿雷霆大怒,想抽死他的心都有了。」 提到这个,冯锡尧不自然的摸摸耳朵:「我也没想到。」两个人斗了这么几年,官司来官司去的,烧的都是钱,可是彼此之间一直都心照不宣的没玩阴损的。真要说起来,混到这个社会地位,谁还能没几个道上的朋友?那次把丁勛弄进去,缘由就是芝麻大点的事儿,稍微花点钱就能出来。冯锡尧不过是想给他添点噁心给自己出口恶气。谁成想丁勛居然一蹲就是十个月。这件事在冯锡尧心里也是个疙瘩。 「我就说你们俩是小朋友过家家,还真被我猜着了。」丁功打哈哈:「小二一直拦着,不让我管他的事儿。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要欺负也是我欺负,当时知道你把他弄进看守所了,老实说,真是弄死你的心都有了。」 说的人坦然,毫无恶形恶状。 把人家宝贝弟弟弄进看守所,虽然是丁勛犯错在先,可是眼下说开了当初的误会,冯锡尧还真做不出针锋相对嘲讽活该的举止。 「我也不瞒你丁先生,」冯锡尧有点糗的摸了下鼻子:「这件事其实挺怪的。我相信凭你的人脉和关系一定打听的到,我当时找的关系寻的由头实在是小。不说丁勛的社会关系,就是普通人,花点钱就能出来了事,不至于那么久。」 「我查过了,」丁功饶有兴味的扬起一侧眉毛。这个动作倒是跟丁勛有些像了:「原因嘛,回头你去问那个二傻子,我只能说是他活该,自己要蹲在里面不肯出来的。」 听的目瞪口呆,冯大少连说话都打了磕绊:「自己不肯,不肯出来?」 丁功点点头,一仰头喝酒样的干掉杯中残茶:「小冯,多的话我也不说,没劲。你对我家小二要是真没意思,也别吊着他,干脆一棒子打死,回头好歹有我收尸。要是拖久了,以这小子一根筋的架势,怕是你结婚生儿子了,他也死无葬身之地了。」 跟着对面的人一块站起来,冯大少困窘万分,讷讷的说不出话。 丁功比冯锡尧矮那么一点,可是气势上绝对碾压,估计再加上丁家小二也没用。那是从政高位之人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东西,不怒自威:「感情的事不是做生意,能放在称上称个一清二楚。你俩的事儿你俩拿主意,我心疼我弟,只想他好。难听的说在前头。我这人护短,他要被你拖死了,我也不会放你一人逍遥。当然,」男人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真髓:「你俩要是真想在一起,我也尽全力护着。除了我爸那边我真没辙,其他方面不说周全,谁敢使绊子说难听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斤两,够不够我丁功出手的。」 第80页 男人那种自负自傲扑面而来。冯锡尧突然觉得自己很是羡慕丁勛。 有这样个大哥在上面撑着,不用万事都自己扛自己顶,真好。 「丁先生,」冯大少一时冲动,原本该三缄其口的原则也抛到了脑后:「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春节前我给丁勛个明白。」 赞许的拍了拍冯锡尧肩膀,丁功拿起自己的大衣搭在臂弯:「有你这态度,我觉得你不错。」 第45章 有时候会觉得生活真的没意思。 上班,工作,下班,吃饭,睡觉。偶尔的消遣,不是ktv唱歌就是酒吧喝酒,聊的话题兜来转去的就那几个,真正能解下面具常玩的朋友一只手数的过来,生活的圈子看似很大其实都是泡沫,轻轻一捏真相毕露,每天重复着,平淡庸常一成不变。 冯锡尧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不够忙,都有空胡思乱想多愁善感了。 谁的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呢?大家都一样。 他记得刚创业那会儿,乐此不疲的到处赶场子找机会。曾经认识一位四十多岁的茶道老师讲过一句话,记忆犹新。 年轻时候都不安于现状,不喜欢平淡,可是最后会发现,平淡才是福。 当时听了,以冯锡尧的年龄,没有嗤之以鼻已经算是好了。只是眼下过了三十再回头去看去想,心性变了,倒觉出几分味道出来。 社会上打滚了几年,真真假假的各种关系,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去做,强撑着的所谓繁华热闹也不过那样,场子赶的疲累,不如回家往床上一躺,睡个昏天黑地,然后被家人不客气的掀了被子,赶着去洗漱干净坐下来吃碗清粥,还得听着爸妈的念叨。可能是人懒了,光是想着这样的画面,就觉得是福气了。 包括朋友也是如此。二十多岁想着天下到处都是朋友才好,花费很多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去交际。可是三十多岁了,只想着跟玩得来的那几个没事聊聊天打打牌,吃饭喝酒也不累。圈子多了,心思却简单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泾渭分明。 唯独让一向洒脱的冯锡尧参不透的,就是感情了。 他在二十多岁惊觉自己对丁勛动了心思,百般试探想要求个发展。谁知道阴差阳错的蹉跎了六七年,待到自己再不甘心也决定放下的时候,白月光回头了,单相思俨然成了两情相悦,这其中的惶恐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欣喜。 丁功那天跟他说过的话,他回去仔细想过。 是他放不下。不然就丁勛那点笨拙的小计俩,他有一万种办法让人死心,用丁功的话叫「一棒子打死」,还是死的透透的那种。 问题就在于,两人之间周瑜打黄盖的心思。一个用拙劣的手段去讨好心上人,而另一个脸上作的冷清,其实心里完全招架不住。 因为这已经不是简单俩个人之间的事儿了,真要走下去,即使少了婚姻那一道小本本,也会是两个家庭直面相对的状况。 二十岁的冯锡尧不考虑这些,爱了就是爱了,先爱再说。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三十岁的冯锡尧没办法不考虑这些,因为最爱他的妈妈已经到了人生最后的阶段,任何的不平淡不平稳都会加剧病情的进展,甚至冯锡尧敢豁出去,直接把人气死都有可能。 这已经不是冒险不冒险的事情了。 悲哀来的无比真实,甚至感情都要退居其后。 是的,不管冯锡尧多嘴硬,就像丁勛说的,他对「邓欣」的感情,从来就没真正放下过。 * 很快到了紫勛地产的公司年会。 丁勛这段时间忙着到处打点送节礼。没办法,冯总躲懒不肯去,往常多少能助力的齐乐明又被派去了淮市,最终一些重要的关系还得丁勛去维护。 这天从早上上班,一众员工就嘻嘻哈哈的心底长了草,只盼着过了中午可以去酒店参加年会,哪里还有心思上班? 冯锡尧上午十点多钟晃到公司,早中饭没什么胃口,一时心血来潮,点了个必胜客的外卖。 恰好送到的功夫,丁勛风尘僕僕从外面回来,最后一家建委的领导终于是见着了,皆大欢喜。 「来,」冯锡尧心情很好:「中午凑合吃一口,一会儿一块儿去香格里拉。」 沙发那里的茶几上,茶具茶盘都挪开了,满满摆着芝心披萨鸡翅虾球薯格奶油蘑菇汤等食物。 「你还喜欢吃这个?」丁勛惊讶的挑眉,走过去坐下:「我哥家小政倒是喜欢,就是我嫂子说垃圾食品,不让他多吃。」 听到丁勛提他大哥,冯锡尧有点条件反射:「你大哥家是个儿子?多大了?」 「五年级了。今年十一?」丁勛不是很确定的表情:「差不多。」 两人也不客气,各自三口两口分了一张披萨,冯锡尧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红了耳朵。 恍然大悟的一拍膝盖,冯大少闷笑:「忘了,你吃奶酪过敏。」当年记忆犹新的一个笑柄,这么多年过去,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你还记得呢。」丁勛揉了揉耳朵,几分无奈:「也没多严重,就是一直不好。」 「不,挺可爱的。」冯锡尧恶劣的调侃人:「丁总往日里跟冰山似的,这样有人气多了。」 「我什么时候对着你冷冰冰的?」忙完了一年的收尾工作,丁勛也是一身轻松:「都是喜笑颜开好不好。」 第81页 「丁勛,」冯锡尧一冲动,也就问了:「去年你为什么在看守所一待十个月?」 诧异的侧过脸,对上冯锡尧笑着却分外认真的双眼,丁勛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了几秒,丁勛摸过烟盒抽出一根烟:「跟你没关系,为了躲个人。」 果不其然。 不知道怎的,冯锡尧听到这句跟自己无关的回答,虽然自己也反覆说过几次,到底不如当事人几个字来的更令人舒坦。彻底松口气的感觉。 「赖三。」丁勛倒也坦诚,完全不瞒他:「在这之前我跟他合作赚过一笔快钱。这两年他要转型,一直盯着我,想合伙开公司什么的。他那边比较棘手,我不想跟他蹚浑水裹的太紧,推了几次这人也不死心,正好你把我弄进去了,我觉得既然他那么急,干脆拖一拖,逼着他另寻合作方算了。没必要逼的他狗急跳墙。」 冯锡尧听的简直哭笑不得:「我倒不知道,你还这么泼皮无赖。看样子我还是帮了丁总大忙,怎么也不见你感谢我?」这么说倒是通了。毕竟当初赖三也为这个找过自己,只是被自己客气的挡回去就没了下文。前几个月才听说,赖三是跟一家规模不太大的小公司裹在一起了。 「谢了,你不要。」丁勛点上烟,惬意的吸了一口:「钱和人都给你了,你收了钱把人拒了,典型的买椟还珠。」 「伶牙俐齿的。」冯大少觉得自己好像也奶酪过敏了,耳朵热的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房间里陡然间安静下来,微妙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夹着烟的手搁在膝盖上,丁勛侧头看着冯锡尧:「上次你要解释,我也没法解释……要不要还回来?」 胆大包天的冯大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口干舌燥:「还,还个毛线?」话说完,慢半拍的大脑才想起来,丁勛说的是那个吻—— 亲都亲了,要不,你还回来? 熟悉的菸草味道侵袭过来,是丁勛最爱的点八中-南-海,浸染在他衣服的每一处纤维,步步进逼的包抄而来。 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冯锡尧撑在沙发上的手指勾了勾,皮质表面被刮擦出细微的声响。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隐忍的,压抑的,努力保持理智的那些东西,嘣的一声坏掉了。像是一棵巨大高耸的枯树,外表看过去巍峨壮观,其实苦苦撑着的异常辛苦又脆弱,可能某一缕清风,就成了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冯锡尧往前迎了迎,没说话,心脏砰砰跳的欢实,窜到了喉咙口。 办公室房门被敲响的瞬间,秘书小王的声音传进来。 「冯总,赵经理问您几点钟过去酒店?」 宛如打破结界的咒语,冯锡尧迅速往边上挪了两人身的位置,正襟危坐:「嗯,再过一会儿,」整张脸都红透了的男人作势看了看腕錶:「两点半之前。」 小王应了一声,没进来,外面很快悄无声息了。 不说胆子吓破了,起码冯锡尧这会儿被惊的,那点旖旎的小心思彻底pia飞了。 相较而言,始作俑者丁大爷脸皮就要厚很多。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抽掉最后一口烟,笑的可恶:「手錶特别适合你,谁送的,眼光真好。」 最后那点不自在给笑跑了。冯锡尧捂脸:「你可真够自我感觉良好的丁总。还好意思说,连个绿水鬼都捨不得,不跌份儿吗?」 「当然不,」丁勛回答的一点都不心虚:「身家都拾掇拾掇砸进老婆本了,剩那点钱也就够买块浪琴,还托人找关系给了个vip会员价。」 嘴角抽抽,冯大少想把手錶摘下来砸他脸上。得益于两人无处不在、时间都割不断的默契,他知道这厮提的所谓老婆本是个什么玩意儿。那八千万的注资资本。 脸皮真厚。果真贱者无敌…… 这边冯大少还没想出来怎么反击,那厢丁勛已经按熄了菸蒂,翘着的长腿放下来直接站起身,临走居然手欠的揉了下冯锡尧的耳朵:「红的都透明了。行了,收拾收拾去年会吧,结束了我送你回去。再说。」 第46章 年会这种东西,大体上各家公司都差不多。 好吃好喝娱乐节目外加抽奖。无非在节目编排上多花些心思,或是弄个主题,好比復古主题之类的。 紫勛地产这半天的安排也不外乎如此,翻不出花儿来。 好在公司百十来号人,规模不算大,老闆又捨得花钱,选的酒店配的餐点抽的奖品都算是土豪级别,加上一年忙到底,人人都有了松口气好好歇歇的懒骨头,年会却也玩的人人尽兴,极其开心。 今年算是丁勛回归的第一年。原来在他手下干活的老部下剩的不多,新入职的孩子们不知道俩老闆之中的曲折歷程,而且丁勛现在内敛多了不像六年前那么冷气外放冻死人不偿命,是以销售部这些年轻员工对着他们的顶头上司丁总,尊敬、佩服、信任、喜欢,却不至于畏惧。尤其几个女孩子,凑一块儿叽叽喳喳的,私下里给她们帅气英俊的丁总评了个高岭之花的美名,纠结于到底丁总冯总,谁该更胜一筹,荣登紫勛的头牌…… 当然这些都是背着人时候八卦的话,今儿年会,再怎么高兴放肆,灌酒是不敢,小小不言的恶作剧倒是可以作一下,反正难得特殊情况,老闆应当与民同乐。 第82页 丁勛就是这么被销售部的员工们起闹哄上台的。 汉服秀。销售部准备的节目是汉服秀。 整个公司帅哥靓妹最多的也就集中在销售部,王城虽然稳重,耐不住去年来的副经理小姚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她跟自己平日里玩的好的汉服社一商量,干脆借来了十几套汉服,全员武装不算,还多借了一套霸气十足的皇帝服装,给他们老大准备的。 丁勛原本不想现,奈何被这帮小孩哄闹着,动静大的连冯锡尧都惊动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去呗,看看咱们丁总这么玉树临风的,帝王装上身绝对气派。 然后,被强拉到后台一番装扮的丁勛再上台,直接把全公司人都给震住了。 丁勛脸模子偏硬朗,又是一年四季的圆寸。这种样子汉服上身,若是配了假髮会违和,不戴假髮直接上冠冕则是笑料十足。 出场的男人头上戴了一顶软帽。其实说是软帽也不准确。寸许宽的黑色抹额夹杂着隐约可见的亚光金丝,缝接在一起的黑色棉布向上收拢,以鎏金束髮冠固定,简约却不简单,设计感十足。丁勛是北方人,骨架子大,特别撑衣服。内里是黑红配色的斜襟交领长袍,宽腰封将男人的黄金比例好身材及大长腿映衬的无比完美,外罩一袭象徵古代皇权的亚金色大衣,宽襟广袖,上绣五爪金龙栩栩如生,自然而然干脆利落,霸气狂放。 场面静默了几秒,整个沸腾了。有人开始吹口哨,有人开始拍桌子,会场里像是集体醉了酒,醺醺然兴奋着,就差嗷嗷叫了。 丁勛很不习惯这种聚光灯下成为众人焦点的事情,下意识的就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冯锡尧。 冯锡尧噙着笑,跟着别人一块儿鼓掌,怎么看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好多女孩开始拿着手机疯狂拍照片,丁勛这么随意往台上一站,直接把销售部那些帅哥美女给秒了,当之无愧的no.1,熠熠生辉。 小姚姑娘则是激动的语无伦次:「我设计的,帽子。太棒了,我就知道,一看到这套就知道,绝壁适合我们老大!小赵是不是是不是……」 被她摇的快要散架的小赵推了推滑下鼻樑的眼镜,连声附和:「对,对,丁总最帅,简直霸气侧漏!」 上午才从淮市开车回来的齐乐明坐在冯锡尧身边,看的乐不可支,哈哈笑着直接一脑袋砸到冯总肩膀上:「哎老大笑死我了,丁勛这样,搞笑的一笔啊哈哈哈……」 冯锡尧看他一眼,没接话。 工程部李总倒是开了口:「我倒觉得丁总这身汉服特别衬他气势。原来总觉得汉服是小孩玩的,想不到不同人穿也有不同味道。」 临时搭起的t台上,丁勛听不到这边的谈话,却是看着冯锡尧微一挑眉,弯下腰跟小姚说了两句话。 不妙的直觉来的又快又准。 小姚听了丁勛的话之后,眼带炽烈之光转过来,简直看的冯大少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他妈,感觉被扒了一层衣服差不多了。 唉,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懂含蓄—— 「下面有请我们冯总,」小姚拿过话筒,声音激动的都变调了:「上台共同展示汉服风韵!小唐,快。」 被叫到的小唐是销售部的一个大男孩,身高体型跟冯锡尧都差不多。刚刚得了丁勛耳语一句,这会儿心领神会,伸手沖小姚比划了个ok,跟几个同事一块儿去「挟持」了冯大少。 过了十余分钟,万众期待之下,换回牛仔毛衣的小唐先跳出来,姿态夸张的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台下的员工齐刷刷鼓起掌来。随着掌声越来越响亮,一袭飘逸白衫的冯锡尧转了出来。 衣服是刚从小唐身上扒下来的,齐腰的假髮也是如此。只不过换了个人,明明是刚才已经看过的造型,眼下赫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小哥哥看这里!」不知道哪桌有女孩子不大不小叫了一声。 这下子潘多拉魔盒打开了,一众颜控举着手机疯狂拍照,完全忘了台上这位拿着摺扇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紫勛地产的大老闆了。 齐乐明看直眼了,喃喃的不伦不类:「哎操,老大啊这是?!惊艷!艷冠后宫啊!」 冯锡尧斜飞的眼角带着三分笑意,看过去分外多情。这人倒也洒脱,既然被架上了场,索性似模似样的收起摺扇,微微欠身拱手作揖,雪白的广袖飘荡盪的,宛如海上破浪的风帆,说不尽的风流倜傥之状。 「草民参见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伙不成想冯总还能玩的这么开,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气氛哄闹的,整间大厅的屋顶都要给掀掉了。 「爱卿平身。」丁勛伸手去虚扶,姿势倒是做的十成十的像样子。 这下更不得了了。拍照的,笑闹的,吹口哨的。还有人嗷嗷叫:「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整场年会嗨到了沸点,众人们笑的腮帮子发酸,眼泪都出来了。 九点多散场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意犹未尽,尤其是最活跃的销售部,一个个酒至半酣,兴沖沖的喊着转场。 酒店大门口,小姚不死心的再三游说:「丁总,冯总,就去嘛,今天又是周末,才九点多钟,跟大伙儿一块儿乐呵乐呵呗。」 「要不,把丁总送给你们好了。」冯锡尧笑吟吟的提建议。 第83页 丁勛看他一眼:「现在的臣子都这么大胆,敢安排朕的行程了?」 看着销售部几个员工笑成一团,眼带期盼的样子,丁勛还是摆摆手,温和却没得商量的语气:「你们去玩吧,年纪大了熬夜不起,回去了。」 司机小卢把车子开过来:「丁总,我送您回去。」 丁勛看了看冯锡尧,冯锡尧好脾气的笑笑:「丁总再见,回去好好休息。」 「行了,」丁勛淡淡的,伸手抓住冯锡尧手腕,根本不管被抓的人吓了一跳:「也别折腾小王单跑了,让小卢一趟车送就是了。」 正好这档口司机小王也开了车上来,连忙接话:「不折腾,不折腾……」 被丁勛眼风一扫,小王莫名打个寒噤,声音弱了下去,缩了缩脖子。 被握住的手腕越来越热,烫皮烫骨。冯锡尧疯不过他,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娘炮唧唧的用力挣扎,故作轻描淡写的挥挥手:「也行,小王你回去歇着吧,让小卢跑一趟。」 路上,两人坐在车后座上,丁勛倒是没再做出什么让冯锡尧心惊肉跳的举止。 冯锡尧侧过脸望着窗外出神。一盏盏路灯飞快被甩在身后,斑驳的光芒一时映进车内,一会儿又被远远抛出去。 今年冬天不太冷,一直没下雨雪,气候干燥的很。 车上调的音量极低的广播里,两个主持人一唱一和调侃着,男主持人刚好说到,天气预报今天夜里有今年的第一场雪。 很显然丁勛也听到了。 「你还记得那次去大明山吗?」丁勛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晚上咱俩泡温泉的时候也下雪的。」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如果不是那个女孩惊唿一声下雪了,冯锡尧那时候就冲动的表白了。 真要说了…… 「小卢,去汇金吧。」原本刚上车就说过,先送丁勛的。 眼下丁勛这话一出口,冯锡尧还没等开口,小卢先迷惑不解了:「啊?丁总您搬家了?」 丁勛听出了问题,瞥了身侧的冯大少一眼:「我记错了?冯总不是住汇金?」 「不是。」小卢没看到冯锡尧表情,大咧咧的笑:「冯总住新城公寓。」 心脏缩了下,冯锡尧想着这会儿再遮掩也小气吧啦了一点儿,干脆轻描淡写的带过,不做解释:「新城离公司近,我有时候就住那里。」 「那就去新城。」丁勛挑了下眉,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坦然自若下了命令。 第47章 「这边是你常住的。」丁勛没拿自己当外人的在不大的屋里绕了一圈,用的不是疑问句。 「这边地方太小,不好意思招待丁总。」就算挑高loft有四米八,毕竟面积只有三十平,冯锡尧是绝对没带任何人上来过,是以连双一次性拖鞋都没预备:「就是个睡觉的地儿。」 「挺好。」丁勛表情有点复杂:「不是看过汇金那边,我真得寻思这些年你是不是赔钱了。」 「小房子多好啊,你不懂。」冯锡尧嘁了一声,打开冰箱拿啤酒,扔了一罐给丁勛:「好打理,窝着舒服。」 「好打理?」丁勛四下里看了一圈,脸上颇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 说猪窝有点苛刻,可是冯大少这间小公寓,看过去怎么都跟整洁不太沾边。 双人布艺沙发上扔着抱枕靠垫还有衣物,茶几上除了遥控器牙籤盒之类的,还有敞着口的薯片袋子和零散的瓜子,窗户把手上斜挂着个衣服架子,上面搭着好几条领带,长长短短的…… 丁勛眼角抽了抽,意味深长的转向冯大少。 冯大少讪讪的,拉开拉环灌了一口啤酒:「最近不是事儿多吗,也没空整理……舒坦。」公寓里集中供暖,温暖有二十一二度,所以冰凉的啤酒滑下喉咙,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特别爽。 「随便坐。」 拎包入住的这处公寓,冯锡尧自然没那个心思好好打理,连装修都是交付时候的标准,他不过是买了些电器及软装,颜色和款式都随意的很,马马虎虎也没那么多讲究。 挑高的空间里,靠墙的小楼梯旋转着,一半敞着,一半做了隔层,上面虽然高度低了点,好在只是睡觉,一张两米的矮脚大床和一张小几,别无他物。 抢眼的偌大衣橱委委屈屈的堪堪摆在楼梯下面,比楼梯还要宽一些,突出来一小截,看过去就有点不和谐的感觉。 「你这,」丁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虽然没有洁癖,可是打小习惯了屋子里整整齐齐的,这种「自由散漫」款式的屋子,他看着都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收拾一下不是住的更舒坦吗?」 「我又没请你上来。」某人恼羞成怒,挥手赶人:「行了丁总你快回去吧,我这儿也没啥能招待你的,地方还小伸不开腿……」 「驴脸子。」丁勛哼笑,脱了鞋两步迈过去,弯腰把沙发上的衣物靠枕往两边拨了拨,大喇喇坐下:「站着干嘛?别客气,过来坐。」 冯锡尧:「……」 大哥,这是我家,谁跟你客气。 仰头把最后一口啤酒干掉,冯大少直接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就手脱下大衣和西装挂在衣架上,抬脚往楼上走。 从丁勛的位置和角度,刚好能看到冯锡尧横扑在床上,伸手去拽里面床头柜的抽屉。 床太宽,冯锡尧往前扑腾了两下,曲起一条腿往前蹭了蹭,还是勉力才将将够到柜子边。 第84页 「日,早知道干脆绕过去,费这个劲儿……」 嘟囔的话音还没落,床沿一沉,紧跟着曲起的那条腿就被不轻不重的按住了。 冯锡尧吓一跳,回头骂人:「干嘛吶!一点动静没有,鬼爬床啊!」 话是骂的顺熘,只是冯锡尧一眼看着丁勛的眼神,立马知道不对头坏菜了。 「松手,」心脏砰砰跳的欢实,冯锡尧很郁闷的发现自己眼下的劣势和两人间暧昧的姿势,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痒死了。」 谁知道那厮不仅不松手,反而变本加厉的稍稍动了动手,更像是摩挲,惊的冯锡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等冯大少继续毒舌怼人,丁勛看着他哑声开口:「一回来就往床上扑,还摆出这么浪的姿势,勾谁呢?」 「扑你大爷!勾你大爷!」冯锡尧简直要吐血三升:「老子烟抽完了,到抽屉里拿包烟!」 丁勛今晚也喝了些酒,虽不至于醉,却也不再像往日里那么恪守礼节注意分寸。刚刚他在沙发上看着这人趴在床上不说,还曲着腿一蹭一蹭的,绷紧的西裤把腰臀那处勾勒的分外清晰,圆润挺翘,简直就跟他曾经在梦里见到过不可言说的某种场景完全重合。那股邪火勐的一串,脑子发懵,丁大爷想都没想,直接起身跟了上来。鞋子脱到了玄关,袜子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完全没引起冯锡尧的注意。直到走上来,角度变成居高临下,视觉上的冲击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强了。 「冯锡尧,」丁勛不松手,就那么低头看着他:「咱俩在一起吧。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没有舌灿莲花,甚至朴实的有些寒酸。可就是这样带点傻气的表白,却毫无阻拦的直直撞进了冯锡尧的心底。 他想过很多种拒绝。也想过怎样应对、说服、哄劝。 唯独没想到被自己腹诽隔了六年「变坏」的丁勛,最后会这么简单却又杀伤破坏力这么大的来了个单刀直入。 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眼眶有点点的热。冯大少觉得这是酒精作祟,搞的自己都矫情起来了。 一别经年,看起来丁勛还是昔日那个纯情的傻小子啊—— 「你知道我性子直玩不来弯弯绕,想做你明说,别这样……暗示。」脑迴路满拧的某人示范性的紧了紧大手,用实际行动表明哪样的暗示。 冯锡尧木着一张俊脸:「……」我是瞎了眼蒙了心吗才会觉得这人纯情?! 「你放心,都不是年少无知的时候,你担忧的那些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慢慢解决。」丁勛很显然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兀自按着自己的思路一条道跑到黑:「你妈妈身体这样,先缓缓不急着说。就当咱俩是朋友是合作伙伴。我爸妈身体健康,没什么大毛病,这次春节回去,我打算给咱俩关系过明路了。」 冯锡尧:「……」 我要是你爹,这种不孝儿子还是打死算了。 倾身向前的男人脸色微红,眼底的欲望坦率直白,不加掩饰,慌的冯锡尧怀里踹了个兔子似的,上蹿下跳蹦的欢实,面上还得强自绷着,一副老子见过万水千山啥都不在乎的模样。 丁勛突然笑了。那种低低沉沉的笑声钻进耳朵,就像是他什么都瞭然于心,特别招人恨。 冯锡尧着恼,抿了抿唇:「勾个jb!老子知道你傻,用不着暗示。丁勛你戏精附体想太多了。」 不轻不重的揉了下冯大少的脑袋,对于掌心里又软又滑的髮丝,丁大爷表示很满意:「讲话那么糙。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一慌就喜欢强词夺理,嘴上凶得很。」 冯大少:「……」这他妈没法好好说话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丁勛记着自己刚刚想到什么才笑的,很快把话兜回去:「锡尧你觉得咱俩谁更……好看一点?」 要被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给气炸肺了,冯大少想都不想:「你起开!这样没法说话。当然老子天下第一好看,不是,第一帅!」 「嗯,」丁勛居然也深表贊同的跟着点头,彻底忽略对方第一句话的诉求,自上而下的压着人继续聊天:「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媳妇儿比你媳妇儿好看,打赌你输了,回头上班你要穿女装去公司。」 眨眨眼,又眨眨眼。冯锡尧开始怀疑这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论起不要脸,冯锡尧眼下还真是折服的不行。麻痹自己都被这种神逻辑怼的说不出话了! 「你又勾我。」丁勛皱眉,控诉:「你再这么……抛媚眼,我就不忍了。」 忍无可忍的冯大少揭竿起义,要不他估计自己要被提前气中风了。 拳打脚踢的把人掀翻,冯锡尧咬牙切齿的直接骑上去:「丁勛你他妈——欠收拾是不是!」 丁勛也不反抗,笑模笑样的摊摊手:「你打吧,我不还手。不过你这喜好,还挺另类。」 冯锡尧想仰天长啸。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冯大少被人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按照冯锡尧现在老奸巨猾笑面虎的脾性,他再也不会大失水准做出这种暧昧的姿势,喝了酒也不是理由。 只可惜事关丁勛,连着里子面子一起丢干净,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舌尖舔了舔牙齿,冯锡尧挑眉,笑的邪气:「牙尖嘴利是吧,好,今儿个你给我上,我就考虑你的提议。」 第85页 「考虑?」丁勛完全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考虑?」 想了下刚刚自己提议的画面,冯锡尧打了个哆嗦,觉得鼻子有点热,热血沖顶的势头:「你说了算。」 仰面朝天被压在下位的丁勛就那么看着他,慢慢笑了,一点儿都没有身处劣势的侷促,磊落的声音带着小小的亲昵:「小心眼子。」 话都出了口,冯锡尧也不打算收回了。豁出去的勾了下男人下颌撩骚:「放心,冯总技术好得很,必然不会让你受伤喽。」 「你,」丁勛迟疑了下,有点赫然的窘迫:「那次,伤到你了?」 冯锡尧不欲多提那次丢人又现眼的事儿,脑子里飞快转着该怎么实操的程序,嘴上不饶人:「冯总好好疼你,不用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年龄上占不到便宜,冯锡尧也只能含混的这么自称。 丁勛那双大手极其自然的卡在身上人的腰上,表情诚挚不带虚假:「你想怎样都行,我从来没想拿这个跟你谈条件。锡尧,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直是喜欢,跟面子无关。」 第48章 年前工作的事情都收了尾,感情也拨云见日趟了明路,加上这段时间冯妈妈身体状况还不错,冯大少心里松快了不少。 中午冯锡尧难得去食堂吃饭,非常「亲民」的跟员工坐到一起,听他们闲话家常。 小姚绘声绘色的边比划边说话:「……那人都傻了,被怼的脑子不带转的,就会反反覆覆重复着车轱辘话,我抱你家孩子跳井了啊你这么诅咒我……」 边上销售部几个人都乐的不行,小唐扒了一大口饭,含混不清的笑着说:「我知道这样的人,我舅就是,一着急脑子就不好使,逮着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能讲半小时。」 冯锡尧听的乐呵,不期然想起昨晚丁勛讲的一句话。 【费大律曾经开玩笑问过我,我是不是抢了你媳妇儿让你恨成这个样子,还没完没了的……】 抿了抿唇,硬压住嘚瑟的笑意,冯锡尧惯性的摸出根烟,夹在手上也不点,看过去更像是要摆拍的架势,举手投足不刻意也是一番风流倜傥。 昨晚到底没做起来。 说起来也糗。冯大少这些年不说自己多干净,可是一来他从来没弄过男孩子,二来他从来不往家里带人,连汇金都不可能,更甭提自己新城这处小窝了。 当初买下loft小公寓,冯锡尧压根就没想过让任何人踏足进来,完全私人空间,所以在这里他压根不会装,怎么疲沓懒散怎么来。 就这么处私人空间,怎么可能会有润滑剂套套之类的玩意儿?要压丁勛这种念头也是临时起意,完全没有提前准备任何。 所以路也铺好了,难为丁勛不矫揉造作不大男人主义作祟的点头首肯了,兴的一头核子的冯大少箭在弦上……傻眼了。 他不想用洗髮水护手霜那些搞笑又坏氛围的东西代替,何况他骨子里有着骄矜莫名的坚持,不肯委屈丁勛的第一次,想卯足了劲儿使出十八般武艺把人伺候舒坦了,以后就都是自己酱酱酿酿的弄丁勛…… 拱起了火,绵延燎烧的,两人最后还是皮肉相贴的,并了两桿子枪,痛痛快快撸了一发。 多年的心结骤然解开,说是得偿所愿也不为过。 不急,这条件搁着,跑不了丁勛这小子。 * 很快到了年根。 丁勛定了年三十当天的机票,倒不是真像他哥丁功说的,担心老爷子拿皮带抽他。纯属是捨不得冯锡尧。 「回家就回家,非住我这儿干嘛,比你那里离机场还远。」冯锡尧懒散的靠坐在沙发上,二郎腿翘着,好不自在。 丁勛刚好从厨房倒了杯热水走过来:「公司都放假了,年终奖我都不要,冯总就送我去个机场还委屈吗?」 「滚。」冯锡尧作势要踢他,却被人空着的左手一把攥住了脚踝。 「明天就滚了。」丁勛不松手,要命的是,大拇指还慢慢的沿着踝骨那里摩挲着,激的冯锡尧一身痒痒肉都跟着发作了。 「松手,」冯锡尧想笑,又怕他太张狂得意,努力绷着一张俊脸,眼底的笑意却憋不住:「这些年都在哪儿学了这么些流氓手段?鸡皮疙瘩都让你噁心出来了。」 「你就嘴硬,」丁勛坐到他身边,顺手把半杯热水递过去:「喝点热水。」 「干嘛,我又没来大姨妈。」冯锡尧接话接的顺熘,手上却把水杯拿了过来,再怎么嫌弃白水没味道也乖乖喝了下去。 「还大姨妈。」丁勛给他逗笑了:「你要真来大姨妈,咱俩孩子是不是都能打酱油了?」 「滚犊子,蹬鼻子上脸。」想着自己说话也是没谱,逮着什么说什么,冯锡尧跟着乐:「你要是渴了,冰箱里有饮料牛奶啤酒什么的。」 「少喝点那些东西,对身体不好。」训起人来丁总还是挺有气势的:「多大人了,喝水还得让人劝。」 原本不大的小公寓容纳了俩大个子,看过去逼仄不少。好在谁都不觉得难受,乐在其中。 「过完年搬汇仁府去吧。」丁勛稍一思忖:「远了点,但是交通方便,环境也好。」 冯大少直接把双腿架到对方膝盖上去,也不嫌硌得慌:「不太喜欢住城东。」说着还斜了眼睛故意嘆口气:「我这地方小,容不下丁总这尊大神。你去住吧,我让王城给你留套最好的楼王。」 第86页 「你喜欢河西?那去紫勛桐里也行。」丁勛难得有些吞吐:「我过完年要是回来晚,你可别胡思乱想。我家老爷子万一安排人来跟你谈话,你也别信,信我就成了。」 「说起这个,」冯锡尧也收敛了刚刚调笑的神色,一双长腿落了地坐直身体:「我正要跟你说。前段时间,你哥过来找我聊过。我的意思,先别跟你爸妈说了。瞪着双牛眼看我干嘛?非要一根筋的倒个底儿朝天就是认真了?早过了二十岁热血冲动的年纪了,犯的着正面硬槓吗?不是我说你,你爸妈身体好你就可劲折腾?咋那么驴性呢?」 「我哥让你说的?」丁勛皱眉:「我不是说要表衷心什么的。早说晚说都要说,趁着过年,不是,过完年初二三吧,好歹年节里,我爸应该也能下手轻点儿。再说了,没事儿总有那些闲的蛋疼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搁我妈面前瞎逼逼。烦。」 冯锡尧一愣,旋即乐不可支:「哈哈哈,谁说自己不会被安排相亲的?丁总,啪啪打脸好玩吗?真响啊哈哈哈……」 「我哥特意来找你?」丁勛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他都说什么的?我哥一直挺护着我,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不是,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冯大少哑然:「不至于吧……你哥人挺好的,好听不好听的话,也都是为你好。」 这下可让丁勛彻底想歪了。丁大爷沉着脸,宁死不屈的样儿:「为我好就一定要找个不相干的女人结婚过日子?冯锡尧你就算是棵歪脖子树我也吊死上面了,我跟他打电话说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找别人。」 「小样儿。」冯锡尧也不想解释了,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只是这样看着丁勛的模样心痒痒的,偏偏眼睛还有点不争气的发热。为了掩饰,冯大少干脆伸了胳膊,勾着人过来,连着脑袋脸颊的一通揉搓:「丁勛你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怎么说话呢?」丁勛这么大个子,做不出来往人怀里钻那种小鸟依人状,干脆哥俩好的反手也勾搭上对方肩膀:「连声哥都不叫了?没大没小的。」 「媳妇儿。」冯大少也不要脸了:「爷们儿疼你。」 丁勛惊悚的小眼神彻底取悦了冯锡尧,两人嘻嘻哈哈正闹腾着,冯锡尧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谢言。约兄弟几个过年小聚的时间。 「……当时话撂的绝对,这都等着到了年底,明儿个就三十了,喜酒还是没喝上。」谢言难得逗他:「眼看着今年聚会,你又是孤家寡人一个。」 冯锡尧没避着丁勛的意思,只是想想当初放下的妄言年底结婚,这会儿也有点懊悔:「谁说我孤家寡人一个了?我好着呢。」 谢言一愣,福至心灵的来了一句:「丁勛?」 脸颊隐隐发烧,冯锡尧一巴掌拍开丁勛作乱的手,强作镇定嗯了声:「在一起了。」 「你别说我马后炮,」电话里谢言温和的语调带着浅浅的揶揄:「我真猜到了,你俩早一天晚一天得走一块儿。」 「谢哥你就是马后炮。」冯锡尧不瞒谢言,除了他信得过而且嘴严,还有就是自己特别想找个人说说,就那种满心喜悦压不住想要倾诉的欲望。 「行,你说是就是。」谢言笑了一会儿不再打趣他:「年后约了一块儿聚聚吧。」 想了想那场面,冯锡尧犹豫着还是拒绝了:「不太合适,再说吧。」 谢言还没等回话,身侧一直理直气壮偷听的某人不乐意了,贴着冯锡尧耳朵用气腔威胁人:「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冯锡尧哭笑不得。哪里是见不得人?是太惊悚好吗?一堆女人孩子的,怎么介绍? 还是谢言细心,听出了端倪:「不携家带口,就咱们兄弟几个,一块儿吃个饭,帮你俩庆祝一下,八年了,不容易,小日本都打败了。」 「谢哥,」冯锡尧真心有点感动:「你不觉得我胡闹就成。」 「不会。」谢言想了想:「等见了面再细聊吧。真说起来,你俩得给我包大红包是不是?」 「这个可以有。」冯锡尧大方应允:「必须有。」 挂了电话,丁勛一手搭在冯锡尧身后的沙发上,若有所思的表情:「这算是见家人了吗?」 「算。」冯锡尧一本正经点头:「谢言和茂子、小齐他们都是我打小的朋友,跟家人也差不多。对了,齐乐明是不太聪明也不上进,可他好歹是我兄弟,丁总以后给个面子,少怼他两句,乖。」 「不上进是吗?没事,我会带。」说起来丁勛倒不是对齐乐明本人有什么意见,纯粹是这么些年,这么个不上进的傢伙生生把冯锡尧给熬坏了身体,这件事一直让丁勛很不爽:「你放心,小舅子怎么也得照拂一二。」 「舅子个屁。」冯锡尧看了眼时间,不再跟他闲磨牙:「不早了,你明天还得赶飞机,睡觉。」 第49章 说不紧张是假的。 那天话题七岔八岔的,后来丁勛到底也没说回家出不出柜。冯锡尧把人送去机场,一路上总觉得有点什么事儿忘记了。 等到开车回了市区,等红灯的功夫,看到路边母子两人拎着一堆食物从超市出来,脑袋里那根弦终于动了。 擦!丁勛那小子昨晚也没说,万一真豁出去的跟家里爸妈出了柜—— 想到上次丁功寥寥几句形容的丁爸,冯锡尧真心有点头疼,这要是老爷子倔劲儿上来把人打个好歹的,几天能下床还是其次,有可能就不给回来了…… 第87页 「爸,妈,我回来了。」冯大少进了屋换鞋,有点心虚。因为某人,他打着上班的幌子一直到年三十才回家,怎么都觉得有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 扑面而来的温暖夹着浓郁的鸡汤香气,食物能带给人的幸福感无比强大。 「忙完了?」冯爸正在餐厅的桌子上往对联背面刷胶水,头也没抬:「正好,把对子和福字贴上。」 「好嘞!」冯锡尧脱了大衣走过去:「刚给您买的新羊绒衫怎么不穿啊爸?」 「干活弄脏了。」冯爸戴着的花镜滑到鼻尖,看过去摇摇欲坠的:「再说又不是小孩,还换什么新衣服。」 冯锡尧乐了:「买了不就是穿的嘛,我妈呢?」 「刚回屋里躺着。」冯爸往卧室的方向偏偏头:「弄了一上午的菜,累着了。」 冯锡尧探头往厨房看了眼。料理台上堆的满满的,洗好的新鲜蔬菜装了好几个沥水箩,焯过水的排骨鸡块肚丝,配上彩椒蒜叶,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还有一条大黄鱼,收拾干净了盛放在长盘上。丰盛的菜色准备妥当,就等下锅爆炒炝炖了。 爷俩刚把对联张贴好,冯妈就扶着腰趿拉着拖鞋出来了。 「妈您不多躺会儿起来干嘛?」冯大少殷勤过去扶着自家老妈,嘴上抹了蜜似的:「妈您穿这件衣服特别精神漂亮,显得气色也好。」 「躺了一会儿好多了,不累。你妈都老太婆了,」冯妈乐呵呵的:「漂亮什么,净说好听的哄我开心。不过我儿子给我买的,怎么都得换上不是。」 冯锡尧微笑着,有剎那的失神。 爸妈的衣服,认真说来算是丁勛买的。因为那天两人去商场,丁勛给了不少建议不说,最终付款还仗着自己动作快,抢过柜檯小姐开的票径直去收银台付款的。 「老冯你也换上新衣服。」冯妈珍惜的低头抚平了衣角那里的细微褶皱:「我儿子眼光真好,特别得我心意……行了,先脱下来做饭,别弄脏了,等会儿吃饭前收拾停当再换上。」 「别脱了。」冯锡尧一把抱住冯妈,半弯下腰把脸埋在妈妈肩头,就像小时候撒娇一样:「系个围裙就行了,真弄脏了儿子再给您买。」 冯妈笑呵呵的摸了摸儿子的头髮:「有钱也不能那么糟害不是?要不这没人管着就是不行啊……」冯妈话没说完,后面的意思俩人都明白了。 冯爸按着习俗把瓜子花生糖果蜜饯什么的撕开袋子装盘,在客厅茶几上一一摆开。电视机打开,里面是热热闹闹的春晚前花絮,还有各地民俗的报导,洋溢着一派喜庆祥和的氛围。 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原因,冯大少在厨房里自告奋勇打下手,小狗似的跟前跟后,冯妈撵都撵不走。 三个人的团圆饭做了四道冷菜六道热菜还有一例汤,团团圆圆摆了满满一桌子。 「来,今天是年三十了,咱们一家三口先干一杯。」冯爸端起白酒杯示意:「先感谢夫人不辞辛劳做了这么丰盛的年夜饭。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平安快乐。」 冯妈跟着端起水杯,眼睛沁了泪光:「嗯,健健康康,平安快乐……」 冯锡尧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面上却强作欢颜:「来,爸,妈,祝二老新年新气象,我爸越长越帅,我妈貌美如花!」 冯家父母的亲戚不算多。冯爸是家里老大,俩弟弟都在a市周边,拖家带口的不好来凑年夜饭,往往都是约好了初三一块儿来给大哥拜年。冯妈有个大哥在隔壁省,倒是离得不算远,三百多公里,只是冯锡尧这个大舅身体也不好,药罐子一个,高血压糖尿病的,天天药不离口。是以春节这种家家团聚的时刻,冯家的家宴怎么看都是冷清了些,少了点热闹。 冯妈给儿子夹了个鸡翅膀:「儿子,多吃点。」 冯锡尧父子俩干了一杯酒,挑着让冯妈高兴的话题讲。 大舅家儿子当公务员升官了。大舅妈养殖的几头大肥猪买了个好价钱。小叔家吃饭早,小叔家堂弟喝多了,刚刚打电话拜年舌头都大了…… 冯妈没胃口,吃不了多少东西。从头到尾她大多顾念着儿子,给夹了不少菜,把冯锡尧面前的骨碟都堆满了。 每家每户的这一天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围一桌子吃个团圆饭,看看春晚摇摇红包,给亲戚朋友打电话拜年,好友群里再抢几个红包……平淡的小幸福,自在满足。 八点半不到,冯妈身子乏去休息了。 冯锡尧斜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拿着手机回几条拜年的消息。 齐乐明在他们几家的小群里发红包挑事儿。整个群连大带小一共八个人,齐乐明发了八个包,每个一分钱。 徐茂辉怼他:小齐子你这点出息! 齐乐明:我这叫点名红包,看看大伙儿都在不在。 大伙儿一块儿撺掇说,到齐了到齐了,齐总赶紧多发大的。 闹腾了好一会儿,谢言给冯锡尧拉了私聊,发了张截图。 截图是个转帐红包,恭喜发财。金额8888。 冯锡尧看着截图里发红包的头像有点懵圈。丁勛给谢言发红包?!卧槽还这么大?!为什么自己没有?! 紧跟着谢言发过来一段语音,几许揶揄调侃:「丁总给我发了个大红包,8888,真是太土豪了。」 第88页 虽然音量调的小,可冯锡尧还是怕被他爸听着,做贼心虚的拿起电话往自己卧室走。 将近一万块,丁勛这是闹哪样? 按着语音刚要回话,冯大少蓦地想起昨天晚上那通电话。 谢言开玩笑说要红包,丁勛说一定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松手撤了语音,冯大少哭笑不得,倒是松了那口憋着不得劲的气。这个神经病,说他什么好! 他不回话,谢言的语音倒是又来了:「唉,我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脸上臊得慌。冯锡尧抿了抿唇,飞快的打了几个字:「你就胡咧咧吧你!」 谢言哈哈一笑,见好就收:「行了不跟你胡扯了,代我跟叔叔阿姨拜个早年,丁总发的红包我谢你一样的。谢谢啊。」 胡乱的回了个新年好,冯锡尧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慢慢斜倒在床上,枕着双手看着天花板出神。 丁勛这会儿干嘛呢?是不是也陪他爸妈看电视呢?哦对,还有他哥一家子,倒是比自己这边热闹。 连带着,又想起几年前那个年初三,冒失的愣头青买了机票飞到a市,就因为自己砸坏了手机联繫不上,结果正赶上自己家里亲戚过来吃饭…… 这傻小子。 正念叨着,傻小子就发来了消息。 万年不变的:新年快乐。干嘛呢? 冯大少勾唇,懒洋洋的放松着身体回消息:正喝酒压惊呢。 丁勛不知所以:怎么了?? 冯大少:丁总咋那么大方呢?我都没收着过这么大红包。 聊天界面先是显示着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直接啪叽发过来个红包。 冯锡尧憋着笑点开。188元。 冯大少不满了,正在一个字一个字按着,打算控诉一下丁勛的小气呢,那边接二连三下起了红包雨。 每个点开都是188元。问题是聊天页面一直在跳出新红包,对面那二货还不改祝福语,就是系统默认的恭喜发财,搞到后来看的冯大少眼花,根本搞不清楚哪个点开了哪个没点开,一气之下干脆扔了手机在边上,眼不见为净。 手机黑了屏又震动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停了。 冯锡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划开屏保先不去数红包,直接甩了个惊恐的表情过去。 土豪丁大爷:压兜钱。爷们儿疼你。 冯锡尧:…… 这现世报来的,真够快的! 不好意思腻歪,可是心里那股发酵的情绪顶的实在难受。冯锡尧揉了揉鼻子,回消息:少跟我嬉皮笑脸,跟你说正事,大过年的别给你父母添堵,听着没?! 丁勛好一会儿没回话,再回过来也是避重就轻:等我这关过了,下次带你回来见婆婆。 给他这声婆婆雷的不轻,冯锡尧正琢磨怎么反击,就听到冯爸渐近的脚步声。 原本挺正常的就当给朋友过年发消息,只是心虚的某人立刻弹坐起来拉了剎车:不扯了,我陪我爸看电视去了。 丁勛:去吧。 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冯锡尧把手机塞枕头底下,抬脚往外走,心里想着好好陪陪老爷子,聊聊天看看电视。儿女大了,这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一直到过了十二点睡觉前,冯锡尧摸出手机看看才发现,说完再见之后,丁勛闷不吭声的又给他发了不少红包。 一手搂过抱枕在怀里死命蹂躏了几下,冯大少憋着嘚瑟大笑拼命蹦跶的念头,从头数到尾……一百个。 18800元。这下心里不仅平衡了,而且有兴奋的睡不着觉的倾向。 深唿吸。钱算什么?冯锡尧你出息的呦!你缺那万把块钱吗? 翻了个身,心里另外一个小人跳出来叉腰辩驳。那能一样吗?那是丁勛一个一个发过来的,多少钱不重要,是心意!心意懂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掐着架,一直折腾到快两点才迷煳着有了睡意。 临睡着前冯大少还转着念想,该怎么回礼有新意又能强压丁勛一头呢? 第50章 变故来的特别快,连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没过完。 丁勛一直没回来,而且从初五开始,联繫一下子就断了。没有简讯没有电话,冯锡尧纵使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小子一根筋的坦白了,还是心存侥倖的拨了电话过去。 关机。 然后那点惆怅和担忧还没来得及发酵,冯妈再度住院了。 这回病情急剧恶化,李主任婉转的讲,估计是不成了。 抗药性导致临床的治疗无效,而冯妈的身体衰败的厉害,加上严重贫血,李主任开的大多是一些营养液,再跟血站那边申请输血用的血浆。所有做的事情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冯家父子俩心里难受,可是毕竟这病前前后后拖了几年,这次的復发又是年前就发生的,俩人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失去理智的责怪医生什么的。 冯妈也有数自己的病情,有天吃过晚饭,精神头还不错的时候,支开儿子去给自己买点东西,就跟冯爸交代了一些事情。 家里的存摺银行卡各种缴费卡在哪儿,密码是什么,后事不要太过操办家里不要挂遗像,先不急着给她大哥打电话怕她大哥吃不消再病倒,等自己走了不要穿寿衣要换上去年她嫂子寄给她那件土黄色的呢子大衣…… 老太太面容平静,没有太过的哀恸。病恹恹这么多年,不是挂心一老一小俩男人,她早都觉得该走了。这么熬着太难受。 第89页 隔了一天,冯家父子俩到安全通道抽菸的功夫,冯爸言简意赅的把冯妈的意思转达了。俩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冯锡尧攥着手指哑着嗓子问他爸,还要准备些什么。 墓地就选在了南山公墓,a市近郊,开车过去半小时,天气晴好能见度高的时候,从汇金那处房子的窗口,能看到南山山尖上的凉亭。 冯爸那一代,家里兄弟三个关系都亲厚,也很敬重长嫂。尤其是冯锡尧小叔叔,因为结婚前在大哥大嫂家借住过小半年,处的真跟一家人似的。 所以初八那天冯妈因为疼痛难忍打了第一针杜冷丁的时候,冯爸打电话通知了自家的俩兄弟。 冯老三在郊区务农,老实巴交的,接到电话什么都顾不上了,心急火燎的拉着自家老太婆和在家的儿媳妇一块儿坐了车到医院,一推病房门叫了声大嫂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看的难受,冯锡尧藉故抽菸,避了开去。 习惯性的摸出手机,划开微信。他跟丁勛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初四晚上丁勛跟他说晚安那一条。 【不早了,睡觉吧。乖。】 眼睛潮了。冯锡尧吸吸鼻子,完全像是到点打卡样的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打不通都习惯了,可是还是忍不住这个动作。要是这时候丁勛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也是好的啊…… 冯锡尧愣住了。继而心脏狂跳起来。 电话通了!不是关机!不是无法接通! 就在电话的嘟嘟声漫长的快要自动挂断之前,那边接了。 冯锡尧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试探:「餵?」 「小冯,我是丁功,丁勛他大哥。」那边语调清晰沉静,完全不打太极直奔主题:「正好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我就直说了,丁小二暂时回不去a市了,你也别急,等过段时间老爷子消消气,我再来想办法。」 心脏砰砰跳的欢实,冯锡尧调整了下-身体的重心,迅速在心里挑拣着重要的问题:「丁勛跟二老出……坦白了?是初五那天?他被伯父打了?严重吗?」 这回丁功倒是没有刚刚那么严肃了,甚至还发出一声轻笑:「他活该。笨得要死。」 冯锡尧更急了。脑子里跑马样的掠过几十种丁勛被揍的生活不能自理的画面,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够呛。 「没事,」笑话完了丁功还是迅速把话题拉回正路:「我妈拦着,揍的不厉害。你放心,也没断胳膊断腿毁容什么的,小二皮糙肉厚的,初五挨了顿打,初六就好了。老爷子现在把他用铐子铐床头上了,钥匙自个儿揣着,比看犯人还严厉。这会儿老爷子气头上,等他消气吧。小二求我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别担心。」 松口气的同时也有点难为情。冯锡尧揉了把脸,低低的道谢:「没事,谢谢丁先生。」道谢出口才觉得不妥。不说上赶着要巴结丁功,可是人情世故这么些来,这种时候喊声丁大哥,也是加分项不是? 丁功也没挑理:「行,跟你说了我就算完成任务了。小冯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小二吗?回头有机会我跟他说。」 「没,没什么……」冯锡尧犹豫了下,脑子里非常不合时宜的跑过几个字,差点让自己笑场—— 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电话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响声,跟着是吸气的动静。丁功应该是刚点上了根烟。 「不用跟我不好意思,想转告什么尽管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小二这情况,我估摸年十五放不出来,二月二能赶回a市算快的。」 心底咯噔下子,冯锡尧有点问不出口:「那丁勛……服个软,也不该硬顶着……」 「怎么服软?」丁功叼着烟,声音有点含煳:「老爷子这几天卯足了劲跟他那些老战友联繫,尤其家里有适应未婚女青年的。你懂吧?这个犟种这会儿要是低头了,铁定给压着相亲去了。唉我也是服气,谈个恋爱就他妈智障了。这种事要坦白,怎么就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要让你俩气死。有一万条路通罗马,非要选那条滚刀山硬碰硬的,这智商,啧啧,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是我弟弟。」 话里话外的,丁功算是连着两个人一块儿给骂了。 只是这人脑子活,为人处世极有分寸,同样是直统统的骂人,丁功和他家小二丁勛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脸上火烧火燎的,冯锡尧讷讷的说不出话。虽然自己是劝过丁勛不要坦白不要交代慢慢来,可是内心里,他冯锡尧何尝不曾心存侥倖?说不定丁勛回去出柜,态度诚恳点儿,丁家父母那关就会过了,以后的路也能好走一些…… 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倾斜了,冯锡尧低头用鞋尖轻踢着地面,把丁功纳入了自己人可信任的行列。 消防通道的大门突然被大力推开,跟着门一块儿的,是冯小叔家堂弟的大嗓门:「哥,我们先回去了,我老子说了,大娘有什么事儿,你千万记得给我打电话哈。」 冯锡尧这个堂弟大咧咧的,话都说完了才发现他哥在接电话。不好意思的拍了拍嘴巴,做手势表示自己先走了。 「丁大哥我等会儿给你电话。」冯锡尧掐了线,先跟着堂弟出去送客。 看着小叔和小婶眼睛红通通的,自己心里也不得劲。 「尧尧,」小婶婶抹了抹眼睛,抓住冯锡尧的手吩咐着:「多陪陪你妈,她最疼你,看着你心情也能好点儿。饭还得吃,听大哥说,你妈这两天都不怎么吃饭,人不能断饭啊,老人说……」 第90页 冯小叔瞪了自家老婆一眼,打断她的话:「胡咧咧什么。尧尧,你弟在家也没事,你有什么要张罗的让他去跑,别客气。」 寒暄了几句,冯锡尧看着小叔一家进了电梯,这才往回走。 冯妈说了一会儿话累了,冯锡尧进病房的时候,冯爸刚好帮她放平病床,拉上被子让人睡一会儿。 「你二叔他们晚上过来。」冯爸站直身体,顺手捶了捶腰,小声交代:「李主任让到楼下药房去买那个什么营养口服液,牌子告诉我了……」 「我去吧。」冯锡尧抬过边上椅子,轻拿轻放搁在冯爸身边:「您歇会儿。」 下了楼买了东西,冯锡尧站在花坛边上给丁功回电话。 对方接的很快:「有事你就忙,不用回给我了。刚要跟你说,电话都挂了。怎么了?」 今天天气不好,天上飘着若有若无的牛毛细雨,阴沉沉的。有两个护工推着堆满换洗床单的床架子行色匆匆的走着,轱辘擦过不太平整的水泥地面,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小沈,唿吸科48床是你护理的吧?赶快回去,老太太不行了。赵主任他们进去抢救了!」二楼窗户那里探出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冲着推床架子的护工喊。 稍微矮些那个护工一口胶东口音,嗓门极大:「哎,来了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人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冯锡尧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是这几天闻多了却还是不习惯的气息。 「你在医院?」丁功很敏锐的捕捉到这边的动静:「老太太病了?」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疲惫和压力莫名的扑过来,顶的冯锡尧喘气都不均匀。缓了缓神,冯大少嗯了声:「癌症晚期,復发了。」 丁功声音跟着肃穆起来:「什么方向的?b市这边我认识几个老专家,有需要你说。」 「谢谢丁大哥,」真改了口叫人,也就第一声有点难为情,后面自然而然也不觉得怎样了:「血液病,治不了。养了四五年了,这次復发……」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丁功嘆口气:「已经这样了,放宽点心吧。多陪陪老太太,心情好对病情也有帮助。」 顿了顿,丁功像是钻到冯大少脑子里一样:「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好受。特想小二陪着你……这样,你给我几天功夫,过了十五,我豁出去被老爷子揍一顿,帮你把小二偷出来。」 第51章 冯妈这个病时好时坏的,一时间也只能这样维繫着,等待没有办法的最糟糕结果。 所有人心知肚明是拖时间,也没有办法。 李主任私下里跟冯家父子俩谈了下,眼下也用不着什么药物治疗,其实可以回家歇着。病人在熟悉的环境里更能好好休息。 谁知道这件事跟冯妈一提,居然被老太太一口回绝了,还是绝对不容商榷的那种。 病房再怎么好也是病房,怎么可能比家里舒服? 冯锡尧这几天公司医院家里几头跑,心力交瘁,口腔里面生溃疡,疼的连饭都不想吃。 身体累,心更累。 十五元宵节那天,冯妈看起来还挺精神。前一天下午输过血,脸色也红润不少。 早上起来喝了半碗小米粥,冯锡尧逗老太太开心,会要给她煮元宵吃。当然这只是开玩笑,眼下老太太的身体,哪能吃那么不好消化的食物。 冯妈倒是想起来了,半坐着靠在病床上,跟父子俩轻声慢语的聊天。 「回头等我好了,咱去郊区买个院子,自个儿种点菜,养几只鸡。猪就不养了,太臭了还招苍蝇蚊虫……」老太太回忆起旧事,眉眼间带着憧憬的淡淡喜色:「小时候住在乡下,我哥淘气,做了弹弓,拿家里的芦花鸡练准头,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让我妈好顿揍……我那时候每天起床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去鸡窝看看,看看那两只母鸡前一天晚上下没下鸡蛋。有时候赶巧,鸡蛋还是热乎的……」 「行,」冯锡尧顺着唠,就手帮妈妈把被角掖严密一些:「我帮你们盖个小别墅,院子里再养只狗看家,金毛怎么样?」 冯爸也加入进来:「现在这些猫狗的,都金贵着呢,还得吃猫粮狗粮什么的。我小时候家里养的土狗就吃剩饭剩菜,一样活泼精神,看家护院是把好手。可惜后来吃死耗子给药死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谈兴正浓,冯锡尧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拿出来随意看了眼,冯锡尧心里咯噔下子,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冯爸。 是他大舅,冯妈的大哥来电。 冯妈这次復发,怕对方担心一直瞒着。眼下不知道是不是知情了,或者是单纯的元宵节问候电话。再或者最糟糕的情况并发了…… 心思转的飞快。冯锡尧若无其事的掂着手机,也不说是谁来的电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冯妈果然误会了:「儿子你公司有事去忙正事儿,别耽误工作。」 笑了笑没反驳,冯锡尧转身出了病房,一直走到楼梯间才接通电话。 「小尧,你妈妈电话怎么关机了?」打电话过来的是他舅妈。 「没电了吧,」冯锡尧笑笑的,先开口问候长辈:「祝大舅舅妈元宵节快乐。」 舅妈笑呵呵寒暄了两句,揪着不放的把话兜回来:「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前天打电话就是关机,今天还是。小尧,你跟舅妈说实话,是不是你妈又犯病了?」 第91页 心底挣扎了好一会儿,在说和不说之间犹豫着。 冯爸恰在此刻跟了出来,做口型问他,是不是大舅电话。 看着冯锡尧点头,冯爸示意自己跟对方说,接过了手机。 电话打了五分钟,冯爸跟夫人娘家唯一的亲戚交了底。毕竟到了这个时刻,真要人没了,总得见上最后一面。 挂了电话,俩人面面相觑。 冯妈大哥糖尿病加重,就这几天的事儿,腿疼的走不了路,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你舅妈意思,不能跟你大舅说,着急上火的,怕你大舅再出事。」冯爸嘆气:「明天你舅妈找藉口跟你表姐过来……见你妈一面。回去别说你大舅的事儿,两边瞒着吧。」 相顾无言,开了一道缝隙的窗子外,汽车驶过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又慢慢变远。 「你妈不肯回家,」冯爸摸出烟盒,递给儿子一根:「她不愿意在家里走,怕家人心里舒服。」 「怎么可能不舒服,」冯锡尧红着脸红着眼:「那是我妈,真要没了,还能害怕怎么着?今晚就搬回去!」 「顺着你妈意思来吧。」冯爸这些日子也憔悴了不少,年前染的头髮,髮根又生了白,更多了:「咱俩是不怕,可你把她惹急了,对她好吗?」 心里大恸。冯锡尧狼狈的低头,一滴眼泪无声的泯灭在楼梯间灰色的地面上。 冯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人活一辈子,早一天晚一天的……这都是命。」 * 正月十六晚上,终于有了一件让冯锡尧高兴的事儿。丁勛回来了。 安顿好舅妈她们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下,才出了大堂抽根烟的功夫,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b市。 迟疑了半拍,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冯锡尧夹着烟接通了电话。 丁勛坐的航班已经在a市落地了。 电话里简洁的三言两语,惹得冯锡尧红了眼眶。 其实什么煽情的都没说,可是那股松口气的感觉过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情绪宣洩。 就好像小孩子摔了一跤,爸妈不在身边不会哭,一旦看到爸妈,就算已经不疼了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一样。 人在亲近之人面前不设防,好的坏的高兴的悲伤的,有人分享有人分担,那是人的本性。丁勛之于冯锡尧,就是这样的存在。 今晚冯爸坚持在医院陪护,冯锡尧送过舅妈就打算回家的,明天早上再过来医院。 琢磨了下自己这里到机场的距离,冯大少无声嘆口气,还是放弃了去接人的矫情念头。 开车前就手给新号码发了条简讯:「直接打车去新城吧。」 丁勛很快回信息:「好。」 才放下手机,丁功掐着点儿似的电话打进来,用的还是丁勛的号码:「小二该落地了。」 冯锡尧特别感激:「谢谢丁大哥,刚跟他通过电话。」 丁功笑:「这边老爷子的雷霆之怒明天再说吧。你俩不用管,我有办法。我就跟你说一声,小二走得急,什么都没带。这私奔的架势有点难看,你担待着点儿。」 饶是心情沉重,冯锡尧还是被他这句话逗得弯了嘴角:「您放心。」 回到小公寓,估摸着丁勛快到了,冯锡尧烧了壶热水泡了点红茶。 不大的房间里飘散开暖暖的茶香,哪怕冯锡尧对这个没什么研究,依然觉得很舒畅。 放松又宁静。 丁勛回来了。 长这么大,不曾有过这种依赖的感觉。这不是金钱或是物资上的依赖,而是精神上得到饱足的踏实感。就像那句老话讲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丁勛就是他的高个儿。 一直紧绷的神经陡然间放松下来,加上身体的乏累,昏昏然要睡不睡的功夫,门铃的响声一下子把冯锡尧惊醒了。 从沙发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冯锡尧翻身下地光着脚去开门。 「锡尧。」拉开的房门外都没等看清楚人,冯大少就被结结实实卷进一个还带着外面寒凉温度的怀抱。力气之大,是恨不能把人生生嵌进身体的力度。 「哎哎,别这样,矫情了啊。」冯锡尧给对方的冲劲撞的脚下轻微趔趄半步,含着笑几分无奈的摊开手。只是两秒钟后,思念疯狂而至,冯锡尧也回拢了手臂,抱住了对方的腰,贪婪的深唿吸,几分含混带着鼻音:「今儿怎么这么热情……」 印象里,丁勛一直是个情绪稳定且内敛的人,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情绪化的时候少之又少。 丁勛没松手,甚至那股铁箍样的劲儿也没松,就势推着冯锡尧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带上门,稍一低头就吻上了心上人的唇,迫不及待。 半个月不见的惦念,混合着妈妈病情带来的压力和难过,冯锡尧的情绪被带动的几乎难以遏制,兇勐反弹。 互不逞让的逐鹿之战你来我往,谁都不肯服输,比起情人间的缠绵,这个吻更像是一场战争,带着男人间天生的好斗因子,杀伐果断。 直到唇齿间漾起淡淡的铁锈咸腥味儿,混着些许菸草气息斑驳芜杂。直到彼此间的亲密纠缠慢慢缺氧唿吸不稳。 雄性动物撕咬般的亲吻慢慢平息下来。两人却都有点捨不得如此难得的时刻,唇舌轻啄着,好像蝶恋花,眷恋不去,平添了点儿说不出的缱绻气氛。 第92页 难为情姗姗来迟。冯锡尧轻杵了丁勛一把:「松手,肋骨都给你勒断了。」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却在小别重逢后这般的炽烈。 丁勛没松手,额头亲昵的抵过来,喃喃的嗓音都哑了:「度日如年。」 手臂滑下来反手跟他十指交握,冯锡尧挣出身来,装作很无意的用手背蹭了下湿漉漉的唇角—— 激吻后的涎水什么鬼啊啊啊,好丢脸…… 「过来坐,刚给你这么撞一下,都要散架了我。」嘴唇火辣辣的,感觉被这厮咬肿了。冯锡尧转移注意力的瞄了眼挂钟,吓一跳:「怎么这么晚了?」 「今天飞回来我爸不知道,我怕他一气之下再安排人来逮我回去,飞机落地给你发过消息,我就把手机卡扔了。」这番解释倒是说明白了为什么刚刚电话打不通了:「让计程车找了好几家通讯营业厅想办张新卡,都关门了。」 「我有个联通送的号。」冯锡尧坐下,给他倒杯红茶,温烫的感觉刚刚好:「等会儿我拿给你先用着。不是我说你这是干嘛,有那么夸张吗?你家老爷子真要气狠了来找你,手机卡扔了就没事了?幼稚不幼稚?」 「总能缓一缓,让我想办法。」丁勛也不嫌烫,一口气喝掉红茶:「再来一杯。」 好气又好笑,冯大少乖乖给人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喝,没人跟你抢。」 丁勛定了定神,简略的把这半个月的情况说了一下。 「老爷子气着了在我意料之中,本来想着忍一忍,等他气消了再说,可是丁功告诉我你妈妈的情况,我就待不住了。怎么样了现在?」 「不太好。」提到老太太,冯锡尧脸上的笑容淡了:「目前没有药物治疗,就是一些营养药和输血。这两天偶尔疼的厉害,要打杜冷丁。」 稍一思忖,丁勛有条不紊的安排:「我回来了,公司那边的事儿你就先别烦了,我帮你一併处理。」这个时候丁勛倒是忘了自己承诺的,只做个不越权的职业经理人了。好在那是玩笑,两人走到这一步,也不会去猜疑忌惮有的没的:「一来你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眼下阿姨的情况需要你有个好身体去陪护,不能自己先倒了。二来你有空就去医院,其他要办的事情跟我说,我帮你跑腿代办。」 一进门就拥抱缠吻,直到这会儿说话,冯锡尧才有精神仔细打量丁勛。 不看还好,这么认真一瞧,冯总心疼了。 人瘦了,看过去精神也不大好,眼底有血丝,下巴上有胡茬儿。可怜见的,整个一潦倒的流浪汉。 「瞧你邋遢的,」冯锡尧伸手在男人额头上弹了个脑奔儿,推他:「行了,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我给你找。日子还长呢,不急在这会儿,先睡觉休息养精神。」 第52章 两人分别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十二点多了。 伸手关檯灯的功夫,冯锡尧勐的想起来了,掉头过来捉丁勛手腕:「哪只手给铐了?我瞧瞧。」 丁勛没提防,恰好被抓的左手就是那只,躲闪不及,腕骨处一片破皮渗血的伤处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了冯大少视线之下。 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郁深沉,眉头不自知的拧了起来,拇指极轻的在伤处周边摩挲着。 看他不出声也不说话,丁勛有点心虚,试着挣出手来:「没事,看着吓人,就一层表皮,明天就好了。」 「你是傻-b吗?」冯锡尧语气很沖:「你打小在部队大院长大,不知道手铐不能挣吗?!」 丁勛难得低声下气:「是我不好,我急昏头忘记了。我傻-b,你别气,生气了睡觉影响健康,还会做恶梦。」 给他的说词气笑了。冯锡尧特想狠狠摁一把伤处让他知道疼,下次不再冲动。可想了又想就是下不了手,捨不得。 气唿唿的一把甩开丁勛的手,冯锡尧翻个身背对着男人,眼不见心不烦:「睡觉!」 檯灯关了,房间里一片昏暗。 丁勛伸手去扳他肩膀,却被冯大少赌气的拍掉了。 「不是没事吗?没事睡觉!」 丁勛唿口气,没再招惹他,翻身躺平,愣怔的看着灰濛濛的天花板。 一分钟都没有,烦躁的某人一掀被子坐起来,跳到地上把地板踩的咚咚响,灯也不开的,三步两步下了楼梯。 黑暗中传来拉抽屉的动静,跟着坐起身的丁勛只能看见楼下冯锡尧一个模煳的轮廓,蹲在角柜那里,动作很大的翻找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冯锡尧一阵风的卷上来,单膝跪在丁勛这边床沿,就手打开檯灯:「我这儿没碘伏,找着俩创可贴,你凑合凑合。」 我没事三个字都到嘴边了,丁勛乖乖点头:「行。」 恶狠狠的某人嘴巴凶得很,一边动作轻柔的帮人粘创可贴,一边毒舌骂人:「再干这种蠢事,我管你去死,创可贴也不给你贴。」冯锡尧明明知道这伤处跟自己有关,可是那种混着心疼气恼的无力感让他无处发泄,只好不讲理的迁怒给病号。 伤处大,两个细条形的创可贴勉强遮住了最严重的地方,还有些红肿破皮的地方露着,看过去有点可笑。 「就这么着吧。」冯锡尧也没办法了,粗鲁的帮人把灰色家居服的袖子放下来,抬脚上床钻进被子:「关灯睡觉。」 背后窸窸窣窣的。 第93页 冯锡尧看不到,可是他感觉的到。 床垫往下陷了陷,很明显丁勛重新躺下后往自己这边靠近了一些。他的身体没有挨上来,可是冯锡尧觉得整个后背都被对方的体温烤热了。 自己怎么就幼稚的跟个小学生似的?冯锡尧在黑暗中抿紧嘴唇。 这人是又傻又愣,可谁让自己看上了呢?被关了禁闭吃了苦头,连手腕都伤着了,自己还没给个好脸子,哎…… 「锡尧,」身后的声音近在耳旁,全环绕立体声低音炮效果:「你别生气了。我知道这次是我欠考虑太莽撞了,以后我跟你商量着来。你别生气了。」一着急又成了那个笨嘴拙舌的老样子,什么好听的,能哄人的话都讲不出来。 冯锡尧嘆口气,挫败的翻过身来,伸手亲昵的揉了揉男人的耳朵。他的耳骨硬,头髮也硬,老话说这种人特别有主心骨,不听劝。 「你大哥说得对,通往罗马的路有一万条,咱俩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行了不扯这些了,我不是气你,是……早点睡吧,我明早起来还得去医院。」 丁勛特别老实的嗯了声,躺平放松了身体。 过了好一会儿,丁勛迷迷煳煳要睡着的时候,耳中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嘆息和呢喃。 「傻子,我是心疼你。」 * 冯锡尧在医院碰到个熟人。 当时冯锡尧出门到医院大门口去给老太太买小米粥,一个戴着口罩遮住大半边脸的女人都擦肩而过了,陡然间又站住脚转身,几分迟疑的叫了声:「冯,冯总?」 冯锡尧跟着转身,看着女人摘了口罩,露出一张依稀有印象的脸。 这人他知道,曾经是公司销售部员工,还追求过自己。窘的是他忘记对方名字了。 「戴晴。」比起几年前追求冯锡尧时候青春正好的小丫头,眼下的戴晴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落落大方:「好久不见,冯总新年好。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 冯锡尧展颜一笑:「新年好。」 想起当年小丫头青涩却勇敢的追求,在自己拒绝后没多久就办了离职。这样算起来,也是七年多没见了。 「要当妈妈了?恭喜。」看到戴晴千鸟格羊绒大衣下遮不住的肚腹,冯锡尧开口道喜。 戴晴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洋溢着小女人的幸福:「五个月了,今天过来做产检。冯总这是?」 「家人有人住院。」冯锡尧无意深谈,转了话题:「现在哪里高就?还在行业里吗?」 「嘉业地产。」戴晴拢了下头髮:「小公司,比不得紫勛。这几年冯总生意越做越大了。」女人迟疑了一下:「前段时间,我听说丁总回公司了。」 想不到对方会说这个,冯锡尧愣了一下,含混嗯了声:「做生不如做熟。」这些年他跟丁勛的恩恩怨怨,倒是大半个地产圈都知道。谁都知道俩人因为分赃不均闹掰了,看笑话的有,可也忌惮于紫勛这几年的势勐和冯锡尧的不好惹,没人当面提起。 戴晴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档口一个男人抓着车钥匙气喘吁吁小跑过来,伸手去搀戴晴:「让你慢点走,等等我。」 「我老公。」戴晴给俩人做介绍:「冯总,我原来公司紫勛地产的领导。」 两个男人客气的握了握手,随意寒暄两句,这样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偶遇也就画上了句点。 临别的时候,戴晴落后她先生两步,唇角带着释然又瞭然的笑意,几分调皮轻声问了句:「冯总你追到心上人了对吗?」 愣怔了一下,冯锡尧笑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当初,戴晴看出来了。放手时候那个告别的拥抱,小丫头说过,你会追到的。她还记得。 日头正暖,微醺的风拂过脸颊,路边广玉兰的枝头隐约冒了新绿,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冯锡尧低着头给丁勛发了条信息:「想你了。」 ………………………………………… 冯妈的病就这么拖着,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礼拜。 谢言他们那边瞒不住了,仨人约了一起到医院来探望,出门又把冯锡尧好顿埋怨。 「老大你这事咋整的?要不是聚会你推三阻四的不来,连我上门去看老太太都拦着,我还想不到这方面呢。你打算瞒着我们到啥时候?」齐乐明不满的嘟囔:「哥几个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搭把手跑跑腿的还做不了吗?」 徐茂辉抽着闷烟,没好气的:「这么多年兄弟白做了,掰吧。」 知道他是说气话,冯锡尧也不较真,好声好气的诚恳道歉:「是我不对,三位大哥给个面子,原谅小弟这回。」 谢言出声和稀泥:「行了都别说了,见外伤人的那些话省省吧。咱们几个都拿老太太当自家妈似的,晚上排个班轮流陪护,让老爷子和锡尧也能歇歇。」 徐茂辉和齐乐明俩人没二话,齐刷刷点头:「老谢你说的算。」 「不用不用,这个真不用。」冯锡尧连忙推辞:「我不是跟你们客气。你们也看着了,老太太情况不太乐观,有时候都犯煳涂说胡话了,指不定就是这个月的事儿了。我和我爸晚上走不了。心意兄弟领了,都回去,真有事我打电话给你们,过来帮忙就行。」 站楼下住院楼门口说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三个人安抚住,冯锡尧那颗心还没落回肚子里呢,丁勛来了。 第94页 「买了海参粥。」丁勛停好车,拎着食品袋大步走过来,跟几个人点头打招唿,说话一点不避讳:「晚上我陪你在医院值班。」 三双眼睛齐刷刷对着冯锡尧行注目礼,冯大少只觉得心脏病都要犯了,一排乌鸦卖力的唿扇着翅膀从头顶哇哇的飞过。这真特么太尬了…… 谢言知道俩人好了,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倒是沉不住气的齐乐明,白了丁勛一眼,气唿唿的又甩了一记卫生球给他老大:「老大你这就不对了,刚说什么来着?怎么我们就不能陪丁勛就能——」 「行了你快闭嘴吧。」谢言真心拿齐乐明没辙,半强迫的扯着他胳膊往停车场走:「走了。」眼下不是说开的场合,时间地点都不对,他还得跟齐乐明打个预防针。 徐茂辉皱着眉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了几眼丁勛。 丁勛就那么磊落的任他打量,丝毫不见侷促。 「冯儿,过来。」徐茂辉勾住冯锡尧脖颈:「你送送我。」明显这是要避开丁勛有话说。 冯锡尧只来得及给丁勛使了个眼色,至于对方领会多少,看天意了。 走出一里开外,跟前面的谢言齐乐明也有着不近的距离,徐茂辉松了手,单刀直入:「你跟他处对象了?」 冯锡尧脸上讪讪的,胡乱的伸手到口袋摸烟:「这不是一直没倒出空跟你们说么?谢言说年后聚聚再说的。」 徐茂辉自言自语的:「还真他妈让我猜着了。」男人不自觉往住院楼门口望了眼,丁勛还拎着食盒杵在那里,居家好男人的样子特别刺眼。 咬了咬牙,徐茂辉沉下脸,宁可当这个恶人了:「按说你俩在不在一块儿没我说话的份儿。你家里那边我不说,前些日子年底应酬,刚好听到跟你俩都有关的事儿,你听不听?」 「不听。」冯锡尧淡淡的笑:「跟我们俩有关的事儿,跟不相关的人有鸡毛关系?」 他说这话本没别的意思,只是一竿子不经意打翻一船人,惹得徐少大怒:「我他妈是不相关的人吗?冯锡尧你行!」 「我不是说你。」冯锡尧也有几分着恼:「外面嚼舌根子的人那么多,挨个听他们说什么我犯的着吗?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徐茂辉气的要命,手指点着他鼻子:「你、你,冯锡尧你真——」 「好了。」冯锡尧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递根烟给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没心思想那些。」 两人相对无言抽完一根烟,徐茂辉下定决心的摔了菸蒂,语速飞快:「不是乱嚼舌根子,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丁勛。当初他在里面待了十个月,以他的本事,你不觉得蹊跷吗?」 冯锡尧打个哈哈:「这个他还真跟我讲了。赖三当时想找他合作,丁勛不想明面上得罪赖三,就乘机在里面多待了段时间。」 「煳鬼呢?」徐茂辉嗤笑:「那是五星级酒店啊?说多待段时间就多待段时间?舒服咋的?再说了,就他那么雄厚的身家背景,他犯的着害怕赖三?」 心里突的乱了个节拍。冯锡尧盯着徐茂辉眼睛,笑意不达眼底:「怕不怕或者他有什么想法,起码这十个月的牢狱之灾都是我起的因。」 徐茂辉一拍脑袋,脸上是要被他气死的表情:「谈恋爱变弱智……行我不说他坏话,我不瞎bb行了吧。我就告诉你,这话我是从一个道上混的、比赖三强上百倍的主儿那里听来的。丁勛当时找了中间人,让律师和黑道一块儿想办法,要把你弄进去,不是你搞他这种过家家的玩法,是一击即中板上钉钉翻不了身的那种罪证!他等着你去死,自己再堂皇的出来,才是对你最大的反击,冯锡尧你他妈懂不懂!」 第53章 「丁勛,你想过我死吗?」快半夜了,两人站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抽菸解乏。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扔出去,冯锡尧赌气的都不去看他。 丁勛愣了一下,反应极其敏锐:「徐茂辉跟你说什么了?」 自嘲的笑笑,冯锡尧深吸口烟,让唿出的烟气缭绕着遮蔽住表情。 「就你在看守所那时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多说没意思,算我矫情了。」 丁勛扔了烟,一把抓住冯锡尧的手腕,迫着他转过来跟自己面面相对,无处躲避:「我们俩现在还有什么话是不能摊到明面上说的?」 堵心了半下午那点委屈挨挨挤挤的,一下子冲到了喉咙口。 「你在里面带了十个月,根本不是因为赖三,或者说主要原因不是这个,对吗?」 丁勛脸色变了变,有点狼狈也有点懊恼:「是。赖三当时找我确有其事,可是不是决定性原因。」男人有点委屈,声音都低了:「闹腾那么久,我就想不到你那么狠心,居然把我往看守所里弄。咱俩今天话说开了,哪儿说哪儿了,以后不行再翻旧帐行吗?」 看到冯锡尧点头,丁勛理了理思绪继续,这回完全不再遮掩:「我哥当时正好公干去了部队,伸手不到我这里。一开始我真是气的要死,又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惦记着你那点小心思,打官司闹着玩无所谓,不能真伤到你。谁知道你下这样的狠手。你知道吧,人在气头上就容易犯浑。我当时就委託律师帮我找厉戎,就a市最大那个混黑道的头儿。我就一个目的,让他们不惜代价黑白两道一块儿,作伪证还是怎么着也好,一定要把你弄进去,然后我才以清白之身出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这事儿差不多了,我又后悔了。」男人抓了抓鬓角,嘆口气:「费大律进来跟我商量的时候,我让他停手了。不信你可以问费大律,当时这事儿他一定记得,因为他那时候看着我的表情,就跟看傻子似的。」 第95页 「我没不信你。」冯锡尧吁口气:「坦率的讲,当时把你弄进看守所我就后悔了。那时候,是我先惦记上你的……我在想这样恶劣的手段一出,这辈子估计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甘心。另一方面又想,不往来就不往来吧,自己也早点死心……嗐,挺矛盾的。」 话说开了,两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既然今天翻旧帐,」丁勛看着冯锡尧,慢悠悠的:「就一起翻干净算了。以后往前看,不再提这些。冯锡尧,」男人表情不善:「说来听听,这几年你身边换过几茬小情儿?都男的女的?你别急着煳弄我,我先表个态。从咱俩闹掰那天开始,林桐你知道的,也就一个半月吧,就掰了。再后来就一个都没有,出去应酬那些公主少爷之流的也没有。」 说起这个,冯大少瞬间觉得矮了半截,强词夺理:「翻这个旧帐就没意思了吧?那时候咱俩是仇人状态好吗?」 「你说你先对我动心的。」丁勛扬眉,不松口:「一边心里惦记着我,一边床上还有别人,冯锡尧你渣不渣?」 明明知道他这逻辑有问题,冯锡尧还是给说的一张俊脸宛如火烧:「我又没吊着你,还不行我想着改邪归正,一心向好了?丁勛你太幼稚了,算了不说了。」 「找小情儿就是一心向好了?」丁勛一口咬死死活不松口的架势:「像你前段时间打算结婚那个谁谁,名字我记不得了。我承认那不算,我也没立场指责。可你那什么主持人,还搁我面前炫耀来着。花钱养着的……改邪归正?」 冯大少恼羞成怒:「滚犊子!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老子就这样。我回病房了。」 「阿姨睡着了,觉轻,你又一身烟味,急什么。」丁勛直接拉着人壁咚,单手撑在墙上,清晰凛厉的眉眼迫近,唿吸缠绕:「说不过就胡搅蛮缠?嗯?给你出息的。」 丁勛的强硬让冯锡尧又兴奋又有几分胆怯理亏:「就张倩一个。你可能不记得了,她原来当记者时候,採访过你。」 一个早被归到前尘往事里面的女人突然被翻出来,冯锡尧至今仍记得自己当时阴暗的心理。 张倩採访过丁勛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某次酒局上正好碰着冯锡尧,别人介绍这是紫勛地产的冯总,张倩眼睛发亮,问起丁勛—— 「她跟了我两年吧,我送了她一套房子。两清。」 丁勛呆了一会儿,无力的一头磕在冯锡尧肩上,闷闷的:「我不爽。」 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大脑袋,冯大少憋住笑:「行了,咱不说了,都过去了哈。以前我有不对,你也有不是,咱一笔勾销,谁再翻旧帐谁小狗。」 话说开了,两人一起蹑手蹑脚回病房。 冯妈还在睡着,就是不太安稳的样子,眉头皱着,手指偶尔痉挛似的抽搐。 动作很轻的坐在椅子上,冯锡尧指了指窗户底下那张放平的陪护床,示意丁勛去睡一会儿。 丁勛也不跟他推让,作势指了指自己的腕錶,又比划了个二,意思自己睡两个小时换冯锡尧。 有点想笑,这样的丁勛…… 四周很安静,病人和陪护的家属都睡了。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从房门上的玻璃窗映进来,大理石地面上泛着冰冷的光泽。 眼睛有点涩,可是睡不着。 冯锡尧就那么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心底里的脆弱无助在深夜里压抑不住的翻腾上来。 这几天,冯妈状态不太好,有时候昏睡,有时候犯煳涂说胡话,也有时候清醒着,跟冯爸和儿子说会儿话。 他们聊了很多冯锡尧小时候的事儿,芝麻绿豆的,记得的不记得的。此刻翻拣出来,都带着柔和润泽的光芒,是岁月沉淀之后掌心跃动的小小温暖。 冯妈说,冯锡尧八岁那年暑假,有天出去玩回家,兴沖沖的拿回家一枚鸡蛋,还是枚软壳蛋,说是自己在隔壁缝纫机厂的家属院里捡的,让冯妈炒给自己吃。后来才知道,是冯锡尧他们几个淘小子,在家属院玩游击战的时候,追着不知道谁家的芦花母鸡大喊着沖啊杀啊的,还拿小石子丢那只可怜的鸡,结果那只母鸡受了惊吓,一边疯狂的拍着翅膀跑一边咯咯乱叫,然后很怂的下出一枚软壳蛋…… 冯锡尧换了个姿势,抿了抿嘴角,伸手轻轻把冯妈额前一缕头髮拂到耳侧。 「……尧尧……」冯妈闭着眼睛,含混的呓语:「……多穿点……下雨了……」 后半夜三点多钟,冯锡尧刚躺下没一会儿,就被冯妈的动静吵醒了。 「妈没事,你别在医院待着……儿子,这里有人要害你,赶紧回家,别出来……」 迷迷煳煳越听越不对劲,冯锡尧浑身一激灵,彻底醒透了。 撑着身体坐起来,冯锡尧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头看过去。冯妈正抓着丁勛的手,表情紧张的叮嘱呢。 而被犯了煳涂错认的某人一点不见慌张,反手握住冯妈干瘦的手,半弯着腰压着嗓子,耐心十足:「不怕,你儿子这么厉害,谁能害得了……您再睡会儿……」 听的有点忍俊不禁,冯锡尧也不急着过去,看丁勛戏精附体的怎么继续演。 「不行不行,」冯妈急的上半身都微微抬起来了,手上青筋暴露:「那些人有枪,你赶紧走,回家躲起来……不行,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 第96页 「好,我一会儿就回家。」丁勛轻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背,神情专注,是以根本没发现他怕吵醒的冯锡尧已经醒了:「机密我就不问了,咱守法……」 听着儿子同意回家,冯妈松口气重新躺好,神神叨叨的:「我连你爸都没告诉,尧尧你可不能到处乱跑,听着没……」 无声嘆口气,冯锡尧翻下陪护床站起身。他妈这是又犯煳涂了,连自家儿子都认不得了。 算了,既然他妈错认了丁勛是儿子,那自己这个真正的儿子就充当儿子好友丁总吧。 「阿姨,」冯锡尧清清嗓子,走到病床边,配合的开口叫人,顺势握住冯妈的另一只手:「这会儿天还没亮呢,您再睡会儿。」 老太太疑惑的把目光投向冯锡尧,嘴唇嚅动了下。 丁勛跟冯锡尧对上眼神,心领神会。正要重新介绍一下「儿子的合伙人」,冷不防冯妈开口了。 「孩子,尧尧惹你生气了?你怎么连妈都不叫了?」 冯锡尧,丁勛:……!! 「您,」丁勛硬着头皮问了句:「您不记得他是谁了?」 「怎么不记得!」冯妈摇头嘆气,拍拍丁勛的手,苦口婆心的规劝:「儿子,媳妇儿娶进门是要疼的,可不行欺负人家,听着没?」 媳妇儿?! 俩大男人傻眼了。冯妈不仅把丁勛认成了冯锡尧,还把真正的冯锡尧认成了一个杜撰出来的儿媳妇儿! 哄了好半天,稀里煳涂的老太太就认死理。哪怕说不出儿媳妇的名字,就咬死了冯锡尧是儿媳妇儿,是因为生气了才不理自家儿子,不管自己叫妈的。 啼笑皆非。 冯锡尧看着一脸担忧还偷偷瞄着自己的妈妈,干脆利落的喊了声妈。 只是喊了三十多年的这个称唿,今天喊起来总觉得有点异样。说不出那种复杂的感觉,心酸难受,还有些微的羞赫。 老太太满足了,眉开眼笑,牵着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好孩子……家和万事兴,以后你俩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第54章 「我估计你妈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冯爸叮嘱冯锡尧:「手上其他的事儿能放就放一放,公司那边你麻烦小丁帮你看着点儿。」 这两天冯妈的状况明显很不好,昏睡的时候多,说胡话,有时候不认人,不肯吃饭。 「我知道了。」冯锡尧揉揉眼睛,疲惫的唿口气。 「晚上就咱爷俩轮流值班吧,」冯爸犹豫了一下,转开头看着楼梯扶手:「别麻烦小丁了,也不……合适。」 冯锡尧这两天劳心劳力精神不好,浑浑噩噩的反应慢。听了他爸的话先是惯性的点头,过了几秒钟才惊愕的抬头,心脏不规则的跳动起来。 什么情况?!怎么他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难道老爷子看出什么来了?怎么可能! 紧张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冯锡尧脑子里快速的过着这些日子来他跟丁勛两人之间的互动,不应该啊。 冯爸清了清嗓子,转了话题:「我跟你宋叔打了招唿,他不是信佛吗,也懂这些东西,回头帮着张罗张罗你妈的后事……」 冯锡尧张了张嘴,犹豫着把那些欲盖弥彰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个节骨眼,不管他爸是真看出了什么还是无心之言,只是不想麻烦别人,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儿子,」冯爸抬眼看着冯锡尧。就在冯锡尧心虚到膝盖发软的功夫,冯爸摇摇头:「走吧,回病房看看你妈醒没醒。」 * 「叔叔看出来了?」丁勛一听这话,直接诧异的挑眉:「不可能是看出来的。」慢说俩人在公开场合非常注意分寸,就算是勾肩搭背,正常性向的男人也只会觉得这是兄弟感情深厚,何况还是冯爸挑眉传统保守的老一辈人。 「我也不知道。」冯锡尧几分烦躁:「也可能是我疑神疑鬼。」 「正月十六回来到现在,你、我、叔叔三个人共同出现的场合只有医院。我算算……一共四次。第一次是正月十七我跟你一块儿来医院,就在病房坐了会儿,然后咱仨去楼梯间抽根烟……第二次那天晚上,我下班后带了些点心过来,跟叔叔说了几句话,后来他先回家的……第三次,跟你一块儿下楼吃完晚饭,让叔叔回家休息,说我跟你一块儿值护,夜里还能换着睡会儿,第四次昨天……」 丁勛理思路说到这儿突然停了,转过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冯锡尧。 「怎么了?」冯锡尧有不妙的感觉。 清了清嗓子,丁勛也不是很确定:「如果是知道了,很可能是第三次。」 仔细想了想,冯锡尧一脸茫然:「怎么了?第三次没怎么着啊。连勾肩搭背这样的动作都没有,能看出啥?」 「上楼前,」丁勛慢吞吞的,条理清晰:「咱俩在住院楼下抽菸时候说了会儿话。要是叔叔那会儿刚好下去听着了……」 心头重重一跳,冯锡尧脸色都变了,本能的出口否认:「不会。」 说完不会,两人都沉默了。 那天晚上冯爸在病房一等到俩人回来,就急匆匆的说去给冯妈买碗小米粥下了楼。此刻带着疑问去回想,怎么都觉得老爷子当时的表情和反应不太正常。 「难道,」冯锡尧觉得天都塌了,嗓音打颤,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在之前下去了一趟,刚好碰着咱俩在说话,然后听到了……」冯爸震惊之余,连忙躲回病房,避免被俩人发现他在现场。 第97页 俩人面面相觑。如果真是这样…… 那天俩人抽菸时候讲的话如果被听到,对两人关系都不用猜,百分百实锤。 【我跟我爸说,我要跟你过一辈子,不是心血来潮不是一时兴起,七年前就这么想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脑子呢大哥?你回家前我就告诉你不急在这一时,何况就算坦白,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吧?难怪你哥骂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多年……我想明年带你回去……】 【谁说要跟你回去了?】 【怎么着?你都是我丁家的人了,还不去见公婆?】 「怎么办?」冯锡尧慌的不行,一把抓住丁勛的手腕,手指冰凉:「这种时候不能让我妈知道!绝对不能!」 「你先别慌,都是咱俩猜想的。」丁勛见不得他这样子自乱阵脚,沉声安抚:「就算真的是这样,你算算看这都过几天了?你爸当时没说,现在就更不会说,何况阿姨现在的情况,谁忍心刺激她?」 嘴唇哆嗦着,冯锡尧摸出根烟叼在嘴上,却是连着按了几次打火机都没点着。 「别怕。」丁勛伸手拿过打火机,细心的帮他点上烟:「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跟你一块儿面对叔叔的任何诘问。要是气狠了,让他打我,我皮糙肉厚的,耐打。」 * 夜里十一点多,从下午就一直辗转反侧怎么都不安生的老太太开始含混的嘟囔着喊疼。 冯锡尧弯着腰伸手摸了下冯妈的额头,一手的虚汗。 「我去问值班医生,打针杜冷丁镇痛。」冯爸抹把脸,转身踟蹰着出门。 过了没两分钟,值班医生和护士一块儿跟着冯爸来了病房。 简单问了几句情况,值班医生面有难色:「不是不能打杜冷丁,病人现在身体状况极其虚弱,药剂打下去,很可能会引发不好的反应。我建议还是吃两片药观察下,不行的话再考虑打杜冷丁。」 送走了医生,冯爸嘆口气,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弯了腰温言哄劝:「喝点水吧,一会儿吃了药就不疼了。」 也不知道冯妈听进去没有,咬着牙关闭着眼睛,粗重的唿吸中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哽咽:「疼……疼死了……」 冯锡尧急的红了眼,死死攥住妈妈的手,满是无助:「妈……」 一直到十二点多,原本折腾不安生的冯妈安静了下来。冯锡尧还没等松口气,就见自家爸爸弯了腰,一叠声的喊人:「小梅,小梅,你能听到就答应一声,小梅……」 足足过了一分钟,重新站起身来的冯爸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抹抹眼睛低声吩咐:「帮你妈换衣服吧。」 * 凌晨两点多,丁勛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电话铃吵醒了。 「丁勛,我妈没了……」冯锡尧在哭,听的人心碎。 「好,我马上就来。」丁勛用肩膀夹着手机,飞快的起身穿衣物:「你别慌,也照看好叔叔,别让老爷子伤心过度再昏过去。」 丁勛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冯爸那边来帮忙的朋友,冯锡尧小叔叔小婶婶,不大的单人病房看过去拥挤又压抑。 冯锡尧红着眼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双手抓着床沿,无助的垂着头。 是冯爸先看到了进门的丁勛。老爷子红着眼睛,跟自己的朋友小声交代了句什么,迎了上来。 那一剎那,丁勛有种荒谬的错觉——冯爸会不会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没有。 冯爸拍了拍丁勛的肩头,嘆了口气,就像往常一样。 「叔叔,节哀。」丁勛轻声安慰一句:「都安顿好了吗?有什么事儿您说话,我去办手续。」 冯爸摇摇头,一直强忍着的眼泪随着动作漫了出来。老爷子伸手捂了下眼睛:「我没事,你去劝劝锡尧……医院这会儿不给办,说等天亮再安排。」 半架着把人弄出门,还没等到空旷无人的楼梯间,冯锡尧就崩溃了。 男人弯着腰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泣不成声:「我妈没了……」 一颗心都要被他哭碎了。丁勛深吸口气,跟着蹲下-身,声音沙哑:「阿姨这样走了,以后也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再也不疼了……」冯锡尧哽咽难言,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不遭罪了……」 * 在家布置灵堂,联繫殡仪馆,协调出殡的车子,跟墓园那边对接,来弔唁宾客的安排,酒店的预定…… 冯锡尧被这个巨大的打击弄的心力交瘁,一系列繁杂琐碎的身后事基本上全是丁勛带着齐乐明前前后后操办的。 一直忙了一个礼拜,冯妈的骨灰才在南山公墓入土为安。 家里少了女主人,到处看过去都是空落落的。 冯锡尧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回了家开门就看到冯爸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发呆。 「爸,」冯锡尧控制住情绪:「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楼下超市买点菜。」 冯爸听着动静,略显迟钝的转过身。 不过几天的功夫,老爷子的鬓角全白了,原本总是挺直的嵴背也些微佝偻着,疲态尽显。 「随便对付一口吧,不是还有中午饭店打包回来的菜嘛。」 「再炒两个。」冯锡尧不敢多想。他妈妈生活上特别细心,不管家里上顿剩菜多少,总会给父子俩多炒两道新鲜菜。这也养成了冯锡尧打小就不愿意打扫剩菜、去饭店不肯打包的习惯。 第98页 处处都是回忆。 冯爸显然也想到了。 沉默了几秒,老爷子点头:「番茄炒蛋和炖豆腐吧。」 外面的天气很好,夕阳的暖辉落在楼宇间和地面上,转角处的广玉兰树上冒出了嫩芽,拂面的春风已经褪去的寒冷,温和很多。只是冯锡尧依然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妈妈去世的事情过了这么几天,从疼痛到麻木,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保鲜膜,触碰不到伤口,甚至可以自欺欺人的以为看不见就没关系了。 可是那伤口依然在,除了让时间去一点点沖淡缓释,别无他法。 对于冯锡尧来说是这样,冯爸也是。 第55章 冯锡尧一直觉得,他跟丁勛之间的关系,不说无望那么夸张,最起码短期之内,想要在自家老爷子面前坦陈出柜,根本门儿都没有。 妈妈才去世,老爷子受到的打击那么大,怎么说都不是提起这种事的好时机。 何况冯锡尧心底还横亘着一根刺,不上不下,令他内疚不已—— 他不仅辜负了妈妈的期望,而且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给老太太烧五七那天,父子俩去南山公墓回来,进市区刚巧碰到红灯。冯锡尧拉起手剎出神的望着七十几秒的红灯,不防副驾上坐着的冯爸毫无徵兆来了句:「晚上叫小丁来家一起吃顿饭。」 冯锡尧差点没吓死,惊慌的差点露馅:「啊?叫他干嘛……咳,公司这些日子忙,我又没怎么管,他那一摊子……」 冯爸没吭声,只是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冯锡尧住了嘴,憋了好一会儿败下阵来:「好。」 这些日子丁勛一直一个人住在冯锡尧新城那套小公寓里,忙完工作也知趣的不往冯家凑。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跟冯锡尧发几条语音聊聊天,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毫无营养却对冯锡尧有着堪称奇蹟般的安抚效果。 从妈妈过世,冯锡尧这些日子的睡眠很差。陪着老爷子住在家里,到处都有妈妈留下的痕迹,往往回到自己房间关了灯躺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堪头脑却分外活跃,那些记忆冲击着神经,分外难熬。 疼痛像是水,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渗透到血液里,蔓延全身。 冯锡尧记起很多微小的过往,那是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小事。 他也记得,那天凌晨妈妈是在自己怀里咽下的最后一口气,失了焦距的双眼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方向,半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丁勛跟他漫无边际毫无目的的闲聊就特别有用。哪怕只是些:吃了吗?晚上吃了什么?几碗米饭?下午去销售部碰上王城给大伙买下午茶,结果跟着蹭了一杯咖啡。 丁勛这种润物无声的体贴让冯锡尧很舒心,如果不是要陪伴老爷子,冯锡尧特别想回去小公寓跟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汲取他的温度和力量,让自己能够坚持下去。 从两个人在一起开始,这段时间他们见面最少,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可是与此相反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愈见坚实牢固,不可动摇,那种信任和坚定是任何甜言蜜语都取代不了的。 眼睁睁看着天花板数绵羊的夜晚,冯锡尧就会想,他跟丁勛的感情阵线拖的太长太久,连蜜月期都没过,眼下俨然已经飞跃进了老夫老妻的稳定期。 可是冯锡尧也从来没这么坚定过,不管有什么样的困难在前面等着,他都要跟丁勛这傢伙走下去,死都不撒手。 将来等到自己在病床上的弥留之际,希望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那个人,是丁勛。 * 各怀心事的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 冯爸话很少,酒也喝的不多。二两白酒喝完,面对丁勛的询问,老爷子果断的摆手拒绝了。 一直到撤了碗碟,冯锡尧泡了一壶红茶,三人在沙发上各自落座。 「小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前后张罗着帮忙我老伴儿的丧事。」冯爸清了清嗓子,开始了。 丁勛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叔叔您太客气了,应该的。」 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腰杆挺直的男人。在他眼里,这还都是孩子吶。 冯锡尧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嘣的一声,叫苦不迭。什么叫应该的?这种时候哪能说这么敏感的词语?老爷子再来堵一句什么叫应该的?场面得多难看。 所幸冯爸向来不是刻薄犀利的性子。 「你家父母,」冯爸不自在的移开眼神,掩饰的喝口茶:「知道你俩……」 话题的跳跃性太强,几乎毫无徵兆。冯锡尧傻眼了。 好在丁勛足够镇定,或者说起码看上去足够镇定。 「他们知道,我家里大哥大嫂还有我妈都接受了,我爸那人当兵出身,思想传统比较守旧,还有点转不过弯。不过我是认真的,相信他会明白。」 只字不提自己过年回去被揍的惨样儿,还有手腕上至今未褪尽的手铐伤疤痕迹。 连冯锡尧都要被丁勛这一脸诚恳又道貌岸然的样子唬住了。 冯爸看过去不见生气,倒是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窘迫的神情,目光躲闪着,一径喝茶。 到了这一步,冯锡尧一咬牙,迴避也不是个事儿,干脆直接面对好了。 「爸,我俩不是胡闹。从认识到今天,快八年了……」冯大少抓抓耳朵,垂下眼睑:「我知道您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可是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个机会,别一棒子打死……」 第99页 冯爸一直是个书生脾气,从冯锡尧小时候到现在,出了什么状况都是讲道理居多,基本上没动过手。是以惊闻这么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再怎么都做不出来暴怒翻脸或是直接动手的恶形恶状。 「这段时间,我在手机上也查了一些资料,让自己尽可能客观些,不带偏见。怎么说呢,唉……」冯爸继续灌茶:「这种情况是天生的,我没说你俩胡闹……就是有点转不过弯……」 面对老爷子这种「通情达理」,冯锡尧和丁勛俩人飞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森森的震惊。 不约而同的瞒下了两人不是天生gay的真相,冯锡尧避重就轻:「爸,除了性别原因,我跟丁勛不能得到法律上的认可,其实跟任何普通的家庭没什么二样,都是过日子而已。」不得不说,冯大少还是很了解他家老爷子的脾性的。避开那些会让彼此都不自在的感情方面不谈,条理清晰态度诚恳:「我们在一起八年,时间足够久,足够彼此了解彼此的优缺点,互相包容。我和丁勛都喜欢地产这个行业,彼此配合,在工作上是好搭档。做这个决定之前,我们都经过慎重考虑,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困难,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我大哥从政,特别缜密的性子。他知道后背着我特意来a市看过锡尧,回去之后跟我妈说,锡尧很好,我们彼此能够弥补对方性格上的短板,是非常优秀的伴侣。」丁勛说的脸不红心不跳,逼真的不行。 只苦了旁边坐着的冯锡尧,臊的简直想把脑袋钻到裤裆里。 这他妈……过了啊,不能低调点儿嘛…… 冯爸清癯的脸颊抽了抽,很明显自个儿都听不下去了。 「那个,」老爷子站起身,胡乱挥挥手:「你俩觉得合适,就这么着吧……我就是给你俩提个醒,现在社会对这个……不太宽容,在外面注意点儿……」 这就……过关了? 冯锡尧感觉跟做梦似的,情不自禁看向丁勛,一脸的懵逼。 丁勛勾了勾唇,特别热情冲着老爷子的背影喊了句:「谢谢叔叔理解。我再帮您倒杯茶,慢慢喝。」 冯爸头也不回摆摆手:「不喝了,撑得慌。你们回去吧,锡尧不用陪着我,你爸没那么不中用。」 直到过了一年以后,冯锡尧才在喝酒时候得知老爷子从痛苦挣扎到无奈接受的艰难心路歷程—— 八年了,俩人都好了八年了,这还能拆开吗?难怪几年前大年初三的,小丁莫名其妙的大老远飞回a市跑到自己家。 尤其是冯爸自以为民主的到网上收集了一些类似的资料,看的自己心惊肉跳。什么父母反对儿子跳楼酿悲剧,什么同性小情侣遭家庭反对双双殉情……冯爸越看越瘆的慌。何况冯妈刚走,自己就儿子这么一个至亲了。 感情的天平慢慢倾向接受之后,丁勛任劳任怨的帮着操持冯妈的后事,又让老爷子对其生了几分好感。小丁这孩子,稳重可靠,做事条理分明颇有大将之风,确实很优秀。 如果不考虑丁勛跟自家儿子令人纠结的关系,单纯的就事论事,冯爸很欣赏这样的年轻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这么个平淡如常的日子里,还是冯老爷子主动开的口,几乎没有任何的为难和反对,就这么简单轻易的接受了两人的关系。 虽然说不上祝福,可这已经让人很满足了。 冯锡尧跟丁勛坐在沙发上没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像是患上了失语症。 「我爸。」冯锡尧咽了下口水,轻声的像是怕吓着谁:「同意了?」 丁勛点头,这么多天头一次露出明朗的、英俊到让人心律不齐的笑容:「同意了,我证明,你不是在做梦。」 卡巴卡巴眼睛,冯锡尧觉得自己又要没出息的掉眼泪了。 这段时间情绪上的极度压抑让他非常易感,尤其是曾经灰心丧气到以为难比登天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过了关,那种强烈的反差无比巨大,大起大落的,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屈身向前,慢慢的伸出手跟丁勛交握在一起。冯锡尧低下头闭着眼,将额头抵在两人的手背上,长长舒口气:「丁勛,我觉得跟做梦似的……做梦也没这么好……」 丁勛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恋人柔软的髮丝,满眼疼惜:「以后会越来越好。」 「嗯。」冯锡尧轻笑,微微抬头,在男人手心蹭了蹭,难得收起张扬异常乖巧的样子:「一切都会好的。下次陪你回去一块儿面对你爸,再挨揍咱俩一块儿分担。」 「好。」 第56章 最终几个人里面还是谢言拍了板,去大明山温泉会馆玩两天。 地方不远,说起来又有纪念意义。 天气热了不比冬天时候的热销,是以虽然是五一小长假,温泉会馆的客流依然稀稀拉拉,甚至有点冷清。 「这算是故地重游集体怀旧吗?」不明真相的齐乐明嘟囔着,摘下墨镜伸了个懒腰:「这个天气泡什么温泉吶,不是应该去吹江风吃江鲜吗?哎我知道z市新开一家——」 「闭嘴吧你。」徐茂辉听不下去,随手塞了根香菸堵住齐乐明的喋喋不休:「海燕吶你长点心吧。」 齐乐明:「……」 谢言轻松的笑笑,从后备箱拎出自己轻巧的旅行包:「走吧,定了个小别墅,先把东西放下,开车出去吃饭。」转而又转向齐乐明,几分揶揄:「江鲜就算了,湖鲜吃不吃?」 第100页 齐乐明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吃!太湖三白,再搞点螺蛳下酒,哎过了清明是不是说不能吃了……」 有没心没肺的齐总在,冷场什么鬼?根本不存在。 落在后面两步,冯锡尧握了下丁勛的手,旋即松开,凑过去调笑般的耳语。 「知道吗?上次来这儿,咱俩晚上去泡温泉,我原本是打算表白的……」 「那今天晚上,我给你补上。」丁勛仗着个子高半头,伸手揉了揉冯大少的头髮,满眼宠溺。 「好啊,」冯锡尧站直身体,轻松开玩笑:「等会儿帮你跟前台借个大喇叭,声震十里那种。丁总你可不能怂。」 「借啥大喇叭?」快乐的齐总小蜜蜂样的飞过来,跟着胡搅和:「干啥啊?让老丁气沉丹田,站门口大喊: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冯锡尧十分不想承认自己认识齐乐明了。 吃饭的地儿在太湖边上,开车过去也就半个小时。 五个人上了二楼,要了个小包间,从落地窗望出去,浩淼的湖水碧波荡漾,远处缀着宛如妙笔丹青勾勒出来的丘陵,被蒸腾的水汽遮掩着,像是蒙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看过去令人心旷神怡。 中午一点多钟,过了饭点儿,菜上的很快。 清蒸白鱼、盐水白虾、面筋素什锦、银鱼涨土鸡蛋、招牌酱排骨、酱爆螺蛳头…… 「开动,开动!」齐乐明看着冯锡尧帮着几个人把黄酒倒上,一时嘴欠:「老大今天怎么这么贤惠?」 谢言要开车,面前只有一杯清茶:「小齐你去把房门关上。关严。」 齐乐明莫名其妙:「为啥?敞着门窗过堂风才凉快……」 「让你关就关,哪儿jb那么多废话!」徐茂辉还是那副暴脾气,说话带脏的臭毛病也一时改不了。好在哥几个都知道他脾性为人,不会计较这些。 看着房门关好,冯锡尧笑吟吟的端起酒杯:「见外的话就不说了,这杯酒我先干了。」 喜欢哄事的齐乐明抻着脖子有点不乐意:「哎老大,第一杯不是应该集体碰一个吗?」 冯锡尧慢条斯理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第二杯,我有点事儿想跟兄弟几个报备一下。」 谢言跟徐茂辉表情不同,但都清楚冯锡尧这是要讲什么。 后知后觉的齐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郁闷了:「怎么好像就我不知道?老大你瞒着我们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对了,老丁你知道吗?」 丁勛:「……」 「我和丁勛,」冯大少勾着嘴角,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掠过,最终定在身侧的丁勛身上:「我们在一起了。从今往后,还请各位兄弟多关照我家属。」 刚夹了块白鱼塞嘴里的齐总傻眼了,半张着嘴巴特别二的样子,眼珠子瞪的老大:「啥?!不是……我幻听了?……」 丁勛一脸嫌弃:「吃完再讲话,一桌菜让你喷的,别人吃不吃了?」 「恭喜。」谢言先笑模样的端起茶杯示意:「丁勛,欢迎。」 紧跟着徐茂辉虽然一脸不情愿,还是紧随其后:「恭喜。欢迎。」 齐乐明哭丧着脸,像是被丢弃的哈巴狗:「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俩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老大跟老丁在一块儿,你们不奇怪?不是,你俩早知道了?!」 徐茂辉一脸怜悯的看着齐乐明,明晃晃的鄙视简直让齐总抓狂。 「你离的最近还天天在一块儿上班,最后一个知道,齐乐明你是有多迟钝?」 「在一起不容易,」谢言看着丁勛,眼角浮着浅浅的笑纹:「多的话我不说,好好珍惜,别惹锡尧生气。」 「对,」徐茂辉可算逮着了,皱着眉头:「再让我知道你算计我兄弟,哼。」 「不会。」丁勛没有在这个点上针锋相对,他知道这几个都是冯锡尧最铁的兄弟,是「娘家人」:「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这辈子我都会对他好,保护他,让着他。你们放心。」 端起茶杯掩饰的喝了口,遮住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 冯大少有点郁闷。感觉怎么那么特么怪?一个个叮嘱的叮嘱保证的保证,好像老子要出嫁似的…… 齐乐明终于绝望的发现,不会再有人给他解惑答疑了。闷闷的喝掉一杯黄酒,齐总抓抓耳朵问了一句:「老丁,我以后是不是要改口跟你叫大嫂了?」 * 「你看你妈没脾气,其实犟起来也是个厉害的。我跟你说过没,那时候她娘家一个表姐结婚,我跟你妈去喝喜酒,结果人家排席位时候把我们排到角落那桌去了。我是没觉得怎么着,你妈生气了,连饭都没吃完就拉着我走了……」冯爸陷在回忆里,嘴边挂着微笑,自在的抿了一口酒。 冯锡尧点头:「是啊,我妈脾气好归好,可有时候是挺犟。」这件事他爸最近跟他提过三四次了,自觉不自觉的,那些两人一起经歷过的,总会被反覆拿出来咀嚼回味。 「我前天晚上做梦还梦着你妈了。」冯爸站起身,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等着。」 饭桌旁剩下冯锡尧跟丁勛俩人坐着,不知道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两分钟,老爷子手里拿着个小盒子走回来,表情有点尴尬的递给丁勛:「你阿姨託梦给我,说小丁这孩子不错,让我把这个玉佛送给你,不值钱,就是个念想。她说,」老爷子笨拙又善良的谎言说的磕磕巴巴:「好好过日子,互相体谅……什么事儿商量着来……感情的事情要慎重认真对待……」 第101页 接过玉佛,丁勛真心实意的道谢:「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锡尧。」 心里一直悬着的隐忧被老爷子几句话放了下来。冯锡尧抿了抿唇,想哭。 冯爸松口气。老实人从来不说谎,说回慌打腹稿几十遍,临到发挥时候还是忘了。 恋恋不捨的又看了眼那个小盒子,冯爸重新坐下:「你俩不管怎么吵架打架,这个玉佛不能给我磕着碰着,万一真有一天过不下去了,得还给我……」 这段时间冯锡尧厚着脸皮,三不五时的带着丁勛回家吃饭,在自家老爷子面前刷存在感刷好感度,眼下看来还是有成效的。 只是最后这一句,实在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郑重的把小盒子揣进口袋,丁勛果断摇头:「叔叔您别惦记着了,给我就是我的了,这辈子我都不能还给您喽。」 冯锡尧吸吸鼻子瞪他一眼:「脸皮那么厚,知不知道那是我妈留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丁勛心有灵犀,毫不迟疑的看着冯爸张口改了称唿:「爸。」 老爷子原本没这个心理准备,给丁勛这么一喊,彻底震住了。 过了几秒钟,冯爸也不看人,低低的嗯了声算是应了,跟着补了句:「回头跟锡尧去坟上烧点纸钱,也告诉……老太婆一声。」 吃过晚饭下了楼,才走到小区门口准备打车,冯锡尧一拍脑袋:「我充电器忘拿了。你等我一会儿。」 不等丁勛回答,冯锡尧掉头就跑,一熘烟的重新上了楼敲门。 充电器他是故意落下的,有几句话,他想趁着这个机会跟老爷子讲清楚。 「爸,」冯锡尧抓着充电器,站在门口一手抓着把手:「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声。」深唿吸,手指不自觉的抓紧,冯锡尧抬眼直视着自家爸爸的双眼:「您前段时间跟我提过的,关于孩子的问题,对不起爸,我很自私,我做不到让丁勛去找代孕,换位思考,我也不能。所以,爸对不起……」 冯爸几分诧异,还有几分困窘的摆摆手:「我说孩子的问题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是觉得你俩,咳咳,以后年纪大了,身边有个孩子能照顾着点……我没想着什么传宗接代那些事儿。」 顿了顿,老爷子又唿口气:「我现在年纪大了还有你们,那等你们老了呢?至于冯家,你二叔和小叔家都是儿子,我对这个没什么执念。儿子,你妈这边不用耿耿于怀,她去年念叨想让你成家,不是为了要抱孙子,也是为了让你身边有个互相依靠知冷知热的。我今天说的不好,要是你妈在,她能把意思表达的更清楚一些……」 「爸,」心头一热,冯锡尧难得肉麻的一把抱住老爷子,低头把沁出眼眶的几滴泪水蹭在爸爸的肩头上,闷声闷气的矫情了一把:「谢谢您。」 谢谢您的宽容和理解,谢谢您为儿子做出的让步,谢谢您煞费苦心做的一切。 第57章 「话说丁勛这小子可不厚道,」白令元绘声绘色跟说书似的,手上还不耽误一心二用的摸牌打麻将:「打小就坏啊,蔫儿淘。我们小时候,谁有辆嘉陵70,那可是真牛b!我们大院有个二逼,块头大,老嘲笑我们几个是小矬子。他老舅到他家窜门,骑了辆嘉陵,二逼死皮赖脸非要借过来嘚瑟几天显摆显摆。你说他妈骑就骑呗,踩着油门往死里轰,也不怕烧缸。哥几个气啊,可是又打不过,后来丁勛闷不吭声的,从我家拿了个针筒走。针筒你知道吧?我妈在医院当护士,家里有针头针管,这小子就拿那个灌水,再滴几滴红墨水,趁着晚上熘去给那辆嘉陵的皮座椅打针。一熘扎了十几个窟窿还看不出来的。嘿哟你是不知道啊,第二天那小子刚好穿了条米色的裤子,还是他妈的从国外哪儿带回来的,神气活现的,尾巴都撅天上去了。那小子骑着车神气活现去上学,到学校姿态潇洒的跳下来,差点没把我们乐背过气去,好几个妞在后面指指点点捂着嘴乐,内孙子还以为别人是在羡慕他的车和他的裤子,洋洋自得的不行。没人告诉他,那小子就顶着个大红屁股招摇过市,后来连教导处主任都惊动了,跑到他们班问情况,不知道谁说了句,可能是大姨妈来了哈哈哈……」 「你话怎么那么多?」丁勛摸牌打牌,十分嫌弃自己发小的话痨模式。 「这不是为你高兴吗?浪荡这么半辈子,好不容易碰着小冯可怜你孤苦无依收了你。」魏六叼着菸捲眯着眼,冲着坐在丁勛身边看牌的冯锡尧呲牙一乐:「丁二都这把年纪了,真是难为小冯你了。」 「不为难不为难,」冯锡尧笑眯眯的,单手搭在丁勛坐着的椅子背上:「应该的。」 孙平算是比较靠谱的:「丁勛这人吧,怎么说呢?对自己人够意思,不耍心眼就一耿直boy。对外人倒是不假辞色,挂着个脸子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反正吧从我认识他,我就觉得,这小子以后得是个妻奴。」 冯锡尧:「……」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摆不正位置?!谁他妈是妻? 「胡了。」丁勛推牌,面带得色直接要钱:「自摸,对对胡,给钱。」 搁在边上压着钱的手机响了,丁勛看了眼,直接把手机递给冯锡尧,示意他接:「韩章。可能找不到地儿,你出去迎他一下。」 韩章早几年还在美帝挣生活,最近因为工作关系刚回b市。想当初韩章过完年还特意绕了一圈,情人节那么个日子跑去a市,只为跟发小丁勛见个面喝两杯。还被冯锡尧吃了个没影的醋。 第102页 「小冯!」韩章热情的不行,直接来了个熊抱,跟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一般:「嘿咱们哥们儿可有几年没见着了,你这怎么跟吃了防腐剂似的,都不见老呢?」 冯锡尧那么厚脸皮都给奉承的受不住了:「哪有,长皱纹了。」 韩章跟他并肩走,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勛儿跟我说你俩在一块儿了,哎不吹牛-b,当初我就觉得吧,你俩之间有猫腻。对了,我还得跟你道个歉不是?那时候我还说呢,也不知道哪个狐媚子勾着,大年初三就颠儿了……哎我们家内傻孩子还行吗?哪儿不妥你直接说,丫有时候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不点不透。」 「挺行的,」冯锡尧招架不住,恨不能脚下生风,赶紧把人带进包厢好了了差事:「挺老实一孩子……」 韩章哈哈大笑,拍着冯锡尧肩膀,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这评价,哈哈哈,小冯啊,哥跟你直说,勛儿这人比较愣,也没那些花花肠子,这么些年身边床上的也没个人,他不懂这些。你不要顾及他面子,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他技术不行你就指出来,别咬牙活受罪。就你这小身板,啧啧,要过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将就。」 冯锡尧:「……!!」 冯大少很郁闷。冯大少决定一回a市就给丁勛开-苞。 一顿晚饭吃的热热闹闹的,说是接风洗尘,丁勛这几个发小也没惯着他,嚷着喜事怎么能不喝酒,愣是把丁勛给喝了个八分醉,出门都有点踉跄了。 「……丁小二喝酒断片儿,」白令元亲热的跟冯锡尧搭着肩膀,大着舌头吐槽:「有次过年喝大了,哥们儿好心把他架去酒店开了个套间,丫醉的洗手间都找不着了。我就打个电话的功夫,回头就看他歪歪倒倒站在客厅茶几那里撒尿,完事第二天跟他说了,还死不要脸的不承认是他干的。」 丁勛回头瞪人,脸都绿了:「白老二你瞎他妈嘞嘞什么?」 几个人嘻嘻哈哈一通乐,等到发现不远处倚着车门抽菸的男人时,一个个都老实了。 「哥。」 「丁哥。」 「大哥好。」 丁功弹掉菸头,笑眯眯站直身体:「吃完饭了?还续摊儿吗?」 这几个混不吝的二世祖都有点怕丁功,一个个规矩站好了,个顶个乖孩子的摇头。 「不续了,改天。勛儿才回来第一天,不急。」 丁功冷笑:「你们也知道他刚回来第一天?」 几个人面面相觑,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各自熘了。 「上车。」丁功淡淡的,声音不见多凛厉,却让人无法拒绝。 「哥,」丁勛攥着冯锡尧的手,走路有点打晃:「这会儿不能回家……找个地儿给我醒醒酒。」 丁功痛快点头:「没打算带你俩直接回家。」 棋风茶馆位于三环边一个胡同里面,看过去很不起眼的二层小楼,招牌是毛笔草书而成,原木的底,赭红的字。只是时日久了,看过去就有些陈旧,染了风霜的味道。 丁勛站在门口,搂着冯锡尧,指着招牌傻乎乎的笑:「我老子写的字。这是他战友开的店。」 「伯父写得一手好字。」冯锡尧夸的由衷,并顺带踩了一下丁小二:「比你强多了。」 丁功站在台阶上回头,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进来吧,钱叔给留的门。」 冯锡尧慢半拍才想明白。是啊,谁家茶馆都半夜了还正常营业的? 茶馆不大,装修也比较朴素,桌椅都是木头的,看过去舒适度实在不咋地。 「坐。」店里应该是那位钱叔给留的灯,不甚明亮,堪堪将最靠边那张茶桌笼在橘黄的光晕里。桌子上一应俱全的摆着茶台茶具公道杯,空气中还瀰漫着淡淡的茶香。 喝多了的丁勛特别粘人,一直靠着冯锡尧,连自家大哥都不怕了。 「喝点什么?」丁功熟门熟路的先烧上水,打开边上的小茶罐:「普洱?大红袍?铁观音?」 「都可以。大哥你看着来就行。」从在门口听着丁勛说这是老爷子战友开的那一刻,冯锡尧一直吊着的心脏总算落回原处。暗笑自己的疑神疑鬼,怎么可能大半夜的,丁爸特意跑来召见自己? 「来壶大红袍吧。」丁功有条不紊的烧水洗茶沖泡,裊裊热气很快跟着茶香一起蒸腾起来,在灯光下特别温暖的感觉。 「锡尧我难受。」丁勛把脑袋搁在恋人肩窝处,不嫌肉麻的蹭蹭:「晕。」 虽然丁功没说什么也没特意看过来,可是冯锡尧还是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要吐?我扶你去卫生间?」 「不去。不想吐。」丁勛开始掰他手指,没轻没重的,往日的稳重劲儿荡然无存:「你亲我一口就好了。」 卧槽! 冯锡尧造个大红脸,偷摸瞟眼坐对面的丁功。那么巧就跟丁功来了个眼对眼,无言的尴尬瀰漫开来。 「小二,」丁功把装茶的锡纸捏成个小团,扔过来砸丁勛:「要点脸,坐直了说话。」 「我不,」丁勛得寸进尺,干脆一把搂住冯锡尧的肩膀,示威样的,特别幼稚:「我媳妇儿,怎么就不能亲?」 「我说,」丁功揉揉眉心:「回家关上门你俩想怎么亲怎么亲,这会儿是不是该注意一下影响?当我坐这儿是人民广场雕像?」 射i他妈是你媳妇儿!冯大少咬牙,在桌下用力踩了醉鬼一脚。 第103页 「媳妇儿你踩我干嘛?」酒鬼控诉的看过来:「疼。」 丁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扑哧失笑,摇了摇头,干脆抱着双臂做壁上观。 醉了酒就化身大型宠物。冯锡尧拿这厮没辙,干脆转移注意力跟丁功聊天,试图多了解些丁家老爷子的事情,知己知彼不打无准备的仗。 「大哥,我俩这次回来,伯父什么态度?」 「呵,你还真直接。」丁功倾身向前帮冯锡尧倒了一杯茶,红宝石般的茶汤在杯子里微微荡漾,晶莹润泽。 冯锡尧想了想,特别诚恳的继续:「我知道伯父觉得我俩这事儿太荒唐,或者说还没消气没转过弯来。可正是因为我跟丁勛是认真的,就特别想能得到家人的认同。不瞒大哥,前些日子我还想着要过我爸那关怕是遥遥无期了,谁能猜到我爸想着我跟丁勛八年了,要是能分早分了。就这么自己想明白了。」 「这个小心机在我家老头子面前行不通,」丁功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玩味之意,说话更是不遮不掩:「老头子知道去年你把小二弄进去这件事,还气的要用皮带抽他,你忘了?」 冯锡尧一下子给惊出一身冷汗,晚上喝的那几杯酒瞬间醒了。 「老头子不同意,除了他想不通俩男人在一块儿这么荒谬的事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不清楚你的为人。」丁功微笑,慢悠悠喝茶:「他的全部认知就是你一脚把小二踢出公司,然后又跟小二斗了几年,临了还把人一竿子送进了看守所。啧啧,这第一印象可不太好啊小冯。」 有点气馁,冯锡尧抿了抿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我不想多解释什么,都过去了,说多了就成了狡辩。大哥,你说我努力表现一下,争取让老爷子给我判个缓刑行吗?」 一直不吭声被忽略的醉鬼突然插话进来:「大哥那不是锡尧的错,是我犯错在先……」 「闭嘴,继续睡觉。」冯锡尧立刻打断他。开什么玩笑,这其中真相说出来,自己脸皮还要不要了? 「哦?」丁功难得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之时,看着自家醉酒的弟弟循循善诱:「我只查到你被毫无缘由一脚踢出公司,又被诬陷贪污。难道是因为你当时谈那个女朋友?可是小冯跟你——」 「别问了。」 「我喝酒断片儿把锡尧给强了,然后还忘了。」 制止的话赶不上醉鬼的忏悔,冯锡尧阻挡不及,恨不能把茶壶塞丁勛嘴里。 房间里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尴尬之余,冯锡尧莫名有种被偷窥汗毛直竖的错觉,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厮差不多就相当于把自己扒光了扔大街上了,虽然面前只有丁功一个人。 丁功也没想到会这样。虽然见多识广的丁老大努力想掩饰住情绪,免得不厚道的笑出声让人恼羞成怒,可是半遮住嘴巴咳嗽的两声还是破出了笑意,辛苦万分。 发生这种变故,冯锡尧也只能厚起脸皮自我解嘲,破罐子破摔:「我那时候不是对这傢伙动心了么,要不就他醉的那死样,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对,对。」丁功暗暗掐了下大腿,憋回去爆笑的冲动:「这么说来,小二犯错在先,你怎么跟他玩阴的都不过分。我个人觉得,小二必需对你负责。」 满脑子黑线,冯锡尧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越描越黑:「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时间不早了,」丁功打断他的话,伸手关了茶台上的电源:「我看小二醒酒也差不多了,送你俩先回酒店吧。明天等我消息。」 结束的猝不及防,冯锡尧没辙,只好乖乖点头:「行,听大哥的。」 起身的时候,一脸意犹未尽的丁功欠身起来,盯着冯锡尧的眼睛极轻极快的说了句话:「别东张西望,听我说。老头子就在你左前方二楼的小包间里,他抹不开面子,安排了这么一场。」 丁功伸手拍了拍冯锡尧,非常亲切的恢復正常语调:「改天请你吃饭小冯。我仅代表我和我太太,欢迎你的加入。」 被刚刚丁功那个重磅炸弹炸的五迷三道的冯锡尧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乎用尽之力才控制住没往对方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回答全靠本能:「谢谢大哥。」 一直到上了汽车,冯锡尧刚被吓飞的魂魄都没完全归体。 车门一关,丁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冯你这误打误撞太好了!我们家老头子耿直了大半辈子,听到这一出,估计再也直不起腰杆反对了。」 第58章 完结章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冯锡尧俩人还没醒,丁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丁家二老今晚召见,回家吃饭。 挂了电话,冯大少斜撑着身体有点怔忡。身后丁勛睡眼惺忪靠过来,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我哥电话?」 昨晚强行压制住的那些「不跟醉鬼一般见识」的情绪唿的一下子被这句话点燃,冯大少咬着牙,恼羞成怒直接翻转拧腰,彪悍的干脆骑到丁勛身上,一通爆捶:「让你往死里喝,喝完瞎bb,我打死你算逑!」 丁勛还没醒透,直接给打懵了。本能的侧过身弓着腰,双臂护住脑袋:「干嘛,有话好好说……」 「家暴」的某人叮咣一阵打,总算解了气。 四仰八叉的把自己摔回床上,冯大少有气无力的用手背遮住眼睛:「老子一世英名,全被你毁了。」 第104页 冯锡尧的拳头没多狠,可这一折腾倒是彻底把丁勛弄的神清气爽,不困了。 仔细回想了下昨晚的事儿,丁勛有点摸不准脉搏:「昨晚我没断片儿,都记着呢。跟白小二韩章他们喝完酒,我哥接咱俩去喝茶醒酒,后来知道我家老头子藏在小包间偷听偷看的……怎么了?」 冯锡尧想吐血。怎么了? 昨晚从吃饭时候冯大少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儿了。简直哔了狗了,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认定自己就是下面那个?射i他妈是媳妇儿?有没有天理了?还有后面跟丁功的坦白,恰好又被老头子听去……这特么不仅是火上浇油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媳妇儿论」啊!可是真实情况不是介样,真的不只是介样啊! 偏偏眼前这厮一脸无辜懵逼。不是装可怜,是真无知,粗线条到让人抓狂。 「丁勛。」冯锡尧清清嗓子,一翻身再度压到丁勛身上。 「别打!」丁勛条件反射的举起手臂,孩子气的嘟囔:「家暴是不对的。再说你打的手不疼吗?」 「不打。」冯大少定了定神,倾身凑到男人耳边,暧昧的热气像是亲吻,缭绕而过:「你男人疼你。」 丁勛卡巴着眼睛:「啊?」 冯锡尧干脆顶了顶胯,用实际行动阐述自己的目的。 慢半拍的领会到对方意思,丁勛瞪大眼睛,几分愕然:「你要做?现在?」 「对。」冯锡尧挑挑眉:「现在。立刻。马上。我要c-你。」 *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诡异,说不上来的。 吃饭时候冯锡尧就发现了,这家人应该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让他有点……消化不良。 丁妈偶尔抬头看冯锡尧,目光相接的时候露出善意的笑,小声的吩咐丁勛帮着多夹点菜吃。 至于丁爸,咳咳,冯锡尧一直没敢跟老爷子视线相接。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闹的那一出,冯大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动矮了半截一样。 饭后一起移师到客厅沙发那里喝茶聊天,丁勛大嫂带着孩子回了二楼房间写作业,烧饭阿姨打扫完卫生也离开了。正题时刻到。 说不紧张是假的。 冯锡尧正襟危坐,等着丁家大家长接下来的判决。 丁妈看了看自家老头子:「小冯,吃个苹果吧。」 「不客气了,谢谢阿姨。」冯锡尧连忙摆手,露出自己偷偷对着镜子练习过几次的笑容:「吃饱了,喝茶就好。」 丁妈哦了声,有点接不下去话:「我们这边这几天风沙大,多喝点水也好。」 丁功实在看不过眼,状似无意的瞥了眼自家弟弟:「小二,你脖子上戴了块玉?我记得你打小就不喜欢戴这些东西。」 丁勛这回接的顺熘,智商完全在线:「这个不一样。」说着还把玉佛拿了出来,不无炫耀之意:「冯叔给的,家传的东西。」 丁家老两口对视一眼,丁妈不无催促的暗中踢了踢老头子的脚,示意他说话。 丁爸也是给逼急了,涨红了脸,瓮声瓮气的:「我是不懂俩男人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在一块儿过日子,哎你踢我干什么?听我把话讲完!」 丁妈气的脸都绿了,哼了一声转过身表示不想跟自家老头子讲话。 那些忐忑和紧张居然奇蹟的消散了。冯锡尧憋住笑,总算明白了丁勛的粗线条遗传自哪里了。 「小二犯浑在先,那些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丁爸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势头:「你俩非要在一块儿,咳咳,过日子,我丑话说前头。在我们老丁家不兴离婚这种事。虽说你俩领不了证,可是要在一块儿就给我老老实实好好过日子,万一将来有一天提出什么当时是心血来潮做不得数,别怪我……」老爷子停顿了半天,想不出来什么威胁的话,眉头拧成了铁疙瘩。 「心狠手辣。」丁功默默递刀,帮老爷子圆场。 丁爸瞪了大儿子一眼,干脆忽略过去:「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要分现在分,要在一块儿现在想好了,以后不许分!」 冯锡尧忍住笑意,态度极其诚恳的表态:「叔叔您放心,我跟丁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不是心血来潮。」 「爸我跟锡尧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丁勛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眼看着老爷子刚刚还算平和的心境倏忽变成炸-药桶。 「你犯的浑我回头再跟你算帐!」说起来自己这算是被自家不争气的混小子硬压着点的头,丁老爷子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小二你给老子等着!」 「爸,」丁功眼看着大局已定,出声和稀泥:「小二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小冯面前,您多少给他留点面子不是?」 「难得小冯来家里,」丁妈最疼小儿子,赶紧跟着哄自家倔老头:「你看你这老头子。小冯啊,你等下,阿姨也有礼物送给你。」 看着老太太起身蹬蹬蹬上楼,冯锡尧端起茶壶,恭敬的帮丁爸把茶杯斟满:「叔,您什么时候得空,跟阿姨去a市,我爸让我邀请两位去玩。我妈年初走了,多亏了丁勛忙前忙后帮衬着,我特别记他的好。我爸说了,您二位要是不嫌弃,到时候就住家里,也方便。」 「小冯啊,」老爷子花白的眉毛动了动,嘆口气:「节哀。」 「嗯,」冯锡尧笑笑,没有故意示弱的意思,眼尾却微微染了红意,看过去惹人怜惜:「没受什么大罪,走的挺平静的。」 第105页 话题有点沉重,刚好丁妈拿着个小纸盒下楼,不知情的几句话一说,沖淡了那些哀愁。 「这是金镯子是二子他奶奶传给我的,一对儿。一个给老大家媳妇儿了,这个给你,小冯。别嫌弃,戴不了,算是家里给的,当纪念吧。」 在座的都明白了这镯子的含义—— 这是丁家一辈辈传媳妇儿的吶。 冯锡尧接过小盒子,运了半天的气,涨红着脸豁出去的开口:「谢谢……妈。」 老太太倍儿见过世面,不慌不乱,喜笑颜开的应了声,脆嘣嘣的:「哎,好孩子。」 * 七月中,丁勛过生日。 冯大少早早有了主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亲自动手收租子丰衣足食了。 抛开七年前那次让俩人都觉得遗憾的情事,俩人从和好到现在,一直不曾做到底。 就连在b市把冯少气的差点得失心疯那次,还是顾忌晚上要去丁家见家长吃饭的正事儿,最后并了两人的枪械草草了事。 这一次冯锡尧当然不会再放过到嘴边的。 笑话!最难的家人关都过了,俩人不仅交换了传家宝,而且双方家长也见了面交谈愉快,再不好好把媳妇儿在床上管教管教以振夫纲,那可真要翻了天了。 大暑前后天气火热,比天气更热的,在丁冯夫夫俩人的床上。 「宝贝儿你放松。」冯大少压在丁勛肩头,盯着眼前光滑紧緻充满力量的蜜色肌肤,上面微微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看的他情动不已心痒难耐。 丁勛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上,双肘因为紧张而微微撑起一些,突出的肩胛骨像是要振翅的蝶翼,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热血上涌,冯锡尧动了动手指,干脆的一低头咬在男人肩头。 舌尖尝到微微的汗咸味儿,牙齿在皮肤上打了滑,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丁勛受了惊,本能的闷哼出口,余下半声在理智回笼后重新咽回肚子里。 「叫啊,怎么不叫了,嗯?」冯大少磨人有一套,哪怕眼下咬人的副作用有点哭笑不得。 「那么多废话。」手指头神经质的蜷了蜷,很快舒展开。丁勛喘息渐重,依旧本性难移的惜字如金:「快。」 房间里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犹如咕嘟嘟渐渐浓密升腾又不断破裂开来的沸水,持续升温连绵不绝。 「不转过来面对面吗?」 「不。」 「那我真进去了?」 「好。」 看着身下恋人浓黑轻抖的睫毛,冯锡尧一瞬间觉得快乐的魂魄都要飞了,压抑不住的情绪无边无际的蔓延出来,浪荡的到处都是。 「勛儿。」 「……嗯……」 「勛宝儿。」 「说!……」 「大宝贝儿,你真他妈性感,稀罕死老子了!」 惦记了八年的大宝贝儿终于吃到嘴,冯少意气风发心满意足。 十八般武艺齐上阵,换不来教学片里那种失去理智的哭叫求饶。不得不说算是冯少未竟的小小遗憾。 战过两轮,两人靠在床头抽菸。 亲昵的凑过去亲亲自家恋人的唇角,冯锡尧逗弄人的心思又起,嘴欠:「怎样?爽吗?你男人自学成才的能力不差吧?我跟你说勛儿啊,你那次根本就不对劲,一味就知道蛮干,怎么快乐都不清楚。嘿,学着点吧。」 丁勛冷静的狠抽口烟,把剩下半截摁熄在床头柜菸灰缸里,要笑不笑的看向冯锡尧:「行,我学会了,你喜欢这样的。」 大感不妙的冯少慌忙跟着掐了烟,看着男人伸长手臂捞了润滑剂和套子过来:「干嘛你——」 「干-你。」丁大爷动作绝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的把人压下,牙齿撕开套子包装,眉眼森森:「来,现在还课。」 花曳 居然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