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 反派boss不走正道》 第1页 [无cp向] 《（综武侠同人）[综武侠]反派boss不走正道》作者：二里蝴蝶【完结】 文案 剑离在游戏里是个反派boss，即使穿到武侠小说里，知道「男主」光环的不可抗力，他仍然想当个反派boss。 —— 「争霸诸天」游戏论坛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紫君剑离。又名游戏终结者。此boss嗜杀成性，疯子一个，如果遇上，建议自我了结。 註： 武侠副本大乱炖，有： 1.陆小鸡副本（已完成） 2.李探花副本（已完成） 3.移花宫副本（已完成） —— 食用指南： 1.，男主向，有点疯。 2.作者自割腿肉，私设如山，介意勿入。 3.如有其它雷点，弃文无需告知。 内容标籤： 武侠 天之骄子 主角：剑离 ┃ 配角：好多帅哥美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宁死，勿从 立意：忠实地向着内心的那个目标前进 第1章 紫君临世 太阳刚从地平线爬上来，悠久的岁月使它如老人一般，艰难地挪动步伐。 天还未大亮，泛着灰灰的蒙蒙蓝色。 雾有些浓，整座城还沉浸在睡梦里。 小贩已经开始擦桌，认真地谋划着名一天的生计。 一个年轻人正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的手，苍白，青色的血管显出异常的脆弱。 他的衣，是华贵神秘的紫色。 全身上下，除了银冠，再无其它装饰。 他的脸白如玉石，五官分布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禁嫉妒起造物主的偏爱。尤其是那双忧郁而又坚定的眼睛，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从外表看上去，他像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似的人物。 然而小贩却一瞬间瞳孔紧缩，好似看到了索命的阎王。 小贩盯着年轻人手里的那把剑，修长，锋利，滴着血。 年轻人走得近了一些，小贩觉得那血冒着腾腾的热气像剑一样马上要扎破他的脸。 看来，这个年轻人刚杀完人。 年轻人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柔软的帕子将剑擦得澄亮。 血腥味渐渐淡了。 可是小贩的牙很凉，心更冷。江湖日日都有人死，尤其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更容易死。 他疑心这个看起来邪异的年轻人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一剑贯穿他的喉咙。 年轻人依旧在专注地擦剑，小贩颤颤地等在旁边。然后听到那人淡淡说：「一坛酒，一碟花生米，两盘滷牛肉。」 一锭银子递过来，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小贩挤出笑容，抹布往肩上一搭，颤颤接了银子：「好嘞！客官稍等。」 小贩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将东西给端上来。 年轻人接过酒，开始喝起来。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优雅极了。可是他喝酒的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一罈子酒就见了底。 这往往是那些失意之人借酒浇愁的喝法。 小贩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年轻人。这样俊美，生活优渥，剑术不凡的公子，也会有心事吗？ 「再来一坛。」依旧是那淡淡的声音，依旧是一锭银子。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还算讲道理，并不是那种以武相逼的混蛋，小贩松了口气，笑容更真切了些。他利索地又上了一坛酒。 天光大亮的时候，年轻人的面前已经摆满了空空的酒罈。 绯色爬上了他的脸颊。 忧郁冷厉的眼神开始迷离…… 他或许醉了……像所有喝酒解忧的人一般…… 小贩嘆了一口气，又开始擦桌子。 突然，达达马蹄声起，惊破黎明。 灰烟瀰漫涨满人的眼帘，待小贩恢復视线的时候，两股颤颤，汗如雨下。 只见几百名青衣好汉骑着俊头健马，将小摊团团围住。他们手里的兵器全是精铁所制，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灿灿冷光。 尤其前两个带头大汉，一个紫面虬髯，一双铁双勾不知道勾走了多少人的性命。一个脸被刀疤噼成两半，左耳缺了半边，看起来尤为可怖。手拿黑铁判官笔。因传闻就连钢刀砍到他的脸上，也得豁出一个大缺口，人送「铁面判官」的称号。 两个人都隶属于青衣楼，乃是江湖一流杀手。 若提起青衣楼，那就更了不得了。青衣楼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一座楼，而是由一百零八座杀手楼组成。并且，每一座楼里又有一百零八名顶尖杀手。 传说这世上，没有青衣楼杀不了的人，也没有青衣楼不知道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这青衣楼到底在何处，主人是谁。然而，江湖中人都知道，如果被青衣楼盯上，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第2章 霜雪练 紫衣大汉看着醉醺醺的年轻人，发出一声恶毒的大笑：「跟了你一路，总算找着机会了。」 刀疤大汉道：「喝了酒，拿不稳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深知自己的面颊可怖，便更爱笑。只因刀疤因笑容而扭曲起来，简直像一万条蜈蚣蚯蚓交织在一起，显得更为可怕。 他们都是在青衣楼第一楼有画像的人，是江湖上顶尖的好手，更何况，他们背后还带了这么多好手。 第2页 他们对这一次任务抱有十足的信心。 「杀了你，为死去的十楼兄弟报仇！」刀疤大汉说着，脚一蹬，身子腾空而起，往年轻人那边扑过去。 同时，一双黑铁判官笔直朝年轻人要害戳去。他的招式至精至简，准确，精炼。虽不繁复好看，但胜在有用，胜在能杀人！ 江湖很大，能破他这一招的人却很少！尤其是在另一人的配合下！ 瞬息间，勾魂手也动了！ 一双银钩从年轻人背后袭去！阎王索命，双钩勾魂。好快的勾！好利的风！ 两人都微微笑起来，似乎已经见到了年轻人喷射而出的血花，绚烂夺目，霎那间的光华胜过磅礴的朝阳。 风唿啸而过，高头健马对空长鸣，青衣人们的面色显出整齐的肃穆，注视着最中央。 这一刻，世界仿若停滞。 杀机，漫天遍地，密如罗网的杀机！ 此刻，年轻人终于动了。 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的。正如所有人看不清他的剑招一样。 只看到了剑光留下的惊鸿残影。 这是众人平生看到过的最美的剑法，也是最暴虐的剑法。 随着剑影消失，两道身影倒下。 他们的身体比乞丐的衣服还要破烂，大大小小的窟窿无数，鲜血横流，肚皮因承受不了这霸道的剑气已然裂开，红白混作一团。 勾魂手的手再也碎裂成几段，再也勾不了人间的魂魄。 铁面判官的铁面已然开了花，如一滩烂泥。 众人骇然，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里，年轻人低头笑了，他抚剑吟道：「此剑，名照水。」 「惊鸿照水为谁去，自舞自顾为谁怜。」 他的眼神忧郁，迷离恍惚地凝视着剑，似乎已经深深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梦…… 他是在杀人还是舞剑？他是在做梦还是在已经醉了？如果他没有醉，为何他的脚步已开始乱？他的手已握不住剑？ 乘其不备，攻其不意！就是现在！ 数百道身影飈射出去，快到只留残影翩飞。 蚂蚁尚能咬死大象，更何况他们不是蚂蚁，而是嗜血的豺狼！他们今天势必要这个年轻人血债血偿！ 「嘭！」 「嘭！」 「嘭！」 满天的剑光都作了血色烟火。 万道血柱齐喷，比灿灿太阳还要暴烈。 身后的烟花是红色的，年轻人的脸也有些红，但是他的眼却是无比的冷，如皑皑大雪覆满千山。 剑气凝结如霜雪，散作烟花逼日月。 「第二剑，名霜雪练。」 街面的凹洼地里已被血水涨满，西风吹过，就骤起层层波澜。 高升的太阳不知何时已愧得隐到重重叠叠的云后去，那奇异的年轻人不知何时也已消失不见。 小贩从桌子底下滚出来，剎那间已被眼前的尸山血海骇得呆了。待回过神来，人已软倒在地，两股之间泄出一泡黄水。 第3章 剑魔 紫君，紫君…… 或许在昨天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名字，然而今天刚刚破晓之时，这个名字却迅速传遍街头街尾。 一时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紫君」的名号。 盖因这人竟一人，一剑，灭了整整青衣楼五十四楼。 就在昨日，「一百零八楼」的青衣楼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楼，不过转眼，基业就被毁去大半。 而余下的五十四楼竟已停止一切报仇行动。 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血债血偿本就是江湖规则，更何况是睚眦必报、做人.命买卖的杀手楼呢？ 除非……除非这个人很强！ 强到连青衣楼都已经忌惮至不敢的地步！ 是了！强者为王，这本就是江湖中最大的规则！ 可是，新的疑惑又来了！ 雁过留痕，凡是人，就必有来处，必有归处。有过去，有痕迹。 可是，无论各大势力怎么翻查，都找不到关于紫君的蛛丝马迹。 如果紫君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么肯定就是背后隐藏着极恐怖的势力，帮他将背景抹去。 前者绝无可能，那么就只能是后者。 那么他背后的人想做什么？众人各有思量，却都毫无头绪。 现在他们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个实力强横的紫君绝不是善茬，甚至堪称暴虐！ 据人说，死在紫君剑下的人个个死相悽惨。 四肢尽断，脑袋直接爆开，红白混作一团。肚里那套东西全部露在外面。 紫君的剑气暴虐到了极点！这样的剑气，若是不能承受，便只能活活爆体而亡！ 但是——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承受住这样的剑气！ 「江湖又要再起波澜了。」花满楼听完，嘆了一口气。 他的模样很俊，家世完美，风度也极好，嘴角永远挂着温暖的笑意。无论谁见到他，都会惊奇世间竟有这样的温润美玉，紧接着又长长嘆息一声。 无论谁看见美玉有暇，都会可惜的。 因为花满楼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竟然是瞎的。 花满楼准确地陆小凤续上一杯酒。从行动上来看，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有问题。 陆小凤大口喝了，摸了摸他的四撇鬍子：「传说这紫君武功高得骇人，脾气乖戾。江湖人私底下送了他一个称号——剑魔。」 第3页 「传闻紫君虽然剑术高绝，然而从外表上来看，他却仅有二十出头。」 陆小凤得意地撇了撇他的宝贝鬍子。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 在大多数人还只知道一个名字的时候，他却已经知道了更多。陆小凤非常高兴，虽然朋友有时候会带来麻烦，但是很多时候朋友都是非常令人愉悦的存在。 花满楼微微笑，安静地等着对面的陆小凤说下去。 「听说紫君着紫衣，戴银冠，腰间挂一紫色流苏。」 「剑缠于腰上，流苏便是剑饰。」 「使得一手好剑。仅用一招『照水』就杀了赫赫有名的铁面判官和勾魂手。第二招灭了青衣楼数百人。」 花满楼称赞道：「武功之高，确实世所罕见。」他笑容却越来越淡，几近于无。 第4章 金鹏王朝 陆小凤瞧他一眼，拍了拍花满楼的肩头，笑道：「我晓得你向来不喜欢见血，只是江湖中蹦出个这么个厉害人物，我也得和你说道说道，免得你日后载个阴跟头。」 陆小凤说完，又笑嘻嘻自罚了三杯。 花满楼心中微热，打趣道：「我整日侍弄花草，闲散度日，甚少接触江湖之事。若真论起来，你陆小凤惹上麻烦的概率可比我大多了。」 陆小凤苦笑道：「哪里是我去惹麻烦，分明是麻烦生了两条腿自己找上门。」 花满楼微笑道：「如果是两条青蛙腿，你自然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去管闲事。可惜偏偏是位温柔美丽的公主，你这个浪子哪能狠下心肠拒绝？」 两人说的正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请陆小凤主持公道一事。 前些日子，一名女子自称上官丹凤，是金鹏王朝的旧朝公主，请陆小凤助她復仇。陆小凤本不想管，但无奈对方死缠烂打，又巧施之手段，将花满楼骗走，让陆小凤以为花满楼在对方手里，陆小凤才只得跟着她走了一趟。 这才知道，原来，当年金鹏王朝灭国之际，先王将国库的所有财富分成四份，分别交给了四位心腹重臣保管，嘱咐他们保护小王子，以图他日东山再起。 谁知，除却小王子的舅父上官谨遵守旧时诺言之外，其它三个大臣见财起意、忘了初心，自从瓜分了财产之后就隐姓埋名、逃之夭夭了。 根据大金鹏王多年以来的查探，已经确认这三个人的下落。 第一个人严立本，现在是关中赫赫有名的珠宝阎家掌门人，改名为阎铁珊，前日已经死在上官飞凤手上。 第二个人是上官木，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富豪，名叫霍休。他几十年前横空出现，白手起家，很快就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富豪。陆小凤虽与他私交甚笃，却也不知道他的原始资金是怎么来的。如今总算明白了些，却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第三个人是平独鹤，现在已经是峨眉剑派掌门人，改了名字叫作独孤一鹤。当今的七大剑派掌门人中，他的武功最为高深。除了他战无不胜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之外，他还练了几手别的功夫。只是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另外，据大金鹏王和上官飞凤的信息，以及陆小凤近日调查，独孤一鹤实际上很有可能就是青衣楼第一楼的主人。 如果消息属实，独孤一鹤无疑就是黑白两道的无冕之王。 有这样一个敌人，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陆小凤的脸皱成一团，苦哈哈的模样，就好像他刚喝完黄连泡的酒。 花满楼沉吟道：「如今阎铁珊一死，独孤一鹤就叫徒弟峨眉四秀来找你问话，显然是已经不在乎暴露身份了。他明日中午约你过去，是想做什么？」 陆小凤道：「看来他已经有法子让我不能多管闲事。」 花满楼道：「要想叫人闭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陆小凤』变成『陆死凤』，是也不是？」 陆小凤点头附议。 月光轻轻地洒在花满楼的脸上，照出一抹忧色：「面对独孤一鹤，你有几成把握？」 第5章 西门吹雪 「此人成名的时候，我还在玩泥巴。」陆小凤沉默半晌，才道：「虽然我一向看不惯他，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光是他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就已经够我招架的了。」 花满楼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不好！」陆小凤忽然惊拍桌子，霍然起身：「我们现在就走！」 花满楼疑惑道：「去找谁？」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花满楼表情一变，立即明白了陆小凤在担心什么：「难道西门吹雪已经赶在你前头，独自去迎战独孤一鹤？」 陆小凤点头：「西门吹雪外表看似冷如冰山，但内里的热血恐怕比任何人还要多。」不然他怎么会奔波千里，只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报仇血恨？ 西门吹雪对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的朋友陆小凤？ 黑夜，残月，浓雾。乌鸦在月钩下惊飞一声，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影已消失在浓雾里。 第6章 对决 月夜，残月如钩。寒星，寒星如铁。 四月的夜色里竟有秋一样的浓霜，凝结在尖尖的草叶上。百花竞凋零摇落，是不是全被肃杀的剑气给摧残的？ 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身影在空中交错、重叠、交错，快得已经成为残影，非常人肉眼可见。 第4页 更别提他们手中的剑式，短短一秒之内竟已变幻数十次，其中攻防守势、进退变化又岂是常人能懂？ 一位是当今七大剑派的掌门人，当今江湖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 一位是诚于剑、视剑如命的痴人。 他们的生死决战，又岂是一句精彩绝伦可以描绘尽的？ 粼粼月光下，陆小凤的眼睛像磁石一样牢牢地凝注在两人身上。 他对西门吹雪一向很有信心，对他那出神入化的剑法更有信心。 但这次的对手是独孤一鹤！ 尽管他不喜欢独孤一鹤的自负，却也不得不承认，独孤一鹤确实有傲视群雄的本事。 他那攻防严密的剑法、多年累积的深厚内力、丰富的对敌经验，不是西门吹雪凭藉天赋就可以轻易跨越的。 如果西门吹雪在三十招之内杀死对方，必定后继无力，败于独孤一鹤剑下。 剑气翻涌，捲起阵阵狂风，无数木叶萧萧而下。 三十招已过！西门吹雪危矣！ 陆小凤急得几乎已经要跳起来！ 花满楼的面上也覆上一层淡淡的悲色。虽然他不喜欢西门吹雪的杀气，但总归不愿意见到一代天才血溅五尺、就此陨落。 剑光如露如电，场上形势瞬间已经变换。 陆小凤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三十招过后，独孤一鹤竟已自乱阵脚！破绽频出！像他这样内力深厚的高手，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除非在此战之前，他的内力已经被人事先消耗掉五成，才会出现后续乏力的情况！ 藏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 陆小凤的脑子高速运转，场上的形势也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西门吹雪的剑，出鞘必见血！ 从无例外！ 黑夜沉沉，天地之间阒然无声，唯有一道寒光携无可匹敌之势刺破黑暗！ 夜忽然变冷，独孤一鹤的手握着剑，往常轻如薄叶的剑，此时却重的像座山！他的手好似已经不是他的手，他的身体也好似已经不是他的身体。 他的意识能清楚地看见那道剑光的轨迹，但是他的身体就像块朽木一样钉在原地，无处可避。他的心脏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剑锋的森森寒意。 黑夜很沉，月更冷，寒风中已有血腥味。 但独孤一鹤毕竟没死！ 谁也没有办法形容出那种震撼！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如雷霆闪电噼向独孤一鹤，却在离独孤一鹤只有毫寸之时，竟被另一道恐怖的剑势生生冲破！ 星月的寒光更淡了。两柄冰冷的剑锋相交，恐怖的威势竟令周围的隐隐扭曲起来。空气像烈火一样变得灼热，压抑到极致，「嘭」地一声爆破。 独孤一鹤本就内力枯竭，又被两剑冲击的余波沖震，「哇」地大吐出一口血，直接晕倒在地。 可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管独孤一鹤了。他们现在只想弄清楚，这把恐怖如斯的剑的主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救独孤一鹤？ 第7章 出场 「是谁躲在那里？」西门吹雪冷声逼问，隐隐夹杂怒气。 「躲？」黑暗中一人淡淡道，似乎觉得这词分外滑稽。 众人循声望去。 深夜。 淡淡的月光下，茂密的树影凝铸成一道神秘恐怖的怪物，漆黑深沉，召唤着永无止尽的恐惧。 一个人影从浓稠的黑暗中走出来。 身着紫衣，头戴银冠，淡淡的月光映出他细长英气的眉、薄薄的唇、苍白的脸。银辉之下，恍若神仙人物。 众人见他形容举止，俱是一惊。刚才那般恐怖狠绝的剑法竟是出自这个弱冠少年之手？ 西门吹雪的眼睛如一柄利剑直射向少年的手，再三打量，仍然不敢相信。 概因这实在不像一名剑客的手。 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隐隐可见，好似稍一用力，就会爆裂。纤长的五指间散散勾着一个银色酒壶。指腹莹润如玉，没有丝毫茧子。 很难想像，这样的手竟能握住三尺利锋。 西门吹雪面如寒冰：「躲在暗处，不过鼠辈行径。」 剑离悠悠啜了一口酒，面色依旧淡淡：「分明是我先来的，何谈『躲』字？你们扰了我喝酒的雅兴，已是一错。不分青红皂白，张口辱人，又为一错。」 西门吹雪的面色更冷，如覆寒霜。 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一入江湖未曾一败，从来只有别人闻风丧胆而逃的份，何曾被人当面逼至如此境地？ 陆小凤眉梢微蹙。 剑离却仍继续道：「明知对手情况有异，内力空虚，仍出剑杀人，此为三错。错上加错，比之鼠辈如何？」 他的话很慢，却比刀子还利！直往人心底最深最脆弱处扎！ 西门吹雪脸色煞白，一丝血色也无。他忽地抬手咳了一声，指缝间竟滴出血来！ 陆小凤大惊：「你竟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陆小凤「嗖」的一声，转瞬移至西门吹雪的面前，点住他周身几处要穴，稳住伤势。 原来刚才那两股剑气对撞的余波不仅震伤了独孤一鹤，还伤到了西门吹雪。 只是西门吹雪惯来骄傲隐忍，不肯示弱于人前。 直到刚才西门吹雪情绪激动，带动血气翻涌，再也压抑不住伤势，才露出形迹来。 第5页 陆小凤转身，向剑离沉吟道：「刚才西门吹雪那一剑马上就要刺进独孤一鹤死穴，其剑势既已然发出，如大江滚滚东流，不可逆转。即使知道独孤一鹤情况不对，也为时已晚。」 剑离神色不变。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既然存心要挑毛病，当然会隐去其中微妙之处。 陆小凤见状，已经明白此人来意非善。他苦笑道：「刚刚阁下一道剑光沖天而起，于千钧一髮之际挡下西门吹雪的杀招，剑气撼天动地转瞬即收，收发自如，武功已然臻至化境，实属世间罕见。」 剑离只是垂眸晃了晃酒壶，好似那酒壶竟比眼前的人要有趣得多。 自从陆小凤进入江湖成名一来，还未曾有人在陆小凤面前摆这么大的架子。 陆小凤接而道：「近来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有一名紫衣剑客凭一剑荡平半数青衣楼，莫非就是阁下？」 他用的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间已然十分笃定。此等容貌气度，此等武功剑势，除了剑魔紫君，还会有谁呢？ 西门吹雪的脸色一变，动容道：「你就是剑魔紫君？」 剑离道：「是。」 西门吹雪眼眸一亮，逼射出冷厉寒光，如剑出鞘。 或许，他就是一把活生生的剑！ 剑离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与我比剑？」 西门吹雪道：「是。」 剑离淡淡笑了一声，直白地指出：「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这话虽然没有带一个脏字，却比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还要剜心，还要歹毒。更何况是像西门吹雪这样高傲的人？ 但西门吹雪竟然脸色如常。 剑离道：「莫非你想找死？」 西门吹雪冷冷道：「剑当一往无前，持剑人岂可畏难避险？」 陆小凤目中已流露出几许悲色，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语未发。只因他明白，如果要是遇上强敌就退缩不前，那就不是西门吹雪了。 这样的人，活着却不如死了。 剑离仰面长嘆一声，道：「人真奇怪。活着的偏偏找死，死了的却偏偏想活。」 他这话说得很奇怪。前半句还可以理解为是在讽刺西门吹雪不自量力，后半句却是实在是不着边际的疯言疯语，只有剑离自己心里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剑离也赶上一波时代浪潮，「穿越」了。 只是，他的原世界比较特殊，是一个虚拟全真游戏。剑离是游戏里的npc——终极大反派boss。 第8章 冰山 剑离在第一次死亡后，就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但是尽管如此，他却依然摆脱不了游戏设定和剧情的强大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被主角打败的宿命，无力反抗。 剑离已经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重启剧情，又是第几次被主角打败时，被「反派系统」绑定了。 【滴——】 【反派系统启动中——】 【启动完成】 【系统可以帮助宿主穿越不同时空，体验新的人生。】 【在新世界里，宿主的任务就是扮演反派，适当增强反派阵营力量，维持世界力量平衡和稳定。】 【请选择是否绑定系统？】 【小字标註：一旦绑定系统，签订协议，就不能反悔。如果宿主中途退出，系统将降下严厉惩罚。】 有句话是「命运中所有得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天上砸馅饼的时候，一定会把你砸到坑里去。 世上没有亏本的买卖，系统具有让人跨越时空的能力，肯定会让剑离付出更大的代价。 剑离却眼都不眨地答应了，生怕系统反悔。 他在固定剧情脚本里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简直已经入了魔、成了疯子。 只要系统能带他走，就算要剑离出卖灵魂，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欢迎宿主绑定反派系统，成为系统的第12任宿主。】 【标红加粗：本系统的唯一且底线原则，不可以杀死主角！！！】 【宿主是否已经知悉以上全部内容。若已知悉，将马上开始任务旅程。 【请宿主选择『是』或『否』。】 【是。】剑离毫不犹豫地勾上选项。 【程序启动——】 【欢迎来到新世界：金鹏王朝！】 剑离思绪回到现实。 西门吹雪长身玉立，一袭白衣就像一棵参天古木一样立在原地，好似在咀嚼着剑离方才的话。 剑离瞥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暗芒，道：「我不想杀你，你可以走了。」 西门吹雪的脚却动也不动，眼睛里出现狂热的火焰：「朝闻道，夕死可以。我不怕死，我只怕不是死在利剑之下。」 剑离却再低下头喝酒，瞧也不瞧他一眼：「我是喜欢杀人，但我从不杀无聊之人。那乐趣不过和噼一块木头差不多。」 他竟将西门吹雪的剑贬得一文不值。 在场的人无不悚然。 西门吹雪在江湖中已是位列前茅的顶尖高手。死在他那绝世孤高的剑下的江湖名宿，已经数都数不清。 若是西门吹雪的剑都算无聊，那世上还有谁敢说自己的剑法有些意趣呢？ 西门吹雪也不禁变了脸色。 寒风如利掌，乱把木叶揉碎。此时虽有大风颳过，空气却比万斤钢铁还沉重。 第6页 众人只觉得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到最紧。这时候哪怕一滴水落下，顷刻间都能触发雷霆万钧，捲起惊天骇浪。 剑离依然神色自若，轻描淡写道：「手中有剑，不如心中有剑。心中有剑，不如人剑合一，人剑两忘。有朝一日，你若能抵达如此境界，再来找我。」 西门吹雪如遭雷击般木立。 话罢，剑离径直从西门吹雪走过，两指在独孤一鹤周身大穴处轻轻一点。 独孤一鹤本已身受重伤，濒临死亡。此时被他这么一点，唿吸竟平稳许多，脸色也已不再那么惨白。 陆小凤道：「阁下是独孤掌门的朋友？」 剑离冷笑道：「朋友？我平生只交敌人，从不交朋友。」 陆小凤想，紫君如果是一座冰山，也一定是一座身上插满尖锥的冰山，任何人落到这样的冰锥之上，非死即伤。 「你救他。只不过因为他是你的敌人。」 一旁的花满楼虽然眼瞎却心如明镜，看得比众人都透彻，出声道：「在紫君看来，敌人的命自然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独孤一鹤明面上是峨眉派掌门人，实际上背地里却是青衣楼第一楼的主人。紫君灭了青衣楼过半势力，已与青衣楼结成生死宿怨。 如今紫君来寻仇，也不稀奇。 剑离微微笑起来。鸦黑的睫羽垂下来，纤长纤细，似柳枝柔柔地在月光里荡漾。 眉间那点郁郁的冷色消融不见，舒展开来。看上去分外柔软无害。 第9章 绝无例外 那双死灰色的瞳却是空茫茫，像千山暮雪无边无际地不断绵延…… 雪，不断坠落，坠落，压断倔强的枝丫，吞噬冻死的猎物，隔绝一切生机。 众人瞳孔收缩，惊觉这人笑起来竟远比不笑的样子可怖得多。 剑离死灰色的眼睛已紧紧盯住花满楼，一字字道：「不错。我要谁的命，他就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谁要是敢先我一步，我就要谁的命。」 「绝无例外？」 「绝无例外。」 「外」字刚刚出口，他的剑已飙射出去！血泉喷射而出，将月染成红色！ 众人还没看见剑离的剑是怎么拔出，如何出剑，只见寒光一闪，人已应声倒地，头颅齐根断掉，像木头似的直坠地面。 直到这一刻，这人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惊恐，绝望。 他至死都不能相信这世间竟有这么快的剑！ 这样的剑已经脱离人间的范畴！ 这是来自地狱的剑！ 黑暗中另一个人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简直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剑离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着急走？」 寒光又是一闪！ 风。狂风。狂风已送来鲜血的气息！ 死亡，从未如此轻易，如此无情，如此恐怖。 而剑离，使这一切、使死亡变得如此真切，如此近。 「绝无例外？」 「绝无例外。」这一句话的分量已无人敢怀疑！ 陆小凤突然想吐，狂吐，但他什么毕竟还没有吐。因他已惊呆，认出了这地上的两个头颅的面孔。 一张脸，白白净净，很斯文、很秀气，好似一个风花雪月的文弱书生。赫然是江湖上销声匿迹已久的「断肠剑客」萧秋雨。 萧秋雨死时唇边仍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下半截尸体的虎口和指腹处有一层厚茧，握着一把还未完全出鞘的剑。显然，他来不及反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春秋大梦还没有醒，就被紫君一剑杀死了。 另一张脸，黑黑瘦瘦，简直就像根黑黢黢的柴火，唯有唇间一把扫帚似的大鬍子分外分明，手中也握着尚未来得及出手的暗器，这人赫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里独行」独孤方。 独孤方的尸体背部朝天，显然是被紫君的剑势恐吓住了，正要逃跑。 独孤方素来以轻功出名，来去如风，不然也不会得了一个「千里独行」的名号。只是这样的轻功在紫君的剑面前，竟然这般脆弱，就像凡人不自量力地、妄图窥探流星的踪影。 萧秋雨、独孤方这两个人在江湖都很有名，武功也相当厉害。 但比他们的名气和武功更出名的，是他们的性格，要论孤僻、古怪、冷硬，他们在江湖上绝对名列前茅。 如果要让这两个人一起行动来刺杀独孤一鹤，除非酷暑下冬雪、晴天噼响雷。 但是有一个人却能将之变成现实。 那就是绝色美人——上官丹凤，金鹏王朝的公主。 陆小凤知道，他们两人现在都已经拜倒在上官公主裙下，为她办事。 天色已晚，点点星稀。 剑离将身一纵，脚尖轻轻一点，已消失在层层浓雾之中。 月永恆而冰冷，是银月。 青白色的月亮透过树叶之间的间隙撒下碎银似的流光。 陆小凤看了，却仍然觉得这月是血红色的，用鲜血染就的红！旧朝遗宝金鹏之秘、绝代佳人上官丹凤、正邪难辨剑魔紫君…… 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陆小凤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西门吹雪也仰面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面笼寒霜，大步走出院子，转瞬已消失在浓雾之中。 独孤一鹤已然被赶过来的徒弟抬到院子里养伤。 第7页 夜色苍茫，一切又重归寂静。 第10章 仙女 黑夜，长巷，寒风。 一个破落的小酒馆，挂着张灰红油腻的招牌。 灯昏黄暗淡，却掩不住角落里那人的光华风采。 这真的是一个极出众的年轻人，一身紫衣华缎流光溢彩，如粼粼波光、碎金浮影。那银质发冠夺目生辉，巧夺天工，一看便知是大家之作。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通身高华气度，见之忘俗。 店小二边上酒边偷偷打量了一眼这神仙公子，心下奇怪，这般人物怎么会跑进他这苍蝇小店里来喝闷酒。 店小二眼睛冷不丁对上紫衣人的眼睛，只觉忽坠寒冬，刺骨寒意从头顶直穿脚底。 他的眼睛很黑，却并没有一点亮光，有种说不出的邪异。他虽然看着人，却好似在看一条狗、一根草，有种近乎邪恶的冷漠与血腥。 店小二已然骇呆，直至紫衣人率先移开目光，店小二才惊觉后背汗湿了。 我滴娘欸，这哪里是什么神仙，分明是索命恶鬼！ 店小二飞速跑到柜檯后面躲着，再也不敢抬头看紫衣人。 月夜，清风送来缕缕花香。 门口处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店小二瑟缩着探出脑袋，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那漆黑的木门边忽地出现一只细腻洁白的手，娇嫩的肌肤几乎与澄澈的月光融为一体。 店小二的心嘭嘭直跳，快得要命。他忍不住伸长脖子望向门口，恨不得立马见识见识这只手的主人。 一个身着黑色丝袍的少女从门外缓缓走出来，柔软的丝裙在走动间不断绽放变幻，恍若一朵圣洁的黑莲花。 只见这少女乌髮如瀑，肌肤如玉，两弯柳眉，一点朱唇，无处不美。 她那一双澄澈秋水眸，又黑又亮，清纯中带着一股高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店小二看入了迷，忽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龟儿子，俺是不是在做梦？如果不是做梦，怎么会碰见仙子？」 他这模样憨傻得可怜。 黑衣少女轻笑一声，一种妩媚的神态忽而从她清露似的眼睛里掠过，她竭力隐藏，却又从笑盈盈的唇瓣中流泻出来。 店小二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又低头退后几步，敢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流露出像狗似的乖顺乞怜、求人怜惜的神态。 黑衣少女轻轻道：「你先出去吧。」她这话虽然是对着店小二说的，但是眼睛却已经悄悄地看向紫衣人。 店小二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面色骤白：「仙子，那人惹不得……」他本想提醒少女离紫衣人远一点，但是一想起那双可怖的眼睛，就打心底里发寒，再也说不出话来。 黑衣少女一个眼神也未施捨给他，径直朝剑离走来。 店小二羞愧地退了出去。 紫衣人仍然背坐在角落里喝酒，他的世界里好似只有酒，对其余一切都不漠关心…… 黑衣少女微笑着环视了一圈房间后，凝视着紫衣人的背影，然后转到紫衣人对面，轻柔道：「久仰剑魔大名，竟未想到阁下如此年轻，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第11章 深夜 她的目光落在剑离俊美的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紫君还是少年风流的年纪。 更何况，她又这样美丽。 剑离低头转着手里的酒杯，没有说话。 黑衣少女目光微闪：「公子难道就不好奇，我是谁？」 剑离手中的酒杯停止转动，他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淡淡道：「我不喜欢绕弯子。找我有什么事？」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黑衣少女却一点儿也没生气，她的嘴角却泛起一抹像云一样绵软的微笑。 不怕冷面郎，就怕石头人。 只要他不是石头做的，还能给她反应，她就有办法打动他。 黑衣少女忽地跪了下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剑离，盈盈的泪水挂于睫羽，将落未落，恍若清晨圆圆的荷叶上滚滚的朝露，晶莹剔透，脆弱易逝，无端惹人怜惜。 剑离能够闻见她身上馥郁的花香，像海草一样招摇着包围他的感官。 然后，这个像梦幻似朝露一样的女人，轻轻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比她的人还要飘忽不定，像隔楼传来的缥缈歌声，又像云缓缓游离聚散…… 黑衣少女说：「我想请公子帮我杀一个人。」 剑离问：「谁？」 黑衣少女说：「峨眉剑派掌门人——独孤一鹤」 剑离终于抬头看她，冷冷道：「我本就要杀他，上官公主何必多跑这一趟」 黑衣女子见他一眼识破自己的身份，心里并不意外。毕竟江湖上，都已经知道她请陆小凤杀金鹏王朝的三个叛臣。 在这节骨眼上，她的身份并不难猜。 「公子好眼力，我确实就是金鹏公主上官丹凤。我与独孤一鹤有旧仇。」黑衣女子回道，继而道：「但是以公子武功之高强，自可在江湖中纵横驰骋。你要杀独孤一鹤，旁人绝不敢越过你去要独孤一鹤的命。」 她瞥了一眼剑离的神色，从面上看不出他的喜怒，斟酌道：「公子宽宥，不屑乘人之危，想等独孤一鹤伤势好了再行比试。」 「你等不及了？」 「是。独孤一鹤背叛金鹏王朝，与我有国雠家恨，不共戴天。」黑衣女子的眼底流露出彻骨的仇恨：「我寻觅仇人踪迹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消息，早已经等不及了。我要他马上就死！」 第8页 剑离啜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子：「你不是已经找了陆小凤帮你？他武功好，脑子聪明，又交际广泛，难道有他还不够？」 黑衣女子凝注着他，眼波里似含无限柔情：「在见到公子之前，陆小凤确实不错。但是见到公子之后，我就已经明白，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她低下头，脸颊飞上两抹淡淡的霞红。 她的话说了却好似没有说尽，让人不禁想抬起她的头，看看她羞赧的脸，探探她清澈灵动的眼眸里盛着的情意。 这样漆黑的夜，这样皎洁的月，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深的孤寂，交缠的唿吸，足以片刻融化男人心底的坚冰。 剑离的手伸向女子的脸，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侧脸，往下…… 女人羞怯而紧张地微微闭上双眸，身体往前倾…… 然后眼睛瞳孔勐然一缩！脆弱的喉咙处被剑离大力掐住。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剑离。 「我从不爱多管闲事。」剑离的手逐渐收紧，语气十分平淡：「你既然想要独孤一鹤的命，不如拿你的命来换吧。」 她的脸因濒死而痛苦扭曲。 剑离说完，手的力道一紧，单手把她从地上提起。 黑衣女子双脚离地，面色青惨如死鱼，她挣扎着最后一点力气去掰剑离的手。 第12章 上官飞燕 寒光一闪，「嘭！」黑衣女子被甩出两丈远，惊起漫天灰尘。 「嘭！嘭！嘭！」十根冰冷的暗针钉在黑衣女子眼前，地板崩出密密的裂痕，宛若蜘蛛网般纵横交错。 这是刚才黑衣女子发出的暗器，尽数被剑离还了回去。 「咳！咳！咳！」黑衣女子趴在地上，发出难受的咳嗽声。她身子蜷着往后缩，盯着剑离就好像在看一个魔鬼。 剑离往前走一步。 黑衣女子尖叫道：「钱！我有很多钱！」 剑离看了她一眼，面色毫无动容，但是脚步确实停了下来。 黑衣女子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还在乎钱就好！就怕他不爱色也不爱财，没有弱点。 黑衣女人试探道：「五万两！」 但是她马上就发现剑离又往前走，冰冷的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厉厉冷光，那是来自死神的召唤，黑衣女人马上改口：「十万两！」 「二十万两！」 剑离面无表情，提剑继续往前。 黑衣女子骇得往窗户边缩，却发现一提内力就胸口刺痛，瘫软在地。 剑离道：「你跑不了。我刚刚那一剑的剑气，已经震伤了你的心脉。你强行调动内力，不出一刻，就会变成废人。」 黑衣女子闻言大骇，乖乖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了。 她咬牙低声道：「二十万两已经是我全部身家，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剑离面色沉静，眉眼间看不出来满不满意。 黑衣女子咳了一声，立马发誓道：「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字虚假，就叫我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生前受尽千刀万剐，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她乞求道：「如今你总该相信了，放过我吧？」 剑离不置可否：「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不等黑衣女子高兴，剑离残忍地笑道：「但是你死了，我一样可以拿到这二十万。金鹏王想必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曝尸荒野，被野兽啃食吧？」 「作为王朝最后的脸面，你的尸体还是很值钱的。」 黑衣女子这才发现她惹错了人，眼前的男人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根本就不配称作人，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魔鬼！ 剑离的剑高高举起！ 黑衣女子神经终于崩溃，大喊道：「金鹏王朝的金库！」 剑停于半空。 黑衣女子像是紧紧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哆嗦道：「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 「哦，是吗？」剑离挑眉，似笑非笑。 黑衣女子拼命点头。 剑离冷哼一声：「如果你真是金鹏公主，你这话倒还能保你的命。」 他的剑贴着她的脸颊往下滑，抬起她的下巴：「不过很可惜，你只是个『燕』占『凤』巢的假货。」 黑衣女子瞳孔一缩，脸色煞白如雪。 剑离轻笑一声：「上官飞燕，不如你再发一个毒誓，嗯？」 上官飞燕哪还敢发誓。紫君能喊出她的名字，绝对是知道什么，已经确定她的身份。 如果她敢发誓作假，这个恶魔绝对会把誓言一一实现！、 上官飞燕脸色惨白：「你到底是谁？」 上官飞燕心乱如麻。对于她和青衣楼的阴谋，他到底知道多少…… 第13章 公平 还没等她想明白，剑离收剑，抛给上官飞燕一瓶药丸：「吃了它。」 上官飞燕接过药瓶，只见漆黑的瓶身上缠着大朵大朵的紫色描金花纹，神秘诡异。 「这是什么？」上官飞燕问道。 「这玩意儿没毒，是用来治伤的。」剑离又坐下喝酒。 上官飞燕惊疑不定，迟疑了一下，拔开瓶盖，看见瓶子里面盛着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上官飞燕闻了一下，药丸没有任何气味。但往往越厉害的毒药越是没有气味。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剑离悠悠道：「我要是真想杀你，用不着这东西。」 第9页 上官飞燕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怕的是，紫君另有所图，用毒药长久控制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官飞燕攥住药瓶，眼底神色变幻，最终假笑一声：「公子好心赐药，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子内伤尚轻，可以自行调息痊癒，怕浪费了药力。这药我先收着，待下次伤重再用。」 说着，上官飞燕右肘抵住地板，勉强爬了起来。 她此番作态，倒也不怕紫君恼得杀她。刚才那一下会儿，她从死亡危机中缓过来之后，已经反应过来。 一来，紫君觊觎旧日金鹏王朝的财富，那么肯定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二来，紫君既然已经收剑，那么短时间内不会再变主意。 三来，紫君既然早知她假冒上官丹凤一事，那么刚才对她先杀后放再给药，就是震慑拿捏她的手段而已。并不会真正想要她的命。 四来，此人傲慢任性，自恃武功独步江湖，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就算她不吃药，紫君肯定也自信能凭武力拿捏住她性命。 剑离果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继续喝酒。 上官飞燕挪到剑离的对面坐下，除去伪饰，只见她眉目俏丽，顾盼神飞，容貌虽然与「上官丹凤」有七分相似，但却比「上官丹凤」的容色更胜几分。 眉梢眼底带笑，多一分妖娆邪气勾绕。 到此时，上官飞燕终于卸下伪装，露出自己的真实模样。 上官飞燕直接问道：「我以诚相待，以真面目示君。公子知我底细，我却不知公子来歷。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公平？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哪会有公平？ 剑离嘴角噙笑，却仍然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若想成事，我们就是一条线上的人，自然要讲公平公道。」 能干出用尸体勒索钱的人，眼里还会有「公平」这玩意？ 上官飞燕大为意外，只觉得这厮性情反覆无常、不好相与。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上官飞燕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仍作恭耳状。 剑离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不妨告诉你。」 剑离道：「极北之地，寒冰之上，流剑山庄。」 恍惚间，连天坚冰又浮现在眼前。瑰丽冷僻、星罗棋布的记忆碎片蜂拥而至，压迫着剑离敏感的神经。 一瞬间，剑离的气息变得极其躁动可怖，就像一只失控的兽。 腰间的剑好似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嗡嗡」颤动。 第14章 惊弓之鸟 上官飞燕如惊弓之鸟，立即全身绷紧，时刻准备拉开距离，以防紫君发疯杀人， 只是转瞬间形势又大变。 只见紫君像是个被强制按下某个开关的木偶似的，整个人迅速、奇怪地平静下来。 沖天怨气如滔滔洪水一泻而下，却被一道天堑生生拦腰截断，了无下文。 上官飞燕松了一口气，同时，汗毛直竖。这怪物心里压抑了太多的东西，现在还能压制一时，但迟早会爆发出来。 一旦最后的屏障被沖毁，积年的怨气、仇恨、黑暗一朝释放，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这个怪物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极北之地，寒冰之上，流剑山庄…… 北面寒冷荒凉，不宜人居，千里不见炊烟。人迹罕至如此，更别提在绝境之中招揽门徒、开宗立派了。 上官飞燕将江湖各大门派势力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对「流剑山庄」毫无印象。 或许是哪个久不出世的隐世门派…… 是了，这样一来，紫君那一身高强的武功、谜一样的来歷、无孔不入的消息来源，就都可以说得通了。 此人虽阴晴不定、难以对付，但武功高深，背后力量亦是不容小觑，如果能拉他入伙，共同谋事，何愁大业难成？ 上官飞燕眼睛一转，心中算计已定。 她柔柔地将鬓角的一缕鬈髮勾到耳后，白皙光洁的脸庞在蒙蒙月光仿若玉雕。 又听到紫君于轻描淡写中，揭破她杀死表姐上官丹凤、埋尸在后花园的时候，上官飞燕心中一震，没想到紫君背后的势力竟然渗到了她的身边！连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 接而庆幸自己选择与紫君合作，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与此同时，新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占据了上官飞燕的心神。 第一，紫君既然知道她的底细，那么对她背后的霍休和整盘计划又了解多少？ 第二，紫君如此神通广大，又武功高强，完全可以自己独吞金鹏宝藏。紫君为什么要兜这么一个大圈，找她帮忙？难道他看中了她身上的什么东西…… 上官飞燕紧紧盯着紫君，说出自己的顾虑：「公子神通广大，即使自己单干，费些周折，但大概率也能成事。何必找我呢？」 这是个好问题。 「虽然自己也能搞定，但是有送上门的刀，又这么顺手，哪有放着不用的道理。」剑离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上官飞燕噎住，这么说也对。确实是她先找上门的，只是没想到竟然阴沟里翻船，被紫君反制住了。 剑离点头，说道：「我这人浑身毛病，勉强还算得上优点就是护短。你现在既然帮我做事，就算我的人。我许你一个心愿，帮你杀一个人。」 像紫君这般人物，虽然性情残忍，但是说出的话，绝对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更改！ 第10页 上官飞燕狂喜，毫不怀疑紫君这话的分量。 这一条命，她可得好好思量思量，用在哪位大人物身上，绝不能浪费了…… 上官飞燕眼波流转，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那我得好好想想，不知哪位英雄好汉能得此殊荣，见识见识公子的名剑呢……」 鹊衔皓月，星满天空。从窗户间望去，一派好风光。 剑离缓缓地起身，看着那叽叽喳喳的鹊，拂手掷出一道冷光：「多嘴。」 上官飞燕看着鹊从树头掉下来，微笑道：「常说鹊是提前报喜的吉祥鸟，想来明日又有喜讯。」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互相确认了彼此眼底的冰冷杀意。 剑离将身一纵，脚尖轻轻一点，孤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第15章 死人 夜色将暮，街上的一盏盏灯火次第亮起，锦绣如画。 峨眉四秀在接回独孤一鹤之后，立马就请了大夫。 大夫看了独孤一鹤的伤势，特意嘱咐说，独孤一鹤的伤势很重，需要静心修养。在养伤期间，万万不可动用武力，再次牵引内力翻涌，否则日后定会留下暗疾。 四个徒弟俱是点头。 大师姐马秀真安排性格细心的叶秀珠去煎药，留下武功更高的石秀雪、孙秀青两个师妹，和她一起照看师父。 马秀真作为大师姐，一向颇有威信。其余三人自是毫无异议，马上分工行动起来。 等到月挂中天时分，三人的面容上都已经染上了倦色。 马秀真忧心地看了一眼独孤一鹤，师父从来没有伤得这么重过，竟然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又见两个师妹连续奔波，到现在都还没有合过眼休息，发话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下，等到下半夜，你们再过来替我。」 孙秀青道：「峨眉的名头虽大，却也树敌颇多。师父此时重伤，就怕有宵小之徒乘虚而入。万一真有什么事，师姐一个人难免力有不怠。要不我先留下来，和师姐一起守夜。等到下半夜，再让秀雪和秀珠来交接。」 马秀真想了想，点头同意：「这个法子也行。」 话落，马秀真又望了望门口，眉间有些焦急：「秀珠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们知道师父已经秘密派出师弟苏少英到阎家做卧底，并且和阎铁珊约定好秘密见面，想彻底了结金鹏王朝这桩旧事。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还没到阎家，阎铁珊就已经被上官丹凤杀死了，师弟苏少英也死于西门吹雪剑下。 师父亦被西门吹雪打成重伤。 最糟糕的是，上官丹凤口口声声说，师父是叛贼，私藏了金鹏王朝的财宝，要求峨眉派归还宝藏。 锅从天降，不外如是。 石秀雪不安道：「陆小凤与上官丹凤同行，说不定已经与她生出什么情谊来。我们就算把那个秘密告诉陆小凤，他也未必会信。」 马秀真脸色一辣，隐隐发怒。 孙秀青知晓大师姐对陆小凤有点道不明的心思，连忙安慰道：「陆小凤虽然风流，但是脑子从没煳过。不至于听信那女人的一面之词。」 马秀真勉强镇定下来，只是心里仍然焦躁得紧，伸长脖子望向窗口。 夜色深沉，虫鸟合唱此起彼伏，黑黢黢的树影婆娑狂舞宛如鬼魅。 人来人去，却仍然没有看见师妹和陆小凤的身影。 马秀真道：「你们先在这里看着师父。我去找找师妹。」话毕，她纵身一跃，向窗口飞身而下。 忽听窗外传来一声悽厉惨叫。 「师姐！」石秀雪和孙秀青齐声大喊，扑向窗口。 「咻！咻！咻！」紧接着，几道乌光疾射而来，两人躲闪不及，中招匍匐倒地。 「咻！」一道乌光直朝床上的独孤一鹤射去。 针入喉咙，见血封喉。 命丧黄泉，难留难留。 两人目眦欲裂：「师父——」 第16章 主角光环 …… 夜。 青白色的月亮透过树叶之间的间隙撒下碎银似的流光。 剑离懒懒卧在细柔的树枝之上，随风飘荡无所牵挂，与树融为一体。 壶中酒已尽，人仍未醉。 剑离随手抛去酒壶，负手枕于脑后，躺着看冰冷、漆黑、广阔的天地。 轮迴几度，穿越时空，生命漫长得可怕，静止得让人窒息。 他的记忆里除了山庄、练剑、任务，竟然翻找不出一丝新意。 掬手一捧，时光如流沙从指缝逝去，什么也没有留下。 寂寞，唯有寂寞恆常如新。 一声长嘆融于春风，消散了。 寂寞的夜里，他曾在流剑山庄无数次仰望星空，希冀在遥远的天际中找到一丝的安慰与回应。 武学的巅峰到底在哪里？ 为何他走上山顶，却向上无路，往下望去，壁立千仞，唯有面对深不可测的谷渊的冰冷颤慄、下面无数攀爬者如火热烈的仇恨与恐惧。 天地之大，立于孤顶之上，竟无一处归处。 剑离看着下方乱成一团的景象，目光平静如水，等着最佳的出场时机。 叶秀珠带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刚刚赶到客栈，就看见大师姐马秀真的尸体。 急忙赶上楼，独孤一鹤已经一命呜唿，孙秀青和石秀云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第11页 叶秀珠悲恸不已，连声求陆小凤救人。 陆小凤上前一探，嘆了一口气：「暗器上有毒，已经攻入心脉。」 叶秀珠当即放声痛哭，涕泪俱下。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心脉，毒一但渗入心脉，就意味着中毒太深，已经就不回来了。 陆小凤在旁连声安慰。 剑离倚在树上看戏。 他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讨厌主角，但却因为剧情和系统的原因，必须紧紧跟在主角身边。 「天选之子」总是那么耀眼特殊，好似所有的戏剧冲突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似的。所有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都被主角赶上了。 跳崖不死，偶遇神秘高手临死传授武林秘籍和深厚内力，已经不足为奇。 父母双亡，五亲六戚全部死绝，只是歷练的基础操作。 力争向「石头里蹦出来的」孙大圣看齐，无牵无挂自由自在。最后登临顶峰，留下一个潇洒孤寂的背影，放眼望去尽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出门弱柳扶风的美女投怀送抱，关门热情奔放的美女床上妖娆，生活就是这么惊险刺激又平平无奇。 经过游戏里无数次和「主角」的对砍，剑离已经对「主角光环」有了深刻了解。 如果哪天主角的生活不是鸡飞狗跳、美女入怀，剑离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 只是古小说里的男主角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是，身边的美女99%是反派boss，剩下的1%，要么就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在快死的路上。 剑离依稀记得，之前就有玩家吐槽过：「天杀的古龙巨巨！到底是和女人有仇还是和主角有仇啊。像叶秀珠这样可爱的妹子，干嘛放着好好的主角不爱，瞎了眼看上反派，最后还被反派刀了啊！」 第17章 浑水 嗯，这么算来起来的话，泪眼蒙蒙的叶秀珠也是一个小反派。为了配合心上人的计划，叶秀珠丧心病狂地杀了师父师姐。 这么一想，陆小凤安慰叶秀珠的画面……真有点滑稽…… 剑离心里这么想着，将身一纵，跳下树枝。 剑离跨步往客栈走，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客栈里却异常热闹。 因为这里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鼎鼎大名的峨眉派掌门人独孤一鹤竟然身中奇毒，在这间小客栈一命呜唿了！ 周边的房客听见动静，要不就是火急火燎地逃命，生怕被牵连，要不就是不嫌事大地看热闹。 当然，准备乘火打劫的人也不少。 在剑离的感知中，就有好些老鼠一边探头探脑一边小声议论，发出类似偷嚼大米似的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嘈杂、扰耳。 剑离拔剑，伸手一噼，剑意森然可怖，让众人不禁怀疑这剑是由十八层地狱的熊熊烈火淬鍊而成。 诸人虽然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但是那剑光却仿佛近距离贴面划过，叫人惊出涔涔冷汗，脸色青白，一时失语。 客栈瞬间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风的唿吸声在院子起伏迴荡，像黏湿的潮水绵绵不断地、嘈杂地在耳边唿啸，又像杜鹃冗长尖锐的啼鸣，昭示死神的临近。 剑离收剑，跨步上楼。 他轻轻地叩门，只是还没有碰到门，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陆小凤眼眸含笑，朗声笑道：「来者是客，请进。」 他极友好地请剑离进去。 剑离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敏锐地察觉到陆小凤的眼眶地下隐有乌青，面带憔悴，从一只油光水滑的「陆小凤」变成了「蔫气巴巴」的「陆小鸡」。 剑离眉梢微动，心道主角的生活果然就是这么多姿多彩，天天与反派斗智斗勇斗不休，时时刻刻不得闲，一个词概括：折腾！ 陆小凤注意到剑离眼底的那点笑意，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心中不禁也有些郁闷。 陆小凤原先也不想管金鹏王朝的事，谁想到后面丹凤公主用花满楼来假意威胁他，再加上这个案子牵扯到他的老朋友霍休，他才不得不淌这趟浑水，下定决心将这事彻底查个明白！ 哪晓得后面事情发展走向越来越复杂，如今独孤一鹤身死，他的徒弟「峨眉四秀」四个死伤了三个，丹凤公主又被神秘刺客掳走，即便是他经歷过许多大风大浪，自认稳如老狗，这次也感觉到山芋烫手了。 陆小凤苦笑一声，往右边靠边走，让开身子，让剑离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些。 剑离抬步上前，目光从床榻上掠过。 独孤一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脸色发灰，嘴唇乌黑，已然断气了。 马秀真的尸体被挪到旁边的塌上。 旁边的石秀雪倒在花满楼怀里，面色平静祥和，手垂落在一旁，也已经没了气息。 孙秀青面色灰白，唿吸微弱，但是终究还没有死透。 第18章 自取其辱 剑离上前，迅速点住孙秀青两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然后往孙秀青嘴里塞进一颗朱红色的药丸，药丸入口即化。 正是剑离之前抛给上官飞燕的那种药。 药丸一入口，就化成药水顺着喉管流入肚中。 孙秀青只觉得丹田处生出一股暖流，在经脉各处游走。 剑离的速度太快，陆小凤等人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等陆小凤反应过来，这药丸已经化成汁水被吞进去了。 第12页 「这是解药？」陆小凤问道。 剑离道：「解毒丹，可解百毒，但也可用于疗伤。」 陆小凤嘆道：「功效这么强大，神药啊。只可惜独孤掌门和其它几位姑娘没有等到你，不然……哎……」 剑离心道：我精心选的出场时机绝对万无一失，既能按照原剧情保住孙秀青，也就是西门吹雪未来老婆的命，又不会破坏其它几个人的必死命运，打出完美一局。 陆小凤道：「阁下深夜前来，想必是有事找独孤掌门。只是现在独孤掌门已死……」 剑离淡淡道：「他既然死了，我与他的仇自然就没了。」 陆小凤道：「你这次过来，就是想杀独孤一鹤？」 陆小凤停顿一下，好似意识道这种说法不太对。如果紫君想杀独孤一鹤，那么昨夜就不会放过独孤一鹤。 剑离道：「这么说也没错。我此次前来，打算先帮独孤一鹤疗伤。等他伤好后，再光明正大地杀他。」 陆小凤道：「所以刚才那药，你原先是准备给独孤一鹤的？」 剑离道：「是。」当然不是，那是给孙秀青用的。 陆小凤问道：「阁下武功高强，刚才来时，可有发现附近有异常？」 剑离正要回答，忽听背后一声女声厉喝道：「拿命来！」 紧接着，一道剑光从背后朝剑离心脏处刺来，剑势如虹似闪电般击出。 这一剑来势汹汹，叫人心惊。 但剑离只伸出两指在剑身处轻轻一夹，一扭，众目睽睽之下，那寒水似的剑就成了一朵铁桿麻花…… 众人看向剑离那白玉似的弱不禁风的手，瞳孔一缩，集体沉默了。 不得不说，矜贵紫衣公子和徒手扭麻花的暴徒形象形成强烈反差，这或许就是反差撕裂带来的极致美感吧，平平无奇又恐怖如斯…… 持剑女子长身柳腰，眉目如画，正是「峨眉四秀」之一的叶秀珠。 叶秀珠一击未成，不依不饶，拿着铁麻花也继续打。 剑离不咸不淡地说着经典反派发言，仇恨值拉满：「自取其辱。」 剑离一个旋身，在叶秀珠的手腕一点，叶秀珠瞬时感觉自己的手好似成了石头，与身体其它部位分离开来，再也不听她使唤了。 她的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叶秀珠脸上青白交错，咬牙冷笑：「我学艺不精，奸人就在眼前，却不能为师报仇，是我无能，愧对于师门。但只要我在一日，就一日不忘此仇！」 话音未落，叶秀珠整个人又连剑一起合身扑向剑离。 第19章 真相 剑离面色已泛冷意，有些不耐烦。 陆小凤喊道：「两位别冲动，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剑离倏尔一笑，如冰雪初融，柳梢新芽初绽。星眸弯弯，剎那间百花齐放芳菲无限。 剑离平时总是面色浅淡，又有一身比罗剎还凶厉的剑术，人人见而惧之，唯恐跑得太慢被干掉，哪有勇气仔细打量他的容貌。 如今剑离一笑，倒是让众人首次认识到紫君的相貌也是十足十的好。 但这点绮丽的遐思很快就在剑离的剑下破灭，完全生不出任何想法。 一声铮鸣，「照水剑」已然从剑离腰间抽出。三尺青锋明亮如镜，映射出众人惊恐的面容。 只见银光一闪，「刷」地一声，「照水」剑尖已经直指叶秀珠的喉咙。 惊唿声四起，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这美丽的女子血肉迸溅的惨烈场面…… 冰冷的利剑与脆弱的肌肤之间，殷红的血蜿蜒绵亘，一路直流。 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掉落…… 众人有种错觉，那血简直在往心里流，简直就是蚂蟥一样在往人的皮肤里钻，附在骨头上吸血，引出人心底最深、最软的恐惧。 血「滴答！滴答！」地流，但叶秀珠虽然脸色惨白，但却没有断气。 直面那骇人的剑气，叶秀珠的脑子一片空白，宛如做了一场噩梦半天回不过神来，但她的腿已经不自觉地抖动。 就在方才的一剎那，她已经在阎王殿里走了一圈。 叶秀珠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发现她竟然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毫髮无损地活着！ 她的眼眶湿润，珍珠般大的泪珠径直滚落下来。 是的，她还活着！因为这刺目的血根本不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 剑离的「照水剑」剑尖抵着叶秀珠的咽喉，剑身被两根手指牢牢夹住，指间不断地渗出鲜血。 剑离抬眼看向陆小凤，对方的脸色依然很从容，如果不是血依旧在流，剑离还会以为他在赏花。 剑离冷冷道：「你若阻我，就是我的敌人。」 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有一个像剑离这样强大又固执的敌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陆小凤当然也不例外。 他苦笑一声道：「我还没喝遍天下美酒，看遍天下美景，可不想做你的敌人。」 剑离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哎」了一声，直视剑离道：「我只想要真相。」 剑离不语。 陆小凤觑了剑离一眼，继续道：「叶姑娘性情平和，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此番行冒犯之举，想必她是发现了一些什么线索。」 提到这里，叶秀珠又支楞起来，道：「陆大侠说的正是，我不是凭白冤枉人，我有证据！」 第13页 说着，叶秀珠拿出一根紫色的丝线，末端断口处切面不平整，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扯断的。 「我发现大师姐手里就一直攥着这根丝线，」叶秀珠恨恨道：「师姐从来不佩戴这些玩意儿，一定是从兇手身上拽下来的。」 剑离的身上就配着一个紫色流苏。 眼尖的人譬如陆小凤甚至发现，剑离那个流苏有一根线有断裂的痕迹。 这很难不使人联想翩翩，认为是剑离杀的人。 剑离冷冷道：「听起来我更像幕后真兇了。」而且还是心理素质极好的那种变态，喜欢杀人之后回来巡视一下现场。 第20章 闪闪发光的男主 孙秀青此时已经能动弹了，她站起来，眉目秀丽，长髮及腰，面色虽然苍白，身板却站得笔直。 她从叶秀珠那里取出紫色丝线，捧到剑离面前，用一种不疾不徐却异常坚定的口吻向剑离道：「紫君这般人物，自有傲气。想来不屑于欺骗我等，在下斗胆直问，这根丝线是不是阁下的？」 剑离多看了她一眼，直接回答道：「是。」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万万没想到紫君竟然这么干脆利落地认了。 孙秀青又问道：「那刺杀家师，毒害我师姐妹的兇手是不是你？」 剑离否认道：「不是。」 孙秀青问道：「那今天晚上酉时你在哪里？可有人证？」 「四处游荡，没有人证。」剑离答。 众人思绪万千、五味杂陈，竟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 「阁下既然说自己不是兇手，那我还有一个疑问。」孙秀青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紫君威名赫赫，武功高强，有谁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取得剑穗这样的贴身物件？」 「不知道。」剑离说了一句冷笑话：「说不定是老天爷干的呢。」这年头，反派身上要是不叠几个死于话多、杀人留痕buff，都不好意思当反派了。 作为反派中的反派，剑离自然是buff叠满的男人，贴身物件莫名其妙遗落案发现场只是小菜一碟。 话说，在游戏世界里，他每次被主角人道毁灭掉之后，开局重来，其实是保留了记忆的。 在前期，他每次都试图通过努力避开剧情，但老天爷总是会通过各种「意外」和「巧合」，让剧情重回轨道上。 所以到了后期，剑离都已经看透了这个艹蛋的游戏世界。 反正命运的终章已经註定，那他为什么不能再更疯一点，活得更肆意一点？ 在大结局的巅峰之战前，剑离凭藉对游戏剧情和副本的绝对熟悉，以及几乎封顶的武力值，实现了对玩家单方面的「吊打」和「虐菜」，杀到很多玩家屁滚尿流被打出心理阴影，永久退游。 以至于游戏论坛人送外号「游戏终极者」。论坛上置顶的第一条提示就是，紫君剑离，此boss嗜杀成性，疯子一个，如果遇上，建议自我了结……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剑离的心情又暴躁起来。 众人听见剑离说什么老天爷，谁也没有当真，只当他是为了避开问题胡乱瞎扯。 叶秀珠唇色苍白，嘴巴却依然硬气：「你别以为武功强就可以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孙秀青急急阻道：「师妹！」 叶秀珠长眉一拧，喝道：「你别拦我！」 「我一定要杀了这贼子，为师父和师姐报仇！」 「哦——」，剑离凉凉道：「希望可以在我手底下撑过三招。」 孙秀青额头急得直冒冷汗，只盼着双方都能少说两句。 剑离如此轻蔑她，叶秀珠哪里能忍：「你这狂徒，简直欺人太甚！」她气急了，竟然不顾自己脖子上还架着剑，将蜷剑当暗器往剑离掷去。 冷光「嗖地」一闪，被两只手指夹住。 陆小凤右手用力夹住「照水剑」，左手夹住叶秀珠的废剑，高声道：「谁是兇手，此事尚无定论，叶姑娘切莫乱说。」 剑离倒觉得有点稀奇，按照小说惯有操作，美女师父身中奇毒，男主角不应该是坚定地往美女身边一杵，大杀四方来着吗？ 男主和说：别急，或许反派不是兇手呢！这种，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剑离忽地又想起那群玩家对陆小凤的评价：真诚专一的风流浪子，平平无奇的社交天才，被迫营业的探案能手。 总之，即使在闪闪发光的男主堆里，陆小凤也绝对是让人印象深刻的那个。 剑离放下剑，想看陆小凤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来。 第21章 分析 没了压力，陆小凤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向叶秀珠和孙秀青说道：「依紫君的武功，如果他真想杀独孤掌门，绝对是光明正大的约战，而不是暗箭伤人。」 叶秀珠和孙秀青都没有反驳。紫君之前放过独孤一鹤是事实，今夜携药而来也是事实。 剑离面色稍霁，又听陆小凤话锋一转，说道：「只是紫君与独孤掌门好似有仇，如今阁下的贴身物件又遗失在现场，也确实惹人猜测。」 陆小凤问剑离道：「冒昧一问，阁下与独孤掌门有何渊源？」 剑离挑眉，回答道：「随手杀了一条青衣楼的狗，就被青衣楼追着不放。为了清净，我只好直接杀了青衣楼的楼主，一了百了喽。」 叶秀珠立即反驳道：「你胡说！我师父才不是青衣楼楼主！他这次来，就是知道了青衣楼的位置，特意过来的！」 第14页 陆小凤道：「你之前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叶秀珠点头道：「师父之前得到消息，青衣第一楼竟然就在阎家的珠光宝气阁里面。具体内情，只有师父和卧底的少英师兄清楚，但是现在两人都已经死了。」 叶秀珠恨恨说。 「阎家？」陆小凤皱眉，慢慢梳理面前的线索： 1.青衣楼多次阻挠他查案，肯定和金鹏王朝一案有密切关系，而且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2.青衣楼很有可能在阎家的珠光宝气阁。 3.独孤一鹤显然是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秘密来找阎铁珊。既然独孤一鹤在临走之前，没有对峨嵋派的事务提前做任何安排，显然，独孤一鹤对阎铁珊比较放心，两人至少没有利益冲突，甚至是盟友关系。 4.阎铁珊被丹凤公主杀死。 5.独孤一鹤被神秘人提前消耗了一半内力，如果不是紫君的意外出现，肯定会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这桩案子会随着独孤一鹤的死，到此为止。 6.独孤一鹤和门下弟子都被暗杀灭口。显然，暗中的那股势力想阻止陆小凤再继续查下去。 7.今晚，神秘势力掳走丹凤公主，就是为了拖住陆小凤，好让其余人对独孤一鹤下杀手。能一招杀死马秀真、石秀云这些精英弟子，贼人的武艺在江湖中算得上顶尖高手，并且对陆小凤和马秀真等人的动态非常了解。 综上所述，陆小凤、西门吹雪等人完全是被第三方势力利用了，目的就是为了除去独孤一鹤和阎铁珊，独占金鹏王朝的财宝。 至于现场发现的紫君的剑穗，很有可能是贼人故意混淆视听、放出的烟雾弹。 陆小凤将自己的思路讲述给大家听。 叶秀珠对陆小凤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目光中满是信赖。接着分析道：「金鹏王朝的旧臣有三个，除了阎铁珊和我师父，就只剩下天下第一富豪霍休。莫非他就是幕后黑手？」 陆小凤目光闪动，笑而不语，转头问剑离：「阁下认为呢？」 陆小凤转过头去，才发现剑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陆小凤望着窗户，会心一笑，伸了一个懒腰，身影一跃，已射出十丈之外，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第22章 天下第一富豪 一座简陋的小木屋孤独地伫立在山腰上，枣树的干瘦削笔直，如同忠诚的守卫。 陆小凤到的时候，霍休正在喝酒。 这个老头虽然是天下第一富豪，但是性格却十足孤僻，他不爱女色、不爱结交朋友，没有家人，为人吝啬，总是离群索居。 陆小凤认识霍休这么多年，发现这老头一天中除了在想法子赚钱，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喝酒。 当陆小凤闯进来的时候，霍休正坐在一张小矮桌旁边，桌上摆满了各式好酒。 霍休正不紧不慢地品着好酒，他看见陆小凤的招牌「四条眉毛」只剩下两条，嘴巴上那撇修长的柳叶胡只剩下青色的胡痕，乐呵呵笑道：「就算赶着来和我抢酒喝，也不必这么卖力，把宝贝鬍子都剃光了。」 霍休道：「难不成这鬍子还会影响你喝酒？」 陆小凤坐下，一把抄过桌上的酒壶，对嘴一顿狂饮。 霍休看了，痛惜嘆道：「牛嚼牡丹，可惜了，可惜了。」 他连喊两句可惜，一副非常沉痛的模样，紧接着又打趣道：「看来两条眉毛的陆小凤确实比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酒量更大、喝酒。简直就像勐虎下山啊！」 陆小凤拿酒解了渴，顿觉神清气爽，道：「少跟我打哈哈。我今天来，是找你说正事的。」 霍休目光微闪，眼底透出精光：「除了喝酒，还能有什么事能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陆小凤嘆了一口气：「自然是你的事情。」 霍休反问：「我？我天天躲在这小屋子里面，远离江湖事非，我能有什么事？」 陆小凤苦笑道：「你最近可听说过一个人？」 霍休侧耳以听。 陆小凤缓缓道：「不久前，有一个少年剑客以一人一剑杀进杀出，灭了青衣楼一半势力。」 「听说位列青衣楼第一楼的铁面判官和勾魂手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一招。」 「剑魔紫君。」霍休缓缓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最近在江湖上威风得很，人人都怕他怕得要命。可是我和他无冤无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不仅有关系，而且大有关系！只因为他已决意要杀你。」 窗户的薄薄月光忽被遮住，烛光「呲」地闪了一下，树影婆娑起舞，好似暗中有人窥伺一般。 霍休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陆小凤，好似他的嘴巴像蛇一样正往吐出滋滋的毒液。 霍休垂下头，矮胖的身子时不时扭动一下，好似屁股底下坐着一千个钉子。 事实上，任何一个人听到有这样恐怖的敌人时，都会如坐针毡。 良久，霍休抬起头，眼睛微眯：「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我？」 陆小凤习惯性地摸了摸鬍子，却只摸到扎手的短根，有点不习惯地缩回手，回答道：「紫君要杀的人是青衣楼楼主。」 霍休哈哈大笑：「陆小凤，你的意思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就是传说中的青衣楼楼主？」 霍休举杯，边喝酒边拍了下大腿：「无稽之谈，可笑！可笑！」 第15页 陆小凤的面色却十分严肃，罕见地没有一丝笑意。 第23章 为什么 霍休意识到陆小凤没有开玩笑，他真的是这么想。 霍休反问：「我现在已经是天下最有钱的人，我还要独孤一鹤和阎铁珊那点钱做什么？」 陆小凤轻轻道：「天底下，没有人会嫌自己的钱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人可以面对金山银山而无动于衷呢？ 况且，依照他对霍休的了解，这吝啬的小老头还真有五成的可能性干出这事儿。 霍休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小凤：「这么离谱的谣言，你也相信？」 陆小凤右手放在桌上，从霍休面前端起一壶酒，敬他，道：「如果这话是其它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我都不会相信。但是这话偏偏是霍天青亲口告诉我的，我简直不得不信。」 「阎铁珊『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霍休很快反应过来陆小凤在说谁，狐疑道，「不过一个管家，你就这么相信他？说不定，是他监守自盗，嫁祸给我呢。」 「绝对不可能是他。」陆小凤摇头，坚定地否绝了霍休的猜想。 「为什么？」霍休忍不住问道。 陆小凤眉头微动，言语之间几多忌惮：「霍天青是是现任天禽门掌门人。武林奇人天禽老人七十七岁高龄才生下的儿子，天禽门的唯一继承人，因此辈分奇高。江湖名宿商山二老和泰山北斗天松云鹤是他的小师弟，关中大侠山西雁也要称他一句师叔……」 霍休道：「如此显赫的人物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给阎铁珊做总管？」 陆小凤道：「他昔年承过阎铁珊的恩情，为了报恩，自愿答应做阎家总管，替阎铁珊看管宝库。」 霍休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霍天青性情骄傲，又出身显赫，说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他肯为昔日恩情给阎家卖命五年，这样的人物，绝不至于觊觎金鹏王朝的旧宝，设局杀害阎铁珊。」陆小凤缓缓道。 关于幕后兇手，陆小凤曾经也想到过霍天青。 毕竟能一招杀死峨眉精英弟子，又对整个事件内情如此了解的人，实在不多见。 不得不说，幕后真兇是真的狡猾。 如果不是陆小凤恰好知道霍天青的身份隐秘，只怕也会上当。 陆小凤目光移向霍休，好似在等他开口辩解或者承认。 ……霍休往后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居然还是很沉静。 陆小凤觑他一眼，感觉霍休的反应有些奇怪。那样子并不是兇手被揭发之后的心灰意冷，反而…… 「轰隆！」雷电噼裂闪过，照亮了暗处的利剑。 一把绝世宝剑。 只见那剑身透如薄雪，纤尘不染，好似月下少女纯洁的睡颜。 但是陆小凤亲眼见过它渴血的暴虐模样，知道那平静外表下藏着多么疯狂的惊涛骇浪。 一道紫色的身影从黑暗中闪现。 陆小凤失声大唿道：「紫君！」 天哪！他这什么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就到。紫君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杀霍休了！ 寒剑在冷月下闪闪发光，比黑白无常的银钩还让人恐惧。 陆小凤后退一步，手指头悄然绷直。 他背后的霍休却已经很镇定，舒适地倚在靠背上，慢悠悠地品酒。 第24章 故交 霍休好像一点儿都不怕紫君找麻烦？陆小凤眸底划过一丝诧异。 霍休依仗的是什么？武功？霍休绝对不是紫君的对手。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误会了霍休……霍休真的不是青衣楼楼主？ 陆小凤怔了一下，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面对森寒的剑气，霍休居然笑得十分从容，以熟稔的语气邀请紫君道：「上次见你，还是十年前了。当时你年纪虽小，但是一手剑术已经初露锋芒。我当时就说，你不是池中之物。果然，你这次一下山，就名动江湖。」 剑离的面色依旧是淡淡的，但是手中的剑一抖，寒光闪过，剑已经收入腰间。 霍休打开一坛酒，倒满酒壶：「这可是上好的陈年竹叶青，现在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我总共也就得了两坛，今天拿出来给小友品品，看能否入口。」 酒罈一打开，就有销魂的幽幽酒香裊裊地钻进剑离的鼻子里。 剑离买进小木屋。在陆小凤「我在哪里？这个世界是不是有bug」的目光下，剑离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小凤的好奇心简直要涨破肚皮了：「你们原来认识？」 在江湖上，紫君的来歷现在都还是谜团呢。连号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大智大通，都说不出紫君的出身来歷。 没想到，霍休却和紫君是老相识。霍休这只老狐狸！ 霍休笑道：「何止认识，我们可是多年的故交了。」 霍休编了一个「身受重伤、幸遇高人」的故事，说自己被紫君家中长辈所救，在山庄暂住了一个月养伤。 这故事情节虽然老套，却非常实用。 毕竟，江湖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太多太多。只要混江湖的人，任谁都遇到过几次致命危险。 陆小凤听得十分入神。 剑离在一旁喝酒，并没有出声反对霍休的任何说辞，看他煞有其事地忽悠陆小凤。 第16页 霍休道：「当时我客居流剑山庄，曾有幸见过紫君的剑法。当时他不过十来岁，剑法就已经练到人剑相通的境界，实在令人惊异。」 人剑相通，多少剑客终其一生也不能摸到这个境界的门槛！ 如今偌大江湖中，也就西门吹雪和白云城主叶孤城两个人跨入这个境界，但是，这也是他们二十多之后的事了…… 可是紫君当时才多少岁！十几岁！ 霍休望了一眼剑离，感慨道：「我一生之中，见过不少天才，却从未见过有人天赋强悍至如此地步。」 大抵是空前绝后的离谱程度…… 陆小凤点点头，亦有同感，他本来觉得西门吹雪的天赋就已经妖孽了，没想到眼前这位更妖孽…… 如果陆小凤生在现代，一定会来一句：「卧槽，身边的都是挂逼！」 但事实上，剑离的真实成长轨迹比霍休瞎编的这些「细节」还要彪悍！ 剑离自三岁习剑，日习不缀。 待到十岁时，剑圣秋霞浦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遂拂袖飘然远去。 十三岁时，剑离一人孤身直入藏尸十八洞，一剑荡平十八魔洞，威震天下。 此事毕，当时的剑神游衣笑做客流剑山庄，偶然间碰到剑影练剑，大惊，狂喜道：「五载过后，此子剑法必大成，可以一战。」 十八岁，剑离以自创剑招「照水」打败上一任剑神游衣笑，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剑」。 自那以后，江湖再无敌手，也再难寻得棋逢敌手的剑客。 在游戏设定里，剑离是近五百年来最有希望破碎虚空的人。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剑离作为反派大boss，各种逼格都被程式设计师拉到天花板，简直就是挂逼中的战斗机！ 斑驳月影透过木窗，洒在剑离莹白的肌肤上游离不定，晕染出朦胧的光影。 剑离思绪迴转，默然喝酒，继续看霍休「漫不经心」地透露出他和剑离的相识过程。 霍休话语三分真，七分假，暂时将陆小凤煳弄过去。 其中，那三分真都是剑离自己告诉霍休的身份背景信息。 其余的七分，全靠霍休自己瞎编。 不过或许是剑离一直以来的形象太高傲孤绝，陆小凤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剑离和霍休互相勾结、合伙骗他的可能性，很快就接受了霍休和剑离是「友人」的这个设定。 第25章 真真假假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霍天青和霍休都不是青衣楼楼主，那么还有谁呢？ 「三个叛臣，两个已经死了，剩下的霍休也被排除……还会有谁呢？」 陆小凤的思路陡然陷入了死胡同。 剑离道：「金鹏王朝灭国之际，老金鹏王将国库的所有财富分成四份，分别交给了四位心腹重臣保管，嘱咐他们保护小王子。」 陆小凤点头：「不错。但是除却小王子的舅父上官谨遵守旧时诺言之外，其它三个大臣见财起意、忘了初心，自从瓜分了财产之后就隐姓埋名、逃之夭夭了。」 三个大臣自然就是现在的阎铁珊、独孤一鹤、霍休。 霍休嘆了一口气，嘴巴微张，好似想辩解什么。 但是他还没来及讲话，剑离又道：「自始自终，你都只说了三个人，还忽略了一个人。」 陆小凤皱眉道：「上官谨？可是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霍休忽然道：「还有一个人——小王子！」 「你说的是——小王子？」陆小凤怔了一下，「我本就是受他之託来查这个案子的。如果是他，青衣楼为什么还要百般阻挠我。」 陆小凤说的是「为什么」，而不是「不可能」。显然，陆小凤也开始有点动摇自己的判断了。 霍休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因为你现在看到的金鹏王是假的。」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已经过了几十年了，昔日的小王子也已经变成了垂垂老人，面容大变。你怎么能确定现在的这个是假的？」 剑离的目光也看向霍休，等他揭开谜底。只是心底却十分索然，金鹏王朝的剧本已经写好，每个人的命运线也已经非常清晰，剑离甚至连霍休接下来会说的话都一清二楚。 而他——唯一的局外人也没有跳脱剧情之外，只能在原来的剧情大框架下活动。当真是…… 霍休果然按照小说里的原剧情，缓缓说道：「因为真正的小王子连躲我们都来不及，怎么会自己找上门。」 陆小凤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什么叫小王子躲他们？难道是小王子怕这三个人找上门去杀人灭口？ 霍休反问陆小凤道：「你一直都觉得是我们背叛了小王子，吞占了金鹏王朝的财宝，是不是？」 陆小凤不忍心当面指责多年的老朋友，唯有沉默以对。 但有时候，沉默就是无声的答案。 霍休嘆了一口气，说道：「事实上，是小王子先背叛了我们。金鹏王朝灭亡时，他没有到指定地方和我们汇合，自己带着上官谨先跑了。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找小王子。可是人海茫茫，想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没有他的确凿消息。」 陆小凤觉得霍休的说法实在有点荒诞：「老金鹏王在你们那儿放了那么多钱，小王子难道脑子有问题，不想把这些钱拿回来？」 第17页 霍休冷冷道：「你难道忘了，这笔钱是用来干什么的？小王子要拿这笔钱，就必须復兴金鹏王朝。」 陆小凤怔住，他在江湖中沉浮多年，深知财富名望背后的身不由己。有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嚮往「最是无情」帝王家。 剑离眼底竟也浮出一层淡淡的忧伤，嘆了一口气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金鹏王朝已经湮灭，如今民生安定、国家安泰。如果小王子隐姓埋名，靠着自己手里那份钱，倒也能过上盛世富家翁的逍遥日子。」 「但是一旦被旧臣找到，就只能成为金鹏王朝復兴的靶子，被当朝当成反贼。不仅每天要提心弔胆，还会有性命危险。」 第26章 假货 霍休黯然道：「不错。小王子生性恬淡，只喜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愿继承先王遗志，光復金鹏大业。金鹏王朝一垮台，他就带着上官谨神秘消失了。」 陆小凤仍是不相信。霍休的说法虽然天衣无缝，但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 霍休移步，待陆小凤和剑离进入一个密室。 「咯吱」一声，大门擦着地发出渗人的声响，向来访者敞开胸怀一角。 一走进去，陆小凤目瞪口呆。 剑离即使已经知道剧情，也怔了一瞬。 只见这间大大的密室里竟然全是黄金！成堆的黄金！ 金光灿灿连片，如同午空的烈阳眩目，让人不禁恍惚。 「咯吱——」 正前方那面墙忽然转过来，那墙壁连着一把纯金的龙椅，有一个头戴皇冠的老人纹丝不动地坐在龙椅之上。 他的肌肤已被无情的岁月风雨给侵蚀出千沟万壑，像是悬崖峭壁上的一颗千年枯松，叶子已经老得掉光了，再也发不出新芽。 但是他的眼睛却异常有神，使人不觉联想到枯松高绝于山巅，歷经风霜雨雪仍然不屈的虬劲。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超出流俗的光辉。 一个尊贵、落魄、却依旧骄傲的老人。 陆小凤忽然出声道：「大鹏金王？」 老人应声看陆小凤，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黑得发亮，傲然道：「年轻人，你的眼力还不错。」 剑离忽然转过头，看向左边、右边、后面三个方向。 「咯吱——」 「咯吱——」 「咯吱——」 左边、右边、后面三面墙壁忽地也已经转过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又是三个一模一样的「大金鹏王」！ 这四个人一见面，就好像青蛙进沸锅一样，面色狰狞地哌哌叫道：「我才是真金鹏王，你是假的！假的！」 「我才是真的，你是假冒的！大胆逆贼，竟敢冒充天子，孤要诛你九族！」 「你是假的……」 「胡说，我才是真的……」 前后左右四个「大金鹏王」就好像四面镜子，把剑离和陆小凤团团围住。 陆小凤瞠目结舌，瞪大眼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剑离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霍休身上，淡淡道：「这四个都是假的。说不定，连你在外面见到的那个所谓『大金鹏王』也是假的。」 霍休又按了一下机关。 四面墙壁忽地又全部转回去，室内陡然一静。 霍休道：「不错。这四个假货都想冒充小王子，从我这骗走财宝。所以我就干脆成全他们，把他们和这些财宝关在一起。」 「可是，你怎么能确保他们都是假货？」剑离皱眉问道。 这又转回陆小凤之前的那个问题。 陆小凤也看向霍休。 霍休苦笑一声：「这件事情本来是王室秘闻。但是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这个硬朗的小老头像霜打枯草般恹恹无力：「金鹏王朝的每一任继承人都是由上天选定，天生异象，足生而有六趾。」 陆小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能分辨出刚才那些是假货。 剑离眼睫翕动，遮住眼底神色，他问道：「那么陆小凤所见到的金鹏王是真是假？」 第27章 弱点 霍休答道：「这……我也不清楚……事实上，我找人劫走丹凤公主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 陆小凤欣喜道：「现在『上官丹凤』在你手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霍休摇摇头，皱眉道：「她半路上就被另外一伙人劫走了。」 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陆小凤喃喃道：「这伙人莫非就是青衣楼的人……」 陆小凤的直觉和敏锐度一向很好，现在已经马上就要逼近真相。 唯独上官丹凤的去向，陆小凤实在错得离谱。 剑离和霍休目光相接，心下哂笑，陆小凤的红颜知己现在就在这里的密道下面，听着陆小凤讲话呢。 殊不知，一步错，步步错…… 夜月从当空渐渐滑落到屋顶，只露出朦胧的半边脸颊。 地上的空酒罈越来越多…… 陆小凤脚尖一点，背影越来越淡……渐渐成为米饭似的小点，直至完全隐没在浅白的月色之下。 剑离没有跟陆小凤走，仍然靠窗坐着，自顾自喝酒。他喝得虽然慢，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酒鬼。 「主人几十年的藏酒，都快被你喝光了。」一道妩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上官飞燕从密道里走出来，坐在霍休的身边，那一双含情丹凤眼却轻柔地注视着剑离。 第18页 浪子往往喜欢用酒来疗愈情伤，抚平伤痛…… 紫君呢？为什么他从来酒不离身，颓靡地泡在酒罈子里？ 紫君冷邪的外表下，心里深处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处地方，支离破碎，碰不得，放不下？ 每个人都有弱点。再兇狠的毒蛇被掐住七寸，也只有一条死路。 如果能找到他的弱点…… 每次想到这里，上官飞燕心里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又瘙又痒。 剑离又是一口酒下肚，辛辣的酒入喉刺激着喉咙和肠胃，顺着酒液在身体里游走，驱散了些许身体里经年的寒意。 浑身暖洋洋的，剑离眉间微微舒展，笑看上官飞燕道：「等陆小凤找到『兇手』，你们就可以安心享受金鹏王朝的财富了，难道还会在乎区区几坛美酒？」 「不，这是我们的财富。」 剑离和上官飞燕的目光在空中相会，心照不宣地笑了。 霍休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剑离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孤男寡女，花前月下。你的情人就这么放心地走了？」 上官飞燕确认霍休消失后，眼睛里忽地浮现一抹讥诮：「情人？」 她那一瞬间的神色难以形容，似是怜悯，又似是仰慕，夹杂着嘲弄、厌恶…… 上官飞燕缓缓道：「他练的是童子功。」 剑离忽然道：「他的武功在这个江湖至少可以排在前七之列。」 这意味着霍休到现在还是处男。 上官飞燕鲜少在男人面前如此挫败，嘆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也很佩服他。他竟然可以做到连我一个指头都不碰。」 作为古龙笔下的女反派，上官飞燕的颜值光环开得简直比玛丽苏还大，基本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开局美女脱衣撩，一见倾心床上撩」只能算平平无奇的基操，贞操观念更是约等于无。 就连陆小凤、花满楼都抵抗不住上官飞燕的连环美人计，陷进了温柔乡。 对比之下，霍休和上官飞燕朝夕相处，却能保持「处男」金身，简直就是一朵大大的奇葩。 「我告诉你这么多，你也总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尽管今天剑离出奇地好说话，但是上官飞燕还是害怕这个疯子发疯，又拿剑离自己之前的话堵他，道：「你说过的，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必须要讲公平公道。」 「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剑离应道。 上官飞燕抬头，紫君的脸因烈酒泛着点红色，消减了几分平时的冷色。 但是眼神却仍然清明，看不出丁点儿醉意。 上官飞燕试探道：「到目前为止，我只碰到过两个人对我毫无反应。一个是霍休，一个就是你。 霍休是因为功法原因，不能近女色。你可是……已有心仪女子……」 第28章 不举 凭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和玲珑心思，上官飞燕在男人向来无往不利。只要她招招手，立马就有无数江湖高手供她驱策。 就连油盐不进的霍休，也对她有几分特殊的宠爱和纵容。 只有紫君从始至终都对她无动于衷。 每当他那冷冰冰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她甚至感觉自己就是一件死物。 对一个自傲的美人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羞辱。 剑离指腹摩挲酒杯，似笑非笑道：「这是我的秘密，你真想知道？」 上官飞燕在剑离这吃闭门羹吃惯了，这次本来也没指望能套出什么有用的话。 如今见剑离一反前态，竟然还挺「友善」，上官飞燕愣了一瞬，心中大喜，也顾不得剑离那奇怪的态度，忙点头道：「是。」 剑离喉头滚动，一口烈酒下肚，只觉得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他或许真的有些醉了，声音竟然前所未有的飘渺轻柔，好像从远方传来的低诉：「我不举。」 是的，剑离没有那项功能。 这也是在后来剑离才知道的。 在游戏设定中，作为反派boss，剑离明面上是流剑山庄的少庄主，身份高贵，天赋出众。背地里却阴晴不定、杀人如麻。 为了增强剧情逻辑的合理性，完善人设，游戏策划者还完善了一项剑离人设细节：不举。 这样，他翻脸无情、缺乏同情心的缺点，痛苦下的分裂，都能完美归结于他的这小小的缺憾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小小的缺憾，剑离对男女情事方面的观感一直是复杂，甚至是扭曲。 不过不管过去如何，他身体的性冷淡是客观事实，改变不了。 上官飞燕失声惊唿，一张俏脸脸色变了又变，掌心沁出冷汗。 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一定紧紧闭上自己的嘴巴。 知道这种事情……她！肯！定！会！被！灭！口！的！吧！ 更可怕的是，剑离竟然非常温柔地安慰她：「所以不用怀疑自己的魅力。」 潜台词：是我不行。 上官飞燕紧张地盯着紫君。如果是在前一分钟，她肯定会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习以为常地享受男人的温柔。 但是在知道紫君的小秘密之后，他越温和反常，她只会越害怕。 这个男人就是个喜欢看好戏的心理变态！ 上官飞燕忽然觉得自己把赌注压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太过冒险，他既不喜欢她，武功又比她高，脾气又喜怒无常，心硬如铁。 第19页 她……真的能全身而退？ 上官飞燕迟疑道：「你之前说，许我一条人命，还算不算数？」 紫君道：「你想好了？」 上官飞燕点头，用手指头蘸着酒，在桌上写出一个名字。 第29章 局 金鹏地宫的后花园，空气中瀰漫着花儿的芳香，风儿轻轻吹拂，彷佛在诉说春日的情事。 粉红的花瓣像优雅的淑女，尽情地舒展曼妙的身姿…… 中间的大坑里却挖出一具僵冷的女尸！ 陆小凤怔住，竟然是失踪的上官丹凤！ 他的心勐然落入冰水里，哆嗦了一下。手软得拿不住铲子。 那盈盈水眸、温言软语仿佛仍在昨日，但眼前竟已惨死…… 那洁白的颈耷拉着往左侧垂下去，眼睛像死鱼一样凸出来，瞪得大大的。 她至死都不敢置信兇手竟然会杀她。 陆小凤摸了摸她又冷又硬的手，判断道：「她是被人毒死的，可是……」 剑离接道：「这块土已经至少一两个月没有翻动过，才会和周边的土看起来成色一样。上官丹凤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一两个月前。」 陆小凤点头：「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我明明前几日还见过她。」 剑离道：「看来至少有一个人是假的。」 两人看向女尸，现在能辨明身份的方法就是看她有没有六根脚趾。 她乌黑的头髮自然地垂落在胸前，静静地立在那儿，等待着多情人的原谅。 剑离转过身去。这种活当然是留给「上官丹凤」的蓝颜知己比较合适。 陆小凤轻轻阖上女尸怨恨圆睁着的眼睛，使她的肉身暂时安息。 「抱歉，抱歉……」陆小凤一边喃喃道，一边脱掉女尸的鞋子。 只见那脚趾赫然有六根！ 陆小凤忍不住长嘆一口气，却并没有太惊讶。 看来，真正的「上官丹凤」在一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那么他这些天见到的「丹凤公主」又是谁呢？ 陆小凤脑海中朦胧闪过一张脸庞…… 上官飞燕…… 她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从来没有和「上官丹凤」一起出现过…… 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 陆小凤飞身一闪，往地宫深处而去…… 长廊里经久不见阳光，潮湿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凝滞隐约有霉味。 一豆昏黄的烛光摇曳闪烁，映照出地上冰冷的尸体，赫然是「大金鹏王」！ 尸体的小腿已经被砍断，让人再也无从证实「大金鹏王」的真假。 剑离道：「兇手用的是剑。」 切口很整齐，非常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陆小凤仔细观察着伤口，补充道：「这个人的武功相当不错。」 他心里默默道，看来「大金鹏王」之前说的一喝酒就腿痛，所以才把腿砍了，只不过是胡言乱语的遮掩罢了。 一环扣一环，杀人灭口…… 陆小凤的心不禁沉下去：「兇手的速度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快。」 这意味着他的行踪一直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细思极恐。 剑离手腕一转，剑尖挑破尸体的人皮面具，啧了一声：「这人皮竟然是真的。」 他用剑勾着面具，放在烛光下打量。 人皮薄如蝉翼，在光的映照下，几近于透明。想来若是沾上特殊药粉，覆在脸上，巧加修饰，就算近距离看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剑离饶有兴致地打量完，朝陆小凤说：「做工确实精良，难怪把你也骗过去了。」 陆小凤看着那人皮苦笑一声：「背后的人倒是煞费苦心，为了骗过我，竟然把皮真剥了……。」 至于那人皮是谁的…… 不用想，自然是真的大金鹏王，也就是昔日的小王子。 这场精心设计的局，自从「上官丹凤」找上陆小凤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运转…… 第30章 玉面郎君 黑暗黏重凄冷，两道寒光忽然朝两人袭来！ 破空声来得又急又厉，来人无疑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千钧一髮之际，剑离和陆小凤两人面色却仍然沉稳。 厉光捲起寒风转瞬已至面前，陆小凤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那淬满黑色毒汁的十八金钱倒刺镖竟然被他夹在两根手指之间。 「竟然是唐门独门暗器！」 寒光疾射，剑离更是一动未动，不躲不避。鸦黑的睫羽只半耷着，竟好似慵懒着刚刚起床似的。 然后用睡梦中那样轻飘飘的力道一拂，精铁制成、坚硬无比的十八金钱倒刺镖竟然被碾成了粉末。 陆小凤骇然，他自然知道这轻飘飘的一招是多么恐怖！ 必得先用内力覆盖至周身，然后无限压缩内力至精纯的地步，周身内力即形成龙捲风式的漩涡高速运转，这就是主人的「域」！ 无论是什么，只要一旦踏入「域」，就会成为主人地盘上的「傀儡客」。 紫君一个念头，就能让「域」中万物灰飞烟灭。 一个小小的十八金钱倒刺镖自然不在话下。 陆小凤曾经在古书上见过关于「域」的记载，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有人达到这种境界，甚至连相关传闻都没有听过，所以一直只当这是以讹传讹。 第20页 但是今天一见，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书上的记载竟是真的！ 紫君年纪虽轻，这身武功却实在过于…… 他刚刚甚至还没有出剑！ 陆小凤思及此处，不禁感慨一声：「幸好我们不是敌人。」 剑离心里心道，真不巧呢，他的角色是反派boss，註定要和主角「想杀不相爱了」。 夜色凄清，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闪现。 昏黄的烛光映照出他的身貌，让人不觉悚然。 这哪还算得上是个人？根本就是怪物。 只见这不可名状的怪物左边脸颊被生生削去一半，右眼珠和眼眶里的白肉被人生生剜去，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窟窿洞，森森白骨大剌剌地袒露在外，竟像一个活着的骷髅头架子。 狰狞的伤疤像条蜈蚣一样贯穿整张脸，穿针引线地把鼻子和眼睛像烂菜叶似的勉强缝合在一起，勉力歪凑出普通人该有的模样。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鼻子毕竟只剩下半个，眼睛也余下一只，看着比鬼还可怖。 陆小凤的目光已经移开。 剑离在原游戏世界里早就已经习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风。作为从分化出n条腿的「章鱼触手怪」群攻里杀出来的强者，这点小场面还噁心不到他。 剑离的目光冷静地从扫视这个「小boss」，额角上嵌着一个大大的「十」字伤疤，手腕和手掌已经全部被剁了，只剩下两根圆圆的肉条。 「小boss」的右手上绑着一根铁钩，左手上繫着一个硕大的铁球。这应该就是他的武器了。 剑离思索了一下，皱眉道：「『玉面郎君』柳余恨？」 这骷髅哈哈大笑，但是他嗓子已毁，只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声音呕哑嘲哳，笑声竟比百鬼夜哭还难听。特别是一说话，那张剑竟然错综起来，扭曲成一团，连五官都分不清了，更别提表情是哭还是笑，活生生一个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孤鬼。 好歹这也是个有名字的boss，剑离勉强忍住一剑砍过去的冲动，继续听柳余恨道：「我隐迹江湖多年，又毁了容，成了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认得我，难得，难得！」 第31章 收割 剑离自然不会说，他认识柳余恨完全是因为在上个世界，游戏玩家对其「舔狗」行为疯狂吐槽，基本就是上官飞燕指哪，柳余恨就发疯一样地往上扑。 俗话说，「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作为上官飞燕裙下的头号舔狗，柳余恨在男性玩家群里「臭名昭着」。 剑离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柳余恨不等剑离回答，他的脸色復黯淡下去：「多情自古空余恨，往事如烟不堪提。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心求死的柳余恨罢了。」 一个面如冠玉的倜傥公子是经歷过何等惨事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一流高手是经歷过怎样刮骨的煎熬才会丧失对生活的期待？ 他的语气戚戚然，令人不禁恻然。 但与此同时，「轰！」柳余恨的夺魂铁钩飞出，朝剑离脖子勾来。 剑离在他出手的那一剎那立刻感受到危险，侧身避开。铁钩尾侧锋利的刃和尖尖的倒刺紧贴着剑离的喉咙险险扫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柳余恨合身扑上前来，右手的硕大的铁球随之而至，封死剑离的退路，带起阵阵狠厉的劲风。 柳余恨一招接着一招，又快又狠，完全不给对手反应的时间退路。他两手皆能使兵器，相当于是一人同时出了两招。若是对手避开铁钩，则势必被铁球撞伤！若是想避开铁球，那么头颅势必会被铁钩给无情地割掉！ 无数人正是由于应付不及，左支右绌，丧命在他的双兵之下！ 这本是必胜的一招！ 却见剑离一挪，身子往后一仰，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在空中连翻数下，竟然轻轻松松就避开了柳余恨志在必得的致命攻击。 柳余恨怔住，脸色青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他合身再度扑来，招式直接、简单、精准！直朝剑离太阳穴而去。 寒光宛如一道惊雷撕裂黑暗！ 「照水」出鞘！ 一个唿吸之间，柳余恨仰面倒下，铁球「嘭」地一声直直坠落在地，铁钩竟然深深地回刺进他自己的喉咙里。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空空地望着上方，嘴角却带着解脱的笑意。 十年来他一心求死，却为了某种原因一直苟活，此时终于有机会死在自己的手里，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陆小凤嘆了一口气：「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傻瓜。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杀得了你，为什么还要来？」 如果柳余恨刚刚攻击的是陆小凤，那么大概率还能留一条命。毕竟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陆小凤一向都不喜欢杀人。 但是柳余恨偏偏选中的人是紫君！以杀人出名的紫君！ 「唰！」的一声，剑离收剑入鞘：「他虽然还剩下一只眼睛，却和瞎子也没什么区别。明明被人当了弃子，却孤注地用生命去赌一个答案。」 江湖上背后插刀的人很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也很多。这么傻、这么纯的人却已经很少很少。 纯粹的真情永远能够打动人心。 陆小凤轻轻地阖上柳余恨的眼皮，眸底流露出深深的尊敬。 第21页 明明刚才还刀剑相向，现在却帮敌人收尸…… 「主角都是这么乐于助人、多管闲事吗？」剑离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乌黑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如果是他，不把敌人大卸八块就已经很「宽容」了。 也只有在小说里，才会有这样知世故而不世故、在经歷过种种残酷之后仍然能以最大的善意和激情回馈这个世界的人吧。 剑离想起玩家们常说的「主角光环、天註定、反派美强惨buff」之类的话，心底喃喃道：「或许就像玩家说的那样，主角和反派就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思想却牛马不相及的两类人吧。」 第32章 真面目 陆小凤围着柳余恨的尸体踱了一圈，喃喃道：「柳余恨本来是青衣楼的人，但是十年前就已经叛逃，一直销声匿迹。直到最近，才跟着上官……」 他的话忽然顿住。因为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声，竟然是上官丹凤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黑暗中忽走出一位少女，身着黑色纱衣，乌髮及腰，胸前编成小辫，一双大眼睛顾盼神飞，神采奕奕。眉眼之间与「上官丹凤」的面目相似，但却比「上官丹凤」的模样更加精緻。眉梢眼底带笑，多一分妖娆邪气勾绕。 如果说上官丹凤是仙子，集合了男人对圣洁的所有嚮往。那么上官飞燕就是魔女，穷尽男人对欲望的所有想像。 她的美，使人心曳神摇。 上官飞燕微微一笑，道：「我的脸是不是要比上官丹凤漂亮得多？」 陆小凤迟疑道：「你的声音……竟然和上官丹凤一模一样？」 上官飞燕微笑，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又是一变：「我的声音是不是也要比她更动人？」 她这次用的是自己的原声。 陆小凤曾经听说过东瀛有种忍术，可以改变自己的样貌，完全伪装成另外一个人。想来，把自己的声音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陆小凤轻嘆了一口气，道：「你有这么漂亮的脸蛋、动人的声音，却偏偏扮成另外一个人，岂不是很可惜？」 上官飞燕的脸忽然变得很狰狞：「我比她漂亮、比她识情趣、比她懂进退，就因为她是公主，就处处压我一头。从小到大，我都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捡她挑剩下的首饰、穿她不要的衣服，我怎么甘心？」 剑离忽然道：「所以你就派人杀了上官丹凤，又扮成她的样子，骗陆小凤入局，帮你杀了独孤一鹤、阎铁珊和霍休，你再以报仇的名义顺理成章地拿回金鹏王朝的遗产。」 上官飞燕冷笑道：「不错。」 陆小凤道：「你从小长在金鹏王眼皮子底下，手底下哪有那么多武林高手供你驱使？除非还有个人在外面接应你，而且他的武功不错，势力也很大。」 上官飞燕眼波微动。 陆小凤继续说下去：「这个男人一定非常爱慕你。在知道你的处境和金鹏王朝的秘密之后，下定决心为你復仇。你们商量好计策后，决定借刀杀人，利用我和西门吹雪去杀独孤一鹤这三个人，把他们手里的那份遗宝拿过来。」 上官飞燕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冷。 剑离道：「如果不是我忽然出现，打断了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的比试，你们的计划应该会顺利进行下去。」 第33章 二选一 上官飞燕恨恨道：「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独孤一鹤早就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哪还用我们亲自动手。」 陆小凤接道：「你们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亲自动手去杀了独孤一鹤，我也不会疑心独孤一鹤不是青衣楼楼主，从而追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了。」 「爱管闲事的人往往活不长久。」上官飞燕冷笑一声，「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上官飞燕非但没有被揭穿后的恐慌，反而出奇地悠然，甚至有种居高临下、掌握全局的镇定。 陆小凤心底暗自吃惊：「你明知道计划已经败漏，竟然还敢来？」 他瞥了一眼柳余恨的尸体。 上官飞燕笑了一下，她笑得很动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比冰还冷：「你以为我靠的是这条不中用的狗？」 剑离本抱着剑懒懒地倚在石像上休息，此时忽然出声道：「青衣楼楼主自然比这条狗可靠得多。作为他的枕边人，还能有谁比你更清楚他的势力之大？」 上官飞燕脸色变了一下，忽而又放松地笑了：「没错。楼主的势力，岂是尔等可以想像的。就连柳余恨，也不过只是楼主的一条狗而已。」 剑离道：「只要你告诉我青衣楼楼主的真实身份，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剑离这样骄傲的人，说到绝对会做到。 如果上官飞燕有一丝反悔，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上官飞燕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放我一条生路？恐怕你现在自身都难保。」 上官飞燕扭头看向陆小凤，恶毒地笑了一声：「花满楼现在在我手里。如果你还想保住他的性命，就把紫君杀了！」 上官飞燕掏出花满楼的髮带，慢条斯理道：「紫君或者花满楼，二选一？」 第34章 怎么选 上官飞燕的手里确实是花满楼从不离身的贴身物件。 即使花满楼的武功再高，心思再缜密，面对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总会有疏忽大意。 第22页 上官飞燕如果想要暗算花满楼，成功率高达80%。 陆小凤嘆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你总要伤害爱你的人？」 上官飞燕沉默，明亮的眼睛黯淡了，缓缓道：「如果不是那个人，我要其他人再多的爱又有什么用？」 在她眼里，青衣楼楼主是黄金，其它人顶多算路边的破铜废铁。 破铜废铁的结局，自然只有被变卖、抛弃。 剑离玩味地听着，觉得眼前的场面极其有趣。 上官飞燕一人分饰两角，竟然同时骗了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个好兄弟。 现在摆在陆小凤面前的有两条路：是为了兄弟杀人，还是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 剑离盯着陆小凤。 在原本的游戏世界里，剑离曾经听过很多玩家谈起过「四条眉毛」：古龙笔下的高人气男主、潇洒多金、过处留情、双商超高、运气绝好……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陆小凤不杀人！ 在打打杀杀的江湖里，这是多么奇葩的事情！多么奇葩的人！ 至少剑离从记事以来，就没有哪一天不是在杀戮中度过。 尤其当发现玩家还能「死而復生」的时候，杀人就变得更加轻飘而容易。 剑离轻呵一声，然后在酒中看见了自己漠然的双眼。 在那样虚假又无限次復活的世界里，生命、爱情…… 生命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被变得扭曲。 剑离摩挲着剑柄，所以主角到底会不会为了朋友，去伤害另外一个局外人？ 他实在有些好奇。 [系统，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主角人设到底会不会ooc？]剑离在脑海里问道。 仍然是一阵熟悉的沉默。除了穿越开头时简单介绍情况外，系统基本上没有再主动吭声过。 有些时候，剑离甚至都有些恍惚，完全沉浸在这个小世界里，以为「系统」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 第35章 意外 陆小凤毫不迴避地迎上紫君的目光，他头一次这样认真地直视剑离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在那惯常夹杂淡淡嘲讽、忧郁、一点点苦淡微笑的狭长眼眸里，竟然夹杂了些许期待。 紫君在期许什么？ 陆小凤忽然想起这一路上他们一起喝酒、聊天、讨论幕后黑手……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那叽叽歪歪，紫君只偶尔插几句话，然后两个酒鬼一起畅饮至东方渐亮。 陆小凤忽而又想起花满楼，那个永远像清风一样的男人。 陆小凤沉默，突然箭一般窜了出去，两指迅速往人要害点去。他出手出奇地狠辣，竟然带了几分杀意。 「嘭！嘭！嘭！」 利光疾射出去，深深扎进坚硬的岩石里，又次次落空。 空中影子交互飞舞，几个回合后胜负已分。 「轰」的一声！ 一道影子被击飞撞到墙上，墙壁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沖势，陡然垮塌。 这道身影又倒退了好几米远，才堪堪倒在一地残墙断壁中。 飞尘落定，黏在猩红的血液上，混为凛冽的血黑色。 一道曼妙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唿吸。 那双大大的眼睛，犹定格在不可置信的神色。 或许上官丹凤至死都未曾想到，一向不杀人的陆小凤竟然会朝她出手…… 第36章 光环褪去 剑离身子一震，神情已经不復之前的悠闲淡定。 按照他的原计划，此刻应该是陆小凤左右为难，然后剑离在紧要关头主动杀了上官飞燕。 接下来，再把祸水东引，揭开霍休青衣楼楼主的身份，然后剑离再以报仇的名义杀了霍休（同时完成上官飞燕提出的心愿：杀了霍休）。 为了不打破主角必胜定律，破坏剧情，剑离甚至都已经安排好自己的结局：充分发扬「反派死于话多」精神，在霍休死前炫耀自己的计谋：先杀了独孤一鹤和峨眉四秀，再栽赃给青衣楼楼主。紧接着引导陆小凤发现上官飞燕和霍休青衣楼楼主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杀了霍休，再接手金鹏王朝的财富。 当然，霍休也不是好惹的鸟，临死前阴了剑离一把。 剑离身重剧毒，导致战斗力大减。 在暗处的陆小凤已经看到了剑离的真实面目，剑离打算杀人灭口。决一死战中，陆小凤「顺理成章」地干掉了战斗力减损的剑离，达成反派全死光的「happy ending」结局。 虽然故事很老套，又是「反派居然就潜伏在我身边」的剧情，但是却很有效，而且很合理。 但是现在陆小凤竟然亲手杀了上官飞燕！这完全打乱了剑离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上官飞燕可是陆小凤曾经的红颜知己，而且还带着被心上人利用的「痴情可怜」光环呢！ 虽然剑离也调侃过陆小凤会不会崩人设，但是那也仅限于「调侃」罢了。 他比谁都清楚，作为小说人物，人设就是人物行动的核心法则，是绝对不可能被违反的！ 就好比在游戏世界里，剑离的行为永远摆脱不了人设和剧情限制。 陆小凤杀上官飞燕，就好比红日西出、明月日升，剧情崩到古龙巨巨亲爹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剑离沉默半晌，脸色忽然一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第23页 他穿越的到底是不是古龙笔下的原着小说？ 如果现在看到的「陆小凤」只是衍生角色，那么陆小凤的人设和整个剧情自然会和原着不一样！ 剑离深恨自己先入为主，一听到系统说「金鹏王朝」就带入古龙原着，思维在原着里跳不出来。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剑离再看陆小凤，已经绝不敢大意。 「主角光环」「风流浪子」「多情博爱」「热血正义」等等滤镜全部褪去，呈现出最本质的「陆小凤」这个人本身。 第37章 远在天边 一袭大红洒金披风风骚惹眼，裁剪相当利落，形饰略接近剑离游戏原世界，与黑色云纹靴搭配，显得风流帅气。 两撇眉毛下，两点如漆眼珠骨碌碌转，灵动中带着一丝近似无赖的狡黠。 虽然掩饰得已经极好，剑离却仍然在里面窥出一丝诡异的、熟悉的好奇。 陆小凤对他很好奇？ 剑离心头一跳，好似被鼓重重敲了一下。 未等他分辨清楚这莫名的感觉，陆小凤已经开口道：「上官飞燕一死，还不知道她把花满楼藏在哪里。」 剑离早就亲手打晕花满楼，餵了迷药，随手把他扔到一处农户家里。 剑离心理素质挺好，不慌不忙地道：「花满楼这么好的筹码，上官飞燕肯定肯定是把人藏在她情人那里了。万一出什么事，还能再威胁你一把。」 陆小凤道：「不错。青衣楼确实是一处极隐秘的地方，很适合藏人。」 陆小凤竟然很气定神闲。 剑离不禁看他一眼，道：「看来你已经有头绪了。」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虽然心肠狠毒，心气却很高。能让她死心塌地跟着的男人，一定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俊杰。这样的人，江湖上不过寥寥。」 剑离挑眉，嘴角扬出几分讥笑弧度：「依你所见，这几人是谁？」 「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白云城主叶孤城、天禽门主霍天青……」陆小凤的语气忽顿，看向剑离。 西门吹雪爱剑成痴，一年只出门四趟，还全是为了杀人。首先把他排除在外。 叶孤城远在南海之滨，仿若天外之人，不大可能与上官飞燕认识。 霍天青更是不用提，他本来就是为了报恩才给阎家做管家，怎么会背信弃义杀阎铁珊呢？ 两人目光相接，剑离嘴角笑意微淡：「你刚才说的都是些少年郎。殊不知，有时候，有钱有势的成熟男人更懂女人的心思，比少年更受女人欢迎。」 陆小凤道：「若说有钱，还有谁能比得过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陆小凤一顿，接着摇头笑道：「他虽然是个有钱的老大爷，但是却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别说买金银玉器讨人欢心，只怕连送只木头簪子都捨不得。」 「最重要的是，霍休这傢伙练的是……」陆小凤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忽然住嘴。 剑离知道霍休练的是童子功，不能近女色，一时沉默。 剑离心头微凉，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和女色联繫在一起。 但是在别人眼里，紫君也是一个妥妥的适龄英才呀！ 他武功高超，一入江湖即掀起狂波大浪。 来歷神秘，最容易激起女人的好奇和崇拜。 长相俊美…… 表面上粗粗一看，除了脾气差了点，找不出其它条件硬伤。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陆小凤或许还会怀疑霍休。 但是剑离一出现，可以当上官飞燕爷爷的霍休立刻就被秒成渣渣了。 陆小凤的声音倏尔变得冰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38章 底牌 与此同时，陆小凤脚尖一点，瞬间向后退出三尺远。 剑离道：「你在怀疑我？」 陆小凤干脆道：「是。」 剑离不可能说他不举，和上官丹凤没有半毛钱关系。 陆小凤阴差阳错倒是猜中了部分真相，认出了剑离的反派身份。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将错就错，直接摊牌！ 剑离手腕一动，剑光一闪，贴着陆小凤的脸划过去。 一缕髮丝飘然落地。 陆小凤错身一闪，看向自己的头髮，面色凝重。 剑离的声音像毒蛇的皮一样幽凉：「你凭什么以为，在你剥下我的面具后，还能全身而退？」 「照水」熠熠发寒，虽在几尺之外，仍觉森冷。 宝剑锋利，吹毛断髮者不知凡几。但毕竟是死物，只是为人所用。 真正的绝世宝剑，必得与修习者心意相通，达成人剑合一的境界。 其中最明显的特徵之一便是修出「剑气」。 「照水」剑气外放，亦如其主人，冰寒幽冷。 剑离两指抚过冷剑，：「你是个聪明人，不该如此鲁莽。」 陆小凤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全身好似被一股不可承受的无形重压笼罩。 剑离抬眸，杀气沖天：「所以，拿出你的底牌吧！」 话毕，剑离一剑刺向陆小凤。 这一剑又快又疾，一剑刺出，竟好似同时刺出百剑。 每一剑都好像是虚的。 但每一剑都是实的。 当眼睛捕捉到剑的轨迹时，看到的只是它的残影。 第24页 下一剑已经迫近要害！ 其中无穷变化，远远超出语言、眼睛之所及。 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再如何点石成金、神仙鬼魅，也毕竟只有两根。 他或许能勉强接住一个一流高手的百剑，但是绝不可能同时接住剑离的百剑。 陆小凤看懂了，但并不恐惧。 他没有避退，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然后做了一个让剑离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虚空中轻轻点了一下，朝剑离从容微笑道：「你杀不死我。」 剑离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剑离的剑竟然像是刺到一面金钟罩一样，再也前进不了。 剑离瞳孔一缩，来不及撤势。 「嘭」地一声，就马上被一股强力量波震飞出去。 这力量如此强悍、霸道、暴虐，剑离竟无还手之力，生生被震得飞出五尺之远，直到撞到一面石壁才停下。 一道鲜血从剑离嘴角蜿蜒而下。 剑离捂着胸口的血洞，靠在石壁上喘了一口气。 他的心脉和内脏受到重创，周身要穴都被刺出血洞，全身的皮肤隐隐出现崩裂，血丝肉眼可见。 要不是剑离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他早就被炸成血水，去见阎罗王了。 但是如果再战，剑离的下场就会像曾经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一样，全身崩离，死无全尸。 夜幕越发暗沉，虫鸣交相唿应。寒月跳上枝头，硕大如盘。 「十倍反弹伤害。这已经超出主角光环的合理性了。」剑离望向黑暗深处的陆小凤，喃喃道：「你是玩家？」 第39章 结束 只有玩家才有各种「装备」，可以跳出剧情和武力值设置。 剑离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所以他是从一个游戏世界到了另一个游戏世界？ 何其荒谬！ 陆小凤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和他身上的大红洒金披风一样风骚惹眼。 他吊儿郎当地打量了一眼剑离：「玩家？我就说原剧情里明明没有你这个角色。原来你是界的偷渡者。」 「偷渡者，什么意思？」剑离反问道。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陆小凤」一顿，怜悯地看了剑离一眼。 「虽然你一无所知就被骗到这里，是有点惨。但是我可没有义务给你解惑，再见了。」 「陆小凤」忽而望向虚空，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头郑重地行了一礼：「确认偷渡者身份，坐标：01号光球。」 话音落，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声音在回应。 剑离若有所感，望向九天之上。 雷霆之怒！ 天罚！ 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 神说要谁死，谁就得死。 他们称这为「神主的意志」，凡人称之为——「命运」。 黑暗冰冷的星空中，九条庞大盖山的雷霆飞腾而下，直冲剑离噼去。 「陆小凤」刚刚被传送至安全地带。 背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陆小凤」回身眺望，瞳孔骤然收缩。 群山之中，满目翻滚的浓尘和沖天的白光。 虽然隔了很远，那响动却清晰在耳。 这是一场不亚于地震的屠杀。 只是屠杀的对象仅仅在于一人。 「轰隆隆」的巨响不断传来，好似无数人同时怒吼的声音。 不断有人从房屋里走出来，伏地流泪跪拜：「天神息怒，天神息怒，天神息怒。」 源源不断的人汇聚，保持同一种姿势，惊恐着说同一句话。 「陆小凤」站在其中，眺望着。 过了很久，原本高耸的山峰已经不见，只留下坍塌的碎土和惊天的大坑。 白尘漂浮在天空之上，像是一盏盏冥灯，点亮了整片夜。 身边的百姓欢天喜地，不断磕头：「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陆小凤」回过神来，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头喃喃道：「神主保佑。」 「陆小凤」再次望了望那座山的方向，转身离去。 第40章 黑暗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剑离的意识才渐渐地醒过来。 但也只限于醒过来而已。 他不能说话，不能听见声音，不能看见东西。 那场几乎让他灰飞烟灭的天雷，给他造成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但他毕竟没死。 剑离想到一直存在感很弱的系统，是它在关键时刻，把他从天雷下带走。 系统为什么救他？ 看来，他这个工具也不是系统想丢就能丢的。 剑离想笑，大笑，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切都是空的。 他没有身体，只有意识。 剑离陡然想起，他的身体已经在滚滚天雷下化作冰冷的碎片。 那么，他现在是什么呢？ 无形的一团意识？ 剑离忍不住想知道自己的模样，但是他动不了。 周边只有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光点。 剑离在心里默默唿唤道：「系统。」 「系统，收到请回復。」 「系统，你和我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至少告诉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剑离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但是在他自己也数不清多少次唿唤后，他的脾气变得极其暴躁。 第25页 「系统，我知道你在，别装死了，快滚出来！」 没有回应。 「『偷渡者』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绝对的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剑离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回音。 「陆小凤肯定是被玩家穿了吧？那其它角色呢？难道西门吹雪、花满楼、上官飞燕、霍休、霍天青……这些都只是npc吗？」 「一个世界里只有一个玩家，还是可以有几个？」 「玩家的规则是什么？」 「为什么你再三强调不能杀死主角？」 「你一开始就知道主角是玩家，对不对？」 第41章 过去 没有声音回应。剑离所面对的只是一片绝对的虚空，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在无人回应的绝境之地，剑离渐渐连暴躁都觉得疲惫。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暴躁也是需要力气的。 近似永恆的虚空之中，剑离闭上神识，沉入最深处。 葱绿沉郁的竹林、苍茂古老的大树、重重叠叠的春花、此起彼伏的虫鸣……记忆里萧疏浅淡的影子溯游穿过时光旧影，如游丝般重新缠绕上来。 简直就像魔咒一样，一点点将他勒紧，勒紧，直至…… 就像一桶水哗啦淋在画布上颜色尽褪，露出无力的底白…… 丽日绮梦，曦露滴翠。 「我本就不应该学剑。」剑离的脑子里反覆浮现这句话。 剑离一会儿想到，要是不学剑就好了，如果他不学剑，就不会走上如今这条路。 一会儿他又觉得还是学剑好，若是不学剑，没有武力傍身，他这一辈子就只能做别人手中的傀儡，更别提復仇。 但是又转念一想，学剑又如何呢，武功高强又如何呢，復仇又如何呢，他还不是按照那人为他设计的人生轨迹、按照天道轮迴的意志在走吗？ 他觉得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许多东西都变成茫茫然一片，模煳起来。 剑离恍惚间又浸到过去记忆的深海里，在瑰丽冷僻、星罗棋布的碎片围合下几乎溃败。 对于玩家和游戏策划者来说，「紫君」的武功只是一串代码设定，但是对于剑离来说，是度过的无数个真真切切的酷暑寒夜，是永无止境、漫长到几乎绝望的的一遍又一遍挥剑。 天下第一庄流剑山庄的少庄主，像是巍峨高山般令世人仰止，莫不羡之。 剑离就像蜗牛一样，背负着这座沉重的山、他的家、他的唯一归宿艰难爬行。 教导他剑术的师父说，他很有天赋。他日夜练功，勤习不辍。待到十岁时，剑圣秋霞浦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遂拂袖飘然远去。 他或许是很有天赋的。但这天赋在高山一样的「天下第一庄」的名头面前就显得太渺小了。 好像蚂蚁仰望当空骄阳一样，只会被炎炎热气灼伤焚毁。 高山似的货物压在马的背上，固定束缚的麻绳深深地扣进肉里，马儿永远只是沉默地继续前行，但是还不够！ 带刺的马鞭总是不期而至，留下深深浅浅的血印！ 他的父亲总是嘆气说：「太慢了，太慢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父亲又说：「如果你哥哥还在，就好了。」 剑离懂的父亲没有说出来的心里话。 剑离不是独子，他原本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名唤剑影。 那才是真正的剑子！只要是见过他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他将来的成就！因为见到他，就好像见到了一把绝世的宝剑！ 听说剑影出生时，流剑山庄的剑冢里面，百剑齐鸣，为之引颤。三岁习剑，四岁入道，六岁已能初领剑意。待到十岁时，剑意已经异常精纯，非比寻常。 当时的剑神游衣笑做客流剑山庄，偶然间碰到剑影练剑，大惊，狂喜道：「五载过后，此子剑法必大成，可以一战。」 第42章 出生 游衣笑立于剑道巅峰，经年未尝一败。在众人心中，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一个神话、一个传说！ 他是剑道的神明！ 但现在神明看见了剑影！不是垂怜一瞥，而是平视，将他看作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全天下都在期待剑影的成长，期待这个五年之约，从梦幻中缓缓落地。期待绝世的剑光在天际噼开裂缝！ 剑崔最是渴盼这个天才长大，狠狠地击败游衣笑，让他从神坛上滚下来！ 毕竟，如果「天下第一剑」不在「天下第一庄」，那么「天下第一庄」这五个大字就失了光彩，丢了劲道。 「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心里也难免有点别扭。 游衣笑大笑的时候，剑崔也哈哈大笑。一个高兴棋逢对手，一个高兴后继有人。 ——岂知命运就是个婊子。如果你以为你琢磨透了命运，那么你就是个傻子。 剑离后面才知道，那天是他们人生中笑得最纯粹、最开心的时候。 等到后面，剑离终于胜过游衣笑，为「天下第一庄」正名之时，剑崔也笑了。他这笑声本应该在剑影与游衣笑决战之日就放声的，但他憋了十九年，憋到最后，迟到十九年的狂笑声里竟显出疯癫之色，听者只觉萧索冰寒，如坠冰窟。 十二月十五，月中天，华山，大雪。 冬天总是让人觉得凄寒，尤其在高山之上。万仞壁立，千山暮雪，鸟飞绝。人迹罕。 第26页 湛湛的青天，满目白茫，上望是天上无门，下探是深渊无路。天上人间，唯有一抹孤绝的身影伫立在寒峭北风之中。 游衣笑在等剑影。他等了整整一天，从朝阳初升，等到夕阳西下，不见少年的影子。 直至夜幕将临之际，大雁从苍茫云海之间飞来，姗姗捎来少年的死讯。 剑影在十四岁与十五岁交替的那一晚夭亡，也就是他与剑神游衣笑决战的前夜。 突如起来的恶疾，闪电般掠走了他的生命。 一切简直就像场玩笑。 ——笑完之后总要说真话、办正事了吧？ 但是人毕竟是真死了，不可能又跳起来笑嘻嘻地去决战。 剑崔赶到的时候，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好像有无数根寒针同时扎进他的全身毛孔。 他看到儿子脸色青白地歪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唿吸。 游衣笑到的时候，剑影的遗容已经被整理好。少年孤零零地躺在黑沉的棺材里，脸色是死人特有的惨白。 游衣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只是从此他再也不笑。 那日之后，不知是何处传的谣言。有的说流剑山庄少庄主自觉剑法不如游衣笑，为保英名，在决战前夜偷偷自裁了。 也有人说是游衣笑嫉妒后辈，前浪害怕后浪把自己拍死，于是暗杀了流剑山庄少庄主。 不管外面如何热闹，花样百出，流剑山庄内部是彻底冷寂了。 剑影出生时，正是初春，百剑争鸣，奇观纷现，上下莫不欢欣鼓舞。他死时，寒冬凌冽，万物沉寂。仿佛整个山庄的精气与灵魂都随着他的猝然长辞飘走了。 第43章 追赶 整座山庄都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鸟语、花香、明媚的笑容、飞扬的神采如潮水褪去。 在剑影死后的第二年，一个晦暗的冬夜，一道明亮的婴儿哭声划过天际。 剑离出生了。 剑影是剑的影子，剑离是剑影的影子。 虽然剑离从未见过大哥，但从出生起，他已经从无数人口中无数次听到无数事迹中拼凑出了大哥的模样——意气风发又有些吊儿郎当，放荡不羁又如此理所当然，很爱笑，像向日葵一样温暖绚烂、又像玫瑰带刺般坚韧不拔。 他简直就是巨大的金阳，在燃烧到最灿烂的时候轰然沉沦，但是震天的余响依旧流淌在山庄里的每一个人的心田。 剑影死后，剑崔有些魔怔了，他将小儿子取名为「剑离」。 或许是祭奠剑影的猝然离去，或许是告诫剑离此生剑不离手，或者两者都有。 不管怎样，有一条要求是非常清晰的：至少要比剑影更出色吧。 非常遗憾，剑离虽然剑道天赋也不错，但是仍然超越不了剑影。 于是剑离只能更加、更加努力去追赶。 第44章 再次穿越 像夸父逐日一样，明知结局已然註定，仍然固执地试图抓住远方的太阳。 剑离的意识渐渐模煳，像玻璃开出朵雾花…… 在绝对的黑暗中，每一秒都被拉长到神经最边缘。 时间失去效力。 剑离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还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识海里白光一闪，剑离整个人晕了过去。 ［系统启动，位面跳转中——］ ［位面跳转成功，欢迎来到新世界：多情剑客无情剑。］ ［任务：请宿主扮演好反派荆无命，为主角的精彩旅途「添砖加瓦」！］ ［鑑于宿主上个世界的糟糕表现，系统吸取教训，为宿主安排了剧情人物身份，请宿主严格遵守剧情人设。一旦ooc人设，暴露宿主非土着身份，将会触发天罚，直接被该世界机制抹杀！］ ［友情提示：为带宿主逃离机制惩戒，系统能量已耗尽，即将陷入沉睡。请宿主掩护好自己的身份。］ ［再次警告：主角是天道之子，受天道庇护。主角千万不能杀死主角！！！］ 看着脑海中标红的大字，剑离苦笑，他杀主角？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才行。 「陆小凤」最后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超出武侠范畴，进入不可言说的神秘领域了。 「系统，『偷渡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剑离问清楚，系统立马发出「嘀嘀嘀——」的一长串警报声：「系统能量不足，即将陷入休眠模式。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重启系统——」 「喂，先回答我问题再睡啊！」 「系统休眠中——」 面对又装死的系统，剑离怒火中烧，差点憋出内伤。 「滴——」的一声后，系统面板完全成了灰色。 「砰！」 剑离一拳捶床，「轰」地一声，木板四分五裂。 第45章 新人物卡 片刻后。 剑离梳理完「荆无命」的记忆，对如何应付人际交往已经心中有数。 荆无命是个流落街头的，靠偷抢饱腹。 被上官金虹捡到后，就进入了金钱帮做杀手。 他寡言少语，无情冷血，杀起人来和他的名字一样不要命。 自打他踏入江湖起，死在他剑下的高手已经数不胜数。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百晓生的「兵器谱」排名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但若只论武功胜负，荆无命的实力可排进江湖前五之列。 第27页 在原着剧情中，荆无命即使在隐藏实力后，杀排名第四的郭嵩阳，也完全游刃有余。 可见荆无命的实力之恐怖。 剑离抽出腰间的剑，剑身薄而脆，很容易被折断，但足以杀人。 反派角色、人迹关系简单、用剑高手，这些特质和剑离本身情况很贴合，扮演起来ooc的风险不大。 系统这次在选角色的时候倒是没有偷懒，扎扎实实费了不少心思。 剑离把剑重新插回腰带右边，剑柄朝左。 第46章 小李飞刀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到极致。 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屋，除了床和一扇小窗，什么家具都没有。 连床也只是最简单的一块平木板子，甚至没有褥垫。 荆无命习惯用最严苛的方式，时刻提醒自己，断情杀人的剑法容不得半点温暖。 剑离倒没有这种信念。 剑离既不沉溺，也不反感舒适享受的生活。 如果条件允许，他会在可以的范围内选择舒服点的生活环境。 但既然他现在是荆无命，那么他会像荆无命一样生活。 剑离推开石门，午日烈阳正盛，晒得青石板滚烫。剑离眨了一下死灰色的眼睛，走到湖水旁，低头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眉骨凸出，眼窝比常人要更凹进去一些。高高的鼻樑笔挺，右侧脸颊蜜色的肌肤上横亘着三道疤。为深邃立体的五官添上几分野性。 眼眸的颜色比却常人更浅一些，像火焰烧到极致后完全湮灭的灰烬，两汪冷冷的灰色，没有生命，没有感情，叫人胆寒。 这长相与剑离本来的面貌大相迳庭。 剑离却觉得很好，这样一来，他不至于过度代入角色。 他告诉自己：这不过又是一场游戏。 剑离冷冷收回目光。 远处一个金黄色衣衫的男人走过来，向剑离利落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传达命令道：「帮主召见您。」 剑离没有多问，直接向上官金虹的住处走过去。 一路守卫森严，面无表情的黄衫守卫用鹰一样锐利的双眼不断巡视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剑离从他们面前走过，沿途齐刷刷半跪下一片黄衣人。 整个动作过程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好像这些人是一个人，用着同一个大脑，使着同一双手脚似的。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担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利益，要管理好一支队伍，凝心聚力去干好一件事是不容易的。 统领江湖第一大帮派更是困难。 上官金虹一手创立金钱帮，把一个上万人的帮派练成一块铁板，如指臂使，把金钱帮变成坚决贯彻上位者的意志的工具，此人实在不可小觑。 剑离沉默着一路走过去。 庭院中央孤立着一座不知是土石还是铜铁铸成的房子。房体的墙极厚极高，通体皆白，唯一的点缀只有一扇小窗。 两侧的黄衣人沉默地打开门。 剑离走进去。 房子里的陈设一眼就能望到底：两张床，一张大大的书桌，连一张休息的凳子都没有。 上官金虹站在桌前正凝神批阅公务。 他鼻若悬胆、宽肩厚臂，望去如岳停渊峙，内蕴深沉。 剑离敛首，站在一旁。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见笔尖摩挲擦过纸面的「梭梭」声。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金虹突地放下笔，沉声道：「进来。」 剑离仍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上官金虹也未曾看他，目光如箭般直射门口处。 门外忽传来一道沉闷的「噔、噔、噔」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 直至那人走进屋内，原来，男人的左腿竟然已经被齐根斩断，所以只能拄着根金铁所制的拐杖。 那奇异而沉闷的声音，就是拐杖触地的声响。 一双三角吊梢眼，满面刀疤，左腿残废，拄金拐，这是金钱帮里的第三高手——「横扫千军」诸葛刚，在金钱帮中武功仅次于上官金虹和荆无命。 在百晓生排行的江湖武器榜上，此人排名第八。 凭藉着「荆无命」的记忆，剑离迅速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和来意。 前不久，「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假冒金钱帮的名义，给「小李飞刀」李寻欢寄信约战决斗，想借上官金虹之手除掉李寻欢。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这是江湖上的人用血淋淋的性命得出来的教训。 「小李飞刀」早已经成为一个神话。 上官金虹志在江湖第一，功业脚下踩，天下任我行，势必要将「小李飞刀」的神话碾为齑粉，变成滋养他权力的肥料。 第47章 沉默砍人 但是这不代表林仙儿就可以僭越他的权力，把上官金虹当刀使。 前不久，上官金虹派出诸葛刚，正是去杀林仙儿。 「噗通！」诸葛刚忽然跪倒在地，拖着残废的左腿从门口一路膝行至屋内。 待行至离上官金虹的大概两米远时，诸葛刚忽然停下，再也不敢动弹了。 只是不停地用力磕头。 「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撞在人心上似的。 「你失败了。」上官金虹淡淡说道。 诸葛刚慌忙认罪道：「属下无能。竟让郭嵩阳把林仙儿救了去。」 第28页 「郭嵩阳向来一心向剑，没想到竟然连他都被林仙儿迷倒了。」 诸葛刚道：「正是此人。属下本来已经抓到林仙儿，谁知郭嵩阳突然冒出来，把人抢了去。他的剑实在厉害，属下不敌，只能先撤了。」 「郭嵩阳排行江湖武器榜第四，你只排行第八。他武功远高于你。你打不过他也是正常的。」上官金虹道。 诸葛刚脸色涨红，似是羞恼。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 剑离的目光看向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忽然道：「林仙儿有多美？」 诸葛刚面色微变，耳边似又响起那很低很低、叫人不可抗拒的媚笑，还有那张美丽得不似人间的面孔。 诸葛刚垂下头，声音中夹杂着幽微的颤抖：「武林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诸葛刚的头垂得更低：「请帮主恕罪。此次匆忙，属下应变不急。若能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提前布置，定能杀掉林仙儿和郭嵩阳，将功赎罪。」 上官金虹走到诸葛刚面前，瞧着他，道：「他们两人的命，我自然会要的。」 诸葛刚嘎声道：「属下愿为帮主效犬马之劳。」 上官金虹的眼底忽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我从来不听别人说什么，我只要结果。」 诸葛刚眼睛一亮，起身道：「属下这就出发，把林仙儿和郭嵩阳的头提回来。」 他的脚步忽地轻捷起来，像箭一样飙射出去，浑然不像一个残疾之人。 在刚刚跃出门槛时，诸葛刚倏地身影一顿。 诸葛刚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那里赫然被一柄薄刃从后背心贯穿了。 诸葛刚喉间发出「呵呵」几声，鼓着眼睛栽倒在地。 剑离沉默地拔出剑刃，然后站回原处。 两名黄衣人将尸体拖下去，然后迅速地将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 很快，一切恢復原状。 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诸葛刚」这个人似的。 上官金虹的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的微笑：「你的剑又快了，很好。」 剑离眨眨眼，仍是沉默。 上官金虹道：「诸葛刚已经废了。这次换你去。」 剑离道：「遵命。」 上官金虹盯着剑离道：「无命，千万别让我失望。」 剑离凝视着眼前的人，无情的目光终于出现一丝波动：「是。」 秋风萧瑟，淡淡的阳光洒落在飘零的红枫上，转瞬随之埋葬。 生命，岂非也如此凋零寥落？ 第48章 林仙儿 黑夜，秋风亭，三面环水。 寥寥月色几笔，伶仃孤影一许，白纱玉透，念随风起。 一双玉雕似的手在抚琴。 琴声悠渺动听，恍若细雪与梅花在枝头呢喃，微冷中又带点点妩媚多姿的动人神色，时而又似猫儿打翻东西犯错逃跑一样灵动调皮，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琴音陡然一转，杀伐四起，江湖仇杀、血海腥风、疲累逃命、末路荒凉，俯仰天地，不知所起，不知所去，惟余一片寂寥，不禁潸然。 剑离停下步伐，注视着高亭之上。 原着里作者曾借李寻欢的口描述林仙儿：她看来如仙子，却专门带男人下地狱。 风急停，曲骤罢。 「为何不多弹一会儿。」剑离用内力将声音递到高亭之上。 林仙儿起身，拿出帕子擦手，漫不经心地一笑：「从未听过荆先生还有听琴杀人的雅兴。」 明明是她怕荆无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动手。 于是先以琴音相引，放下鱼饵，诱他放缓节奏。 她的心里怕得要死，可是她的笑容却那么甜蜜、悠然。 「你的琴声的确很不错。」 剑离一步步走近亭子：「如果你继续弹，或许你的命会活得长一些。」 昏黄的烛光摇曳了一瞬，柔顺绮丽的纱衣顺着木琴滑下。 悠扬的琴音再起。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林仙儿弹的竟然是《凤求凰》。 窈窕的身影在纱幔上映出一抹清绝的剪影和动人的曲线。 剑离用剑挑开帘幕。 素手弄琴，增一分则嫌圆润，减一分则嫌瘦弱。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唇朱素丽，眉似远山。生得完美无瑕，夺天地神秀造化。 坐在群水之中，高台之上，好似下一秒立马凭虚御风，杳杳而去。 昏黄烛火下，林仙儿噙着甜蜜的笑容，用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凝视着他。 剑离在她的眼中看出自己的倒影，心怔然慢了半拍。 剑离沉默良久，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你倒是很听话。」 林仙儿嫣然一笑：「听话的人，总是活得更久一些。」 这是她生存的天然本领。 剑离冷冷盯着她，等林仙儿脸上的笑容终于有点僵硬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喜欢听话的人。你听好了，我只问不答。你只需要用最简单的话称述事实，不要多说废话。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仙儿温顺地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得非常清楚。 温顺，无害，这是她拿来对付男人的第二个法宝。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英雄侠客就溺死在这一汪温柔乡里。 第29页 剑离开口问道：「你叫林仙儿？」 林仙儿道：「是。」 剑离道：「有没有别名？」 林仙儿道：「没有。」 剑离心沉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剑离接着问道：「是你假借金钱帮的名义，约战李寻欢？」 林仙儿毫不犹豫地承认：「是。」 剑离道：「为什么？」 林仙儿道：「我恨李寻欢。我日思夜想都想杀了他。但是……」 她眉间微蹙，露出些许愁绪：「但是我武功不行，光靠自己杀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林仙儿目光望向剑离，满目仰慕之色：「上官帮主武功盖世，位列『江湖武器榜』第二。荆先生的剑之快狠准更是冠绝江湖。如果说世上还有人能杀『小李飞刀』，那一定就是上官帮主和荆先生。听说上官帮主一直都在找李寻欢，所以我就斗胆下了战书。」 剑离冷冷道：「这么说，你还帮了我们？」 林仙儿道：「我做下此事，已是冒犯了帮主和荆先生的威名，只盼帮主和先生饶我一命，哪敢提『帮』字呢。」 剑离逼视着眼前的女人：「你对我的剑就这么有信心？」 距离拉近，林仙儿面对着眼前宛若石头一样的男人，心口倏地冰冷。 一双冷灰色的眼眸，像火焰烧到极致后完全湮灭的灰烬，竟嗅不到一丝生命的活力，叫人毛骨悚然。 林仙儿不禁怀疑，这人究竟还有没有人的感情和欲望？ 林仙儿的背嵴发凉，心跳慢了半拍。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动人。她惯有这样崩泰山于前而不乱的本事。 第49章 逃不逃 林仙儿道：「高手之间对招，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全身每一块肌肉调动到极致，心如止水，眼睛比老鹰还要尖利，时时刻刻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同时又要防止自己露出破绽，让对方有机可乘。」 「武功高到一定程度，胜负只在一念之间。谁更冷静，找到对方的破绽越多越早，自己露出的破绽越少越晚，谁就能赢。」 林仙儿抬头看剑离，见剑离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遂继续柔声说道：「若论剑法之冷静、专注，整个江湖之中哪还有人能比得过荆先生呢？」 拍马屁也是一门高深的武功，既要夸得对方飘飘欲仙，又不显得夸张过头，最重要的是要夸到对方心坎上。 在这方面，林仙儿无疑已经达到宗师境界。 更何况，假使像她这样的绝色美人存心恭维，这世界上又有几个男人能稳住心神？ 剑离的面色却仍然像石头一样，冰冷灰暗：「你和李寻欢约的是十月初一？」 林仙儿回答道：「是。」 剑离道：「五日之后，你确定李寻欢一定会来？」 林仙儿冷哼一声，秋水似的眸子渗出惊人的怨恨和快感：「他这个人平生最重诺言，又可笑地讲义气。要不然也不会把未婚妻拱手让给结拜兄弟。 「自从龙啸云和林诗音大，李寻欢就出走关外十余年，杳无音讯。」 「这些年他酗酒成性，加上昔日旧疾，身体早就垮了。一个生不如死的人，不可能拒绝这个约战。」 剑离道：「你的计策很简单、但足够利落。」 林仙儿摸不准荆无命是夸她还是损她，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很美丽，关切地提醒道：「虽然李寻欢这个人优柔寡断，但是他的飞刀却又快又准，例无虚发。荆先生千万要小心。」 如果一个女人又漂亮、又温柔，还仰慕你、关心你，好似你就是她世界的主宰。 那么谁能忍心拒绝？ 剑离的眼睛依旧灰濛濛，好似海浪中孤立的岩石，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 林仙儿不由地嘆了一口气。 剑离忽然道：「你知道我这次来的任务是什么？」 林仙儿道：「知道。你要杀我。」 剑离道：「你真不逃？」 他的手已经握在剑柄上。 林仙儿的目光也凝注着那双剑。 这柄剑虽然不是由精铁所铸，剑身也很薄很脆，看起来简直就是小孩的玩具，但是江湖人人都惧之如虎！ 只因这柄剑一旦出鞘，必定见血，从无例外！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林仙儿的目光变幻不定。 作为武林第一美人，她还有一样最原始、却又是最厉害的武器。 至今为止，除了李寻欢，她从来没有失败过。 但，这能不能打动眼前这个男人？ 林仙儿在脑海里迅速计算着可行性。 剑离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过『雾舞』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林仙儿一愣，心陡然重重跳了一下，感觉抓住了什么。 但是她仍然记得荆无命的规矩：只发问不回答。 林仙儿从不会去挑战男人的规矩。 她只轻柔地道：「虽然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或许见过她。如果荆先生能说说她的模样，我肯定能够想起来。」 剑离的目光在林仙儿的脸上游离了一瞬，竟然古怪地笑了一下。 林仙儿看着那双冷灰色的眼睛，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一刻，时间失去尺度。 剑离忽然把剑插回腰间。 第30页 林仙儿眼睛眨了一瞬，压在心口的石头忽然松开，暗中舒了一口气。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雾舞？林仙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人和荆无命关系匪浅，是掌控荆无命的突破口。 她暗自下定决心，等这事过后，一定要查清楚这个女人的来歷。 剑离虽然收回了剑，但是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走。 林仙儿摸不透荆无命的意思，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只好嘆了一口气：「回去之后，如果我有『雾舞』的消息，一定会立马告诉你。」 她说完，就抱着琴缓缓往亭子外面走。 林仙儿刚掀开帘子，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你就这么走了？」 林仙儿顿住：「荆先生的意思是？」 剑离道：「难道你刚才没有想诱惑我？」 林仙儿霍然转身，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依旧是那么冰冷无情，但是她已经不再害怕。 林仙儿脸颊微红，小声说道：「我喜欢强大的男人，但是这种事情……」她的声音越来弱，越来越娇媚…… 第50章 模拟do 剑离道：「你不敢？」 林仙儿眉梢微挑，甜蜜的柔情从黑亮的眼睛里淌出来。 纤长的手指微勾，柔软的外纱飘然落下。 昏黄的烛火一颤，悄然熄灭。 冷月如霜，水清如镜。 水亭中央，忽地传来一阵时高时低的狂乱叫喊，似痛苦似愉悦，竟好似精神病似的疯癫。 ［系统，这个r剧情自动跳过功能，有没有使用时间和频次限制？］ 剑离站在亭道外，好奇地摸索着系统面板功能。右下角有一个「马赛克」按钮，可以自动跳过一些18岁以下不宜观看的情节。 这个按键平时都是灰色的。现在正亮着绿灯，表示正在使用中。 ［滋——这是系统自带功能——］ ［滋——为了保护宿主身心健康，该功能没有使用时间和频率限制。］系统一卡一卡地回復道。 ［你们倒是还挺人性化的。］剑离有点出乎意料。 系统面板又［滋——滋——］闪了两下。 ［这个功能对目标方有什么效果？］ ［模拟do ai。］ 水亭中央，林仙儿已然迷失神志，红润的唇瓣颤颤呓出迷离的碎语。 衣衫逶迤一地，尽泻风流。 摩挲着木质的琴身，触感竟如玉般温润。 素手轻弄，海浪跌宕如暴风过境。 人在其中，不能抗拒，只能如一叶扁舟在一片白茫茫中随波逐流。 她望着上方的雕樑画栋，眼神有瞬间空洞，然后嘴角微弯，对着空气甜甜地笑了。 【她醒后只会记得，今天你们发生了关系。】系统如是说。 【通过制造幻觉来虚构记忆。】剑离喃喃道。 系统的本事大得超乎他意料。 【滋——下一步剧情——你该回去復命请罪了。】 【记住，在这个世界里，你的任务就是保持「荆无命」的反派人设，给李寻欢制造危机，但不能杀他。】 【主角是天命之子，一旦身死，会引起世界意志的查探。我们一旦暴露，立马就会被世界意志抹杀。】 剑离眉心微皱，只冷冷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林仙儿长得和雾舞一模一样？」 系统［滋——滋——］抽疯响了两声，直接没声了。 此刻，水亭中的动静已经停止。 剑离深深回望一眼，起身飞越寒潭而去。 寒秋独立，霜冷河洲。 雾渐浓。 第51章 阿飞 近日林仙儿万事顺心，心情舒畅，连带着脸上的光彩也更甚从前三分。 就连阿飞都隐隐察觉出，林仙儿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 林仙儿端着菜汤放在桌上，唤阿飞喝。 阿飞放下手里的木工活，迅速走过去。 林仙儿用温水打湿帕子，爱怜地拭去阿飞额头的细汗，又拉着他的手放到水盆里，仔细洗了一遍。 这双手很粗粝，掌心和虎口因长期练剑而留下厚厚的茧子。 在过去，江湖人经常拿阿飞的剑和荆无命比较。 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有上百晓生武林兵器榜，但却是江湖上公认的绝对不能得罪的隐藏大佬。 但是，现在这双手已经不再拿剑。 自从阿飞带着林仙儿退隐江湖后，他就把剑交给了林仙儿。 他整日里砍柴、打猎、种地、洗衣、做饭，做些修补的木活。 这双手依旧粗粝、宽大，却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快而有力，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很温暖、很可靠。 阿飞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仙儿。 林仙儿心中隐隐得意：阿飞离开我一定活不下去。 她爱怜地将饭捧到阿飞手上，决意在踹开他之前，对他好一些。 阿飞快速扒了两口饭。 林仙儿又给他夹菜。 无论林仙儿给他夹什么，阿飞都吃得光熘熘的。 林仙儿温柔地道：「吃慢点。喜欢吃的话，我明日再给你做。」 阿飞道：「好。家里的米快见底了，我明日再去打些猎物回来，拿到镇上去换些钱，买些米回来。」 傻小子，明天是李寻欢和荆无命决战的日子，我哪能放你走。 第31页 万一你到镇上，听到闲言碎语，跑过去帮李寻欢怎么办。 林仙儿眼波微动，端上一碗蘑菇汤。 阿飞二话不说，大口喝了。 林仙儿笑了，说：「再去给你盛一碗。」 阿飞点点头。林仙儿喜欢做饭给他吃，她说，每次看着他吃自己做的饭菜，都特别有成就感。 自从归隐之后，阿飞在睡觉前每次都要喝上两大碗汤。 阿飞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又喝了一碗汤。 林仙儿把碗筷都收拾洗干净了，然后把阿飞的被子铺好：「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阿飞又打了一个哈欠，懵懵地点了下头。 可能是他退隐江湖太久，不仅武艺退步，连精力没有从前那么好了。 以前为了杀退野狼，阿飞可以不吃不喝地在雪地里蛰伏两天两夜。 但是现在只要太阳一下山，他就感觉精神疲乏。 阿飞盖好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仙儿和阿飞虽然一起生活了三年，但是阿飞向来尊重林仙儿，在迎娶林仙儿之前，决计不碰她。 所以两人一直是分房睡的。 夜冷星稀。 林仙儿起身点亮一盏烛火，轻轻踱步到阿飞门前，连续叩门叩了三次，嘴上唤的他声音也一声比一声高。 林仙儿等了半晌，见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嘴角微勾，腰肢轻款，竟径直往木屋外去了。 第52章 谁 笔挺的树木直耸入云，根根朝天插着。枝叶繁茂葱郁，彼此交织成网，竟将夜色都遮去几分。 秋天的深夜本就寒凉，更何况此处是在这埋满尸骨的坟山之中。 其夜色之凄寒，如针砭骨，难描难绘。 忽地，那小径尽头竟出现一顶刻着红色梅花的精緻小轿。四名轿夫拥簇着轿子，脸色潮红，步伐越来越快，一直行到一间荒废的庙前才停下。 这庙门大敞着，只有一座斑驳的大肚卧佛处在莲花台上，嘴角上扬，侧手托腮，空洞的眼睛直面大门。 轿夫放下轿子，点亮殷红的雕花灯笼。幽幽的烛火燃起，好似梅花似的飞舞起来。 静默的夜色里，隐秘的视线缠绕成网密密匝匝地落在轿子上，像黑水一样咕咕噜噜地沸腾，散发着热气。 一个圆脸的中年人忽地从坟包后钻出来，他周身绫罗绸缎，脚步稳健，像是个颇有身手的生意人。 又有一高一矮的两个精干汉子幽灵似的从密林中飘了出来。他们夜里行路，竟然悄无声息，显然脚上的轻功已然登峰造极。 轿夫手中的梅花灯笼一移，竟有一个宝蓝色衣服的年轻公子从庙里阔步走出来。 只见这人面如冠玉，眉目之间隐隐有股傲气，腰悬一柄黄金吞口的长剑，姿态潇洒神逸。 其他几人面色一变，竟隐隐露出忌惮之色。 宝蓝色衣裳的公子却不屑看他们一眼，只温文尔雅地对梅花轿子行了一礼。 轿中忽地传来一声娇媚的低笑，像猫抓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透过红色梅帐，隐隐可见背后主人的身姿。 众人心神皆是一盪，不觉想起销魂蚀骨的滋味。 林仙儿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众人得她这一句话，便是淌过千难万险，也觉得值了。 林仙儿又敷衍着和他们寒暄几句后，问道：「你们谁先说？」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 宝蓝色衣裳的公子抱着剑微微偏过头去，十分高傲。 中年生意人拱手道：「诸位先请。」 两名一高一矮的精干汉子对视一眼，矮个子脚步变幻，悄然行至梅花轿前，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厚厚的银票，恭敬地说道：「姑娘，咱们之前放出去的帐，连本带息都已经收回来了，一共是九千八百五十万两。」 一双白玉般的手从帘子后面伸出来。林仙儿点了点数，嘴角不禁泛起甜蜜的微笑，笑吟吟道：「你做得很好。」 矮个子眼睛一亮，胸膛不自觉挺地更高了些，嘴巴却还很谦虚：「这放贷的法子都是姑娘教的，我们也只是听命令办事。说到底，还是姑娘厉害。」 男人总是故作谦虚，希望听女人再多吹捧几句。 林仙儿很明白这种心理，柔柔地道：「我只是出个主意。外面真要是闹出什么事来，还不得靠你们兄弟帮我摆平。你们辛苦了。」 矮个子痴痴地望着帘子后身姿绰约的丽影：「只要姑娘好，我们再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林仙儿一笑，挥手让他下去。 中年生意人上前，也送上一叠银票。 林仙儿伸手接了：「你最近气色越发好了，越来越有大老闆的模样。」 中年生意人笑得十分和气：「咱就是个跑腿的，跟着姑娘混口汤吃。姑娘好，咱自然就过得好了。」 林仙儿笑了一声，似乎非常开心。 忽然，笑声戛然停住。 中年生意人眼皮一跳，忽听得林仙儿冷声问道：「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中年生意人忙道：「今年南边闹灾闹得厉害，家家户户连吃饭都难，也就只有些勛贵人家有钱买绸缎。咱们今年生意自然差点。」 林仙儿冷笑一声：「你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么说的。」 中年生意人冷汗直流：「就这两年行情差。等明年开春，大家都做新衣，帐面上的钱肯定能活络起来。」 第32页 林仙儿道：「有道是『能者居之』，你既然不行，那就换个位子吧。」 中年生意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你就饶……呵呵……」 他喉间忽地发出两声异响，瞪着圆圆的眼睛，歪倒在地。 林仙儿把银票妥当地放好，朝高个子微微一笑道：「你的暗器功夫又精进了。」 高个子的目光越过地上的尸体，落在轿子上，并未搭话。 林仙儿掀开帘子一角，朝他轻轻招手。 高个子走近，在轿子前弯腰，低头侧耳听林仙儿轻轻道：「上次交代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高个子恭敬地答道：「怜花公子出海归隐前，不忍一身惊才绝学埋没，曾托人将《怜花宝鑑》交予李寻欢，请李寻欢代为收徒，为他留个传人。 当时李寻欢恰好不在庄子里，怜花公子就把《怜花宝鑑》转託给了他的表妹林诗音，请她代为转交。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林诗音竟然隐瞒了这件事，一直自己收着《怜花宝鑑》。 直到现在，李寻欢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林仙儿若有所思：「你继续盯着林诗音那边，有机会的话……」 林仙儿抬眼，秋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狠辣的笑意。 高个子心领神会，犹豫道：「只是李寻欢一直守在院子外面，凭我们的武功……」 林仙儿哈哈一笑：「放心，他明天就要和金钱帮决战，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工夫多管闲事。」 高个子闻言大喜。两人又低声说了好几句。 末了，林仙儿在他耳畔柔声叮嘱了一番，才挥退了他。 夜色深沉，眨眼间那高个子和矮个子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你和他们倒是有很多话说。」蓝衣青年抱着剑冷冷说道。 林仙儿睨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埋怨道：「这么久不见，你真想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同我置气？」 听她说那些人「不相干」，蓝衣青年脸色寒霜尽去，唇角不自觉带出笑意来。 林仙儿见他这样子，心中已有了底，娇声道：「我同那些人都是虚与委蛇，独独对你……」她忽地住了嘴，脸微微红，娇嗔着看了蓝衣青年一眼。 蓝衣青年心口发热，装冷脸再也装不下去了，忙不迭与林仙儿赔罪。 少年人脸皮薄，不能惹急了。 林仙儿见好就收，顺着台阶下，漫不经心地哄了他几句，头渐渐低歪着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蓝衣青年一颗心怦怦乱跳，脸不争气地红成了虾球。 林仙儿眉眼含笑。 蓝衣青年只觉唇齿拔干，不由自主地抱紧手中的纤腰…… 「啊——！」林中忽而传来一声惨叫。 鸟儿「扑哧」惊飞四散。 「谁？」 蓝衣青年的剑瞬间出鞘，护着林仙儿警惕地张望四周。 林中薄雾未散，起伏不定的浓黑山峦宛如兇恶的野兽矗立，大张着嘴巴，伺机吞掉猎物。 第53章 一定会 「嘭！」一具尸体被抛了出来，正是刚才离开的矮个子。 林仙儿心头一跳，紧抓住蓝衣青年的手。 「别怕。」蓝衣青年将她护在身后，两眼紧盯着黑森森的林子。 「啊——！」林子里忽然又传来一声骇人的惨叫。 再去细听，就只剩下风的沙沙声，没有一丝打斗声。 显然，来人武功极高，一招就杀了高个子。 「阁下到底是哪路人？」 蓝衣青年霎时脸色一青。高个子的武功虽不算一流，但是他十招之内也杀不了高个子。 霜冷的月色中，阒静无声，树木林立宛如重重鬼影在侧旁伺。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林子口处。 黄衫，头带笠帽，低眉提剑，森冷的剑光上残留着温热的血气。 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却很稳健。一步一步地踱着，好像阎王一笔一笔地勾掉生簿。 蓝衣青年忽觉得周身发冷，握剑的手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林仙儿怔了怔，然后轻轻拉了一下蓝衣青年的衣角：「你知道他是谁？」 蓝衣青年回握住她的手，声音却有些抖：「不管他是谁，我一定护你周全。」 林仙儿侧眸瞥了一眼剑离，嫣然一笑，又躲到蓝衣青年身后去。 剑离漆黑的瞳孔掠过林仙儿，漠然地盯着蓝衣青年：「就凭你？」 蓝衣青年捏紧手中的剑，手心冷汗粘腻。 剑离盯着蓝衣青年的眼睛，忽然伸手一噼。 剑光如电。 「轰！」的一声巨响！ 剎那间，那三人伸手合抱才堪堪围住的古树竟轰然倒地！ 切口就像镜子一样平滑无比。 蓝衣青年自小跟随师父遍观各路名家剑法，竟从未见过有人出剑能如此利落干净，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凝滞。 「嘭！嘭！嘭！」那粗比大象的古树竟承受不住余威，从内部乍然迸裂！ 剑光森冷入骨。 蓝衣青年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和那古树一併寸寸碎裂了。 林仙儿若有所觉地抬头，忽而柔声道：「这人的剑实在太过可怕。你别管我，自己逃命去吧。」 她的眼眶泛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蓝衣青年见了，心头忽然一热，勐吼一声，拔剑霍然向剑离冲来。 第33页 寒光冷利，晃晃生威，剑中奇崛。 一把细长如蛇的剑抖出，转瞬间已向剑离周身大穴刺出数十剑。 他的剑确实不错。 剑离忽然奇怪地问了一句：「你真的爱她？」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蓝衣青年握紧手里的剑。 下一秒，剑离陡然消失在原地。 「噗呲！」一点冷厉的剑锋穿透蓝衣青年的喉咙。 直至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蓝衣青年仍停留在冲冠一剑为红颜的热血中。 剑离一抽剑，点点血花洋洋洒洒飘落。 蓝衣青年的血落在剑离的手背上，温热，如此真实。 「我给过你机会。」剑离垂眸，笑了。 这艹蛋的世界！ 身后，一抹幽香缓而摇曳地靠近，淡淡的，带着主人温暖的气息。 剑离的剑没有动。 林仙儿的裙裾出现在剑离的视线里。 剑离抬头。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闯入他的眼帘。 她雪白的面孔被月光朦胧成一片孤高的模样，漆黑的眼瞳一丝波动也无。 剑离恍然又觉见到旧人。 但这种错觉下一秒就消散在林仙儿甜蜜的笑容里。 该死，他竟然还对那个人…… 剑离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这些杂碎可不值得你跑一趟。」林仙儿若有所觉地收敛了惯用的笑容：「荆先生，莫非你又是来杀我的？」 剑离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几不可察的一顿，冷冷道：「看来你对自己的价值很有自知之明。」 林仙儿死死地盯着他，自然没有错过他刚才一瞬间的微妙变化。 她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为了一丝的生存空隙，惯于毫不吝惜地付出所有代价。 她是个赌徒。 林仙儿的声音依旧沁人心扉：「我都已经是先生的人了。先生莫非还杀自己人？」 剑离无动于衷：「只要帮主下令，我连自己都可以杀。」 林仙儿柔波似的目光在他冷硬的眉目间流连，忽而眼眸一眯，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那片漆黑林子：「帮主就在你后面吧。」 剑离的目光只是盯着她，并没有回答。 但是对于聪明人来说，沉默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林仙儿的脸色倏然一冷：「死前最后一面，我要见他。」 怎么回事……这种命令的语调……剑离瞳孔骤缩，那双漠然的眼睛泛起了剧烈的感情波动，死死地盯着那抹裊娜的身影……从他身前越过……直至彻底隐没在黑暗里…… 黝黑如铁的夜，巨大的树冠撑开混沌的天地。 风雨交杂，冰似的暴雨砸在泥坑里，泥点四溅。 树林里，间或传来几声低低的媚笑，后復高亢，最后和雨点混成一团模煳不清的呢喃。 从这里直走第五十棵树后，有一座亭子…… 剑离知道。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着剑倚在树干上，静静地等待这夜的尽头…… 太阳慢吞吞地从地平线挪出来，往大地撒下金色的光辉。 林仙儿踩着变幻莫测的碎金走出来，雪白的脸颊透着胭脂般的红晕，缭乱的髮丝恰到好处地散发着慵懒的风情。 剑离双手抱剑倚在树干上，死灰色的眼瞳只是紧紧盯着太阳的下方。 雨水从他的发尖滴落，沁入泥土。 林仙儿瞧也未瞧他一眼，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好似他已经不值一提了。 直到那片精緻的梅花衣角快要消失在余光中时，那双冷灰色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他是一个危险的选择。你会后悔的。」 上官金虹这种权力动物，绝不可能被美色和财富所迷。 在原着里，上官金虹把林仙儿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后，马上就丢弃了她。 在那个男人眼里，林仙儿大抵只是牵制阿飞和李寻欢的工具，顶多加上一座移动金库。 什么时候，他竟也会这般好心。剑离冷着脸，心里暗暗嗤笑。 林仙儿摇曳裊娜的身姿却停也未停，平静的语气里夹杂难以言喻的嘲讽：「我还以为，剑法卓绝的荆先生会更危险？」 剑离沉默。 林仙儿轻佻地斜睨他一眼：「荆先生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剑离神色一颓。 害怕因为违反剧情被系统抹杀？ 是，因为他现在想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看清这个荒谬的世界的真相。 到底是为什么……雾舞的部分数据竟然会被重新復刻？ 难道这一切又只是游戏吗？ 即使是游戏，他竟然又对那个叛徒心软了…… 「我一定会杀了你。」剑离道。 天空金辉灿烂，云朵绵软。 「随你。但是，荆先生，现在我的命是帮主的。」 林仙儿的身影再一次隐没。 「一定会。」剑离望着火红的太阳，轻而缓地又重复了一次。 第54章 又一场约战 十月初一。 漫山红遍，枫叶飘零。 隔着飞舞的红枫，剑离与郭嵩阳对视。 「你代李寻欢应战？」剑离拔剑道。 郭嵩阳握紧手里的剑，高大身影如山坚毅：「是。」 「李寻欢为什么没来，他不是怯而避战的人。」剑离淡淡道。 第34页 「我趁李寻欢没防备，把他敲晕了。」 郭嵩阳握紧手里的铁剑：「武林榜上，李寻欢排第三，我排第四。若想约战李寻欢，你就得先过我这关。」 两人目光相接。 天地肃杀。 为之一变。 一瞬间，两人同时出手，朝对方要害迅速掠去。 刷！刷！刷！ 剑离速度奇快，身形如鬼魅般，抢先朝郭嵩阳连续刺出几十剑。 郭嵩阳暗暗一惊，武林皆传荆无命剑法迅勐奇诡、世所罕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绝不会退缩！ 刺啦—— 刺啦—— 剑离和郭嵩阳在空中不断变幻位置。 双剑相击！ 令人牙酸的兵器对抗发出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嘭！ 三人合抱大小的枫树轰然倒地。 郭嵩阳一剑落空。 剑离飞身避过，脚踩地面滑行了一米远，堪堪止住冲力。 郭嵩阳趁势稳了一下自己的气息。虽然暂时扛住了对方的攻势，但是经过刚才的激烈交手，他的损耗也不容乐观，短短时间，身上已经有二十六处轻伤。 虽然这是他刻意放纵、只攻不守的结果，但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剑离歪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的血痕，眼神一暗：「不愧是享誉江湖二十年的『嵩阳铁剑』吗？」 「不过，只有这点本事还不够啊。」 话音未落，剑离已如霹雳闪电般迅勐飞出。 郭嵩阳立马横剑在胸前去挡剑招，却不想剑离竟剑走偏锋，剑从下而上反撩而刺出，大出郭嵩阳意料之中。 郭嵩阳瞳孔一缩，对方刚才竟然还留了四成余力！ 郭嵩阳看向胸口的血痕，神色苍白。 未等郭嵩阳喘息，下一剑已向他背后破风而来。 郭嵩阳已经领教了对方出剑的诡异狠辣，忙不迭闪避。 却在两人错身那一剎那，郭嵩阳心头勐地一沉。 令人寒颤的剑光竟然从郭嵩阳的肋下穿过！ 郭嵩阳瞪大眼睛。 血花飞溅，红枫染血。 剑离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这一剎那间，改变了握剑姿势，反手刺出了这神鬼莫测的一剑。 他的剑，总是以各种难以想像的招式刺穿敌人的心脏。 噗通！ 郭嵩阳倒地。 他望着蔚蓝的晴天，二十七处剑伤……以李寻欢的眼力，一定能从中找到破解荆无命剑招的钥匙吧…… 最后的最后，郭嵩阳像是终于解脱似的长松了一口气。 剑离垂首，收剑。 再抬头时，他的眼睛已经变成冰冷的石墨色。 鸟雀惊飞，枫林簌簌而动。 上官金虹抬头皱眉而视，惋惜地嘆了一口气：「李寻欢来了。你刚刚消耗太大，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走吧。」 剑离的目光扫过郭嵩阳的尸体：「尸体上有我的剑招痕迹。凭李寻欢的眼力，肯定能从中看破我的出招习惯。这样一来，下次决战之时，我的胜算就削弱了。」 上官金虹淡淡道：「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走。」 剑离跟上他的步伐：「帮主的武功本不在李寻欢之下，再加上我在旁助力，即使李寻欢来了，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上官金虹道：「我要的是稳赢。你知不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不胖不瘦，不俊不丑，但却给人一种不得不信服的压力。 盖因世上最可怕的本就是平淡。 自然之伟力总是蕴藏大恐怖于平淡之中。 风霜雨雪，山倾海啸，沧海桑田，哪样不是消磨在日復一日的平淡之中呢？ 上官金虹的武功已至有形之境的巅峰，只差一丝机会就能突破无形之境，化自然之灵为己身内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可谓武学大成也。 因此，上官金虹的这种平淡就越显恐怖了。 即使剑离之自负，也不得不承认，倘若非必要，他绝对不想对上这种人。 不过正好，剑离和上官金虹是一个阵营的，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剑离面无表情地想，只是下一个剧情点，他马上就要杀了上官金虹的儿子，不知道上官金虹会不会怒斩他这个得力干将。 他的左手又能不能保得住？ 第55章 夸奖 时光如流水淌过，将火红的枫叶渐渐洗成干枯的姜黄色。 凛冬将至，光秃秃的枫树迎着唿唿的北风，沉默又倔强地擎着虬曲的枝桠，伫立在天地之间。 剑离把剑收回，重新悬于腰间，剑柄朝左，剑尖朝右。几滴血从剑尖处淌下，滴入泥土中。 这段时间剑离的日子过得充实又平淡。 总结起来，不过两个字——杀人。 荆无命练得是左手剑，出剑方式自然有别于常人，以刁钻狠绝着称，简直就是刺客职业的天选之子。 上官金虹想来也是如此看法，所以派了不少任务给他。 不过这些任务，除了扩张势力、抢地盘、抢人头，剩下的基本都和李寻欢有关。 剑离也没客气，扎扎实实地给李寻欢使了不少绊子。 暗地里，剑离借林仙儿之手，多次挑拨李寻欢和阿飞的基友情。 明面上，剑离借龙啸云之手，三番五次差点要了李寻欢的命。 第35页 至此，剑离与主角结下了实实在在的大梁子，牢牢立住了他的反派人设。 剑离抬头望天，胸中郁气稍微松快了一些。虽然不能杀主角，一了百了，但是给主角找找麻烦，他向来乐意。 他的思绪飘忽，习惯性地摸向腰间。 ——空的 他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他的酒葫芦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他现在是「荆无命」。 而「荆无命」并不嗜酒。他随身携带的，只有剑。 剑离微微恼怒，等到下一个世界，他必须要向系统申请，当一个酒鬼！ 当然，如果他早一点知道系统的尿性，知道这个g会衍生成用心险恶的——酒鬼颓废g，囚禁小黑屋g，金屋藏娇g，身娇体软g，霸道强制爱g，他一定收回这句话。 幽灵似的黄衣人们鱼贯而出，低头开始例行的捡尸清扫。 剑离直接无视了这些人，脚尖一点，人影已似鹰隼掠向长空。 等剑离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些黄衣人才抬起头轻舒了一口气：「荆先生的武功实在厉害，先是夜闯乌煞帮，血洗长灕江。后又连杀十八坞，直捣森罗殿。一月之间扫清长江中游大小势力，非神仙不可为。」 「可不是嘛，只可惜百晓生死得早，不然『武林兵器榜』早就该换了。」 「依我看，帮主该排榜一，荆先生排第二……」 话音刚落，为首的金黄衣人横了说话的人一眼：「上头的事，你也敢多嘴！」 金钱帮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少主上官飞和荆无命两个人互相瞧不起对方。 偏偏上官飞是帮主的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嫡系血亲，地位崇高。 荆无命又是帮主的心腹，深受帮主信任，加上武功高，除了帮主亲自出马，谁也不能奈何他。 两人互相仇视，经常见面，偏偏又动不了彼此，世界第一等糟心事，莫外如是。 其余人脸色一白，反应过来，把荆无命紧随其后排在帮主之下，不啻于一刀子扎在少主的心窝子里。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黄衣人们面面相觑，只希望这话千万别传进上官飞的耳朵里。 剑离回去復命时，上官金虹刚办完那档子事。 林仙儿从房间里出来时，面上犹带海棠春水般的红晕。 她瞧了剑离一眼，懒懒地将散乱的衣襟勾成体面的模样：「劳先生久等了。」 剑离只是冷冷地看她。 林仙儿快活地笑了一声，似是对他的冰冷感到十分满意。她喜欢男人为她痛苦的模样。 他一定是嫉妒了。 她为他的恨感到满足。 直到林仙儿走出院子，屋里才传来上官金虹的声音。 剑离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任务完成情况。 总而言之，挡路的全部死了，金钱帮的势力再一次飞速扩张。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上官金虹一统武林，指日可待。 虽然上官金虹面色淡淡，但是以剑离之敏锐，自然能看出来，那双眼睛底下闪出的熠熠精光背后的喜悦。 上官金虹点头道：「你从来不让我失望。」 剑离竟出奇地感受到一丝开心！ 虽然只有一丝，但也足以令他震惊。 对于剑离这样骄傲的人，他本该讨厌上官金虹这样高高在上的，像主人拽着狗绳一样的夸奖。 但是他竟从这样噁心的夸奖中得到了真切的快乐。 剑离心中就像打翻了调料罐，酸甜苦辣咸全混做一团，一时间五味杂陈。 上官金虹铺开地图，原本上面标註了大大小小的势力。而现在，满目看过去都是大片大片代表金钱帮的黄色图案。 上官金虹专注地俯视着，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下一步……」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熙嚷的嘈杂声。「凭你们也敢拦我？」 上官金虹眉心微皱。 剑离目光一闪，站在原地，无声地等待着上官金虹发出命令终结这场註定不欢而散的闹剧。 「放他进来。」上官金虹沉声道。 门外的寒风毫无遮挡地「唿啦」冲进来，扑面而来，沖淡了屋里残留的脂粉香气。 剑离的视线微微上移，闯进来的少年面色冷酷而刻板，虽然容貌与上官金虹有几分相似，但是寡情阴冷的气质却在后者渊渟岳峙的深沉厚重面前显得单薄无力、不堪一击。 这冷面少年正是金钱帮少帮主——上官飞。 上官飞先是阴沉沉地瞪了剑离一眼，然后收敛了容色，规规矩矩地朝上官金虹行了个礼：「儿子拜见父亲。」 「什么事？」上官金虹又低下头去，漫不经心地摆弄案桌上的地图。 上官飞一顿，吶吶嗫嚅，目光漂浮，瞟了一眼旁边的剑离。 一见他那副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模样，上官金虹就有些烦躁，夹杂着道不清说不清的怒气：「无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上官飞低下头：「父亲之前命令诸葛刚和荆无命追杀林仙儿。儿子以为，林仙儿一介女流，武功平平，与金钱帮素无仇怨，对父亲的大业更是构不成威胁。请父亲收回对林仙儿的追杀令。」 第56章 颓狗 坐在案桌后面的上官金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第36页 上官飞等待着上官金虹再说些什么，上官金虹却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剑离看着上官飞犯蠢。如果他真的喜欢林仙儿，就不应该把这事闹到上官金虹这里来。 以上官金虹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绝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 更何况，他本就足够讨厌上官飞身上儿女情长的软弱气质。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上官飞终于明白，这句「知道了」后面是没有下文了。 这件事必须仅止于此。 上官飞犹豫地站在原地，似乎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上官金虹一句「该去练武了」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上官飞肩膀一落，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举溃散。 他来得风风火火，走得失魂落魄。 剑离忘不了他临走前那最后饱含恶意、羡慕、嫉妒、怨恨的眼神。 他嫉妒我，因为我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这间书房的人，因为我可以镇定自若地与上官金虹对话，因为我与上官金虹的形影不离，因为我是特例中的特例，仅此唯一。 剑离如是想，他指尖微微颤抖，原来……换个位置……看到的风景是这样啊…… 他忽然明白了剑舞为什么总是用那样宽容、爱怜的眼神看他，宛如看一条可怜的被人抛弃的小狗。 当他沉默地面对父亲的责问时，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她时，当他压抑又刻苦地在雪地里练剑时…… 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淡忘的细节被相似的情景激发，从遥远的远方和布满灰尘的角落中挖掘出来。 努力筑起阴暗的高墙，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无情地挡在围墙之外，借系统任务，在别人的身体里麻木地过着别人的生活，以期获得一种短暂的安定心情，变成一场徒劳无功的挣扎。 好不容易不用去思考那些严肃的事情…… 生活的意义也好、真假也罢…… 忠诚或者背叛…… 相信或者怀疑…… 这些问题已经不会再有答案…… 剑离疲惫不堪地盯着地板发呆，他现在只是荆无命，一个古龙笔下的小小配角，只要按照系统所说的那样走剧情，按部就班地获取能量就行了。 他的思维迟缓起来，就像生锈的机器…… 「大业将成，他的脑子里净装着女人脂粉这些芝麻小事，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提高自己的武功……」上官金虹的声音在耳边再一次清晰，又模煳起来…… 无用的思绪不可抑制地在大脑深处的神经里游离打结，像漩涡一样不停地运转。 他必须停止思考，剑离如是告诫自己。 但是下一秒，那些琐碎的画面又会像夜晚的蚊子一样蹦出来，嗡嗡作响。 剑离从书房走出来之后放弃了挣扎，直奔酒肆。 他需要酒精。 如果故人能够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过去清醒自持、时时刻刻精准地掌控着自己每一分欲望的男人，竟会堕落成如今这样的酒鬼。 但那又怎样？ 对于一个已经耗尽所有力气的孤鬼，谁还能要求更多？ 至于醉酒可能ooc人设，相信在清醒之后总能找到藉口弥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肠道流入冰冷的身体，唿吸、心脏、脑子里的每根神经触角变得温存而美好，某些残存的记忆碎片龟缩在身体最深处，一切沉重的负担统统在转瞬间烟消云散。 一切都变得暖洋洋了。 痛苦开始轻飘……仿若来自遥远的梦里，变成模煳不清的呢喃……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习惯在这种无用的温情里，消磨无尽的时光。 「或许，比起借酒消愁，你更需要的是其他东西。」一道微微沙哑、柔媚动人的声音在剑离耳侧响起。 第57章 你错了 一双完美得令人窒息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挪开了剑离面前的酒杯。 林仙儿在他面前站定，静静地望着他，好像是无声的诱惑。 剑离的目光从她的头顶、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腰、腿一寸寸往下打量，他的眼神很冷，林仙儿却觉得他目光所到之处越来越热、越来越软。 「其他什么？」 林仙儿的笑容越发动人，她的声音和她的腰一样如水蛇般勾人缠绵：「我的专长之一，就是安慰男人~~」 面对林仙儿充满诱惑的暗示，剑离沉默了半晌：「我以为，你不敢再来找我。」 毕竟现在林仙儿已经和他的顶头上司上官金虹勾搭上了，万一被上官金虹发现…… 好吧，在古龙世界里，这种事情压根就不算个事。 但是抛开这个不谈，前几次见面林仙儿不是对他挺高冷的，他还以为林仙儿已经对他没兴趣了呢。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这女人又找到了他新的利用价值。 林仙儿拔下梅花簪，乌黑的头髮如云落下。她伸手将头髮全部撩到左侧胸前，妖艷欲滴的红色指甲穿梭在乌黑的发间若隐若现。 她往剑离的方向又靠近了半步，声音很低、很媚：「我对先生的心意，昭昭如月。」 剑离道：「上官飞刚刚去求帮主收回对你的追杀令。」如果她但凡还对那个少年有半点怜悯，就不该转头勾搭他最恨的人。 第37页 林仙儿兴致寥寥：「他去得太晚了，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她已经勾搭上上官金虹，上官金虹不会杀她。 看来这个女人对上官飞完全没有一点感情。 剑离又说起另一个男人：「你是背着阿飞偷偷出来的吧。你又在他的晚饭里下了迷药。」 林仙儿不置可否。 「阿飞对你可谓是死心塌地。你这么对他，不怕他恨你？」 「阿飞捨不得伤害我。」林仙儿呵呵一笑，转而对剑离道：「至于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就算他发现了也没关心，反正他也打不过你。」 「一个顶级剑客，为了你隐居山林，而且被你下了两年的迷药，落得手都迟钝得握不稳剑。你对他难道就没有半分恻隐之心？」 林仙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用迷死人不偿命的口气轻嘆道：「抱歉，还真没有。毕竟现在我的所有心思都在你身上，实在无暇他顾了。」 剑离闭上眼睛，真的，一点都，一点都不。 背叛者，都该死。 「还不开始吗？」猩红的蔻丹缠绕着乌黑的秀髮，隐隐约约的香味开始浮动：「我知道了，先生原来喜欢的是冷美人这种类型啊。」 娇柔的声调陡然变得冷漠，却因高傲而更加容易激发男人的征服欲，引人攀折，摄人魂魄。 常含在嘴角的甜蜜笑意霎时消失，却分毫无损女子的美丽，反为她增添了几分冰冷飘渺的神圣意味。 静寂的死灰色宛如囚笼倒扣于整个天幕。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颤慄，划过惨澹的光芒，照亮那张冰雕玉琢似的脸庞。 那样无情、冷漠、完美，恍惚中恰似雾舞的模样！ 剑离心神一震，死死地盯着她，酒杯在紧捏到泛白的指骨下化为齑粉。 「你以为凭这张和她一样的脸，就能动摇我的心智？」 「或许可以，值得一试。」 「你该为你愚蠢的试探付出代价。」 「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你以为我爱她？」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更好的解释吗？你看着我怔怔出神的时候，是不是想起了她。」 「恭喜你回答错误。现在，你该闭上你的臭嘴下地狱了。」 剑离面无表情道：「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在那个树林，他最后一次做出的忠告。 他是认真的。 所以他会让林仙儿知道，偷偷跑出来和他单独见面，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现在，没有人看见是他杀了林仙儿，不是吗？ 铅灰色的眸子宛如某种无机质的无生命体，固执兇勐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在那双冷漠骇人的眼底，林仙儿看见了自己惨白的面色。 「你不该以为，每个人都像阿飞一样爱你。」［注1］ 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 背叛者，都该死。 无论前面是系统规则、还是什么阴谋在等着，我都一定要杀了你。 一道雪白的剑光如流星般绚烂地急速划过，映在林仙儿漂亮、充满恐惧的眼睛上。 那一刻的时间点好似被切割成成千上万个碎片，得到无限的延长。 人在最危险的时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不断前进的剑光。 林仙儿呆呆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旁观，那美而恐怖的剑光朝她的脖子血管处精准落下！ 此刻，静得连唿吸声都听不见。 「嗡——」地一声，一把竹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疾驰而来，将剑离的剑撞偏了少许。 剑离的剑擦着林仙儿的脸划过。 猩红的鲜血咕咕冒出，从额头到下巴，在那张瓷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林仙儿先是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呆坐在地上。漆黑的眼珠子呆滞地盯着剑离手中那把染血的剑。 那血，是她的！ 五秒过后，她那被死亡吓到僵滞的大脑终于再次上线，方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的命保住了，但是她的脸、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器被毁了！ 武林第一美人？她现在只是一个容颜可怖的丑女人。 名望、权势、男人、追捧……一切都将离她远去。 她将一无所有！ 林仙儿那双眼睛瞪得如牛般大，鼻翼像缺水的鱼儿般不断翕动。 忽而，她蜷缩着身子捂着脸，发出类似于野兽般的惨绝人寰的哀嚎，其中惨痛哀戚之深之切，令人汗毛倒竖。 一双干燥而有力的手抱起林仙儿，轻柔地抚着她的背。 眼前的男人背嵴挺得笔直，浓眉，薄唇，黑眸，如刀凿斧刻的立体五官冷峻无比，使人联想起任风雨肆虐而不动的花岗石。 眼前的少年虽然还年轻，但若单论其坚定意志与可靠沉稳，世上鲜有男人可与其匹敌。 剑离一看见这个人，就莫名感觉到：原来这就是阿飞。 第58章 李寻欢上线（捉虫） 阿飞——「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隐形成长男主角，李寻欢的铁桿粉丝，荆无命的对照组宿敌，林仙儿的忠犬守卫者。 按照现在的剧情进度，阿飞还没有发现林仙儿的真实面目，仍然是林仙儿的忠实舔狗。 所以，今天有阿飞和李寻欢在，剑离註定杀不了林仙儿了。 第38页 剑离的大脑飞速运转，把原着剧情节点全部过了一遍，轻轻嘆了一口气。 明明阿飞喝了两年的迷药从来都没有醒过，偏偏今天他想杀林仙儿的时候，刚好就撞上李寻欢揭破迷药真相，带着阿飞来找林仙儿对峙。 看来剧情大神又再次大显神威，冥冥之中把人物轨迹带上了正常道路。 林仙儿命不该绝。 「你终于来了……我差点就再也看不见你了……」林仙儿拽着阿飞的衣领，像穷猿投林般扎进他的怀里低声哭泣。 那哀戚的哭声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心碎。 「我来晚了。」阿飞抚着林仙儿的后背低头自责道，心口像被万千支冷箭贯穿一样痛苦。 「我的脸……」林仙儿忽而发出一声哀嚎，埋在阿飞的怀里不肯叫他看见她的惨样。 「我，杀，了，他，为，你，復，仇。」阿飞抿着唇，一字一句道。 话音刚落，剑离忽而感觉到阿飞身上升腾起一股逼人的杀气。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里好似闪烁着危险的復仇火焰，时刻准备着燃烧尽一切阻碍。 剑离的目光落在阿飞的腰带上。 那是一把竹剑。 两块薄薄的竹片夹着一柄冰冷的铁片，连剑鞘都没有。就那样简单地挂在腰带间。 奇异得简直就像小孩的玩具。 但是剑离知道，有多少江湖高手丧命在这柄竹剑下，明白阿飞的可怕之处。 因为阿飞就是另一个荆无命。 他们一样都是天生的杀手。 只是一个碰上了李寻欢，步入光明。一个碰上了上官金虹，沉进黑暗。如此而已。 仿佛命中注定，他们必有一战！ 两人目光相接，虽未言语，但那冰冷表面下的火山热岩却一触即发！ 剑离左手握住剑柄，阿飞右手握住剑柄。 剎那间，两人的脚步同时移动了！ 那步伐好似有什么奇特的韵律，藏着无尽的奥妙。 两人目光炯炯地互相凝视着，精神高度集中，对方的一举一动被在眼中无限放大，每个方位都随着身体移动而不断变化，错综露出虚虚实实的破绽。 寒光闪现！ 两道尖锐的风声携剑锋互相击向对方。 「锵！锵！锵！」 两人的身影以神鬼莫测的速度快速交错着，以至于常人用肉眼已经无法分清哪个是荆无命，那个是阿飞。 漫天寒光飞舞，杀气四射！ 「锵——」两剑相交碰撞出一连串激烈的火花！ 瞬息之间，胜负已分！ 剑离的剑尖已经刺入阿飞的胸膛，殷红的鲜血开始渗出！ 但是阿飞的剑距离剑离的咽喉，却还有一寸的距离！ 正是这时，一道寒光陡然飞掠而来，速度竟比剑离的剑还快！ 那究竟是什么！ 一把飞刀！ 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武林的不败神话！ 剑离的剑尖停滞在原处。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肩胛骨处，那里赫然斜插着一把薄薄的飞刀！ 兜兜转转，原来剧情应在这里！ 剑离的脸色陡然苍白，忽而嘴角竟勾起一丝奇异的笑意。 或许是因为他常年冷面、面部肌肉功能退化，他的笑容僵硬而古怪，竟显得有些瘆人。 阿飞不懂他为何发笑，只冷声说：「我输了。你可以杀了我。」 剑离的笑容慢慢淡去：「我杀了你，马上李寻欢就会杀了我为你报仇。」 阿飞看着那把飞刀，明亮的眼睛忽地闪过一丝沉痛。 他最好的朋友…… 剑离的目光越过阿飞，投注到远处的屋檐底下。 冬已深。 北风唿啸捲起数根茅草打着卷幽幽飘落。 一个头髮蓬乱、发间夹着茅草碎屑的中年男子从阴影处缓缓走出。 这男子年龄大约三十来岁，身穿一袭皱白的袍子，看起来潦倒、落魄，像是街边屡试不第的失意文人。 但是他那脸上潇洒的神情、明亮的眼眸，为他镀上一层不俗的光辉。 剑离死灰色的眼眸凝注着他，缓缓道：「小李飞刀，名不虚传。」 眼前的男人正是「多情剑客无情剑」的第一主角——李寻欢。 【叮——】 【检测到主角能量波动，系统已上线。】 这破系统终于甦醒过来了。 【荆无命个人剧情支线完成度：70%。宿主对剧情推进做出很大贡献呢~~请再接再厉~~】 系统的能量来自于剧情完成度？是他的个人支线剧情，还是整个世界的主线剧情？ 【下一剧情节点：自废左手。完成该剧情后，宿主的戏份就接近尾声了呢！加油！】 剑离垂下头，看向肩胛骨处的飞刀。平时装死的破系统竟然着重提醒，看来这个剧情点真的非常重要呀。 李寻欢的目光也凝注在那把飞刀上，轻轻嘆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说：「若不是你和阿飞激战，放松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以你的武功，我未必能伤到你。」 剑离冷声道：「最接近胜利的那一刻，往往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你找的时机很精准。」 李寻欢握拳抵住嘴角低低咳嗽了两声，淡淡一笑。 剑离沉默了半晌，抬头道：「你不杀我？」 第39页 李寻欢道：「你也没有杀我的朋友。」 「如果不是你出手阻拦，这柄剑现在已经贯穿他的胸膛。」剑离放下剑。 李寻欢道：「他毕竟没有死。」 剑离注视着李寻欢，眼睛深处的铅灰色浓重如墨。 他注视的时间有点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剑离缓缓低下头去，看向肩胛骨的飞刀，刀尖只没入血肉里一分，这种伤势只堪堪止住他的剑势，却不会造成重伤。 主角的仁慈？ 剑离哑声道：「你的刀不该这么轻。」 李寻欢道：「人予我一分，我报他三分。」（注1） 剑离的脸色霎时变得古怪，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荒诞离奇的笑话。 剑离霍然冷笑道：「我只知道，江湖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人若伤我一分，我必千倍万倍还之。」 第59章 自废左臂 李寻欢目露悲凉之色：「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生命可贵。我只希望，你能在杀人前多想想……」 剑离冷声道：「你以为，我受了你的恩惠，就会听你的屁话？」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 只见剑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飞刀，然后狠狠往肩胛骨再扎进去，贯穿。 剑离的肩膀背后冒出一截雪白的刀尖。 「噗呲！」 一大股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李寻欢木立原处，已无话可说。 面对一个像岩石一样倔强冰冷的人，他又能说些什么？ 剑离脸色发白，但是手却依旧稳如磐石。 他拔出飞刀，朝李寻欢扔过去。 「唰！」地一声，飞刀落在地上。 剑离冷冷瞟过李寻欢道：「我平生最恨两件事。第一是欠人情。第二是说教。」 「现在，我不欠你的了！」 说罢，剑离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雾中走去。 此夜黑沉，无月。 夜风中只听见林仙儿扭曲的呜咽声。 李寻欢望着浓雾，艰涩地笑了笑：「他对自己未免太过狠心了。」 阿飞哑声道：「他的左手已经废了。」 李寻欢努力压抑着喉咙间咳嗽的痒意：「他还有右手能握剑。」 一旁的林仙儿陡然哈哈大笑，笑声无比快意：「可惜荆无命练得是左手剑。一个用惯左手的人，右手出剑必定要慢得多。」 「他这个魔鬼以杀人为乐，树敌无数。如果让他的敌人知道他左手废掉了……他肯定死定了哈哈哈！！！」 不管是再美的面孔，一旦沾染上怨毒的神色都会难看。更何况林仙儿顶着满脸鲜血狰狞狂笑，这样子简直就是噩梦。 可是阿飞不但没有任何嫌恶之色，反而对林仙儿的痛苦充满怜惜和自责。 阿飞的爱原本就已经很深沉，如今，这份爱再掺上几分责任、怜惜、同情、自责，恐怕以后他更加难以自拔，更别提看清这个女人的蛇蝎心肠了。 李寻欢面露萧索，转头嘆息道：「双手俱断的人经过刻苦训练，尚能用脚写字。不管怎样，一个人手脚俱全总是比那好得多。只要他不自暴自弃，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阿飞沉默了很久，反覆咀嚼他话里的意思，黯淡的眼神忽又亮起来：「李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我专心练剑，终有一日能够恢復到以前的速度。」 李寻欢凝注着他，激动地拍了拍阿飞的肩膀，目中似有泪光：「你明白就好。只要一个人不失去信心和方向，那么任何困难都无法击溃他。」 阿飞的目光也凝注着李寻欢，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心头均是一热，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可惜在场的林仙儿半点不能领会这种情谊，她的心里现在只有无限的怨恨。 林仙儿嘶声喊着要阿飞追上去杀了荆无命为她报仇。 阿飞冷如岩石的面庞忽然闪现一抹痛苦之色，手指微微颤抖，但身体却没有动。 「为什么？难道你已经不再爱我？」林仙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喊道。 李寻欢低低咳嗽了两声，淡淡道：「刚才阿飞已经输了，荆无命却没有杀他。单凭这一点，阿飞就不能趁人之危，做那等小人行径。」 「更何况，他自废左臂，仅仅是为了不受别人的恩情。这份决心……虽然是敌人，我和阿飞内心却很敬重他。对敬重的人，自然该以光明正大的对决来郑重对待。」 阿飞虽然沉默，却一直静静地在听李寻欢讲的话。他只觉得李大哥每句话都是那样熨帖，简直讲到了他的心坎上。 林仙儿怨毒地瞟了一眼李寻欢，每次都是他坏她的好事。 现在连死脑筋的阿飞都受他引诱，不再听她的话！ 看来今天是报不了这个仇了！ 林仙儿摸着脸上绽开的皮肉。 她深知，一时的悲惨会引起男人加倍的怜惜，但是长久的怨愤只会引来男人的厌恶。 她的脸已经毁了。 见了她这副鬼样子，那些情人说不定吓得马上掉头就跑。更别提去为她杀人了。 如果她再失去阿飞…… 不行！ 要想找荆无命报仇，她必须牢牢抓紧阿飞这把利剑，好好利用。 林仙儿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却收起了癫狂之色，恢復了几分往常的柔顺作态。 第40页 阿飞抱起林仙儿：「我带你去找大夫。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治好你的脸，我都愿意。」 林仙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声道：「我的仇……」 她的仇？她和荆无命、上官金虹、上官飞的那些事……荆无命杀她，再正常不过…… 也就只有阿飞傻乎乎地被瞒在鼓里，任旁人再怎么说都不信，把她当圣女一样供着。 李寻欢的嘆息更加沉重了。他已有些听不下去…… 阿飞沉默了一瞬。 林仙儿松开了阿飞的衣袖。 阿飞垂下头，面无表情道：「我会杀了他。」 阿飞可以忍受自己受伤、流血、挨饿、受冻，但是却绝对不能忍受林仙儿受任何委屈。 只要她想要的，他皆拱手奉上。 林仙儿霍然抬头，凝视着他，好似第一次在雪地里捡到他时那样认真打量他。 这匹受伤的孤狼，是我的了。 林仙儿当时如是想。 两行泪水再也忍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第60章 审判之刀（捉虫） 寒冷的冬夜，整座城沉浸在温暖的被窝中尚未被唤醒。 长街尽头，两侧黑黢黢的屋嵴无声林立。 群星高高在上地闪烁着。 一个身影穿破浓雾踽踽独行。 瘦弱的月光下，那道身影被拉长成一条细瘦的线投射在长街中央。 剑离将衣服领子裹紧，脸藏在斗笠之下，看不清神色。左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耷拉着，顶着寒霜继续前行。 阒静无声的夜，除了流风，耳边响起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他就一直这样往前走，在不断的前进中得到内心暂时的平静。 但一种诡异、幽邃的狂热和急切却在血液里流淌，仿佛随便一点火星降临，都能燃起燎原大火，将他整个人的灵魂燃烧殆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黎明将晓，淡绯红的太阳从地平线慢慢爬出来，与浅白色的月亮沉落的瞬间交错，黑与白、夜与日就在这一瞬转换。 早市已开了，渐渐已有人影。 一个老妇人正在摆弄热腾腾的白面包子。 一个摊主老头张开了嘴大声叫卖：「卖包子咯，热腾腾的包子，新鲜先做，鲜肉、咸菜、甜馅应有尽有喽……」 一个小孩坐在母亲大腿上，大口地吃着鲜肉包。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温暖。 但是他对这些陌生人一无所知。同样，他们对他也一无所知。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把自己锁在过去记忆的回声之中。 因此他永远无法真正走进这个世界。只有在偶然遇到些许故人的倒影时，沉寂的心才间或跳动。 剑离低垂着双眸，沉默地向目的地前进。 ———— 剑离在金钱帮的门口站定。 这座宅子看起来并不豪阔，如果不是匾额上「金钱帮」三个大字，恐怕没有人能想到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帮。 但只要有人一踏上台阶，瞬间就会感到无数杀气缠绕成网密密匝匝地落在他身上。然后在片刻功夫之后，被暗处的幽灵撕得粉碎。 院子里到处都是上官金虹豢养的死士。 剑离视若无睹地径直走向上官金虹的住处。 宅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出现拦在他的面前。 自由出入金钱帮一切地方，这是上官金虹赋予荆无命的特权。 上官金虹—— 剑离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忽地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 这是属于荆无命的痛苦。 然而，剑离竟然亦有同感。 难道他和角色已经开始融合了么？ 那双死灰色的眸子凝注着书房那扇门，面容泛起奇异的神色。 「凡你所指，便是我剑所向。」 可以说，从此上官金虹的声音就是他的声音，上官金虹的目光就是他的眼睛，上官金虹的耳朵就是他的耳朵，上官金虹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上官金虹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上官金虹是他的一切。 至于荆无命的灵魂，早已在碰上上官金虹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燃成死灰。 他的肉.体虽还活着，却全然是为上官金虹的命令活着。 这种执念已深入骨髓，即使是剑离也难以避免不受影响。 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在面对上官金虹的时候，他和荆无命真的感同身受了。在某些瞬间，他甚至感觉，他就是荆无命。 剑离低头想，但是，如今他的左手已废，他这把剑已经没有存在意义了。 那么，上官金虹会怎么处置他呢？ 会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吧？ 剑离面无表情地推开门，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燃尽，窗户紧闭着透不出一丝光亮。 满室昏暗，上官金虹就坐在沉沉的黑暗尽头。 剑离僵直着左臂，一步一步走进去。 门关上了。室内更加黑暗沉寂。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他觉得黑暗和寂静让人如此难以忍受。 剑离在距离上官金虹三寸之处止步，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终于在一片寂静中开口：「我回来了。」 也许是过了一秒钟，也许是过了一个世纪。 烛火重新燃起，上官金虹那张冷酷坚毅的面庞从明亮的光影中显露。他的目光极平静地凝注着剑离的左臂，那处金黄色的衣服已被血渍沉淀成铁锈般的暗红色。 第41页 剑离的心在他的注视下勐然地抽紧了，他仿佛变成了一只飞蛾，即使火焰会将他燃烧殆尽，然而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奔赴那註定的结局。 「你受伤了。」上官金虹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个男人的心性一贯很沉静。 但即使是这样，上官金虹的口吻也太过轻松了，仿佛他从未有过一丝动容。 「刀伤，一击击中，世上能伤到你的人不多，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更少，是李寻欢的飞刀？」 「是。」 「你和他交过手，你对他有何感想？」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名不虚传。李寻欢，很危险。」 「我明白了。」上官金虹沉思了一会儿，接而淡淡道：「我会杀了他，为你报仇。」 剑离心头忽然笼上一层不安的阴翳。 「你可以走了。」上官金虹道。 烛火在墙上不断跳跃，留下斑驳的光影，然后在一个位置彻底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滞，只听得见低低的唿吸声。 剑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走去哪？」他的目光紧盯着那张唇，害怕它无情地吐露他不想听的话。 上官金虹却低下头，已不再看他：「除了我身边，哪里都可以。」 审判之刀终于落下。冷酷的评判官绝不会为任何羁绊所干扰。 有那么霎那，剑离失去了意识，只觉得天旋地转，坠入一片空空荡荡的黑暗之中。 第61章 围杀 最近江湖中忽然开始疯狂流传一条密闻：上官金虹和荆无命闹掰了！ 这个瓜实在太过劲爆。一开始压根儿就没人相信。 谁人不知，这两人终日形影不离。就连两人的动作之间都好似有种奇妙的默契。荆无命总是跟在上官金虹身后一步的位置，总是在上官金虹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中间迈出步子，两人的存在对彼此就像唿吸一样自然又不可或缺。 若是两人联手，江湖中无人可敌。 只要这两人站在一起，便是战无不胜，完美无缺。 难道上官金虹会傻到摒弃这样的得力助手？ 开什么玩笑！ 可是在金钱帮接下来一系列的动向中，都没有在上官金虹后面看见荆无命的身影。江湖中人渐渐地也开始将信将疑了。 直到有好事者爆出，荆无命的左臂被李寻欢废了，大家才恍然大悟。一时之间，拍手称快者有之、摇头嘆息者有之、冷漠旁观者有之、狂笑高歌者亦有之……当然，最多的是准备痛打落水狗、趁机报仇的人。 黄昏时分。金钱帮。 一个黄衫人走进门，躬身附在上官飞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上官飞眼神一亮，神色之间压抑不住地莫名兴奋。随后竟然孤身一人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看那方向，应该是城郊。 最奇怪的是，明明他往常讲究排场，但这次出门竟然没带一个随从。 俗语说，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上官飞这次要做的正是一件大事——暗杀荆无命。 荆无命在金钱帮多年，淫威甚重。难保不会有死忠掺和在里面，如果临时倒戈，反倒坏了他的计划。 再则，虽然父亲已经将那人逐出金钱帮，但是父亲对那人的态度……他实在捉摸不透……上官飞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果然，无论怎么想，还是先斩后奏最保险吧！ 策马狂奔，风在耳畔唿唿疾驰。 上官飞面色冰冷，心头却如烈火灼烧般无比火热。 他已放出荆无命废掉左臂的消息，想必那人现在就像丧家之犬，正被仇家打得满地找牙吧。 只希望那人命硬一点，留口气等他到啊！ ------ 夜色墨黑，冷风唿唿地卷过。 郊外。 一轮血月高悬。 乌鸦「嘎嘎」不断叫唤，振翅带起尖锐的风吟。 一个马脸男人不停地用刀扒开四周的杂草，叫骂道：「日他个老子，手都断了，还这么能跑！」 旁边的圆脸汉子啐了他一声：「小声点！别把人惊跑了！」 「怕什么，俺们带了这么多兄弟，还怕他个手不能提的废物不成！」 「你可别忘了，他只废了左手，还有一只右手能用！」 圆脸汉子像是回忆起什么，面上闪过一丝扭曲的恐惧。他脸色苍白，嘴上虽然还硬气得很，声音却低了不少：「听说他从小就练得左手剑。右手虽然还在，却是个不顶用的装饰货，用来拿筷子夹菜还勉强能成，耍剑肯定耍不动。咱们用不着怕他。」 「再说了，这次来的还有「铁钩鹰爪」郭嵩雨、「飞花快剑」李克雷、「书生意气」杜风侠、「点石成金」赵鹏达，这些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只怕荆无命吓破胆、逃得太快呢！」 「说的也是。不过还是小心点好。总感觉那个人有点邪性。」圆脸汉子不停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瞟着四周。 拨开杂草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剑离倚在树枝上，借着树叶的遮蔽，眯眼俯视着下面的人。最近的前面有两个，武功一般，不成气候。左、右两边三个，中间两个，后面四个。 其中有四个人武功较高，应该就是刚才那两个壮汉说的「四大高手」。 虽然以他现在的状况，解决这些人不成问题。 第42页 但是……如果动静太大，引起群攻，打消耗战的话，恐怕自己也难免受伤。 这些杂碎以圆形展开搜索，往内一点点收缩排查范围。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炷香时间他就会暴露。 最好的办法是分而化之，一波一波地嘎韭菜。 拿定主意，剑离立马行动。 借着夜色的遮掩，几个跳跃之间，他从两人身后滑去，快如一道闪电。 「咔嚓！」 马脸男人瞪大双眼，脖颈间多出一条血迹，直挺挺地倒下。 电光火石之间，圆脸汉子连忙抽剑去挡，下一秒，一道尖利的寒光霍然从他身后贯穿。他低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胸前那一点雪白的剑尖。 剑离一手扶住圆脸汉子的尸体，将他轻轻地平放在地上。 然后熟练地把他的面巾和衣服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 他们身形相似，借着夜色，只要不凑近看应该能矇混过关。 收拾完之后，剑离脚尖一点，往后面掠去。 又一道寒光闪过，霎时血色喷溅。 为首的「铁钩鹰爪」郭嵩雨捂着脖子，一头栽倒在地。直到死亡，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他两人面色抽搐，惊恐地看着剑离。 剑离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铁钩鹰爪」郭嵩雨虽然武功好，但是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兵器长，擅远攻，近战能力弱。只要能近他身，对手的危险系数直接砍半。 第一个已经顺利搞定，剑离的视线投注到另外一边，「书生意气」杜风侠的武器是钢刀笔，攻击能力弱，主要优点是耐力持久，轻功一流，却往往因此最先逃跑。适合放到最后面解决。 「飞花快剑」李克雷，顾名思义，以快剑着称，在四个人里面正面攻击力最强。但是这人爆发力不错，却耐力不行。 练硬功的「点石成金」赵鹏达，防御值拉满，抗揍，耐力极强，最适合群攻打疲惫战和辅助攻击。 剑离的思绪快速运转，已经拿定主意。先砍「点石成金」赵鹏达，去掉对方最强辅助，然后击杀「飞花快剑」李克雷。「铁钩鹰爪」郭嵩雨的心态最差，面对强敌，大概率会坑队友跑路。就算他不跑，也对剑离构不成威胁。 赵鹏达那么大的块头，如果全身全部硬化，那么动作不可能这么灵活…… 一定有哪个部位没有覆盖到…… 近身肉搏战最重要的武器就是手和腿…… 他的罩门是——腿膝盖窝、以及胳肢窝！ 剑离眼神一亮，脚尖一点，往右边奔去！ 「咔嚓！」剑离像幽灵一样闪现，扭断一个人的脖子。 「什么人？」赵鹏达迅速转过身，看见剑离手上的尸体，顿时红了眼，痛声大喝：「荆无命———」 他手握成拳头状，裹挟厉厉寒风，一拳向剑离左肩处冲来！ 正面冲突已避无可避！ 第62章 连杀 电光火石之间，剑离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剑，迎面而上，直指向前噼去。 看见剑离右手执剑，赵鹏达面色狰狞，得意大笑道：「你的左手果然已经废了！今日既然来了，就把命给爷留下来！」 拳风已至胸前。剎那间，剑离整个身子却勐然往下一折，从赵鹏达右腋下躲去。原来刚才他那剑竟然是虚晃一招！ 想躲？没门！赵鹏达肌肉横颤，右手竟迅速切换，回勾向下肘击！ 这一击要是击中，剑离不死也得吐血！ 剑离目光一闪，右手反手握剑，在两人侧身交错的那一剎那，剑锋竟然像鱼儿一样紧贴着赵鹏达的手臂一路反提上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扎进了赵鹏达的胳肢窝。 「噗呲！」剑刺入血肉。 赵鹏达牛眼圆睁，硬汉的脸上闪过罕见的慌张：「怎么可能！」 这个人怎么可能一眼看破他的罩门！ 剑离冷哼一声，剑在血肉里狠狠一旋，作为回应。 赵鹏达身形一顿，惨叫一声！随即他竟右手发力，以不可撼动的蛮劲将剑紧紧夹在右胳膊间。 噗呲！剑扎得更深，鲜血飞溅，但赵鹏达已全然不顾！ 荆无命的剑现在在他手里，他倒要看看，拔了牙的老虎还有什么招数！ 赵鹏达紧盯着剑离，左手握拳，直直往剑离脑袋砸去！ 这一拳下去，不死也半残。 剑离脸色一青，好难缠的傢伙！ 果然，最讨嫌的对手就是防御型的金刚罩！ 剑离面色狠厉，手握紧剑柄，快速往上一旋一折，刀刃直撞上赵鹏达精铁淬成般的肌肉。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剑刃竟断成两截。 一瞬间，拳风已唿啸而至！ 剑离一个空中侧滚，几乎是挨着拳头闪过，迅速拉开两人距离。 「刺啦——」赵鹏达拔出陷入血肉里的断剑，丢在地上，双目猩红，被疼痛刺激得神情更加癫狂。 剑离落在地上，眼角余光扫过向这边赶来的敌人，他的目光越发冰冷。 该死！不能再拖了！ 剑虽然断了，但还有一小截钢刃能杀人！ 剑离握紧手里的断剑，集中精神，速度全开，像一只勐烈的豹一样在空中快速掠过，向赵鹏达欺身飈射而去！ 赵鹏达勐吼一声，飞扑过来，几息之间竟同时向剑离各处要害，同时击出几十拳！ 第43页 剑离的身影却比他的拳头更快！ 「刷！刷！刷！」剑离的身形化作十几道黑影向赵鹏达从四面八方袭去，形如鬼魅，眨眼间的功夫竟完美闪避了赵鹏达的所有攻击。 就是现在！ 剑离对准赵鹏达的膝盖窝，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连续刺出十几剑！ 「嘭！」 一声巨响！ 赵鹏达双腿瘫软、双膝跪地！然后直挺挺地俯趴倒地！ 猜对了！ 嗖！嗖！嗖！ 剑离脚步不停，腾空越起，自上而下对着对方的后颈狠狠扎下去！ 一道雪白的寒光闪过，划破深沉的夜色！ 血色喷溅如金灿灿的太阳爆裂。 「咕噜！」 血喷溅到剑离的脸上，激得他反射性地闭眼。温热黏腻的血腥顺着他的脸庞滴落。滴答！滴答！ 此时四野寂静，红月高悬。 刚才威风凛凛的赵鹏达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唿吸。 一群人唿啦啦往这边聚拢，拨开杂草，呆呆地望着这副场景，一时间瞠目结舌，倒抽了口冷气。 要知道，赵鹏达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全靠他变态的防御能力！ 变态到什么地步？ 昔年横行一时的□□十三兄弟围攻他一人，赵鹏达都能硬生生扛着，最后反倒把那十三人拖死！ 不是说荆无命已经废了吗？ 那么眼前站着的魔鬼是怎么回事！ 剑离把剑从尸体里拔出来，漠然地望着眼前的人。 众人大惊失色，双腿弹琵琶似的往后退了两步。 「书生意气」杜风侠面色发白，望向「飞花快剑」李克雷低声道：「你确定他的左手真的废了？」 「飞花快剑」李克雷掌心已不禁沁出了冷汗，努力集中精神去观察剑离，勉强镇定道：「上官飞的消息绝不会有错。他的左臂伤深入骨髓，不可能拿剑。」 杜风侠咬牙道：「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忽而弱下去：「是不是金钱帮故意设的局……引蛇出洞……」 李克雷脸色铁青，不停擦拭额间渗出的细汗。他紧盯着剑离，几乎无法流畅地思考，喃喃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来了，不想死，就只能战斗！」 突然间，他仿佛被一种巨大的恐怖促使着，怒吼着不顾一切地朝剑离沖了出去！ 剑离毫不怯战，右手抄起断剑，凌空飞掠。 「砰！砰！砰！」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不断变幻，两剑相击擦出一连串火花。 李克雷的剑已然很快，但剑离的剑竟然比他更快。 李克雷越打越心惊，到最后神情竟有着说不出的恐惧之色！ 「大家都被你骗了！你的右手剑竟比左手还——」 李克雷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忽然一束寒光划破寂静的黑色天空中央。 死神的镰刀无情降落，穿透他的胸膛。李克雷瞳孔放大，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李克雷飞速往反方向逃跑！ 那个蠢货！ 李克雷的思绪戛然而止，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乌鸦在枝头嘎嘎作响，又乍然惊飞，打落无数木叶纷纷而下。 早在先前，眼看着「飞花快剑」占不了上风，杜风侠当机立断，马上提气向战场的反方向飙射而逃。 他的身影似离弦之箭掠过，身侧景色飞速后退，杂草在脚底轻轻滑过，就像丝缕的微风拂过巍峨的大山一样。 杜风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论剑术暗器他算不上顶尖，但他的轻功在江湖里绝对名列前茅。甚至有人传言，唯有昔年「踏月留香」的盗帅楚留香和「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可以略胜他一筹。 此话虽不乏吹捧的水分，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能把他的名字和那两位传奇人物放在一起，本身也说明了他的轻功着实不同凡响。 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能屈能伸，才是真智慧嘛。 毕竟人死灯灭，人走茶凉。像那些莽夫，管他是「飞花快剑」，还是「铁钩鹰爪」、「点石成金」，无论多么声名显赫，赶着送死，死了都是白搭。 杜风侠心里这样想着，用眼角余光往后瞟了一眼，没有看见黑影追在后面，大松了一口气。 幸亏有这些蠢货往前沖，帮他拖住了荆无命。就沖这一点，他回去以后替他们立个衣冠冢，烧烧香，还是不成问题的。 杜风侠喘了口气，速度稍稍放慢了一点。 忽然，他注意到月光在前方地上投射出一道黢黑的人影。杜风侠骇得眼珠子都快蹦出眼眶，好像忽然见到了个活鬼似的。 荆无命竟然还在他前面！怎么可能！ 杜风侠连忙疾剎住脚步。 此时黑云渐散，一钩寒月淡出，濛濛如霜。 芦苇深深，簌簌随风而动，从中分拂出一条小道来。剑离的身影就无声地立在小道尽头，手握断剑。 疏朗的月色下，他面无表情的脸冷峻而苍白，凝固成一副黑白画卷。唯飞溅在眼角的血迹鲜红瞩目，惊心动魄。 杜风侠干笑着道：「好巧，好巧，没想到您也走这条道。」杜风侠边笑边用眼角余光往四周望去，脚步悄悄往后面挪动。 剑离一语未发，只是淡淡地凝注着杜风侠。 第44页 忽而，他的身影像鬼魅般一闪，就出现在杜风侠后面。 「噶擦！」杜风侠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嘴巴滑稽地咧成一条弯线，眼珠子却像死鱼一样鼓胀。 剑离漠然拔出剑，在杜风侠的衣服上揩了两下，剑刃復变回雪亮模样。 此时月晴疏朗，微风不燥。如果忽略地上的尸体和淋漓鲜血的话，可谓是风景如画，清新宜人。 第63章 上官飞 上官飞到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幅「尸横遍野」的场景。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铁钩鹰爪」郭嵩雨、「飞花快剑」李克雷、「书生意气」杜风侠、「点石成金」赵鹏达……这些人竟然都已经死了。 上官飞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下意识地握拳，缰绳被紧攥得几乎嵌入到手心的肉里面。 剑离站在原地，在清冽的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却莫名让人想起熊熊燃烧的烈火。终于，他在一片沉浸之中率先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上官飞神情变了又变，道：「你知道我会来？」 剑离难得地耐心开口解释道：「我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已经足够了，你一定想亲手杀死我。那么你肯定不会错失这个好机会。「」 上官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剑离一遍，目光中忽然射出一道寒光，冷冷笑道：「不错，我自从十五岁那年起就发誓，一定要杀了你。今天，你我二人，只有一人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剑离不再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冷冷地凝注着对方。 上官妃的目光中已充满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怨毒：「明明我才是金钱帮的少主，上官金虹的儿子，理应享有父亲的一切。但你一来，就夺走了父亲的全部目光。」 「他不仅亲自教你实践，还屡屡为你破例，终日与你形影不离。甚至连书房重地，都允许你自由出入。金钱帮中一应大小事务，都许你参与决策。」 「我虽是少主，却没有权力和自由，只白白担着一个虚名，竟终日活在你的影子底下！」 上官飞像连珠炮一样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不甘、嫉妒，还有自己不敢面对的阴羡与无力。 剑离的目光却忽地转移到上官飞的兵器上——龙凤双环，这本是上官金虹的独门兵器。因上官飞想学，上官金虹才特意找铸冶大师一比一復刻了一对。 但不知道是上官飞天赋不足，还是勤奋不够，始终未能领悟龙凤双环的精髓，只练精了其中几招，学到些许皮毛。 剑离嗤笑道：「你恨我，只因你处处比不上我。」 「哼！」上官飞阴沉沉冷笑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对你那样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你是父亲在外面的女人生的野种！那女人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毕竟还有其他人记得当年父亲与她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剑离只觉得上官飞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柄刀，狠狠地扎进他的五脏六腑搅弄。一股寒意从心底陡然升腾，他全身都几乎忍不住要发起抖来…… 上官飞道：「自从我知道这件事起，我就已经决意杀你。」 剑离冷笑道：「所以你竟然特意等到我废了左手才决意动手？」 上官飞恨恨道：「只因以前父亲看重你，我若杀你，等于金钱帮自断一臂，父亲绝不会放过我。」 上官飞的语气一顿，转而自信地微笑道：「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所不同。你这样的废物对金钱帮已经彻底没用了。父亲绝不会再在意你的死活。」 剑离面笼寒霜，一字一句道：「你说的确实不错。」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更加黯淡了，变成了沉沉的铅灰色。 剑离仰面长嘆了一口气，神情似讥诮，又似自嘲，冷冷道：「他对我的好，不过就像剑客每日擦拭自己的剑，只为了让剑始终保持锋利罢了。」 上官飞目光中已有属于胜利者的笑意：「我现在只奇怪一件事，到底是哪个叛徒竟敢违背父亲的意志，偷偷帮你？」 剑离道：「没有人。」 上官飞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遮掩。如果不是有人帮你，单凭你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杀光这么多人。」 剑离淡淡道：「只因我还有一件秘密武器。你若是见过，就绝不会再有疑问。」 上官飞目光闪动，手已悄然按在龙凤双环上，蓄势待发：「是暴雨梨花针，还是孔雀翎？」 剑离忍不住纵声狂笑道：「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从来都不是这些死物。」 剑离的右手已经按在断剑上：「想知道的话就用你的命来换吧。」 上官飞眼底闪过警戒之色，用冷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死到临头，还在故弄玄虚。我早已经看穿了你的诡计，别妄想了，就算你拖延时间，也不会有奇蹟出现。」 剑离的笑声渐小，缓缓道：「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上官飞咬牙瞪着他。 剑离忽然笑了笑，说：「如果你死了，上官金虹会不会后悔？」 「就凭你这个废物，也想杀我？」上官飞怒吼一声。 话音未落，他的龙凤双环已瞬间脱手击出，直逼渐离的左臂。 这一招「龙翔凤舞双脱手双飞「」本是至绝至险的拼命一招，要么把对方逼入死局，要么就将自己逼住死路！ 第45页 但是这一绝招，实在太绝、太险、也太厉害！只要一使出，对手就很难破局！ 夜黑如墨，风疾如刀，辽阔的苍穹下，一道寒光去势极快，竟后发而先至！ 「噗呲！」 一截断剑刺入血肉，竟已入喉七分！ 上官飞面色扭曲，喉咙间发出「咯咯」的抽搐声。 剑离长嘆一声道：「我的右手剑比左手剑还快一倍，这就是我的秘密。」 上官飞不可置信地看着剑离的右手。 这样奇诡、强大的剑术非经年苦练不可成！ 但是两人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十多年，他从来没有都见过荆无命练过右手剑！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荆无命，竟然连父亲都被他骗了过去！ 上官飞惨然一笑，全身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剑离轻轻一拍，那截断剑彻底穿过上官飞的喉咙飞出！ 「嘭！」上官飞的尸体直直倒下，仍未合上的眸子恐惧犹存。 尸体身下的土壤慢慢濡湿，由黄色转为鲜红色，又变成暗红色。 辽阔苍穹下，那双涣散的眼瞳与夜幕的寒月遥遥辉映。 剑离蹲下身子，望着上官飞年轻而无知的脸庞，竟幽幽说了一句：「吶，现在好像真的有点羡慕你了。」 【滴——滴——滴——，系统已上线。】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重要剧情：击杀上官飞。】 【荆无命个人角色支线剧情完成度：已达90%。接下来，宿主只需要把上官飞的尸体送给上官金虹。最后在剧情大结局的时候，露面刷一下存在感，就大功告成了。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64章 论坛体 「咔嚓！」 鲜血迸溅！ 剑离拔出嵌在左臂里的龙凤双环，额角青筋凸起，面色狰狞了一瞬。 【连黑心老闆都知道适当画饼、时不时找员工谈谈心，发发年终福利，怎么系统你每次一上线就只说任务，从来也不关心一下我的伤势。万一伤口感染，我真死了怎么办？】 【请宿主放心，系统能量可以维持宿主生命体徵。】 【如有意外，即使你□□消亡，系统也可以用能量保存你的意识，投射到下一个世界。】 【啧，就像噁心的寄生虫那样的永生么。】剑离漫不经心地调侃道，顺手撕下一截衣服包扎伤口。 系统沉默了一瞬，竟然好像在努力思考剑离的话似的。 【宿主不是寄生虫。】系统冷冰冰回答道。 【你竟然会讲冷笑话？刚刚补充完能量重启就是不一样，还挺智能，比之前那副装死的样子好多了。】剑离挑眉。 【宿主完成任务评级度越高，系统能获取的能量也就越多，对宿主越有利。请宿主专心完成任务，不要浑水摸鱼！】 【什么叫浑水摸鱼？你的要求，我可都达到了。】剑离冷冷道。 【林仙儿。】系统在剑离的意识里凭空显出三个大字。 剑离目光闪动一瞬，随即冷哼一声反问。 【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雾舞的外貌数据会出现在这里？】 【该问题超出系统回答范围。温馨提示宿主：不要多做剧情外的事情，否则会影响你的任务完成度评级。】 原来破坏剧情也死不了啊。剑离心想，继续问道。 【任务完成度评级高低对我有什么影响？】 【任务完成度评级与系统所获能力成正比，会直接影响宿主下个世界的任务难度。】 【具体来说，宿主任务完成度评级越高，系统能量越充足，下个世界里宿主人物角色的身份、地位、武功等等起点设定就会越高，所受限制就越少，越有利于完成任务。】 【这么说来，你和我是捆绑在一起的。】 【可以这么理解。】系统回答道。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祝宿主早日完成任务。】 【那一天，快了。】剑离垂下眼帘，嘴边勾勒起一抹极淡极轻的微笑，与苍白的唇色构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又很快地消融在肃肃夜色。 ----------- 星元代1223年4月6日，上午10点30分，蓝星国。 闹铃一响，宋子鸽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冲到电脑面前。 今天可是「瑞星」游戏公司正式上线《江湖之上》的日子！ 作为一个资深武侠迷兼游戏重度患者，绝逼不能缺席这么重要的日子啊！ 宋子鸽带上全息模拟游戏头盔，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嘴角微微勾起。 哇！这人物细节也太逼真了吧！放大看都可以看到皮肤表面的细绒毛了！ npc竟然也这么智能！还可以触发自由对话！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啊！ 武器也贼酷帅！每一款设计都戳在古武爱好者的心剑上啊！ 啊！啊！啊！还有这琳琅满目的兵器库和武林秘籍！太幸福了！ 还有这场景搭建也太精美、太还原了吧！简直就和从古武旧世纪留存下来的歷史资料里的一模一样！ 听说「瑞星」公司为了把这个游戏打造成爆款，花了1亿个蓝星币！ 不仅专门请了武侠文学研究专家指导游戏剧情设置和人物设计，还斥巨资引进了国际上最先进的全息投影技术，真正做到了为游戏玩家打造全方位沉浸式游戏体验。 第46页 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在游戏里面，宋子鸽还以为他真正穿越到古龙笔下的那个热血江湖了呢！ 不愧是站在行业金字塔顶端的「瑞星」游戏老大哥，出手就是王炸！直接秒杀市面上那些辣鸡！ 宋子鸽瞟了一眼左上角，才短短半个小时，游戏在线人数已经从最开始的1100+人突破到29999+了，而且数字还在不断「+100、+100」地刷新！ 虽然最近古武潮大热，特别是以古龙、金庸小说为蓝本的改编游戏层出不穷，备受玩家热捧。 但是即使在这个背景下，《江湖之上》的数据依然非常恐怖有莫有！ 宋子鸽小小体验了一把游戏设定，然后切换到页面，点进游戏论坛。 「诸天争霸」论坛是国内最大的游戏论坛，据统计，每日用户活跃度在百万人次左右。 宋子鸽熟门熟路地点击进「进击攻略」这个板块，里面经常都会有各路大佬分享游戏攻略。 他每次在被某个关卡卡住的时候，都会进来翻翻通关指南，顺带围观一波各路大佬的极限操作。 听说「瑞星」公司在正式上线《江湖之上》前，曾经抽取过少数玩家，进行游戏内测。 那么这样的话，或许论坛上已经有大佬总结过通关经验和注意事项了。 宋子鸽点进去，首页果然有个帖子飘红——「扒一扒某游戏老大哥公司新上线的《江湖之上》」，后面还带了"hot标籤"，人气热度在不断攀升。 看来是个干货贴。宋子鸽惊喜道。 楼主「眉飞色舞」：能在游戏刚上线就点进来的，一定都是和楼主一样的古武铁桿粉丝。希望大家友好交流哈！ 话说前段时间，「瑞星」公司开放了五个游戏内测名额，楼主手气大爆棚，万年非酋终于翻身做了一回欧皇，竟然抽中了宝贵的内测名额！ 楼主测试完回来，就简单总结一下，纯属个人经验贴（非干货），就当攒人品了哈。 因为《江湖之上》这款游戏是以古文明武侠世界为背景，所以楼主先简单梳理一下歷史常识。 众所周知，古世纪公元5000年，宇宙大爆发引起元素爆动，地球环境急剧改变，氧气含量降低、火山地震频发、动植物陆续灭绝……人类人口也锐减，据不完全统计，死亡人数占原总人数90％，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在这种背景下，全球建立联盟组织fsd，共同探索人类出路，并提出「火种计划」：利用科技文明扫描保存了人类歷史文明成果，由倖存的人类携带乘坐诺亚飞船，迁徙至更适合人类生存的蓝星。 自此，人类进入崭新时代，并採用新纪元法，史称「星元世纪」。 星元998年，人类发掘了蓝星特有的能量矿石「蓝星石」，从此科技文明发展进入突飞勐进的时期，人类视野得到前所未有地拓宽，成功过渡到四维世界，史称「第十次世界革命」。 星元1090年，「蓝星石」作为重要能源，成为各国争夺焦点。一时之间，腥风血雨再起，战争迭起，死伤无数。史称「蓝星危机」。 星元1100年，各国达成一致意向，停止了长达十年的战争，签订《布鲁塞尔公约》，「蓝星石」作为世界货币流通。按照国际标准，1克蓝星石约等于100枚蓝星币。 同年，蓝星国科学院首席科学家秦洛川发明全息技术，并由军.事领域推广应用到人类日常生活领域，例如智能家电、娱乐休闲、学习工作等等方面。至此，「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人类的日常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全面进入「全息时代」。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我下次归来～ 2l「拥有八块腹肌的蜘蛛」：这段歷史无论看多少遍，都还是很感动！很感谢楼主科普[玫瑰]［玫瑰］！好人一生平安［烟花］［烟花］～ 3l「我家老婆是个万人迷」：嗅出大佬的气息～先收藏为敬！放个屁股，求更新，求速肥！ 5l「瓜老六」：按爪，蹲个后续～ 110l楼主「眉飞色舞」：来了来了～接下来我们继续说《江湖之上》的武侠题材设定哈！ 谈起古世纪的武侠小说，肯定绕不开古龙和金庸这两座高峰。 《江湖之上》就是根据两位大佬的多本小说进行改编的。（根据楼主自己推测，古龙小说系列偏多，金庸的可能比较少。当然，以上纯属个人推测，不保真哈哈。各位看官且一笑而过便是。） 但是《江湖之上》不是把所有小说融到一个世界、一锅炖那种大杂烩江湖，而是以一本小说为根据，创作一个游戏副本。 之前开放内测的时候，楼主进入的副本就是陆小凤传奇系列其中的一个副本哈。 至于具体是哪个，楼主留个悬念。先吃饭去了，待会儿回归。 1119l「好好学习」：卧槽！是我最爱的陆小凤系列啊！好羡慕楼主啊！［口水］［口水］ 1126l「小哥哥的腿部挂件」：我只好奇楼主在游戏里是什么身份，帅不帅［手动狗头］［手动狗头］ 1133l「每天都在吃土的边缘」：@126l 「小哥哥的腿部挂件」，英雄所见略同。顺带问一句，楼主进的是哪个副本啊？凤舞九天，还是金鹏王朝？解锁新人物和新剧情，要不要氪币啊？大学生穷得很，口袋伤不起［流泪］［流泪］ 宋子鸽被楼主迅速吊起了胃口，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第47页 1144l「我就想做条咸鱼」：楼主人呢？小手一挥，埋个地雷把你炸出来！ 2149l楼主「眉飞色舞」：刚吃完饭，让诸位久等了。我先整理一下已知情报： 第一，楼主进的是「金鹏王朝」副本，非常幸运地抽到了主角卡「陆小凤」。从个人经验推测来说，玩家大概率不能自己凭空捏一个角色，而是以随机抽卡形式进入游戏。 这个过程会有很多不确定性。说不定，男性玩家抽到女性角色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个纯属个人恶趣味猜测哈哈）。 第二，内测版游戏剧情基本贴合原着。《江湖之上》的官方上线版很有可能会延续这一原则。如果有小伙伴不熟悉剧情，可以提前恶补一下原着。 第三，至于氪金问题，各有各的玩法，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说起来都是泪，明明楼主这次抽到的卡是「陆小凤」，武力值爆表的那种炫酷男神！而且有主角光环加成！但是在剧情末尾的时候，竟然被一个boss血虐！ 那个boss绝对是楼主见过的最恐怖的反派，武力值突破天际！要不是新手礼包抽到了「十倍反弹」sss级防御，楼主绝逼挂了！ 楼主友情建议，还是适当氪一点币，至少买个好点的防御性法宝！ 当然，以上纯属个人经验，仅供大家参考哈！ 卧槽！狗逼老闆又在群里喊加班了［愤怒］［愤怒］，楼主必须先遁了，兄弟们，江湖再见。 宋子鸽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3268l「我就想做条咸鱼」：金鹏王朝是陆小凤传奇系列的第一卷，整体上配角的武力值设定都不高。 就连西门吹雪，在这个时期都还没悟道突破，离后期剑神的实力差得远。 按理说，应该没有哪个反派有这个实力碾压主角啊！ 楼主，你遇到的那个反派角色到底是哪个？会不会是游戏里的原创角色？ 3312l「读书痛并快乐」：@3268l 「我就想做条咸鱼」，楼上这位兄弟思路好清晰。@楼主「眉飞色舞」，楼主别潜水啦，大伙儿等得都快尿裤子了～～ 4568l「请大大日更十万」：@楼主「眉飞色舞」，终于爬完楼了，楼主写得都特别实用，千万别坑啊～～［比心］［比心］ 宋子鸽又在电脑面前坐了很久，都没看到楼主再冒泡。 他不禁嘆了一口气，不自觉冒出一个念头，楼主该不会是程式设计师吧—— 他又在论坛里面连续守了好几天，帖子的热度一直在涨，但就是不见楼主的踪影。 算了，不等楼主的经验贴了。自己先体验看一下副本难度。 宋子鸽失望地退出论坛，点进「开始游戏」。 目前游戏进度：0。 「叮——新手礼包已到帐，请查收。」 「道具：c级防护罩x1，可为玩家闪避一次普通攻击。」 「道具：b级回血丸x1，能在瞬间修復玩家70%伤势。」 这些都是很常规的道具。宋子鸽微微失落，左手支着下巴，懒懒地点击了「查收」按钮。 「叮——新手抽奖已开启——」 「正在抽奖中，请玩家不要离开抽奖界面。」 5！4！3！ 宋子鸽紧盯着电脑屏幕，心微微发颤。洛神保佑！一定要抽到特殊道具啊！ 2—— 1！ 转盘指针停下。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审判之眼。」 卧槽！这个名字好牛批，至少也是s级道具吧！ 「功能：***************」（未知） 「评级：*********」（未知） 宋子鸽顿时傻眼了！辣鸡游戏！一定是在耍我吧！ 宋子鸽好不容易平復心情，点击进游戏剧情，准备开始刷副本。 「玩家可选择副本： 1.金鹏王朝。（灰色） 2.凤舞九天。 3.蝙蝠传奇。 4.绝代双骄。 …… 34.多情剑客无情剑。(标红)」 咦——竟然还有灰色和红色？难道这些是特殊副本吗？危险等级特别高？ 宋子鸽试探性地点了「1.金鹏王朝（灰色）」。 界面弹出一个窗口：抱歉，工作人员正在修復系统bug，该副本目前暂不开放。请玩家看看其他副本呢~~ 宋子鸽又点了一下「34.多情剑客无情剑(标红)」。 界面再次出现弹窗：抱歉，工作人员正在修復系统bug，该副本目前暂不开放。请玩家看看其他副本呢~~ 我靠！这鬼游戏果然在耍我！ 宋子鸽怒摔滑鼠！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髮。算了，不玩了，麻熘看书去。毕竟后天马上就要考试了！ 第65章 又杀 夕阳又快落了。 剑离坐在屋顶上，静静地凝视着这绝美的时刻，看着五彩霞衣是如何被黑暗撕碎。耀眼的火球像泅水般慢慢下坠，最后终于以无可挽回的姿态彻底沉没下去，露出苍灰的底色蒙蒙织成一张硕大的网，像兇恶的巨兽一样，腥臭的大嘴像黑洞一样一口将光吞噬，齿牙间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宿主，明天就该到送棺材的剧情了，你一定要盯紧送尸人，确保他把上官飞的尸体送到上官金虹面前。】系统提示道。 【不就是送个死人，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唧唧歪歪。系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第48页 【还不是你天天泡在酒罈子里面！要不是怕你醉得神智不清，耽误了任务，我才懒得提醒你。】 【我到底醉没醉，难道系统你还不清楚？放心吧，我不会趁着你升级就偷偷消极怠工的。】剑离嗤笑道。或许是因为这具壳子被他的灵魂影响，剑离现在又恢復了千杯不醉的体质。 【不过，上次我退出金钱帮，角色支线完成度推进到80％的时候，你就已经升过一次级了。没想到这么快，你竟然又要升级了啊……】剑离抿了一口酒，轻声感慨道。 【因为杀上官飞，是荆无命剧情支线的重要节点。完成后，对应的获得能量也就特别丰厚。等到宿主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之后，系统应该还能再升级一次。到时侯，宿主就可以解锁系统商城啦！】 【系统商城？里面是不是囊括了很多武功秘籍或者灵丹妙药之类的宝物？】剑离眼眸一亮。 【是的～～所以宿主一定要高度重视任务完成度的评级，争取多多获得能量！】 剑离紧接着问道。【你这次升级大概要花多久时间？】 【只要一天时间。】系统对剑离的急迫表现很是满意。 【行，我明天护送完尸体，就去找地方喝酒。期待你说的「系统商店」新功能，真希望能看到绝世剑谱啊……】 【只要你付得起代价，里面的好东西多得很。】系统再次嘱咐道。【别忘记明天的任务。】 【放心吧，都快到大结局了，我怎么可能前功尽弃？】剑离垂下头，冰冷的眼底忽地闪过一丝笑意。 一把镰刀弯月当空升起，泛着恹恹病白色。 【系统……】剑离再唤道。 熟悉的电子音没有再上线。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一片寂静。 寒风冷吹，竹影翕动。「簌簌」的声响里只剩下他自己火热的心跳。 剑离倏地站起身，他的身上还有浓厚的酒气，衣衫凌乱，脸色也苍白憔悴，看上去就像煳涂过日的酒鬼。 但任谁看清他的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就会马上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么致命的错误。 那绝对不是毫无斗志、沉溺声色之人该有的眼神。 死灰色的岩石表面下，激勇澎湃的暗流唿啸汹涌，随时等待着喷发毁灭的那一刻。 黑暗无边无际，只有一轮寒月洒下淡淡的光晕，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便在昏昏夜色的怀抱下中安然沉默。 剑离在沉默中眺望，风起，两袖翻飞，如鹰隼展开双翼搏击长空。 剑离倏地脚尖一点，几个纵掠之间，身影已彻底隐没。 -------- 阿飞从来没有想过，再一次见到荆无命——他命运中的宿敌，会是在这么狼狈的场景下。 但这已经不重要。 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尊严早已不再重要…… 无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剑离从容踱步进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飞。 阿飞像条狗一样地瘫在地上，那双眸子里再也寻不回以前的坚忍，只剩下血泪流干、烛火燃尽后的空洞。 他的肉.体虽还活着，但灵魂却早已随着爱情的破灭死了。 现在躺在地上的，不过一具空壳罢了。 剑离只撇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冷冷道：「蠢货！」 阿飞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若不是还有唿吸和心跳，简直和死人无异。 一旁的向松在短暂的惊骇后，面色随即恢復平静。 他大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堂堂大男人，竟然为了一个像林仙儿这样淫.盪的毒妇要死要活，不仅是蠢货，更是废物！」 向松讽刺的，正是林仙儿刚才为了活命，竟然当着阿飞的面，脱衣服勾引向松这件事。 只要能达到目的，出卖区区色相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仙儿一点儿都不恼，她遮着面纱，竟发出一串银临似的笑声。「向舵主，谁让男人就喜欢我这样淫.盪狠毒的女人呢～～看多了那些名门圣女，再看我这样的，岂不是别有风趣～～」 话语间，林仙儿慢条斯理地、一件一件穿着衣服，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肌.肤和薄衫之间像蝴蝶似地穿梭、水蛇般地游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竟让人觉得，女人穿衣服比脱.衣服更有风情。 向松后面的两个黄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仙儿，身上已然起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可惜她最想勾.引、在场最重要、能够决定她性命的那几个人，却无动于衷。 向松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冷冷地看着林仙儿的垂死挣扎。 剑离则压根连余光都没给到林仙儿。他已决意杀她。对于死人，他向来不在意。 阿飞躺在地上，只呆呆地望着空气，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向松一双吊稍眼眯起，瞟了一眼剑离，然后对林仙儿冷冷道：「在下奉『上官帮主』之命前来取林仙儿的性命，若是有人阻拦，就是和金钱帮作对！」 话音刚落，向松手里的流星锤已如离弦之箭般掷了出去，直往林仙儿的胸口锤去！ 林仙儿柔媚的眼睛眨了眨，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竟好似被吓傻了一般！ 向松兴奋地望着林仙儿，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好似已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 忽然，有风驰过，向松的笑意竟像被凝固了一般，生硬地挂在嘴角。 第49页 谁也没有看清荆无命是怎么出手的拦下这一锤的，但他确实拦住了！ 林仙儿毫不意外地望着剑离，对着向松淡然一笑，神情自若地走出向松的攻击范围。 但碍于守在门口的两个黄衫人，她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走出屋子。 向松骇然望向剑离，短短一瞬后，面色又恢復平静，嘎声道：「荆无命，难道你要为了林仙儿，违背帮主的命令？」 林仙儿目光闪动。 剑离沉默一瞬，然后右手松开了流星锤的锁链。 林仙儿面色变了变。 向松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就被剑离的下一句话气得眼睛直冒火。 只听剑离冷冷道：「我已经不是金钱帮的人，为什么还要守金钱帮的规矩！」 「你！很好！」向松额角青筋暴起，气急反笑道：「既然你已经不是金钱帮的人，那么我杀你，就不算自相残杀，没有违反帮规。」 「自然。」剑离肯定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好比火光闪电无形中擦出激烈的火花！ 向松微微一笑，一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的模样：「荆无命，老夫今日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人在屋檐下，就必须学会低头。」 剑离直视他，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情绪，叫人直感到全身发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向松心头一沉，攥紧流星锤道：「什么事？」 剑离忽地露出一抹邪异的笑意：「我的右手剑比左手剑更快！更利！更准！」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噗呲！」 剑离的剑刺入向松的喉咙里！ 向松瞪大眼睛，犹不敢置信。 剑离拔剑，鲜血随之喷溅而出！洋洋洒落！ 「嘭！嘭！」流星锤先脱手落地，随后向松的尸体狠狠砸下。沉重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整个过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谁也没看清荆无命是怎么出手的，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风雨流星锤」向舵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其余两个黄衫人汗毛悚栗，一瞬间便已汗透重衣。 剑离望过去。 吓得他们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但他们终究没有逃！只因上官金虹的命令就是天！他们虽然恐惧荆无命，但对上官金虹的忠诚终究战胜了这份恐惧！ 「刷！」 「刷！」 又是两道寒光飞闪，剑离干脆利落地送他们下了地狱。 猩红的血不断流淌，室内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窗外月华如薄纱缎带朦胧，枝头吐出零星几点嫩嫩的粉色，交错掩映隐约错落在暗褐色的枝桠之中。 林仙儿笑吟吟地取下面纱。 本是仙姿玉貌，却被那条横亘整个面部的狰狞伤疤破坏了。 虽则她仍然身姿绰约、气质脱俗，但对男人的效果…… 从林仙儿现在的处境可见一般…… 剑离的目光终于移到林仙儿身上，冷峻的面孔却不见半点怜惜愧疚：「上官飞杀我，是不是你暗中挑唆？」 他虽然是在问她，但那语气是那样笃定淡然，好似早已下了审判。 林仙儿脸上的笑容骤然顿住，脑子闪过一霎那的空白。 第66章 你死，或他死 她当时…… 「小飞，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差点吓死我了……」 「原来你怕我？」上官飞捏住她的下巴。 「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怕你……」记忆中她推开上官飞的手，扑哧一笑：「我只是乍一眼看错了人，还以为是……那人来杀我！」 「你把我当成了谁？」 「……荆无命。」林仙儿低声答道。 上官飞的脸色霎时间阴沉下去：「我和他长得真有这么像？」 林仙儿目光闪动：「岂止是像？乍一眼看上去，你们长得简直就像同胞兄弟一样。不过，他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论？上官帮主只把他当刀使，而你……却註定要继承帮主的大业……」 她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是因为荆无命的冷漠让她难堪，亦或者，她只是单纯享受两人因为她自相残杀的乐趣…… 至于后面，荆无命让她毁容后，她几欲癫狂，更是深深恨上了荆无命。 既然阿飞不肯为她復仇，那么她就去找上官飞！ 林仙儿知道，只要上官飞知道荆无命自废左手的消息告诉他，就一定会毫不手软地要了荆无命的性命。 可是谁能想到，荆无命的心机竟然这般深沉，最后还留了一手！连上官飞都死在他手里！ 林仙儿低下头去，声音温柔哀怨：「荆先生太高看我在上官飞心中的地位了。他是金钱帮的少帮主，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一个供他消遣、随手可弃的乐子罢了。」 她的泪已盈在眼眶里：「以前我靠着一张脸勉强还能入他的眼。但是自从毁容后，就立马遭了他的厌弃。见他一面，更是难于登天。更别提在他面前挑拨离间了。」 剑离冷冷道：「他曾经为了你，硬闯上官金虹书房，请求上官金虹收回对你的追杀令。他对你的用心，岂止『玩物』二字！」 林仙儿面色变了变：「容颜在时，他自然是待我如珠如宝。但是容颜一损，我对他已然没了价值，哪还能照比从前？」 第50页 她长嘆了一口气道：「这个道理，原本荆先生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什么道理？ 自然是上官金虹抛弃荆无命的道理！ 「你在找死！」剑离死灰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似冰椎般逼视林仙儿。 无论是谁，在这样的压力下都不会好受。 林仙儿也不例外。 但她竟还能笑得出来：「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为什么？」 「因为你恨上官金虹！你恨他翻脸无情，你恨他铁石心肠！」 「你恨上官金虹护着上官飞，刻意不让他接触武林的阴暗，却把那些脏活都丢给你做！他对上官飞尚有一丝温情，可是对你呢！你在他心里，不过是一把杀人的武器！」 林仙儿纵声狂笑道：「哈哈哈！你故意废掉自己的左手，不就是想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是结果呢？你一失去利用价值，他马上就弃若敝履地把你丢掉！」 「所以上官金虹要杀我，你就偏偏要救我！上官金虹要保上官飞，你就偏偏要杀他。因为你要他也尝尝不如意的滋味！让他也感受一下你的痛苦和绝望！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其实，你的脑子比你的脸远比好用得多。」剑离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林仙儿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工夫可谓一绝，不然也不可能在武林中屡次掀起轩然大波。 再者，她赚钱的能力也十分了得。短短几年时间，就凭藉经商和放贷攒了一大笔钱，连上官金虹都为之动容。 如果不是她太高估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在上官金虹和他这里大翻车，想必还能在武林兴风作浪几十年。 林仙儿的目光中已有笑意：「我的脑子还告诉我，你不仅不会杀我，而且还会保护我。」 「哦？」 「我已经知道了你右手的秘密。既然现在你对我杀不得，又放不得，岂不是就得呆在我身边，时时刻刻保护我？」林仙儿娇声道。 剑离的目光却已从林仙儿身上移开，转移到阿飞身上。 阿飞仍然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 向松的尸体就躺在他身边，鲜血已染上他的衣衫。 他还是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仿佛无论是向松的死，荆无命的到来，还是林仙儿的话，都已经在他这滩死水这儿激不起任何波澜。 剑离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冷冷对林仙儿道：「你想不想死？」 阿飞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双无神的眼睛里除了绝望，空空荡荡。 林仙儿觑了剑离一眼，柔声道：「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活着，谁会想死？」 剑离冷冷道：「可是我看这里却有一个人很想死。」 阿飞还是一动不动。 或许，有些时候，死亡真的比活着更加幸福。 林仙儿沉吟一声：「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傻瓜。只有傻瓜才会寻死路。」 「那你觉得，应不应该成全这个傻瓜？」剑离注视着林仙儿道。 林仙儿不禁眉头一皱，她当然知道，她这句话很有可能就决定阿飞的生死。 林仙儿低头，目光瞟过阿飞，心头忽地涌上一丝怜悯，还有一些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感。 这个人曾经真切地爱过她。他堵上他的耳朵、闭上他的眼睛、放下他的剑、远离他的朋友。他只听她一个人的话，他的眼睛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他的全部世界都被她的温柔、欺骗、利用装得满满当当。 即使是在她毁容后，他的心意依然不曾动摇。 虽然……虽然在她残忍淫.盪的真面目暴露后，他已被爱情破灭的冲击彻底击垮。 但或许，他那炙热的爱意仍然残留着些许火星。只待她轻轻一点，便能死灰復燃。 阿飞的眼睛竟忽地眨了一下，似燃起微弱亮光。 林仙儿心头一跳，逃也似的移开目光，勾起一抹诱人的媚笑道：「成全一个本就想死的傻瓜，这事不难办，只是听起来倒十分无趣。」 剑离道：「不错。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向来不屑一顾。」 「但是——」剑离忽而语气一转，停顿道。 林仙儿面色一变，好似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我对『死而復生』这件事倒是很感兴趣。」剑离缓缓道。 林仙儿的额头已有冷汗：「荆先生说笑了。人死如灯灭。我还从未听闻过，世上有『死而復生』这样的奇蹟……」 「你今天就能看见了。」剑离忽而一笑，但那丝笑容竟比不笑更冷酷：「你杀了阿飞，我就放你走。」 「如果我不杀他……」林仙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有颤音。 阿飞死水般的目光倏地闪动了一瞬。 「你不杀他，我就杀你。」剑离冷冷道。 林仙儿面色煞白，霍然扭头看向阿飞。 第67章 不可置信 阿飞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林仙儿注视着他，声音几多缠绵：「阿飞——」 那双柔若春水碧波的眼眸里，盛满他的影子，装着深海一般不可捉摸的情愫。 从前，每每她这样唤他，阿飞总是红着脸、逃也似的飞速移开视线，生怕再看她一眼就溺毙在那一汪春水之中。 而如今……如今这份温柔只叫他痛彻心扉！ 第51页 上官金虹、上官飞、荆无命、郭嵩阳……甚至是一个路边的无名小卒，她的温柔给得未免太多、也太慷慨！ 「哈哈哈！这盪.妇已不知道被多少人弄过，只有你竟然把她当圣女一样供着！」 「所有人都能上她，唯独你不能！」 嘲弄的声音就像幽灵一样驱之不散，在他脑海里来回晃荡。 阿飞忽然胃一阵抽搐，控制不住地想呕！ 然而他的胃里空空如也，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剑离冷笑一声，对林仙儿道：「你喊『阿飞』的时候，难道不会想起『小飞』？『阿飞』和『小飞』，你真的分得清这两个人吗？」 「小飞」说的自然是上官飞。 阿飞虚脱地伏在地上，阖上眼睛，痛苦地紧咬着牙关。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里似有亮光。 林仙儿淡淡道：「『阿飞』就是『阿飞』，『小飞』就是『小飞』。他们除了名字，实在没有其它任何相似之处。」 剑离冷冷道：「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 「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 「哦？」林仙儿注视着剑离，侧耳作倾听状。 「他们都太蠢，爱错了人！」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忠诚者对，背叛者错。」 「背叛？我从未给予过他们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又怎么谈得上背叛！如果他们误会了什么，那也是他们出于自我感动的幻想。」 确实，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一句承诺。她只要稍稍摆出孤苦无依的柔弱姿态，就已经迷得阿飞神魂颠倒，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是她的唯一。 至于婚姻和示爱，他从前将她看作纯洁无瑕的圣女，生怕出口就冒犯了她，所以怯懦着闭口不提。 结果他所能做的，就是像个忠诚的守卫一样守在她身边，却从不索求任何回报。 阿飞的手攥得青筋暴起，像虾一样弓起身子。此刻，他倒宁愿他真成了聋子、瞎子！这样就再也看不到那张陌生的面孔，听到那些诛心的话语！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剑离道。 林仙儿温情脉脉地瞥了一眼阿飞：「是。」 剑离用脚将地上的剑勾起，掷向林仙儿。 林仙儿反手接住剑。 剑光锋利，寒冷熠熠，倒映出她眸底的一点寒霜。 林仙儿出神地瞧着，忽然冷声问阿飞：「你是不是真想死？」 阿飞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墨黑的长髮盖住了他英俊苍白的面容，也同样隐去了他的神色变化，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林仙儿咬牙，又道：「你曾经说，可以为我去死，还作不作数？」 阿飞还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似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但他将最不设防的后背暴露出来，似又回答了一切问题。 但这也可能是陷阱。试探林仙儿心意的陷阱。 就像荆无命试探上官金虹一样。 阿飞的武功虽然比不过荆无命，但瞬息之间杀她已绰绰有余。 或许只要她一动手，率先斩断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温情，阿飞的剑就会先一步刺破她的喉咙。 「事到如今，你心里一定很恨我——」林仙儿悽然自语道，「如若不是我，你现在还是那个潇洒自由的『快剑』阿飞，都是我毁了你……」 阿飞还是不说话，他似乎已无话可说。 林仙儿手里的剑微微颤抖，嘴角忽地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本以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终究高估了自己……」 「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在一起渡过的那些日子，那么快乐，那么真实。你陪伴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做不得假。这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我或许……」 她的声音忽如绷紧的弦一样颤动，越到后面语速就越快，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个字时，必须要人全神贯注地听才能依稀听见。 至少等到剑离回神的那一剎那，他已错过。 因此，当看到阿飞那空洞的眼眸又重新燃起亮光时，剑离不由自主地望向林仙儿。 他既为阿飞竟然愚蠢到如此轻易地又上了这个女人的当，而难以置信，又不禁好奇，林仙儿那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女人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把一切爱慕她的男人都牢牢地困在蛛网里。 剑离想，即使他在思想上一再提醒自己，对林仙儿的危险性不可小觑。但他终究低估了这个女人。 林仙儿提着剑往阿飞的方向走去，却在距离他一丈之处停下脚步。 剑离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背影上，心底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紧张。 第68章 原谅我 窗户半开着，皎洁的月色悄悄地从窗口熘进了屋子，把房间照得清亮。 微冷的清风拂过，吹得白色帷幔轻轻飞舞，像柔波一样荡漾，拂过林仙儿的裙角，又捲起升腾飞向半空，最后掠过阿飞的身体，在墙面和地板上留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如同此刻微妙的情愫在几个人内心偷偷地发酵、剧烈地翻腾。 剑离的视线被帷幔拦住片刻，只见若隐若现的帷幔后面，林仙儿裊娜的身影似乎向前倾了些许，然后弯腰凑到阿飞身旁喃喃低语了几句。 第52页 「砰！」的一声，剑离向窗户拍出一掌，用掌风把窗户带起关紧。 洁白的帷幔环绕着两人飞了一圈，又马上散开。很快平静下来，乖顺地飘落到两侧落定。 剑离一边做着，一边用眼睛时刻关注着林仙儿和阿飞的动静。 「咻！」一道寒光忽然闪过！ 剑离吃了一惊，只见林仙儿竟举起剑，然后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的举动完全在剑离的意料之外！ 难道她竟然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再伤害阿飞？ 莫非死亡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能够唤醒林仙儿所剩无几的良知，激发出她内心深处对眼前这个可怜少年的最后一丝怜惜？ 亦或者，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处在一个怎样孤立无援的绝境之中，幡然醒悟明了真情的可贵？ 纷杂的念头在剑离的脑海里闪过。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在林仙儿手中的那把剑上。 她的选择究竟是…… 昏黄闪动的烛火下，纤长漂亮的指节微微用力！鲜红的血已染上剑锋！ 剑离的目光陡然一颤！ 同时，一道灰色的身影陡然从地上弹起，以雷霆之势夺下林仙儿手中的那把剑！ 「啷呛！」剑脱手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鸣响。 阿飞一把抱住林仙儿跌落的身体。 「仙儿！仙儿！」阿飞伸出双臂，将林仙儿搂在怀里，大声喊道。 剑离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他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但这份痛苦与绝望，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之前是因为发现被挚爱的女人欺骗、抛弃，由此对生活丧失了信心。但是现在却完全是出于面临挚爱死别时本能的慌乱与恐惧。 剑离万分肯定，那份曾经被阿飞埋葬在火山灰烬表面下的爱情再一次復燃了。 剑离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虽然他的神情因意外而添了一丝紧张，但是总体来说，仍然十分从容。 甚至，剑离都没有握剑。那把剑仍然系在腰间。 他心中隐隐预感将发生什么，但是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只因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即使阿飞被林仙儿怂恿来杀他，他也能应付自如。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狂风袭来，把窗户和木门吹得「噼里啪啦」狂响，连房顶上的青瓦好似都已被暴风吹了下去，传来一阵「乒桌球乓」的尖锐的碎裂声。 林仙儿凝神看着阿飞，那张苍白的面容忽然焕发出一种明亮的光彩来，仿佛她生命的活力正在不断的燃烧。 阿飞和林仙儿默默地互相注视着。 林仙儿盯着阿飞的眼睛道：「我从前自恃美貌，做了许多错事，也伤害了许多人。但是，我从不后悔。唯独你……」 林仙儿停顿了一下，好似必须要鼓足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我的脸毁了，钱也被上官金虹搜颳了去，以前那些贪财好色之徒都跑光了。唯独你始终坚定地守在我身边。千帆过尽后，我终于才明白，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你是真的爱我。可惜我……」忽然，她的嘴唇颤了颤，喉间发出痛苦的「咝咝」声。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阿飞捂着她脖子间的血痕，声音止不住地发颤，眸子里似有泪一般的亮光闪过。 「不，我一定要说，这或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林仙儿握住阿飞的手，竭力道，「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我一定做个好女人，早一点坦诚地告诉你：我也爱你。」 阿飞的面色变了又变，好像内心有两种声音在进行兇勐的斗争似的。 一个声音告诉他：她骗你的次数还少吗？难道你又要上她的当？想想那些男人，想想…… 一个声音在吶喊：她刚刚宁愿自杀，也不愿意伤害你？难道你还要怀疑她的真心！再相信她一次吧！最后一次！别留遗憾啊！ 在剑离看来，阿飞显然在承受着一场不亚于凌迟的精神酷刑。 终于，理智的防线在林仙儿苍白的脸色和刺目的鲜血面前一点点后退，直至彻底溃败。 阿飞小心翼翼地捧起林仙儿的脸颊，仔细检查了她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庆幸自己的动作够快，及时拦下了林仙儿的剑，没有让剑伤到致命处。 只要及时止血…… 阿飞脑袋里这样想着，嘴里喃喃道：「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抱起林仙儿，起身准备往外走。 剑离站在阴影处冷冷地注视他们。要想走出门，就必须经过他的位置。 林仙儿紧紧抓住阿飞胸前的衣服。 阿飞低下头看向她。 林仙儿惨然一笑，目光扫了剑离一眼，然后犹疑了一瞬，才对阿飞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今日你我之间，必然要死一人。」 阿飞的手已握紧。 林仙儿抬起眼帘，贪婪地望着阿飞，好似要把她一生的时光在这一眼中望尽。 「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话——」她的声音像小巷里的风琴一样，又哀怨，又凄楚，又隐隐约约泄露出克制不住的深情：「我把这条贱命赔给你，你是否已原讠——」 「谅」字还没出口，就被阿飞不容分说地打断：「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林仙儿颤声问道，似已感到房间里升腾起两股逼人的杀气。 第53页 「杀了荆无命，重新制定规则！我们都不会死。」阿飞冷冷直视剑离道。 林仙儿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头干涩得厉害。她的目光在阿飞和剑离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向阿飞哑声问道：「你已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阿飞那双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些许，咬紧牙关道，「但是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一定护着你！」 话音刚落，他已放下林仙儿，转身向剑离飈射而去！ 剑光飞闪，片刻间已至眼前，但剑离竟没有躲闪！ 荆无命究竟在等什么！ 阿飞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但出手之剑已无迴转！ 阿飞目中射出一道寒光，一往无前！ 「噗呲！」一道寒光闪过！鲜血飙溅而出！染红了灰色的衣服！ 但是，剑离的剑还没有出鞘！ 阿飞的剑也还没有刺中剑离！ 那么这把剑究竟是哪儿来的！ 阿飞低下头，整个人忽然如木头一般僵住。只见他胸前竟透出半截雪白的剑尖，灰色衣服上的鲜血如花怒绽！ 是她！这把剑是林仙儿的剑！ 阿飞那满腔激情的心一下子被掉进了万年冰窟，冷得他浑身止不住发起抖来。 他目视着剑离，眼里的光一寸寸灰暗下去，直至彻底熄灭。 直至死亡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个折磨他半生的女人。 第69章 骗子 高手之间过招，必须得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才能增加自己的胜算。 既然如此，面对强敌之时，阿飞必然只顾着防备前方的荆无命，而疏于对背后的防范。 林仙儿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准确来说，是利用了阿飞的信任，才得手的。 狂风吹过，枝叶飘零。 远方传来「咚咚」的更鼓声，好似黑夜里乌鸦死时掉落在大地上的声音。 良久良久，剑离才长长嘆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若想杀他，直接砍一刀就是，实在不必如此迂迴。虽然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可以为了你的一句话去死。」 林仙儿垂下眼帘，目光扫过阿飞尚未冷却的尸体，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的微笑，缓缓道：「说到底，我还是不放心。」 「聪明人通常都会有这种毛病。」剑离点头表示理解，他忽而反问道，「可是你对我却很放心。」 不待林仙儿回答，他紧接着又说道：「或许阿飞真的可以打败我，带你远走高飞？」 林仙儿慢慢擦拭掉脖子上的血迹。她用的力道并不大，所以剑锋只划破了皮肤表面。伤口流血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其实并不严重。 也就只有阿飞心神大乱才会失了分寸。 林仙儿凝眸看着剑离，尽量使用与剑离记忆中那人完全相反的温柔语调，轻声细语道：「但是这个选择很冒险。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怎么会有信心呢？」 剑离又淡声问道：「如果我违背承诺不放你走，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剑已出鞘，烛火照在上面锃光发亮。 林仙儿瞧着他，脸上惯有的微笑终于消失，她垂颈长长嘆了口气，道：「我一向总认为荆先生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的。但如果你不想遵守承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打不过你。」 剑离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仙儿又连连嘆了两口气：「只盼你下手时剑快一些，让我少些痛苦。」 剑离忽然冷冷道：「为了你破坏我的规则，还不值当。你走吧。」 林仙儿霍然抬头，看向剑离。 剑离的剑已重新插回剑鞘。 林仙儿目光闪动，面容情不自禁地浮上喜色。 经过阿飞时，她眼角余光扫过地上阿飞的尸体一眼，微不可察地迟疑了一瞬，然后匆匆走了过去。 此时，狂风已经停止怒号，屋外的台阶上布满散落的细瘦树枝和墨绿叶子，于一地凌乱之中望枝头明月，喜鹊登枝，花苞竞发，万物即将復甦。 林仙儿的心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生活马上又会重新开始。 剑离站在原地，背后传来「砰！砰！」的两声。 那是林仙儿开了门，马上关上门的声音。 她已彻底走了，留阿飞永远地倒在血泊里。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剑离蹲下身子，冰冷的手指抚过阿飞更加冰冷的脸庞，心里的愤怒、厌恶、还有无止境的寂寞、空虚都消失了。 人人常说，荆无命就是另一个阿飞，阿飞就是另一个荆无命。 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 剑离看见他，就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 剑离轻轻阖上阿飞空洞绝望的眼睛，目光中忽然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 寒风瑟瑟，远处的更鼓嘶哑着传唱…… 人生为什么总是充斥着背叛与虚伪…… 月光下，一袭白色长裙正在疯也似的奔逃。 「噗呲！」一道寒光闪过。 白色长裙像蝴蝶似的跌落在地上。 血在流失…… 林仙儿失了力气，虚脱感瀰漫至四肢形骸。 她努力睁开眼睛，最后的最后，模煳的视线里依稀看见剑离那张冷漠高傲的脸庞：「你骗——」 第54页 话还未说完，林仙儿陡然抽搐了一下，手彻底垂落下去。 剑离抱着阿飞的尸体，旁若无人地从林仙儿眼前走过去。 他只是说过放她走，但是从来没说过不杀她。 这怎么能叫骗呢？ ............. 又是新的一天，太阳高悬，炙烤打底。 长街正中央的位置，一座高耸的「如云客栈」拔地而起。这是方圆千里最大、最气派的客栈。 据传，这家客栈日进斗金，连一个店小二的月薪都能当得普通老百姓一年的收入。 上官金虹和龙啸云的结拜仪式就是定在这里。 但是今天这客栈却十分奇怪。 「噼里啪啦」鞭炮齐鸣，门前香车宝马川流不息，来客个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模样，一看便知都是些贵客。但这些人下了车之后，均是面面相觑着，一言不发就进了客栈。 武林群雄毕至，应该是难得的热闹喜庆。但是整座楼竟安静得出奇，连一根头髮丝儿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只见两侧宾客像雕塑一样凝固在原地，脸色像石灰膏一样惨白无力，成为灰濛濛的背景。 唯有中间的那滩鲜血格外醒目！ 那里躺着一个像猪一样被人开膛破肚的尸体。 上一秒，他还是尊贵无双的「碧华轩」少主人西门玉，走到哪里都被人当明珠一样捧着。 下一秒，他就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畜生！ 而若论起，他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只因为他在上官金虹面前说了一句谎话！ 上官金虹问他：你为什么不吃？ 西门玉礼貌性答道：我不饿。 上官金虹冷冷一笑，将他早上吃的早点一一说出来，然后叫人把西门玉的肚子剖开，看胃里还有没有食物在。 西门玉的胃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杀鸡儆猴，现在每个人都感觉自己随时会成为那只鸡！ 因此当上官金虹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缓缓划过的时候，他们个个都像鸡崽一样战战兢兢地垂着头。 龙啸云赔着笑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上官金虹应该要开始结拜仪式了。 岂料上官金虹竟对他置若罔闻，只是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 龙啸云只得悻悻然退到一边去。 正是这时，一个黄衫人翻身下马，从客栈门口穿过人群一路跑进来。 上官金虹看见只有他一个人，脸色更加阴沉：「阿飞呢！」 黄衫人面色泛白，满脸黄豆般的大汗涔涔而落，但仍坚定而有力地答道：「属下赶到时，阿飞已不见踪影。」 上官金虹冷冷道：「连个废人都看不住。你们比废人还不如。」 黄衫人低垂着头，他额前的那块地竟已被汗水濡湿。 上官金虹道：「按规矩领罚。」 黄衫人松了一口气：「谢帮主！」 话音刚落，只见寒光一闪！ 黄衫人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自刎了。 那动作之干净利落，竟像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似的。 马上，又有几个幽灵似的黄衫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拖了出去。 如果不是地上残留着的血迹，众人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众人骇得两眼发直，只恨地上没有缝可以让他们钻进去躲一躲。 太阳更大了。 龙啸云的掌心也不禁沁出冷汗，但心里仍然记挂着他的结拜大事，勉强装作平静的模样道：「上官大哥，时辰不早了，您看这结拜仪式何时可以开始？」 上官金虹冷冷道：「你也配喊我大哥吗？」 龙啸云呆住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 「吕总管。」上官金虹唤了一声，一个金黄衫人立马像幽灵一样闪现出来，朝上官金虹鞠了一躬。 上官金虹瞥了龙啸云和他的儿子龙小云一眼，冷冷道：「杀了他们。」 这脏活本是打算交给阿飞来干的。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龙啸云死了也是因为阿飞和他之间的私仇，和金钱帮无关。 但是既然过程出了小小的意外，上官金虹自己来动手也无妨。 至于名声什么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倒要看看谁敢多说一个字！ 吕总管接了命令。 当即纵身一掠，身影像箭一般窜了出去！ 眼看着毒蛇似的利剑马上就要刺到龙啸云的喉咙。 「砰！」一道寒光飞过，不偏不倚地撞在剑嵴上，将剑撞偏了一寸。 龙小云比他爹反应快得多，当即扯过龙啸云的胳膊，纵身一滚，躲了过去。 待他们站起来时，只见大堂里已多出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满是皱褶的旧袍子，脸色苍白，看起来潦倒又落魄，但那双明亮如寒星般的眼眸，以及通身潇洒的风度，让人见之忘俗。 龙小云目光闪动，大声喊道：「李叔叔！你终于来救我们了！」 明明是他们强行攀附上官金虹才惹的这桩祸事……但即便已清楚他们的德行，毕竟诗音还在等着她的丈夫和孩子回家…… 李寻欢看了一眼这个心肠歹毒、城府极深的孩子，又瞥了一眼呆愣的龙啸云，不禁长嘆了一口气，道：「你们回去吧，诗音在等你们。」 龙啸云的嘴唇一颤，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那张脸憋得通红，像猪肝似的。 第55页 龙小云的目光转向上官金虹。 江湖人谁都知道，上官金虹说的每一句话都绝无更改！ 但是上官金虹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李寻欢，好似已经完全忘了龙啸云父子的存在。 龙小云目光闪动，沉默了一瞬，然后咬牙拽过龙啸云往外面飞奔逃去。 上官金虹仍然面无表情。 那些黄衫人竟也像个木头一样立在原处，没有出手阻拦。 众人也恨不得立马跟着那两人逃出去。但是上官金虹坐在那里没有发话，他们谁也不敢动。 上官金虹对李寻欢冷嘲道：「你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竟会和龙啸云这样的苟且之辈称兄道弟！」 李寻欢长嘆道：「人总会犯错，我也不例外。」 只是这错误未免犯得太大太大…… 上官金虹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李寻欢，忽然冷笑道：「你今日来，只是为了龙啸云？」 第70章 兇手 李寻欢道：「听说阿飞也在这里？」 上官金虹道：「你的消息已落后了一步，他在昨晚就失踪了。」 李寻欢听罢，转身欲走。 上官金虹冷冷道：「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着急走？」 李寻欢低声咳嗽了两句，淡淡道：「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上官金虹冷哼一声。 瞬时，一群黄衫人竟似幽灵一般鱼贯而出，将李寻欢的去路齐齐堵死。 众人不禁惊唿！ 李寻欢转身，目光看向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的目光也正紧紧地盯着他。 两人在原地站定，互相默默逼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此刻，龙凤双环与小李飞刀皆未出，然沖天杀意已然升腾！ 众人紧张得几乎屏住唿吸，他们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求远离暴风雨中央。 然而，他们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那两人。 一个是金钱帮龙首，江湖之王。 一个是探花门浪子，武林神话。 虽则两人从未谋面，但人们却总有一种预感：这两人必有宿命一战！ 而今天，就是那个决战之日！ 空间一片死寂，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禁锢按下了暂停键。众人的心也被紧紧揪住。 上官金虹率先出声道：「你的刀呢？」 寒光一闪，刀已滑落在李寻欢的指间。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把刀，但是当它出现在李寻欢的手里时，就仿佛是来自远古时期的幽灵，笼罩上一层神秘恐怖的光辉！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上官金虹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冰冷的微笑。他从高台之上慢慢踱步走下来。 众人的心随着他的脚步声颤动。 大约是过了两分钟这么长，上官金虹停下步伐。 现在上官金虹和李寻欢面对面对峙着，中间的距离还没有两丈远。 李寻欢道：「你的环呢？」 上官金虹的成名兵器「龙凤双环」在武林兵器榜上排名第二，排名犹在李寻欢之上。 许多人只听说过「龙凤双环」的可怕，但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只因那些见过的人早已成了地狱的孤鬼！ 众人瞳孔一缩，看向上官金虹的手。 上官金虹徐徐伸出手，但是那双手里竟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众人不禁有些失望。 李寻欢的目光却是陡然一变，低声惊嘆道：「手中无环，心中有环？」 再好的神兵利器也终究只是死物。 修炼到上官金虹这种境界，早已不需要依靠兵器。摘叶飞花，万事万物，皆是「龙凤双环」，皆可杀人。 这种境界，已超出凡俗！甚至来说，已是传说中才有的境界！ 李寻欢的目中已浮上敬佩之色。 上官金虹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傲的笑意，缓缓点头道：「你果然明白。」 众人完全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玄乎，当然也越来越危险。 他们自发地远离了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那块地方。 黄衫人纹丝不动地挡在出口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宾客们像小鸡一样的缩到角落里。 上官金虹注视着李寻欢道：「出招吧！」 李寻欢手里仍然夹着那柄薄薄的刀片：「我已出了。难道你没有看见？」 上官金虹问：「在哪里？」 李寻欢道：「在我心中。」 上官金虹瞳孔勐然一缩，凝成一点金属似的刀芒：「无招胜有招！」 李寻欢道：「你果然也明白。」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嘆了一口气：「你本是三代探花，风流翰林，名门公子，偏偏泡在江湖泥沼里，做一个孤苦浪子，何苦来哉？」 李寻欢苦笑，嘆息一声：「只因我这人不合时宜，偏偏又生性倔强。」 所以，他既做不了四平八稳的翰林学士，又成不了洒脱不羁的江湖侠客，活成了如今潦倒落寞模样。 上官今虹问：「你可有遗言？」 李寻欢反问：「你可有遗言？」 两人目光对视，好似两柄绝世宝剑在激烈交锋！ 杀气已至最顶峰！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问题是谁死！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唯恐错失一丝细节！ 第56页 正是这时，忽然一道声音凭空出现道：「我已将你们的遗言带过来了！」 众人一惊，抬头去望，只见竟有两副黑漆漆的长方体盒子从天而降。 「砰！」 「砰！」 东西先后落地，激起尘土飞扬，迷人眼目，呛得众人纷纷抬袖掩鼻。 待灰尘落定，众人定睛一看，面色煞白，这玩意儿竟然是两副棺材！ 瞧这扎实的份量，里面必定是装了人的。 问题是这里面装的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在今天送到这里来？ 这棺材一左一右，分别摆在上官金虹和李寻欢面前，难道死者竟然和这两位有分不开的关系？ 黄衫人纷纷亮剑上前，把棺材团团围住。 忽然，空中那道声音又大声说道：「为什么不打开瞧瞧？」 上官金虹做了一个手势，黄衫人打开棺材，不由自主地惊唿出声：「少帮主！」 只见那棺材里果真躺着一个人！ 正是上官金虹的独子——上官飞！ 剎那间，上官金虹的面容僵住，好似整个人都成了石头！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具尸体上，来来回回地扫射，最后定在上官飞脖颈间的那道伤口处。 剑入喉咙七分、一击致命！ 上官金虹转头，向李寻欢沉声问道：「你难道还不打开看看？」 李寻欢沉默半晌，目光扫过棺材，陡然一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掀起棺材盖。 里面果真也装着一个人！ 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阿飞！ 李寻欢怔了怔，良久良久，他才垂下眸去，目中似已有泪意。 艷阳高照，热得叫人汗流浃背。 不知名的虫儿趴在枯枝上，有气无力地凄凄叫唤了两声，马上又没了声响。 此时无风，却凭空起大浪。 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滔天骇浪，波涛汹涌，却将情绪掩埋，竭力装成平静的模样。 风雨欲来，逼人摧折。 上官金虹的目光从阿飞的身体上扫过，冷冷道：「剑从胸入，一击毙命。」 李寻欢道：「不错。」 上官金虹道：「他们两个的武功都不错。天底下，能做到如此程度的人，并不多。」 李寻欢点头道：「不错，屈指可数。」 上官金虹道：「兵器榜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算一个。」 李寻欢道：「只是他早已于二十年前退隐江湖，不问世事，踪迹飘忽。他不会掺和这些事。」 上官金虹道：「你算一个，我也算一个。」 李寻欢道：「我们都不会这么做，可以排除。」 上官金虹又道：「铁剑郭嵩阳也算一个。」 李寻欢脱口而出道：「只是他早已被荆无命杀死。」 上官金虹静默不语。 「这……实在不可思议……」李寻欢沉默了一瞬，似乎意识到什么，与上官金虹对视了一眼，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忽然，上官金虹对空中大喝一声道：「荆无命，你还不出来？」 众人均大吃一惊！什么？荆无命！那个自废左臂、被上官金虹赶出金钱帮的废物？ 兇手怎么可能是他？ 第71章 决战 一抹孤影突如鹰隼似的从天际滑翔而下，倏忽而来，刺破凝重紧张的气氛。 只见来人一身灰衫，一双灰眸，甚至连他本人都如某种阴翳般灰濛濛般模煳，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像一道孤零零的剪影，亦或是徒为某种意志而坚持的幽灵。 这就是荆无命，这也是一部分的剑离。 「是你杀了上官飞？」上官金虹开门见山地冷冷发问。 「是。」剑离承认得十分干脆。当他的目光触到上官金虹那张勉强镇定的脸时，剑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跃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近似于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时常有的那种天真的微笑，使人不禁毛骨悚然。 「你用的是右手。」上官金虹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道。 于是，众人的目光从荆无命的脸庞转向他的右手。 干净，修长，有力，想像得出，这只手杀人时应是稳而迅捷、见血封喉。 但是荆无命练的不是左手剑吗？ 要知道，练剑尤其是顶尖剑客，除却变态的天赋之外，从小的刻苦训练也必不可少。只有在千万次的重复中将招式刻进肌肉、化作本能，出剑时才能毫无凝滞、如指臂使。 而在这个过程中，用剑习惯、出剑方式、攻击策略等等已然定型。所以，往往越是厉害的高手，就越有自己的特色，包括武器、招式、惯用手等等。 见识广博的人甚至能够通过死者伤口的位置、深浅、颜色、形状等等信息推测出兇手。 可想而知，一个人要想在短时间内隐藏和改变自己的习惯是多么难。 众人的目光在剑离和上官金虹之间来来回回打转，惊疑不定。 剑离十分平静地扔出了一枚惊天大雷：「我的右手剑本就比左手剑要厉害得多。」 上官金虹戴在脸上的石膏似的面具终于碎裂，绽开一条愤怒的缝隙，目光中隐隐有怒火燃烧。 一个希望时刻掌控所有人命运的人，却被身边最近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欺骗了这么多年，并且因为这个秘密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不得不说，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和悲哀。 第57页 更何况，荆无命隐藏右手剑，明显就是为了提防上官金虹卸磨杀驴。 就比如，像上次上官金虹抛弃荆无命那样。 李寻欢的目光闪动一瞬，荆无命杀死上官飞，是为了向上官金虹復仇。那阿飞呢？ 阿飞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那一瞬间，李寻欢已想了很多。 李寻欢忽然凑到棺材前面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阿飞的伤口，然后俯身用右手托起阿飞的背，使阿飞的身体呈现半坐起来的姿势。 李寻欢已经看清了阿飞的伤口。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沉默了半晌后，喃喃地说道：「我终于明白了。」 然后，李寻欢将阿飞重新放回棺材里面，他的目光在阿飞苍白平静的脸庞上，不舍地流连了好几圈，方才狠心撇过头去，阖上了棺材板。 三个人就这样呈三角形拉锯状站着。此时风极静，连微弱的唿吸声都凸显得粗重急促。 剑离以一种极冷静但又充满挑衅意味的语气说道：「今日的比斗，还要继续！」 上官金虹冷冷道：「不错。这一战，迟早要来！」 李寻欢看向剑离道：「只可惜，无论是什么关系，三个人岂非都太拥挤……」 剑离道：「以二敌一，恐怕两位还丢不起这个脸。」 上官金虹面笼寒霜，声音降了一个调，像冰渣子一样：「这世上，还没有谁值得我这么做！」 李寻欢道：「以多欺少，也绝非在下行径。」 经过一番舌枪唇剑，三人都否决了一打二或者三人混战的方案，达成共识。 今日先由两人一对一决战。胜者再与第三人对决。 上官金虹冷冷道：「看来，今天註定有一个人只能等待了。」 李寻欢淡淡道：「我的耐心一向很好。」 他这话的意思是让上官金虹和剑离先打。 上官金虹霍然看向李寻欢，问道：「难道你已放下阿飞的仇？」 李寻欢低声咳嗽了两声，憔悴的脸上惟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阿飞的仇，我自然要报……我只怕……没有机会！」 上官金虹怔了怔，目光闪动。 剑离忽然问李寻欢道：「你看出了什么？」 李寻欢凝注着那副漆黑的棺材，嘆息一声：「那剑是从后胸刺入的，一剑毙命。」 剑离道：「是的。」 「依照阿飞的武功，短时间内，再怎么样也绝对不至于将这么重要的位置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或许是因为他已心存死志，所以毫无抵抗。」 「但是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剑。一个还能拿起剑的人，就绝不会毫无斗志。」 剑离静静地等他说完。 李寻欢继续道：「剑从下往上刺入……兇手比阿飞还要矮。前胸伤口比后胸……兇手出剑虽快，力道却不够大，很有可能是个女人，还是阿飞最信任的女人……」 林仙儿！ 他虽然还未说出来，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名字！ 剑离抚掌赞嘆道：「你说的这些一点都不错。」 「看来当时你也在现场。」李寻欢说道，「谢谢你将阿飞带给我。林仙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剑离轻描淡写道：「我已经把她杀了。」 李寻欢怔了怔，沉默了许久，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 比起别人直接说的，人们总是更容易相信自己用眼睛看到的、推断出来的结论。 剑离一波操作，成功地将李寻欢忽悠走后，终于能够专心地对付上官金虹了。 剑离转身，目光凝注在上官金虹身上，死灰色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一丝狂热的笑意。 第72章 以死为饵 剑离和上官金虹面面相觑。 上官金虹惊奇地盯着剑离的眼睛，那双总是空洞死寂的眸子正被一种他不了解的期待和疯狂点燃：「想不到，一把剑竟然也有了自己的意志。是我看走了眼。」 荆无命是为上官金虹而活的。 但是剑离不是。他决不为别人而活！ 自从他重生，发现自己只是一个npc的时候起，他就发誓，迟早有一天，他要毁灭试图控制他的一切人和事物！ 剑离握住剑，冷笑一声道：「只要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会有自己的意志。谁会甘心永远地当一个工具，像狗围着主人一样乞怜？」 「原来你竟然这样恨我。」上官金虹摇了摇头，好似十分不贊同似的。 但是即便到了这种关头，他仍然用那种高高在上的镇定语气继续解剖似的说道，「所以你急需用鲜血来洗刷以前的屈辱……」 屈辱？剑离的心忽然被扎了一下。 上官金虹凝注着他，忽然又道：「我本不愿杀你，只要你重新回来……」 剑离愤怒道：「难道你已经忘了上官飞的血仇？」 上官金虹的嘴角忽然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那毕竟已经过去。更何况，只要你是为了我杀人，这些都可以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剑离瞳孔一缩，再也不想听下去。他忽然打断眼前这个权力动物的话，冷冷说道：「动手吧。」 剑离「唰」地拔出剑。雪亮的剑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显冷厉森寒。 上官金虹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既然你已经决意找死，我就成全你！」 第58页 没有人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只因上官金虹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凭藉「龙凤双环」称霸武林！ 二十年时光荏苒，谁也不敢想像，他的武功又该进化到何种境地！ 深渊如许，谁敢一窥！ 上官金虹神色淡淡地看向剑离，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几十年时光积累的实力鸿沟，岂凭单单一个荆无命可逾越！ 太阳忽然隐蔽到云层后面，乌云如铅，黑压压一片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光线变得越来越阴沉晦暗，只有雪亮的剑锋依然夺目！ 众人不禁屏气敛息，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剑离率先发难！ 「唰！」冷厉的剑光仿若擦着众人耳畔划过，鼻端犹能闻道一股森冷血腥之气。 剑离兔起鹘落之间，已如旋风般一连刺出数十剑。 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 旁边人用肉眼去看，感觉就像是同一时间点，有数十个「荆无命」出现在不同的位置，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残影，哪个才是他的真身。 这样诡秘、强劲、震撼的攻势，上官金虹会怎么破？ 只见上官金虹竟像大树一样扎根在原地，纹丝不动。 难道他竟然一点儿都不闪避，打算以力破巧，直接硬扛？ 眨眼间，剑离已经掠到上官金虹的跟前！ 近在咫尺！ 剑离的剑近得甚至马上就要刺进上官金虹的眼睛！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上官金虹的眼睛竟然一眨也没有眨！ 在众人紧张得瞪直眼睛的目光下，上官金虹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之间似乎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众人虽然不能领会，但直觉这种节奏正应和了荆无命的剑招，避开了对方的凌厉攻击。 这正是以不变应万变！ 然后，上官金虹伸出手指，精准地夹住荆无命的剑，贴着剑嵴上轻捷地滑至中间的位置，随即一弹，那森冷的剑竟然在他的手里折成一个环形！ 这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上官金虹竟然将对方的兵器化为己用，把剑制成了他的「龙凤双环」！ 什么叫无环胜有环？ 这就是无环胜有环！ 只要心中有环，万物皆可为环，皆为我环！ 剑离面色一变，急忙拉开距离。 然而不等剑离撤开，上官金虹的反击已经先一步到来！ 只见上官金虹再屈指一弹，剑尖竟然反向剑离右肩井穴刺去！ 其实，上官飞也用过这一招「龙翔凤舞脱手双飞」，但是同样的招式在两人的手里发挥出来的威力却大不相同。 作为直面攻击的人，剑离感受得最为明显！ 上官金虹的攻击威力至少是上官飞十倍不止！ 在上官飞身上，剑离还能看清龙凤双环的攻击轨迹、出手方式。 但是在上官金虹身上，剑离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攻击方式！ 只因上官金虹早已摆脱固定的招式，将奇崛之招融入最平常的一弹、一夹、一点、一刺……进入随心所欲的境界！羚羊挂角，无处可寻！ 这就是李寻欢所说的无招胜有招！ 剑离瞳孔勐然一缩，手腕一动，身体在空中弯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森冷的寒气与他贴着擦身而过，但凡晚上一秒，冰冷的剑锋就会无情地割断他的脖颈。 上官金虹怔了一瞬：「你竟然躲过了『龙翔凤舞脱手双飞』……」 剑离收回剑，摸到脖颈间的血痕时皱了一下眉头。真麻烦，他的实力还是被这个身体壳子给限制住了。 剑离侧过脸，冷冷道：「不枉我挨了上官飞一道环，这血总算没白流。」 上官金虹已然明白过来，原来剑离竟然是拿他的儿子先练手了。 那毕竟是他一手培养的继承人！ 任上官金虹如何无情冷静，也断断不能忍受这种屈辱，厉声怒吼道：「竖子尔敢！」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如霹雳闪电般沖向剑离而去！ 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剑离眉稍一扬，不迎反避，将速度拉到最大向后掠去。 他的内力虽然弱于上官金虹，但若单单只论速度闪避，上官金虹可占不着便宜！ 「砰！砰！砰！」桌椅板凳都被上官金虹落空的攻击炸得粉碎！连地面都被强劲的掌力轰出好几丈的大坑！ 众人惊叫，如惊鸟四散奔逃躲闪。 剑离如蝶穿花般游走在上官金虹的攻击之间。 往往上一秒他刚刚落脚，下一秒马上就有一大波攻击就飞速飈来，寒厉的杀气砭人肌骨，又刚好与他错过。 上官金虹越打越恼火，只觉得荆无命像鱼儿般滑不熘手。 尤其当剑离居然还能在空隙之余，阴阳怪气地说话时，上官金虹简直怒火攻心，下手越发狠厉！ 剑离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翘了翘，上官金虹的攻击虽然绵密浩大，无孔不入，令人喘不过气来。但同样也非常消耗内力。 即便上官金虹仗着内力深厚，无所顾忌。但是这样用下去，总会出现内力凝涩的那一个瞬间。 而对剑离来说，这一个瞬间已经足够！ 剑离紧紧盯着上官金虹的动作。 忽然，上官金虹的目光一闪，手微顿了一瞬。 第59页 就是此刻！ 剑离忽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速度奇快，转瞬之间，他已如鬼魅般闪现，剑尖直逼上官金虹的咽喉！ 此时两人的距离太近，剑离的剑法又太快，上官金虹已经不可能避开！ 胜分将定！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噼在众人心头。 湛湛寒光一闪，似乎要将乌云破开！ 生死一线间，剑离与上官金虹的目光隔空相会。 上官金虹眸底忽然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有诈！剑离瞳孔一缩，几乎是直觉性地往左边移偏了些许。 但即使他反应地再快，也架不住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避无可避！ 「噗呲！」一截断木已刺入血肉，几乎正中剑离的心脏！ 那截断木正是被上官金虹落空的攻击击断的。 剑离抬起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上官金虹无比平静的脸庞，仿佛他刚才的恼怒只是一场幻觉。 剑离做戏设局，上官金虹又何常不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躬身入局的那一刻起，谁也不能确保自己不会变成猎物。 此时乌云已散，淡黄色的太阳又重新出现在蓝天之中，洒落下晕晕的光圈。 剑离微微一笑，仰面倒了下去。 「砰！」 「砰！」 两声闷响！ 几乎是在剑离倒地的那一剎那，上官金虹竟然也倒了下去！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上官金虹都没明白，剑离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地步！以自己的死亡为诱饵，竟然只为诱他入局！ 良久良久后，众人方才抖抖索索地凑上前去看是什么情况。 待到看清上官金虹的伤口后，众人都呆住了，久久不能说话。 那柄剑竟然是由下而上斜着刺入上官金虹的咽喉的。 这一剑出手的位置简直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众人几乎可以想像，荆无命肯定是在倒地的最后那一剎那发出这一剑的。 按照真实实力，荆无命本不可能赢过上官金虹。 但是某些时候也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就比如，荆无命死亡时，一定是上官金虹最不设防的时候。 如果能抓住那一瞬，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 听见上官金虹彻底死亡的那一瞬间，剑离的手颤动了一下，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最后的意识中，仿佛听见系统上线后「滋滋」的电流乱窜声和越来越模煳的怒骂。 好像有句是［下个世界直接洗掉你的武功，再给你安排两个大boss守着，看你怎么作妖！］ 第73章 现实世界 星元代1223年6月8日，中午12点30分，蓝星国。具体坐标位置：阿瑞斯佳岛，「瑞星」游戏公司研发基地。 明明已经到了饭点，办公室的格子间里面还坐满了人。 「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彼此起伏，好像一出大合唱。 刘杰伦带着黑框眼镜，木着脸对着电脑屏幕就一顿「哐哐哐」地输出，电脑屏幕上随即出现一大长串优美（划掉）、漂亮（划掉）、饿得发飘（打勾）的代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旁边的新员工小李两脚一蹬，坐着椅子滑到刘杰伦旁边，凑过去悄咪咪地问道：「师父，你看都这个点了……要不，咱们一起先去吃口饭呗？」 「啪！」刘杰伦重重地敲下「delete」键！ 小李吓了一跳。 「对不起哈，手滑，手滑。」刘杰伦先飞快地瞥了一眼组长办公室，然后才耸肩弱弱地推了一下鼻樑上快掉下来的眼镜，轻轻嘆了一口气：「你……没看见领导都还没去吃饭啊！大伙儿这会儿也都忙着呢。」 小李「哎」地了一声：「但是我是真饿了，人是铁，饭是钢啊。哪有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吃草的……再说了，《江湖之上》出现bug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金鹏王朝』不也崩了么……呃……习惯就好hhh」 刘杰伦递了一盒饼干给小李：「你还是实习期呢，办事别这么硬刚，少去触领导的霉头。」 小李把耳朵凑过去，露出清澈（划掉）、愚蠢（打勾）、充满求知慾（/八卦）的眼神。 刘杰伦先用余光扫射了一圈，才低头摸鱼嘀咕道：「公司才今天上午刚刚开放『多情剑客无情剑』副本，没想到中午这个副本剧情线就直接崩盘了，重要npc都死了光，甚至连主角李寻欢都因为基友阿飞死了，干脆退隐江湖了。 总而言之，整个副本剧情和人物简直乱成一锅粥，最后就连游戏自动运行设置都失灵了。 玩家一进去就被副本自动弹出来了。闹到最后没办法，公司只好暂时关闭了这个副本。」 小李因为刚来，平时也就帮忙打打杂、复印一下文件，不太清楚这些内幕，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组长今天开会，因为这事被老大骂得狗血淋头，刚刚一散会回来，就要我们加紧赶进度修復bug。哎……只要紫色病毒还继续存在，咱们就是白忙活，修復bug啥的治标不治本啊！」 「说到底，倒霉的最后还是咱们做事的。」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这张嘴！」 「咦——师父，紫色病毒是啥啊？专业术语吗？好像没听过？」 「呃……其实只是咱们内部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唿。这个说来话长啊，你还记得咱们公司之前上线过一款叫《流剑传奇》的全息游戏吗？」 第60页 「好像有点印象……大一的时候玩过一阵子，但是系统总是抽疯，把我好不容易刷的进度条重置回0，后面就没玩了。不过后来没多久，就听说这款游戏下架了。」 「你说的系统抽疯其实就是紫色病毒造成的。」 「啊？什么意思？」 「武侠游戏嘛……肯定必须要一个逼格特别高的终极反派boss才带感。这款游戏的boss代号就叫紫君。 当时为了提高智能水平，洛神发明全息技术的时候，为创造物内置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识。也就是说，游戏里的npc和我们日常所见的智能管家一样，有较高程度的独立思考能力。 在npc的眼里，他们有自己的意识、生活、爱恨情仇……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玩家在玩游戏的时候，觉得npc特别逼真，甚至可以和npc随机自由对话，也是这个原因。」 「但是……呃……我是说……如果npc和我们一样有独立思考能力，那么他们和我们的区别在哪里？」 「npc只是有较高的独立思考能力，但是不等于就和我们一样。归根到底，他们只是一串数字、代码……好吧，咱们不需要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伦理问题。 反正洛神早就考虑到了，他在发明这项技术的时候，就从源头上堵死了npc取代真人的可能性。」 「怎么堵死的？是在底层程序上设置了底线规则，例如不能伤害人类……」 刘杰伦忍不住打断小李：「洛神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天知道他那种天才是怎么想的。反正书上说了这项技术就是这样。 言归正传，说回紫色病毒。可能是游戏初始设置把紫君的各项数据拉得太高了，导致紫君的自主意识远远超过其它npc。 在第一次内部测试完重置游戏后，他的自主意识值更是飙升，一度超出了我们的监测能力范围。 之后，他的行为越来越不可控。 如果不是我们派出专业玩家、秀出各种操作，努力维护主线剧情，保住主角的命，那个游戏早就碎得稀巴烂了。当然，最后也没好到哪去。」 「你还没说我游戏进度归零是怎么事呢？」小李问道。 「那是紫君在游戏里的死亡引起的。他每一次死亡，就会引导剧情回归原点，当然，所有的玩家数据也就跟着重置归零了。」 好像知道小李要问什么似的，刘杰伦先一步解释说：「具体原因公司也没查出来。因为这个漏洞实在太致命，引起玩家群嘲。出于各种考虑，公司就把这款游戏直接下架封存了。 因为紫君这个boss实在太特殊，就像终极病毒一样实在攻克不了，给咱们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所以叫他『紫色病毒』。 当时这件事还挺轰动的，『争天诸霸』论坛现在还留着以前的帖子，你搜关键词『紫衣boss』、『紫君剑离』之类，应该还可以搜到。」 小李点点头，拿出手机就开始在搜索框里打字。 刘杰伦看了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我之前发的帖子。」 小李兴奋地问：「师父你竟然还混圈啊！你要是秀上一手，肯定得有一堆人在下面哇哇叫。」 刘杰伦嘴唇微翘，凑过去低声说：「帖子是2385993325。或者搜楼主『眉飞色舞』也行。」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刘杰伦的手肘碰了一下键盘。 「啊！啊！啊！天杀的！是谁把玩家熘放进『绝代双骄』的副本了！紫色病毒刚进这个副本啊！」对面的光头忽然大声哀嚎，「这还怎么杀毒啊！」 刘杰伦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心里闪过无数个「！！！」 第74章 邀月怜星 剑离仿佛在做梦。 近乎沥青色的黑笼罩着整个苍穹，星星点点的蓝光像萤火虫一样漂浮，以某种特殊的节奏在闪烁，还有像鹅毛大雪一样的白色光点…… 中间是最亮的，无数的玫瑰似的红色光点像冰雕似的矗立在那儿，凝筑成一条缎带似的道路滚滚向前，延伸至神秘的远方…… 凝视久了，那些斑斓的光点似乎组成了幻境，来来往往的人群、钢铁做成的飞船、耸立云天的高楼、盔甲似的虫子……令人迷惑的景象一一呈现在眼前。 剑离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住了。 他抬头，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似乎这样就能抓住那些绚烂的光点。 然而那些梦幻的光点看似近在咫尺，却是不可能抓住的。 下一刻，天崩地裂似的巨响陡然爆炸，除了剧烈的摇晃，剑离失去了任何其它知觉。 ………… 努力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截银梅勾边的素色帷幔。 剑离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脑袋仍然是一片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气神。 恍惚中，好像有个白影飘出去了。 不过，剑离现在没心思想那是怎么回事。他全部的心神都在回想那段奇妙的经歷。 那些光点、人群、飞船、高楼、虫子……到底是他的梦，还是上个世界他死后真的到了地狱……传说着人死后会魂归地狱…… 地狱长那样吗…… 不过细细想来，他又不是真人，怎么可能会下地狱呢…… 那他见到的是什么？ 忽然，脑海里又传来熟悉的电子机械音，打断了剑离的胡思乱想。 第61页 ［叮——系统已上线——］ 又是熟悉的开场白。 在上个世界，他趁着系统升级那一会儿工夫，把剧情搞得乱七八糟，肯定把系统气坏了。 事实上，剑离在临死前还听到了系统歹毒地问候了他全家。 一秒、两秒、三秒……剑离静静地等着系统发飙。 出乎意料的是，系统竟然提都没提上个世界的事情。 只是冷冰冰地发布完任务就下线了。 临下线前，系统又冷冰冰地提醒了一句，由于救他耗费了全部能量，在这个世界里面，系统将彻底休眠。 除非剑离完成任务，否则系统不会再上线。 也就是说，如果剑离这次再搞事，很有可能真的会死翘翘。毕竟不管怎么看，现在系统都是既没有能力也不想再管他的样子。 剑离笑了笑，对此接受良好。 他紧接着查看起自己的任务。 ［新世界定位：绝代双骄］ ［人物角色卡：江枫］ ［角色自带属性：天下第一美男子］ ［角色自带技能：一笑倾心buff（世界上绝没有一个女子能抵挡你的微微一笑）］ ［任务：请宿主扮演好角色戏份，不要ooc！］ ［主要剧情节点：1.被移花宫邀月宫主、怜星宫主所救（已完成） 2.拒绝邀月宫主的示爱（待解锁） 3.偷偷与婢女花月奴相爱（待解锁） 4.与怀孕的花月奴逃出移花宫，生下小孩（待解锁） 5.被邀月、怜星追杀，与花月奴殉情，自杀退场（待解锁）］ ［红色加粗字体标註：江枫与花月奴所生的两个小孩，就是这个世界的双主角！请宿主不要改变重大剧情！］ 看着任务面板，剑离不禁陷入沉思。 所以他现在是穿成了主角的爹，然后任务就是生下两个主角，顺便给未出生的崽们送两个超级boss大礼包（邀月、怜星）。 啊——这个任务本来也挺容易完成的。 甚至像送分题。 但是问题是……他不举啊！ 剑离忽然感觉系统和他开了一个冷笑话。 「吱呀——」忽然，门打开了。 紧接着，两排仙姿玉貌、神情冰冷的白衣少女像云一样飘了进来，分立两侧，然后垂首敛目静静地站在原地，好像真成了冰雕似的仙女。 一片死寂中，忽然传来一道冰冷似雪的女声：「你终于醒了。」 剑离抬眸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乘风而来，素衣胜雪，朱唇若丹，眸似冰川，其容色耀如白日，世间罕有。惟行走之间，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令人不可逼视，忍不住移开视线。 却见那白衣女子后半步左右竟跟着又走出一位绝代佳人。 只见她一身锦绣宫装，灿若晚霞，眉目联娟，纤秾合宜，瑰姿玮态，其容貌皎若明月，不可胜贊。其气质却幽静如兰，如流波暗涌，叫人捉摸不透。 这两人走在一起，仿若日月同辉。 顿时显得两侧的白衣少女黯然无光。 第75章 高岭之花 剑离尝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 后面那位宫装丽人柔声道：「先别着急起来。你现在经脉严重受损，必须静养。」 剑离运气查看自己的内力，果然如她所说，这具壳子经脉断裂、丹田空空如也，一点儿内力也不剩。 剑离微微一顿，苦笑道：「多谢两位恩人所救，感激不尽。敢问此处是什么地方？在下江枫，承蒙恩人不弃，伤好之后必上门拜谢。」 听见「江枫」这个名字，在场的人均是心头一动。连两侧一直低着头的侍女们也忍不住悄悄抬起下巴，拿目光去瞟他。 只要长着眼睛的人，谁也不能否认眼前人的绝世风采。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世上绝没有一个女子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 这话果然一点儿不假。这样的人连苦笑都显出一种破碎的忧郁美感，叫人心碎。 白衣女子的目光在剑离身上落定，冷冷道，「这里是移花宫。」 剑离几不可察地微变了一瞬，沉默了。 在这个世界，如果谈起江湖大事，就绝对绕不开移花宫。 这个门派虽然全部是女子，但是因为「明玉神功」和「移花接木」两门绝学传承，里面的女子个个武艺高强，非同凡响。 尤其是邀月、怜星两位宫主执掌移花宫以后，移花宫的威慑力更是达到了巅峰。 就连臭名昭着的「十二星相」魔头，只要一听到「邀月、怜星」这四个字，都会立马闻风而逃。 可以这么说，倘若不是邀月、怜星性格古怪，避世锁宫，那么整个江湖都只能在这对姐妹的阴影之下颤抖。 剑离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两个人，强大、残酷、绝对的控制欲和自我中心…… 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只有脸能看的弱鸡，就连移花宫里的随便一个侍女都可以把他打趴下。 或许是剑离的沉默让白衣女子误会了什么，她的神情变得越发冰冷：「你怕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 剑离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害怕救命恩人的道理？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能见到传说中的移花宫……」 第62页 白衣女子虽然还像个冰块，但身上的那股森寒杀气依然散了很多。 剑离的目光移向旁边的宫装女子，看起来她好像更容易交流。 幸好他没看走眼。 旁边的宫装女子简明扼要地介绍了移花宫的大致情况，并特意提醒剑离不能乱走，特别是不能靠近练功房以及明心殿。 剑离表示理解。大概那是邀月、怜星两人常呆的地方，谢绝外人打扰。 一番交流后，剑离也总算搞清楚，冷冰冰的白衣女子是大宫主邀月，稍微温柔点的宫装女子是二宫主怜星。 「嘭！」忽然一声脆响打断了剑离和怜星的谈话。 邀月冷冰冰地甩出两瓶丹药，随即拂袖而去。 怜星立马止了声，临走前瞥了一眼桌上的药，就跟着邀月飘然而去了。 两排侍女也紧跟着出去了，只留下一个杏眸圆脸的侍女。 剑离试着套近乎，问她叫什么名字。 「晓琳。」侍女十分吝啬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轻轻瞥他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 她神情之间似乎十分为难。好似只要和他多说一个字，立马就会有幽灵从某处不知名的角落闪现要了她的性命。 看来移花宫的规矩实在很严。 剑离转了话题，示意晓琳把药瓶拿过来。 打开瓶塞，一股幽幽梅花飘了出来，剑离只闻了一瞬便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剑离问道：「这是什么药？」 这应该是一个对双方都很安全的话题。 晓琳这次终于开口了，语气中满是骄傲：「青色那瓶是『仙子香』，蓝色那瓶是『素女丹』，一内服，一外敷，可解世间万毒，对治癒内伤也有奇效。即便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服了这药，不出七天，也必然生龙活虎。」 剑离惊嘆道：「在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前一直自恃见多识广，如今见了如此神药，方知自己从前坐井观天，流于浅薄了。」 晓琳微微一笑：「这药是移花宫独有的圣药，只有歷代宫主才知道炼制方子，从不外传。江公子没见过，也实属正常。」 剑离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又问道：「在宫中，这药是不是也十分难得？」 晓琳怔了一怔：「自然。只有随身侍候宫主的人，才能偶尔得一瓶。」 剑离又低声问道：「移花宫有过其它被救的人吗？」 晓琳愣了一下，然后冷冰冰摇了摇头。但凡涉及到邀月、怜星两位主子一星半点的，她的嘴巴就比蚌壳还紧。 剑离终于明白奇怪的点在哪里了，一向只杀人的邀月主动救他，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 更何况，他一醒来，邀月就立马过来看他，还给了这么珍贵的药。 难道说，剧情魔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邀月看上了……他……的脸？ 高岭之花走下神坛，为爱发疯……简直……难以想像…… 剑离轻轻嘆了一口气，在他武功尽失的情况下，到底怎么做才能避开这种尴尬的剧情呢？ 第76章 春日闲睡图 养病的生活，比剑离预想中要平静。 甚至来说，可以算得上难得的「悠闲」。 除了邀月和怜星偶尔会过来看一下他之外，基本没有其它人来打扰他喝茶、看书、睡觉…… 当然，这个「看一下」真的也就仅仅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更没有让人遐想的空间。 因为邀月每次来了都不讲话，只是像个冰块一样在旁边静静坐着，然后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他看，好似他脸上有花似的。 虽然有些时候，邀月会在剑离这里待上一个下午。但是大部分时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就又匆匆离开了。 剑离觉得，邀月大概率是把他当成人形宠物在养了。 不高兴的时候，她就过来看看他张赏心悦目的脸。等到心气顺了，就又跑回去练功。 在遇见邀月之前，连剑离都不知道他自己竟然还有人形解压器这种功用。 果然，人的潜能是无限大的。只要活得够久，遇见的奇葩够多，就总会有新发现。 不过，邀月对他这个宠物的占有欲还挺强，不喜欢其他人和他接触。 经过实验，剑离发现，但凡他和怜星聊天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点，邀月的冷气释放攻击就会成倍增长。 起初，剑离还非常不习惯。只要她那冰冷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就觉得骨头缝都凉飕飕的。 但是他抗议也没用，打又打不过，就只能自己改变心态、适应环境了。 到后来，剑离都已经对邀月的冷气攻击完全麻木了。 甚至，在对方阴沉的注视下，他还能神色自如地看书、喝茶、睡觉…… 剑离良好的适应能力和强大的心态，让包括怜星在内的所有围观者嘆为观止。 ............... 一觉醒来，绵绵春雨已停，青石板亮得发光，好像被人用油从头到尾地涮过一遍似的。 剑离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懒腰。下地推窗望去，但见碧丝依依，绿枝点水，黄蝶穿花翩翩起舞……雨后无边春色，让人不觉烦闷尽散，心情大好。 剑离问晓琳要了一壶酒，然后拿起书就独自跑到亭子里去了。 或许是他受了江枫本身人设影响，或许是他武功全废，无事可做，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第63页 剑离的心境竟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从前只关心武功胜负、父亲的夸奖、雾舞的安危，从来不将其它的事情放在心上。 甚至在重生得知自己只是游戏里的npc后，他连父亲和雾舞的存在都已看淡，只一心练剑，努力提高自己的武功，希望能够打破剧情和游戏设置的束缚。 在被系统绑定后，为了抵达世界的真相，找到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剑离更是游戏人生，甚至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灵魂。 但在这个世界，他心底的那些戾气怨怼竟然散了不少，多了几分沖淡平和，渐渐地留意起身边生活的一点一滴来。 娇花吐蕊、新枝催发……每一点点的微小变化都能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 最令他在意的事情是，近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很爱笑。 即便为了少招惹情思孽债，他已经刻意收敛，但是有时候仍然有笑意不由自主地就从他嘴角泄了出去。 甚至连剑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直到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红着脸盯着他看，他才发现。 但是出奇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剑离抱着酒壶，就像冬天的松鼠抱着果子一样，专心而满足地喟嘆了一口气。 喝完酒后，他躺下，接着把书摊开放在脸上，挡住太阳，然后又开始睡觉，好似要把以前所缺的觉在这一世都补回来一样。 当邀月和怜星在侍女的带领下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春日闲睡图。 只见潋滟日光与少年玉色交相辉映，分外妖娆。 书和酒壶都已经掉到一旁。 墨色青丝慵懒地逶迤一地，鸦黑的睫羽安静地垂下来，纤长纤细，似柳枝柔柔地在春.光里荡漾。 一眼看去，少年竟像偷懒的猫般乖巧可爱。 邀月一怔，静立片刻，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道：「不用打扰他。」 于是，刚刚准备上前的侍女悄悄退了下去。 春光明媚，花香四溢。怜星眨眨眼，对着邀月甜甜地笑了一下。 于是，大名鼎鼎的两个女魔头就这样静静地守了他一个下午。 剑离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淡淡的霞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朦胧间，两个身影显现在眼前。 剑离右手覆在额头上缓了一会儿，待脑子终于清明了一些，才支起身子，缓缓开口问道：「两位宫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年的声音仍带着半梦半醒的懵懂，似乎下一秒就又会睡过去。 怜星忍不住笑了一声：「你的脸上哪来的那么多墨，像猫似的？」 第77章 去水牢 剑离揩了一下脸，指尖上果然有油墨印子。 他捡起地上的书，打开一看，果然上面的图案已经被蹭花了。 邀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书，只见那书皮上写着端端正正的四个大字「梦溪笔谈」。他竟然还会对这种天文地理、工艺杂技之类的书感兴趣…… 「噢……书上的油墨还没干透，不小心蹭上的。」剑离阖上书页。 怜星说道：「摘星阁里也有许多藏书。你若是感兴趣，可以随时进去。」 剑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完全接受怜星的好意，然后又将话题转回去，问她们特意找过来是不是有事要说。 怜星看了一眼邀月，然后说道：「最近抓了一个人，本来想直接杀了。」 「本来」这个词用得就很妙，意思是她们因为他而推迟了杀人时间么？ 「直接」这个词用得也很妙，意思是她们不会因为他而改变杀人决定，但可以改变杀人方式？ 剑离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问道：「此人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怜星轻轻点了一下头：「嗯，是的。」 「这人叫什么名字？」剑离捻住书两侧，把书当成扇子摇来摇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怜星轻声道：「庞文。」 庞文？剑离一时有些茫然。 邀月忽然冷冷说了一句：「你的心倒是挺宽，连杀你的人的名字都能忘记。」 经过邀月的提醒，剑离终于从记忆中的某个旮旯角落里翻出了这个人，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江枫这伤受得是真冤。 庞文喜欢张三娘，但是张三娘一心只爱燕南天。所以，庞文就决定杀了燕南天。 偏偏燕南天游迹江湖，行踪不定，为了引得燕南天主动现身，庞文就挑了燕南天的义弟江枫下手，带了一伙人去杀江枫。 剑离轻轻嘆了一口气，江枫这样一个骑马倚斜桥，一掷洒千金的风流人物，都没惹出情债。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被一心练武的直男义兄的桃花连累…… 古龙是真的很幽默…… 「庞文……原来是他啊……听说他之前跟着十二星相混时，给十二星相出了不少谋财害命的点子。后面不知怎的又成了五灵之首，为了敛财，做下不少灭门惨案。」 剑离摇着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江湖上恨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偏偏庞文此人武功高强，性情狡诈，仇家连找他的窝都找不到，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到最后，往往是报仇无门，不了了之。」 邀月对此表示：「鼠雀之辈，不值一提。」 怜星轻轻颔首，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显然也十分认同邀月的话。 第64页 「当然，刚才那些只针对常人来说。像两位宫主这样的神仙人物，自然另当别论。」剑离微微一笑道。 邀月眉梢微扬，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剑离的吹捧。 紧接着，剑离又好奇地追问，庞文此人心思深沉，而且惯会看碟下菜，专挑软柿子捏。此次怎么会得罪移花宫？ 「杀一条狗还需要理由？」邀月声音冰冷道，「看他不顺眼罢了。」 剑离哈哈一笑。 怜星问道：「如今庞文正被关在移花宫内的水牢里。我吩咐了让月奴看着他，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月奴……是花月奴？他的任务女主角？江枫的妻子？ 啊，躲了这么久，终于出现了么…… 「啪」地一声，剑离忽然拿书一拍。待移开书，只见那处赫然是一滩鲜红的血。 在对面两人冰冷的注视下，剑离微微一笑：「一个小飞虫，不用在意……我们还是继续谈正事吧……刚才说要不要去见见我的仇人，我当然很乐意去看看他的惨样……」 第78章 花月奴也换芯了 怜星的目光凝了一瞬。 江湖之中，杀人如草，昨日为刀俎，今朝为鱼肉的事也比比皆是。 虽然江枫一副闲雅清淡的富贵公子哥模样，但是怜星也不会至于真把他当成见不得血的温室花朵。 庞文既然先对江枫下手，那么江枫杀他报仇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怜星仍然微妙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那种玄乎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怜星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剑离身上。 剑离侧过头，明亮的眼眸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二宫主，是我脸上还有墨没擦干净么？」 草木扶疏，虫鸣叠唱。风从远方来，带来青草和鲜花的芳香，沁人心脾。 怜星望着剑离的脸，怔了一瞬，声音婉转动听道：「鼻尖上还有一点墨渍。」 剑离搓了一下鼻子，果然指尖上有一点黑色墨迹，他回眸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幸好二宫主提醒了我，不然以这么滑稽的样子出现在仇人面前，还真的有点丢脸呢……」 怜星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终于落到实处。 她心想，一个拥有那么温暖的笑容的人，即使是谈起仇人的死亡时，反应也不该那么平淡轻松吧……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如表面所见那么随和近人么？ 几人一路穿花拂柳，绕泉抚英，走过九曲迴廊，丢丢转转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待行至一湖水中央的亭子前，前面提灯带路的侍女才终于停下脚步。 此处甚是幽静。剑离放眼望去，只见湖畔柳树、竹子层层掩映，在平如水镜的湖面上投下参差错落的黑影。偶有星光倒映在水面，泛起碎银似的亮光，又很快熄灭了。 四个侍女上前，分别停在四根亭子的柱子面前。 然后四人同时按住亭柱上的麒麟图纹的眼珠子，在向右边转了半圈。 「咔嚓！」只见亭子中间的石桌和座椅忽然陷落下去，显露出一条通道来。 剑离心想这机关设得实在精妙。无论是谁，也绝对想不到监牢竟然设在湖下面，而入口竟是平时赏景的亭子。 就算贼人能想到这一步，但是入口处还需要四个人同时按住机关，以同样的速度旋转一定的角度，否则也没用。 但是，一下子四个人潜入移花宫？世界上能做到的人恐怕还没有。 剑离一边感慨，一边跟着众人走进去。 虽然这里是水牢，但是石阶上却很干燥，一点儿青苔都没有。剑离一步一步向下走着，十分稳当。 然而再往里面走百步，空气中的湿度明显上升了，石阶上蒙有一层水雾。 剑离心想，前面应该就是关押囚徒的地方了。 剑离问道：「庞文就是在这里面吗？」 侍女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还只是最外围。庞文被关在最里面那一排，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两百步左右。 剑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行人提灯继续往前面走去。灯笼在绝对的黑暗里异常耀眼，本该被吸引扑过来的囚徒却异常安静。 除了窸窸窣窣的锁链声，剑离竟然没有听到一丝其它的杂音。 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剑离拿过侍女手中的灯笼，往旁边斜照了一下。 刺眼的光照在对面囚徒空荡荡的眼睛里，显得格外惊悚。 那人仰着头，嘴巴半张着，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看嘴型，估计是在咒骂邀月怜星这两个魔鬼下十八层地狱。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空气中没有传来这人的只言片语。 剑离已经明白，这人是一个瞎子、聋子、哑巴…… 准确来说，这里的大多数囚徒都是瞎子、聋子、哑巴…… 真是一个折磨人但是又不会搅坏自己心情的好办法。 察觉到后面的人没跟过来，邀月和怜星停下来，回过头去看剑离。 剑离非常平静地把灯笼还给了旁边的侍女，然后跟上去，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刚刚好奇就多看了两眼，耽搁了一点时间，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两人的目光在剑离的笑脸上逡巡，没有找到一丝惊恐或者惧怕之类的情绪。她们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第65页 剑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后面两步的位置。 继续往前走了大约是两百步的距离，周围环境与刚才大不相同。 空气中的湿度急剧飙升，脚下也传来滑腻的触感。这里的水分明显比刚才要高多了。 侍女们已经吹灭了手中的灯笼。 周边的烛火也越来越多。如果说，刚才那是永恆的黑夜，那么，这里就是永恆的白昼。 剑离凝眸看去，只见这里的牢房也呈环形排列，大概二十来间左右。大部分房间都空着，只有零星四五间房里关着人。 除了庞文外，其余被关着的都是年轻女子。这些女子身上虽有伤痕，神色萎靡，但是器官尚且完整。 剑离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邀月冷冷答道：「一些想逃出移花宫的叛徒。」 剑离还想细问，正是这时，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出现，向邀月和怜星行礼。 剑离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划过，只见眼前女子素面朝天，身披白衣，通身毫无坠饰，就连发间也只是简单地簪了一根缠枝木簪用以固定。 即使是在移花宫一众白衣侍女中，她的装扮也算得上极为寡淡。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容色也极为出挑。虽然比不上邀月和怜星这样的绝代风姿，但是玉容黛色，面如凝脂，也是难得的佳人。其温婉气质在一众神色冰冷的女子中更显得醒目出挑。 剑离的心陡然漏了一拍。 只听邀月唤了她一声「月奴」。 剑离心想：这女子果真是花月奴。 这一刻，他已经能明白，为什么原着中江枫会拒绝邀月，反而选择花月奴了。 邀月固然是容色倾城、武功绝世，然而她却太冰冷、太飘渺、太遥远。 邀月是黑暗森林的王者，俯视人间的神祇，血腥残忍的魔鬼，但却绝不会是枕边的妻子、怀里的爱人、子女的母亲。 而性情温柔的花月奴却能满足江枫对人世烟火的所有期待。 但是剑离毕竟不是江枫。 虽然他现在的性格受到了江枫的部分影响，但是他内心最深处的「自我」早已形成，执着、孤傲、冷漠、又脆弱敏感，这才是他。 因此，剑离愈发清醒地意识到，刚才那一霎那的心动是来自于剧情的牵引，而不是发自于他自身内心的意志。 剑离的目光从花月奴身上移开，跟着邀月走向庞文。 花月奴暗暗松了一口气，默默地跟着最后面。他心道，幸亏他之前抽中了「审判之眼」这种作弊神器，才能够一眼识别出来「江枫」不是原装货。 不过这人的气场好恐怖。被眼神锁定的那一瞬，他腿都快软了。不知道是哪位大佬抽到了「江枫」的角色卡啊？话说，「江枫」的游戏任务是什么？如果他们目标一致，都是逃出移花宫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起游戏，宋子鸽心里简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虽然在论坛上有「眉飞色舞」大佬提醒过，可能会出现男性玩家抽中女性角色卡的情况，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背！ 而且竟然抽中了「花月奴」这种悲催角色！在邀月、怜星两大boss的眼皮子底下勾搭她们的心上人，简直就是找死啊喂！ 为什么偏偏要这么为难一个平平无奇的直男大学生？ 最坑爹的是，进入这个副本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退不出去！ 想起这个来，宋子鸽不禁又一次感嘆自己辣鸡的手气。 虽然洛神在发明虚拟全真技术的时候，也说过使用者可能会出现神经短暂麻痹、与肉身短暂失联的情况，但是因为机率太小，至少从技术普及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过这种bug，大众也早就默认不会出现这种副作用了。 没想到万年难得一遇的事件，竟然会被他碰上！ 幸好游戏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中不一样，就算宋子鸽他在这边呆上一辈子，现实中也只是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真实的肉身也不会饿死，但是还是很坑爹有木有！ 宋子鸽低头默默琢磨着，看来要想从游戏里出去，只剩下完成游戏任务这一条路了。 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大佬接头，然后互相坦白身份？ 这样的话，首先要确认大佬是不是碰上了和他一样的bug。 宋子鸽的目光落在「江枫」头上，只见他头顶上有好几排蓝色小字。 ［姓名：］ ［性别：？］ ［身份：？？？］ ［阵营：？？？？］ ［技能：？？？？？］ 宋子鸽的目光又移到「邀月」头上，只见她头顶上写着。 ［姓名：邀月］ ［性别：女］ ［身份：npc］ ［阵营：反派］ ［技能：明玉神功第七层、移花接木］ 宋子鸽的目光又移到「怜星」头上，只见她头顶上写着。 ［姓名：怜星］ ［性别：女］ ［身份：npc］ ［阵营：反派］ ［技能：明玉神功第六层、移花接木］ 宋子鸽抚额，他的「审判之眼」功能一切正常，但是为什么看不到大佬的信息？难道……大佬有隐藏身份的道具吗？ 不管怎么样，首先基本可以确定「江枫」和他一样，都是玩家身份。他们想要通关出去的基本立场是一致的。 第66页 接下来就只要确认大佬的阵营了。 如果大佬和他一样，都是主角阵营的话，那么他们的任务目标肯定就是一致的。 宋子鸽理清思路，拿定主意先潜伏到「江枫」身边，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江枫」的阵营后，再坦白身份谈合作的具体事项。 剑离走进牢房，只见庞文被泡在一个透明的巨大容器里，只有头部是露在水面上的，身体其余部位都泡在水里皱得发白，远远一看，活像一只巨大的蒲公英。 看到剑离一行人进来，庞文激动得声泪俱下，不停地喊着求饶之类的话。 然而由于被折磨得实在太疲惫，庞文的声音实际上很低很低。在众人听来，就像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一样。 看着庞文满是红血丝的眼球和干裂的嘴唇，剑离问道：「这缸子里面的水是盐水？」 邀月瞥了一眼宋子鸽。 宋子鸽见躲不过，只好从后面走到前面来，低声答道：「是。」 剑离又问道：「已经关了几天了？」 宋子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三天。」 剑离注意到花月奴从进来后就没有直视过庞文，她是不敢看吗？ 剑离心头快速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移花宫的大婢女竟然这么胆小？ 简直……匪夷所思…… 第79章 想清楚 剑离说道：「庞文的身体泡在水里，一旦坐着或者睡觉休息，就会被水淹没，窒息而死。这样算来，他已经有三天三夜没闭眼休息了。我说的是不是？」 庞文灰白的面容上浮现激动之色，强撑着一口气，竟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显然对这其中的痛苦了解得深刻。 宋子鸽回答道：「江公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剑离目光沉了一瞬：「这三天都是你在看管庞文？」 宋子鸽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是。」 剑离又问道：「这三天，你有没有给过他水或者其他食物？」 宋子鸽面色立刻紧张起来，忙摇了摇头，力图证明自己绝对没有私下餵庞文东西，并说有其余侍女可以作证。 剑离让宋子鸽抬头。 宋子鸽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剑离。大佬到底想干什么？ 剑离忽然展颜一笑，安慰道：「别紧张，只是问你几个小问题而已。」 剑离让宋子鸽转过去看着庞文回答。 宋子鸽瞳孔一缩，只见庞文面色灰白，眼珠子里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嘴巴因干渴而裂开淌着暗红色的血。整个人奄奄一息，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然而在强烈的求生本能下，又人为地用意志力将神经崩到最紧。 但是，只要这种苦苦支撑的表象就像一个人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实在岌岌可危。 宋子鸽见过眼前的人实在受不了口渴的折磨，而忍不住低头去喝盐水，一小口、又一小口地…… 死神就在那一小口、又一小口中慢慢走近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明明大家都知道，盐水不但解不了渴，反而还会加剧口渴脱水症状。 宋子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无比清晰地理解了，原来理智在生理极限面前是真的会崩溃的…… 全真虚拟也就意味着，玩家和现实真人一样，都会有视、听、味、嗅、触五感。 换句话来说，即使是在游戏里，玩家也会有痛觉。 这次游戏和以往都不一样，宋子鸽既不能及时退出游戏，又没有道具屏蔽痛觉或者伤害。那么，他绝对不能在邀月和怜星面前露出破绽，让自己落到和庞文一样的下场。 剑离忽然在宋子鸽耳旁问道：「明明只要睡一觉就可以解脱了，偏偏还要苦苦挣扎。你有没有觉得，他实在有点可怜？」 宋子鸽的目光凝注着庞文，瞳孔不禁一缩。 这种问题……是什么意思？试探吗？还是真的只是简单地问一下？ 如果他说是，那么会发生什么？ 可能眼前这个玩家也是一个珍视生命的人，会劝说邀月，放过庞文一命。 但是，邀月绝对不会忍受身边的人竟然对她的决定有异议。他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叛徒抓起来吧？ 如果……他说不是，那么，庞文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掉吗？ 剑离饶有兴致地看着宋子鸽沉默的样子，估计这人的脑海里正在疯狂地思索着两种回答的利弊吧。 一分钟后，宋子鸽目光一闪，终于有了答案。 第80章 你不恨他？ 「奴婢觉得，庞文刺杀江公子在先，理当以死谢罪。」宋子鸽先一步判了庞文的死刑。 剑离挑眉：「咦——原来你觉得他该死吗？」 庞文「呜呜」地挣扎着，眼中似泛起泪光。 宋子鸽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庞文作恶多端，死在移花宫的手上一点儿也不冤枉。如果把他放跑，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宋子鸽的恻隐之心只是因为他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动刑纯属故意折磨的施虐行为，实在太过残忍。 剑离回头，对邀月微微一笑：「大宫主，我和这人有私怨，能麻烦你把他交给我处置吗？」 邀月冷冷道：「可以。」 怜星忽然问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剑离不答，反问道：「无论我用什么方式都可以？可以让侍女帮忙吗？」 第67页 邀月微微皱了一下眉，但还是同意了剑离的要求。 剑离走到宋子鸽面前，盯着他缓缓道：「你在这里继续看着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等他死了，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宋子鸽怔了半晌，才艰难地重复道：「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旁边看着他死就好了？」 剑离点了点头，眼睛微弯，露出春风一样的浅笑：「是的。只要不进食，他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死掉的。到时候，你来通知我一声就好了。月奴姑娘是大宫主最倚重的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肯定可以做到吧？」 宋子鸽心下一冷，好像整个人都掉到冰窟里一样。他勉强应了一声，不禁问道：「为什么是我？」 剑离的目光闪了一瞬，微笑道：「可能是因为之前也是月奴姑娘在看管吧，就很自然地想到你了。」 不等宋子鸽再说什么，剑离的目光移向邀月和怜星，问她们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邀月冷冷点了一下头。 立马有侍女上前抵住牢门，恭敬地等着邀月一行人出去。 看着剑离的背影从他面前消失，在庞文怨毒的目光下，宋子鸽颓然地靠在墙壁上，所以，为了活命，他必须旁观虐杀的整个过程么？不，从某种程度上，他也成了刽子手…… ………… 走出水牢，星夜灿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咔嚓」一声，背后的密道重新关上。 邀月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杀他？」 「他」自然指的是庞文。 剑离不疾不徐道：「我为什么要亲自杀他？」 邀月不解道：「你现在武功全废，不都是因为他伤了你的经脉？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恨他？」 剑离嘆息了一声：「我不是圣人，如果说一点儿都不恨他，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邀月眉尖微蹙：「那你为什么……」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剑离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为了这种人，就弄脏自己和两位宫主的手，实在不值得。」 邀月怔了半晌。 怜星的脚在半空中微滞了一瞬。 半晌后，邀月冷冷一笑：「你说的不错，那种蝼蚁之辈，确实不值得放在心上。」 行至长廊尽头，剑离柔声向两人致谢道别。 看着那道琼林玉树般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没，怜星轻嘆了一口气，对邀月问道：「姐姐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特意亲自出宫才抓住庞文？」 邀月不答，只冷冷挥袖，飘然离去。 怜星仰头，只见孤月高悬，撒下满地银辉。皓月之光令旁边的星星黯然失色。 怜星抬起左手，宽而长的流云袖落下，露出霜雪般的肌肤。但是那手腕处竟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无力地弯折着。她的左手竟然是残疾的！ 但这残疾并不是天生的，如果不是她七岁那年和邀月争抢果子…… 怜星的眼底闪过一丝悲色。 月光下，她没有使用轻功，而是用脚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回走去。 凄迷的夜色中，那道终年穿着及地长裙的纤弱身影，左脚竟分明有些瘸拐…… 第81章 试探 回去后，剑离又重新回到喝茶、看书、散步、睡觉的闲散日子。 如果不是花月奴再次出现，他都险些忘记了庞文的存在。 此时碧空如洗，鸟声在耳，清脆怡人。 剑离面窗而坐，窝在躺椅里，手里握着一支笔，膝上摊开一本书，不时地勾勾划划着名什么。 忽有侍女在帘外禀报导：「江公子，月奴姐姐来了。」 剑离的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笔尖的墨汁在纸上晕染出一个刺眼的小黑点。 剑离把这一页撕下，揉成纸团丢掉：「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花月奴进来了。 几天不见，她的面容竟憔悴了许多，眼下两道青黑的黑眼圈。 剑离温声喊她坐下。 花月奴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下去，双膝朝外打开，裙子被撑得扯了一下，然后她好似意识到什么，忙闭拢了双腿，调整了坐姿。 剑离看在眼里，目光闪了一瞬，含笑注视她道：「过来有什么事？」 宋子鸽见他晗光濯目、笑漾涟漪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剑离是在装煳涂还是真的忘了。 宋子鸽沉默了一瞬然后回答道：「奴婢此行前来，是来禀告江公子，庞文已经死了。」 「哦，原来是这事，我知道了。」剑离合上书页，淡淡地应了一声。 宋子鸽表示自己现在非常疲惫，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剑离起身走近了些许，与宋子鸽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 他那汪春水似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眼前人，格外温柔地对宋子鸽说道：「这件事辛苦月奴姑娘了。」剑离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撩开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子鸽被肉麻得直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道：「江公子止步，我自己回去就好。」 剑离还是坚持送他。 宋子鸽再三表示不用剑离费心，自己回去就行。 剑离忽然轻轻嘆息一声：「举头思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是蓝星国连六岁小孩都知道的李白的《静夜思》。宋子鸽呆住，脑袋里霎时一片空白。 第68页 「江枫」绝对和他一样，都是「玩家」。 那么「江枫」现在在他面前吟诵这句诗，是想互相确认身份？ 宋子鸽低声反问道：「江公子也读过李白的诗吗？」 剑离的嘴角微微上扬：「是啊。没想到这么巧，月奴姑娘竟然也读过他的诗。我最喜欢他的另外一句诗，上句是『十步杀一人』，下句……」 不等剑离说完，宋子鸽已接道：「千里不留行。」 剑离眸光一亮。 两人目光对视，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道：终于确认了，你是玩家！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晓琳带着两个侍女来换茶水。 「庞文的事，劳姑娘费心了。」剑离当着侍女的面，将他常看的那本书递给宋子鸽道：「虽然我还只刚刚看到一半，但是难得姑娘竟然也对这书有兴趣，在下就先将这书借给姑娘。」 宋子鸽愣了一瞬，然后茫然接过，只见那书本封面端端正正写着「梦溪笔谈」四个大字。 剑离对他微微一笑道：「在下对这书实在爱得紧，希望姑娘看完之后，能够早日归还。」 早日归还，就是希望早点再见面的意思么？ 至于这书……「江枫」肯定是在里面藏了他想传递的信息。 宋子鸽目光微闪，细声回答道：「多谢江公子割爱，恭敬不如从命，奴婢回去一定仔细看，争取早日将书还给您。」 第82章 争执 宋子鸽把书拿回去后，确定四下无人，赶紧翻开书来看。 刚才「江枫」特意提到他才看到一半，一半的位置…… 宋子鸽翻到那一页…… 宋子鸽嘴角微抽，只见那上面画着大大的一个钟錶，錶盘上没有阿拉伯数字，只有刻度和指针。 依照12格均等分，可以推测出指针所对应的位置是晚上12点。 大佬说尽快，那最快的话就是——今天晚上！ 时间已经知道，那么见面地点约在哪里呢？ 只见那上面画着两个小小的火柴人扛着包袱手拉手的场景，其中有一个火柴人的肚子那块还鼓了一下。 后面跟着两个女子。其中，这两个女子的图像画得尤其大，占了几乎三分之二的篇幅，十分醒目。 宋子鸽抚额嘆息，大佬的画技……呃……着实太过抽象了。要不是他熟读剧情，根本看不出来这是指「江枫」和「花月奴」一起逃出移花宫。 逃出移花宫…… 宋子鸽沉思，他们目前都还不了解对方，连共同目标都还没有达成。依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应该还不至于发展到剧情「逃出移花宫」那步。 那么，这幅画的意思就是提示他在按照原剧情里逃出移花宫的那个地方汇合了。 ………… 邀月很快就知道了剑离赠书的事情。 晓琳跪伏在地，一一口述完「江枫」和「花月奴」的所有对话后，屏息凝神等着她的命令，生怕发出一丝响动引起邀月的杀意。 许久之后，帘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剑离。 晓琳的唿吸滞了一瞬，然后把头垂得更低：「奴婢遵命。」见邀月没有其它指示后，她躬身退下。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听见邀月吩咐其他人道：「派人去花月奴那里把书拿过来。」 一道门将世界彻底分成内外两个部分。 过了一小会儿，一道白色的身影幽灵似的飘了进来，跪在帘外。她垂首双手捧书，恭敬地高举过头顶。 一双冰雕似的纤纤玉手从帘后伸出来，将书拿起。 这正是剑离常带在身边的那本《梦溪笔谈》。 邀月翻开书页，只见每一张书页上都有剑离乱涂乱画的涂鸦痕迹。从那稀烂的画工里，勉强能辨别出花鸟鱼虫的大致模样。 有一幅是龙虾骑在螃蟹打架，有一幅是虫在啃花的叶子，花瑟瑟发抖的模样，另有一幅是…… 身后的怜星「噗嗤」一笑：「没想到他平时那么认真的样子，却是在画这些东西。」 邀月的眸底也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待翻到书的一半位置时，邀月的手指在页脚停了片刻。 怜星凝眸去看，只见那上面竟画着一对女子的背影，广袖纤腰，飘然若仙，虽然只是寥寥勾勒了几笔，但是线条流畅简约，神韵全出。 画中的人物正是邀月和怜星。 人像周围还画着一个古怪的圆圈，和两团烧火棍一样的乱七八糟的线条。但是两人的心思都全然在那副人像画上，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后，就快速移开了视线。 怜星盯着那抹剪影，心中忽然一热。少顷，她艰难地挪开目光，侧脸出神地望着跳跃的烛火，心随之忽沉忽浮，没了着落。 邀月的目光在画上来来回回逡巡，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脸色越来越冷，简直就像万年冰窟里的坚冰。 怜星回过神，望见她冰冷的神色，骇然一惊。 只听邀月忽然道：「从今日起，你就专心练功。没事的话，不要再去寒星居了。」 「寒星居」正是剑离所住的地方。 怜星面色一变，脸上的血色尽退，忍不住大声说道：「姐姐，难道你竟想囚.禁江公子吗？」 第69页 她这话一出口，邀月「啪」地一声合上书本，冷冷地逼视她，厉声说道：「我救了他，他的命就是我的！」 「但是……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你问过……」怜星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已说不下去。因为她发现邀月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冰冷，黝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残酷无情的光芒，像一柄利剑一样，直直扎在她的心上。她每说一个字，就感觉这柄剑扎得更深一分。直到最后，她感觉她的血都已流干，全身上下都像尸.体一样僵硬…… 邀月一字一句道：「你从小就喜欢和我抢东西。以前，我已警告过你。现在，你总该吸取教训。」她的目光在怜星的左脚和走手流连了一瞬。 七岁那年，邀月和怜星在树上争抢苹果。为了争赢，邀月直接把怜星从树上推了下去。也就是那时候，怜星的走脚和走手落下了终生残疾。 在邀月冰冷的目光下，怜星怔了一瞬，逐渐败下阵来，美丽的脸庞苍白而颓然：「我明白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闭关修炼。」 邀月松了一口气，握住怜星的手，语气稍柔，低声道：「你是我的妹妹，只要你不跟我争，凡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怜星凝注着她，眼里似有泪光，颤声说道：「我只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用残酷和冰冷武装自己，将身边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邀月怔了一瞬，脸色忽然又冷下去，甩开了她的手，厉声道：「出去！」 一时之间，空气沉凝得可怕。 怜星苍白着脸，静立了片刻后，一言不发地掠出了房间。 第83章 密会 月正中央，寒星点点。梅影绰绰，四野寂寂。 花月奴作为众侍女之首，有自己的独立院落，不需要和别人挤。这大大降低了宋子鸽露馅的风险。他的行动也自由了很多。 宋子鸽站在庭院之中，来回踱步，不时四处环望，检查是否有人在暗中窥伺。许久之后，他确定没有人监视，探头去望院中的枯井。 夜色浓黑，枯井宛如狮口大张，黑黢黢的，叫人摸不清情况。 宋子鸽指间一弹，「叮噹」一声，小石子滚落进井底，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井底应该没有陷阱。 宋子鸽遂闪身跳下去，脚尖一点，轻捷地落地。 「噗呲！」宋子鸽划亮火摺子，青黑色的井壁立时显现在眼前。 宋子鸽戴上手套，在井壁上小心摸索。不一会儿，「咯噔」一声，手里的砖块忽然陷落下去。宋子鸽顺势一推，他左边那面井壁突然朝里退去，然后往右边旋转了些许，眼前霍然出现一条窄小的密道。 这应该就是剧情里提到的密道了。 原着里，江枫和花月奴正是在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密道，从这里逃出移花宫的。 隐秘、安全……现在用来做他和「江枫」交换情报的秘密基地，最是合适不过。 宋子鸽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待会儿见了面，该怎么和「江枫」交涉。 但走了又一会儿，还没见到对方的身影，他又开始担忧对方是不是被「囚.禁」了，来不了今天的约会。 邀月下令任何人无令不可靠近「寒星居」，早已传遍全宫。 甚至连怜星都偏偏在这种关头直接闭关修炼……很难说她是不是为了避嫌才故意找藉口躲开的。 宋子鸽想起邀月的变态控制欲，不禁打了个哆嗦，真心实意地为「江枫」担忧起来。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同类，他可不希望「江枫」被这个破游戏困死在移花宫！ 宋子鸽忽然脚步一顿，往后连退两步，眼睛圆睁着望着三尺之外的黑影。他这一身武功乃由邀月亲传，在江湖上也处于高手之列，但刚才他竟未发现这人是何时来的！ 宋子鸽心下一凉，但仍鼓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大声喊道：「阁下是何许人也？请报上名来！」 从前方的黑洞中，走出一个身量颀长、身形瘦削的紫衣人。 宋子鸽惊疑不定地望着，举起火摺子，借微弱的火光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火光朦胧，绯红的丽色爬上柔软的紫袍，恍若晚霞烧云一路蔓延至男人冰冷的脸庞，在幽冷如山涧泉的眼眸投下绮丽的一道光。 宋子鸽大吃一惊，眼前的人模样虽然未变，但与宋子鸽之前所见气质迥然不同。乍一看，竟叫人恍然以为眼前人与「江枫」是双胞胎兄弟。 宋子鸽不禁问道：「你真是江枫？」 剑离微微颔首。 宋子鸽犹觉如在云端：「那你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 「装的。」剑离言简意赅地回道。 宋子鸽悚然道：「难道你没有武功也是装……」宋子鸽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只因感觉到眼前人忽向他投注来森冷的一瞥。 宋子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讷讷笑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啊……」原来大佬手里有遮掩武功的道具……艹……失策了……现在打也打不过…… 宋子鸽忽而后悔起来，为什么冒然孤身一人就跑过来。老乡见老乡，不一定泪眼两汪汪歪！还可能是专往死里坑歪！ 宋子鸽只恨自己又犯了以貌取人的老毛病，以为老乡是个好说话的温柔boy~~鬼知道他私底下竟然是这么高冷的啊！一看这寒气逼人的架势，就知道在游戏里肯定没少砍人练级啊！ 第70页 但是既然他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宋子鸽「呵呵」干笑两声，拿出蓝星人第一次见面的标准问候：「大佬你好啊，我叫『宋子鸽』，平时朋友都叫我『鸽子』。」说着，他向剑离伸出右手。 剑离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一瞬。 明明只是短暂的一瞬，宋子鸽却觉得像过了一个纪元那么漫长。 「剑离。」剑离道。 两只手一触即分。 宋子鸽收回手后，才惊觉手心竟然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宋子鸽开门见山道：「因为游戏系统的未知错误，我进了这个副本之后，才发现退不出去了。大佬，你能退出去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离的疏冷实在太过明显，宋子鸽并没有直唿剑离的名字，而是用「大佬」这种半开玩笑的敬称来代替。 剑离沉默地摇了摇头。 宋子鸽发自内心地哀嘆了一口气，转瞬，不由又庆幸起来，大佬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那么他好歹也不算孤军作战，至少有个伴了。 宋子鸽又问道：「除了我，你有没有见到过其它的玩家？」 剑离又摇了一下头，忽然反问道：「除了我，你有没有见过其他玩家？」 宋子鸽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啊。我来了这么久，就见过你一个。要不是见到老乡太激动，我也不至于马上跑过来见你。」 剑离顺势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一问一答中，两人逐渐熟稔起来。宋子鸽的胆子逐渐大了，说起话来也不像之前那么气虚：「我在游戏里都待了快一年了。要不是碰到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希望从移花宫出去。」 剑离道：「这条密道连通外界，你从这里就可以直接出去。莫非其中还有什么机关？」 宋子鸽道：「密道的出口那里用了奇门遁甲之术，非内行人不可破。我以前悄悄去探过一次，结果被绕得晕头转向，差点死在里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去试了。」 剑离明白了，宋子鸽原来是在等江枫这个剧情人物上线，帮他解开密道机关。 宋子鸽继续问道：「大佬，你抽到了江枫的人物角色卡，肯定也继承了他的技能吧？」 剑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宋子鸽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剑离的心思却还在想宋子鸽刚刚说的「一年」。按照他的说法，在这么长时间不能退出游戏的情况下，依然能维持生命体徵，难道宋子鸽是身穿？ 剑离扫了一眼宋子鸽，好奇地问道：「我是职业玩家。你呢？在那个世界……现实世界里，你是干什么的？」 「职业玩家！难怪大佬你那么厉害！」宋子鸽毫无防备地说道，「至于我……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大学生啦。」 剑离「噢」了一声，忽然问道：「恕我冒昧，虽然你外表是女的，但是我总感觉你的行为举止很像男的？」 宋子鸽登时脸色爆红，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用女号的。都怪这个破系统，随机分派人物卡，而且还不可以中途退出。要不然，我肯定重新抽卡了……」 剑离目光一沉，原来玩家只是精神体投射到游戏世界吗？那么他们的□□是怎么维持生命体徵的？ 第84章 论神存在的可能性 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这个真相完全在剑离的知识盲区。 剑离的思维一下子陷入死胡同。 直接开口问宋子鸽？不行。 这个问题对玩家来说就是常识。只要剑离一开口，就算宋子鸽再迟钝，也会意识到剑离的玩家身份是假的。 剑离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转而向宋子鸽问起另外一个他非常感兴趣的问题：「我的伪装哪里有破绽，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江枫』的？」 宋子鸽装傻道：「哈？不是你先拿李白的诗来试探我吗？」 说起这个来，剑离当时也只是觉得花月奴的行为有些许怪异之处，不仅偏离了照顾他养病、日久生情的剧情设定，直到在水牢里才见上第一面。 而且花月奴日常生活之中总有种男性气质的违和感。最明显的就是，面对命定情缘「江枫」，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恶寒。 剑离虽然起了疑心，但仍然不能肯定花月奴一定有问题，所以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从其他玩家那里听来的话诈她。 没想到还真诈出一条大鱼来。 剑离冷冷道：「我拿诗试探你的时候，你那反应可不像惊讶的样子。只有一种解释——你早就清楚我的身份。」 宋子鸽面色微变，眼神飘忽。 剑离用看似笃定的口吻逼问道：「你用的是什么道具？」 宋子鸽的瞳孔紧缩了一瞬，随即小声嘟啷道：「大佬，我的底裤都要被你扒光了。但是我对你，还啥都不知道呢？」 剑离道：「你想问什么？」 宋子鸽不禁愣了一瞬，然后狂喜道：「大佬，你是不是有遮掩武功的特殊道具。」 剑离主动「坦白」道：「嗯，是的。」 宋子鸽道：「什么等级的？连邀月、怜星这样的大boss也看不出吗？」 剑离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sss级。道具名字是『神遮』。」 第71页 「sss级！那可是史诗级道具！我现在都还没碰见有人抽到过这种卡。」宋子鸽不由惊叫了一句，期待地问道：「那你的武功和邀月、怜星比，谁更厉害？」他目光灼灼，好似只要剑离点头，下一秒他就会马上拉着剑离冲出移花宫去。 在宋子鸽灼热的目光下，剑离平静地……摇了摇头：「在这个世界，邀月怜星的武功是天花板设定。」 宋子鸽失望地嘆了一口气。 剑离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不等宋子鸽开口，他马上补充道：「现实生活里的事情除外。」 宋子鸽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撇了一下嘴：「好吧。」 他随即又问了一些剑离的游戏经歷，剑离按着自己的经歷「艺术加工」了一下。等他说到先杀阿飞、后杀林仙儿的桥段时，宋子鸽不禁拍手叫绝：「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剑离道：「不错。只要不超出角色人设，其实玩家对剧情的自由探索度非常高。」 宋子鸽不禁点点头，忽然眸光一亮：「那也是说我不一定非得走『怀孕』剧情，也能完成任务了？」 剑离道：「我的任务是维持原剧情。你的任务是什么？」 宋子鸽沮丧地道：「我选的江湖豪侠养成路线。没想到穿成江月奴，天天呆在移花宫，直接就卡在『初入江湖』第一关了。」 剑离不禁说道：「先把任务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赶紧从这个游戏里出去，不然在这里呆久了，我们在现实里的身体怎么办？」 宋子鸽轻松地道：「没关系的啦***********（这里一年，也就相当于现实里一个小时）。不着急，我们时间还有很多。」 剑离目光一沉，明明宋子鸽在说话，为什么他没有听到声音？「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宋子鸽又重复一遍：「**********」 剑离盯着对方不断开合的嘴唇，如坠冰窖，遍体通寒。果然，一涉及到游戏世界本源的真相，就会自动屏蔽么？ 难怪即使npc的智能化程度这么高，游戏制作方也从来不担心玩家和npc互通消息。 剑离垂下睫羽，深黑的眼瞳笼上一层阴翳。 他忽地想起第一个世界里，「陆小凤」最后杀他时说的那句话「神主保佑」。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在背后操控一切么？ 冥冥之中的一切「註定」，凡人称之为「命运」，竟不过只是神的随手一笔？ 天命垂青的主角，也不过只是神于茫茫信徒中的惊鸿一瞥？ 虚拟世界的缔造者——神，究竟在哪里呢？ 无处不在的神，此刻是否端坐在云端，漫不经心地睥睨着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追寻、他的靠近？ 剑离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么，他现在想把「神」打碎、踩在脚底下碾磨，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神也知道吗？ 第85章 我有出去的办法 剑离忽然问道：「你说，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近乎自言自语的嘆息。 宋子鸽听到后，一脸滑稽的表情：「神？你说的是传说中的造物主吗？会飞、懂法术、能实现信徒心愿的那种神吗？」 剑离默然不语，只是淡淡瞧着他。 「那都是以前科技发展低下，人类对天地万物认识不透彻下的精神产物，没想到你竟然还会信这种虚妄的东西。」宋子鸽失笑，摇头道：「早在唯物主义时期，就已经宣告：神是不可能存在的。」 剑离目光深处闪动一瞬，墨黑的眼瞳似漩涡深深：「把人的精神与□□分离，将精神投入到游戏之中，并能随时抽离。发明这么玄妙的技术的人，难道不是神一样的存在吗？」 宋子鸽一脸兴奋地道：「洛神就是这样的存在呀……（****************）」 宋子鸽的回答又触动了世界核心法则，被游戏机制屏蔽了。 但是，这又恰恰印证了剑离的猜想。 命运不过是聪明人操纵的谎言。 剑离嘴角微微上扬，绽开一抹幽暗的笑意，似千年钟乳石涧滴下的冰露。 宋子鸽心底忽而一凉，不等他细想，又听到剑离重新问回原来那个问题：「你的道具是什么？」 说起这个，宋子鸽轻嘆了一口气：「我抽到的是『审判之眼』，官方没有说明具体功能，等级不明。根据我的摸索，这个道具的作用大概是能识别阵营身份之类的信息。没啥攻击力，连防御力都没有，感觉挺鸡肋的。」 剑离目光微亮：「你用『审判之眼』看邀月怜星，看到的是什么？」 宋子鸽答道：「反派阵营，武学技能是移花接玉。」 剑离又问道：「你看晓琳呢？能看出什么？」晓琳就是照顾剑离的那个侍女。 宋子鸽不假思索地答道：「路人甲。」 根据宋子鸽的描述，可以推测「审判之眼」把人分为剧情npc和玩家两类，阵营分为主角、反派、路人甲。 剑离忽然道：「你看我呢？」 宋子鸽迟疑了一瞬，目光不定道：「看不出来。你的道具『神遮』等级应该比我高，所以我看到的信息都是乱码。」 「神遮」是剑离瞎编乱造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因为穿越，剑离的身份不在游戏系统识别范围之内，所以宋子鸽的「审判之眼」对他无效。 第72页 换句话说，「审判之眼」不能识别的人，要么就是和剑离一样的穿越者，要么就是那个所谓的「神」。 「审判之眼」，剑离志在必得。 一番交谈后，剑离基本已经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的目光凝注在宋子鸽身上，微不可察地发了一会儿呆：这个人，怎么办呢？ 宋子鸽似乎对剑离仍有忌惮，站在离剑离两尺远的地方，手藏在宽大飘逸的长袖里。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宋子鸽也不是个纯傻白甜。玉石俱焚式的强抢是下下策。 剑离思绪迴转，缓声道：「我有办法送你离开这个游戏。」 宋子鸽登时喜形于色，连声问道：「当真？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道具，可以随意停滞时间一次。」 「太好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先停滞时间，退出游戏。然后在和*****（游戏管理员）确认游戏功能正常后，再进入游戏里面！」 剑离看着他，默声无语。 空气之中出现了短暂的一瞬寂静。 宋子鸽激动的心情回落，面上的喜色略收，转而浮现几分忐忑：「难道道具使用有限制条件？」 剑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宋子鸽的心宛如被一根绳子牵悬在半空，紧张地问道：「人数限制还是地点时间限制？」 剑离深深望他一眼，语调平静如水：「道具有人数限制，只能送一个人离开。」 宋子鸽霎时顿住，脑海中闪过片刻空白，七魂散了三魂，失落地心想道：名额只有一个。人家凭什么就给他呢？ 周遭寂静，夜凉如霜。 剑离静静地望着宋子鸽，目光从对方木立的身影流过，片刻后，眉梢微拢，低声道：「我可以把这个机会给你，只不过……」话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似在等待什么。 宋子鸽心中澄明，剑离是在等他表态呢。 宋子鸽急切问道：「只不过什么？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出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答应你。」 剑离的视线在对方焦急的面容上逡巡，他嘴角微勾，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要的东西，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剑离浅笑的时候，那股刺骨的冰冷融化在温和的春风里，两人之间的疏离隔阂都转淡了。 宋子鸽揪起的心稍稍松开些许，从纷杂的心绪中拨云见日，抬眼望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剑离轻笑了一声，利落干脆道：「审判之眼。」 「只是这个？」宋子鸽惊疑道。这玩意儿进不能攻、退不能防，只能看看游戏人物的各项属性。虽然有句老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就算能看到对方的弱点又怎么样呢？没有高强的武功，看到也攻击不了。 顶多能在被打的时候，念叨一句「阁下打我这招用的是『流风回雪剑』」之外，别无用处。在武侠世界里，力量才是王道。「审判之眼」这种辅助型的道具只是锦上添花。 用出去的机会来换「审判之眼」，未免太过奢侈…… 宋子鸽愣愣神，惊疑不定。 第86章 交换 像是知道宋子鸽在想什么似的，剑离微微一笑道：「我还有其它办法能出去。」 潜台词就是：我还有其它道具，所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也无妨。 宋子鸽瞭然对方的未尽之意，目光凝注在剑离气定神闲的身影上顿了两秒，一直飘摇的心绪终于落定。 「我答应你。但是我要先看看你说的那个道具。」宋子鸽说道。 无论吹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但是「道具」是实实在在，做不了假的。 有「审判之眼」在身，他能看穿道具的基本属性，所以毫不担心剑离随便拿个道具煳弄他。 剑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以物易物，先看看货，这要求本来并不过分。但问题是，他手里没货，全靠一张嘴在瞎编。 要露馅了吗？ 剑离心中划过万千思虑，但是面容上却越发淡定，毫不迴避地直视着宋子鸽的眼睛，应承道：「理当如此。」 宋子鸽见他应得干脆利落，顿时疑心大消，放声大笑道：「你念道具的名字，把它从背包里拿出来。我用『审判之眼』看一眼，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剑离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宋子鸽道：「难道你的道具比『审判之眼』等级还高？」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用「审判之眼」也看不透道具属性。 剑离雪白的面孔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高冷地闭上了嘴。 宋子鸽蹙眉：「那怎么办？难道……非得换完东西之后才能验货？」他思考了一下这种方案，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剑离用袖子笼住手，语气微凉：「何必如此麻烦。」 宋子鸽抬眼看他。 剑离指腹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匕首，眼睑微阖，凉声说道：「我们同时开放个人背包，在神海中完成交易。如何？」 宋子鸽心道：神海是精神体寄居之处，也是玩家最重要、最脆弱的地方。 游戏中，玩家的肉身受损还可以恢復，但是神海一旦受损，会导致现实世界的肉身都出现不可逆转的神经损伤。 严重者，甚至会直接出现脑死亡。 第73页 在双方的神海里开展交易，很危险。 但是彼此都有所忌惮，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宋子鸽的心思几度迴转，终于下定决心道：「好。」 剑离垂眼凝视他，墨黑的眼底滑过一丝冷意，淡淡道：「那就开始吧。」 两人双手相握，同时闭眼。 遥远的星空中，两条细细的乳白色通路交汇连接。 霎那间，剑离陷入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境地。 四野黑沉，唯独头顶上的星空灿烂耀眼，无数萤火虫似的光点幽幽漂浮，构成壮丽波澜的星海…… 剑离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怪异的熟悉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记忆恍若被一层薄纱笼住，他隔纱努力分辨，真相却依然只留下朦朦胧胧的侧影。 沉默中，宋子鸽的精神化身已然悄声出现。白t短裤，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栗色微卷短髮，看起来绵软文弱，毫无攻击性。 不知为何，剑离心中竟忽然闪过一丝失望，原来现实世界的人就是这样的。 宋子鸽见剑离孑然而立、冷气逼人的模样，心中咯噔一怔，踌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的道具呢？」 剑离拿出自己的剑。神海里出现的是他原本的模样，「照水」剑自然也跟现形。 宋子鸽用「审判之眼」定睛看去。 【道具：******（不明）】 【等级：****（不明）】 【功能：******（不明）】 剑离观他神情无异，便知自己赌对了。 「照水」剑是跟着他一起的，不是此间之物，自然也不会被「审判之眼」感应到。 剑离嘴角微勾，说道：「如此该放心了吧。」 宋子鸽应道：「自然，自然……」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自己和「审判之眼」的归属绑定。 只见他周身忽然泛起一圈耀眼的亮光，两秒之后，马上湮灭。 随即，一张卡片浮现而出，悬空停在宋子鸽的身前。 「这就是『审判之眼』，给你。」宋子鸽用意识将卡片推到剑离身前。 卡片背后密布精美的曼陀罗黑色花纹，正面印着一只金色眼睛，瞳孔怒张，仿佛那暴烈如火的力量随时都会膨胀喷薄而出。 剑离注视着眼前这只奇异的「眼睛」，心跳几乎停滞一瞬。 在这片刻的寂静中，世界都似乎变得浅淡而渺远。 剑离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住卡片。 薄薄的一张纸，却瞬间填满了他的欲壑。 剑离把卡片贴在额心。一阵耀眼的白光忽然爆发，以卡片为中心，裹挟住他整个身体，向四周扩散。 剑离曝光在明亮耀眼的光晕之下，头脑停宕了片刻，失去对周遭的感知。 周身恍若泡在冰天雪地里，只有眼睛那处的灼热感却愈发鲜明，仿若火山爆发瞬间喷发的岩浆，用不可思议的高温、挟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一切鲜活的生命。 突如其来的疼痛席捲过后，灵魂似乎都变得空荡飘零。 剑离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睁开眼，向宋子鸽望去。 第87章 穿越 耀眼的白光下，对方的面容沦为浅淡模煳的背景。只有他头顶上几排血红的大字却越发醒目。 ［姓名：宋子鸽。］ ［性别：男。］ ［身份：玩家。］ ［阵营：正派。］ ［技能：移花宫内功心法x1。］ 剑离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无用的信息，目光最终定在最后一排字上，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剩余存活时间：不足105天］。 几乎是下一秒，［不足105天］瞬间变成了［不足一天］，快得让人几乎怀疑刚才看到的「105」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秒钟，有时候很短，短到一个唿吸，有时候很长，长到一条生命的消亡。 宋子鸽愕然看着没入自己胸膛的剑，脑中煞白一片。 剑离静静地等着，看着那个瘦长的「1」随唿吸的终止跳到终章的「0」。 宋子鸽的身影霎时化作点点白光，像流星般滑向天际。 剑离追随着那道白光的痕迹，不停地往前走。 沥青近黑的苍穹，星星点点的白光汇成一条银河，以某种奇妙的节奏不停闪烁…… 银河中间，无数玫瑰似的红色光点像冰雕似的矗立在那儿，凝筑成一条缎带似的道路滚滚向前，延伸至神秘的远方…… 远方…… 剑离运转所有的精神力，汇聚到「审判之眼」上，怔怔地凝视着远方。 随即，金色的细线疾速穿梭，铺满他的整个眼帘。金丝纵横，将世界分为一个个方正的小格子。每个小网格里都在播放不同的画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川流不息的机械飞船、跨万里的通讯、四肢被改造机械覆盖的人…… 他曾经在梦里看到过这些场景，却始终只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如今透过「审判之眼」，这些谜语终于从他的梦里走出，清晰地在他的眼前揭晓。 原来这就是玩家口中的现实生活。 剑离一步一步朝着那些画面走去，脚步沉重，如蜗牛驮壳缓行。 多年白日梦一朝成真，心中未尝不欣悦欢喜，但真至此刻，他竟发现心底犹疑居多…… 距离越近，便看得越发分明。这些画面虽然纷杂，但都是围绕着那条红色光点的「河流」。 第74页 想来，这条「河流」就是所有数据交汇融通之处了。 剑离沿「河」望去，但见繁「星」点点，如梦似幻。冰冷的数据流动不息，不舍昼夜。 他几世的轮迴就这样在寂静的流水中淌过去了。 剑离站在繁「星」之外，伫立良久。明明灭灭的光影之下，他长身玉立，宛如一尊雕像永久地凝固在光流河畔，幽暗不明。 蓦地，剑离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庞大的数据流河中。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有异常入侵系统！请求开启小世界重置模式！］ 阿瑞斯佳岛，「瑞星」游戏公司研发基地。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人心惶惶。 「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有排查出异常？」ceo杰瑞米眉头紧皱，深蓝色的义瞳像蛇一样冰冷地盯着部门负责人。 部门负责人擦了下冷汗，颤声道：「已经初步排查出来了。问题出在《绝代双骄》这个副本。有npc角色误入系统资料库，所以才触发了一级警报。」 他简单说了一下，然后给旁边的部门小组长使了一个眼色。 小组长非常机灵地接着说道：「您放心。我们已经按照预案开启重置模式。只要五分钟，所有npc就会回到剧情开端，解除警报。」 数据流「河」中，无风，无声，无水，只是灵魂不断下坠，被无数的空间裂缝暴力撕扯，让人痛不欲生。 源源不断的红色光点夹杂着陌生画面，从剑离面前流过。 剑离的目光从其上掠过，在看到一款印着他模样的游戏面板时陡然停驻，朝那道空间裂缝中陡然钻去。 无数光影如蛹虫往后掠去，昏蓝的隧道终于到了尽头。剑离只觉头脑陡然一清，胸中闷气尽去，定睛一看，果然眼前事物已倏然不同。 冰冷炫目的金属面板、埋首静坐的人群、安静冰冷的智能机械…… 显然，他已至异世——玩家口中的现实世界。 五分钟后。 剑离绕到小组长的面前，在场的人却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 ［特级警报！小世界重置失败！重置失败！请全体注意！］ ［异常已入侵系统！请速速处理！］ 小组长听着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警报声，脸色越来越白。 杰瑞米的眼神也越来越冷，目光扫视两人，最后怒极反笑：「最后给你们五分钟，动脑子好好想想再说话。」 红外线锁「滴答」一声开启，一个红髮金瞳的男人从升降台上走下来，面色冷酷，径直朝杰瑞米鞠了一躬：「boss。」 旁边的两人瞳孔一缩，只因这人的手表面肌肉竟然呈现出青色的钢铁质感。这是经过改造的特能义肢——青鸟一号。 随着科技发展，人们越来越不满自身脆弱的身体，希望通过科技将肉身淬鍊得更加强大，最终实现「长生逍遥」。 装载特能义肢就是其中最普遍的手段之一。 特能义肢，顾名思义，就是具有特异功能的替代肢体武器。像杰瑞米的蓝色义眼就能通过扫描实现范围内生物体的生理指标，实现对目标的测谎、情绪分析、行动预测等功能。 红髮男的「青鸟一号」则是典型的攻击武器，十米范围内，能够随时发射出高强度的原子攻击，直接把人轰成渣渣。近战中，简直所向披靡。 这些特能义肢虽然好用，但是因为造价昂贵、维修成本太高，所以只在上层小范围盛行，社会整体普及率并不高。像宋子鸽这样的普通家庭，就用不起特能义肢，属于被科技抛弃的「原始人」。 杰瑞米微微一笑：「没用的人，公司就只能安排提前退休了。」恐怕「提前退休」是假，「提前狗带」才是真。 熬鹰训狗的把戏，无非就是萝蔔、大棒换着用。不管世界怎么变，这些把戏还是那么经典老旧。 剑离观察了一会儿他们的义肢。趁着在场的人都看不见他，又在屋内随意地四处走动：360度监控全公司的巨大显示屏，发着幽幽蓝光的电子金鱼…… 这些玩意儿虽然新奇，但实际用处并不大。 剑离兴致寥寥地踱到落地窗前，心下轰然一震，为眼前之景骤然失语。 正中午的时候，天穹却黑沉惨澹无比。星元代的蓝星，已经彻底丧失日光，物理上昼夜不分。 唯一的光，是神赐予的蓝光。 站在199层大楼最顶层，清晰地看见城市最中央，三河五地交汇之处，一座巨大的男性雕像拔地而起，托一轮蓝日，俯视众生，似与天齐。 第88章 予你一个心愿 那是谁？ 新世界的神，主宰了他几世轮迴的人，到底是谁？ 剑离的脸贴在冰冷的透明玻璃上，灼热地盯着那尊巨大的雕像。 【叮——叮——叮——】 【系统已上线。】久违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系统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出现是为什么而来？ 时至今日，剑离已经懒得和一个人工智慧绕圈子，干脆了当地直接问系统道【说吧，你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剑离的思绪飘忽了一瞬。系统却好像完全没听他在问什么，只机械地念着已经设定好的台词。 他是游戏世界里的npc，系统又何尝不是现实世界里的npc。 这样想来，他们竟然还算是同类。 第75页 剑离的思绪又马上被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拉回来。 【恭喜宿主另闢蹊径，达成隐藏成就：觉醒之王。您已觉醒自我意识，成功摆脱剧情束缚。】 【恭喜宿主获得通关成就：世界之门。您已推开真实世界的大门，欢迎来到蓝星！】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审判之眼。该技能能够看穿一切虚妄。】 剑离眼眸微阖，鸦黑的睫羽如蝶颤动一瞬。 他已经完全偏离了剧情走向，与剧情相悖。系统竟然只字不提惩罚，反而承认了他掠夺过来的技能。 【恭喜宿主获得终极宝藏：一个愿望。註：规则内，宿主许下的愿望将会实现，包括为宿主塑造肉身。但是如果宿主太过贪心，许下的愿望违反规则，那么你将会被规则之力碾碎。】 剑离现在还只是精神力凝聚而形成的魂体，要想完全融入现实世界，那么就必须要再找一具肉身。 系统给的奖励，完全踩在他的需求点上。这不是巧合，而是「主神」的安排。 「神」在诱导他。 剑离凝视着远方那尊因巨大而过分清晰的雕像，轻轻笑了。 【我要见「秦洛川」。】名字出口的剎那间，空间静得可怕，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牢牢禁锢住。 【宿主，你只有一次机会。】 【神稳坐高台，俯视众生，遥不可及。】剑离冷肃的面容渐渐轻柔下去，更添几分迷离梦幻之感。【自从我重生轮迴以来，就一直想见他。这是我毕生夙愿，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怎么可能却步。】 【你竟然知道主神的身份？】 【新世界里，人人供他为神。这并不难猜。】游戏世界里的玩家会说「洛神保佑」，现实世界里处处都是他的标记……雕像、歷史教科书、全息联网…… 将众生意志控制于鼓掌之间，真是相当贪心的神…… 【你既然已经知道主神的身份，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他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 【他的肉身或许已经消亡，但他的意志永不熄灭。】 空气本无形，此时竟化为最致命的刃。无处不在。躲无可躲。 剑离却视而不见，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坦然接受了未知的命运。 分分秒秒中，窒息在沉默中放大、显得越发骇人。 命运给出了裁定，剑离终于听到回音。 【你的愿望符合规则。恭喜你，大胆的赌徒，你将获得尊贵的主神的召见。】 这一瞬，剑离的心勐然跳动，烈如火烧。 剑离按照系统的指引，飘到瑞星公司的地下室。 很难想像，人来人往的办公楼底下竟然是藏着一座巨大的古老宫殿。 成千上万的透明瓶子整齐地陈列着，垒成不可逾越的巨墙。每个瓶子上都贴着一个名字，瓶子里面都装着一团白色的光圈。 无数的蓝光汇聚在一起，房间里虽然没有一丝灯光却明亮如昼，永无黑暗。 【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的精神体。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人的灵魂。】 【没想到「他」还有收藏灵魂的恶趣味。】剑离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系统奉若神明的秦洛川。 剑离这话略显轻佻。在系统的眼里，已经是对「主神」的大不敬。 如果放在以前，它早就对宿主直接用惩罚模式了，比如像剑离之前经歷的「头痛欲裂」就是系统精神折磨的手段之一。 但是现在剑离是主神挑中的人。 按照主神那样的古怪脾气，如果它先在剑离身上留下痕迹，主神绝对会不高兴。 主神不高兴的后果，系统是万万不能承受的。 系统傲慢地解释道【主神怎么可能看上这些普通的精神体。这些瓶子里的精神体，都是这些人求着主神收留的。】 看剑离不以为然的模样，系统冷冰冰地详细讲述了里面的缘由。 原来，随着科技进步，人类对□□短暂的寿命也越来越不满，致力于寻求长生之道。只是囿于□□本身的限制，基因改造也只能淬鍊□□强度，但是不能延年益寿。 直到秦洛川发明了全息技术，「长生之术」才有了新的突破口。 经过反覆实验，只要在人将死之时，把精神体从□□中剥离出来，以特殊手段妥善保存，就能使得人的精神体继续存活下去。 在全世界的联合支持下，秦洛川主持打造了巨大的全息世界，并正式投入使用。只要居民能定期交钱，就能将家属或者指定人的精神体投入全息世界中。 在全息世界里，人除了不会变老之外，与现实世界里的生活没有任何其它区别。 可以说，全息世界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天堂」。所以，只要能交得起钱，很多人都会选择死后进入全息世界里「再生」。 第89章 开胃菜 经过多年发展，全息世界几乎变成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第二世界。 【前面没有路了，现在怎么办】窄道忽而宽阔，进入一处圆形房间。 【已经到了，停下来。】系统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剑离顿住步伐，环顾四周，只见房间内密布着透明玻璃瓶子，数量比外面看到的要少些。但是这些瓶子里的蓝色光芒比剑离在入口处见到的要强得多。 第76页 看来这些精神体是以这个房间为中心，按从强到弱的顺序摆放的。越是精纯强大的灵魂，就越靠近宫殿中心。 剑离目光微沉，继续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正中央坐落着一座机械操作台，表面诡秘的纹路在幽幽蓝光下清晰可见。整个操作台的大小宽度刚好够一个人躺卧，像停放尸体的棺材似的。 【下一步怎么做】 【你躺到中央那张操作台上面去，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主神的召唤。】 剑离「飘」到操作台上躺下。原本虚化的精神体竟好似凝实了一般，当真被操作台承托住。冰凉的触感刺进肌肤。剑离仰头，蓝光洒在他苍白平静的脸上，显得极凉薄冰冷。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 与此同时，杰瑞米带着数十个红髮金瞳的男人齐齐出现在入口处。 ………… 一轮血月当空，笼罩着整个世界。密密麻麻的建筑群拥簇着一座宫殿，无声地伫立在黑暗中，像是沉默的护卫者。 「神」不喜光，便无光。 全息世界里，竟然是没有太阳的死寂之地。 ——只有永恆的血月。 原来，全息世界不是死者的天堂，只是「神」的游乐场。 系统异常沉默，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剑离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斩断了系统和他的连接。 剑离仰头望着中央那座高耸的堂皇宫殿，目光沉沉，低声呢喃着那个名字：「秦洛川……」 夜似浓墨，风如疾刀。 剑离走在冷风中，坚定地朝着目标宫殿一步步前进。 唯有杀死秦洛川，他才能真正地主宰自己的命运。 随着剑离逼近宫殿，一道道身影忽然从四周的黑暗中走出，如潮水般向剑离涌去，将他包围。 这些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长袍笼罩，脸部苍白，除了猩红的双目在黑暗中各位醒目，身体其它部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中，仿佛处处都是敌人，四面楚歌。 剑离顿住步伐，仰头望向宫殿。那轮血月正悬在宫殿的上方，宛如「神」的眼睛高高在上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猩红的眼睛们一步步朝剑离逼近，然后忽然集体顿住。 剑离目光扫视一圈，微微一笑，突然朗声喝道：「我受到召唤前来，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话音刚落，一个红衣人从密密麻麻的「眼睛」中走出来，低垂着头，脸部被兜帽挡住了，看不清楚长相，只听他淡淡道：「主神已经听到你的心声，特派我来迎接你。只是在面见主神之前，你必须先通过试验。」 剑离心念一动，剑出鞘，平静地道：「想必你也是试验的其中一员，那就先用你做开胃菜吧。」 蝼蚁而已，胆敢大放厥词！红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手挥了一下。 忽然之间，「红眼睛」们光芒大盛，像饿狼一样扑过来。 剑离只是淡淡一笑，纤长的手指握紧剑柄，身影疾速闪动。 剑光划过，黑衣人如同蒲草一样倒下。「剑气所过之处，流血漂橹。 第90章 九十九楼 红衣人一惊，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的剑竟然能压制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离没有理睬他，只是将速度调动得更快！ 一道肉眼已不可分辨地残影迅速划到红衣人面前。仓促之下，红衣人急急后撤，并拉出旁边的一个黑衣人挡下剑招。 「砰！」地一声，黑衣人头颅瞬间飞出去砸落到地，不到三秒，头颅立马就化成白烟凭空蒸发掉了。 如果不是地上还残留着血迹和四肢，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志怪话本里的妖魔传说。 红衣人大声冷喝道：「本尊是主神派来的迎使，你竟然敢对本尊动手就不怕主神降下惩戒吗？」 剑离侧身而立，纤长的手指在剑嵴处屈指轻轻一弹，眼底的轻蔑便从秋泓一样的剑光里反射出来：「迎使我现在看见的不过只有一条守关狗而已，想杀便杀了。」 红衣人气得浑身直抖，咬牙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这条小命有没有你这张嘴硬！」 剑离不为所动，冷漠回击：「狗嘴吐不出好话。就这修养还是迎使呢？也不怕丢了你家主子的脸。」 红衣人手霍然一抬，掀开兜帽，露出血红的像蛇一样的竖瞳，裸露的皮肤比黑衣人更苍白僵冷，像是一个万年没有见过太阳的僵粽子。说话的时候，嘴巴开合间，露出一个大大的黑洞。 这鬼玩意竟然没有舌头！ 噁心死了！还是早点滚蛋吧！剑离手一挥，持剑朝红衣人头颅砍去。 红衣人腹部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嘶鸣。无数的「红眼睛」也忽然仰天齐啸，其声震天动地。 随即，「红眼睛」们被指挥着变幻阵型，像盾牌一样挡在红衣人的面前，阻止剑离的攻击。 一个个头颅骨碌碌坠地，鲜血四溅，四肢飞舞。「盾牌」被剑离暴力地撕开一条口子，但是不到三秒，又马上被新的「红眼睛」补上位置。 红衣人像只老鼠在后面一样躲来躲去，把剑离噁心得够呛！ 「枉你自称尊者，其实不过就是一只躲在同伴尸体背后的无能鼠辈。」剑离冷讽道。 「别想对我用激将法。不管什么法子，只要有用就行。你就等着被耗死吧。」红衣人不为所动。 第77页 「刺啦！」剑离凌空一剑，竟将红衣人面前的黑衣人对半噼开。 他气沖斗牛，剑疾至红衣人面前。 这人的剑气竟能硬穿黑衣人的身体！那可是用雷射炮都炸不死的！红衣人这才一呆，心恍若漏了半拍，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袖中忽然划出一柄短剑，挡在喉咙前。 「铿锵！」两剑相击，火花一闪而过。 双目对峙，一触即分。 剑光凉如冰，衣角翻飞在空中展动如鹰翼，搏击长空。 猩红的眼睛们如灯盏在黑暗中次第熄灭，只留下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面对剑离锐利得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红衣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嘴唇颤抖：「你的剑……你的剑竟然有主神的气息……为什么……」他语无伦次，仿佛心神受到了极大冲击。 剑离持剑迎风而立，仰望着中央那座巍峨宫殿，低声呢喃道：「我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无论你是谁，想威胁主神，都是不自量力！」红衣人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话音刚落，他的身影立马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夜幕中。原来，刚才剑离的剑气竟硬生生穿破了两个黑衣人的阻隔，刺中了红衣人。 剑离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朝前方的宫殿走去。 过去的，都已被抛于身后。 唯有黑暗深深如许。 ……………… 穿过雕樑画栋、重重大门、不绝如缕的黑衣、红衣僕从，剑离终究站在了真相的面前。 高楼百尺飞云端，星辰在上手可摘。 九十九楼——九十九重天外天。 剑离毫不犹豫地踏步而入。轰然一声，大门戛然关上。 与室外一路以来所见的浮华豪奢不同，室内空旷简洁无比，毫无修饰。 只是整个房间充盈着耀目的红色光团，显得格外妖异鬼魅。 剑离微微眯眼，用手稍稍遮蔽刺眼的光线，依稀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直立在光源最盛之处，留下挺拔修长的背影。 「当年兴之所致，在规则里留下一丝漏洞。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觉醒自我意识，找到这里来。」白衣男子发出一声喟嘆。他转过身，英俊的五官完美得恰到好处，宛如神造。双目瑰丽幽红，左手中悬控着一团狰狞的红光不断跳跃，与他平静的面庞形成极致的反差。 第91章 极致对决 眼前的白衣男子就是秦洛川——操纵他命运的罪魁祸首。 剑离一眼就认定了白衣男人的身份，仿佛冥冥之中他们之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联繫。 剑离轻轻一笑，竟与秦洛川有些相似：「我该感谢你分了一缕精神力放在我身上，标记了我的存在。又定下我作为反派众叛亲离的命运，逼迫我看清我爱的父亲只是被操纵、没有自主意识的npc，我爱的女人只是刻意接近、随时背叛的玩家，促使我觉醒了自我意识，从牢笼里挣脱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 秦洛川一双眸子暗红如血，深沉如渊，淡淡地瞥了剑离一眼，语气颇为玩味：「囚徒之困、不断挣扎，以为得到解脱但是马上又陷入更深的绝望。沉浸在绝望的底部，又不甘心地爬起来……」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剑离，十分神经质地微微笑道：「我活了这么久，生活早已像死水一样波澜不惊。但每次看见你从死亡里重生的时候，我才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剑离，我一直在注视着你，等着你走到我面前，就像现在这样……」 秦洛川双臂展开，精緻繁复的袖衫如双翼蔽空，一个表示欢迎的姿势却带来极致的压迫感，掷地有声的言语在空间中迴响：「在这个世界上，我制作过成千上万的npc。但是你始终是最特别的一个。我给你打上我的烙印，我给你最锋利的剑，我给你最极致的天赋。我给你最完美的外表。我给你最坚韧的心性。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剑离，无可否认，是我的偏爱成就了你！」 剑离面无表情，一双星目寒湛如秋。手中一柄长剑冷光烁烁，蓄势待发：「偏爱！呵……你所谓的偏爱就是让我举世皆敌。玩家都以背叛杀死我作为最终目标，像『陆小凤』这样的剧情维护者』把我视作异端，让我没有容身之处。」 「你所谓的偏爱，就是让我生而残缺，失去男人的尊严，剥夺我与生俱来的权利。」 「你所谓的偏爱，就是予我天赋又设置世界武力屏障，让我登顶山巅不得下、不得上、生生磋磨。」 「你所谓的偏爱，就是设定好一出既定悲剧，以我的悲喜为养分，玩味我的命运颠簸。」 剑离说到此处，忽而冷冷一笑，万千讽意便从那两汪寒潭中尽泻而出：「像你这样的『偏爱』，实在举世难寻。」 秦洛川目不转睛地凝注着剑离，猩红的眼眸恐怖而沉寂，无情而冷冽，看不到一丝身为人类的「情感」。 他沉声缓缓道：「或许，这份偏爱有些血腥残酷，但是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阿离，我以为像你这样同样无情的人能理解。毕竟你那一剑刺进我胸口的时候，不也没有丝毫犹疑么……」 阿离…… 这个久违的称唿突然从记忆里的角落被翻出来，一时之间竟让剑离有些恍惚。 ——只有父亲会那样喊他！ 剑哦，对，他第二世一觉醒，知道剑崔只是个npc之后，就一剑把剑崔杀了。 第78页 他现在仍然记得，剑崔的武功本来很不错，可以避开这一剑。但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毫无防备，剑崔竟然硬生生受了这一剑。 剑离的剑一向快而暴虐。一剑光寒，鲜血四溅，染满衣襟。他心里痛快至极。 有人说他生性残忍无情，弒父嗜杀。有人说他练武走火入魔，不能自控。无论哪种说法，他都已经成了与正道势不两立的大魔头，当群起而攻之。 这些，剑离都知道。但是，他都已不在乎。 他只是很想杀了所谓的「父亲」，很想，很想…… 不管是以前的剑崔，还是现在的秦洛川！ 都去死吧！ 剑离心中杀意凛然，面上越发漠然道：「你留了精神力在剑崔身上，留了多少」 精神力少的话，就只能形成精神印记。类似于秦洛川在剑离身上留下的烙印，主要起到一个标记辨认作用，对剑离本身的精神力没有其他干扰。 但是精神力多的话，就会污染覆盖被作用对象的精神体。简单来说，就是剑崔成了秦洛川的分身。只要秦洛川心神一动，随时都可以附身成为剑崔。 秦洛川凉薄道：「我在他身上释放的精神力不多。但是他的精神体太脆弱了，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击垮。毕竟……像你这样的特例，还是罕见。」 那就是完全控制了剑崔了。剑离心道。 秦洛川说着，忽然停顿了一瞬，大声笑起来，「阿离，说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父亲呢，或者父神也行，哈哈哈！」 「想当我父亲，那你就去死吧！」剑离抬眼，一道寒光如雷电霹雳闪过，他的剑已悍然出鞘！ 精神力凝实成剑，剑离的力量早已在无数的轮迴中被反覆淬鍊。在精神力领域，他就是绝对的王者！ 剑气凝结如霜雪，散作烟花蔽日月。 这是剑离自创的「霜雪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绝对的杀招！ 霎那间，「轰然」一剑，以无可匹敌之势噼开满室红光！ 这一刻，世界的钟摆也要为这绝艷的一剑停止。 秦洛川霍然抬眼，手掌一拧，手中的红色光球陡然光芒万丈，飈射而出！ 轰隆！ 两力碰撞！这是绝对的力量之间的极致对决！ 没有任何花哨冗余的动作，一招定生死！ 胜者，吞噬掉对方的精神体，成为新世界的神！ 败者，成为养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湮灭！ 第92章 让我们融为一体 嘭！嘭！嘭！ 整个空间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挤压，压抑到极致，仿若沸水一般发出「咕咚」「咕咚」的震颤声！墙体开始不停地出现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 咔嚓！却是脚下的岩石最先承受不住，豁然裂开。 霎时，两人中间隔出一道几丈深的勾壑。 轰隆！ 红白两团精神光波相撞的那一剎那！ 庞大的冲击力竟将整座宫殿化为齑粉！ 夜色幽深，万里寂寂。 一剎那，所有的黑暗生灵都停止动作，霍然抬头，一齐看向空中的那两道孤高身影。 红月如死神之镰，当空高挂，萧索寥落。 红月之下，两道身影如刎颈之交般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剑离的剑已贯穿秦洛川的喉咙！这是所有黑暗生灵的致命弱点！ 即使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但是秦洛川的整个精神体却越来越黯淡。 片刻之后，秦洛川就会像其余黑衣人一样魂飞魄散，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你为什么不躲？」剑离神情幽微难明。以前是剑崔的时候，秦洛川生生受了他一剑。现在仍然如此。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秦洛川微微一嘆，嘆息中的凉意贯穿了万古长夜的寂寥：「纵我登临巅峰，自创一世界，也难逃茕茕孑立之寂寞。众人要么是我的傀儡、要么是我的信徒。反叛者，尽已灰飞烟灭。我终日形影相弔，又如何挨得过这百年、千年、万年的漫漫长夜终归是寂寞……」 红月渐渐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黑衣人们的红眼睛一双赶一双地熄灭了。夜变得越发黑，唯有眼前男人的这袭白衣越发明朗，如霜如雪。 剑离伸手揽过男人下坠的身体，脚尖轻点，像飘零的秋叶一样悠悠地落在地上。 黑衣人们都跪伏在地，像木偶一样毫无生气地停滞着。正如秦洛川所说，这些都是毫无趣味的傀儡。 秦洛川的头倚靠在剑离的肩膀上，冰冷的唿吸打在他的耳后，像潮水不停拍打海岸。剑离听见怀里的男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 剑离僵硬地抱着怀里的人，木然问道：「你想死就去死好了，为什么偏偏找我」 秦洛川闻言，嘴角却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梨花春日初醒，为苍白的脸颊添了一丝暖意：「我在所有的npc原始设定里都添了自主意识，但却从来没有限制他们的觉醒。只是人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初始设定，就很难突破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阿离，你是唯一一个察觉到世界规则异常、觉醒的异类。我是从那时候起，才注意到你。」 剑离静静地听他说起其中原委，听秦洛川说他是如何化成剑影纵横江湖、潇洒恣意，又在厌倦之时陡然一死抽身，听他说他是如何化成剑崔看着剑离在雪中练剑、在剑影的阴影下成长、在重生中挣扎、在觉醒中磨砺，也听他娓娓而谈他对「人」的厌倦、对遗忘的无力，以及对寂寞的恐惧…… 第79页 浓黑的夜沉重而粘稠。 剑离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内心静得出奇，无一丝波澜。 而秦洛川仍然在喋喋不休：「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我很像。等你融合完我的精神力，突破sss级界限后，我们就更像了。阿离，你将成为史上最完美的神。」 秦洛川忽然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个在剑离看来十分噁心的笑容，「融合」听起来更像是两人合二为一、骨肉不分的…… 剑离皱眉，冷冷道：「我为什么要融合你的精神力」 秦洛川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只要你融合我的精神力，立马就能突破sss级，拥有无上的力量、长生不死的生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地位。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实力为尊，你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剑离举目四望，黑暗无边无际吞噬了一切生气。他忽然之间觉得很无聊……他原本以为秦洛川能让事情有趣一些…… 秦洛川看着剑离无动于衷的神情，沉浸在自己表演里的思维终于清醒过来，瞳孔缩了一瞬，声音微哑：「支撑你走到这里的，难道不是对我的仇恨、对变强的渴望」 他亲眼看着剑离从襁褓到如今这个模样，也就愈发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无情的外表下，有着多么扭曲强烈的弒父情结。第二世的结局，剑离生啖其肉的疯魔模样仍然歷歷在目，后来更是不惜性命也要杀掉伪父上官金虹…… 不……他的布局不可能会错！ 「我一直想要的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剑离轻轻一句话击碎了秦洛川的幻想。 剑离干脆利落地把秦洛川甩了出去，站起身来，俯视他：「我不可能吸收你的精神力，让你有机会侵占我的身体，你安心去死吧！」 与此同时，秦洛川的身体越来越虚幻，相貌也在飞速变幻，皮肤变干、头髮变白、脸变垮塌……短短几秒，竟从英俊邪异的男人变成了猥琐消瘦的老头！ 秦洛川看着白髮，伏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啊！啊！啊！」 剑离凉薄的唇像刀子一样直往对方痛处上扎：「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却通过吸取别人的精神体来苟且偷生，待在黑暗角落里玩弄着伪装神明的把戏。」 剑离在看到那些越来越黯淡的光团和大量的傀儡黑衣人时，就已经有了猜测。直到秦洛川出手，剑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对方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却充斥着满满仇恨、恐惧、怨气，而且力量内部之间隐隐互相排斥。 秦洛川为一己私慾，伪造了虚拟世界的骗局，骗取他人的精神力以做自己的养分。这法子虽然有效，却邪性得很，难免有些弊端。如今，这弊端正是显露出来，甚至超出秦洛川自己的控制了。 秦洛川为了取信于剑离，说话半真半假。之前说的那些打精神烙印、暗中化身跟踪观察他，都是真的。至于后面那些厌倦生命、以死来成全他的鬼话，自然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引诱剑离融合双方精神力，借他的力量来祛除净化秦洛川身上的戾气。 秦洛川抬头，一双赤红的眸子像饿狼一样恨恨盯着剑离，嘶声道：「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引诱我受伤送死！枉我机关算尽，最后却棋差一招！不过你也别得意，我一早就在你身上种下了精神烙印，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哈！哈！哈！」 第93章 新生 「精神烙印……」只见剑离闭目凝神，运转体内的精神力，他的眉心处随之浮现出一朵红色莲花印记，灼灼华光，朱颜绝色。 摄心莲，被种下此印记者，与莲花主人同生死。主死莲亡人散。 「你仪仗的就是这个东西吧」剑离却淡淡一笑，秦洛川心中不由涌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噗呲」一声！剑离竟用剑生生将那莲花剜了下来。 神魂之伤，比□□更敏感，痛觉更是扩大万倍。更何况是眉心这种精神体汇聚的地方！ 猩红的血从他眉心一路滑过鼻樑、嘴唇，动人心魄。剑离舔了一下嘴唇，咸咸的苦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端详着指尖上的一朵红莲，神情幽微，五指合拢。在秦洛川赤红的双目下，那红莲生生被碾成齑粉。 与此同时，剑离眉心的血窟窿瞬时癒合，平滑如初，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幻梦…… 「怎……怎么可能这是上古之法。摄心莲一旦种下，精神不死，莲花不灭！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祛除！」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摄心莲邪性难定，只认强者为主。若是被种者的力量超过下种者，那么这摄心莲就会认被种者为主。」 秦洛川一看掌心，果然莲花纹路已然消失。摄心莲已解！系统已散！ 「不——！」在秦洛川不甘的哀吼中，他的身影虚到极致，最后化作点点红光，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所有的黑衣人陡然一怔，在短暂地恢復神智，朝着剑离郑重地行了一礼后，全部化作点点红光，汇聚成巨大的赤潮仿若一轮新生的烈阳向剑离奔来！ 此时，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屏障已然消散。 轰！ 混沌的黑暗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天际忽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黑暗消散，被偷窃的光明重降人间！ 第80页 不等世人欢唿，赤潮却并未停歇！巨大的光芒与灼热的温度朝大地俯冲而来，狠厉的威压仿佛宣告着世界的死刑！全世界的人们颤抖着看着天际，绝望地等待末日的降临。 剑离一人一剑，立于赤潮之下。 他仰面观潮，纵身一扑，跃入滚滚赤潮之中。 瞬时，赤潮将剑离的身影淹没，一併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此世界上终于迎来久违的光明！ 星元代改为赤元代，以此来纪念世界重生之日。 许多年后，世上开始流传一则传说：赤潮初现，光明重生，紫衣临世，主度众生！ 如果谁能用诚心感动主，紫衣再次临世，必会满足那人的一切愿望。 只是无论世人如何寻找，都再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紫衣神明…… 人海茫茫，踪迹杳杳…… 赤元代第十年，孤儿院。 明媚的阳光下，一名长发俊美少年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看着草坪上嬉戏玩耍的孩童们，琉璃般的眸子泛起浅浅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