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克莱因蓝》 第1页 《他是克莱因蓝》作者:九月草莓【完结】 简介: 纪因蓝很喜欢在教学楼天台的小屋顶上晒太阳 ,温暖安静,没人打扰,躺在那里,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可突然有一天,他的世界闯进了个陌生人,那人午休也不去睡觉,就坐在墙角闷着头背单词,还偏要念出声。 纪因蓝原本不想和他们这种好学生计较,可那人把一个词彙翻来覆去地念,他躺在上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知识以一种刁钻的方式进了脑袋,纪因蓝忍无可忍,他翻个身,探出头望着下面的人: 「s-e-r-e-n-d-i-p-i-t-y!serendipity!大哥,你一个词念叨半天还没背会啊?!吵人睡觉就算了,你至少把词换一换呢??」 「……」 墙角下的男生气质干净校服整洁,他抬头看了纪因蓝一眼,没有应声,只默默挪开视线低下头,再没将单词念出声。 世界重新清净,在夏日热烈阳光与聒噪蝉鸣中,纪因蓝枕着胳膊,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了眼。 墙角下,许最盘腿坐着,他看看腿上摊着的物理习题,犹豫半天,又抬头看了眼小屋顶。 从小屋顶上探出头的只有几根稀疏的杂草,没有那个张扬的少年。 许最收回视线,从习题下拿出一个蓝色的笔记本,写下刚才念叨半天也没敢说的话。 you are my serendipity. 你是我不期而遇的美好。 you are klein blue. 你是克莱因蓝。 - 要热烈,要自由,要如愿以偿,要野蛮生长 有点小偏执的天然绿茶重度社恐i人学霸攻 x 有点小傲娇的耐心为负暴躁社牛e人校霸受 身心1v1主受he 2023.10.13 内容标籤: 花季雨季成长治癒 暗恋 主角视角纪因蓝互动许最 一句话简介:暗恋是克莱因蓝 立意:自立自强,真诚对待每一个人 第01章 001:对立面 「现在是北京时间早晨八点整,今天是二零二四年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天气晴,体感温度零下九度,主人出门约会记得多穿……」 「啪——」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没好气地拍掉了床头的电子闹钟。 二月的天丝毫没有要回暖的迹象,窗户上趴着薄薄一层白雾,屋外白茫茫的寒气从没关紧的窗缝熘进来,贴在纪因蓝的手臂上,撩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搓搓手臂,掀开被子,顶着乱糟糟的头髮艰难地起了床。 家里没人,只有餐桌上一杯凉透了的豆浆和一根早就变得软趴趴的油条。 他姐总是这样,无论留什么食物都把包装袋繫紧往桌上一扔,根本不管这些东西会在水蒸气的洗礼下变成怎样糟糕的口感。 纪因蓝刷过牙,把那根蔫巴的油条叼在嘴里,转身进了卧室对面的房间。 他蜷着腿缩在电竞椅上,擦干净手指后按开了桌上的电脑机箱。风扇的rgb彩光从透明机箱里映出来,纪因蓝随手调整一下桌上的麦克风和摄像头,懒洋洋打着哈欠,点开了直播软体。 电脑屏幕中的小画面映出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高清镜头下能够清晰看见他右手食指骨节处一枚红色的小痣。 直播间立马涌进一大堆人,纪因蓝扫了一眼弹幕助手,开口时嗓音还带着些慵懒困意: 「嗯,起得早,随便播播。」 「为什么这么早?你该去问我姐,为什么莫名其妙给我定一大早的闹钟。」 「玩什么?我想想……」 滑鼠光标在桌面几个游戏图标间晃来晃去,但还没等纪因蓝做出选择,他手边的手机突然以轰炸架势响起提示音。 纪因蓝一开始没想理会,但后来,微信信息直接变成了语音通话。他扫了一眼屏幕里「小丁子」三个字,犹豫片刻,还是关掉了直播麦克风,在手机屏幕上划了接听键。 「干什么?」纪因蓝皱着眉把手机放到耳边: 「一大早又是信息轰炸又是电话,什么事这么着急上奏?」 「大哥!」丁逸逍崩溃中带着一丝克制,他那刻意压低的音量为纪因蓝带来一丝不妙的预感: 「你干什么呢?你告诉我你干什么呢??」 「直播啊。还能干什么?」纪因蓝满脑子莫名其妙,他又打了个哈欠,不过这次,他的嘴张到一半就僵住了。 「今天开学啊,你不会忘了吧?!!」 「啪嗒——」 纪因蓝的手机掉到了桌上。 猫爪tv游戏区知名主播「inblue」在情人节早上八点四十摸鱼开播三分钟后紧急下播,留给水友们的只剩一句: 「再见,我知道我姐为什么给我定闹钟了。」 - 「哥你是真离谱,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到校呢,结果没等到你人,只等到一个冷冰冰的开播推送。你是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 「知道,情人节啊。」 纪因蓝举着手机躲在围墙边,探头悄悄看了一眼。 教务主任牛勐正挺着他的啤酒肚,板着脸站在门口写有「北川市第一中学」字样的牌匾边,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就为了抓一个迟到典型,在开学第一天的大好日子进行批评教育。 纪因蓝咧咧唇角: 第2页 「看来我那闹钟还是不够智能,只说今天情人节,没说今天开学,这把闹钟全责。」 「得了吧,闹钟不背这个锅。老牛已经在门口守着了,你从东边围墙翻进来,先扔书包,哥们给你打掩护。」 「给谁打掩护?」 丁逸逍难得大义一次,结果一句话音没落,纪因蓝就听见了电话那头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心里一激灵,立马探头望去,果然见一分钟前还站在门口的牛勐没了踪影。 下一秒,电话里的声音突然放大,险些震碎纪因蓝的耳膜: 「好你个纪因蓝,开学第一天就敢迟到,到我办公室来!」 纪因蓝时常怀疑他们亲爱的牛勐牛主任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比如用gps定位违纪学生并瞬间移动到他们身边抓个现行那种。 比如现在。 「老牛,勐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是真忘了今儿开学,您就饶了我这回吧。」 纪因蓝跟在牛勐身后,试图跟他讨个绕。 可惜他入学一年半,也跟牛勐斗智斗勇一年半,他的勐哥早已摸清了他这人,再不吃他这套。 牛勐凉凉地瞥了纪因蓝一眼,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早饭吃了吗?」 纪因蓝嘿嘿一笑:「吃了。」 「哟,开学都能忘,吃早饭怎么没忘?」 「嗐,人不吃饭会饿,不开学又……」 话说到一半,纪因蓝发现牛主任表情不对,又赶紧改口: 「不开学会感受到精神的飢饿与贫困,会钻心蚀骨痛不欲生,恨不得对着知识大快朵颐!我已经知道错了!」 「少油嘴滑舌,滚进来写检讨,写不完不准走。」 牛勐早听惯了他的花言巧语,这次打定主意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他推开教务处的门,正准备给纪因蓝找个合适的角落趴着写检讨,一抬眼,却发现室内还站着另一个人。 纪因蓝也注意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个头很高、身材挺拔的男生。 跟校服松垮随意的纪因蓝不同,男生将北川一中经典的黑白红三色校服穿得很规整,乍一看像是从标准仪容仪表图示里跑出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骨相很好,带着点清淡如白开水的帅气。他的头髮有点长,发梢垂下来,有点挡眼睛,显得眸底沉沉一片。 纪因蓝只扫了他一眼,没多在意,只以为这哥们跟自己一样,是迟到了被老牛拎过来教训的。 但等他蹲到牛主任指定的角落开始写检讨,他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许最,来了啊?」 面对那个叫许最的男生,牛勐立马换了副表情。 「嗯。」 许最应了一声。 听见这个声音,纪因蓝微一挑眉,抬眸又多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明天开学典礼,有个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我看了一下,你好像还没做过学生代表,那你今天回去准备个五分钟左右的演讲稿,围绕学习生活就行,没问题吧?」 「……」 纪因蓝注意到,在牛勐说完这话后,许最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半天也没能出声。 纪因蓝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许最的表情。 而牛勐压根没注意到许最的欲言又止,他只拍了拍许最的肩膀: 「好了,叫你来就是说一下这事,没问题就回去吧。」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纪因蓝: 「你在这凑什么热闹,赶紧写你检讨!一天到晚就会出么蛾子,能不能跟人家学学?把你的衣服穿好,毛也弄正常点,能不能有个学生样子?」 「好——」 纪因蓝拖长声音,抬手理理头髮,把发尾几缕蓝色挑染藏了起来,又拔开笔盖,从乱糟糟的书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把它铺铺平整,准备创作。 在大展身手之前,他先抬手伸个懒腰,结果抬眼时,正好对上许最回头望过来的视线。 那目光冰凉冷淡,不知道是不是纪因蓝对别人的目光太敏感,他总觉得那一眼带着点审视挑衅的味道。 不过那眼神也只有短暂一瞬,很快,许最收回视线,拉开门走出了教务处。 好学生这是几个意思? 没见过帅哥迟到写检讨? 莫名其妙! 纪因蓝的检讨最终也没能磨蹭完。 因为他才憋出第一句话,牛勐就被一通电话叫去开会,只得放纪因蓝一马,要他今晚回去写完明天一早再交给他。 如果说写作对于纪因蓝来说是死刑,那现在的情况就是牛勐在他上了刑场准备行刑时宣布将他赦免,纪因蓝感恩戴德地离开了教务处,一熘烟回了自己班级。 开学第一天并不会安排课程,大多是发书填表大扫除等活动,因此还不到平时放学时间,操场上就陆续有了背着书包离开的学生。 纪因蓝解决掉自己分到的卫生区,也背着书包和丁逸逍一起离开了学校。 二月的天气还很冷,前几天又下过雪,入目都是白茫茫一片。 纪因蓝身上就穿了件厚卫衣加上校服外套,早晨不觉得,到了傍晚开始降温,风一吹,整个人都冷透了。 「哥们,你是真年轻,今天最低零下九度,你当零上九度呢?咋,你闹钟没说今天开学就算了,连今天降温都没说吗?」 第3页 「这倒是说了。」 纪因蓝嘆口气,只希望公交车快点到站。 他打了个哆嗦: 「这不你催着我出门上学吗,一着急就忘了。」 「得,又赖上我了。」 丁逸逍笑了两声,又道: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在学校摸鱼看见你的直播推送有多震惊,我就知道你丫一个寒假过爽了,肯定把开学这事忘得干干净净。怎么说,今天兄弟救了你的命,不得表示表示?晚上带我上分啊!」 「上分?上不了。」 「为什么?」 「为了拒绝跟你双排,我已将三个小号连夜打上大师,再没办法带零槓十一的中单一起上分,我深感遗憾,并在这里向我最爱的中单丁逸逍同学表达诚挚的歉意。」 丁逸逍笑着骂了他一句,抬手想锤他一拳,但拳头没落到纪因蓝身上,先碰到了另一个人。 他赶紧说了声抱歉,听这动静,纪因蓝抬眸看了一眼,就见今早在教务处见过的那位许最背着书包路过丁逸逍,站在了他身边几步远的位置,看样子也是要等车。 这原本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但收回视线前,纪因蓝看见许最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奶茶杯,可里面没装饮料,只装了半杯晶莹剔透的冰块。 这人干嘛拿一杯纯冰? 在刺骨寒风里,纪因蓝诧异地看向许最,跟他短暂对视了一瞬。 很快,他就看这人默默将视线挪向一边,面无表情用勺子舀起一块冰含进嘴里,然后纪因蓝就听见了牙齿咬碎冰块的脆响。 「?」 又一阵风吹来,纪因蓝被寒意浸透,又听着冰块碎开的声音,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南极。 零下九度的天吃纯冰? 你北极熊啊? 纪因蓝瞥了眼许最那张面不改色风轻云淡的帅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真是死装。 纪因蓝向来不喜欢跟这种装模作样的好学生打交道,更不关心他在零下九度的天气嚼冰是单纯为了装一把还是有什么怪癖。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拿着抄好的检讨书走到教务处门口,从半开的办公室门后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对不起老师,早晨发现嗓子哑了,恐怕不能上台发言了。但我写好了演讲稿,您可以找其他的同学上去念一下,求……麻烦您了……」 「?」 哪来的唐老鸭? 第02章 002:楼梯间 纪因蓝敲了两下门,推门走了进去,果然见许最站在牛勐的办公桌前,正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放。 牛勐看起来一脸愁色: 「怎么哑成这样了?怎么弄的?」 「……」 听见这话,许最瞥了纪因蓝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再开口时,他声音低了些,听着更哑了点: 「啊……不知道啊……」 「是不是着凉了?唉最近天确实冷,多穿点衣服,多喝热水,你们这些小孩,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瞎胡来,发言上不去是小事,可千万别耽误了过几天的摸底考。」 牛勐看了眼许最递过来的演讲稿,絮絮叨叨给他嘱咐完,再抬眼,正好瞧见纪因蓝脸上略显复杂的表情。 他推推眼镜: 「你又来干什么?」 纪因蓝惊嘆于牛勐的变脸速度,他从自己包里翻出检讨书放到他桌上: 「怎么对着人家慈眉善目,对着我就没个好脸色?您贵人多忘事,昨天不是让我写检讨吗?这不,写完了,第一时间就给您献来。」 牛勐抬手点点他,又拿过了他交上来的那张皱巴巴的a4纸: 「你要是跟人许最一样听话懂事成绩好,还怕我不沖你笑?你瞧瞧,啧啧啧,这么通顺的语句,这么华丽的辞藻,上哪抄的?」 纪因蓝这就不服了: 「说的什么话,我凭自己还写不出这样一份检讨书?」 「你语文考几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牛勐提起这个就来气: 「行了赶紧走吧,从教这么些年见过这么多学生,语文考不到六十的,你是头一个。」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我上次期末六十二,过六十了。」 「满分一百五母语考六十二很骄傲?」 「不骄傲,但您得尊重事实和我的劳动成果。」 「什么时候及格了什么时候再尊重!这次抄了就算了,下次再迟到我非得盯着你憋八百字出来。」 纪因蓝撇撇嘴,单方面结束了和牛勐的纠缠,把书包重新往肩上一挂,转身走了。 丁逸逍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那小子张嘴正想说点什么,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越过他,落到了他身后。 纪因蓝微一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见是许最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务处。 许最的眼睛被过长的刘海稍稍挡去一些,一双眼睛都藏在那浅淡的阴影里。 他垂眸瞥了纪因蓝一眼,很快挪开视线,侧身避开了他,从他和丁逸逍身边走了过去。 纪因蓝发现这人总爱莫名其妙瞥自己,而他正好讨厌陌生人没缘由的故意打量。 他有点火大,但因为这种事情主动找事又有点太刻薄,所以纪因蓝暂时没说什么,只皱皱眉,在许最走远后嘟哝一句「怪人」。 第4页 丁逸逍没听清他这话: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纪因蓝收回视线: 「在吐槽一只唐老鸭。」 「唐老鸭?哪有?」 丁逸逍摸不着头脑,他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什么鸭子,只在冷清的教务楼层内看见了许最的身影。 他立马把唐老鸭放到一边,凑到纪因蓝身边,神秘兮兮问: 「哎,刚那男的,你知道是谁吗?」 「是什么非认识不可的大人物?」纪因蓝打了个哈欠,没多在意。 「是啊,不,好像也不算,哎呀,一班许最啊!」 丁逸逍看起来对这位许最很感兴趣: 「他没参加过活动和那些演讲,特低调,但学习特好,是老牛的心尖肉心头宝,上学期期末考数学理综两门满分,英语语文也在一百三四,简直逆天,当时学校各大群都快炸了,你居然不知道?」 纪因蓝瞥了他一眼: 「我非要知道吗?无聊。」 他的反应让丁逸逍很失望,他觉得纪因蓝听见这个消息后至少该感嘆一句「卧槽」。 他观察了一下纪因蓝的表情,又结合上下文,最终得出一个猜测: 「你认识许最?有过节?」 「不认识。」 「那你对人家那么大敌意?」 「有吗?没跟着你夸他就是有敌意?」 纪因蓝望了一眼许最离开的方向: 「不算认识。上学期我不是常去天台睡午觉?本来是冲着清净去的,谁知道后来老有人坐墙角那背单词背古诗,烦得要死。那声音太招人厌,听了就来气,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不,就他,可算让我逮着了。果然是个怪人。」 「哦!我知道了!」 听到一半,丁逸逍突然一拍手,激动得像是发现了什么隐藏剧情: 「怪不得你期末语文考了六十二还能默出两句古诗,原来是有人把诗烙印在了你的灵魂里!你刚能在里边跟老牛吹牛逼,还得感谢许最大恩大德。不愧是学神!坐你旁边背个书都能提你分,简直医学奇蹟啊!」 「……」 纪因蓝真不想承认这件事。 「但人家就学个习,不至于被你说怪吧?好学生不都这样吗?」丁逸逍替素不相识的许最打抱不平。 「我又没说这事。」 「那说哪事?」 「是……」 纪因蓝又想起了昨天许最在车站干嚼的那一杯冰。 纪因蓝昨天还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死装,现在看来这事好像还另有隐情。 难不成那位许学霸吃冰不是为了装一把,而是为了逃避那什么发言? 但纪因蓝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动机。 不乐意上直接拒绝不就行了,绕这么一大圈不嫌麻烦? 纪因蓝不理解。 「啧,算了。」 纪因蓝检讨自己一番。 他不该因为冰块哥有点拽有点装就这么想人家。 得多无聊的人才会为了拒绝一个演讲而故意弄坏嗓子? 纪因蓝不敢想。 即便他看这位许最不大顺眼,也还是觉得自己对他的揣测太过刻薄恶毒。 开学典礼和前几学期一样无聊,纪因蓝站在自班队伍末尾吹冷风打瞌睡,没什么精神。 今天阳光不错,暖融融的太阳配上台上无聊透顶的演讲,十分催眠。 纪因蓝昏昏欲睡,眼睛已经快闭上了,突然听见主持人发音标准感情充沛的一句: 「接下来有请高二年级学生代表发言,让我们掌声有请高二一班的崔哲言同学!」 纪因蓝微一挑眉,睁开眼朝台上望了一眼。 上去的果然不是唐老鸭。 台上的男生身形普通,离得太远,纪因蓝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觉得那人瞧着有点眼熟。 崔哲言的声音被麦克风扩得有些失真,开口音色带着吸菸者常见的沙哑感,纪因蓝远远瞧着他,正在脑海里搜刮与这人有关的记忆,他前边的丁逸逍就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里跳着激动的小火苗。 纪因蓝跟这人从小学同班到高中,丁逸逍都不用开口,纪因蓝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纪因蓝扬扬眉: 「怎么,你又认识?又有瓜要给我介绍?」 「嗐,不算不算!」丁逸逍摆摆手,瞅了一眼旁边巡视的牛勐,努力将身子靠近纪因蓝,压低声音道: 「这个崔哲言,最近追闪姐追得很兇,你不知道吗?天天跟在闪姐后面跑,把闪姐烦得要死。我看他那样子以为是个混子,没想到还是个尖子,逼格这么高,能上台讲话那种?」 纪因蓝从丁逸逍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幸灾乐祸。 他轻嗤一声: 「哦,他啊,想起来了,之前见过一次。姜闪闪身上是不是有什么debuff,怎么总能招惹到这种奇怪的人?」 「嗐。」丁逸逍笑了两声: 「美女的烦恼你少管。」 姜闪闪跟他俩也是初中同一个班出来的,只是后来文理分班,姜闪闪选了文,被分去了他俩隔壁的十班。 文理班节奏不同,三人能凑在一起的时间相对以前来说少了很多,但时不时还是会一起回个家吃个饭。一般三人有约的时候,姜闪闪都会在靠近九班十班的楼梯间那边等他们,但这次纪因蓝和丁逸逍过去时,姜闪闪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第5页 「崔哲言,你不要总是跟着我好不好?你自己没有生活和朋友吗?」 放学时间,楼梯间里有些喧闹,但纪因蓝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姜闪闪平静中带着一丝崩溃的声音。 姜闪闪从小就好看,皮肤白,头髮天生就是冷栗色,还带着自然卷,五官精緻,活像个行走的洋娃娃。这样的女孩去哪都是最惹人注目的存在,但这也不都是好事,比如,从小到大,她招惹过的烂桃花一双手加一双脚都数不清。 这种情况,身为好友的纪因蓝和丁逸逍早已司空见惯,但这次的烂桃花显然要比之前那些难缠得多。 崔哲言靠在楼梯间的墙壁边,脸上笑嘻嘻,似乎完全听不出姜闪闪的嫌弃,甚至以为她是在跟他欲拒还迎打情骂俏。 他长相还算端正,只是一头短髮不知道是没洗还是怎样,总有种怪怪的油腻感,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些尖酸。 他笑了两声: 「又跟纪因蓝他们?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走呗,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我带你,顺便吃个饭什么的。」 姜闪闪气笑了: 「咱俩什么关系?你是我朋友吗,我不想跟你吃饭,也不想跟你打游戏。」 「吃了饭不就是朋友了?」崔哲言脸皮厚到有些惊人: 「别这么清高,我又不是坏人,我挺喜欢你的,就想跟你认识一下。」 丁逸逍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气唿唿就要冲出去替他闪姐解围,但纪因蓝伸手拉住了他。 纪因蓝朝他摇摇头,自己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地靠在边上,慢悠悠道: 「不急,再等会儿。」 「说了很多遍了,我有喜欢的人。」 姜闪闪实在无奈: 「除了他,我也暂时不考虑喜欢别人,你别再缠着我了。」 「什么?」崔哲言的语气隐隐有些急: 「你喜欢的人?谁?」 「我没跟你说过吗?」 纪因蓝纯是在凑热闹,他听着有些好笑,还抵着口中的口香糖吹了个泡泡,正等着接下来闪闪姐大战油腻男的戏码,余光突然瞥见朝这边走来的另一个人。 纪因蓝愣了一下,侧眸望去,就见许最背着书包朝自己走来。 还是那副规整的好学生样,还是跟前几次一样又拽又装。 纪因蓝注意到他的目光又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 纪因蓝挑挑眉,身子站直了些。 他目光越过许最,看向了楼道另一头。 纪因蓝在九班,跟许最在的理科尖子班一班几乎在楼道两端,而教学楼左右两侧和中间都有楼梯,一班人要么从另一头走要么从中间走,这傢伙绕这么一圈选了个离自己最远的楼梯间是有什么用意? 纪因蓝古怪地望着许最,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许最微微抿起唇角,重新侧眸望向了他。 二人的视线再次交汇。 许最的眼睛被头髮挡去一大半,本就是清冷淡漠的长相,如此这般,更显得神色有些许阴沉。 纪因蓝和他对视,心里那丝不爽被越放越大。 这么爱看?那就来,对着看,谁先退谁孙子。 同时,楼梯间里,姜闪闪的声音传来,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们班的,我没跟你说过吗?就那个徐最!他多厉害啊?人长得又帅,成绩又好,次次考第一!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放弃他喜欢你?你跟他比,还差得远!」 「……」 崔哲言好像沉默了一瞬: 「那人叫许最。」 「对!许最!」 姜闪闪笃定: 「我喜欢许最!我最喜欢许最了!我要追他!只有他能被我喜欢,只有他配当我男朋友!」 这话说完,在纪因蓝诧异的目光下,原本朝楼梯间走着的许最立马转过身,没有一丝迟疑扭头就走,整套动作像德芙般丝滑,以比来时快半倍的速度,如一阵清风拂过,飘离了这是非之地。 「?」 纪因蓝刚摆出的兇狠表情僵硬一瞬。 什么东西,走的太快,就像捲风。 第03章 003:恶语 许最开熘的速度很快,等纪因蓝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拐到教学楼中间的大楼梯里去了。 正认真扒着门缝看热闹的丁逸逍回过头,奇怪道: 「刚有人来吗?我听见脚步声,怎么没见到人影?」 「没……你听错了。」 纪因蓝表情僵硬。 他又看了眼许最消失的方向。 而后,他轻轻嘆了口气,整理好刚摆出来要给许最看的兇狠表情,抬手拍了把丁逸逍的肩膀: 「走,凑热闹去。」 楼梯间里,崔哲言的脸色很难看: 「许最?你喜欢那个怪胎?你了解他吗?」 「不需要了解。」 姜闪闪扬扬下巴: 「我不许你这么评价我喜欢的人。」 崔哲言嗤笑一声,语气很是不屑: 「也就是你们离得远,你去问问一班二班,谁不知道他那怪胎?一天到晚屁也不放一个,就知道坐那装逼,我们全班人没几个愿意跟他说话,也就老师看他成绩好把他当个宝。成绩好又怎么样,也不想想,他成天就知道看书学习,再学不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眼光也够独特的,喜欢这种人?你说看他长得帅?他哪帅了,不也就那样,我觉着挺普通的。」 第6页 「砰砰——」 崔哲言话音还没落,楼梯间厚重的金属门突然被人拍了两下,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崔哲言和姜闪闪都愣了一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纪因蓝单肩背着书包,嚼着口香糖,懒散地倚在门边。 他身上的校服外套也不知是因为穿大了一号还是他人太瘦,显得随意又松垮,一头短髮看起来有些凌乱,发尾几缕蓝色挑染乱翘着,皮肤很白,五官和神情配在一起,野得张扬。 「我小姐们脸皮薄,有些难听话我就帮她说了。」 纪因蓝用舌尖抵着泡泡糖,吹了个饱满的蓝色泡泡,又随着一声清亮的「啪」破掉: 「哥们,首先,你得搞清楚,就算她喜欢的人再烂,也跟她看不上你这件事不冲突。你不用想尽办法证明她喜欢的人有多烂,因为她喜欢谁也轮不上喜欢你。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下次发散自己的迷之自信之前麻烦先照照自己什么样子,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早晨才念了人家写的演讲稿出了把风头,现在就站人背后说人坏话,好歹等几天呢?要点脸吧。」 原本纪因蓝的出现就令崔哲言脸色够差了,等他说完最后一句,崔哲言整个人都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 今天他上台念的确实是许最写的演讲稿,这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名额也确实是他跟牛勐争来的,谁叫许最自己不争气? 可纪因蓝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崔哲言脸上红白青紫过了一轮,但他不敢站在这跟纪因蓝硬刚。 一是自己身边没人,二是纪因蓝这人确实不好招惹。 每个学校应该都有那么一两个只要提起名字大家就都能说上一两句的风云人物,怪胎许最算一个,眼前这染着几撮蓝毛的小子也算一个。 听说纪因蓝这人从小学开始就很浑,他家里没人管他,性子野得够可以,成天就会打游戏,还差点为了游戏辍学。 后来,不知道他抽了哪根筋,游走在辍学边缘的人突然捡回了学习,也是他幸运,那年分数线低到离谱,他硬是凭着极致偏科的成绩和杂七杂八的加分项,压着分数线进了北川一中。 然而这些也只是他传奇人生中的一小部分,真正让「纪因蓝」这个名字震撼整个校园的,还得是他高一刚入学时干出的光荣事迹。 北川一中在靠近北川市中心的位置,挨着老城区,周围乱七八糟的人很多,以前还没什么事,就前两年突然冒出一伙儿人,掘出了「问学生要钱」的财富密码,动不动就带着人把学生堵在角落里,不仅劫财,有时还会骚扰女生。 这事性质恶劣,校方和学生家长都想过办法,但那些混混实在狡猾,赶又赶不走抓又抓不住,那年,牛勐为这事消瘦不少,头髮都白了好几根。 然而,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纪因蓝驾着七彩祥云拯救了所有人——他找了一帮校内外的朋友演了一齣好戏,把那群不三不四的混混全部揪出来好好「教育」了一顿,没动手没闹事没给任何人添麻烦,轻松就让北川一中恢復了和平,从此,此地方圆三公里内再也看不见那群傢伙的影子。 这事不仅镇住了校外人,也让遍地循规蹈矩三好学生的北川一中受了极大震撼,从此纪因蓝的传说在一中流传开来,一提他的名字,谁都知道那个叫纪因蓝的,是个不惹事却也不怕事的狠人。 尽管崔哲言再狂,现在也不敢自己一个人站在纪因蓝面前跟他硬刚,所以,就算纪因蓝说话难听,他也没敢回怼,只用眼睛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后低头泄愤似的啐出一口,自己背着书包走了。 纪因蓝看着崔哲言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轻嗤一声,收回了视线。 姜闪闪明显松了口气。 纪因蓝瞥了她一眼,抬手屈指敲敲她的脑袋: 「你上哪招惹这么多烂桃花?这第几个了?」 姜闪闪毫不客气地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你以为我想啊?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烦死了!」 「哦?」纪因蓝撇撇嘴角: 「看来坏东西刚才是在多管闲事,为了将功补过,我这就去把那兄弟请回来。」 姜闪闪气得又一拳抡在他身上。 丁逸逍在边上看得直乐,但他此时此刻更关心另一件事: 「哎,闪姐,你真喜欢许最?你玩暗恋啊,瞒得真好,我都不知道!」 「当然不啊,随便找个藉口堵他而已。我才不玩暗恋,我喜欢谁,都是大大方方直接上的好吗?」 姜闪闪摇摇头,装模作样嘆了口气: 「那傢伙烦死人了,成天跟我吹牛逼,像一只大公鸡。听说他一直跟他们班那个许最不对付,说出来气气他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许最确实挺帅,就是可惜,不是你闪姐喜欢的类型。」 看起来姜闪闪确实被崔哲言烦得不轻,晚上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都在绘声绘色慷慨激昂地跟纪因蓝和丁逸逍描述崔哲言这几天在她身边的精彩发言和表现。 看久了姜闪闪的表演,等纪因蓝回家,天已经黑透了。 最近寒流入侵,二月的夜冷得像三九天,纪因蓝在路口跟丁逸逍和姜闪闪分别,一个人走进小路深处。 偶尔一阵风路过,凉意从袖口钻进骨髓,冷得人直打哆嗦。 第7页 纪因蓝散步似的慢腾腾往回走,进小区前,有车在他身后按了两下喇叭,随后车灯扫过他,直直开进了地下车库。 纪因蓝瞥了眼那辆车,轻「啧」一声,等他慢腾腾走进单元里,果然已经有人在电梯旁边等着他。 「纪因蓝,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么晚回家,又上哪鬼混了?网吧?」 说话的女生穿着打扮松散随意,照纪因蓝的话说,她看起来就像个闲散小道士。 她留着一头短髮,看起来瘦瘦小小,没有化妆,脸上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小雀斑,长相很嫩,看起来活像个中学生。 说话的时候,她正靠在墙边,用手指甩着一枚铜钱吊坠,松弛且慵懒。 「你可别了,网吧的配置哪有我的好?」 纪因蓝沖纪四余笑笑: 「就是跟小丁闪闪吃了个饭,回来晚了,至于跟个警犬似的盯着我盘问吗?」 「怎么跟你姐说话呢?说谁是警犬?」 纪四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大力按了下电梯的上行键。 「不敢不敢。」纪因蓝打量纪四余一眼,又问: 「你店里今天不是有活动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纪四余十分警惕: 「哦,所以你是知道我今晚有事,所以故意晚归不报备,结果被我抓了个正着?我警告你,你都高二了,可别再跟我整那些么蛾子!啧,艺人那边临时有事,演出改期了呗,店里也没什么事,而且今天你陆琢姐难得有空,我跟她吃了个饭,就回来了。」 陆琢是纪四余的好朋友,她家里条件很好,在纪四余最难的时期帮过她很多,这些年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聚会更是常有的事。纪因蓝知道这些,他应了一声,没多在意。 但在纪四余那里,这个话题暂时还没有结束: 「对了,说起这个,晚上吃饭的时候,陆琢跟我说了件事,还得你帮帮忙。」 「什么?」 「你也知道他们陆家,大家族。她有个堂弟,前些年一直跟家人在外市,今年打算回北川高考,就读你们一中。他跟你一级,进度跟不上一班,只能念普通班,到时候应该会去你们七班。人家人生地不熟的,你个地头蛇多照顾他点,别欺负人家,也别让人家被欺负了,你给我上心点,别咋咋唿唿把人家吓着。」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伏地魔吗?说个话还能把一半大小子吓死?」 纪因蓝从小好交朋友,最得心应手的事除了游戏就是社交,照顾个朋友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放心吧,保管给您和陆琢姐办妥帖。」 「你别把人照顾到召唤师峡谷去我就谢天谢地。」 「不能够啊,毕竟我是一个这么靠谱的人。就是吧,姐,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需要提前跟你说明。」 听见纪因蓝的语气,纪四余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尖: 「什么?」 然后她就见她弟弟一脸郑重地说: 「我现在就读于北川市第一中学高二九班。你别把陆琢姐的堂弟弄到其他班去吧那我可管不了。」 「……」 纪四余表情空白一瞬,像是有点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读的就是七班!你不读七班谁读七班?」 纪因蓝小心措辞: 「可能是初中的纪因蓝?」 这下,两人同时沉默了下去。 片刻,纪四余沖他笑得毫无破绽: 「哎呀,姐姐记得,姐姐这是逗你玩呢,就是想考考你。」 纪因蓝面对这突然被唤醒的姐弟情,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没头没尾问了句: 「昨天早餐多少钱?」 纪四余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了: 「两杯豆浆四块四个包子八块一块糖饼两块两根油条四块一共十八块但因为有个包子烂了露馅所以给便宜了五毛一共付了十七块五,有什么问题?要给你姐我报销?」 纪因蓝神色复杂: 「把昨天早餐钱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不记得你弟上初中还是高中七班还是九班?还有,为什么轮到我负责三餐的时候你能做精緻健康女人,轮到你负责的时候明明买了这么多东西但我却只能分到一杯豆浆和一根瘪油条?包子和糖饼被入侵的外星人捲去另一个做实验了?还有油条这种东西留的时候不能把塑胶袋繫紧,不然口感跟直接吃塑胶袋也没差别,这些事我要说多少次姐你才能记到脑子里?」 「……」 「叮——」 电梯到达提示音适时响起。 还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纪四余就像一道闪电飞出了这方凝滞的空间: 「……话真多,回家!」 第04章 004:脚印 纪因蓝的直播时间一般在晚上七点,但因为今天跟丁逸逍和姜闪闪玩得久了点,等他上线,已经快要八点半了。 纪因蓝关上了电竞房的门。 室内光线昏暗,一时只剩了机箱旋转着的rgb彩灯和桌边架着的一盏氛围灯。 冷色的灯光打在他手上,显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漂亮。 -小孩哥迟到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知道这一小时我是怎么过的吗? -来了来了,我还以为今天要鸽了。 -恭迎小孩哥上播,小孩哥高考万分万分万万分! 第8页 纪四余来给纪因蓝送水果时正好瞥到这条弹幕,她笑了一声: 「万分?有些科目能及格我就谢天谢地了。播一会儿就行了,别播太晚啊,『小孩哥』开学还有摸底考试吧?」 -什么?刚开学就考试?哪个学校这么逆天? -为小孩哥默哀一秒。 「学点好的吧姐,别跟着他们叫我小孩哥!」 纪因蓝不满地转头看向纪四余,而纪四余早已熘之大吉,走前还贴心地替纪因蓝带上了门。 -哈哈哈就叫!小孩哥小孩哥小孩哥! -小孩哥生气了小孩哥,是因为我们叫你小孩哥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被叫小孩哥,下次再也不叫你小孩哥了小孩哥。 -笑抽了,小孩哥能不能用镜头怼一下脸,让我们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纪因蓝臭着脸将摄像头又往下压了压,确保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的手和自己炫酷的滑鼠键盘。 纪因蓝讨厌被叫做「小孩」。 他接触直播算比较早的,那时候他才上初中,但游戏里国服韩服排名都很高,很快就被游戏俱乐部挖到,发信息邀请他去试训。 初中时的纪因蓝不喜欢学习,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赚钱,所以当时是真的动过辍学走职业电竞的念头,不过还没成真就被纪四余和某位人很好的前辈连劝带骂地堵了回去。那位前辈可能看出了他走职业电竞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一些现实原因,所以仔细了解过后,建议他试试直播这条路。 事实证明,直播确实要比职业更适合纪因蓝。 他游戏打得好,又会说又会骂,天生自带直播效果,在不露脸只露手的情况下短短几年就挤进了猫爪tv顶流主播的行列。 因为手好看加声音好听,纪因蓝还有过相当一部分女友粉,至于为什么是「有过」……某次平台办线下活动,纪因蓝也去凑了个热闹,但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长开,直播镜头下活脱脱就是个青涩稚嫩的小少年。由于平时的直播形象和本人反差实在太大,在当时惊掉了很多人的下巴。 那一晚之后,纪因蓝的女友粉就尽数销声匿迹了,用她们的话来说,继续梦女有种很刑的美。也是从那之后,纪因蓝失去了自己的,取而代之的是弹幕里刷过的一片又一片的「小孩哥」,也不知到底是谁先起的头。 「这名字是时候更新了吧?我多大了,还一口一个小孩,烦死人了。」 -呦呦呦,小孩哥不好意思了。 -在爸爸妈妈眼里,你多大都是小孩[慈祥.jpg] -哥不做想做儿子?那你叫声爹来听听。 纪因蓝对着面前不说人话的弹幕恶狠狠翻了个他们看不见的白眼。 不过,一个白眼还没翻完,他先瞥见了直播间里一个耀眼的入房通报—— [欢迎主播inblue的猫猫守护神「小咯叽」大人进入直播间~] 这句通报后,弹幕又刷过一轮。 -咯叽来了。 -咯叽今天来晚了,小孩哥都播了五六分钟了。 -批评! 「轮得着你们批评?」 纪因蓝扫了眼躺在在线观众等级榜榜首的人。 那人的叫「小咯叽」,因为等级高,他的名字呈耀眼的蓝金色,头像是一只简笔画的蓝色蜡笔小羊,很可爱,配上他的名字,总让人觉得好像只要伸手捏一捏,小羊就会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 小咯叽是纪因蓝的老粉了,算是他第一批水友,更是他粉丝团的元老级人物,毫不夸张地说一句,知道纪因蓝的,都不会对小咯叽陌生。 毕竟,纪因蓝直播几年,小咯叽几乎没落过他一场直播,每次都是第一时间赶到他的直播间,再给他丢几个小礼物,虽然刷的礼物都不贵,但因为陪伴时间很长,他在纪因蓝直播间的等级很高,比如「猫猫守护神」这个称号就十分罕见,就算放眼全站也没几个人拥有。 冠名小咯叽的礼物雨再次袭来,纪因蓝瞥了一眼: 「别送了,留着自己买好吃的吧。其他人也别送了,不缺你们这点。」 他操控滑鼠在桌面两个图标间晃了晃,随口问: 「咯叽打圣杯吗?可以先跟你打两把。」 「烈焰圣杯」是纪因蓝常玩的一款moba游戏,也是当年差点让他走上职业电竞的游戏。这款游戏在国内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十分火爆,热度高到只要提到moba,就算是不玩游戏的人也会想到烈焰圣杯。 纪因蓝之前出过不少水友福利,福利里出镜率最高的就是带水友上分,而身为他资歷最久的尊贵水友,小咯叽自然能常常占到他的双排位。纪因蓝主玩adc,而小咯叽有几个绝活辅助英雄,不仅玩得好,跟纪因蓝配合也很好,平时直播的时候纪因蓝就很乐意跟小咯叽一起玩。 问完这话之后,纪因蓝盯着弹幕助手,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小咯叽尊贵的蓝金色字体飘过。 他只答了简单五个字: -不了。 -写作业。 后面的弹幕很快把小咯叽这两句话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什么?原来咯叽也是学生。 -楼上新粉吧,这不大家早知道的事吗? -小孩哥偏心,为什么只问咯叽玩不玩,不问我玩不玩? -555今天看不到咯叽老师的超绝小羊了,badbad。 -跟spring玩跟spring玩跟spring玩吧!好久没联动了!首页你俩直播间都挨在一起,这就是天意! 第9页 「春哥?」纪因蓝扬扬眉: 「他在玩吗?来个探子去他直播间瞅一眼,帮我问一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又浩浩荡荡地回来。 -没戏了。 -spring没玩圣杯,并婉拒了你的邀请。 -他在玩公主换装小游戏,并邀请你一起。 「我也婉拒。」 看见「换装游戏」四个字,纪因蓝觉得无语。 他直接点开了烈焰圣杯的图标,迅速进入了排位队列: 「打三把就睡,明天要考试。」 -不信。 -打赌今天五把起步。 瞟到屏幕上成片的质疑,纪因蓝不屑嗤笑: 「可能?我inblue向来言出必践。」 言出必践的inblue最终还是被三连败硬控在了电竞椅上,并把原定的三把硬生生变成了七把——光把分赢回来不够,还要多赢一局才算圆满。 晚上睡太晚的报应就是第二天起不来床,纪因蓝原本就还沉浸在寒假的氛围里没出来,现在加上没散的困意,令他的甦醒变得异常艰难。 等他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赶到学校,险些又迟到。他顶着站在校门口的牛勐那要杀人的视线踩着点踏进校园,被对方毫不留情往屁股上踹了一脚: 「还磨叽呢?赶紧撒腿跑两步!还考不考试了?!这次语文再不及格你看我不抽你!」 纪因蓝赶紧配合着小跑两步。 考试前十分钟的预备铃已经响过,等纪因蓝一路进教学楼跑上高二楼层,楼道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端坐在位置上看书复习,争分夺秒想再多看几句古诗词。 开学的摸底考不用分考场,纪因蓝上了楼梯便拐向九班的方向。 高二的班级都在五楼,一路跑上来确实有点费体力。纪因蓝微微缓着气,随手拉开身上的外套,给自己扇了扇风。 他一边走一遍低头整理自己的外套下摆,但往前走几步,他突然愣了一下,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 走廊里有个人迎面朝他走来。 这个时间,走廊里不该有人才对,纪因蓝原本以为是在外游荡的监考老师,但抬头瞧了一眼才发现,对方穿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纪因蓝顺着他的校服外套往上看,竟见那人是许最。 他目光顿了顿,再往下挪,发现许最手里还拎着一个湿透了的书包。 那书包本来应该是米白色,但被脏水浸过后显得颜色深了许多,到现在还在往下滴水。 许最就用两根手指勾着书包顶部的提带,因为用了力,显得手部的骨节和血管格外分明。 他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纪因蓝没记错的话,许最走来的方向只有一间废弃的水房。 他闲的没事去水房泡自己书包? 纪因蓝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谱,就算许最再神经应该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下意识看向了许最的眼睛。 许最一双眼藏在过长髮丝落下的阴影里,显得瞳色格外深。 路过纪因蓝时,他和他对视一瞬,很快就轻轻抿起唇,别开了目光。 纪因蓝原本没多在意,但往前走了几步,又没忍住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许最一眼。 少年个头挺高,肩宽腿长,一身校服被他穿得干净利落,整个人像一棵向上生长的挺拔小树,路过的时候,纪因蓝居然闻到他身上一股清清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手里的书包还在往下滴水,水渍在地上铺开长长一串。 刚才在前面还没看太清,但现在从后面看,纪因蓝才发现书包上不止有脏水,还有几团凌乱的大黑脚印。 第05章 005:低潮 纪因蓝觉得,就算许最再无聊再抽筋再有什么怪癖,应该也不会在考试前去这么远的废弃水房把自己的书包泡到水里踩两脚。 是在和同学开玩笑闹着玩? 那这玩笑也未免太恶劣了一些。 说起来,这样的画面和剧情,倒是让纪因蓝联想到了一点不好的事。 但刻板印象里会被霸凌的同学一般都是瘦弱温柔孤僻的小女生小男生,许最一个发育正常身体健康的男高中生,怎么会……?他看起来不是很拽吗? 纪因蓝疑惑一瞬,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一个陌生人而已,再怎样,也跟他没多大关系。 纪因蓝收回视线,拐进了九班的教室里。 北川一中开学后的这场摸底考并不算正规考试,老师们压缩了时间和题量,让学生们一天就能考完四门科目,不用耽误后续的课程进度。 早晨的语文数学在学生们的片片哀嚎中落下了尾声,写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纪因蓝丝滑交卷,收好笔后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同桌的丁逸逍在课桌上瘫了一会儿,才拍拍纪因蓝的肩,拉着他跟自己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们到的时候,食堂的桌椅已经挤满了人,纪因蓝端着一盘糖醋排骨,以目光环视四周,精准在黑压压一片人头中找见了姜闪闪的位置。 「这么好,还给我们留位置?」 纪因蓝把餐盘放在她对面,又抬臂朝丁逸逍示意往这边来。 「美得你。拼桌人刚走,让你赶了个巧罢了。」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看纪因蓝一脸困意,随口问: 第10页 「你昨晚没睡觉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似的?」 纪因蓝打个哈欠,含煳道: 「睡得晚,没睡够呗。」 姜闪闪不可思议: 「不会吧,一场语文考试那么长时间,还不够你睡的?」 「……」纪因蓝实在无语: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语文考试当然是认真在答题好吧?哪有时间睡觉?」 姜闪闪一脸鄙夷,显然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 毕竟纪因蓝可是出了名的偏科王,牛勐曾经说过,要是把他数学和理综成绩单拎出来,把他放去理科一班他都能坐得住。但问题是他的语文英语实在太过拉胯,语文作为母语都很难及格,英语成绩更是拿到过惊人的十五分。九班的语文英语老师对他是又爱又恨,还联名赐了他一个称号——「0国语言拥有者」。 「哎哎,我作证啊。」 丁逸逍原本在闷头吃饭,百忙之中举手打断了他俩的话: 「我作证,蓝这次真没睡觉,语文考试他坐在我旁边欻欻写,把我弄得怪紧张的。我还偷瞄一眼,可了不得,作文纸都快写满了!看来这次手感很不错嘛,文思泉涌啊!」 「那可不?」 纪因蓝对丁逸逍的捧场十分满意,既然气氛都到这了,他还想再顺势自夸一番今早写的仙品作文,但还没开口,他突然发现对面的姜闪闪将视线越过他,望向了另一个人。 「哎!许最同学!」 还不等纪因蓝疑惑,姜闪闪就皱着眉唤了一声。 听见这个名字,纪因蓝微一挑眉,顺着姜闪闪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桌边不知何时路过的许最。 姜闪闪迟疑地抬手指了指: 「你背后……」 纪因蓝目光微微下移。 少年规整的校服后不知被谁贴了张纸,上面用黑笔涂了一只大乌龟,乌龟的嘴巴被一块叉形图案挡了起来,周边是黑红蓝三种颜色的笔迹,凌乱地涂着「怪胎」、「哑巴」、「死(马头)装b哥」等等难听的词句。 听见姜闪闪的提醒,许最顿了顿,才像是意识到什么,抬手揭掉了背后那张纸。 他只扫了一眼,就将那张画满涂鸦的横线纸揉成了一团。 周围同学低声议论着,频频将目光投向这边。 在令人难堪的视线与低语中,许最什么话也没说,只垂下眼,将纸团随手塞进口袋里,低声道了句「谢谢」。 那张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他背后,也不知道一路走来被多少人看过,却没有一个人提醒他。 许最跟姜闪闪道了谢后就离开了食堂,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丁逸逍慢吞吞嚼着嘴里的肉块,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这算什么?玩笑吗?」 纪因蓝淡淡道: 「我今早来时还看见他拎着个被脏水浸透了的白书包,也是玩笑?」 「什么玩笑啊,明明就是霸凌,这实在太恶劣了。」 姜闪闪用勺子一下下插着碗里的米饭,像是试图把米粒变成糍粑。 纪因蓝瞥了她一眼,看见她餐盘里青青白白一片,一点荤腥也不带: 「又减肥?你兔子啊天天吃草。」 「你管呢。」 姜闪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点低落,纪因蓝跟她玩了这么多年,哪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怎么?内疚了?」 「?」丁逸逍有点茫然: 「是我漏了什么剧情吗?许最被整蛊,闪姐有什么好内疚?」 纪因蓝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问你闪姐啊。」 姜闪闪丢了勺子,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髮: 「还不是崔哲言那货?之前我就听说他跟许最不对付,所以故意说我喜欢许最来气他。谁知道是这种不对付?你们说,许最被霸凌,不会是我的锅吧?」 纪因蓝看着依旧一脸茫然的丁逸逍,替姜闪闪补充了没说完的话: 「你有个看不顺眼的对头,有天你发现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对头,你会怎么做?」 「那我得憋屈死,当然是更恨那傢伙,想办法在其他事上找场子了?」 话说完,丁逸逍也反应过来了: 「哦!怪不得闪姐要内疚,许最飞来横祸啊这是!」 顿了顿,他又安慰道: 「哎,没事,不还有老师吗?老师得管吧?」 「崔哲言是坏又不是傻,还能舞到老师面前啊?」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 「主要我听说姓崔的家里好像有点权势,是哪个校领导的亲戚来着,平时身边就挺多人舔他,不然他也不会自信成那个样子。我听说他欺负人是惯犯了,却没见他被追责过,估计只要不闹太大,大家对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说着,姜闪闪犹豫着看向纪因蓝,突然双手合十朝他晃了晃: 「蓝,反正你昨天帮我怼过崔哲言了,不然也理理这事?你别的没有,名字说出去唬唬人还是管事的,这事跟我无关也就罢了,要真是我的锅,我实在过意不去。你也知道,我……嗐。」 纪因蓝和姜闪闪这同情心泛滥的小女生可不一样,他听着姜闪闪这话,冷嗤一声: 「清醒点吧,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崔哲言和许最一直不对付,就算许最被针对,也不是这一两天突然有的事,只是这次恰好被你看见罢了,少内耗自己,做错事该内疚的另有其人,排队也轮不上你。还有,你好好想想,你是他什么人,轮得着你来给人出头?他在一班你在十班,你我手能伸那么长?就算管得了一次,还管得了十次八次?有些事情,得看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你和我除了给人叠仇恨,没有一点用处。」 第11页 纪因蓝嚼着糖醋排骨,漫不经心道。 丁逸逍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但我有点疑惑哈,那崔哲言看着就是个没品的怂包,你两句话就给他怼跑了,他连还嘴都不敢,怎么一扭头还能把许最欺负成这样?我感觉许最看起来还挺厉害的,人狠话不多那种酷哥,不像是能闷声受气的人啊。」 「又不熟,里面的弯弯绕谁知道?有很多事,外人一两句是说不清的。」 纪因蓝往姜闪闪清汤寡水的餐盘里夹了几块糖醋排骨: 「多管闲人闲事会折寿,管好你自己吧。」 第06章 006:转折 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下下地轻响,原本不会引人注意的声音此时在安静的室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许最抱着书包,乖乖坐在班主任的办公桌边。 原本米白色的书包布料上挂着一片片发灰的水痕,水干了,可难看的痕迹还爬在上面,无声地控诉着它遭遇过的一切。 许最微微垂着眼,手指缠着书包带,绕了一圈又一圈,布条绷紧,勒到指间都泛白。 「许最啊,你最近跟崔哲言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学校,不是你们小男生闹别扭的地方。你说你,高一刚入学那会儿你们就有这种情况,现在都高二了,你跟同学的关系没修復好不说,怎么还越来越差了?」 身材略有发福的中年男老师坐在办公桌后,他闲适地朝后靠着,抬手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的反光微微一晃,在许最手上划过一小片光斑。 许最下意识将手往后挪了挪,薄唇轻轻抿起,喉咙发出很低的一声: 「嗯……」 「别总嗯啊,跟你说点什么你都只会嗯,在教室里嗯,现在把你叫到办公室来你还是只会嗯,那我把你叫来做什么?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听个耳旁风就过去了。」 班主任显然有些不耐烦: 「崔哲言在班里跟其他同学相处得都很好,怎么就跟你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在说他之前,你是不是先得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你问问自己,你处理好同学关系了吗?真的,你的问题不止一个同学和老师跟我反映过,我自己也看在眼里,你看看别的同学哪有你这样子的?每天不跟同学交流也不跟老师交流,孩子,人生不止有读书学习,适当处理好同学关系也很重要。」 班主任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嘆了口气才继续道: 「崔哲言同学在这些事上可能是有点过分,但你就一点错也没有吗?不然他为什么不这样对别的同学,就只针对你一个人?嗯?」 「……」 许最没有回答,但他能感觉到对面人凌厉的目光,这让他有点不自在。 手指上的书包带缠得更紧了些。 「周老师,你这话可不中听。」 正在许最为难时,旁边突然插进来另一道声音,许最和班主任同时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是牛勐从办公室角落站起了身,也不知道他坐在那里听了多久: 「怎么了这是?是许最犯什么错误了?」 班主任周老师愣了一下,连忙堆起笑: 「哎呦,牛主任,您在这啊,我都没发现。没什么事,就是许最这两天跟崔哲言闹了点矛盾,我正帮着调解呢。」 「调解?哪有你这么调解的?就我知道的情况,是崔哲言在欺负人吧?你说说你们一班,丑事都传到人九班学生耳朵里了!」 牛勐撇着嘴角,模样像极了植物大战里的坏脾气倭瓜: 「崔哲言什么情况?有人可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他又是骚扰小女生,又是霸凌同班同学的,我原本还不信,但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这崔哲言欺负许最,是高一入学时就有的事了?」 「哪有那么严重?您别听学生胡传。」周老师的笑有点僵硬: 「什么霸凌啊,都是学生开开玩笑,打闹着玩,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你也知道。」 「打闹?」 一道女声冷声反问: 「有件事我记得挺清楚,上学期有次期中考后我想拿许最卷子讲题,结果拿到手的试卷皱皱巴巴脏兮兮破破烂烂,随口问一句,就是崔哲言带头的那帮男生在偷笑。这也是打闹?问了许最也不说,总不能是他故意把自己的满分卷子弄成那腌臜样的吧?」 开口的是牛勐旁边的女老师,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气质冷冽,打扮干净利落。 她是九班班主任于妙,同时也负责带一班的数学课,对一班的情况还算了解。 「你说说这孩子。」牛勐听了后,再看向许最时,一脸的不忍心: 「受欺负怎么不说?你也这么大个小伙子了,受了气还真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咽啊?来,都有谁欺负你、他们都做过什么事,一起说出来,今天有老师给你出头撑腰,你别怕,只管说。」 「……」 许最默默抬眼,视线在牛勐、于妙和周老师之间过了一轮。 牛勐的语气带着一丝鼓励: 「受了什么委屈就说,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也要说,只有你说出来,老师们才能帮你讨公道是不是?」 听起来倒像是在哄小孩子。 许最垂下眼,片刻,只低声道: 「不要公道了。」 「啊?」 「我转班就好……」 第12页 显然,这个答案让三个老师都惊讶了一下。 牛勐更是觉得气闷,他用手指隔空点点周老师: 「你看看,都把人家孩子逼得要转班了!」 「没有……都是我的问题,不关任何人的事。」 许最又抬眸望了一眼周老师,再垂眸,只道: 「周老师说得对,是我处理不好同学关系,不然,崔哲言同学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只针对我?」 「不是……」牛勐一句纠正的话还没开口,就听许最继续道: 「……老师,我知道我性格有缺陷,很多同学不喜欢我,老师也不喜欢我,与其继续留在一班让大家心里不痛快,不如我离开,离远点,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许最瞄了一眼身边几位老师,顿了顿,又低头捏着手指,道: 「这样的话,一班少了个不讨人喜欢的哑巴,崔同学也不用浪费时间跟我『打闹』,周老师工作也轻松,不用再每天苦口婆心教我怎么样和同学相处、怎么样反思自己。大家的生活……都会比现在更好吧。」 听了这么一大段,牛勐居然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 他噎了一下: 「可一班是学校精挑细选出来的重点班,课程进度和深度都跟普通班不一样。如果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咱们可以解决,你……」 「嗯……真的可以解决吗?如果会让老师为难,就算了。不解决也可以,我习惯了。」 许最低声道。 他没再说什么,只默默拉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了一本数学习题册。 那本习题册被脏水泡过,整本书都弯成了波浪形,许最翻开的时候,还有好几页粘在了一起,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几声几乎要撕裂的脆响。 他把习题册送到牛勐和于妙两位数学组最优秀的老师眼前: 「怎样都行,听老师的。只是,之前一直想问老师这道压轴题,自己也试着写了点过程,可惜那天被水泡花了,我抽空在旁边又重新写了一遍,不知道老师能不能看清。」 「……」 看着习题册上一片片洇开的痕迹和少年倔强的笔迹,牛勐和于妙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到旁边交流几句,最后,牛勐一脸无奈地走回来: 「许最啊,一班的环境可能确实不太适合你,咱们去三班好不好?任课老师的配置和一班差不多,同学也都很友好。」 许最一时没有回答,只继续慢慢地用书包带缠着手指。 于妙算是看出门道来了——这孩子一沉默,就是有话说。 于是她好脾气地问: 「怎么了吗?」 「没。」许最声音低了点: 「我很喜欢于老师的数学课,但于老师只带一班和九班,如果我去了三班,是不是就听不到了?」 于妙有点为难,温声道: 「没关系,三班的数学老师很厉害,也一直很欣赏你,你有问题随时可以问她,或者来办公室问我。」 「嗯。」 许最把数学习题装了回去。 把它放进包里前,他用手捏捏书角,试图把泡皱的纸张恢復原状: 「没关系,听老师的。 「我去哪都可以,都一样的。」 「……」 于妙和牛勐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底看见了浓浓的无奈。 第07章 007:同桌 北川的二月,街道上的雪还没化干净,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 纪因蓝带着一身凉飕飕的寒意从后门进了九班教室,他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位置十分宽敞。 同桌丁逸逍比他早到,在纪因蓝把书包扔到课桌上时,丁逸逍正埋头苦补作业,连抬头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早啊蓝,你有作业要补吗?我这语文英语都有,想要就拿你的数学物理来换。」 纪因蓝慢悠悠瞥了他一眼。 显然,丁逸逍的话对他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他还有空关心一句: 「只要数理,化学和生物不要?」 丁逸逍「哼哼」笑着,一副小人得志样: 「这不,手底下补着呢。」 「那您先忙。」 说着,纪因蓝看了眼二人座位后的大块空地,转头从教室后门拐了出去。 丁逸逍见人跑了,百忙之中抬头问了一句: 「哎!你不补作业?这么从容,不怕语文老师训你啊?」 纪因蓝头也没回: 「谁像你啊,早写完了!」 纪因蓝出门后直接去了楼层角落的储物间,没一会儿,他搬了两套桌椅来,擦干净摆到了他和丁逸逍的身后。 丁逸逍还不知道自己补个作业的功夫旁边已经变了天,直到纪因蓝轻轻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哎,你想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丁逸逍抬头看看他,又回头看看后边凭空多出来的位置: 「你干嘛,你要跟我分家?」 还不等纪因蓝说话,丁逸逍突然扔了笔,扑过来抱住纪因蓝的手臂,哭嚎道: 「我错了!我错了蓝,我不该跟兄弟做生意,英语语文我免费给你,你别赶我走!我没了你可怎么活啊蓝!」 「你有病?」 纪因蓝时常会被丁逸逍的戏精属性震惊。 他推开丁逸逍,见他作业没补完,估计也没空挪窝,索性就不问这人的意见了,直接拎着自己书包丢到后桌去,顺便解释: 第13页 「跟你没关系,今天要来转学生,要给人腾位置。」 丁逸逍没理清这两件事的因果关系: 「来转学生跟你流放后排有什么关系?」 纪因蓝像看傻子一样瞧着他: 「我流放?搞清楚,我是把你挪出去,好给别人腾位置。」 「?」丁逸逍更不服气了: 「啥意思?你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转学生把我丢下?」 说完这话,丁逸逍细品,又觉得不太对劲: 「不对啊,你也不像那热心肠的人啊,哪有你这样,人还没见到就争着当活雷锋的?你不是说多管闲事会折寿吗?你不会认识那个转学生吧?」 他摸摸下巴,大胆发动了他的想像力: 「难不成你有个瞒了兄弟多年的暗恋对象,这次机缘巧合下她正好转来你的班级,你大喜过望,立马一脚踹走与你相伴多年的兄弟,只为将同桌之位让给她,成全你们一段美好的青涩.爱恋同窗情?」 「想像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当编剧?」 纪因蓝坐到后座,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作业放到桌上,等着课代表来收,边残酷打破丁逸逍的俗套剧情: 「转校生是我姐朋友的堂弟,之前一直在外省,现在回来准备高考,转来咱班了,我姐让我这地头蛇照顾着人家一点。看她那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弟弟生活不能自理,生怕我疏忽怠慢,我不得准备周到点?省的回头再听她挑我刺。」 丁逸逍脑子一抽,脱口先问一句: 「男的女的?」 「咋,你有女弟弟啊,带来让我开开眼?」 「哦……」 纪因蓝有换位置的正当理由,丁逸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痛接受了兄弟分桌的残酷事实。 但他还是捨不得纪因蓝的离去,尽管这人就在他一回头就看得到的地方,他还是一分钟转头八百次,就算在补作业的空隙也要坚持用眼神给对方传递自己的不舍之情,把纪因蓝烦得够可以。 丁逸逍一早的心情跌宕起伏,手底也十分忙碌,最后卡着线在早自习开始的前一秒交上了自己潦草的数学作业。 他长舒一口气,正想看一眼今天是什么早读,但一抬头,他发现教室并没有因为早读开始安静下来,反而比先前更加闹腾,有相当一部分人扒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没一会儿,一群鬼鬼祟祟的傢伙又「哗」地散开,各自回了各自的座位。 丁逸逍实在好奇,他随手抓住路过自己身边的男孩: 「哎,你们看什么呢?」 「看新来的啊!卧槽,你绝对想不到谁来咱班了!」 那男生一脸兴奋,匆匆撂下这样一句就赶回了自己的座位。 丁逸逍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转头看向正低头玩手机的纪因蓝,问: 「你那堂弟是网红?大明星?他们怎么这反应?」 「什么意思?」纪因蓝正解手里的数学题,没注意教室里的骚动,现在才抬头看了眼。 确实如丁逸逍所说,教室里那些傢伙交头接耳,个个一脸兴奋,真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也是在纪因蓝抬眼的同时,有人站在前门「叩叩」敲了两下门板。像是对上了什么信号,听见这动静之后,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于妙从前门走上讲台,身后还跟着语文老师和另一个男生。 看见那男生,丁逸逍和纪因蓝都傻了。 那人身材高挑清瘦,校服穿得很规整,背后背了一只米白色的书包,头髮稍微有点长,前额的刘海垂下来,有些挡眼睛,显得整个人有种很特别的、清冷又阴郁的气质。 丁逸逍勐地转头,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你姐朋友的堂弟是许最???」 纪因蓝也有一瞬的宕机。 但他冷静下来,很快理清了思路。 陆琢姓陆,她的堂弟肯定也得姓陆,而且,人堂弟是转校生,许最既不姓陆也不是转校生,如果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果然,许最进来后,又一个少年打着哈欠跟在那三人身后走了进来。 那少年的头髮呈深栗色,髮丝微微卷翘着,姿态很懒散,脚上踩了一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球鞋。 这次对了。 纪因蓝手里转着笔,微微朝后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上早自习了不知道?那么长的铃声给谁打的,给我打的吗?」 于妙敲敲讲桌,语气严厉,身后准备带早读的语文老师抱着讲义站在角落里,偷笑着看热闹。 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在于妙发话后立马变得一片死寂,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他们妙姐抓个典型。 于妙看着底下的混小子们静下来,面色才缓和了些。 她又敲敲桌面,再开口时,语气稍微柔和了点: 「看你们这么兴奋,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咱们班要来两位新朋友。既然早读已经开始,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新同学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许最,你先?」 许最原本站在一边,听见于妙点了自己的名,他抬眸看了于妙一眼,又短暂地望了眼台下,才收回视线,抬步走到讲台后。 台下几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许最垂下眼,抓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蜷起,用力到骨节有些发白。 第14页 「我叫许最。」 这四个字说完后,空气沉默许久,久到于妙都有点绷不住: 「这就结束了?」 「……」 「未免有些太简短了。黑板上写一下吧,是哪两个字。」 得了于妙指令,许最从讲台上捡了只短短的粉笔头捏在手里,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 他的字很漂亮,劲瘦有力,看起来和他本人的气质也差不离。 「许诺的许,最后的最。」 许最把那只变得更短的粉笔头放回原位,又给自己的自我介绍添了这样八个字。 而后,他看了于妙一眼,又跟台下的同学点点头,示意自己的介绍结束了。 于妙在边上看着他,哭笑不得。 她摆摆手: 「大家也知道,许最同学原本在一班上课,因为一些原因,这学期先转来我们班,以后就是我们九班的同学。许最同学的成绩和学习习惯都很好,你们这些傢伙,多跟人家学着点。好了,许最,去找个空位先坐下吧,如果有坐前排的需求,可以课后来找我协调。」 许最又点点头。 台下同学们交头接耳,许最的目光扫过他们,最终落到了教室后排。 九班的座位分布很是随意,人也不多,中后排还有不少空位。 许最把书包又往肩膀上带一带,侧身路过教室里那些凌乱桌椅,径直走到了最后排去。 丁逸逍望着他,脸上隐隐有些兴奋,对着自己旁边的空位朝着许最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最瞥了他一眼,眸色淡淡,没什么反应。 后排的纪因蓝一手转笔,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丁逸逍的后脑勺,似笑非笑地瞧这前一秒还说捨不得他的人,现在却如此兴奋地跟人大学霸推销自己空出来的位置。 但很快,他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因为许最没有理会丁逸逍的邀请,他直直路过他,来到了后排纪因蓝的座位旁。 纪因蓝收回唇角那丝笑意。 他与许最对视片刻,最后是许最先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问: 「我能坐这吗?」 「」纪因蓝看看他,又看看前排和他一样错愕的丁逸逍,再看看台上正准备做自我介绍的堂弟,正想说我这位置是留给别人的,就听前面的于妙问: 「怎么站着?纪因蓝?你座位镶金了不让同学坐?」 「……」 纪因蓝觉得无语。 但现在显然不是跟许最掰扯的时候,他只能稍微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许最先坐下。 许最悄悄看着他的反应,站在边上顿了顿,才默默放下自己的书包,坐在了纪因蓝旁边的座位。 纪因蓝注意到,他没把书包放进桌子里,而是一直抱在怀里。 没一会儿,他听许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不能坐这?」 这话配着许最冷调的声线,莫名带了些嚣张的挑衅味道,一下触发了纪因蓝的防御机制,浑身的毛立马炸了起来。 他指间转着的原子笔一卡,一句「你几个意思」刚准备呛出来,却听许最开口小声道: 「……对不起。 「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能坐这里。你介意的话,我下课就走。别生气。」 许最这两句说的语调平稳,就像陈述某个公式一样平淡,说道歉听不出来,阴阳怪气又实在不像。 纪因蓝指间转着的笔「啪」一声掉到了桌面上。 嘴里的话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纪因蓝看着许最脸上三分真诚三分平静三分委屈外加一分无可奈何的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闭上了嘴,默默换了个姿势,让许最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真受不了。 ……死绿茶。 第08章 008:坐标 纪因蓝可以跟真嚣张真阴阳怪气的傢伙急头白脸花式怼三个小时不停歇,唯独受不了别人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 他到嘴边的回怼和解释都被许最一句道歉示弱堵了回去,他撇撇唇角,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靠在桌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许最坐到他旁边后,他总能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花香味飘过来,仔细嗅嗅,应当是栀子花香。 什么毛病,上学还喷香水? 纪因蓝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他皱皱鼻子,却也没说什么。 许最找到座位后,跟他一起进教室的男孩也走上了讲台。 那男生站到讲桌后,抬手从桌上抽了一支新粉笔,稍稍用力掰成两半,而后给在座各位来了一个炫酷的转身抬手,「唰唰」几下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他那两个大饼般的字摆在许最旁边,多少有点没眼看。 「我叫陆珏,耳击陆,一个王一个玉那个珏。之前一直在南江那边念书,但这不是要高考了嘛,我学籍在北川这边,只能滚回来考。总之,我这人还算好相处吧,以后大家就都是同学朋友哥们姐们了,都一家人,咱一起学一起玩,有什么事找我需要我帮忙,都别客气,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陆珏从小在南江长大,说话带了点南江口音,听起来十分松弛,还带着点不惹人厌的痞气。 简单介绍完一段之后,他看看台下,又看看于妙: 「老师,我坐哪啊?也随便坐呗?」 第15页 「嗯。」于妙应了一声: 「找个喜欢的位置就行,你也一样,如果有特殊需要,下课来找我说明就好。」 陆珏点点头,单肩背着包往下走。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最后一排的纪因蓝。 纪因蓝跟他对上视线,以目光示意自己前面的座位,陆珏立马会意,把书包扔到了丁逸逍旁边,大大方方坐下。 陆珏把书包塞到桌子里,抽空回头看了眼后排的纪因蓝,朝他打了个响舌: 「您就是纪因蓝吧?我听我堂姐说你了,让我找个头髮有蓝色挑染的帅哥,果然帅。以后一起玩啊。」 说着,他又看向纪因蓝身边的许最: 「兄弟你也帅,咱俩同一天来到九班,简直缘分啊!我刚听别人说你成绩特好?让我见到活的学霸了我去,你看,咱们同一天坐在这里当前后桌,以后前后桌再互帮互助,大爱啊!」 「……」 在陆珏真诚热情的目光下,许最默默挪开视线,只回了他一声很低的: 「……嗯。」 「我懂了。」 陆珏抬手点点他: 「冷脸学霸!小说男主那种!狂拽酷炫,人狠话不多!我最喜欢这种主角,你知道吗,我上次看的那个叫什么……」 「……」 听着话题不仅没结束还像是刚开始,许最头更低了。 他彻底拒绝了陆珏的目光交流,并默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阅读练习题,翻开,再拿起一支笔,按开笔尖握在手里。 可能是许最拒绝的意思太明显,也可能是他表情和气质太冷,陆珏口中的小说剧情在讲到冷拽男主拯救世界时卡了一下,没再继续。 纪因蓝瞥了许最一眼。 这人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看不出什么来。 说实话,拽得都有点让人不爽了。 前排,陆珏撞了冷脸,稍微有点尴尬,纪因蓝便开口,将话头挪到自己这里。 他扬扬下巴,道: 「你跟北川不怎么熟吧?你姐我姐都跟我打过招唿了,你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那敢情好啊。」陆珏沖他笑笑: 「我刚来时还见了你们……哦不,现在是咱们,咱们牛勐主任!他还跟我说你了,说你理科很强,让我有什么不懂的随便问你。」 纪因蓝确实没想到牛勐谈起自己时还能说这种好话。 他轻笑一声: 「还行吧,真强的话,我就不在这坐着了。」 「那在哪?」 「楼道另一头,理科一班。」 纪因蓝瞥了许最一眼,随口道: 「他老家。」 听到这里,丁逸逍听不下去了。 他转头压低声音吐槽一句: 「你为什么去不了一班,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为什么?」陆珏不明所以。 丁逸逍毫不留情评价: 「因为他的语文英语是狗屎。」 听见这话,许最侧目看了他一眼。 感受到那目光的纪因蓝只觉得浑身刺挠: 「你在外面就这样宣传我?」 他用笔尖毫不留情戳向丁逸逍的后背: 「注意言辞!说了几遍了,我这次语文手感很好!突飞勐进!等成绩出来啪啪打你脸。」 丁逸逍被他这么一戳,差点没当众「嗷」出一声。 两位新同学介绍完毕,也都找见了自己的座位,于妙接着简单安排了一下接下来一周的学习计划,便把早读课还给了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个身材圆润的年轻女生,笑起来眼睛和嘴唇都弯弯的,脸颊肉嘟嘟,看起来很好相处。 她姓傅,同学们根据她的性格和外貌给她取了一个爱称,叫福团。 福团腰上别了一个小蜜蜂扩音器,看于妙走出教室带上门之后,她抱着一沓试卷,笑眯眯地给台下同学展示: 「你们看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老师带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批改完成的摸底考试卷罢了。 底下哀嚎声一片,福团把试卷交给前排同学分发,自己敲敲讲桌,等同学们安静下来后才道: 「先总结一下,咱班这次的成绩呢,很稳定,稳定之中,又带了点小小的进步。」 说着,福团的目光越过教室前中部十几排桌椅,直勾勾落到了纪因蓝身上: 「我还要特别表扬一位同学,那就是我们的纪因蓝!纪因蓝同学常年霸占着九班第一的宝座,分别是数学理综的正一和语文英语的倒一,而这次的语文成绩……」 刚刚才受到兄弟质疑的纪因蓝默默挺直了腰板,准备迎接福团的暴风夸赞。 「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倒一。」 「?」 一个大喘气后,福团说完了后半句话,教室里立马掀起一片闹笑,丁逸逍更是转头将自己幸灾乐祸的猥琐嘴脸舞到了纪因蓝眼前。 连边上的许最都多了很轻的一道气声,听着像是一声轻笑。 这让纪因蓝更刺挠了。 「但是!」 等大家闹过一小会儿,福团才来了一个转折: 「但是纪因蓝同学也不是完全没有进步,比如这次他把作文纸写满了,这就是他迈出的一大步!他这次的创作也十分有价值,不仅让一整个语文组的老师抢着传阅,就连数学组老师也给出了很高的评价。来,纪因蓝,给大家读一下你的作文,让我们都见识一下。」 第16页 听着福团这一通吹捧,纪因蓝觉得此事有诈。 首先,如果他的作文真这么优秀,他为什么还是倒一? 可把作文纸拿到手里,纪因蓝扫了一眼,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 很满很好很优秀啊! 纪因蓝一头雾水,但还是拎着作文纸站了起来。 福团望着他: 「先读题目。」 「哦。」 纪因蓝应了一声,清清嗓子,懒洋洋读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家庭可能对我们有不同的预期,社会也可能会赋予我们别样的角色。在不断变化的现实生活中,个人与家庭、社会指间的落差或错位难免会产生。对此,你有怎样的体验与思考?」 福团点点头: 「好,读你自己的吧。」 「题目,《坐标》。」 教室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了纪因蓝自己的声音: 「人生坐标,是一个十分新颖的概念。那么,坐标是什么? 「坐标系,是理科常用辅助方法,常见有直线坐标系,平面直角坐标系。为了说明质点的位置、运动的快慢、方向等,必须选取其坐标系。在参照系中,为确定空间一点的位置,按规定方法选取的有次序的一组数据,这就叫做『坐标』。在某一问题中规定坐标的方法,就是该问题所用的坐标系。 「坐标系的种类很多,常用的坐标系有笛卡尔直角坐标系、平面极坐标系、柱面坐标系和球面坐标系等。中学物理学中常用的坐标系,为直角坐标系,或称为正交坐标系。」 「说起坐标系,就不得不提起一位伟大的数学家——笛卡尔。 「笛卡尔是一个十分勤于思考的人,就算在生病卧床时也要不断琢磨难题,有一天,他想,几何图形是直观的,而代数方程比较抽象,那么,我们能不能用几何图形来表示方程?这个问题困扰了笛卡尔很久,突然,他看到了屋顶角上的一只蜘蛛,拉着丝垂了下来,又顺着丝爬上去。蜘蛛的行为令笛卡尔豁然开朗。他想,如果把交出来的三条线作为三根数轴,那么空间中任意一点不都可以用数轴上的三个数来表示吗?就这样,在蜘蛛的启示下,笛卡尔创建了直角坐标系。 「当年,蜘蛛启示了笛卡尔,今天,笛卡尔启示了我。 「我们的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直角坐标系。个人、家庭和社会分别是坐标系上的三个点,这三个点互相连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稳固了我们的人生。 「由此可得,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坐标就像三角形结构的锚点,尽管每个人的侧重点不同,却都有各自的精彩,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太大误差。因为世界上所有的三角形,都具有稳定性。」 纪因蓝读完自己的大作,听着教室里安静许久。 几秒后,哄堂大笑。 「绝,蓝哥,你真绝!」 「我好像上了一节数学课,蓝哥你有什么头绪吗?」 「哈哈哈哈笑死哈哈哈……」 「你坐下吧。」 福团也笑得合不拢嘴,她看纪因蓝臭着脸坐下,笑眯眯转头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 「来,谢谢纪因蓝同学给我们给了个好引子,今天咱们就他这篇文章来讲讲,作文跑题的问题,当然,我们同学多多少少都有这个问题,不止纪因蓝一个,只是他比较典型,毕竟能把语文作文写成数学教案的也没几个。不过好歹最后勉强算是点了一下题,不然写这么满连二十分都拿不上,多亏啊是吧?」 纪因蓝出了个大洋相,尬得头皮发麻。 但没办法,就算他的作文变成了数学教案,这也是他写得最好的一次。 他凉凉地扯扯嘴角: 「您刚说我作文很有价值,就这啊?」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这不很明显吗?」 福团扫了眼还在回味纪因蓝大作、嘎嘎乱笑的同学们,朝他挤挤眼睛: 「情绪价值。」 「……」 第09章 009:笔记本 纪因蓝就这样作为反面教材,被福团揪着凌.迟了一节课,不断将他作文中的好词好句挑出来反覆鞭尸。 原本就已经够烦了,再一转头,看见身边某位大学霸正十分认真地跟着福团的知识点做笔记,纪因蓝扫了一眼,发现他居然还誊抄了自己作文中某个精彩片段,特意在「笛卡尔」三个字上画了重点标记。 点笛卡尔干什么?看不起笛卡尔? 纪因蓝憋屈得要死,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一大节语文早读加语文课。 当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那美妙的声音落在纪因蓝耳朵里,不亚于救命仙乐。 「我真服了哈哈哈……怪不得你那天考试下笔如有神,原来是踩到了舒适区,就是没踩太对,不过对于你来说,能写那么多字本身就已经迈出一大步了。不要灰心啊蓝,你还有光明的未来。」 丁逸逍这一节课憋的笑总算在下课后彻底释放,他大力拍着纪因蓝的桌面,表情已经扭曲到有点狰狞。 「你吃了笑奶奶的屁?」 纪因蓝懒得理他。 顿了顿,他侧目看向身边的许最。 许最还在写他那杀千刀的语文笔记,也不知道他个语文考了一百三作文将近满分的人对一份坐标系说明书到底有怎样独特的见解。 第17页 「哎。」 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纪因蓝突然叫了许最一声,边抬腿轻轻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当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略微刺耳的一声响时,纪因蓝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并不妥当。他先前一直跟丁逸逍做同桌,两个人打闹惯了,踢来踹去都是常事,刚才这一下也完全是习惯使然,但显然,这个动作现在放在许最这里并不合适。 突然被点,许最愣了一下,手底动作一顿,才看向纪因蓝。 纪因蓝张张口,刚想说什么,但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教室后门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 「蓝!」 回头看去,姜闪闪鬼鬼祟祟地趴在门边: 「纪因蓝,你过来!」 「?」纪因蓝微一挑眉,虽然对于姜闪闪的大驾光临略感奇怪,但还是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许最丁逸逍和陆珏都被姜闪闪那声吸引了注意,姜闪闪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们挥挥手算作打招唿,然后就在纪因蓝靠近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离九班最近的楼梯间。 「做什么这么着急?」纪因蓝看她急吼吼的样子,不知道她这是又遇上了什么麻烦。 「啧,早上我听人说许最转你们九班来了,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真是啊?」 姜闪闪开门见山道: 「听说是因为他和崔哲言的问题惊动了老师,崔哲言背景有点硬,老师们没办法,只能委屈许最转班,是这样吗?」 「……我哪知道?」纪因蓝觉得姜闪闪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奇怪: 「我又不认识那许最,我哪知道他为什么转班?」 「你们不是同桌吗?都当一节课的同桌了,还没打听来?」姜闪闪不可置信。 「你当我是丁子那八卦篓子?」 纪因蓝嗤笑一声: 「马上就不是了。」 他表情和语气十分冷漠无情,随口胡诌道: 「我觉得我跟他八字不合,离得太近可能会折我寿,所以我决定把他丢到别的位置去。」 「别呀!」姜闪闪赶紧抓住他的手腕: 「你没打听,但我打听过了。许最之前在一班就一直被崔哲言针对,这两天又变本加厉,可能真的是太过分了,他这才转班的。」 「你不会真信吧?」纪因蓝一脸莫名其妙: 「他比那姓崔的高半个头,手放崔哲言脑门上崔哲言都够不着他,他还能被崔哲言欺负到转班?」 听见这话,姜闪闪有点无奈,沉默片刻,才嘆了口气道: 「蓝,又不是所有人的性格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怕,解决问题又野又干脆。崔哲言那种跳脚小喽啰,在你来看当然算不上什么了。但我这些天问过一班人了,有个初中跟许最同校的小姐妹跟我说,许最看着高冷不好接近,其实只是因为不擅长表达也不擅长跟别人交流,不会说话所以不说话,不会交朋友所以没朋友,一直独来独往,但因为长相和气质太冷又不爱说话还特优秀,所以显得很拽,好多人因为这个看不惯他。」 听见姜闪闪说的这些,纪因蓝微微皱了皱眉。 不说话不交流是因为不会? 世界上还有器官功能正常却不会说话的人类? 不会是有什么小众疾病吧? 纪因蓝的思维发散到了很远的地方,又及时被他拽了回来。 好了,道理他都懂,但: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替你出头就算了,还要负责替他出头吗?」 「……」姜闪闪一噎。 但她知道,纪因蓝虽然话说得狠,听着冷漠无情怕麻烦又不爱管闲事,但其实最是心软。 她看了纪因蓝一眼,抿抿唇角,道: 「但这事说白了吧,跟我有关。」 姜闪闪清清嗓子: 「你看啊,虽然崔哲言一直跟许最不对付,但要不是我那天说喜欢他,崔哲言也不会恼羞成怒变本加厉,许最也就不会被逼得转班。孩子本来就很内向了,现在到了新班级,才上了一节课同桌就要赶他走,他不得内耗死?」 「所以我得和颜悦色温言软语把他供起来招待好呗?」纪因蓝没好气道。 「哟,说话这么有文采,怎么一写作文就变成数学教案?」 习惯性嘲讽完,姜闪闪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有求于人,所以又赶紧调整好语气: 「求求你了,你看,你这么帅这么聪明这么会处理人际关系,就罩着许最点呗?对你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虽然他不知道这事源头在我,但我自己有负罪感,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你就算是帮我个忙吧,求求你了,我请你吃饭,嗯?」 「……」 其实纪因蓝刚才「八字不合」「折寿」「换位置」那些话都是随口一说,之前他听纪四余拜託他关照陆珏,还以为陆珏是那种腼腆内向不善交际的小孩,担心他在新环境不适应,这才特意把自己同桌的位置留给他,但现在看来,陆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短短一节课过去就开始跟周围人称兄道弟了,而腼腆内向不善交际的还另有其人。 所以他没想再让陆珏换位置,人只是朋友家的堂弟,又不是他对象,他有什么必要非要把人绑在旁边?还显得怪矫情。 但他懒得跟姜闪闪解释,现在姜闪闪又因为这事主动说要请他吃饭,纪因蓝不接受就是纯傻子。 第18页 所以纪因蓝轻咳两声,装模作样不耐烦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行吧。」 纪因蓝努力压下唇角的笑意: 「快上课了,先回了。」 「你对人家温柔点耐心点啊!」 「……知道了!」 纪因蓝慢悠悠晃回教室,但回去的时候,他注意到他新同桌的课桌已经被清理干净,本人正慢吞吞往包里收东西。 「?」纪因蓝微一挑眉: 「你干什么?」 许最抬眸看他一眼,他一双眸子掩在髮丝垂落的阴影下,看不太真切。 「换位置。」 「换哪去?」 许最没吭声,只回头看了眼教室角落里藏在垃圾桶旁边的小单桌。 「……」 怎么,被赶走就要去钻垃圾桶是吗? 纪因蓝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皱皱眉: 「谁让你换了?」 「不是你?」 许最垂下眼,冷调的声音淡淡道: 「你刚踢我。让我滚。」 纪因蓝想起来了。 好像刚才他「哎」的那一声也显得有点凶。 啧,真麻烦。 「谁让你滚?我没说这句,你少在这添油加醋。」 「我不用滚?」 「你滚哪去?都已经坐下了,留着吧。」 「你不是不喜欢?」 看出来了,这人确实不会说话。 这要他怎么接? 「我喜欢。」 纪因蓝拉开椅子坐下,咬着牙道: 「我喜欢得要死行了吧。」 「……好。」 许最动作顿了顿,又开始一件件把刚才装进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片刻,他又补了一句: 「谢谢。」 纪因蓝服了。 他忍住自己要掐人中的冲动,好脾气地解释道: 「我刚就想问你名字哪两个字,再说一遍,忘了。」 「许诺的许,最后的最。」 「什么?」 课间教室太闹腾,有个男生揪了女生的辫子,逃命路过纪因蓝桌边时刚好在怪叫,导致纪因蓝一个字也没听清。 「你说话不能大点声?我以为哪来的蚊子在哼哼。」 「……」 许最张张口,却没再出声。 他只看纪因蓝一眼,又低头,没再说话,只继续从书包里拿东西,最终找出一个笔记本摊开,按开笔尖开始写笔记。 纪因蓝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答,只等到了冷漠拒绝与忽视。 他感觉自己被冷暴力了。 什么人啊? 话不说第二遍是吗,这么金贵?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纪因蓝真是烦透了。 他开始有点后悔没让许最去钻垃圾桶。 正好打了上课铃,纪因蓝翻了个白眼,没再纠结许最,只照着于妙的要求,从课桌里找出了摸底考的数学试卷。 纪因蓝的语文英语和数理化生的成绩算是两个极端,他讨厌学习语言,但却对理科很感兴趣,尤其是数学。 他上数学课的时候一般不会走神,加上这次数学有道大题他丢了分,所以讲题时听得格外认真。 他转着笔,一边听老师讲题,一边垂眼看自己的答案。 但过了一会儿,他余光突然瞥见许最还在埋头写东西。 「?」 他在写什么? 怎么?九班数学课太简单,他自己给自己开小灶呢? 纪因蓝越想越奇怪,等终于忍不住想仔细瞅一眼时,许最却突然收了笔。 下一秒,他理好手下的笔记本,把它放到了自己和纪因蓝桌面中间那条窄窄的分界线处。 「?」 纪因蓝手里转着的笔掉到了桌上。 他用余光盯着那笔记本,不确定许最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许最动了动手,鬼鬼祟祟地把那笔记本又往自己这里推了一点点。 这次,纪因蓝侧目看了眼许最,却见那人又低着头装鹌鹑,假装无事发生。 这是几个意思? 纪因蓝迟疑着拿过了那个笔记本。 许最没有动作,那纪因蓝应该没猜错,这玩意就是他放这让自己看的。 扫一眼,横线本上的字迹很漂亮,写得还不少。 但越看下去,纪因蓝脸色越精彩。 「尊敬的纪因蓝同学: 「你好! 「你没有听见我的自我介绍,是我的问题,我感到十分抱歉,可我再说几遍不仅浪费时间,或许还会惹你心烦,所以思来想去,我选择以这种方式回答你。 「我叫许最,许诺的许,最后的最。 「我的性别为男,生日是11月11日,天蝎座,o型血,身高186,体重148斤,祖籍北川,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弟弟,没有爱好,偶尔画画。 「我之前一直在一班念书,现在很高兴能来到九班和你成为同桌。 「我性格不好,希望你不要讨厌我,如果平时不跟你说话,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是因为我不太会说。但我会努力克服自身问题和你交流,希望能够跟你相处愉快。 「正式的自我介绍大概就是这样,如果还有什么想了解的问题,您可以将它们写在下面,我会认真回答。 第19页 「感谢你有耐心看到这里,再次强调,能跟你成为同学,我真的很高兴。 「此致,敬礼! 「你的新同桌,许最。」 「……」 纪因蓝的母语是无语。 他又看了眼许最。 那人正冷着脸看题,纪因蓝看看那段自我介绍再看看他,实在看不出他坐在这里有哪里高兴。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这玩意的诞生过程,纪因蓝根本不会相信这篇可笑的自我介绍是出自眼前这位许最之手。 他大手一挥用红笔批了个「已阅」,随手把笔记本丢了回去。 说话放不出屁,写还挺能写。 服了。 第10章 010:纸条 纪因蓝之前一直和丁逸逍坐一起,那小子是个闲不下来的主,上课也不安分,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完。 纪因蓝习惯了他的聒噪,现在突然换个异常安静的,还确实有点不适应,总觉得自己旁边坐的是个死人。再看看前排的小哥俩相处愉快交谈甚欢,纪因蓝嘆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看福团友情提供给他的《高考作文精选一百篇》。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阅读的时候容易出神,如果有时候没法集中注意思考什么问题,那只要往他面前摊开一本书,他读着读着就能集中精神去想另一件事,保管奏效,纪四余把这叫做「以毒攻毒」。 比如现在,纪因蓝连半篇作文都没看进去,思绪就跑到了三千里开外。 他没忍住偏头看了许最一眼。 纪因蓝从小就是个野孩子,毛还没长齐就能拎根树枝指挥其他小朋友、自己披个床单当大王那种。 他朋友不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在社交上遇过坎摔过跟头,这辈子却是第一次见许最这样的人。 等最开始的无语过去,细品一下,他又觉出一丝新鲜。 不会说话? 世界上真的有不敢说话的人? 看起来那么冷那么拽,好像不屑跟人类交流似的,结果真相是他压根不敢开口? 多新鲜啊? 可能是想捉到许最不敢说话的证据,也可能是对他的构造比较好奇,纪因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他光盯着许最的脸看,却没注意到这人坐在那里越来越僵硬紧绷,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把书角折了个稀巴烂。 显然,如果要跟《高考作文精选一百篇》比,许最这新品种人类对纪因蓝的吸引力就要大太多了。 可等纪因蓝第无数次转头看他,他听见许最好像很轻地嘆了口气。 那之后,他听见许最低声问: 「我长得很奇怪?」 「?」 听见这话,纪因蓝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怼回去。 但等稍微冷静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许最这可能真不是阴阳怪气。 纪因蓝抱着试探的心态回了一句: 「没。」 「……哦。」许最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 「你一直看我,我以为是我长得奇怪。」 很平淡的一句话,可从许最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带了丝挑衅。 纪因蓝实在没忍住,开口时语气不算很好: 「看你比作文好看不行?」 「……」听见这话,许最沉默了一下。 而后,他重新垂下眼,很低很低地回了一句: 「谢谢。」 「?」 纪因蓝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对方还回赠给他一颗糖的感觉。 他抿抿唇,恶狠狠地把作文书又往后翻了几页。 该死的。 遇上对手了。 摸底考的试卷批改完,意味着今天一整天的课基本都是讲题,这对于纪因蓝来说是一种煎熬,因为数学理综他基本不用听,而语文听了没用,英语压根听不懂。 继早晨被福团揪着一篇作文凌.迟一早晨之后,纪因蓝又被英语老师抓着阴阳怪气了一下午。 英语老师是个不修边幅的男老师,一头短髮老是乱翘着,形似海胆,所以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海胆哥。 「纪因蓝,我都不想说你,你知不知道你把咱班本就不高的平均分又拉低了几分?不会写你就硬编吗!你下次不会写就不要写,空着也比胡写强!与其让这张卷子被整个英语组传阅真不如空着交上去坦坦荡荡……你就不能把你学数理化生的精力分给英语一点吗?每天多背二十个单词是难死你了吗?你要是语文英语不拖后腿,知不知道你的总排名能上多少?」 海胆哥拿着纪因蓝的英语答题纸,只觉得两眼一黑: 「来,你告诉我,hallow是什么东西?」 「呃……」纪因蓝卡了一下,正在思考要如何回答海胆哥,余光突然瞥见旁边的许最抬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你这作文,词彙量不够拼音来凑是吧?」 「嘶……」 许最又悄悄把目光探了过来。 「选择全选b又是有什么巧思?」 这次纪因蓝在许最再次看过来前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打断了他的施法。 他顶着海胆哥滚烫的目光: 「咳……b是幸运字母。」 「我看这也没多幸运。」海胆哥嗤笑一声: 「所有选择连蒙带猜拿了三十分,下次换成a吧,全蒙a你能拿四十。」 「好的。」 「你还『好的』?去去去,把你题纸拿走,今天回去把hello抄一百遍明天交给我!哥,我叫你一声蓝哥,你背背单词吧,算我求你。」 第20页 「不敢不敢。」 纪因蓝过去接过海胆哥递来的题纸,朝他扬唇笑笑: 「能背我肯定背了,这不是背不会吗?语言这块,天赋摆在这,我是真没办法。」 「我看你说起来挺能说,写起来怎么就不行了?」 海胆瞥了他一眼: 「硬背还有背不会的?你这不是换了个新同桌吗,人家许最这次摸底考英语一百四十八,活的资源放在这不会用?没事多问两句,什么都有了。」 纪因蓝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长毛了。 回座位之后,他还真下意识瞥了眼许最的答题纸。 一张试卷干净整洁,选择涂得规规整整,填空作文也都被好看的字迹填满,跟他那战后废墟似的题纸确实两模两样。 其实纪因蓝真不是不爱学,但英语这玩意对他来说比语文还要熬人,毕竟语文至少他看得明白字,英语他最多只懂几个幼儿园词彙,其余全部抓瞎,一看那些蚯蚓似的字母就困,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没天赋加不感兴趣,神仙来了也难救。 纪因蓝翻着自己一团乱的桌面,正想找张幸运的草稿纸来抄那一百遍「hello」,但还没等他找到,就先看他同桌又鬼鬼祟祟往两人课桌的分界处放了一张纸条。 这次,纪因蓝大概了解了许最的尿性,知道这多半是他又有屁放,所以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展开纸条,里边就写了短短一行: [请问,你英语考了多少分?] 纪因蓝没多想,随手写了个数字,把纸条揉成团给他扔了回去。 被他团得皱巴巴的纸条又被旁边人铺平叠成豆腐块送了回来。 展开,在纪因蓝用蓝笔写下的「43」下面,许最添了一句: [哦,我考了148。] 「?」 纪因蓝真想把这破纸塞到许最嘴里去。 他单手把那张可怜的纸条揉成团扔回桌子里,低声冷笑: 「需要我夸你?」 「……」 许最没有说话。 他只看了纪因蓝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纪因蓝感谢许最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丝怒火。 他暴躁地翻出笔记本,找到空白页铺到自己手边,但还没等他开始写,他余光就瞥到自己桌边又多了一张碍眼的纸条。 纪因蓝原本不想理会,但每被忽视一分钟后,许最就会伸手把那张纸条再往纪因蓝这边推几毫米。 他好像真的以为这张纸条没有被搭理是因为纪因蓝没有看见。 当纸条彻底被许最推离分界线、躺到自己这边,纪因蓝才终于没法再假装看不见。 他恼火地夺过那张纸条,展开: [你好,我不是想得到你的夸奖。我只是想说,如果有哪里不懂,或者想了解什么单词,你可以问我。虽然我只能考148,但帮助43分的同学应该还算够用,希望你不要嫌弃。] 纪因蓝看着这行字,又是许久沉默。 最终,他翻了个白眼,把这张纸扔进课桌里跟上一张去作伴。 他也没法用太恶毒的语言攻击许最,毕竟他算是懂了,许最真不是故意,他就真纯是情商低。 所以他只在翻白眼时低声吐槽一句: 「怪人。」 说完这句后,纪因蓝埋头抄了几遍单词,笔尖停顿时,却突然听见身边某人在小声嘟哝什么。 纪因蓝还以为是哪来的蚊子在叫。 他皱皱眉,看向他: 「你在说什么?」 许最愣了一下,而后稍稍靠近他一点。 「freak。」 「啊?」纪因蓝没听懂: 「什么鸟语?」 「freak。」许最发音很轻,配上他冷调的声音,还有点好听。 但纪因蓝没有心思欣赏,因为他听见许最接着说: 「怪人,怪胎。freak,f-r-e-a-k。」 「……」 纪因蓝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气笑了。 他正了正身形,在海胆哥背过身写板书时,他朝许最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自己近一点。 许最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身体稍微朝他这边靠了靠。 他身上的栀子花香随着他靠近变得愈发浓郁。 纪因蓝冷冷勾了下唇角,稍稍扬起下巴,凑近他的耳朵,小小声问: 「这么会教?来,你教教我,傻逼用英语怎么说?」 「……」 听完他的话,许最默默坐了回去。 纪因蓝看他一眼,没见他表情有什么波澜,只看他轻轻抿了下唇角,垂下了眼。 纪因蓝原本想这人是不是没太听清所以没反应,但看许最安静久了,又忍不住去想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 听说这种内向的人心思都很敏感,他一句傻逼不会把他骂自闭吧? 如果他真因为这两个字受到了伤害,那自己跟崔哲言那种霸凌者有什么不同? 他脆弱的心脏不会真的被他伤到了吧? 他不会一个想不开半夜吊死在他家门口吧? 纪因蓝越想越没底。 他轻咳两声,又悄悄看了眼许最,正想着开口跟他说两句话破一下冰,但在那之前,许最又往分界线放了一张小纸条。 「?」 来下战书了? 纪因蓝迟疑着展开了那张纸。 第21页 然后,他的心情再次从没底变成了无语。 [你提出的问题很新颖,我想了想,好像没有哪个英语单词可以直接替代中文的「傻逼」,你或许可以考虑使用「iot」,意思是「蠢人,笨蛋,白痴」。或者「fool」,意思是「傻瓜」。但我不建议你使用,因为用语言攻击别人是很不好的行为,不过,你愿意问我问题,我真的很高兴。] [另:期待你的下一个问题。] 「……」 纪因蓝板着脸往桌子里扔了第三个废纸团。 他娘的。 就多余担心。 第11章 011:守护神 纪因蓝从还不认识许最的时候就对此人积攒了浓重的怨气。 事情还要从上学期说起。北川一中上学期小小升级了一下教学楼,施工时间的安排导致学生们中午无法留在教室内午休,那之后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去学校外逛逛消磨时间,也有的会直接去图书馆休息或自习。 但纪因蓝懒得出去晃悠,也不想去图书馆吹空调,他想找个能让他远离人群喧嚣安安静静躺一会儿的地方,寻觅几天,最后还真被他寻见了一个风水宝地——教学楼的天台。 北川一中教学楼的天台上有个被闲置许久的小屋,小屋屋顶在多年风吹雨打下早已开裂,水泥裂开的缝隙中却有小草挣扎着生长出,初夏甚至还开出了小雏菊和不知名的野花。 纪因蓝喜欢那个地方,喜欢和那些生命力顽强的小花小草躺在一起晒太阳。那里温暖安静,没人打扰,躺在那里,纪因蓝总有种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错觉,有好几次因为睡得太香,还险些错过了下午的课程。 纪因蓝原本以为,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基地。 直到有一天,秘密基地闯进了一个陌生人,那人午休也不去睡觉,就坐在墙脚闷着头背单词。背单词就算了,还偏要念出声。 纪因蓝原本不想和这种刻苦用功的好学生计较,但那人把一个英语单词翻来覆去地念,纪因蓝躺在上面,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知识以一种刁钻的方式刻进了脑袋,纪因蓝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终于,他翻个身,趴到小屋顶边缘探出头望着下面的人: 「s-e-r-e-n-d-i-p-i-t-y!serendipity!大哥,你一个单词念叨半天还没背会啊?吵人睡觉就算了,公共场合我也没法说什么,但你至少把词换一换呢?」 背单词的男生坐在墙角处,他大半身体都藏在墙面落下的阴影里,墙缝处生出的杂草挡住了纪因蓝的视线,他看不清那男生的脸,只能看清他那身干净规整的校服。 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午的教学楼顶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再就是头顶热烈的阳光,与盛夏独有的聒噪蝉鸣。 纪因蓝来得早走得晚,从来没跟那男生打过照面,但将近一个学期的共处后,他算是把那傢伙的声音烙印进了灵魂里,就算未来哑成唐老鸭也听得出来。 原因无他,只因纪因蓝死也背不会的那些单词和古诗,愣是在那男生念经似的反覆念叨后被他牢牢记到了心里。那段时间,纪因蓝连梦里都有个无脸男蹲在他身边背单词背古诗,这人险些成了他的梦魇,实在太烦。 纪因蓝曾经暗暗发过誓,若有朝一日在他处重逢,他一定要把那混球从头到脚嘲讽一遍,然后再撕烂他的嘴。 但没想到,如今不仅重新遇到了,对方还成了他的同桌,纪因蓝非但没能出了上学期的恶气,还得继续听这混蛋的紧箍咒——还是英文版。 妈的。 iot。 fool。 傻逼。 许最。 你好得很。 纪因蓝罚抄时用的力度恨不得把纸捅穿,纸上每一个「hello」都倾注了纪因蓝全部的感情。 这不是你好,这是他索命前的预告。 纪因蓝在放学前抄完了他的一百遍「hello」,他懒得拖到明天,所以一下课就把罚抄纸交到了办公室,结果又被海胆哥扣下念叨了十多分钟,才终于脱身。 回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一部分,纪因蓝回到座位看了一眼今天的作业,开始挑挑拣拣往包里装东西。 前座的小哥俩正闲聊着,纪因蓝没注意听,后来,他们的话题不知为何又跑回了许最身上。 「哎,学霸,我是转校来着,但你好像是转班生是吧?我听人说你之前是尖子班的,怎么突然转普通班来了?」 纪因蓝时常觉得纪四余和陆琢多虑了,因为陆珏这人看起来真的不怎么需要照顾,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这才短短一天时间,他就已经跟周围同学打成一片,只要是空闲时间,纪因蓝就没见他嘴巴停过。 现在看来,他心好像也挺大,早上才贴过许最冷脸,现在就好像完全忘了那点小尴尬,又兴致勃勃地跟人家搭起了话。 「是啊,我也老好奇了。」 有个几秒前刚从旁边路过的男生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赶紧折回来搭腔,他趴到了许最桌边,眼巴巴地瞅着他: 「我们都奇怪,但都没好意思问。今天吃饭的时候还打赌来着。所以学霸,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班啊?在一班待久了觉得无聊,想来普通班虐虐菜?还是说……」 那男生朝许最挤挤眼睛,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 「还是喜欢哪个女孩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22页 「……」 尖子班的好学生纡尊降贵来到普通班,背后的原因确实耐人寻味。有好几个人都闻着味儿凑了过来,想听个热闹。 但许最没理会他们任何人,他嘴唇轻动,却也没能说出什么话,只抿抿唇,继续慢吞吞收着自己的书包。 气氛一时沉默得有点尴尬。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 一班那些破人破事估计没多少人知道,如果不像姜闪闪那样特意打听,也听不到什么内情。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片刻,纪因蓝注意到许最微微蜷起了手指。 他在心里冷酷地嗤笑一声。 侷促了?不自在了?不会说话,但不是挺能写吗?怎么不给这些人挨个写纸条解释原因全班分发啊? 虽然心里已经嘲讽拉满,但纪因蓝看着许最那窝囊样子,还是大发慈悲地替他敲了敲桌。 毕竟许最转班的原因并不有趣,对于校园霸凌的受害者来说,就算没有把受过的伤再次扒开公之于众,不断这样被人追问疤痕的原因,或许也是一种伤害。 加上许最这货还是个闷葫芦,连拒绝都做不到,再多被问几句,这人的处理方式估计就是直接拎着包冷脸走掉,到时候还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而纪因蓝才懒得替他解释他不是高冷拽哥只是社恐i人。 所以纪因蓝选择在这时候发发善心做个这个解围人。 「怎么这么好奇啊?人想说自然就说了,不想说一直被追着问也挺烦的,差不多行了,别堵人。」 九班平时氛围很好,同学之间关系也不错,现在听纪因蓝这么说,凑热闹的那帮人又打趣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旁边的许最似乎愣了一下。 他有些错愕地抬眸悄悄看了纪因蓝一眼,又在他目光落过来时垂眸躲开。 纪因蓝注意到了他这点小动作,也注意到了他终于放松下来的手指。 但他没说什么,只收回视线,没再理会他。 「哎,蓝。」 丁逸逍朝纪因蓝打了个响舌: 「今天陆珏刚来,咱不得团建一下?叫上闪姐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纪因蓝拉拉链的动作一顿: 「……嘶,下次吧,忘了这茬,今天晚上已经约好直播了。」 「直播?」听见这个词,陆珏有点茫然,他看看丁逸逍,又看看纪因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我堂姐跟我说过,你是游戏主播!」 「可不是普通的游戏主播!」丁逸逍最爱吹他兄弟,听见陆珏的话,他像是被按开了什么开关,立马拍案而起: 「猫爪tv游戏区顶流inblue!去年烈焰圣杯全平台主播赛mvp!他直播确实不好鸽,没事,珏珏子,今晚我请你吃。」 「不吃了!」 听见丁逸逍的话,陆珏立马残忍地拒绝了他的热情邀请。 他一把抓住了纪因蓝的袖子把他手拽过来,等看清他食指骨节上那颗痣,才倒吸一口气: 「咱们团建改到召唤师峡谷行吗?也没人告诉我哥们你是真inblue啊,因蓝inblue,我去,还真是,这次让我见到活的了。」 「嗐。」丁逸逍不屑地嗤笑一声,刚想说「让他带上分不如去求母猪表演上树」,结果一个字还没出口,就听纪因蓝应道: 「行啊,晚上开播叫你。一起玩。」 「?」丁逸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就这么区别对待?带他就行带我不行?」 纪因蓝望着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丁逸逍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全部。 草。 骂的真脏。 陆珏没有注意到这哥俩的友好交流,他正忙着低头戳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摆到了纪因蓝桌上: 「来来,以后都是哥们,咱加个微信先。」 听见这句,边上无人在意的许最竖起耳朵,趁大家没注意,默默把已经拉好拉链的书包重新打开,从课桌里摸索着又拿出两张草稿纸塞进包里。 他的动作磨磨蹭蹭,极为缓慢,好像一头吃了桉树叶的考拉,直到陆珏开口道: 「学霸,咱也加一下呗?」 许最抬眸看他一眼,很快垂下眼睫: 「……哦。」 「嘿嘿,我也加一下,以后有不会的题随时打扰。学霸不介意吧?」 「不。」 丁逸逍这算盘珠子都快崩纪因蓝脸上了: 「不会的题?是不想写的作业吧。」 纪因蓝嘲完一句,看了眼时间,正想拎包走人,但在那之前,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和许最的课桌交界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机。 「?」 纪因蓝看了一眼。 见状,许最用手指抵着手机的边框,像先前推纸条一样,把它又往纪因蓝桌上推了一点点。 亮起的屏幕里,是许最的微信好友二维码。 前座两个人已经添加完毕,它只静候纪因蓝的临幸。 说过了,纪因蓝的母语是无语。 他一句「不加」到了嘴边,可看着许最的死样子,那两个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又收了回去。 挣扎片刻,纪因蓝还是在大家面前给了哑巴一个面子,扫了码之后把书包往肩上一甩: 「走了。」 许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第23页 他轻轻抿起唇角,抬手拿回手机。 界面里,「联繫人」图标上多了个写有数字「3」的小红点,许最点开它,给三个好友申请挨个点了通过,又点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头像。 「哎,学霸,回家吗?那天看你回家等公交,你坐几路车,一起走呗?」 丁逸逍收着书包,随口问了一句。 「啊……不。」 在丁逸逍说下一句话之前,许最留下含煳的两个字,光速把包里那两张没用的草稿纸拿出来放回课桌里,拉好书包起身飞了。 看着他那风一般的背影,陆珏嘆了一句: 「高冷拽哥,酷毙。要我也这么沉默寡言,不得把妹妹们迷死?」 丁逸逍十分认同,跟着点了点头。 高冷拽哥本人没有听见自己的新称号,他快步出了学校,但没有去公交站,而是拐到了学校后门的一条小巷子。 巷子深处有一个不显眼的地下店面,许最轻车熟路地顺着楼梯走下去,还没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室内灯光昏暗,菸草和泡面的味道交缠,混着各种男声女声或激动或愤怒的叫喊。 网吧老闆是个留着光头的中年男人,他早就眼熟了许最这张脸,见他来了,他什么也没问,直接给他开了机。 许最付好钱,径直去了网吧最角落的位置。 这位置很偏,空调吹不到,所以很少有人占,平时也没人会靠近,可对于许最来说,却是个清净的好位置。 坐下后,许最熟练地开机登录,但没有打开任何一款游戏,只用手机点开了直播平台的app,再点开某个主播的主页,把它放到了一边。 而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只充电小檯灯,又从包里掏出几本作业,在吵闹人声和浑浊空气里低头按开了笔。 时间一点点过去,网吧里的人来了又走,许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边写完的习题册和题纸越来越多。 直到摆在一旁的手机发出一声「喵呜」的提示音。 许最笔尖一顿,立马拿过手机,点开了主页的直播间。 屏幕上弹出两行小字: [喵~欢迎尊贵的猫猫守护神「小咯叽」大人来到主播inblue的直播间!] [您的喵喵助手提醒您,今天已经是您守护他的第1399天啦!] 第12章 012:羊与狼 纪因蓝在约定好的时间准时开播,几乎在直播间出现画面的后一秒,弹幕中就飞过了一行显眼的炫酷蓝金色字体: [欢迎主播inblue的猫猫守护神「小咯叽」大人进入直播间~] -小孩哥来了,今天准时,夸。 -咯叽来了,咯叽不会一直在蹲吧,怎么比我还快? -欢迎咯叽~ -今天玩什么?一天就播那几小时还不知道抓点紧,快点的,别浪费时间。 「这么嚣张?」 纪因蓝扫了一眼弹幕,抬手调调机位,又调整一下直播版面,才点开了桌面上烈焰圣杯的图标: 「今天跟朋友打几局圣杯,想看其他游戏的可以走了。」 -你更嚣张。 -就喜欢小孩哥桀骜不驯的样子。 -爽,多说几句。 -楼上什么成分?[捏鼻.jpg] 由于纪因蓝大小号的段位都太高,而还在低分段游荡的丁逸逍撒泼打滚非要加入他们的游戏,今天的上分局便无奈变成了娱乐局。 丁逸逍和陆珏上得比他早,纪因蓝一上线就收到了他俩的邀请。他点了接受,正想趁匹配时间去倒杯水,但视线一扫,他突然注意到侧边好友栏亮起的头像。 「等等。」 纪因蓝立马取消匹配,扫了眼直播间的在线观众,问: 「咯叽在线?匹配玩吗?随便打打。」 独属于小咯叽的蓝金色字体立马出现: 「好。」 组队语音里,丁逸逍的声音大喇喇传来: 「你等谁啊?花都谢啦。」 纪因蓝挪动滑鼠,给小咯叽弹了个邀请过去,随口道: 「我的辅助。」 -靠,谁懂这句。 -磕到了。 -楼上的,我懂。 -小孩哥蛊死我了,你的你的,我也是你的。 -女粉注意点,小孩哥未成年。 -非要在这种时候提这些吗?萎了。 「磕到了去医院,在我这喊什么?」 纪因蓝扫了眼弹幕,没管他们的危险发言。 烈焰圣杯5v5组队界面的空位处短暂地闪过一个加载符号,下一秒,多了一个粉嫩可爱的头像。 那人的头像是烈焰圣杯的一个辅助英雄奥莉美娜,奥莉美娜也被玩家称作小羊,而那人的游戏是「小羊咩咩叫」,这属性就很明显了,多半是个铁血小羊玩家。 「哦?女生啊。」 队里突然多了个疑似女生的队友,丁逸逍的声音都细了不少。 纪因蓝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倒是陆珏看这眼熟: 「这是你直播间那个很有名的小咯叽吧?咯叽你好!」 一阵沉默。 片刻后,作为回应,小羊咩咩叫敲了敲陆珏的头像。 「咯叽不开麦。」纪因蓝简单解释一句,又敲敲丁逸逍的头像: 「人齐了,开游戏。」 队伍立马加入匹配队列,很快进入了游戏。 选将时间,纪因蓝打开自己的英雄池,视线一扫,偶然注意到聊天界面多出几行字。 第24页 菜狗别叫:又是玩羊的?真晦气。 菜狗别叫:你们女的能不能滚出烈焰圣杯?喜欢好看的去玩公主换装好吗?妈的把把被死羊坑,这破英雄有什么用。 菜狗别叫:排位被羊坑就算了,打把匹配也能遇见羊,噁心死了。 纪因蓝扫了一眼,边剥了个蓝莓味泡泡糖扔进嘴里。 而后,他直接锁定小羊奥莉美娜,手在键盘飞快敲下几个字。 巴黎最后的圣父:菜狗别叫。 菜狗别叫:? 巴黎最后的圣父:名字很适合你。 菜狗别叫:你什么意思?这么嚣张?你带妹你带飞的意思呗? 巴黎最后的圣父:嘘。 巴黎最后的圣父:干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妈的我笑死。 -这种人真烦,打个游戏还搞性别歧视。 -很正常啊,玩羊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废啊。 -楼上的拱出去,别给你歧视女玩家找理由。很多男人也玩小羊,望周知。 「娱乐局都开始搞歧视了?这老哥哪来的优越感?」 陆珏随口吐槽一句。 他在二楼,正好轮到他选英雄,他瞥了眼英雄池,问: 「蓝,怎么说,小羊选了,那我直接给你锁百加德?」 「嗯。」 选将结束,丁逸逍中单,陆珏打野,他们匹配到的那位野人则拎着树藤去打了上单。 游戏加载界面是局内十位英雄的半身像,「小羊咩咩叫」和「巴黎最后的圣父」挨在一起,一个是留着深灰色波浪卷的甜美小羊少女,一个是一头白髮的野狼酷哥。 奥莉美娜和百加德是烈焰圣杯里热度最高的一对情侣英雄,原型是一只黑色小绵羊和一只纯白的雪狼,所以也被玩家称作小羊和狼叔。 这两个英雄在同人圈的热度最高,可放在游戏里,却属于最不受待见的那一批。 因为小羊和狼叔的机制十分刁钻,狼叔的定位是adc,技能花里胡哨拥有爆发伤害,却完全没有保命技能,比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开封三天还掉渣的薯片都脆,谁来都能扇他几个大嘴巴子把他送回泉水。这就导致这个英雄被玩得十分极端,要么秀得天花乱坠,要么坑得头皮发麻。 而小羊这个辅助英雄单拎出来确实有点鸡肋,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跟队友连在一起,没有扛伤害的能力,最多只能放放盾再给两口微弱的奶,被玩家调侃为「会跑的假眼」,大招更是离谱,俗称「就地自杀」,是奥莉美娜献祭自己的生命为队友换取一定程度的增幅。为了防着这一招,敌方总会在团战前想尽一切办法切死奥莉美娜,因此峡谷里的奥莉美娜总会在团战前以各种诡异的方式死在峡谷,带领自己的四个队友走向失败。 这两个英雄单拎出来都不强,甚至刁钻得让人想笑,但要是他们两个同时出现,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小羊的每个技能都能和狼叔打出组合技,这些组合技能完美补足两个英雄的短板,却也十分考验两个玩家的默契。 想打出组合技,需要狼叔在敌人身上释放技能,叠满三层被动印记后的一秒内,小羊再接上技能才能触发组合技。 这一秒,小羊玩家需要思考的事实在太多。 两个英雄,各四个技能,一共十六种组合技,小羊玩家不仅得看清狼叔的技能,还得在短时间内分析局势,去想ad此刻需要的组合技到底是哪个,是控制,是位移,还是护盾,又或者是增幅。 在战斗中,任何选择都可能指向截然不同的结局,小羊玩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实在太过重要,没有足够的意识与默契还有反应速度更本撑不起来。这就导致小羊和狼叔的组合在职业赛事中几乎把把被ban,因为强得离谱,在玩家群体内却是人人喊打,因为门槛太高却总有人爱碰。 -可乐薯片已备好,静待烈焰圣杯最强羊狼出战。 -注意!注意!请不要用狼叔小羊形容inblue和小咯叽!请用inblue和小咯叽来形容狼叔小羊! -哇,羊狼这套情皮是三年前那个限时活动获取吧,呜呜呜真好看,天杀的烈焰圣杯什么时候给我返场! 加载界面内,小羊奥莉美娜留着一头深灰色的波浪长发,穿着漂亮的黑色婚纱,狼叔百加德则是白髮白耳,一身白色西装,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扫着,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花。 羊狼有不少情侣皮肤,但纪因蓝最钟爱这套,不是因为这套最好看最稀有最有纪念意义,而是因为这套手感最好,穿着好像能杀穿整个峡谷当只浴血新狼。 进游戏后,纪因蓝很对得起开局时给队友的嘲讽,在自家野人上单被敌方单杀时,已经面无表情配合小咯叽拿了对方ad辅助第二波人头。 在对方ad打出问号时,纪因蓝正安安分分在下路清兵,片刻后,麦里传来丁逸逍的声音: 「蓝,我有个问题求解。」 纪因蓝面无表情点掉眼前的兵: 「放。」 「我看别的主播玩羊狼都得随时开麦交流,你跟咩老师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能打配合?」 纪因蓝往小兵上甩了个技能,三层被动后,小咯叽跟了个组合技,两人之间立马多出一丝绿色特效,是组合技在给掉了三分之一血量的狼叔回血。 纪因蓝勾了勾唇角: 第25页 「不知道。问她。」 敌方下路很快被杀穿,有了一条路的优势,中单和打野玩起来便要轻松的多,几分钟后,队伍里只有上单的战绩还是光头。 可能是这战绩伤了他的自尊心,过了一会儿,聊天界面弹出了一句话。 菜狗别叫(泰山):你们怎么打的游戏? 菜狗别叫(泰山):上路劣势看不出来?就只围着下路打? 看见这话,陆珏第一个不服。 工地少年与砖(娜娜比):大哥? 工地少年与砖(娜娜比):我往上路跑了多少次,你自己摸着良心数一数。我帮你抓咱俩二打一你丝血还想抢人头被对面换掉你怪我咯? 工地少年与砖(娜娜比):下路大优势不围着下路打围着谁打?零槓五的你吗? 菜狗别叫(泰山):他大优势?真当他打得好啊。 菜狗别叫(泰山):全靠羊狼体系打,他有一点点操作吗?玩机制怪不是有手就行? -我靠,这人真是又菜又爱叫。 -他在跟世界第一百加德哇哇叫什么? -小孩哥怼他!出去跟他单挑! 纪因蓝扫了一眼聊天框,还没等他出手,下面先多了一条来自对面的消息。 [所有人]野区与她皆失(狮心王):这个骚,你是inblue? [所有人]野区与她皆失(狮心王):妈的时运不济,怎么不打排位也能被主播杀穿?该说不说,你狼叔玩得真秀。 巴黎最后的圣父(百加德):一般。 巴黎最后的圣父(百加德):辅助玩得好。 [所有人]野区与她皆失(狮心王):确实。 [所有人]野区与她皆失(狮心王):跟你们家泰山比,确实没什么破绽。 菜狗别叫(泰山):? 被伤到的上单愤怒地点开聊天框,正准备跟对方大骂一百回合,可还没等他敲出一个字,他屏幕一闪,只见以敌方打野为首的四个壮汉从草丛里冲出来,他一时甚至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技能即将落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他背后闪过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百加德带着他的小羊新娘穿梭在各种炫目的技能特效间,这英雄脆到被谁摸一下都会暴毙,可他硬是凭着意识和走位躲了敌方所有控制技能,抽空还能和小羊打一段几乎完美的组合技连招。 最后,上单和对面四个人惨死在一起,而西装微脏的狼叔甩甩捧花,带着小羊潇洒离开了河道。 上单看着自己变黑的屏幕,回味着刚才狼叔二打四的天秀操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快要离开他屏幕的百加德一闪,是小羊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从一团毛茸茸变回美少女,走过来踩到了上单的尸体上。 小羊静静在那站着,片刻,她头顶弹出一个表情气泡,里面是一个鞠躬小人。 等鞠躬小人消失,又一个表情接上,是一朵玫瑰花。 而后,小羊迈着优雅的小跳步回到了狼叔身边,重新变成小羊糰子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游戏很快结束,在对方水晶爆炸之前,纪因蓝飞速在聊天框输出。 巴黎最后的圣父(百加德):菜狗别叫。 菜狗别叫(泰山):? 巴黎最后的圣父(百加德):带你赢了。 巴黎最后的圣父(百加德):祝你一生幸福顺遂,天天开心,早日有资格随地大小叫。 巴黎最后的圣父(百加德):[双手合十] 菜狗别叫(泰山):…… 第13章 013:入夜 -小孩哥阴阳力稳定在线。 -爽!就这个羊狼爽! -谁敢看不起小羊?谁敢?! -得了吧,这羊有什么好吹的,要不是主播狼玩的秀,羊也就是废物一个。 -我觉得我又可以了,烈焰圣杯启动!在线摇一个狼叔。 纪因蓝刚那波二打四实在太过精彩,直播弹幕数量短时间内翻了一番,水友们激动得嗷嗷乱叫,纪因蓝几乎要看不清弹幕内容。 他大概扫了一眼,随手把那个说废物的请出直播间,边道: 「差不多行了,基本操作,没那么秀,用不着嚎成这阵仗。刚那波对面狮心王打挺好,也就是泰山一个人在前面吃了两个大招,扛了一吨伤,不然我和小羊至少得留一个。」 -又谦虚了哥。 -不懂就问,主播如其人是吗? -说你圣父呢小孩哥。 -我替他解释,他不是在悲悯众生,他是在装杯。 「什么东西?实事求是而已。刚那波本来就一般,装不起来。不服去看前天直播回放,一小时零六分百加德二换五,那个吹一吹还行,看完回来给我写三百字小作文发公屏上,我来批阅。」 -你们燕国地图挺长啊。 -时间都记好了,你说吧你一个人回味多少遍了? -该说不说那波确实秀。可惜小孩哥一带四没带动,中野全场梦游,小羊技能乱放,我从来没有像那局一样想念咯叽老师。 -呜呜呜真是,咯叽不在的时候小孩哥很少玩狼叔的,那局好不容易拿一次还坐牢。 -没办法,野人配合度确实很低啊。而且那局小羊先锁,那阵容要是不选狼根本打不了。 「需要回味?基操而已。你们眼光是被咯叽养高了吧,那局的小羊也还行,都过去那么久了就再别浪费时间復盘,记住我操作就行了。」 第26页 游戏结算结束,纪因蓝嚼着泡泡糖,随手给小羊咩咩叫点了一朵小红花。 丁逸逍立马在麦里尖叫: 「为什么不给我点?我十分钟那波单杀不秀吗?」 纪因蓝敲了敲他的头像: 「下次一定。」 队伍再次进入匹配队列。 他们一起玩了三把游戏,等第三把结束,纪因蓝给队友点完小红花退出结算界面回到组队房间后,原本四人行的队伍里只剩了三个人。 纪因蓝愣了一下,看好友列表里「小羊咩咩叫」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便立马取消准备,伸手把桌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他点开直播平台的私信界面,找见关注人列表里小咯叽的聊天框,敲敲点点。 inblue:不玩了? 小咯叽:嗯。 小咯叽:太晚了。 inblue:行。 inblue:晚安。 小咯叽回了他一个表情包,那是猫爪tv自带的动画表情,一只小三花猫盖好被子,唿吸一起一伏,下面用两个可爱字体写着「晚安」。 直播间右下角的摄像头画面,那双漂亮的手重新回到了镜头下。 许最看着他重新进入匹配队列,才关了电脑收好书包,戴好耳机拿着手机往外走。 网吧里的菸草味还在飘,喧闹也还在继续,就算是隔着耳机也挡不住。 许最沿着墙边走,路过前台时,光头老闆跟他打了声招唿: 「走了?」 许最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垂下视线,他没应声,只点了点头。 北川的冬夜,温度要比白日低许多,风不打一声招唿闯过,毫不客气钻进许最的衣领和袖口。 他一路走到公交站,等坐上末班车,他拿着手机的手已经被吹得通红。 手机屏幕里,inblue没再玩百加德,他换了个有自保能力的英雄,正照常清线,可身边辅助旋转跳跃,原本是想放个技能消耗对面血量,谁想一个技能完美穿过兵线,三个小兵一个炮车原地爆开。 ad站在原地不动了。 辅助见状,也停了下来跟他大眼瞪小眼,峡谷下路一时只有倖存小兵在激战。 「第三次了。姓丁的,你刚吃掉的兵线和经验,未来要是变不成你的超绝控制和大闪开团,我就让你跟它们在地下相见。」 弹幕飘过一片「哈哈哈」,许最也跟着轻轻弯起了唇角。 而后,他将直播间最小化,点回inblue的主页,找见了前天的直播回放,拉到了一小时零六分。 「一小时零六分对面火焰神祇先手开团,半秒后奥莉美娜操作失误,护盾无效,两秒时漏掉组合技最佳释放时机,但好在奥莉美娜在被火焰神祇切掉前及时放出大招,跟百加德r闪配合,给百加德叠加50%攻速移速与二段位移,之后百加德走位没有瑕疵,伤害打满二换五,可惜存活的队友没有把握住机会,浪费一波节奏,彻底陷入劣势。你玩得很好。」 在输入框里打完这段话,许最点了发送,而后取下耳机,把手机装回了口袋里。 激活门锁,按了密码,推门回家。 客厅冷色的光稍微有点刺眼,沙发上的男人正专心致志看晚间新闻,没分给他一点目光。 房间里年轻男生的叫骂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听起来游戏战况十分激烈。 只有贴着面膜的女人听见声响探头看了一眼: 「小最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苏文丽走过来: 「晚上吃了没?」 「没。」 「啊?」苏文丽愣了一下: 「妈以为你要在学校吃过才回来,就没给你留晚饭,饿不饿?我下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没事,不饿,不吃了。」许最换好鞋,低声道。 「那怎么行?不然我给你做点?想吃什么?」苏文丽抓着许最的袖子: 「怎么这么重烟味?车上有人抽菸?这种人真烦!」 许最默默挣开她的手: 「不饿,不吃了。」 「你不吃饭怎么能行?明天怎么有精力学习?赶紧去洗个澡,把身上烟味去去,我去给你煮个面。」 「我……」 许最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苏文丽已经系好了围裙,完全没在听。 他抿抿唇,无声地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 许最最终还是在苏文丽的劝说下吃了一碗加了两颗鸡蛋的面,等他回到房间关上门坐在床上,打开手机,inblue已经下播五分钟了。 许最退出了早已黑屏的直播间,瞥见私信页有个小红点,正想点进去,下一秒,房间的门毫无预兆被人从外推开,苏文丽端着两杯牛奶走进来。 许最立马关掉了手机。 「来,儿子,把牛奶喝了。」 苏文丽把刚热好的牛奶递给他: 「喝了。」 「……」许最看着那杯牛奶,轻轻皱了皱眉: 「不喝了吧。」 「喝了喝了。」 苏文丽把牛奶杯往他手里塞: 「不喝牛奶怎么行?不喝牛奶哪来你这么高这么帅这么聪明?」 苏文丽一定要监督许最喝完那杯牛奶,一杯喝完,又把另一杯塞给他: 「这杯也喝了。本来给你弟的,结果你弟说什么都不喝,倒了也浪费,来,都给你。」 第27页 苏文丽拿着两杯牛奶过来,如愿以偿得到两个空杯。 临走前,她见许最拿着手机,唇角向下撇了撇: 「怎么拿着手机?暂时不睡就看会儿书吧,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看你这次英语只考了一百四十八,你以前可是考过满分的,怎么现在次次就缺那几分?是不是懈怠了?是不是得反思一下?你看妈天天这么辛苦,你这么晚回来还得给你煮面热牛奶,还不都是为了你?离高三不远了,赶紧多学学。」 说着,她离开了许最的房间,临走前,她扬声朝隔壁喊了句: 「许冠!你能不能小点声!别打扰你哥学习!」 许最看着苏文丽去了客厅,才下床关好房间的门。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许最想了想,又加了一道反锁。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回到床上,按开了手机。 隔壁房间,许冠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稍微有点吵。 许最戴好耳机,挑了首舒缓的轻音乐,勉强将那些噪音盖过一点。 点开刚才没能打开的聊天框,在他那一长串字下,是inblue发来的问号。 小咯叽:前天直播回放二换五的观后感小作文。 小咯叽:你要的。 inblue:真写啊,我开玩笑的。 inblue:局势不必分析,夸我就行。 小咯叽:好。 小咯叽:你很棒。 inblue:你别太好玩。 许最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他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復,只好挑个不会出错的可爱表情包发过去。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再回,看来这场闲聊就算是结束了。 许最抿抿唇,点回了inblue的主页,保存了最近这两天的直播回放,把他的高光时刻截下,简单剪成视频,发到了小咯叽的社交平台。 胃开始痛了,痛到许最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 -咯叽这么晚还剪视频? -inblue安利站站长名不虚传。 -我都感动了。 -@inbule速来痛哭。 -这狼玩得不错啊?谁啊? 最后一条像是路人发言,很快就有热心水友把inblue的名字跟在下面。 许最看着那一串inblue,指尖顿了顿。 几秒后,那条评论下面多了一条回復。 小咯叽:我的ad。 第14章 014:撑腰 「感谢『inblue20年老粉』的猫猫游乐园,感谢『哔哔吧哔啵』的猫猫魔法棒,感谢……」 纪因蓝坐在电脑前,例行公事般面无表情地念完礼物名单,而后长舒口气,伸个懒腰,道: 「行,今天差不多了,下播!你们也早点睡。」 说完,纪因蓝没有一点留念,立马结束直播,关闭电脑。 他晚上赶着直播,没好好吃东西,现在才感觉肚子有点饿。他摸出电竞房,想去冰箱里找点东西填填肚子,结果刚开门就遇见了打包夜宵回家的纪四余。 纪四余见鬼似的盯着他: 「你什么情况?闻着味就出来了?」 纪因蓝一双眼睛都在她手里的打包盒上: 「没啊,纯属巧合,这不刚下播想找点东西吃,一开门你就回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早有预谋蹲守已久。」 「……说明我们姐弟心有灵犀。」 「行了,就知道你又没好好吃饭,拿去吧。」 纪四余看他好笑,她抬手将餐盒递给纪因蓝,抬眸看他一会儿,瞧着那鸡窝头,再看看半开的电竞房房门,表情一时认真了点: 「我说你,现在咱又不比前几年,咱现在不缺钱,你天天白天上课晚上直播不累吗?看你每天觉都睡不够,天天困得跟个见不得光的小妖精似的。」 纪因蓝听着她的话,边拎着餐盒放到桌上,打开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 他迫不及待夹了一块排骨丢进嘴里,边嚼边含煳道: 「那敢情好啊,咱明天办个退学,以后我全职直播,晚上直播早上补觉,爽!」 纪四余毫不留情往他头上扇了一巴掌: 「腿给你打断!」 纪因蓝被她这一掌弄得差点呛死在桌上。 他咳了两声,才正儿八经回答道: 「别担心了,我现在直播纯属爱好,每天快乐着呢。要真不想播,早撂挑子不干了。」 纪四余洗了手坐在他身边,也拿了块排骨啃: 「嗯,反正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掂量,喜欢就好,喜欢就做,我不管你,但前提是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健康不能出问题。那话怎么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说多少遍了都。」 纪因蓝点点头,抽空评价一句: 「这排骨没入味,不够辣,下次不买他家。」 「你怎么那么多毛病?」纪四余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对了,今天陆珏到你们班上了吧?」 「嗯,来了,跟丁子聊可好了,刚我们还一起打游戏来着。把你心放肚子里吧,他压根不需要人关照。」 纪因蓝随口道,片刻后,他顿了顿,又想起另一个人: 「哎,姐。」 「嗯?」 「我有个问题。你说,那种话特少特内向情商还特低的人,到底要怎么相处?」 第28页 「怎么?」纪四余微一挑眉。 「没,今天有个跟陆珏一起过来的转班生,坐我旁边了,人怪怪的,跟他相处一天,把我差点气撅好几次。」 纪因蓝扒拉着碗里的饭,漫不经心道。 「你脾气差又没耐心,还说别人怪?是个人都能气到你好吧。人有多内向?跟你一比是个人都内向不善交际。」 「呃……」纪因蓝回忆片刻许最的光辉战绩: 「为了逃避开学典礼发言,干嚼冰块把自己变成公鸭嗓算不算?」 纪四余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她呛咳两声: 「这么夸张?那确实有点……男生女生?」 「男的。」纪因蓝想了想,又道: 「但好像又不是完全的内向。他虽然不能说,但特能写,写出来的文字跟他本人像两个人,纸上挺有表达欲,一让开口就装鹌鹑。」 听着纪因蓝的形容,纪四余思索片刻,有了答案: 「那应该不是内向,是表达方面的问题吧?据你描述,他不太习惯跟人直接交流,但借用纸和手机之类的媒介在中间传达就会好得多。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别人性格里每个让你觉得奇怪的点可能都有一段故事,你虽然没法帮他解决,但至少能做到不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总之,多点包容吧。收收你的臭脾气就行了。」 「哦——」纪四余这段话一出,纪因蓝突然高深莫测地拖着声音分析: 「经歷与故事源自性格?好高深。我明白了,所以姐你现在这么抠门是因为咱以前太穷,穷怕了!兄弟们我说的对吗?」 「对你个蛋!」纪四余又一脚踹在椅子上: 「你要死啊!你不抠门?你不抠把你提现帐户换成我的卡试试!」 纪因蓝原本就没坐稳,被纪四余这么一踹,更是直接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看起来惨兮兮。 「纪四余我要报官抓你,你家暴。」 纪四余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在官老爷来之前我就把你分尸塞冰箱里。请问把忤逆长辈的弟弟塞进冰箱需要几步?」 纪四余和纪因蓝家里没有爹妈,纪因蓝被纪四余一个人拉扯大,虽然被称唿为「姐姐」,实际却又是爹又是娘。 他俩都算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从小打闹到大,关系很好,玩笑随便开,就算前一天吵了架,后一天也能解决好问题像没事人似的坐在一起吃东西。 一顿夜宵解决完,纪因蓝收拾好碗筷,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点开了手机里某个app。 过了一会儿,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纪四余发来的一条银行卡入帐截图,里面数字不小,后面还跟了纪四余发来的问号。 蓝.:提现帐户改成你的不可能,但每个月可以给你一半。都是我一句句感谢一个个恰饭换来的血汗钱,省着点花。 蓝.:纪四余你感不感动?哭一个给弟看看。 姐(暴躁大母猴版):打发叫花子呢? 姐(暴躁大母猴版):拿着滚回去,不缺你这点。 「叮——」 手机银行弹窗出现,纪四余把纪因蓝刚才打去的钱原封不动转了回来。 纪因蓝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关了手机,随手丢到了一边。 _ 学生的日常其实挺无聊,换了个同桌则让这份无聊雪上加霜。 纪因蓝觉得跟许最说话会让自己血压变高,所以非必要不跟他交流,好在许最这傢伙虽然情商过低,但一般情况下不会上赶着烦人,因此纪因蓝和他相处还算和谐。 二月末的北川,气温一天一个样,仔细看,有些树枝头的雪都还没化干净,有些树却已经冒出了嫩芽。 纪因蓝从家门口坐公交到北川一中,下车后抬头看看湛蓝的天和阳光,在心里盘算着或许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能搬出自己落灰的自行车当代步工具。 他散步似的穿过学校的林荫道。 今天起得有些晚了,到学校后又快要到早读的点,不过好在牛勐今天没在校门口当特务,纪因蓝可以慢悠悠踩着点晃回教室,不用听牛勐跟在自己身后着急催命。 这个时间,校园里没几个人,连环境区的值日生都收拾东西回了教室,偌大的校园一时好像只剩了纪因蓝一个人在悠闲。 但走近教学楼后,他突然注意到教学楼侧边楼梯的监控死角有几个人影。 原本纪因蓝没太在意,但他看其中有个高个子白书包实在眼熟。 许最? 许最站那干什么? 团建呢? 纪因蓝可不相信那鹌鹑能勇敢地跟好几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所以他特意绕过去看了一眼。 等走近,他才看清,那些人里除许最之外,还有个熟面孔。 那不是崔哲言吗? 纪因蓝皱皱眉。 那傢伙跟许最同框出现能有什么好事? 「哎,许最,我说,你心思挺多啊?」 果然,刚一靠近,纪因蓝就听见崔哲言那独特的油腻腔调在叨叨: 「怎么,一班待不下去转班了?你转班就转呗,转九班几个意思?为了离姜闪闪近点?看不出来啊,表面上一本正经的,背地里这么骚?」说着,崔哲言跟身边人对个眼神,几个男声的笑声是如出一辙的噁心人。 「哎,你别走啊。咱俩好好聊聊天,你走是什么意思?」 第29页 崔哲言的声音沉了下去: 「你不是很会告状吗?咋,我欺负你了是吧?你怎么跟牛勐说的?他找我谈话几个意思?来,你告诉我,我欺负你了?」 「……」 「没事转什么班啊你?去九班想让姜闪闪护着你是吧?那娘们说句喜欢你给你脸了?我说没说过那女的我要了,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配不配得上,怪胎一个,谁稀得理你?」 「不配。」许最声音淡淡。 而后纪因蓝听见崔哲言笑了一声,但他没笑完。 因为许最紧跟着又来了句: 「你配?」 这一回合,笑容转移到了纪因蓝脸上。 早说了许最这人说话自带仇恨debuff。 「哟,去了九班人也硬气了,哑巴会说话了,几天没跟你玩,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崔哲言这话几乎咬着牙: 「牛勐于妙姜闪闪都不在这,谁能给你出头?啊?你找人告状啊,你不是很会告吗?我看看谁罩你,谁给你的勇气这样跟老子……」 「咳咳——」 纪因蓝踢了一脚拐角处楼梯扶手下方的金属片,造出一道刺耳的巨响,打断了崔哲言的话。 他散步似的走过去,走到许最身后,抬手拎着许最的书包提手,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把。 许最朝后稍微踉跄两步,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崔哲言,是这个名字是吧?」 纪因蓝嚼着泡泡糖,朝崔哲言扬扬下巴: 「崔哲言,几天没跟你玩,分不清大小王了?」 纪因蓝学着崔哲言刚才的话,嚣张得够可以: 「这几个人不够,要不把你爹摇来?我看看谁罩你,谁给你的勇气,这样跟老子的同桌说话?」 第15章 015:牛奶盒 看见纪因蓝,对方几人的表情都是一顿。 显然,他的出现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崔哲言嘴角那个看起来十分刻薄的弧度立马僵硬: 「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纪因蓝嗤笑一声,替他说完了后半句,顺便以一种嚣张至极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我迟到了,不行?我这人就爱迟到,还爱到处闲逛,这么惊讶干什么?想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结果不小心被我发现了?」 纪因蓝这话令对面几人又是一怔。 而听见他话里那句「我的人」,许最眼神微动,眉梢轻挑,将目光落到了纪因蓝身上。 纪因蓝没有注意到他这点小动作。 他只又往前走了半步,像是将许最护到了自己身后。 他盯着崔哲言那张难看的脸,眸色不善: 「你刚说,什么娘们,什么女的,什么配不配,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你……」 纪因蓝没等崔哲言说完就打断了他: 「配什么,配钥匙吗?你配吗?你配几把?」 纪因蓝眼里闪过一丝戏嚯,崔哲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拐着弯骂了。 他心里闷着一口气,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这边占着人数优势,根本不需要怂,但不知为何,可能是纪因蓝压迫感太强,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呛回去或者给对方个教训。 「纪因蓝,我警告你,你小子别他妈太嚣张!」 崔哲言壮壮气势,瞪着纪因蓝的眼睛: 「少他妈多管闲事!我找许最说两句话跟你有关系吗?这有你事?你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怎么?以后兄弟找谁说话都得跟你报备两句,你多大脸?」 「我才懒得听你报备,更懒得管你闲事,但有件事我今天得在这跟你说清楚了。」 纪因蓝嚼着泡泡糖,慢悠悠朝前晃了两步,扬扬下巴,居高临下地对上崔哲言的视线。 他看出崔哲言下意识想后退,也没说什么,只轻轻嗤笑一声,抬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朋友,你自己几斤几两你是真不知道?姜闪闪但凡眼珠子还在脸上安着就不可能看得上你,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在这配不配上了,养殖场里的猪配种还知道优配优,就你个癞□□不好好在坑里待着还天天惦记那口天鹅肉。以后再在背后跟讨论物件似的说人小姑娘,你试试呢?」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眼许最: 「还有,你以前和许最有什么矛盾,我确实管不着。但现在他是我们九班的人,人三好学生天天忙着好好学习,没时间跟你瞎叨叨,有什么话来跟我说,我心情好了就替你传达两句,心情不好你就趁早滚蛋。要是觉得他好欺负好拿捏,那你先想想怎么整他能不留下罪证让我逮不着你,不然就趁早歇了心思,毕竟我纪因蓝就是不惧艰险侠肝义胆,看有人欺负我们好学生我就手痒,下次想找抽直接把脸送我跟前来说句『蓝哥请赐教』,别绕这么大弯子浪费大家时间,反正结局都一样,好吧?」 这一通输出结束,崔哲言气得肩膀都在颤。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用力到手背都凸起了青筋。 纪因蓝看出他想动手,但他没什么反应,只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见气氛不对,过来给崔哲言撑场子的兄弟拽拽他的衣角,小声道: 「言哥,别上头,这在学校里,谁先动手先吃亏,他故意激怒你,你可别着他道。到时候背个处分谁都不好受,他个普通班混子背个处分没什么,你可是一班尖子生,别因为一时之气影响自己的前途。」 第30页 崔哲言听完他的话,心里那口闷气才总算顺了一点。 他攥紧的拳头稍稍松了些,可能是不愿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他盯着纪因蓝的眼睛,离开前还要咬着牙恶狠狠留下一句: 「纪因蓝,记住你今天嚣张的样子,今天这口气我必出。你给我等着。」 这小孩撂狠话似的语气给纪因蓝听笑了: 「放心,我记性好得很,忘不掉,随时恭候。」 崔哲言泄愤似的偏头淬了一口,而后抬步离开了这里,走前还故意撞了一下纪因蓝的肩膀。 纪因蓝没把这跳樑小丑放在眼里,他浅浅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带许最离开这晦气地方,但还没等他转过身,他先听见崔哲言一句恼羞成怒的: 「撑腰的来了硬气了是吧?你他妈笑什么笑?」 「?」 纪因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崔哲言这话明显是在说许最,但纪因蓝转头时确实没在许最脸上找见一丝笑过的痕迹。 那傢伙日常冷着脸,额前略微有点长的头髮挡了点眼睛,在本就显得冷淡的单眼皮上多添了一丝阴郁。被崔哲言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后,他似乎有点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看崔哲言,又将目光挪到纪因蓝这里,最后垂下了眼,看起来无辜且委屈。 纪因蓝皱了皱眉: 「品性不好素质不好脑子不好眼神也不好?别特么找茬!」 「你……!」 崔哲言一张脸都涨红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许最,憋了半天,最后也只崩溃地骂了声带着尖锐尾音的「草」,带着人大步走了。 纪因蓝等那群人走远后才拍拍许最的肩,示意他跟自己回教室。 刚才耽误得稍微有点久,早读课已经开始了,走在楼梯间里都能听见各个楼层教室里的齐声朗读声。 纪因蓝正在想要怎么跟狂躁症海胆哥解释自己迟到的事,自己学不好他的课本来就让他恨得牙痒痒,现在被抓到错误肯定又免不了一顿阴阳。纪因蓝想想就头疼,但再一想,自己旁边还有个许最呢,这年级第一在他们九班算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看在许最的面子上,海胆哥大概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不是,等等。 他怎么沦落到要靠许最的面子了? 纪因蓝正反思自己,冷不丁听到旁边人一句小声的: 「谢谢。」 纪因蓝略感诧异,他看了许最一眼,就见许最垂着眼,手正抓着他自己的书包带。 「谢什么?崔哲言当着我面欺负我班人是在打我脸,再说,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正好找到机会骂他两句。」 说着,纪因蓝抬头看看楼梯上面,发现他今天真不是一般幸运,校门口没撞到牛勐不说,连楼梯间都不见他的身影。 纪因蓝心情好了点,顿了顿,他又问: 「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又被那孙子堵那儿了?」 「没……来晚了,碰巧遇到。」 许最低声解释。 「你怎么知道是碰巧?人故意在那蹲你能让你知道?」 「……不知道。」 「你怎么被拽去那的?他们让你去你就去?」 纪因蓝越说越气: 「你不会拒绝?不会让他们滚啊?就算看他们人多不好起冲突,跟老师告状也不会?你这么大个人,看着也不瘦弱,跟他们站一起未必占不到便宜,怎么能被欺负成那样?那崔哲言都快跳你脸上了。」 「……」 许最不说话了。 这让纪因蓝有种自己在对着石头髮火的错觉。 他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气,自己把那点情绪消化完,才道: 「你不是加我微信了?」 「嗯。」石头又活了。 「不会拒绝不会反抗不会告状,摇人总会吧?下次遇见这种事跟我说一声,我来捞你。」 纪因蓝抿抿唇,再开口时声音比之前低了些: 「说出去好歹是纪因蓝的同桌,还能被那孙子欺负,这让别人知道了还怪丢人的。」 「哦。」许最点点头,悄悄看他一眼,试探似的道: 「对不起。」 「?」纪因蓝皱起眉: 「你道个什么歉?你做错什么了?没说你丢人,别动不动跟人道歉,臭毛病。」 话是这样说,但顿了顿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咳两声,抬手碰了一下许最的手腕: 「哎。」 「嗯。」 「你刚来那天我说你怪人、傻逼,对不起啊。这确实要跟你道个歉,没欺负你的意思,纯属我素质不高。」 纪因蓝平时跟身边朋友们粗鲁惯了,互相骂几句是常有的事,谁都不会放到心上。 但许最不一样,回去后纪因蓝总能想到那天许最背后那张纸条上那些难听的词,要较起真来,自己说的那些话能好到哪去?他跟霸凌许最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许最自己又意识不到自己情商低惹人生气,只知道给人教单词还得被骂,那回家回想起来说不定又是幼小心灵上的一道伤痕。 这话说完,身边许最沉默片刻。 直到纪因蓝等不下去偏头看他一眼,许最才有些茫然地「啊」一声: 「你在说我?」 「?」 「我以为你在问单词。」 第31页 许最语气淡淡: 「没事。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 都是骂人的词,谁比谁高贵了? 纪因蓝有点奇怪,但他们已经走到了班级所在的楼层,便也不好再问。 走出楼梯间时,纪因蓝习惯性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里。 口袋内衬柔软,此时却躺着一个有稜有角的硬东西。 纪因蓝把那东西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早上带出来忘记喝的牛奶。 纪因蓝在公交车上吃了面包,已经饱了,他对牛奶也没那么深的执念,留着估计也不会喝。 所以他转头看了许最一眼: 「哎。」 「嗯。」许最抬眸看向他。 「你早上吃东西没?」 「没。」 「那你拿着喝吧。」 纪因蓝把牛奶给他,而许最下意识抬手接了过来。 「我去看看海胆来了没。」 说完,纪因蓝便朝九班的方向小跑几步,而许最留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少年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的掌心,一触即离,留下的牛奶盒还带着他的体温。 许最轻轻抿起唇角。 他把牛奶盒装进进口袋里,缓缓垂下了手。 手指蜷起,指尖微微抵着掌心。 第16章 016:课间 纪因蓝今天走了大运,一路上都没碰见神出鬼没的牛勐不说,连本该带九班英语早读课的海胆哥也不在教室,现在在台上领英语早读的是九班学委兼英语课代表李思勉。 迟了几分钟早读而已,李思勉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同班同学,他隔着眼镜抬眸看着纪因蓝和许最从后门走进教室,什么也没说,只照常读起下一个单词。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纪因蓝随手把书包塞进桌子里,抬手戳戳丁逸逍的背: 「丁子,今天什么日子?老牛和海胆都不见影。」 丁逸逍用立起的英语书挡着自己的脸,转过头小声告诉他: 「打听过了,新学期教学计划研讨会。老师都开大会去了,连第一节英语课都改自习了,爽吧?」 纪因蓝真情实感地感嘆一句: 「爽!」 说实话,自习课和英语课对于纪因蓝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睡觉,不同就是一个能大大方方睡,另一个只能偷偷摸摸睡,还得时刻防备着海胆哥的雷射扫射和粉笔发射攻击。 纪因蓝昨天玩得有点晚,早上吃饱了坐在这,熬夜困和食困一起犯,没多久就趴桌上沉沉睡去,等香喷喷的一觉醒来,第一节自习课都已经结束了。 好歹课间还有十分钟,纪因蓝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再趴一会儿闭目养神,谁想眼睛刚闭上,几秒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勐地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他看着自己旁边的人。 许最正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纪因蓝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这本来是挺平常一件事,学生上课上累了课间趴着睡一会儿多正常啊? 但要是把主角换成许最,情况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虽然纪因蓝才跟许最坐一起没几天,但他已经大概摸清了这人的习性。 许最这人除了不爱说话、不会社交以外,还有一大特点——沉迷学习。 至少跟他当同桌的这几天,纪因蓝没见他休息过。上课在认真听讲,下课在写题,要么就拿着小本背课文背单词,别说趴着了,就是肩膀纪因蓝也没见他垮过一下,无论何时都坐得笔直,像是不会被任何事压弯他倔强的身姿。 刚还没睡醒迷迷煳煳的时候,纪因蓝瞥了一眼,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旁边是丁逸逍,毕竟他这兄弟也是出了名的睡神。 「学霸,这题——」 想丁逸逍丁逸逍就到,许最前座的傢伙举着作业本转过来想问他题,结果回头看见许最还在桌上趴着,嘴里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变成一句小声的: 「还睡着啊……」 「啊?」纪因蓝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鲜新闻: 「什么叫『还睡着』?他睡多久了?」 「小半节课了吧,上节自习我想跟你说话来着,回头就看你俩睡得可香了。我说蓝,你看你,把人许最都带坏了,年级第一的自习课是用来睡觉的吗?啊?时间就是生命,你浪费人家几年寿命?」 「关我屁事?」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正想跟丁逸逍友善招唿几句,便听身边传来一句弱弱的: 「没……」 乍一听这动静,纪因蓝还以为许最要断气了。 他挑挑眉,转头看了一眼,就见许最撑着身子微微抬起脸,额前的髮丝略有些汗湿,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了三天。 纪因蓝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他打量许最一眼,发现他另一只手攥着腹部的衣料,便猜: 「肚子疼?」 「……胃疼。」 纪因蓝要很努力才能听清许最说话的声音: 「没事。」 「没事?你看着比丁逸逍他太奶扎的纸人还像死人。」 纪因蓝冷漠评价一句: 「不舒服去医务室啊。在这耗着能好?」 「能。」许最哑着嗓子: 「一会儿就好。」 行。 第32页 纪因蓝见识到了。 小病靠扛大病靠死是吧? 但人好端端怎么会胃疼?他早上也吃了点东西啊。 这样想着,纪因蓝突然瞥到了许最桌角放着的牛奶盒。 他心里一咯噔—— 靠。 牛奶不会过期了吧? 校园投毒杀友案竟是我自己? 纪因蓝家里就他和纪四余两个人,纪四余又是个粗心鬼,每次都买一堆东西来不及吃放到过期。可纪因蓝前几天才检查过家里的食物,应该都没问题才对。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拿着牛奶盒看了一眼。 没问题啊,日期很新鲜。 「什么?胃疼?学霸,你什么病啊?我这有胃药你来一片不?一次一片,就着水咽了就行。」 陆珏听见他们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随手从包里掏出一小盒药片放到许最手边。 那语气的轻松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在分糖果。 「药是能乱给的吗?吃坏了谁负责?」 纪因蓝拿过那药盒,看了眼说明,又碰碰许最的手臂: 「哎,你什么毛病?胃炎?胃溃疡?你自己有药吗?不能每次都靠扛吧?」 许最白着脸坐直身子,说了句什么,纪因蓝没听清。 他皱皱眉,不耐烦道: 「你哑巴吗,能不能大点声,说清楚点,什么毛病?」 这次许最倒是说清楚了。 但等听清后,他周边三人的表情都是一僵。 「……胃癌。」 「?」 纪因蓝拿着药盒的手一颤。 他看看脆弱的许最,回想自己刚才那句「哑巴」,立马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满脑子都是「我真该死」。 喧闹的课间,九班后排四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最之外的三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啊? 胃癌? 没听错吧? 真的假的? 看许最那一脸苍白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 再说,这种事情又不好追问,先不说他们才认识几天话都没说过几句根本不熟,就算关系还不错,那追着人问真得胃癌假得胃癌也还是太冒昧了一点。 「不会吧……那个……学霸,你……唉。」 丁逸逍不知道怎么聊这个沉重的话题,他磕巴半天,只重重嘆了口气。 「怎么说呢,我有个亲戚也这个病,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只要没拖到后期,都能治。」 陆珏看着许最的表情,试探道: 「我爸认识个很不错的专家,要不介绍给你去看看?你这么年轻,治癒希望很大的。」 许最看看他们,没说话。 沉默令气氛变得更加沉重,丁逸逍和陆珏怎么坐都不舒服,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最后,纪因蓝抿抿唇,措辞许久才问: 「已经查过了?确诊了?」 许最垂着眼点点头,攥着衣料的手指发白: 「嗯。查过了。」 纪因蓝有些不忍,连带着语气都温柔不少: 「哪家医院查的?靠谱吗?医生怎么说?」 「……」 听见这话,许最虚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是许久沉默,最后,屏息等待答案的三人只等来许最的一句: 「……百度健康助手。」 纪因蓝笑了。 原来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原本喧闹的九班教室安静一秒,因为所有人都听见了纪因蓝那声快要掀翻天花板的: 「许最,你特么真是个脑瘫!」 于妙抱着练习册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纪因蓝一手拎着许最的后领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脸上表情奇臭无比,看着像是要取谁的狗头。而许最弱小可怜无助小脸惨白地被他拖走,走着还踉跄几步,仿佛要去遭遇新一轮霸凌却根本无力反抗。 于妙心里一跳: 「纪因蓝?你干什么?」 纪因蓝放开许最的后领,转而抓住他的外套衣摆,扯着人往外走,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拯救低能儿,刻不容缓!」 第17章 017:偏差 学校医务室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校医姐姐戴好口罩,抬眸瞥了眼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许最,和他身边臭着脸双手抱臂靠在一边的纪因蓝。 「怎么了这是,哪不舒服?搞这么大阵仗,来看校医还要跟个臭脸保镖?怪吓人的。」 校医姐姐跟纪因蓝关系不错,毕竟纪因蓝夏天没事时经常来她这蹭空调,两人都是大方的人,聊来聊去便处成了朋友。 她以前常见纪因蓝和丁逸逍姜闪闪他们在一起,现在看他带了个从没见过的小帅哥,便没忍住打趣一句。 听见她的问题,纪因蓝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他瞥了许最一眼,只冷冰冰地撂下两个字: 「胃癌。」 「……」 许最似乎微微一怔,他抬眸看向纪因蓝,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纪因蓝还看见他额上一点点细小的汗珠。 「啊?」 校医姐姐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唇边的笑容都僵住了。 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看纪因蓝又看看许最,神情有点茫然: 第33页 「……癌症?学校没跟我反映过啊。」 纪因蓝张张口,原本想说点什么,但他看了眼许最,还是把嘴里那几句冷嘲热讽咽了回去,最终也只不耐烦地道: 「你问他吧。」 「到底怎么了?」校医姐姐一头雾水。 一听癌症,她确实有点紧张,但抬眼看见纪因蓝嘴角挂的那一丝冷笑,再看他那个夸张的白眼,她也差不多懂了——那是句玩笑话。 她松了口气,注意到许最从进校医室起就一直攥着腹部的衣料,再结合纪因蓝说的「胃癌」,试探着问: 「胃疼吗?」 「嗯。」 许最垂下眼,点了点头。 「老毛病还是?啧,不好好吃饭是不是你们高中生的时尚单品啊,一个两个胃都不好。没事别拿胃癌吓人。你是什么原因?胃炎?」 「……」许最原本想说什么,但他抬眼看看纪因蓝,快要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只道: 「不知道。」 「不知道?以前有这种情况吗?」 「有。」 「多久了?」 「……很久。」 「啊?」校医姐姐一愣,紧接着无奈地笑了一声: 「很久?疼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原因?没去医院看过吗?」 听到这,纪因蓝终于没忍住嗤笑: 「看了,看的百度,对自己得了胃癌这件事深信不疑。」 「什么啊……」校医姐姐笑着瞥了许最一眼,这令他有点不自在: 「宝贝,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哪里不舒服要去医院,不要讳疾忌医,也不要上网冲浪自己吓自己。你这……很疼吗?经常疼?」 「嗯。」 「有多经常?」 「每天。」 「啊??」 校医姐姐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现在的心情和旁边的纪因蓝一样莫名其妙。 到底什么人天天胃疼成这个样子还不去医院? 不是说觉得是胃癌还深信不疑吗?好歹去医院看看呢?就这么放弃啦? 冷静下来,校医姐姐轻咳两声: 「有好好吃饭吗?」 「有。」 「每天疼……规律吗?一般是什么情况下会疼?」 「晚上。」顿了顿,许最又道: 「和今天早上。」 这话令校医姐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扬扬眉: 「哦?那你今天早上吃过什么?」 「牛奶。」 「今天之前的每天晚上呢?」 「……牛奶。」 听到这,校医姐姐直接拍手宣布: 「行了,出院!」 许最缓缓抬眼望向她。 她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就说嘛。你应该是乳糖不耐受,放心,不是胃癌,死不了,以后少喝点乳制品就好。」 顿了顿,她又道: 「但这也只是怀疑,毕竟我这也没仪器没法给你做检查,你有空还是得去医院查一查确定一下。」 说着,她摇摇头,无奈笑出了声: 「每次喝完牛奶都胃疼还天天喝,天啊,你到底是有多爱喝牛奶?」 问得好。 纪因蓝也很疑惑。 他是真想骂人,但看许最低头坐在那,他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许最拿着一盒乳酸菌素片乖乖跟在纪因蓝身后出了校医室。 出去后,纪因蓝原本想忍忍,但还是越想越气,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在上楼梯时顿住了脚步。 许最跟在他身边,见他停了下来,也默默收回已经放到下一级台阶上的脚,安安静静在他身边等他吩咐。 「许最。」纪因蓝看着他,突然放轻声音,往许最那边靠了一点,真诚发问: 「你是不是有病?」 「嗯。」许最点点头,认真回答他刚学到的名词: 「乳糖不耐受。」 好。 他确实有病。 纪因蓝没话了。 他心服口服。 他翻了个白眼,短时间内不太想再理这个人,他抬腿一次跨两个台阶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荒谬的地方,但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听身后许最低声跟他说: 「对不起。」 「?」纪因蓝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看还留在原地的许最: 「什么?」 许最垂着眼,指尖抵着手里的药盒,因为过于用力,药盒纸质的表面微微下陷,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 「耽误你时间,对不起。」 在听清这话的一瞬间,纪因蓝感觉自己身体里被人绷紧了一根弦。 他微一挑眉,想也没想,直接大步跨回许最身边,抬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 许最毫无防备受了这份力,他朝后踉跄两步,后背抵到了楼梯间冰凉的墙上。 纪因蓝一双眼睛沉沉地望着他,令他避无可避。 「许最,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我是不是今天早上才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跟人说对不起?」 纪因蓝的长相气质和行事风格都带着独属于他的野气,他霸道、张扬、没耐心、脾气也不好,但实际上,在这些关键词的组合下,他却拥有一张并不那么显凶的脸。 他很白,人也瘦,眼睛大而亮,头髮里那些蓝色挑染微微翘着,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第34页 他眼瞳很黑,黑到深处甚至有点发蓝,许最并不能跟他对视太久,但这种情况下他又实在躲不开。 好在纪因蓝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有点过分,他放开了许最,后撤几步,稍稍远离了他。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不想要你的道歉。不舒服就去看医生,我主动带你过去,而你没有做错什么,这没什么好内疚的,没必要总把自己的姿态放这么低,显得多好欺负似的。」 说着,纪因蓝又朝他挥挥拳头: 「强硬一点好吗?别动不动觉得自己错了,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有错,那谁还能为你申辩?出什么事别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如果世界上的人都像你这么会反思自己,那我真得感嘆一句玛利亚光辉普照大地。」 许最还握着那个药盒。 他看着纪因蓝的脸,似乎有点出神。 「愣着干什么?听清没,听清了就走啊。」 「哦。对……」许最垂下眼,下意识又想道歉,但他很快就想起纪因蓝刚刚才说完的话,于是自己默默咽下了后面的字,只另道: 「好。」 纪因蓝瞥了他一眼。 还行。 还不算无可救药。 他们没在医务室耽误太久,回去时刚好赶上于妙没讲完的知识点。 下课后,前座的丁逸逍和陆珏都急着问许最的身体状况,纪因蓝原本想把这事当笑话给他们讲了,但他想了想,还是用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把那俩人打发了回去。 「蓝,你这就不对了,我们这是关心你同桌身体呢,你把人护这么紧干嘛?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说这话真让人寒心。」丁逸逍痛心指责道。 「护着?」纪因蓝笑了一声: 「算是吧。别问了,让他少丢点脸吧。」 「丢脸?丢什么脸?」 姜闪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门冒了出来。 下课时间,教室乱腾腾的,她又只顾着八卦,往这边跑得急了点,结果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姜闪闪连忙双手合十为自己的冒失道歉,顺便抬头沖那人笑了笑,才绕过他跑到了纪因蓝的桌边。 李思勉看着她,眸色顿了顿。而后,他若有所思地推推鼻樑上的眼睛,转身捏着粉笔写教室后面没办完的板报。 「好啊你们几个,前几天一起打游戏不叫我是吧!有新朋友也不跟我玩是吧!你们孤立我!」 姜闪闪一巴掌拍在纪因蓝桌上,控诉道。 「得了吧闪姐,你游戏技术比我还烂,就别给蓝上难度了。」 丁逸逍看看她: 「别给我们扣帽子啊,你个大忙人,我们一起玩哪找得到你啊。」 姜闪闪毫不客气地往他后脑勺拍了一把: 「别尬黑!我能有你菜?我要告你歧视烈焰圣杯女玩家!」 「清汤大老爷!」 陆珏看他们互动觉得好玩,他主动伸出拳头: 「闪姐!久仰大名!我叫陆珏,以后一起玩啊。」 姜闪闪大大方方跟他碰拳: 「叫一声姐,以后姐就罩你!」 几个少年笑了几声,而后不知谁先起头,他们将视线落到了许最身上。 正在看课后习题却突然有种不祥预感的许最:「?」 他缓缓抬眼,才发现身边那几个人不知何时都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空气陷入短暂而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姜闪闪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许最!我知道你,一班学霸大帅哥!你好,我叫姜闪闪,生姜的姜,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闪。」 许最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但他没有细想,只点点头,照常回了一句: 「哦。」 顿了顿,可能是觉得有点不礼貌,他盯着习题,又尽力补了一句: 「……你好。」 又是片刻的沉默。 直到姜闪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 她有点无奈,并善解人意地主动将话题从许最身上挑了开来: 「你们怎么说?好久没有玩游戏了,今天正好有空,一起玩玩嘛蓝。反正你带一个带两个都是带。」 纪因蓝倒是无所谓: 「都行,晚上开播叫你呗。」 「别啊。」姜闪闪在纪因蓝桌边蹲下身,手指扒着他的课桌边沿: 「非节假日我要敢开机打游戏我妈得叨叨死我。」 「那你难不成还想跟以前似的线下开黑啊?」 纪因蓝瞥了她一眼: 「学校附近能去的地儿上学期就被老牛带着人一网打尽了,正规的倒是还开着,但你进得去吗?」 「……好吧,忘了这茬。老牛也真是的。」 姜闪闪做作地扶额嘆了口气: 「啧,真怀念咱们一起开黑的日子。坐一起一人一桶泡面,一边玩一边骂,真热闹,谁知道这团建节目最后毁在了老牛手里。」 「听着真有意思。」陆珏还挺感兴趣: 「我还没去过网吧,能坐一起玩,那游戏打起来一定很爽吧?」 「那当然。」姜闪闪扬扬下巴: 「线下开黑跟线上体验感差太多了!你想啊,旁边坐着inblue全程指导,有空还能直接上手帮你操作,还包c,你说爽不爽?可惜咱学校附近的宝地都殁了,想去也没地去。」 第35页 听见这话,边上正认真解题的许最笔尖一顿。 他目光往旁边稍稍挪去,就看见了身边人搭在桌边的、骨节分明的手。 几个人在这畅聊美好过去,顺便为逝去的团建活动默哀。 直到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有。」 「啊?」姜闪闪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声音的主人。 许最垂着眼,语调冷清清的,说的却是: 「没封完。还有地方能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是许最的频道跟他们不在一起。 他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 「学霸,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丁逸逍尴尬地笑了两声。 「嗯。」 许最应了一声,抬眸看着纪因蓝,认真答: 「黑网吧。我知道。」 「?」 纪因蓝见了鬼似的跟他对视几秒,花了很长时间在脑子里反覆播放几遍许最的话,才彻底相信许最说的三个字是黑网吧不是补习班。 不是,更诡异了好吧? 你小子为什么知道我请问呢??? 第18章 018:反差 两张桌子周围除了许最以外的四个人都傻了。 许最好像每次开口说话都有能够沉默全场的本事。 倒也不怪他们接受能力差,只怪许最这个人实在令人无法将他和「黑网吧」三个字联繫到一起。 刻板印象里,黑网吧是什么人去的? 穿紧身裤豆豆鞋还染黄毛的混子、抽菸打架的未成年精神小伙、三句话问候全家人的暴躁超雄哥……诸如此类。 许最又是什么人? 校服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成绩表最顶钉子户,三好学生年年有他,洁身自好高岭之花。 黑网吧这种地方都在旮旯拐角,要是不花心思根本找不见,愿意费劲去找的一般都是有刚需。 可许最对黑网吧能有什么需求?他去那干什么? 看网课写作业刷题库啊??? 丁逸逍可能是过于震惊,说话也没带上脑子,张口就是一句: 「你。知道什么叫黑网吧吗?」 许最微微皱皱眉,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垂下眼,避开了周围人的目光,认真解释: 「黑网吧。没有营业执照、不依法纳税的网吧。违法营业,允许未成年人出入,允许浏览黄色.网页……」 「行行行了!」 纪因蓝眉心一跳,赶紧打断了他。 他本来还想问一句你那么了解黑网吧是去干嘛,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婆妈,反正许最去干什么都跟他没关系。 他轻咳两声,问: 「知道你知识渊博了。地方在哪?」 许最看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指腹轻轻蹭着光滑的笔桿,像是在思索什么,边道: 「出门左拐,右拐,右拐,直走,再……」 纪因蓝的耐心被他这几拐瞬间清零: 「照你这指路法只有土地爷能找见那鬼地方。你直接说,哪条路哪个巷子,周围有什么店面或者特徵?」 许最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睫和过长的髮丝一起在他脸上落下阴影: 「……不知道。」 「?」纪因蓝服了。 姜闪闪笑出了声: 「那你回家顺路吗?要是顺路的话可以带我们过去吗?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们自己找找,或者周末再约,反正不急。」 姜闪闪贴心地给许最留了拒绝的余地,却没想到许最这次答得干脆又利索: 「可以。」 姜闪闪原本也只是顺着话说了这么一句,如果许最说不方便就可以无痛结束这个话题,但她没想到许最真能答应。 同样觉得意外的还有其他几个人。 说实话,纪因蓝始终觉得许最说自己知道黑网吧是在吹牛逼,他不信在这方面许最的消息能比丁逸逍还灵通,他宁愿相信「黑网吧」是三好学生的黑话,比如在世界的夹层中有那么一个神秘补习班或者超绝自习室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给学生提分并被命名为黑网吧—— 直到许最七拐八绕地把他们带到了小巷深处一间隐蔽的地下室入口。 「我靠,真有啊?」 丁逸逍像远古时代第一只发现香蕉的猴子。 他给许最比了个大拇指: 「学霸你牛。」 纪因蓝看着那小黑网吧的入口沉默良久。 最终,他接受了现实,回头深深看了许最一眼并说了句「谢了」,自己背着包先走了下去。 推开门,一股呛人的二手菸味道扑面而来。 光头老闆正倚在椅子上刷视频,见他们一群校服仔进来,他叼着烟,散漫道: 「一小时七块,包夜六十。」 「这么贵?」丁逸逍没忍住道: 「以前前面路口那家才四块。」 老闆眼都没抬: 「所以他凉了,你现在去那只能花十块钱吃碗凉皮。嫌贵别来。」 丁逸逍还想说什么,但在那之前,后面先有道冷调的声音越过他们: 「有会员。」 听见这话,老闆才掀了掀眼皮,等看清许最的脸,他喉咙滚过一道气音: 「行,看你面子,一小时三块,包夜四十。」 第36页 「?」 许最再次收穫全场目光。 光头老闆又不急不忙添了一句: 「今天还开你老位置?还是跟你朋友一起?」 许最并没有受到邀请,所以他短暂地看了眼纪因蓝: 「可以一起吗?」 纪因蓝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随你。」 「谢谢。」许最点点头,才回了老闆一句: 「和他一起。」 「……」纪因蓝僵硬地收回视线。 他之前以为这人就带个路,带到门口就算完了,没想到他会和他们一起进来。 进来就算了,还跟光头花臂哥这么熟,听着像是常客,还是能「看面子」的那种。 这人到底什么成分? 在社恐窝囊i人外表下其实有一颗狂野的心?校服穿那么整齐是因为不能露出身上的睁眼关公和过肩龙?白天当三好学生受小瘪三的窝囊气,却要在不为人知的深夜拎起刀和道上的兄弟守护北川街道的安全? 纪因蓝在思绪越跑越偏时及时喊了停。 再不停就演到许最坐飞机去香港单挑陈浩南了。 平时热热闹闹嘴不停的几位狐朋狗友全都默契地闭了嘴,他们去到开好的机位,自觉挑了心仪的位置坐下,许最看着纪因蓝,拉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 「平时来得不少?」 坐下时,纪因蓝随口问道。 「嗯。」 「真看不出来。」 纪因蓝凉凉地笑了一声,又问: 「玩游戏吗?平时都玩什么?圣杯玩吗?」 「玩。」 「玩得怎么样?」 「……」许最想了想,真诚道: 「很好。」 还真不谦虚。 「学霸,你玩圣杯啊,那咱五黑呗,有这配置,今晚铁铁上分局。」 「好。」 许最的回答十分简短,他熟练地打开桌面烈焰圣杯的图标,习惯性在登入条输入一串号码,但打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手指按着键盘的删除键「哒哒哒」地把数字清空。 纪因蓝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怎么?」 许最沉默片刻。 他轻轻抿起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没……段位太高。」 「哟呵!」陆珏在旁边放了个耳朵: 「多高,我听听。」 「大师。」 陆珏闭嘴了。 他点点头: 「行。我这有个黄金小号,你需要吗?」 「不用。有其他号。」 拼拼凑凑也不怎么熟的五排车队很快进入游戏队列,队内ad的位置自然给到了纪因蓝,纪因蓝在一楼选定英雄,锁好后瞥了眼许最的游戏界面: 「你打什么位置的?」 许最张张口,正想说什么,就见bp界面内,二楼的姜闪闪锁了个软萌小辅助。 他盯着那个辅助头像沉思许久,最后无声地嘆了口气,答了一句: 「都行。」 「我靠,不愧是年级第一,打游戏也6,全能选手啊。」 陆珏感慨一句,但许最没有接他的茬。 除了辅助,其他位置对他来说都一样。 在矮子里硬拔高个儿想找点差距都得拿显微镜看的那种。 所以都行。 但他没有解释,所以大家默认他那句「都行」的意思是「菜鸡先选我补位」,就各自选了自己拿手的位置。 最后只给他留了个上单,还是五楼counter位(后手反制位)。 一般counter位的玩家会根据敌方和己方阵容选择能够克制敌方阵容的英雄,阵容好了游戏先赢一半,所以counter位的选择尤其重要。 见许最盯着英雄池迟迟没有选择,纪因蓝扫了眼阵容,随口建议道: 「拿琉璃尔?控制多,这把好打一点。」 琉璃尔是当前版本的t0上单,背景故事中,她是一只被锁链永囚于深渊的魅魔,身上拖着不少链子,打起架来紫色特效眼花缭乱,控制多有位移还够肉,难操作但很好秀。 「能玩吗?」纪因蓝一句话刚问完,许最就锁了琉璃尔的头像。 「能。」 但事实证明,能玩和会玩就是两码事。 当开局十五分钟上路第六次传来击杀播报,纪因蓝绷不住了。 当琉璃尔再次復活,纪因蓝一边在下路补兵,一边分神拖视角看许最的精彩操作。 这人补兵没问题,意识和走位也都没的说,敌方上单凑过来想换他血,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点完技能转身想跑。琉璃尔有位移,对面上单选的英雄相对来说比较笨重,追不上她,在这之前的部分都没什么问题,直到纪因蓝看着许最的w技能刷新,他手快一按,已经跑出去十里地的残血琉璃尔身形一闪,直接回到了对面上单的脸上。 许最的屏幕毫无悬念地黑了下去,对方上单在他尸体上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是在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你说你能玩琉璃尔?你知道她技能是什么吗你就能玩?w二段位移闪回你是有自己的巧思吗?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来解释你刚才的精彩操作,不然你现在就给我挂机。」 纪因蓝实在绷不住了。 「……对不起。」 许最屏幕再次亮起,他跟着推荐买好自己需要的装备,想继续回上路对线,但刚走出去,他又想到纪因蓝刚说的话,便点着滑鼠默默回到了泉水: 第37页 「我跟她不太熟。」 「那你跟什么熟?为什么不玩会玩的?」 「我跟上路不熟。」 「那你说你补位?」 「我没说。」 「……」 纪因蓝短暂回忆了一下。 行,他确实没说。 他瞥了眼小地图里乖乖蹲在泉水罚站的琉璃尔: 「我就那么一说,让你挂机就真挂机啊?对线对不过就放了,上路不要了,线让打野吃,你过来跟我。」 待机许久的紫色魅魔立马一个位移飞出泉水。 游戏最终以对面水晶爆炸为结局,毕竟是黄金局,纪因蓝血c,就算一拖四也赢得不难。 结算界面,虽然除了纪因蓝以外,其他人的战绩都不怎么好看,他自诩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他还是看着琉璃尔的战绩陷入了沉思。 他转头看着许最: 「你什么段位来着?」 「大师。」 「你刚说你烈焰圣杯玩得怎么样?」 许最认真点点头: 「很好。」 「很好?」 「嗯。」 纪因蓝看着他0/18/8的战绩,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页面。 心说我信了你的邪。 第19章 019:意外 有了上一把的惨痛教训,这次进bp,纪因蓝长了个心眼,先问一句: 「许大师,冒昧问一句,你拿什么位置上的大师?」 许最看了他一眼,如实答: 「辅助。」 姜闪闪十分善解人意,她立马道: 「行,那最最你去打辅助,我玩中单,上单让丁子去补。」 丁逸逍发出尖锐的爆鸣:「为什么是我?!」 姜闪闪无情道:「那你跟珏珏子换,你去打野,我们来赌一赌蓝的巴掌几分钟能落到你的脸上。」 丁逸逍:「告辞,我去上,我最喜欢打上单啦——」 纪因蓝听了他们的话,突然一愣: 「你叫他什么?」 「珏珏子啊。」姜闪闪道。 「不是,我说你刚叫许最。」 姜闪闪:「最最?怎么了?」 她笑了两声: 「我们不都有爱称?蓝,丁子,珏珏子,闪闪姐,叫着多亲?都是一起打游戏的交情了,再『学霸』来『学霸』去的多生分?许许拗口,最最多好听啊。」 「你叫还行。」陆珏细品: 「这称唿对于老爷们来说有点太肉麻了。听着跟撒娇似的。」 「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是有点暧昧了哈,还是算了。」 姜闪闪想了想: 「那阿最?」 他们在这讨论许最的新名字,纪因蓝则偏头看着他们话中的主角。 网吧昏暗的顶灯和电脑幽蓝的屏幕光一起落到他脸上,勾勒出他侧脸近乎完美的轮廓。 最最。 真怪的叫法。 听着怎么那么像…… 「嘬嘬。」 纪因蓝叫小狗似的发出两段短促的音节,原本没想着能得到回应,谁想许最还真的转过了头。 两人对视片刻。 纪因蓝难得感觉到一丝尴尬。 他正想狡辩两句,但许最先开了口: 「ban英雄。」 纪因蓝赶紧将视线转回屏幕,随便挑了个麻烦的辅助送进ban位。 「你先选吧,玩什么,我给你锁。挑你会的。」 许最看着被他ban掉的那个萌妹辅助,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滑滑滑鼠,找见小羊的头像,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小羊的笑容黑掉了。再一看,她已经挂到了对面的ban位上。 对面连ban三个辅助,加上纪因蓝ban的那个,一共四个,都是外表漂亮机制麻烦操作复杂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都是许最的常用英雄。 许最盯着ban位,整个人沉默得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最后,他无声地嘆了口气,回了纪因蓝一句: 「……都行。」 纪因蓝真是怕了他这句话。 但看在许最说自己拿辅助打上大师的份上,他决定再信他一把。 所以他扫了眼英雄池,问: 「石锤巨人能玩吗?开团大肉,保我就行。」 石锤巨人是个很大众的辅助英雄,有肉有控,无论是在低分局还是高分局都很常见,虽然机制没那么出彩,但胜在容错率很高,很受玩家欢迎,基本上是个人都会玩。 许最看着被纪因蓝钦点的那个丑了吧唧的石头怪头像,再看看ban位上几个美少女,再次嘆了口气: 「能。」 「?」 不知为何,在按下锁定键的那一瞬间,纪因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游戏开始,纪因蓝操控的英雄玛雅扛着弓箭仙气飘飘地走在峡谷的小路上,身后跟着一只比她大一圈的笨重又丑陋的石头怪。 实话说,许最这个辅助玩得确实挺舒服,他意识足够,知道怎么做视野,知道挡技能,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会计算血量,不至于一锤下去补掉ad的兵。 这让上局每波都要被姜闪闪不小心吃掉好几个兵的纪因蓝心情很好。 他照常补兵,一边留意其他几路的战况,正想放个技能收掉炮车,冷不丁却听旁边人问了一句: 「你刚刚是在叫我?」 第38页 纪因蓝一愣,手里一滑,技能完美错过残血炮车,落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他面色如常地一个平a收掉那个炮车,却难得心虚,毕竟他跟许最也不算太熟,又不是跟丁逸逍他们什么玩笑都能开,突然用叫狗的方式叫人家确实是有点没边界感。 「咳……就突然想到了,嘴比脑子快,别上心,没有冒犯的意思。」 「不冒犯。」 许最声音很低,几乎要被网吧的吵闹淹没: 「怎么叫都可以。随你。」 纪因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在想,许最这句「随你」到底是生气说的反话还是认真的。 直到左手边的姜闪闪出声提醒: 「蓝,你小心,中单下去抓你了。」 在峡谷厮杀多年养成的本能令纪因蓝立马抛弃了那个问题。 他在脑中飞速演算一遍对方中单可能会走的路径,在心里默数几秒后,他按下大招,屏幕里的玛雅立马抡起长弓,一团金色星星离弦而出,在对面中单从河道里冲出来的那一瞬将他眩晕在了原地。 「辅助,推人。」 石锤巨人的大招能够将敌人强制位移一段距离,配合闪现使用效果更佳。 听见纪因蓝的命令,石锤巨人立马闪现上前,然后…… 然后一个飞踢把眩晕状态下的敌方中单送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他满血队友的身边。 对面辅助见状找见机会立马跟上一个e闪,把玛雅控死在原地,对面ad和解除眩晕的中单立马跟上一套输出,一秒后,下路的地上就只剩了石头怪的尸体和一把残破的弓。 一切发生在转瞬间。 [所有人]峡谷我最狂(魔药法师):救死扶伤脚,泪目。 [所有人]峡谷我最狂(魔药法师):谢了兄弟。 刚放完大招准备大杀四方却立马黑屏的纪因蓝:「?」 许最先发制人: 「对不起。我能解释。」 「行,我听听。」 「他的技能释放方向和实际控制方向是……」许最努力措辞,艰难地解释自己遇见的困难: 「是反的。」 纪因蓝凉凉勾下唇角: 「我难道不知道?」 石锤巨人大招是个双手着地两脚飞踢的动作,玩家需要控制的是石锤巨人双手落地的方向,和它将要打出的飞踢方向完全相反,没用过这个英雄的玩家习惯了普通技能的释放方式,再玩石锤巨人确实会出现反向控制的情况。 这原本还算常见,但放在许最身上就令纪因蓝有点无法接受。 他宁愿从许最嘴里听见他刚才的精彩操作是一个失误,而不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英雄的技能。 「你特么打辅助上大师不知道石锤巨人的控制要反着放???!」 「我……没玩过它。」 「那你选它?不是??你个大师段专业辅助玩家没玩过石锤巨人???」 纪因蓝觉得许最再一次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要不是这局游戏没结束,纪因蓝真的会拽着许最衣领把人拖起来质问。 他倒要问问,谁? 到底是谁? 是哪个超绝ad把这位连最基础的石锤巨人都没玩过的辅助带上了大师? 他要跟他单挑。要solo。要把他堵在泉水杀一百回。 然后告诉他特么的下次自己的辅助自己带。 别再让他出来祸害野生ad用精彩操作震撼全世界。 纪因蓝深吸几口气,试图自己消化这些怒火,尽力不让它们化成即将落在许最头上的恶毒语言。 但他还是没忍住。 他想看看许最脸上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刚抬眼,他目光先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花臂光头老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这边,他在许最身边停下,敲了敲他的桌子: 「你们学校年前带人查网吧的那男老师晃到附近来了,不确定是来干啥的,你们要不先避避?」 这家黑网吧开在地下室,入口在后巷,前门还挂着个正规招牌,是家小卖部,两家店的老闆都是光头哥。 光头哥看监控发现有人在小卖部外徘徊许久,看着还挺眼熟,他不确定那人是碰巧在这还是收到消息来这摸人,但保险起见,还是过来跟这几个校服仔吭了一声。 「我草,老牛来了?不会吧?」 丁逸逍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我的晋级赛啊呜呜呜——」 纪因蓝立马把键盘往前一推: 「你再待着打会儿就知道会不会了。」 说着,他拎起书包,拍了拍许最的座椅靠背: 「分重要命重要?走了。」 北川一中有明确规定,如果学生出入黑网吧等场所,被逮到是要记过处分的。晋级赛没了还能再打,处分背在身上可不好消。 一群少年拎着书包做贼似的往外跑,光头老闆还要在他们身后招唿一句: 「提前下机不退钱哈。」 「这个奸商!等着,等我成年了第一个就把他举报了!」 丁逸逍咬着牙,在心里为自己白瞎的三块钱点了一根蜡。 他们出了这地下室,沿着来时的台阶上去,正想快点走出后巷熘之大吉,一拐弯,却发现巷口站着一个人。 李思勉穿着校服抱着个文件夹站在那,胳膊上还带着学生会纪律监察部的红袖标。 第39页 「……」 得。 果然是来抓人的。 虽然现场五个人里有四个都是九班的人,但除掉刚来没几天的许最和陆珏,纪因蓝和丁逸逍其实跟李思勉也不熟。 李思勉是九班的学习委员,还是北川一中现任学生会长兼铁面无私的纪律监察部长,有几个混小子总会私下里称他为「老牛的小狗腿子」。他为人严肃板正一丝不苟,跟随性散漫的纪因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类,跟他当了快两年的同学,除了被扣分的时候,纪因蓝估计跟他连话都没说够十句。 他明显就是跟着牛勐过来抓人的,要指望在这里靠他们那点微薄的同学情来挑战李思勉的职业素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毫不夸张地说,纪因蓝都已经想好要怎么跟纪四余解释自己即将要背的这个处分了,他旁边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绝望地准备接受制裁。 却见李思勉用目光将他们看过一轮,那眼神原本挺淡挺冷,像是下一秒就要给他们宣布死刑,又不知为何在某处微微一顿。 而后,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侧过身子,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往边上张望一眼,而后抬手推推眼睛,落手时手指轻轻划了两下,像是某种手势。 隔着半框眼镜,他瞥了面前几人一眼,低声道: 「快走。」 第20章 020:称唿 「刚那人是你们班同学?你们很熟吗?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咱了,为什么啊?」 北川老街区的烧烤摊,辣椒调料的味道混着烟飘满街道,形形色色的人围坐在一张张塑料桌椅边,笑声和菸酒味里是北川春夜的烟火气。 姜闪闪用湿纸巾擦着烧烤店提供的玻璃杯,还在回想先前的惊险时刻: 「那个男生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学生会长?管纪律那个,我好像经常看见他跟老牛一起站学校门口检查仪容仪表。我们班被他扣走好多分,我小姐妹管他叫铁面无私小包公。」 「什么玩意。」纪因蓝听笑了: 「别乱给人家起外号。」 「没乱起,你不觉得很贴吗?别说我们班了,他扣你们九班自己分都不眨眼的。」 「这不是纪律部长的基本素养?人情世故那一套才不可取好吧?」 「哟,你有节操有原则,那你刚咋不站那要求他秉公无私把你押去老牛跟前打二十大板呢?」姜闪闪扁扁嘴。 纪因蓝抬手摇摇手指: 「首先,我是有原则。其次,我不是傻逼。」 桌上人听笑了,姜闪闪言归正传: 「所以你们很熟啊?真没想到他还能给你们开后门。」 「开什么后门?」丁逸逍并不觉得: 「我们跟他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上周他还扣掉蓝十分文明分呢。今天事我也怪着呢,平时我少穿件校服都能被他拦下来,今天居然能放我们个大的。」 「可能扣分跟记过性质不一样吧,再说,人家可能也是看阿最那年级第一的面子,不想让纯洁无瑕的他跟你们一起留下污点!唉,不管怎么说,今天沾了哥几个的光,你们记得连着我那份好好谢谢小包公。」 说着,姜闪闪清理完了自己的餐具,她转头看着烤炉前的烧烤店老闆: 「老闆,好了没啊,饿得前胸贴后背啦!」 「来了来了!」 穿着二道背心的烧烤老闆赶紧从旁边抽个干净盘子,抓着手里一把烤串放进去,一路小跑地送来他们桌上,笑眯眯招唿道: 「公主王子久等!」 他们从网吧出来时天已经暗了,今天周五,早早回去也没什么事,几个人商量几句,便决定来老街这边撸点串吃,算是时隔几日补给陆珏一场先前答应好的欢迎聚会。 他们几个人都在外面野惯了,家里面给着足够的自由,又是周末,玩多晚都无所谓,但许最不一样。 许最这种干净又规矩的三好学生,看起来金贵得很,看着就像是对垃圾食品退避三百里、晚回家十分钟都会被爹妈打断腿的类型。所以他点头表示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时,纪因蓝真的有点震惊。但事后想想,这人都能在学校外偏僻角落里的黑网吧跟花臂光头老闆混到会员,这样一比,吃个烧烤晚点回家好像也不是多大事了。 「嚯,点这么丰盛?今天谁请客?」 丁逸逍一点不客气,抓了串牛肉就往嘴里塞。 「你闪姐。」 「嗯?!」 看来姜闪闪本人对此完全不知情: 「纪因蓝你做白日梦呢?」 「什么?你不是还欠我一顿饭?」纪因蓝扬扬眉。 「我什么时候欠你……」 姜闪闪张张口,一句质问还没说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僵硬地往许最那边挪了挪,然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之前跟这厮许过,帮忙照应许最就欠他一顿饭来着。 靠,忘了这茬。 姜闪闪顿时感觉吃进嘴里的鸡翅都不香了。 她咬着牙恨恨道: 「你等着,下次姐们宰你一顿大的!」 纪因蓝耸耸肩,意思是「随你」。 丁逸逍在旁边看得直乐,等他们聊完,他拿起桌上的啤酒: 「来啊,虽然有点晚了,但我仅代表我、蓝和闪姐,欢迎珏珏子和学霸……不,欢迎珏珏子和阿最来到我们相亲相爱的九班大家庭!」 第40页 一个啤酒杯举起,各式各样的啤酒杯或饮料杯碰了上来: 「欢迎!!」 纪因蓝丁逸逍和陆珏喝了点酒,许最则跟姜闪闪一起喝了烧烤店特供的香橙汽水。 那汽水并没有多好喝,还带着一股浓郁的橙子香精的味道,但配着身边人的笑闹,便好像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一盘冒着热气的烧烤很快变成了桌上零零散散的木籤和铁签,丁逸逍喝了杯酒,稍微有点上头,没忍住从口袋里摸了一盒烟出来: 「不好意思啊兄弟姐妹们,嘴痒,来一根。」 「嘴痒你自己扇一扇不行?」姜闪闪翻了个白眼: 「又抽菸,熏死了!」 丁逸逍嘿嘿一笑: 「我都好几天没抽了,不得奖励自己一下?」 他看了纪因蓝一眼,把烟盒往他那边递了递: 「蓝来一根?」 「不了,让我姐知道得把我腿打断。」纪因蓝没打算接。 「你不说我不说,小四姐上哪知道?这细烟!蓝莓味!你尝尝,我特意从我爸那顺的。」 纪因蓝瞥了一眼,倒也没继续推,他拿了一根叼在齿间,偏头凑到丁逸逍的火机前点着,抬眼时,突然瞟见身边另一个人的视线。 许最看着他。 他的视线微微下挪,挪到他唇边那支烟,停顿片刻才回到他的眼睛。 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你……」 「许最?」 许最没说完的话顿了顿,纪因蓝也微微一愣,抬眼向声音来处望去。 有五六个少年拍着篮球路过街边,他们身上的校服看着像是附近某个普通高中的款式,几个人姿态散漫,估计是刚打完球,身上汗津津的,衣服也有点脏,边走,篮球拍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拍球的那个高个子少年叼着烟走在最前面,他肩膀上搭着校服外套,黑书包松松挂在肩上,仔细看看,他眉眼和许最还有几分像,但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真是你啊。」 等到走近了,那少年扬扬唇角,看了许最一眼,又看看桌上其他人,笑得痞气: 「你还有朋友呢?」 这话令纪因蓝皱起了眉。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之前那个滑稽的自我介绍信里,许最说过自己家里还有个弟弟? 就是这位? 「你还不回家?」 许最没有理会少年前一句话,只另问,声音略微有点发沉。 「回啊,这不准备回了吗?」 少年笑了一声,把手插回兜里,又看着其他人道: 「你们好哈,我叫许冠,哥哥姐姐们玩得开心?」 说着,许冠朝他们扬扬下巴算作打招唿,便自己拍着篮球走了。 「许冠?阿最,你弟弟啊?」 「嗯。」 「亲弟弟?」 「嗯。」 姜闪闪看着那少年的背影,没忍住感嘆一句: 「亲兄弟怎么能差这么多?一点也不像!」 丁逸逍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又不是双胞胎,不像不是很正常?」 姜闪闪不服:「谁说的?我又没有说长相,说给人的感觉!蓝跟小四姐也不是双胞胎,他俩不就挺像?」 「那你说这话就更没有参考价值了。」 丁逸逍扯扯嘴角: 「蓝跟小四姐又不是亲的。」 「那他们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都能像成那个样子,亲兄弟不像岂不是更奇怪?」 「那多少见啊,蓝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巧合好吧!」 听见他们小学生吵架一般的争论,纪因蓝没忍住笑了。 带着蓝莓味的菸草味在空气里漫开,隔着那点灰白色的轻烟,纪因蓝突然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他下意识侧目望去,便见许最正直勾勾望着他。 他便又想起了许最之前没说出口的话。 纪因蓝微一挑眉,但在他发出疑问之前,许最就微微垂下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在烧烤店分别后,少年们各自回了家,纪因蓝和许最丁逸逍坐上同一班公交车,丁逸逍到站早,没坐一会儿就背着包熘了。纪因蓝嚼着泡泡糖坐在后排,看着窗外北川的夜色,过了一会儿,他问许最: 「你哪站下?」 许最微微抿起唇角: 「柳湖公园。」 「?」纪因蓝有点意外: 「这么巧?」 「……嗯。」 「我也那站下。」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 许最不说话了。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多在意。 亮着冷色灯光的公交车行在北川的夜里,很快,汽车到站,温柔的机械女声通报站点,随着一声气响,公交车后门缓缓打开,纪因蓝踩着车门内的台阶跳了下去。 吹过纪因蓝的风或许在前不久才路过湖面,风里带着一股清清淡淡的潮湿味道。 纪因蓝看了眼跟在他身后下车的许最: 「你往哪走?」 许最抬手指了指公园方向的一片小区居民楼。 「哟?我就在公园另一边那小区,住这么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纪因蓝打了个哈欠: 「走了,再见!」 第41页 但走出去两步后,纪因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却见许最还站在原地望着他。 「哎?」 「嗯?」 许最目光微微一顿。 纪因蓝朝他扬扬下巴: 「你今天想说什么来着?」 「什么?」 「就你弟来之前,我抽菸那会儿,你想说什么?还有之后,我见你总盯着我看,像是有话要说。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打你,总憋着不累吗?」 「……」 许最垂下眼,像是在回忆。 片刻后,他才道: 「哦,我不知道你会抽菸。」 纪因蓝听笑了:「你上哪知道?」 「嗯。」许最点点头,声音不知为何,稍微低了下去: 「我没那么了解你。」 我好像,也没那么了解你。 「这不正常?你才认识我几天?」 纪因蓝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转身想走。 下一秒,却突然听见许最的声音在身后: 「那,再见。 「……蓝蓝。」 「……」 纪因蓝微一挑眉: 「你叫我什么?」 许最的声音很好听,冷冷的,像是初冬白日落在栀子花上的第一场雪。低声说话时声音会带着点哑,松散的雪滑过栀子白色的花瓣,染了一身香。 他站在车站旁暖色的路灯下,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和,但发梢落下的阴影藏住了他的眉眼,纪因蓝看不清他的眼睛。 不过,很快,许最微微低头,挪开了目光。 「你今天那样叫我。」 所以,公平起见…… 他的称唿,也要特别一点点。 第21章 021:豌杂面 电脑显示器中,身姿潇洒的西部牛仔根据玩家操作不停变换身位,技能和走位配合,敌人被风筝(走位消耗)到死都没能摸到牛仔的一片衣角。 下一秒,水晶爆炸,游戏胜利的标语弹出。 纪因蓝切出去看了眼数据就退出了游戏,他靠在椅背上,抬手伸了个懒腰: 「累了,下播去找点吃的。」 弹幕上飘过一串「呜呜呜」。 -再玩一会儿吧,实在不行点个外卖,我不介意你边吃边播。 -小孩哥,你走了我怎么活啊小孩哥—— -转行吃播行不行,让我看看脸。 「你们行行好吧,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用的,从早上播到现在了。晚上?晚上不播了,作业还一字没动,今天要是写不完,明天也没的播。」 纪因蓝扫了一眼弹幕: 「不点外卖。要吃面,等外卖送来就没法吃了。吃什么面?没想好,附近有家豌杂面还不错,转着再看看。」 跟水友们闲聊两句,纪因蓝干脆利索地下了播。 纪四余这两天跟着陆琢公费旅游去了,不在家,纪因蓝有兴致就自己做点东西吃,没兴致就点外卖或者出去下馆子。 最近北川升温快,总算有了点春天的影子,随便套件衣服就能出门。 时间已至傍晚,天空呈清透的深蓝色,一直蔓延到天边,在地平线处彻底变成火焰般的橙红。 纪因蓝头上戴着耳机,穿着浅色牛仔裤和运动鞋,身上是件宽松的蓝色卫衣。在电脑前坐了快一天,现在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他伸个懒腰,跑了两步,拐出小区,去了柳湖公园的方向。 这公园不大,但里面有湖,周边绿化也做得不错,空气让人感觉很舒服。 公园周围基本都是居民楼,所以一天到晚都很热闹,白天多是情侣约会或者年轻人聊天散心,等到傍晚,大爷大娘就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凑在一起喝茶打牌跳舞锻鍊身体,附近小区的住户也会牵着自己的宠物出来熘熘,总之,整个公园都漫着一股的生活气。 纪因蓝听着耳机里的摇滚乐,散步似的顺着公园的小路往后走,打算穿过这个公园,去后门那边吃一碗香得不要命的豌杂面。 小孩的吵闹和震天响的广场舞音乐被耳机隔绝在外,纪因蓝身边是映着橙红色天光的湖面,走着,他侧目望了眼湖边光景,视线越行越远,却在某处微微一顿。 柳湖公园的湖水是下沉式,湖面周围还有一段台阶,那些台阶是台阶也是座椅,一眼望去,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台阶上,吹着微风看着风景,好不惬意。 而在不远处一片相对来说有些冷清的区域,一个男生独自坐在那里,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纪因蓝看那身影有点眼熟,走近一瞧,果然是许最。 许最穿着件白色卫衣,外面套了件宽松的牛仔外套,纪因蓝走近时,他正戴着一边耳机看视频。纪因蓝不小心扫到一眼,感觉那像是烈焰圣杯的游戏画面。 这没什么,许最原本就玩烈焰圣杯,看游戏视频也不奇怪。 纪因蓝双手插兜站在台阶上面看着许最,路过时原本想扫一眼就走,没打算跟他打招唿,但想了想,他还是下了几级台阶,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站在他身后,逗小狗似的: 「嘬嘬——」 许最微微一顿,很快回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纪因蓝注意到,在看清是他后,许最将手指挪到手机侧边的锁屏键,微微用力熄灭了屏幕。 纪因蓝没多在意,他只问: 第42页 「干什么呢?」 许最摘了耳机,把手机连着耳机线一起放进了外套口袋里,露出手底下翻开的诗集: 「看书。」 「怎么不在家看?」 「有点吵。」 许最只说了一半原因。 许冠打游戏很吵是一半,在家看课外书会被苏文丽念叨是另一半。 顿了顿,他又问: 「你呢?」 「嗯?」 「你来做什么?」 「路过,到公园后面吃个饭。」 「哦。」许最点点头: 「豌杂面?」 纪因蓝一愣: 「你怎么知道?」 「……」 许最微微蜷起手指,而后不太自然地抬手摸摸耳朵: 「那家店……不错。」 「不是吧,你也懂?」 遇见疑似同好的人,纪因蓝突然活了,他小跑着下几级台阶,直接坐到许最身边: 「真的很香对吧?虽然店老破小,但那阿婆手艺真的一绝,辣椒又辣又香。我以为没人知道呢。」 靠这么近,纪因蓝又闻到了许最身上的栀子花香。 湖边潮湿的空气和傍晚的风衬得那香味更加浓郁清甜。 纪因蓝以前一直以为许最是喷了栀子花香味的香水,但后来又觉得香水的味道应该不会这样纯粹。或者是洗衣液的味道?可闻着也不太像。 纪因蓝平时其实不太喜欢太有存在感的味道,香味臭味都一样,但许最身上的栀子花味很纯粹,就像开在枝头的花朵在阳光下自然散发的味道,很干净,闻久了倒也习惯了。 「你晚上吃了没?」 纪因蓝看着许最,问。 「没。」 「那走?一起吃点?」 纪因蓝从台阶上站起身。 许最仰头看着他,和他背景蓝紫色的天空。 风拂起纪因蓝的发尾,许最的目光一怔,而后他微微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蓝色书籤,把摊开的诗集合上装进了包里: 「好。」 纪因蓝没事喜欢瞎转悠,总能在旮旯拐角里发现别人找不见的。 阿婆豌杂面就藏在柳湖公园后门的巷子里,它被周围一家家现代化的小吃店铺挤在了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就那样默默存活了十几年,直到现在,会来光顾的基本只剩下了老熟客。 它的店面不大,并不精緻,看起来甚至还有点破旧,店里的桌椅是纯木制,可能是年岁太久,木头的纹路都被擦得油亮发黑。 进门后,纪因蓝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回头看了眼店里瘦小的阿婆: 「阿婆,一碗豌杂面。要三两。」 说完,他又问对面的许最: 「你吃什么?」 许最仰头看着墙上手写的菜单,像是有些出神,听见纪因蓝的声音才道: 「哦,和你一样。」 两碗豌杂面很快摆到了二人面前,纪因蓝馋这一口好几天了,现在闻着味儿都快要香晕。 他拿筷子搅了搅面条,偶然抬眼,却发现许最正跟那碗红彤彤香喷喷的面条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愣着干嘛?香迷煳了?」 纪因蓝笑了一声。 他拿起桌边摆的辣椒罐,随口问: 「哎,许最,你想不想尝尝我的独家配方?不跟你吹牛,经我加工的豌杂面,上个米其林五星不是问题。」 「米其林只有三星。」许最纠正道。 「你别管。」 「好,不管。」 许最乖乖点点头。 说完,他看着白瓷碗里大片大片的红油,也没多想,便抬手把碗往纪因蓝那边推了一点点,意思是让他放手操作。 「能吃辣吧?」下手前,纪因蓝友情询问一句。 「……能。」许最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纪因蓝抱着调料罐往面里添加了致死量的辣椒和麻油,还有相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记的其他调味料。 「……」 等那碗面再次回到许最这里,许最盯着碗里红到发黑的汤汁,陷入了沉思。 对面,纪因蓝已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许最空咽一口,慢吞吞用筷子挑了两根面尝试着放进嘴里—— 「咳咳咳——」 纪因蓝听见几声惊天动地的咳嗽,他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对面这人即将原地变异开启末日时代。 他抬眸看了一眼,就见许最捂着口鼻,耳朵通红,咳了好一阵才平復下来。 那之后,他也没再继续吃,只是拿着沾满红油的筷子,红着眼睛眺望某个方向,望眼欲穿。 「?」纪因蓝原本没多在意,直到他低头吃了几口面,再抬眼,许最还保持那个姿势没变,就像涂山脚下那块冰冷的望夫石。 纪因蓝这才没忍住,微一挑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被许最注视的角落里,阿婆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那里织毛衣,根本没有注意到许最灼灼的目光。 「你干嘛?你是许杜莎?试图用目光把阿婆变成石像然后接手这家小破店?」纪因蓝像看傻子一样望着他。 「……没有。只是试图得到酸梅汤。」 不知道是不是刚被辣椒呛到的原因,许最的声音有点哑。 「那你喊她啊,你在这睁着俩大眼睛绷到干眼症犯病她都不一定能看见。」 第43页 「我……」 许最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又闭上了。 纪因蓝翻了白眼。 他真不懂许最在别扭什么。 开口说个话很难吗??? 怎么,阿婆的名字是伏地魔吗不能喊出口??? 合着您一个人出去的时候都跟人打手语是吗??? 纪因蓝一瞬间就明白了扫码点单这项伟大发明存在的意义——拯救这种在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社交恐惧症患者。 「阿婆——」 看不下去的纪因蓝挺身而出迈出了许最的一大步: 「麻烦上一壶酸梅汤。」 「要得。」 阿婆应了一声,放下毛衣,笑眯眯地端了一大壶冰镇酸梅汤送到他们桌上。 阿婆店里的酸梅汤都是她纯手工熬的,便宜大碗,几块钱的价格就给上了一整壶。 纪因蓝对酸梅汤没什么兴趣,他一口也没喝,就看着许最吃一口面再「吨吨吨」干掉一碗酸梅汤,照他这架势,一大壶冷饮很快就见了底。 最后,纪因蓝靠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许最,再看看他面前好不容易吃完的面、一滴不剩的饮料壶、还有成堆的卫生纸,陷入了沉思。 「你……」他试探着问: 「你喜欢吗?」 许最又打了个喷嚏。 他抽走了纸巾盒里最后一张纸,擦擦眼角生理性的眼泪,眼圈耳朵鼻尖和嘴唇都红了,但还是坚强地哑着嗓子小声答了一句: 「……喜欢。 「真的。」 第22章 022:三花猫 你最好是真喜欢。 纪因蓝看看可怜许最和他面前的半碗辣椒油,难免有点心虚。 他自己属于无辣不欢的那一类,很能吃辣,火锅一定要吃变态辣,平时吃烧烤吃面条也要在爆辣的基础上再多加辣。刚才许最说自己能吃辣,纪因蓝就放心给他加料了,如果跟他自己碗里的辣椒比,他给许最加的真不算多,但现在看来,许最似乎还是被辣得不轻。 虽然纪因蓝不相信哪个人会冒着被辣死的风险吃完一碗面,但他眼前这人毕竟是许最。 干掉一壶冰镇酸梅汤也要坚持把面吃完,绝不说一个「不」字。 就算辣得快死了也要擦干净眼泪哑着嗓子说「喜欢」。 如果是许最,那真不是没可能。 毕竟许最就是这种有什么话都要往肚子里咽的奇怪生物。 纪因蓝不确定许最是真的喜欢还是在强撑,他也不好问,毕竟就算他问了,许最也不一定答。 出了阿婆的店铺后,纪因蓝和许最一起沿着小吃街往外走。 等走到某处,纪因蓝突然让许最稍等,自己进了旁边某家店铺,回来时,手里还拿了杯果茶。 「给你。」 纪因蓝拿着一个粉色的奶茶杯朝许最晃晃: 「草莓的,少冰少糖。」 许最像是有点意外,他看看纪因蓝手里的果茶,又看看他: 「给我?」 「嗯,不然呢?我旁边还有人?」 纪因蓝把草莓果茶塞到了许最手里: 「辣椒是不是给你放多了?其实你觉得辣可以直接说,不用硬吃,你不难受吗?胃不烧吗?给,喝点解辣,应该能好些。」 说着,纪因蓝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笑了笑: 「就是不知道,那么一大壶酸梅汤下肚,你还喝不喝的进去。」 许最微微垂下眼。 他看着手里的草莓果茶,不自觉抿了抿唇角。 「是有点辣。」许最低声应了一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但我喜欢。」 「喜欢就好。」纪因蓝说着,没忍住打趣一句: 「但你这样吃辣,是不是对你治疗『胃癌』不太好啊?能行吗?」 「……」 许最不说话了。 他只默默插开奶茶杯,低头熟练地装鹌鹑。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实在好笑。 脖子上的耳机还在放摇滚乐,纪因蓝把音量调大了一点,就算没规规矩矩戴在头上也够他听清耳机里的旋律。 夜晚的小吃街很吵,到处都飘着油烟味,但纪因蓝刚刚吃得很饱,现在对它们暂时没什么兴趣。 他跟许最一起走出了这片街区,从人声鼎沸满街飘香走入普普通通的清冷夜色。 「我从这拐,你家往哪走?」 纪因蓝指指几步开外的十字路口,问许最。 许最抬眸看了一圈周围,才指了个跟纪因蓝相反的方向。 「嗯,行,那……」 纪因蓝点点头,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 「喵——」 纪因蓝愣了一下。 他看向猫叫声传来的方向,是阴影下的一处垃圾堆。 为免乌龙,他还跟许最确认了一下: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许最点点头: 「小猫叫。」 「喵呜——」 这次,纪因蓝听清了。 「这地方还有猫啊。」 那声猫叫听着有点虚弱,还奶声奶气,应该还是只小猫崽。 纪因蓝也没多想,直接走向那片垃圾堆,边弯下腰努力地想看清里面的东西: 第44页 「嘬嘬——喵——有猫吗?」 听见前两声,许最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眸看向纪因蓝,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人并不是在叫他。 纪因蓝没注意到许最这点小动作,他沉迷找猫,正摸黑伸手扒拉着垃圾堆旁边的纸箱,下一秒,一束光从身后打了过来。 纪因蓝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就见许最走近了点,手里的手机开着手电筒,灯光对着他的脚下。 对上他的眼神,许最似乎有点不自然,他晃晃手机: 「给你一点光。」 听见这话,纪因蓝扬唇笑了。 他点点头: 「行。谢了。」 小猫崽就在垃圾桶旁边那堆纸箱里窝着,并不难找。 纪因蓝检查了一下,发现纸箱里被人铺了软垫,还有几粒零碎的猫粮,说明这小猫并不是小流浪,而是被人故意遗弃在了这里。 许最挪开周围乱七八糟的纸壳,跟他一起看着纸箱里的小东西。 那是只长毛小三花,还是个小漂亮。 纪因蓝抬手把猫崽抱了起来,他动作很温柔,猫崽并没有挣扎。 「呦呦呦。」 纪因蓝抱着猫崽晃一晃,不自觉学着动画片里人物的声线,哄小孩似的道: 「你怎么也被丢在垃圾桶里啦?」 许最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他偏头看着纪因蓝的侧脸: 「也?」 「啊?」 「你……以前捡过别的小猫?」 「哦,猫没有。」纪因蓝顿了顿,才想起来许最并不知道有关他的事。 他笑了一声,随口解释道: 「但我是我姐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纪因蓝说这话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跟许最讲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边说还不忘逗逗手里的小三花。 但许最却稍作沉默: 「……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纪因蓝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提不得的事。」 手里的小三花很乖,刚才还嗷嗷乱哭呢,但被纪因蓝捧起来之后,就没再叫过了。 「啧,这小东西,天还没彻底回暖,它这么小,自己估计活不下去。」 纪因蓝用手指逗逗它,边问身边的人: 「哎,许最,你家缺猫吗?」 「嗯?」许最愣了一下,才答: 「不缺……吧。」 「哦,这猫崽太小了,得给它找个家。」纪因蓝解释道。 「……」许最点点头,目光落在纪因蓝漂亮的手指骨节,还有他手里的小猫。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而后垂下眼,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 「……我家里,不好养这些。」 「也是,你爸妈管得很严吧?」纪因蓝看着他,笑了一声: 「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一律禁止那种?但我看你弟又跟你完全不一样。怎么,他们只军训你,不管你弟啊?」 「……也不是。」许最抿抿唇,可能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并没有没多解释。 纪因蓝不怎么在意,他只另道: 「对了,我其实还特好奇一件事。」 「嗯。」 「你经常去那家黑网吧?就我们上次一起去的那家,我看那光头老闆跟你还挺熟。你去网吧都干什么?打游戏?不会是刷题吧?」 「谁会去黑网吧刷题?」 许最真诚询问。 纪因蓝一噎,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好奇还是在阴阳怪气。 不过很快,许最就解释道: 「不刷题。房间里没有电脑,家里人也不让玩游戏,只能出去找地方。」 纪因蓝之前就猜过这情况是不是跟许最家里人有关,没想到还真是。 「但你怎么找到那地方的?丁逸逍都不知道的地方,居然能被你找到。」 「嗯。」许最垂着眼: 「因为已经去很多年了。五年前吧……忘了。那时候年龄太小,很多黑网吧都不让进,找了很久,问了很多家,只有那家可以,就一直去到现在。」 「五年前?!」 听见这个时间,纪因蓝吓了一跳: 「你真是烈焰圣杯骨灰玩家啊?我都不一定有你玩的久。五年前你小学毕没毕业?从五年前玩到现在?你这么喜欢这游戏?」 「嗯……」 许最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看了纪因蓝一眼,不过很快就挪开视线,只垂眼看着地面,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唇角那点上扬的弧度像是一个不大明显的笑: 「……很喜欢。」 第23章 023:夜湖 「我也玩了五年了。」 纪因蓝把纸箱里的软垫拿出来,裹在小三花身上,把它抱了起来。 「不过我比你好点,我姐不怎么管我,除了我想退学那阵,她基本没怎么为游戏说过我。」 「……为什么?」许最看着他。 「什么?」 停顿片刻,许最才继续问: 「为什么要退学?」 纪因蓝可以大大方方告诉别人自己跟纪四余的关系,却不太想细说这段往事。 他从地上站起身,只模煳道: 「嗐,人生在世,难免遇到点贱人贱事。行了,你不是还得回家?去吧,我带这小崽子去趟宠物医院。」 第45页 说着,纪因蓝把小三花和它的软垫往臂弯里一夹就打算走,但很快,他就听见许最在他身后唤他的名字。 「纪因蓝。」 许最语速很慢,显得有点温柔。 「嗯?」纪因蓝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他。 许最关掉了手机手电筒的灯光,整个人站在路边前后两盏路灯的中间,身上沾不到一点光。 纪因蓝觉得他在某一瞬间,真的很…… 时间太短,他找不到词来形容。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在纪因蓝出神的那一秒,许最说完了后一句话。 「想一起就走呗?」纪因蓝听着好笑: 「我又没有绑你脚。不过……」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你家没有门禁吗?你这么晚回去,你家里人乐意吗?」 「嗯。」许最走到了他身边,垂着眼,淡淡道: 「他们可能觉得我在自习室。」 纪因蓝看了他一会儿,听见这话,他不自觉弯起唇角,收回了视线。 他发现,许最这个人,似乎跟他想像中有点不一样。 纪因蓝原本以为这傢伙是那种最最典型的乖乖仔,是只知道看书学习的书呆子,本本分分从不违反任何地方的规则,是让家长老师省心的小孩,是所有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除了情商有点低还特别不爱说话,应该就没有其他缺点了。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不是那样的。 说他乖吧,他天天大老远往黑网吧跑,大半夜不回家假装自己在自习室学习。说他只会学习吧,他看起来又很爱玩游戏,玩得还很好,当然,后面这点,纪因蓝到现在也没有彻底相信。 柳湖公园附近就有一家宠物医院,小三花的检查做得很顺利,医生说它只有点耳螨,其他没什么大问题,总体来说还是只健康小猫。但宠物医院不提供寄存和寻找领养的服务,纪因蓝联繫了几家宠物店也不太方便,没办法,他最后只能临时买一堆猫猫用品,带着小三花先回家。 纪因蓝抱着猫,许最则拎着他拿不下的大包小包跟在他身边。可能是觉得把人当苦力实在过意不去,在分别前,纪因蓝去甜品店买了两支冰激凌,跟许最坐在一起吃。 他们又回到了柳湖公园,夜深了,公园里的人并没有傍晚时那样多,只有稍远些的地方能听见音响里传来的广场舞音乐,路过的风有点凉,却带着湖水清新的味道。 「这天气吃冰激凌可能有点早了,但你可是零下天气生嚼冰块的人,我觉得你不会介意。」 「嗯?」许最可能是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纪因蓝在说什么,他默默垂下眼: 「没……」 「所以你为什么要吃冰块?不会真是为了把自己弄哑好逃避那场演讲吧?」 纪因蓝是真的好奇。 「……」许最沉默片刻,才答: 「算是吧……」 「为什么?」 「……就,不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 许最的声音总带着一点冷冷清清的调子,有时候显得很拽莫名讨人厌,但有时候稍稍拖着尾音,语速放慢,又让人觉得软绵绵的,很温柔,像是只踩在棉花糖上的兔子。 「那你直接拒绝不行吗?」纪因蓝看着湖面上映出的灯光和星星,随口道: 「不想上,就直接跟老牛说你不乐意上。老牛那人虽然看着死板严肃,但你要真不愿意,他也不会拿麻绳给你绑上去。」 许最没有应声,只低着头,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才回了一句: 「嗯……我知道。」 「怎么,觉得『我不想』这三个字很难?」 纪因蓝从来没在社交和交流上磕过绊子,所以不太能理解许最的脑迴路: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你到底是不喜欢说话,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人养成某种特质,总得有点原因吧,你看陆珏多能说啊?一个人都能在那叭叭一小时。」 「……」许最彻底没声了。 想想也是,纪因蓝有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解释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有。 所以,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抱着怀里的小三花,轻轻捏起他的前爪跟许最晃晃: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来,小三花,跟这哥哥说再见。」 小三花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纪因蓝的话,还真奶声奶气地朝许最叫了一声。 许最垂眼看着它,也认真回了一句: 「再见。」 「你摸摸它呗,它老想蹭你。」 纪因蓝看着小三花的动作,随口道。 许最没有说话。 他只望着纪因蓝手里的小东西,眸色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深。 片刻,他垂下的手微微动了动,可很快就缓缓蜷起了手指。 「……不了吧。」 「哟,有人嫌弃你。」 纪因蓝抱着小三花笑了两声,也没多在意,只把小三花装回了刚买的猫包里。 他背着猫包,拎起自己给小三花买的东西,朝许最挥挥手: 「走了,周一见!」 许最点了点头。 他一个人坐在湖边的台阶上,一直看着纪因蓝走远,等他的背影彻底从他视野中消失才收回目光。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第46页 因为刚才太过用力,他的手心被自己的指尖捏得有些泛红。 许久,他才收回手,无声地嘆了口气,抬眼看向面前随着风动微起涟漪的湖面。 小猫。 暖的。 毛茸茸的。 会受到伤害的。 - 周一,深受九班同学爱戴的语文老师福团用两节连堂课和一节自习为她亲爱的同学们带来了一场突击考试,题量和时间都按正规考试走,没有逃避的余地。 对其他同学来说,语文考试怎样都要比其他三门好过一点,对于纪因蓝说却不是。 他发誓,他真的努力过,但他还是在编完阅读题之后进入了梦乡,虽然中途被许最戳醒几次,但在他由着起床气发作恶声恶气地对许最说一句「少管我」之后,世界就彻底清净了。 一觉醒来,试卷已经被旁边人抽走上交,如果不是丁逸逍和陆珏喊纪因蓝起来吃饭,那他还真可能直接睡过这个午休。 纪因蓝迷迷煳煳趴起来看了一眼边上空荡荡的座位,揉着眼睛随口问: 「许最人呢?」 「他交完卷子就走了。找他干什么?」丁逸逍捞着纪因蓝的胳膊把人拽起来: 「他不是一直不跟咱一起吃午餐?走走走,大道消息,今天食堂有辣子鸡。我已经叫闪姐给咱占位了。」 听见「辣子鸡」,纪因蓝才来了点精神。 他们走得晚,等到了食堂,楼内三层基本都已经被攻占,走在里面几乎是人挤人。 丁逸逍走在前面找姜闪闪的位置,纪因蓝和陆珏走在后面,过了一会儿,陆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 「蓝,我看你昨天发的朋友圈,你家还养猫了?小三花,怪漂亮,什么时候让我过去撸一把。」 「行啊,随时。」纪因蓝提起这事就想笑: 「刚养的,属于一个先斩后奏,我姐出差回来看见家里多了个毛糰子,差点没跳起来。」 「啊?」陆珏也跟着笑了: 「小四姐不喜欢小猫小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总之,在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泪声俱下感人肺腑的演讲下,如果没人想领养,那猫崽以后就是我家的了。」 「哪来的啊?捡的?」 「嗯。」 纪因蓝点点头: 「在柳湖公园后门那块,跟许最一起捡的。」 「许最?」 陆珏有点意外: 「你还能跟他凑到一块?」 「怎么了?」纪因蓝听着好笑: 「看我俩八字不合啊?」 「差不多吧,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不太喜欢他呢。毕竟你们俩……」 陆珏努力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你俩太不一样了。」 「正常,世界上没有哪两个人是一样的。」 说着,纪因蓝抬眼看看前面: 「丁子呢?怎么说两句话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他看着食堂里那一堆人头,正找着丁逸逍和姜闪闪,但环视到一半后,他目光突然一顿。 「你等等。」 他抬手拦住往另一个方向走的陆珏: 「我怎么看着……」 「什么?」陆珏不知道他看见了谁。 纪因蓝没解释,他只微微眯起眼睛,朝角落里一张桌子走去。 他看见许最一个人坐在那,而许最对面的人则是一个带着诡异的欠揍气质的人。 等再走近点,纪因蓝确定了,那傢伙的确是崔哲言。 许最怎么又跟崔哲言凑一起去了?光看个背影,纪因蓝都能想像到那货脸上油腻又狂妄的笑。 看来这人记性不太好,这才多久,又逮着许最在欺负。 许最也是,忍得了这么个瘪三三番两次在他面前跳,看来辱骂别人在他那里的难度跟拒绝挂着同一档高度。 食堂里太吵,他们具体说了什么,纪因蓝没有听清,他只看见崔哲言在那叭叭叭,而许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许最的长相其实挺冷,单眼皮,五官很和谐,搭配在一起很好看,并不是浓烈的长相,反而像杯清淡的茶,没表情的时候因为身上那点阴郁气,显得有点凶,不好招惹。 比如他现在盯着崔哲言的时候,额前髮丝的影子落在眼睛里,显得眸色很沉,好像下一秒就得要了崔哲言的狗命。 纪因蓝很少见到这种感觉的许最,毕竟平时这人待在他身边,不总跟他对视,很多时候都垂着眼,像个受气的小可怜。 他不自觉把脚步放慢了点,想看看许最到底多久能注意到自己。 但许最看崔哲言看得太认真了,以至于崔哲言的背影越发嚣张,声音也越来越大,纪因蓝已经能在吵闹的食堂里听见他那讨人厌的声音和语气,很快,他一拍桌子: 「我他妈忍你很久了,你他妈看什么看?!老子脸上有姜闪闪吗?!」 他周围的人安静一瞬,都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朝他们的方向看去。 纪因蓝没多想,他不可能让许最在这受这鸟气,他正想走过去让姓崔的闭嘴,但在那之前,他注意到许最开了口: 「没有。但你……」 纪因蓝微一挑眉。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哑巴不堪受辱要奋起反击了? 让我来听听你顶着这张拽脸能说出个什么。 第47页 抱着这样的想法,纪因蓝全神贯注地聆听许最的后半句话。 然后他就看见那哥盯着崔哲言,片刻后默默挪开了视线,依旧冷着一张脸,语气却无比真诚。 也无比欠揍。 用方圆五排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咬字清晰掷地有声道: 「你好像有颗大蛀牙。」 「……」 他视线望着窗外,迴避对面人要杀人的目光,用手指戳了戳自己脸颊: 「在这。」 「?」 合着您那么认真是挨着骂坐这给人找蛀牙呢? 纪因蓝是真没绷住他妈的。 第24章 024:创可贴 纪因蓝笑了。 不止他, 他至少从三个方向听到了偷笑声。 他都不敢想崔哲言现在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许最这个人真的很妙,纪因蓝是真不知道他这是在故意使坏还是浑然天成的呆。 「干什么呢?」 他瞥了眼崔哲言难堪的背影,抬步走到了他们桌边。 许最这才看见他来了, 他眼神微动: 「哦……」 顿了顿,他望着纪因蓝, 平淡地陈述自己刚才的遭遇: 「他在骂我。」 「骂你啊?怎么骂的?」 纪因蓝像是在幼儿园里调解幼儿纷争的判官。 他站在桌边, 看看崔哲言又看看许最: 「来,我听听, 为什么总有犬在我跟前随地大小吠。」 站到这, 纪因蓝总算能看清崔哲言脸上的表情了。 那傢伙可能是被许最前一句话雷到了,现在的表情有点不太好,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纪因蓝。不知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他看见他出现后, 脸上并没有和上次一样的意外和慌张, 相反,眼底似乎还蹦出来一丝得意。 「纪因蓝,你还真是随叫随到啊?这么爱给这怪胎出头?边上坐着这么个废物, 让你过剩的保护欲得到了极大满足吧?」 「你别管。」 纪因蓝扬扬下巴: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 别没事到我跟前碍眼,这才几天你就忘了, 记性挺差啊?」 「上次?我上次也说过, 让你记住你嚣张的样子, 那口气我必出。」 「嗯,我记得啊,所以呢?今天来兑现自己抛出去的狠话了?」纪因蓝说着, 觉得有点好笑: 「出气直接来找我呗,跟我说一声我随时奉陪, 总挑软柿子捏几个意思?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 「别逼逼那么多,他抢了我看上的女人,还故意在我眼前晃悠,我不找他找谁?就事论事懂不懂?」 崔哲言的表情有点狰狞,看得纪因蓝皱起了眉。 明明对方说的是中文没错,但纪因蓝在心里理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姜闪闪? 意思是说许最跟姜闪闪在他面前秀恩爱? 好小众的搭配。 好抽象的故事。 纪因蓝回头看了眼,周围睁着俩大眼睛安安静静瞅着这边看热闹的人还挺多,但他看了一圈也没找见姜闪闪人。 「找谁呢?找姜闪闪那个臭婊.子?」 纪因蓝一愣,脸色立刻冷了下去。 他眯起眼睛盯着崔哲言: 「你说什么?」 「臭婊.子。怎么了?长那骚样,成天笑那么开心不就是为了勾引人?看上她了又玩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欲擒故纵那一套,前一天聊得好好的后一天又跟别的男的贴那么近,不是婊.子是什么?话说回来,你跟她走那么近,她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你估计早就尝过了吧?」 崔哲言沉着声音,音量只够他们同桌人听清。 他的笑容令人不适,纪因蓝看着他那张脸,不自觉磨了磨牙齿。 对方的伎俩很拙劣,明摆着是在故意激他,为此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那么,纪因蓝只能恭喜他,他的目的达到了。 纪因蓝微微勾唇,像是笑了一下。 而后,他瞥了眼许最,指了指他手边的番茄鸡蛋汤: 「你喝不喝了?」 许最迟疑着摇摇头。 「行。」 纪因蓝端起那碗还有点烫的汤,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当着周围十几号人的面,对着崔哲言兜头淋了下去: 「徵用一下,给贱货洗洗那张臭嘴。」 周围传来小声惊唿。 散发着香味的番茄鸡蛋汤顺着崔哲言的头顶一路流到他校服上,纪因蓝甩干净碗底最后一点蛋花,直接把那塑料小碗砸到了他身上。 崔哲言被浇懵了,一直等空碗砸到他肩膀再滚落到地上,他才深唿吸几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纪因蓝,我草你大爸!!这他妈可是你先动的手!!!」 「我动手了,怎么的?咬我啊?」 崔哲言坐在那,纪因蓝不好发挥,所以直接拽着他衣领把他拖出来摔到了地上。 「打人了!救命啊!!」 崔哲言刚那股嚣张劲全没了,只顾着扯着嗓子乱嚎,原本哄闹的食堂立马被这动静压了下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能是因为纪因蓝打得太兇,一时竟没人敢上前拉架。 许最反应最快,他立马起身,正想去捞纪因蓝,却被旁边一只手拉了回去。 是陆珏。 陆珏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凝重: 第48页 「兄弟,你听我的,这事你别掺和。」 说着,他撸撸自己的袖子,离开这里去狠踹崔哲言屁股前,他只留下一句大义凛然的: 「这事得我来!」 事情的最后以高高兴兴到食堂吃午饭结果一口还没吃上就闻讯赶来的牛勐到场一声怒喝为结局。 参与斗殴的三个人一个不落地被他拎到了教务处,挨个叫家长,在家长来前只能乖乖排成一排在墙根罚站。而身为相关人员的许最和姜闪闪虽然不用被审判,但还是被拎来一起等待解决问题。 牛勐坐在办公桌后面扒拉打包来的盒饭,原本想心平气和一点,但余光一瞥见那几个混小子就上火。 「本来一天高高兴兴的,你看看你们闹出的事!都是同学,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解决?非要动手?丢不丢人?啊?!」 牛勐一提起这事就来气,他语气很差,大声问: 「光知道打架,打饱了吧?!吃了没都?!」 姜闪闪眨着俩大眼睛: 「没呢主任。」 牛勐瞅她一眼,大力拉开了自己的办公桌,从里边掏出几个小面包挨个砸给他们: 「吃!吃饱了好好给我解释今天是怎么个事!」 「报告主任!是纪因蓝莫名其妙先拿汤泼我,还拽着我衣领跟他兄弟一起把我按在地上打,我还的那几下都是正当防卫!在场人都看见了,您不信就查监控!纪因蓝什么人您也知道,以前就狂得不行,今天他能大庭广众之下拿汤泼我,明天就能在学校霸凌同学称霸王!」崔哲言带着一身蛋花抢先告状。 纪因蓝嗤了一声,懒得理他。 站在狼狈的崔哲言身边,纪因蓝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他头髮乱糟糟的,嘴角破了一块,鼻樑上也被抓出一道血痕。 许最看着他脸上的伤,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才挪回视线: 「老师。我有话。」 「怎么了?说。」对着许最,牛勐的脸色明显要好不少。 「中午我一个人在吃饭,没招惹任何人,但崔同学过来坐在我对面,用语言攻击了我十分钟。后面还……」 顿了顿,许最看了姜闪闪一眼,没再往下说,只另道: 「纪因蓝同学也是听不下去才动了手,崔同学当时说的那些话……可能是崔同学因为什么原因对我有些意见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要罚的话……」 「闭嘴。」纪因蓝打断了他: 「有你鸟事?」 「纪因蓝你怎么跟同学说话呢?」 牛勐皱眉道,而后,他又看看许最: 「来,具体什么情况,你慢慢跟我说,他为什么要骂……」 牛勐一句话还没说完,先被门外一阵「咚咚咚」砸门声打断了。 那人敲门敲出了要用手指头把门板凿穿的气势,而后也没等牛勐让进就一把推开了门。 那是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女人,烫着一头泡面似的捲髮,在已经逐渐回暖的天气里裹着一件夸张的皮草,还拎了个印着巨大奢侈品logo的包包。一班班主任周老师跟在她身后,抱歉地沖牛勐笑了笑。 「儿子!」 她进门也没跟牛勐打招唿,先满世界找他儿子,等看见了她那挂了一身蛋花还散发着蛋汤清香的孩子,她立马一路小跑着过去捧起了他的脸: 「哦哟哟,被欺负了,受委屈了哲哲。怎么弄成这样了?」 说着,她又看向边上的纪因蓝,直接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声音一时拔高了好几个度: 「谁打的?就你打了我儿子?!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崽子,我……」 纪因蓝脸色沉了点,他看那女人伸手想掐他的脸,正想抬手拍开,但在那之前,先有人拉着他手腕把他往后带了一点,抬臂替他挡住女人的手。 许最板着脸,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冷一点点: 「女士,别这样。」 「哎崔哲言妈妈,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您先冷静一下好吗?」 牛勐看着还想动手的崔妈妈,眉头紧拧着劝道。 听牛勐这样说,那女人的嘴角抽了抽,算是给了他个面子,倒也没继续撒泼,只用眼神狠狠剜着纪因蓝: 「那他揍我儿子的事怎么算?周老师,来,你把这几个崽子的爹妈都给我叫来!我倒是要好好理论理论这是怎么个事。」 「是,这事实在是太恶劣了!必须严肃处理!您放心,参与斗殴的这两个孩子的家长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今天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来,您别站着了,先坐!」 周老师把崔妈妈请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有人撑腰了,崔哲言的身板也挺直了,他仰着脸,有意无意地瞟着纪因蓝,差点就要把「得意」两个字写在脸上。 纪因蓝没理会小丑的表演,他听见这话,只像想起什么似的,碰碰陆珏的手腕: 「叫家长?你给谁打的电话?」 陆珏是从外省转来的,父母都在那块,他在北川能找的人也就只有…… 「放心吧。」陆珏抿着唇哼哼着跟他说: 「这哥的精彩事迹我都听丁子说了,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就死装呗,许最也受了他不少气吧?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要掺和这事?你别管了,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这气得出啊。咱安静看着就完了。」 第49页 纪因蓝差点要压不住唇角的笑。 偶然发现许最在看他们,似乎有点不懂他们的悄悄话,纪因蓝便随手拽了一把许最的衣角,低声道: 「等着,有人给咱出头了。」 「谁?」 「一位女王。」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很快,牛勐接了个电话,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没一会儿,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一个年轻女人跟在牛勐身后走了进来,她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长相是带着点攻击性的美,一头波浪长发,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黑色薄款大衣,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进门后,她只不带情绪地扫了眼墙边的纪因蓝和陆珏,很快收回视线。她什么话也没说,先走到沙发边,抬手同崔妈妈道: 「您好,我是陆珏和纪因蓝的姐姐,我叫陆琢。」 听见她的话,崔妈妈不太礼貌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姐姐?哄我玩呢?这两个混小子也不是一家的,你这姐姐不会是他们花钱在天桥底下雇的吧?搞没搞懂『家长』是什么意思?你个小辈算什么?让他们爸妈坐这来跟我解决问题!」 旁边的牛勐看看陆琢,再看看崔妈妈,早已汗流浃背: 「好了好了好了,陆小姐确实是陆珏同学的家长,您说这么多话渴不渴?喝点水吧您。」 陆琢微微弯了弯唇角。 她没有在意被对方忽略的那个握手,只十分自然地垂下手,坐到了崔妈妈的对面: 「纪因蓝家长有点事来不了,现在由我来代替她跟您处理问题,如果您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详谈,如果您觉得我没资格坐在这里,您可以先回去,等您什么时候觉得我有资格了,我们再约时间。」 这话令崔妈妈一噎,她还想说什么,但对面女人的压迫感太强,她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都没能出口。 最后,她只摆摆手,道: 「你,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行,那我们就来聊聊,你这两个弟弟今天把我儿子打了,这事要怎么算?是那染蓝毛的小子先动的手,我儿子没招他没惹他,他过去就浇我儿子一头一脸的汤!食堂那么多人都看着,监控也有,不信就自己看!」 陆琢点点头,看向牛勐: 「可以给我看一眼监控吗?」 「当然当然。」牛勐一直站在旁边,闻言立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给她看。 陆琢看着手机屏幕,全程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看完,她把手机还给牛勐,只道: 「纪因蓝不会无缘无故跟人动手。在他倒那碗汤之前,您儿子跟他说了什么?您儿子跟他对面那位男同学关系好吗?如果关系好,为什么在纪因蓝倒汤时他没有一点反应?如果不好,为什么要坐在一张桌子上,还聊了那么久的天?纪因蓝走过去之前,我看见他有个拍桌的动作,他说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崔妈妈表情有点僵硬: 「明明就是你弟先动手打人,你现在给他找理由?你想赖帐?」 「并不是谁挨了打谁就完全占理,纪因蓝先动手打人确实不对,但在处理他之前,我得先知道冲突的原因,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是这样是这样。」牛勐拿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 「来,许最啊,过来跟陆小姐说说,崔哲言坐那都跟你说了什么?」 「哦。他用语言攻击我。」许最淡淡道。 「别血口喷人!你说我骂你我就骂你了?你有证据吗?」崔哲言瞪大眼睛打断他。 姜闪闪忍不住了,她嗤笑一声: 「老师!我举报!崔哲言不仅长期霸凌同学,还骚扰女同学!这些事都不是秘密,去找几个人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你又有证据吗?!谁不能帮着你们撒谎?今天纪因蓝打人就是事实!别想扯其他的事情来给我安罪名,你们还搞上受害者有罪论了?!」 「行了行了,都安静点吧!」 牛勐是真的头大。 他看了许最一眼,嘆了口气,俯身跟陆琢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陆琢神色淡淡,轻轻点着头。 而在此期间,崔妈妈也没闲着,她自认自己占理,架子自然摆得够大: 「我说周老师,牛主任,你们学校这个招生啊,有问题的。这样有暴力倾向的小孩怎么会出现在一中这种好学校里?居然敢殴打尖子班的学生,这成何体统?!他今天能光明正大在食堂动手,谁知道以前有没有偷摸着欺负我家儿子?对学校影响多不好?对学生的心理健康多不好?今天这件事我是必须要讨个说法的,我儿子一会儿是要去医院验伤的,这笔费用得这两个孩子来承担,还有我孩子的精神损失费,他们也得赔!」 崔妈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 「要我说,这种孩子,就是学校的毒瘤!必须清除!他们在学校里多待一天,我儿子就要多受一天欺负,劝退和开除选一个吧!不然,这件事我可得找我表叔好好说道说道了。」 她的姿态极其傲慢,边说边看着陆琢,还在最后一句特意加了重音,就差直接告诉陆琢「我家里有人你怕了吧等着被开除吧」。 听见这话,陆琢微一挑眉。 她弯起唇角,问牛勐: 第50页 「『表叔』是?」 「哦,是……」 牛勐低声跟她说了个名字。 陆琢点点头,神色自然: 「好,麻烦帮我问问他一会儿有没有时间,来都来了,去他那喝杯茶。」 「好的。」 见这架势,就是崔妈妈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她不自觉坐正了一些,偏头问身边的周老师: 「老周,这女的什么来头?」 周老师看起来人还在,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他闭闭眼睛: 「……华路集团,陆琢陆小姐……」 崔妈妈虎躯一震。 在北川,大概没几个人没听说过华路集团,甚至北川的地标建筑就是华路名下的大厦。华路是北川最大的家族企业,分公司和业务遍及全国,集团董事长陆老爷子和北川一中上一任老校长是世交,两家关系很不错,到现在都有来往。 如今的北川一中校园内有座跟其他建筑格格不入的图书馆,那可是如今北川藏书最全设备最先进环境最好的图书馆,资源几乎可以和市图书馆对打。这图书馆就是前几年陆家给捐的,听说只是为了给他家小儿子换一个转学旁听名额而抬手洒出来的水。 「哎呦,原来是陆小姐……」 崔妈妈在短暂的空白后立马堆起一张笑脸,她抽了张纸巾擦擦手,站起身走到对面朝陆琢伸出手: 「幸会幸会。」 陆琢笑意未达眼底,朝她点了点头。她似乎没看见她伸过来的手,只回头望了眼许最: 「许最是吗?你过来,当时这位崔同学跟你说了什么,麻烦你跟我复述一遍。」 「……」 许最一震。 他看看陆琢,又看看纪因蓝。 纪因蓝皱起眉: 「看我干什么,你去啊。」 「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他身上,许最一时僵得像一尊冰雕。 好在,就在纪因蓝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化成轻烟从脚下瓷砖裂缝逃离现场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九班班主任于妙板着脸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位同学。 李思勉怀里抱了个笔记本电脑,进门后目不斜视地走向沙发,弯腰将电脑放到了茶几上: 「抱歉打扰,我这里有一份录音,可能跟这件事有关。」 说着,他在电脑触控板上滑了两下,边解释: 「我能保证这份录音的真实性和完整性,无删除无剪辑,全程只做降噪和清晰人声处理。我为我的言论负责,如有不实,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说完,他按开了播放键,电脑里立马传出崔哲言的声音: 「许最,你现在跟姜闪闪走挺近啊,怎么,你真搞到她了?…… 「纪因蓝怎么那么护着你?在一班当哑巴当鹌鹑,去九班就给纪因蓝当狗?……」 「你现在是真硬气了?觉得离开一班我教训不了你了是吧?我跟你讲,只要我崔哲言还在北川一中一天,你就不会有一天安稳日子,我必不可能给你好果子吃!……」 「你他妈几个意思,说话啊,连话都不会说了?!」 后面是许最的声音,他语气淡淡,只道: 「……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这能让你不如意的生活得到一丝慰藉,那随你吧。」 再后面就是崔哲言恼羞成怒的辱骂,直到他拍桌而起,对话里出现了纪因蓝的名字,可等再往后时,录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按下暂停键的李思勉。 而李思勉推推眼镜,微微抿起唇,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女孩。 姜闪闪跟他对视一瞬,很快就想通了录音突然停止的原因。 「他骂我了是吧?没事,你放吧,不用给他留面子。」 李思勉张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姜闪闪先叉着腰道: 「就得让老师一句句好好听听!不然我不白挨骂了?万一人又说我没证据说我污衊他怎么办?放吧放吧,没关系的。」 李思勉最终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后面的话只会更难听,等录音结束,在场几位大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牛勐没想过自己会在自家学生嘴里听见那么骯脏下流的词彙和揣测,他一张脸黑如锅底,但还是先压着火气道: 「来,姜闪闪和许最,你俩先解释,你们是什么情况?」 姜闪闪知道许最不爱说话,所以举手抢答: 「报告老师,我跟许最之间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今天在食堂是丁逸逍提前让我帮他和纪因蓝还有陆珏抢购辣子鸡加占位置,但众所周知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到这两件事,正在我苦恼的时候,我遇见了许最,就麻烦他帮我占位置,全程只说了不到五句话,最亲密的动作是我站在许最身后喊他但他没理我所以我用我食指尖那零点五平方厘米的肌肤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至于为什么会被崔哲言误会,我也不知道。可能崔哲言人脏心也脏,之前就一直骚扰我想约我出去玩并跟我发展不正当关系,都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望老师明察!」 「不是。」崔哲言没忍住插了一句: 「没人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提前录音吗?这很奇怪好吧?你是有什么癖好吗??」 「哦,不好意思,我有录课的习惯,方便回去补充笔记复习知识点,所以会随身携带录音笔。」 第51页 李思勉解释道: 「今天我就坐在你身后的位置,因为之前就听说过、也偶然遇见过崔哲言同学组织小团体霸凌同班同学,所以注意到你面色不善地靠近许最同学之后,我就打开了录音笔试图留存证据,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这是一位纪律监察部长应有的敏感度。」 「行了,大概情况我都了解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崔哲言,你留一下。还有李思勉,你也留一下,把你这录音给我拷一份。」 牛勐朝纪因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见状,陆琢也站起身,道: 「今天纪因蓝和陆珏动手打架是事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主任不必手下留情,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至于其他同学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也管不着。现在看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很清楚了,如果崔同学的母亲需要金钱赔偿或者医疗资源,随时联繫,我会负责到底,那现在应该没什么好协调的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可以,您先忙吧。处理结果我跟其他老师商量之后反馈给您。」 「好。」说完,陆琢点点头,离开前侧目给陆珏递了个眼神。 陆珏人一抖,立马低头缩成了鹌鹑。 「胆子大了,架都敢打了?」 出了办公室之后,陆琢盯着陆珏,冷声道。 「我错了堂姐,这不是那傢伙太可恨了,不得不拉您过来撑场子吗?」陆珏双手合十。 「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打了人还要找人撑场子,什么道理?你是恶霸吗?」 陆琢轻笑一声,又看向纪因蓝: 「你姐觉得丢人不想来,委託我全程代理这件事,还让我给你带句话,柳湖公园的长椅很好睡,你就住那别回家,她头大。」 「幸好没来,来了老牛今天别想清静了,光听她跟对面家长吵架就够了。谢了陆琢姐,帮我回她一句,谦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长椅让给她了。」 纪因蓝日常胡言乱语。 从小到大,纪四余替他收拾过的烂摊子并不少,毕竟纪因蓝原本就不是个多乖的孩子。不过,虽然他闹的事多,闯的祸也多,可从没有哪次是他仗势欺人无理取闹,他动手总有自己的坚持和理由。而纪四余是个护短的姐姐,看不得别人欺负她弟弟,所以每次来学校都得跟对方家长从争论到吵架大闹八百回合才能结束。战绩也很漂亮,可以说,她为了纪因蓝吵架,几乎没有输过。 这次她能委託陆琢来替她弟解决问题,也是她有足够的自信,相信纪因蓝就算是跟人互殴也绝对是相对正义的那一个,不会让陆琢太丢人。 陆琢走了,她离开后,姜闪闪立马八卦道: 「哇,陆珏,你堂姐也太好看太有气质了吧?几句话就把对面堵得没话说了。话说回来,你家到底什么背景?为什么崔哲言他妈妈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嗐,其实我想低调一点的。」 陆珏挠挠头: 「华路知道吧,总裁是我堂姐,董事长是我爷爷的亲哥哥。」 「啊?」 姜闪闪懵了。 她又看看纪因蓝: 「他说的真的假的?」 「真的。」纪因蓝看她这表情实在好笑,他指指陆珏: 「不用质疑,这位是真少爷。」 「哎别别别,我不算,我家那支主要在南江那边,北川的真少爷还另有其人。」 说着,他又想起正事: 「对了,咱这最后会怎么处理?严重吗?这事要让我老爹知道,我怕他飞过来打断我狗腿。」 「现在知道怕了?跟我扛事的时候怎么那么勇敢?」纪因蓝打趣道。 陆珏:「嗐,一码归一码。这种事我必须扛啊,不然崔哲言谁来治?仗着有点关系就日天日地,显着他了。」 「放心,我研究过校规,事出有因,从轻发落,应该记个小过就能解决,再轻点一个警告也不是没可能。崔哲言的话,老牛那性子肯定要严查,数罪併罚,够他喝一壶了,这次有陆琢姐在,他家的关系也走不了,这事应该不好轻易揭过去。」 说着,纪因蓝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看,才发现少了个人: 「许最呢?」 「诶,就是?」 姜闪闪回头张望着: 「人呢?从教务处出来后就不见了。」 纪因蓝找了一圈没看见他人,也没多在意。 反正许最那么大个人,在学校里也丢不了。 从教务处回去时,下午第一节课还没结束。 姜闪闪和陆珏中午都没吃饭,便趁这时间去小卖部买东西吃了。纪因蓝不饿,也不想跑,到教室门口看了眼,里边在上英语课,他懒得听,更不想接受海胆的盘问,便躲到了楼梯间里,坐在台阶上玩手机,打算等这节课结束再进去。 手机里在放烈焰圣杯新赛季的版本前瞻,纪因蓝戴着耳机,漫不经心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就见许最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找到了。」 坐下时,许最的声音和他身上的栀子花香味一起落到了纪因蓝的耳朵里。 「找什么?」 「你。」 纪因蓝挑挑眉: 「英语课还没下课,不回去吗?」 第52页 许最摇摇头。 纪因蓝笑了一声:「学我逃课?」 「没事,不听也会。」 说着,许最低头从塑胶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纪因蓝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有个塑胶袋。 他看了眼那盒子的包装,是学校便利店有售的自热米饭,辣子鸡口味的。 许最拆开自热米饭的包装,把食材准备好后往里面加好水,然后盖上盖子,放到地上,跟纪因蓝一起等待它散发香味。 「你……」 纪因蓝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动了动。 顿住片刻,他问: 「你中午没吃饱啊?不好意思哈我把你汤倒了。」 「……」 许最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又沉默了几分钟,他揭开自热米饭的塑料盖,从袋子里拿出筷子,拆开剔好毛刺后把它放到了米饭盒上,用指背轻轻抵着盒子的边缘,连着筷子一起把它往纪因蓝那边推了一点点。 纪因蓝看了看饭盒,解锁着许最的肢体语言,不确定道: 「给我?」 「嗯。」 许最点点头: 「你中午不是没吃上辣子鸡?」 说着,他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折一折递给纪因蓝: 「垫着。烫。」 「你拿你外套当桌布?不用,一会儿给你弄脏了。」 「脏就脏了。回去洗。」 纪因蓝原本想说自己不饿,但看见面前红彤彤的辣子鸡,再闻着它散发出的香味,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饿。 所以他也没和许最客气,他端起碗: 「谢了,下次请你吃饭。说来,你刚从教务处出来就不见影,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 许最点点头,垂着眼道: 「上次你请我吃米其林三星大厨的秘制料理,这是回礼。」 「那也算?你又不是没付钱。」 「……」 许最抿抿唇角,没说什么。 纪因蓝扒了两口米饭,才感觉胃舒服了点。 吃着,他像是想起什么,问: 「对了,崔哲言以前就经常霸凌你?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为什么这学期才转班?」 许最想了想,回答是再给纪因蓝八百年都预料不到的离谱: 「那是霸凌?」 「你呆?不是霸凌是什么?」 「哦,不知道。我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所谓了。」 纪因蓝皱起眉,语气稍微有点严厉: 「为什么无所谓?无所谓你为什么要转班?别在这煳弄人。」 「……」 许最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怎样解释。 他以为,让人感觉到被孤立被打压被欺凌的行为才叫霸凌。 崔哲言说他是哑巴,他也确实不爱说话。崔哲言带头孤立他,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毕竟他原本就不喜欢跟其他人打交道。他们用难听的词嘲笑他辱骂他,用无聊的恶作剧整蛊他,对他来说更不是什么大事。 试卷被揉皱了可以再铺平,被画花了也没关系,那些题他会做,做完的试卷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只有书包被泡湿那次他觉得有点麻烦,因为他书包里的书和笔记本都湿了,花了很长时间才晾干。 那些人热衷于给他找麻烦,但许最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只看得出那些人似乎能从这件事上找到乐趣和爽感。他不理解,只觉得他们很无聊,无聊到只能从抱团打压其他人这件事上获取存在感和满足感。 他连正常人类都不想靠近不想交流,更不会搭理他们。 至于转班…… 「我转班,不是因为他。」 许最声音有点低,但纪因蓝还是听清了。 他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他,那为什么?既然你不在乎他跳你脸,干嘛放着好好的一班不待?想下来普通班体察民情?」 「……」 许最微微蜷起手指,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语速稍稍放慢了些: 「没……喜欢九班。」 纪因蓝听笑了,只当他在开玩笑: 「说什么呢,九班有什么让你这么喜欢?我们班天花板比一班高,还是我们班地砖比他们整齐?别逗了。」 许最又沉默了。 楼梯间里依稀能听见海胆哥讲题的声音,和同学们齐声答出的「abcd」。 这里安静又喧闹,过了一会儿,许最趴在膝盖上,肩颈和后背被薄薄的卫衣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过了一会儿,纪因蓝轻轻「嘶」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辣椒碰到了唇边的伤口,有点疼。 「疼吗?」 许最问。 「还行。」 纪因蓝蹭了蹭伤口,偶然抬眼,却对上了许最的视线。 他趴在膝盖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一只眼睛藏在头髮落下的阴影中,正安安静静看着纪因蓝吃东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很静,眸子像冬日阴云下一片沉寂的湖。 纪因蓝微微一愣。 这货干嘛? 他还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却在这光明正大偷看别人? 他下意识想问许最一句为什么,却突然见许最动了动胳膊。 下一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骨节修长匀称,手背上可见骨骼和血管的凸起,很漂亮。 第53页 还没等纪因蓝反应过来,许最就翻过了手,五指缓缓张开。 纪因蓝看见他掌心里躺着一抹蓝。 那是两张有点发皱、不知道被人握在手里多久的蓝色创可贴。 「……蓝色的。」 许最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闷: 「贴一下吧。」 第25章 025:火锅店 等英语课下课、海胆哥抱着教案离开、纪因蓝从楼梯间走出来, 他鼻樑和唇角已经多了两张蓝色的创可贴。 姜闪闪和陆珏正好从另一个方向买了东西回来,她看见纪因蓝,愣了一下: 「我刚刚都没仔细看你。崔哲言那没品的东西怎么往你脸上抓啊?严重吗?要不去趟医务室?」 纪因蓝没多在意:「没事, 小伤,不用打狂犬疫苗。」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 她从塑胶袋里拿了饭糰和酸奶塞到纪因蓝手里: 「给你买的, 你吃点吧, 大英雄中午水都没喝一口就去匡扶正义了,真空着肚子当神仙啊?气死我了, 我跟你说, 你都不知道,我到那小卖部想买个自热饭吃吃,谁知道老闆说最后一份辣子鸡自热饭被买走了!中午食堂饭没吃上就算了,连个自热饭都买不到, 谁家好人这个点买饭吃啊?啊??到底是谁???」 「……」 许最默默移开了目光, 仰着头望向楼道里白花花的墙壁。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实在好笑。 他没接姜闪闪递过来的饭糰: 「不用,我吃过了。」 「啊?」姜闪闪不信: 「别搞笑了, 你把空气吃了还是把楼梯吃了?」 「没有啊。」 纪因蓝可不能出卖辣子鸡自热饭得主, 便随口道: 「我把许最吃了。」 「……啊?」 跟在他身边的许最有一瞬的茫然。 纪因蓝看见他的表情,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你怎么这么呆?」 「……」许最微微垂下眼, 顺着他的话问: 「那我是什么味的?」 「栀子味吧。」 纪因蓝想了想, 随口答: 「甜的。」 - 周一几个人在食堂闹的那一通已经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影响不太好,校领导很重视,不敢有一点拖延, 所以周五就已经在公告栏贴好了处罚公告。 纪因蓝和陆珏动手打架,一人一个小过, 后期表现良好可以申请撤销。 崔哲言就要惨一点,他长期霸凌同学、骚扰女生、言语辱骂……以前他身边人要么跟他穿一条裤子,要么忌惮他的斑斑劣迹和家里关系不敢声张,现在东窗事发,有不少人出来诉苦指证,几个老师查清事情后,最终像纪因蓝预料的那样「数罪併罚」,连着之前被包庇的那些情况一起,给崔哲言记了一个留校察看处分,丁逸逍管这叫做「大快人心」。 其实那天崔哲言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故意说那些话,为的就是惹纪因蓝跟自己动手,反正食堂监控多半录不到他说了什么,那么吵闹的环境里估计也没几个人注意这种小小的矛盾,他完全靠着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和家里那层关系给纪因蓝吃个教训。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估计是想靠这招直接把纪因蓝整到退学。 这计划虽然拙劣,但还算可行,可惜他明显没有料到之后的事。 别说他了,就算纪因蓝自己也没想到李思勉能拿出一份录音,如果不是有这份证据,那天的事估计还真不好掰扯。 所以,为了表达对李思勉同学的感谢,报答他前后两次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的恩情,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打算一起请他吃个饭。 时间在周六中午,地点在北川老街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许最迟到了一小会儿,他到的时候,纪因蓝已经在跟丁逸逍争论锅底的口味了。 姜闪闪最先看见他,她朝他挥挥手: 「许最!这边!」 纪因蓝抬眸看了一眼。 许最的外形很出挑,个高腿长,脸也好看,身上还带着点很特别的清冷气质,随便穿件衣服都是行走的衣架子,走到哪都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现在正在饭点,火锅店人多,热腾腾的雾气里,不少桌的人都因为姜闪闪那一嗓子望去了许最的方向。这似乎让许最有点不自在,他拉了拉肩上的书包,抬手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一点,才低头朝他们走过来。 「阿最,你怎么出来吃个饭也要背个书包?你别告诉我你一会儿吃完饭还要拎着包去图书馆?」 姜闪闪看着他身上那个蓝色的斜跨书包,打趣道。 「……没有。」 许最走过来,看着桌上唯一的空位,略微有点迟疑。 他们点了个大圆桌,给许最留的位置左手边是姜闪闪,右手边是李思勉,他跟那个空出来的木椅子对视片刻,又悄悄抬眸看了眼李思勉右手边正低头看菜单的纪因蓝。 「我求你了蓝,别惦记你那变态辣了,给兄弟一条活路吧。」 丁逸逍抱着他的手臂试图阻止他在变态辣锅底上画钩,却被纪因蓝无情甩开: 「我特么点的双拼锅,你个菜狗上另一边吃你微微辣去不行?」 「呜呜呜不行,我爱挑战,你点个中辣吧,我求你别用变态辣阻止我那颗勇敢的心。」 「你能勇敢几口?上次吃了口中辣就满地打滚丢人现眼的是谁?滚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第54页 「阿最,你愣着干什么?坐啊。」 看他在这呆站着,陆珏笑着提醒一句,许最这才回过神,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丁逸逍最终还是没拗过纪因蓝,微辣拼变态辣的底料被端上桌,光是闻着锅底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足够呛人。 其他人去小料台调蘸料了,只有许最和李思勉留在这里看桌子。 许最是天生不爱说话,李思勉是跟大家都还不太熟,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双倍沉默,气氛尴尬得够可以,和热火朝天的火锅店氛围对比鲜明。 许最怀里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椅背上,他微微抿起唇,过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隔壁座位低头玩手机的李思勉身上。 他看着李思勉的手机屏幕——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目光停顿片刻,再看看他低头时的侧脸。 许最的视线在李思勉的脸和手机之间游着自由式,数次之后,李思勉终于忍不住了,抬脸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个男生对视片刻,李思勉先开口问: 「换位置吗?」 许最点头。 李思勉立马站起身: 「换。」 许最抱着书包站起来,两个人迅速完成了这次座位交接仪式。 换到对方的位置之后,许最看看旁边椅背上搭着的蓝色外套,无声地松了口气。 又是片刻沉默。 李思勉道: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太能吃辣。」 许最点点头: 「好。」 等离开的那几个人回到桌边,这两人已经在自己的新位置上坐了有一会儿了。 姜闪闪奇怪道: 「诶?你俩换位置啦?」 「嗯。」 李思勉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解释时语速稍微有点快: 「许最喜欢吃辣。」 「?」许最看着他,停顿片刻,才默默挪回了目光。 「嚯!这可是变态辣!阿最你这么能吃辣?看不出来啊!」丁逸逍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这玩意要能看出来你就神了。」纪因蓝嗤笑一声: 「我给他调的豌杂面他都能吃完。不像有些人,尝一口就吱哇乱叫。」 「卧槽,你们还单独去吃过豌杂面?我怎么不知道?」 「你米国总统啊什么事情都要尽在掌握?」 「不是?」丁逸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两只大眼睛瞪得像灯泡: 「蓝那个不是给人吃的地狱魔鬼变态辣豌杂面你吃完了???」 「你给我注意言辞。」纪因蓝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嗯。」许最点点头。 「你喜欢?你觉得好吃??」丁逸逍真不觉得纪因蓝那碗只有辣味和麻味的面条还有除他自己以外第二个人类能吃得下。 「喜欢。好吃。」 许最看看纪因蓝,再看看丁逸逍,真诚地点了点头。 丁逸逍彻底服了。 他沖他竖起了大拇指: 「我靠,牛逼。原来你也是古希腊掌管变态辣的神。」 许最莫名其妙被挂了这么个金光闪闪的称号在头顶,然后等服务生上了菜,第一批食物煮熟出锅落到每个人的碗里,古希腊掌管变态辣的神就陨落了。 「咳——」 桌上其他五个人都沉默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红着眼睛边咳边吃,心里不约而同地在想同一件事—— 有男高被变态辣辣死在饭桌上的案例吗? 如果真辣死了责任怎么算? 「服务员!麻烦上瓶牛奶!」 丁逸逍看不下去了,他挺身而出决定自己来做那个救许最命的人: 「你坚持一下,牛奶解辣的。」 「什么牛奶?不要!」纪因蓝皱着眉打断他。 丁逸逍大惊:「许最都要被你的变态辣辣死了你连牛奶都不让人家喝?你到底是谁?你是一只披着纪因蓝皮的恶魔!」 「少放屁,他乳糖不耐,喝不了牛奶。」 纪因蓝对着边上不知所措的服务员道: 「你好,牛奶不要了,来壶酸梅汤,小吊梨汤也行。」 一大壶小吊梨汤被摆在了许最手边,有冷饮帮着解辣,他这顿饭吃得总算是容易了些。 「蓝爱吃辣那是他不怕辣,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吃不了辣还非要硬吃变态辣的神人,阿最你是真的牛。我服了。」 丁逸逍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最如果吃了太辣的东西,耳朵眼圈鼻尖和嘴唇都会发红,眼睛也被生理性的眼泪弄得湿漉漉,看着可怜的不行,像只红眼睛兔子。上次吃豌杂面就是这样,现在也是。 纪因蓝看了他一会儿,正想说吃不了别吃了不然跟他们一起吃微辣算了,但在开口之前,他们座位旁边突然蹿出来个小傢伙。 那是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他撞到了许最的椅子上,「哎呦」一声,眼看着就要脸着地摔到地上,好在许最反应快,立马丢了筷子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小男孩在许最的搀扶下站稳了,纪因蓝这才发现他怀里还抱了个毛茸茸的白兔糰子玩偶。 「谢谢哥哥。」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跟许最道了谢,而后就迈着小碎步跑到了他们隔壁桌坐下。 纪因蓝确认他找见了他的父母才收回视线,但再一抬眼,他发现许最还盯着人家小孩看。 第55页 纪因蓝微一挑眉,顺着他视线又确认了一遍,发现他看的好像不是小孩,而是那小男孩怀里的兔子玩偶。 跟许最认识这么些天,纪因蓝也算是把这人摸清了。 许最不爱说话,想表达什么全靠一双眼睛,有话想说有东西想要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看着,如果被看的人发现了他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他幸运,如果始终没被发现,按他的性格,要么一直等着,要么就这样算了。 总之,要想等他主动表达自己的诉求,简直难如登天。 纪因蓝咬着筷子,在吃东西之余不忘观察旁边人的动作。 果然,那人的视线总忍不住往那小男孩那瞟,多半是看上了那个兔子玩偶。 纪因蓝从来没见过许最这样的人,想要不说,不想要也不说,他觉得这傢伙简直奇怪透了。 他原本不想管他,但不知为何,垂眼时,他莫名想到了那天在楼梯间,许最沖他摊开手,露出的那两片蓝色的创可贴。 算了。 纪因蓝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上次还吃了他的辣子鸡呢。 欠他的。 他抬手叫来了边上的服务员。 那小男孩抱着的兔子很眼熟,应该就是这家火锅店的吉祥物,大大小小的周边商品在店内随处可见,纪因蓝记得今天进店时好像看见了他们在办什么活动,但他没记清。 所以他指着那小男孩怀里的兔子问服务员: 「麻烦问一下,那个兔子玩偶是送的吗?」 服务员小姐姐点点头: 「是的呢,带小朋友的客人消费满五百的话,在赠三百的基础上可以免费领取一只哦。」 纪因蓝点点头,突然问: 「那两百个月的小孩能不能领?」 这话说完,丁逸逍喷了,服务员也愣了一下。 她笑着说: 「想要的话是可以的。咱们今天的消费已经达标了,但店里今天准备的玩偶已经送完了,如果实在想要的话,您可以给我留一下姓名和电话,我给您留一只,等这两天到货了我给您打电话就好。」 「咳……」丁逸逍擦擦嘴,表情很精彩: 「蓝,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东西了?心里住着一只萌妹啊?」 「去你的,这脆毛肚还不够堵你的嘴?」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又看看许最。 许最正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 纪因蓝也没多想,他点点头,道: 「那留一个吧。」 「好呢。」服务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姓名?」 「许最。」 纪因蓝随口道。 而后,他余光注意到,旁边人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许最许先生?言午许是吗,哪个最呢?」 「嗯。许诺的许。」 纪因蓝瞥了许最一眼,也没多想,只告诉她: 「最好的最。」 第26章 026:名字 许最愣住了。 直到纪因蓝提醒他: 「愣着干什么?报电话号码。」 「哦……」 许最这才回过神, 低声跟服务员说了一串数字。 「蓝你说你这人,要个玩偶报人许最的电话号干嘛?想要就大大方方说呗,兄弟还真能嘲笑你咋地。」 丁逸逍点点他: 「你这人, 不地道。你实话跟我说你在外面遇见推销gg是不是都留我电话?我说我垃圾简讯怎么那么多呢……」 「你收那么多垃圾难道不是因为你属垃圾桶?」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把刚刚出锅的变态辣肥牛卷丢到他碗里: 「吃你的。把你的废话变成勇气, 给我把这块牛肉咽下去。」 陆珏看着他们的互动, 没忍住笑了。 他摇摇头: 「你们关系真好,一家人似的, 认识很多年了吧?」 「那可不?」丁逸逍悄悄把肉卷夹到开水碗里涮涮, 边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跟蓝,幼儿园那阵的交情,铁铁好!闪姐都要比我俩差一点,闪姐是初中那会儿才加入了我俩的小家。不过现在嘛, 小家变大家, 一起吃了这顿火锅,咱以后都是一家人!尤其是学委哈,虽然你来得晚, 但你救了兄弟们两次, 兄弟感激涕零,以后咱就是自己人, 咱爱你的心永不变!以后咱有福同享, 有难看情况再当!来, 剩下的话都在酒里了,咱干一个!」 「丁逸逍你土不土?跟社会哥结拜宣言似的。」 纪因蓝笑着瞥了他一眼,也拿起自己手边的酒杯: 「虽然土狗, 但也不是不能听。干了。」 玻璃杯碰在一起的声音很清脆,很快就被少年的笑闹声压了下去。 李思勉喝完杯里的茶水, 又抬手推推眼镜: 「其实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不用这么正式。」 「那不行,就算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可不一样!前边那次暂且不提,就这次,你都不知道那姓崔的有多讨人厌,之前在一班就一直欺负许最,还老骚扰我们闪姐,你那份录音太关键了,简直救我们于水火,在人民眼前撕开了他丑恶的嘴脸!给许最和闪姐好好出了口恶气!妈的越说越生气,那混蛋嘴真脏,初中之后谁还敢跟闪姐那么说话?我说蓝你那天打轻了,你该撕烂他的嘴!」 第56页 丁逸逍挥挥拳头,却被纪因蓝拍了一把: 「你是真吃变态辣吃上头了?说什么胡话?」 说着,纪因蓝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姜闪闪。 姜闪闪一开始听着还没反应过来,等看见丁逸逍自知失言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她没忍住笑了: 「没事儿,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提不成啊,早没事了。」 说完,她看着桌上有点茫然的其他几人,自己简单解释道: 「就我初中那阵被班上人欺负过一阵,蓝给我出的头,我跟他俩就是这样认识的。」 这句话很简短,概括了太多故事,只有经歷过那段时间的三个人知道,完整的事情远不如姜闪闪的语气那般轻松。 姜闪闪从小就被妈妈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精緻,小学还好,但到了刚上初中那会儿,班里有个女生看她很不顺眼,总是明里暗里地排挤她,孤立她给她取难听的外号。更严重的时候,他们还会故意把姜闪闪关到厕所隔间或者杂物间里,围成一圈说她是小婊.子,到处造谣她跟哪个班的男生早恋。那段时间姜闪闪很怕去上学,每天闷闷不乐,没事就想缩在房间里哭鼻子。 直到纪因蓝出现。 纪因蓝刚上初中那会儿也是小混子一个,他那段时间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三天两头请假或者逃课,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在学校出现也是臭着张脸,学校里没几个人敢惹他。 那天纪因蓝可能是碰巧想去杂物间抽根烟,结果刚进去就看见了躲在墙角的姜闪闪。她头上的发卡被扯得乱糟糟的,脸上还被人用黑笔画了大乌龟,正抱着腿在那抹眼泪。 纪因蓝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包纸巾。 第二天,他难得按时来了学校,然后在那群女生围着姜闪闪的课桌叽叽喳喳笑着的时候,「啪」一声把书包摔在了她旁边的空桌上。 姜闪闪也不知道纪因蓝都做了什么,总之,那天之后,就没人再敢来招惹她了。而她也慢慢和纪因蓝丁逸逍熟了起来,重新变回了以前那个开朗的小女孩。 纪因蓝总说自己嫌麻烦、不爱管闲事,但其实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一旦看见身边人遇见困难,他永远都是最先冲出来的那一个。 「我懂了,我们蓝从小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客,失敬,失敬。」 陆珏颇为认可地点点头: 「不愧是蓝。」 「那可不?」丁逸逍撇撇唇角,一脸骄傲: 「之前许最不是一直被那姓崔的针对吗?知不知道是谁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挺身而出?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默默做了事件的推手?知不知道是谁将崔哲言的斑斑劣迹一纸状书告给了被蒙在鼓里的老牛让他关注这事给人出头?都是我兄弟!我兄弟就是北川一中的守护神!」 「不是?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在我身上安窃听了吧?」纪因蓝就觉得奇怪。 「嗐,哪能啊。就那天你跟老牛聊天的时候我路过,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当即就觉得我兄弟真是热心肠,北川一中欠你一个感动校园头衔。」 「得了吧。随口一提,哪有那么夸张。」 纪因蓝笑了一声,摇摇头。 旁边的许最拿着筷子,却没动,只垂着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有点出神。 过了一会儿,纪因蓝偶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纪因蓝扯扯唇角: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鸭肠还是毛肚?」 「哦……」 许最手指微微一动,手里的筷子失了平衡,不小心掉到了桌上,又滚着掉到了地上,碰撞着发出一串响。 「啧。」纪因蓝瞥了一眼,没多在意,只跟旁边的服务员道: 「麻烦再给一双筷子,谢谢。」 「啧啧啧啧……」 围观了全程的丁逸逍「啧」得像一只蝉,头摇得像拨浪鼓,满脸写着阴阳怪气: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掉筷子你骂我笨比,人家掉筷子你立马贴心献上服务,我懂了,世间事大抵就是如此,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说着,他还要装模作样地拿手里的纸团擦擦眼角,却忘了那张纸前不久刚沾过变态辣椒油,顿时泪如雨下。 「他没长嘴你也没长嘴?要哪天你哑了,我也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你身边当嘴替。」 纪因蓝说着都觉得可笑: 「不替他要筷子,他可能会盯着自己的碗一直打坐到这顿饭结束吧。」 「你还真别说。」 姜闪闪乐得花枝乱颤: 「阿最,你也有点太内向了,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你跟我们多说说话能怎样啊?」 许最有点不自在,他抬手捏捏帽檐: 「也没话说吧。」 「没话要找话呀,好朋友待在一起当然要聊天了,如果因为没话说就不说话,大家不都变陌生人了?」 姜闪闪试图教会许最聊天,许最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看姜闪闪,再看看纪因蓝,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好。」 丁逸逍的笑声快要掀翻天花板,惹得旁边几桌集体注目。 从火锅店出去时,外面是难得的大晴天,天空呈清透的浅蓝色,阳光也温柔。 「你们下午什么安排啊?别告诉我都要回家写作业啊?」 第57页 姜闪闪含着前台送的棒棒糖,问道。 丁逸逍不屑地「嗤」了一声: 「谁家好人周六一早写作业?明天晚上再说吧,我跟珏珏子打算打会儿球去,你要想去就一起。」 「你们男生打球我有什么好参与的?臭烘烘的,不过你们在哪打球?」 「就咱学校后边那小公园,这里过去也不远。」 姜闪闪在心里定了位,改口道: 「嗯,那边有家甜品店不错,如果有人愿意陪我吃份小蛋糕,那本公主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去篮球场当啦啦队。」 「行行行,一起去吧公主。」陆珏被他逗笑了,他看看旁边的李思勉: 「学委一起去吗?会打球不?」 李思勉点点头:「可以。」 「说什么呢?」 纪因蓝结完帐推开店门走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拎着自己的衣领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闻到一股浓郁的火锅味。再往边上瞥一眼,看见了没参与话题正用脚尖踢石头的许最。 「问要不要一起去打球呢,大好周末不能浪费在学习上。你跟许最去不去?」丁逸逍问。 「我不去了。」 纪因蓝低头看了眼小票,随手把它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下午答应了要直播。你们玩吧。」 正低头跟石头大眼瞪小眼的许最耳尖一动,回头想看看他,却正好对上其他人的视线。 「那阿最你呢,会打球吗?要不要一起?」 「……不要了。」 许最正了正肩上的书包: 「有点事。」 「也是,看你背着书包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姜闪闪点点头,朝他俩挥挥手: 「再见!祝我们玩得开心!」 四个人过了马路,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纪因蓝看他们走远才收回视线,离开前,他同许最道: 「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外边记得开口说话,别忘了自己有嘴,别老用眼睛传递脑电波。外边没人懂你。」 许最点点头,正想说什么,但还没张口,纪因蓝便路过了他身边,同时抬手张开五指,有一团东西从他掌心掉落,落到了许最眼前。 那是一个毛茸茸的兔子钥匙扣,不大,纪因蓝一只手就能握住。 钥匙扣浅金色的锁扣套在纪因蓝食指上,底下毛茸茸的兔子挂件抱着一只辣椒晃呀晃。 「结帐时候送的。」 纪因蓝把兔子挂件扔给许最,手插回兜里,自己嚼着泡泡糖,朝他扬扬眉: 「喜欢兔子?给你了。」 - 「滴——」 密码锁应声而开,纪因蓝推门进屋,还没站稳就见旁边蹿出来一只毛球球,「啪叽」一声撞到了他的脚腕上。 「喵呜——」 小三花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不太熟练地蹭着他的裤腿,纪因蓝弯腰拎起它的后颈放到一边,自己坐在旁边换好了鞋子。 他进家门后先给小三花添了水,又跟着教程弄了点适合小奶猫下口的猫猫饭,感觉需要做的事差不多了,才进电竞房调试设备准备直播。 -小孩哥驾到,通通闪开! -你玩了几天恐怖游戏了?新赛季这分你是一点不打算上是吧? -呜呜呜你们别说我们小孩哥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他少玩几天烈焰圣杯能是他的错吗? 弹幕又在自导自演一场大戏,纪因蓝扫了一眼,没理会他们。 不过他们说得对,他这两天都在玩其他游戏,昨天才刚把最近新出的一个恐怖游戏刷通关,今天确实该回峡谷征战。 「别催了别催了,今天上分局。为了补偿你们被恐游伤害的心灵……说吧,想看什么英雄?」 弹幕刷的很快,里面有一半都在刷「百加德」。 「这么想看狼?但现在版本狼不好单拿。」说着,纪因蓝瞥了眼边上在线观众榜一那个尊贵的蓝金色名字,问: 「咯叽有空吗,来双排?带你上分。」 -哟哟哟~带~你~上~分~ -承认吧,什么带上分,你就是馋咯叽的小羊! -离开咯叽谁还把你当ad? 「也没说不是啊。她的羊确实玩得好,还不让说了?」 纪因蓝笑了两声,看到了小咯叽蓝金色的一句「我上号」,才切回桌面点开烈焰圣杯的图标。 烈焰圣杯前几天有次大版本更新,但那两天纪因蓝正在恐怖游戏里被女鬼追着满图跑,所以还没来得及更新客户端。 下载时间稍微有点漫长,等待的时候,小三花已经吃饱肚子蹭了过来,眼巴巴地坐在他椅子下面仰头看着他。 纪因蓝跟小猫对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拿过桌上的手机,随手捞起小三花,给它拍了个照。 照片里是小猫咪的怼脸照,小傢伙眼睛圆脸也圆,像只只存在于动画片里的小纸片猫。 而后,纪因蓝点开猫爪tv的私信栏,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把小三花的照片划了出去。 inblue:像不像你那个表情包? 小咯叽回復的速度很快。 小咯叽:可爱。 小咯叽:你的小猫。 小咯叽:它叫什么名字? inblue:还没想。 纪因蓝还真没想到这一茬,这小三花回来就被他「嘬嘬」「三花」「崽」几个代称换着叫,纪四余更随意,一般称唿它为「你的毛妹妹」,所以这小傢伙到现在都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第58页 纪因蓝临时想了几个,但好像都不怎么满意。 inblue:算了,我满脑子花花咪咪点点豆豆,土得要死。 inblue:我天生就跟文字沾边的事八字不合,你有什么好主意? 对面人安静了一会儿 ,才发过来两个字。 小咯叽:咕噜。 inblue:嗯? 小咯叽:咕噜怎么样? 咕噜? 挺可爱的,就是乍一听有点像「blue」。 还是个拟声词,咕噜……咯叽。 还挺会起名。 inblue:就它了。 给小咯叽回完消息,纪因蓝才关掉手机,重新点进烈焰圣杯的客户端。 进游戏界面后,侧边好友栏置顶的头像果然亮着,纪因蓝立马开了双排,把「小羊咩咩叫」请进了队伍。 纪因蓝跟小咯叽认识了很多年了。 小咯叽是他当主播后遇见的第一批水友,他开播后赚的第一笔礼物钱就是来自小咯叽。 那段时间他心情很差,家里刚出事,他恰好收到邀请想退学去打职业,临到边上又被纪四余和另一位总一起玩游戏的朋友连骂带劝地赶了回来。后来那个朋友建议他试试直播,当时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就随便拼凑了点设备註册了直播帐号。 他直播不露脸,打游戏不喜欢跟陌生人开麦,直播间没人看更没人互动,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沉默地打游戏,就算打得很好,肯为他留下来的人也很少,愿意撒礼物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一次收到礼物提醒的时候,纪因蓝正在打一场惊险刺激的团战,注意到礼物播报,他愣了一下,但这一瞬的走神丝毫没影响操作。他飞快地扫了眼那串文字,学着其他主播那样,还有些不熟练地念着感谢词: 「感谢『小』……呃,『格己』老闆的一百个猫爪,老闆大气。」 他用百加德漂亮地赢下了那场团战,依稀记得那个版本的百加德还很强势,就算身边没有小羊,也依然可以大杀四方。 那场游戏的结局是胜利,但等纪因蓝结束游戏切回直播后台,他看着屏幕里比往常多一倍的弹幕怔住了——那些弹幕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在嘲笑他。 -笑死了这主播文盲石锤。 -小咯叽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咯叽哈哈哈哈哈…… -听声音还挺稚嫩的,主播不会是小学生吧?这年头小学生也能开播了? 「小学生不仅能开播,还能杀到你不敢出泉水,说小学生的那个给我,找你solo,现在。」 纪因蓝有点不爽,他不知道事情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他只大概扫了一眼,那条礼物播报飞得很快,但他看见的明明就是…… 滑鼠滚轮往上滑动,纪因蓝重新看清了那条礼物播报。 [新手小猫「恪己」大人为主播inblue送上猫爪x100~] 「……」 纪因蓝抿抿唇。 还真是他看错了。 他有些心虚地往下翻着那些「哈哈哈」。 -笑死我了小主播上来就把金主爸爸名字念错真有你的。 -原谅主播吧,他只是个文盲。 -实时热度推荐来的,想问大家为什么笑这么开心,能把主播送上热度推送,我也想跟着一起笑。 名字念错了是他不对,就该立正挨打。 纪因蓝正想好好跟那老闆道个歉,但在弹幕区一片嘲笑声中,突然出现了一句格格不入的: -他不是文盲。 纪因蓝愣了一下,看看那人的,再看看礼物贡献榜上排名第一的人。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现在头上顶着的是被纪因蓝念错的,那句滑稽里带着点可爱的「小咯叽」。 在被问号刷屏的弹幕区里,那人又加了一句—— -现在是小咯叽了。 第27章 027:配合 「他不是文盲。」 「现在是小咯叽了。」 发出这句弹幕之后, 小咯叽就一直叫小咯叽。后来,没人再记得这个小小的乌龙,也没人再因为那个被读错的名字嘲笑纪因蓝, 纪因蓝的直播间热度越来越高,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 很多人来了又走, 但小咯叽永远都在。 小咯叽的关注人除了猫爪tv官方就只剩了inblue,主页的礼物贡献也只有inblue的名字, 连自己的帐号也全是自己剪的inblue操作集锦, 硬生生把自己经营成了别人口中的「inblue安利站站长」,这专情程度,让很多新来的水友质疑过「小咯叽」是不是纪因蓝自己创建的小号。 纪因蓝也怀疑过小咯叽这个帐号是不是他身边人为了支持他而披上的,比如他姐之类的, 可他问了纪四余, 也问了身边所有亲近的朋友,但他们都不是小咯叽。 算一算,到今天, 他跟小咯叽都快认识四年了。 inblue还是inblue, 小咯叽也还是小咯叽。 跟其他平台那些「榜一大哥」不同,小咯叽从来没问过纪因蓝的私人联繫方式, 他们两个人的交流从来都是通过猫爪tv自带的私信区, 每次闲聊都很简短, 虽然他们时不时会一起玩游戏,但小咯叽从来没开过麦说过话,认识这么多年了, 纪因蓝甚至不知道小咯叽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但小咯叽的游戏是女孩子爱用的可爱类型,喜欢玩的英雄也是女玩家偏多的漂亮辅助妹妹, 加上水友们一口一个「姐」地叫,小咯叽也从不反驳,那纪因蓝暂且就认为她是个女孩子。 第59页 游戏队伍进入匹配队列,纪因蓝从手边抓了个泡泡糖拆了丢进嘴里。 他会抽菸,年少轻狂的时候学的,但也只是偶尔开心了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定定神,大多数时候,他不太想让自己过于依赖那些东西,实在心痒就往嘴里丢个泡泡糖嚼一嚼。 游戏匹配时间有点漫长,等待的时候,屏幕侧边的好友栏弹出来一个邀请。 [您的好友「s属性大爆发!」邀请您加入游戏队伍] 纪因蓝微一挑眉,取消了匹配队列,点开了那人的私聊。 巴黎最后的圣父:? s属性大爆发!:排排,菜菜,blue哥带带。 巴黎最后的圣父:在双排。 s属性大爆发!:我是新人请问烈焰圣杯这个游戏开了房间后就不能换模式了吗? 纪因蓝看着那话,哭笑不得。 他切回房间,打字问队里的小咯叽介不介意多加一个队友,一起去灵活排位模式。 小咯叽自然不会拒绝。 大爆发进队时开着麦,语气吊儿郎当地调侃道: 「嚯,我还以为你跟你女朋友双排呢这么不乐意我过来发光发亮,这不小咯叽吗?」 「你在直播?」纪因蓝重新进了匹配队列,边介绍道: 「咯叽应该知道他吧?他是spring,可以叫他老春。」 spring也是猫爪tv的顶流主播之一,以前是烈焰圣杯的职业选手,传奇打野,拿了一次世界冠军后急流勇退直接原地退役,后来才自娱自乐当起了游戏主播。他的经歷太过传奇,身上的热度就没低过。 纪因蓝做主播前就认识他,他入行前期的热度几乎都是spring拉他双排给他分来的,他帮过纪因蓝很多,这些年两个人的关系也一直很好。 小羊咩咩叫:知道。 小羊咩咩叫:你好。 「你好你好。」spring轻笑一声,玩笑道: 「播着呢,这不从你直播间分点流走?哎,咯叽想不想去我那坐坐?」 「别拐我人啊。」 纪因蓝嚼着泡泡糖回了一句,随后点击确认进入游戏。 他们三个都拿到了想要的位置,这把游戏已经赢了一半,纪因蓝点开公聊界面,习惯性打了句话。 巴黎最后的圣父:别ban羊,谢谢,我们包c。 但这句话发出去后,他们家的一楼还是干脆利索地把小羊送上了ban位。 虽然纪因蓝提前说过了,但一ban在人家手里,帮放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纪因蓝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在麦里和小咯叽说: 「没事,拿别的吧。」 小咯叽最后选了一个穿着红白波点裙的小女孩,英雄原型是一朵红伞伞白杆杆的小蘑菇。这个英雄也属于肤白貌美机制刁钻让人又爱又恨的类型,伤害和控制都足够,唯一的缺点就是耗蓝太多。 纪因蓝选了个中规中矩的热门ad,counter位的spring看着阵容,突然笑了一声: 「我想玩点花的。怎么说,我选个蜘蛛,辅助给ad做好视野之后直接跟我,咱们打野辅双游呗?」 「我都行,你问辅助。」 「咯叽老师怎么说?」 小咯叽停顿一会儿,才回復了一个「好」字。 开局后,撑着红伞伞的小蘑菇克拉拉一蹦一跳地去做视野,帮纪因蓝拿下第一波优势后就听见了来自打野的召唤。 spring:「蘑菇跟我了。来。」 纪因蓝正在补兵,他看见旁边的克拉拉动作一顿,在原地转了个圈。 他微微弯起唇: 「去吧,我能打。」 听见这句话,克拉拉为自家ad放了一口奶补满他的状态,才迈着小跳步往打野的方向去了。 野辅双游需要辅助和打野一起游走gank带节奏,spring选出来的英雄「黑寡妇」跟克拉拉一旦凑到一起就是堪称噩梦的组合,因为这两个英雄虽然没有爆发伤害,但身上技能都带着减速和控制,还有肉有回血,一旦被他俩摸上基本就别想跑,只能等着自己的血皮被一点点刮掉然后横死当场,享受的就是看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spring看过纪因蓝跟小咯叽一起打游戏,当时他对小咯叽这手辅助大加赞赏,毕竟他个玩打野的很少被辅助垂怜也从没得到过这么贴心细緻的配合和爱护,十分羡慕,这次想打野辅双游,一是阵容实在合适,二是实在馋那口辅助。 在他的预想中,他应该跟小咯叽打出一手出神入化的配合——就像小咯叽跟纪因蓝那样,然后抓得上中下三路嗷嗷求饶哭爹喊娘让他们以后一看见蜘蛛蘑菇就绕道走。但等真打起来他才发现,事情好像跟他的想像稍微有点偏差。 第一波抓中,黑寡妇给对面中单织了个网减他移速,正等着克拉拉来口毒蘑菇叠一层减速把对方拖死在这,但克拉拉先转头给自家中单奶了一口,又回头给黑寡妇加层盾,这一套下来,黑寡妇的蛛网消失了,对面中单被赶来的辅助救走,捡回一条命。 第二波抓上,在spring的纠错之后,克拉拉这次倒是把控制跟黑寡妇配合上了,两人磨死对面上野,但克拉拉估计是第一次跟黑寡妇配合没算好伤害,漂亮地拿了个「double kill(双杀)」。 第三波抓下,黑寡妇在纪因蓝被对面两人逼到塔下挨揍时闪亮登场,正等着带着蘑菇大杀四方——身后的克拉拉不见了,抬头一看,克拉拉直接一个闪现到自家ad面前,用单薄的身躯给他挡了一个大招,接着加盾餵奶控制一气呵成,原本奄奄一息的ad如有神助立马原地飞升,带着蘑菇接替了黑寡妇的事业拿下双杀,而黑寡妇老师本人则当了一回合格的肉盾,好在打完架还有一丝血苟延残喘,不至于送个人头给他们家下辅添麻烦。 第60页 黑寡妇老师在原地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才跟回家补蓝的克拉拉一起按了回城。 刚那套操作要闪瞎他的眼,他看见了什么?他梦寐以求的配合和操作! 闪现挡大,多么令人感动。 但好在克拉拉跟自家ad短暂复合完后还记得自己现在是打野的辅助,补了状态买了装备后就跟在他边上一起入侵野区。 他们用漏洞百出的配合将对面打野按死在了蓝buff旁边,有了这几波优势,游戏的输赢已经可以预料,spring打着蓝buff,看着边上蓝条又快空了的克拉拉,笑了笑,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人还在我这儿,心早就挂ad身上了。懂了,不是我的永远求不来,你跟你ad去吧。把这……」 spring说完这话,在旁边做视野的克拉拉立马直起身,一蹦一跳地朝着ad去了,背影残酷又决绝,没有一点留恋。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黑寡妇被只剩半格血的蓝buff扇了一个大嘴巴子: 「你来把这蓝拿了再走……」 克拉拉没理他。 克拉拉连头都没回。 纪因蓝听笑了,他直播间的弹幕也是一串「哈哈哈」。 -笑死我了,老春打野人生惨遭滑铁卢。 -那可是我老公亲手打的蓝!!!小咯叽你给我回去拿!!! -谁能抱抱老春,他好像快碎了。 -谁要你老公的蓝,人家找人家的蓝去了。 -小孩哥深情皱眉,气泡音性感:咯叽,从此以后,你不必拿别人的蓝了,因为,你的blue来了! 纪因蓝实在没绷住: 「你自己拿了吧。」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spring凉凉笑了一声,而后一个平a把扇了他半天的蓝buff收下,自己转头离开,路上还抓到一只迷路的中单得到人头一枚。 纪因蓝点掉一座防御塔,跟黑寡妇一起拿了条龙,之后爆发一场小团战,克拉拉牺牲,纪因蓝和打野收下对面中野的人头。 等克拉拉再次復活走出泉水,纪因蓝正在对面野区吃自助。 小蘑菇跟在他身边给他插眼,正打蓝的ad却不动了。 丝血蓝buff锤了他一拳,纪因蓝抬手掰了下耳机的麦,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整活弹幕,开口时带着点笑意: 「咯叽,a它。」 克拉拉似乎愣了一下,才迈着小跳步过来,用手里的红伞伞「duang」一下收掉了蓝buff。 然后,克拉拉放了个治疗,给ad奶满了刚被蓝buff砸下去一格的血条。 离开时,克拉拉跟在ad旁边,头顶冒出个猫猫感谢的表情。 而不被在意的角落里,赶来吃野却目睹下辅送蓝名场面现在只能对着比脸干净的野区大眼瞪小眼的半人半蛛美艷夫人背影落寞。 s属性大爆发!(黑寡妇):so? 第28章 028:玩偶 一场荒谬的游戏最终以胜利结束, 接下来几局,spring再没提过他那心心念念的野辅双游,二话不说闭嘴打自己野核去了。 又一把排位赛结束, 小咯叽用小羊拿下一次mvp,回到房间后没有继续准备, 而是打字告诉纪因蓝和spring自己要下了。 「嗯, 好,再见。」 纪因蓝跟他说了再见, 看着他退出游戏队伍, 才把游戏模式切回双排。 等新一局游戏进入bp,纪因蓝突然听见麦里的spring笑着「哟」了一声,同时,他注意到自己直播间里的弹幕似乎也刷得快了不少。 -小孩哥, 我要举报!咯叽出轨了! -见证歷史, 小咯叽大人将成为别人的猫猫守护神,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欲知后事如何, 请关注spring直播间!@spring -没想到这一天终究是来了[沧桑点菸.jpg] 「?」纪因蓝微一挑眉, 正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就听耳机里的spring清了清嗓子, 咬字清晰道: 「咳咳, 感谢小咯叽老师的两个猫猫棒棒糖, 感谢老闆光临鄙人直播间,简直让我这儿蓬荜生辉,嗐, 不过您人来就行,不用破费, 让inblue看到还怪不好意思的,真成我撬他人儿了,你说说……」 spring的语气听不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成分,反倒是幸灾乐祸占比更多一些。 -小孩哥:天凉了,该让春氏破产了。 -老春: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咯叽:你们不要为了我打起来啊!咱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纪因蓝被这些弹幕硬控好几秒,等他回过神,禁用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 他随便点了个英雄送上ban位,下一秒,就听spring在麦里质问: 「弟弟您这公报私仇呢?没事儿ban我海王干嘛?」 海王阿尔斯算是spring的招牌英雄,常年坐在t0打野队列,绝对的野核英雄,机制复杂操作秀得飞起,特效炫酷花里胡哨还有一头炫目的红髮,骚包得够可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跟spring这人十分适配。 不管别人信不信,纪因蓝这确实是随手一ban,他面不改色: 「你英雄池多深?没有海王还打不了了?」 「瞧您这话说的。做语文题还要结合上下文儿呢,您这一ban我很难不怀疑你在挤兑我。」 「什么……」 纪因蓝轻笑一声,偶然看见边上在线观众栏一闪,那个蓝金色的名字重新挂到了第一。 第61页 -哟,出去偷人那位回来啦?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肯定是小孩哥不露脸咯叽不喜欢了,令人毫无欲望的儿童长相和身材,除非现在抬起摄像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外面的主播好不好看?老春帅不帅? -咯叽,出轨,解释。 -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小孩哥555还是外面的野花香对吗? -恭喜老春同志离梦寐以求的野辅双游更近一步。 -对咯叽滤镜碎了,我以为你只爱小孩哥的。 「说什么呢?」 纪因蓝扫了眼他们的骚话,看见越来越偏的话题微一挑眉: 「咯叽去哪是她的自由,给谁送礼物也是她的自由,开两句玩笑差不多行了,上纲上线就没意思了啊。」 -我好像闻到了一丝酸味。 -楼上的我也闻到了。 -偏爱被分走还要忍着委屈帮忙解释,小孩哥你真的我哭死。 走向越来越离谱,纪因蓝不想理会他们了。 但要说心里什么波澜都没有,那确实不可能,毕竟小咯叽这个帐号已经存在快四年了,这个帐号的四年都只与他有关,现在对方突然跑去给别人送礼物,就算那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心里也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就一点点,这是人的劣根性。但他知道小咯叽再好也不是他的所有物,是去是留都是他的自由。 纪因蓝抿抿唇,看阵容选了个ad,原本没想再看弹幕,但余光还是瞟到了一点特别的蓝金色。 -没有出轨。 -他是你的好朋友,我刚刚抢了他双杀。 -赔给他。 可能是有人去了spring直播间通风报信,spring也笑了: 「成,人头费!我懂!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咯叽老闆,下次跟我打野辅双游,我继续给你让。」 小咯叽退出了inblue的直播间。 过了几秒,有人过来传消息,说咯叽去spring那里回了一句「不用了谢谢」。 直播里,耳尖的人听见了纪因蓝一声轻笑。 手机轻震一下,他扫了眼,是来自spring的微信信息。 老春:你这小辅助,怪有意思的。 被烟味填满的黑网吧里,许最靠在椅背上,看着直播角落小屏幕中那双漂亮的手。 他手指无意识地抵在唇边,指腹轻轻磨着手指骨节。 片刻,视线缓缓上挪,闪着七彩炫光的机械键盘前面坐着一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白兔钥匙扣。 许最抬手把毛茸茸的小兔子拿起来握在手里,学着纪因蓝那样,把冰凉的钥匙圈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挂着它轻轻晃呀晃。 他看着手里那只抱着辣椒的小兔子,略微有点出神,不过很快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来电是陌生号码,许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入耳是一道有点熟悉的温柔女声: 「您好,是许最许先生吗?我是朝天兔火锅店的,您今天中午是在我们这里预留了一只大号辣椒兔玩偶对吗?是这样的,下午店里补了一批货,您现在方便过来领取一下吗?」 「……」听清她的话,许最微微垂下眼。 直到电话里的女声不确定地问: 「许先生?能听见吗?」 「能。」 许最张了张口,一句「不需要了」挂在嘴边,却迟迟没法说出口。 他不知何时已经蜷起了手指,稍稍用力握着手里那团白色的毛茸茸。 其实,他也没有很想要这只兔子。 但最后,他还是抿抿唇,答了一句简单的: 「好。」 北川的傍晚,橙红色的夕阳于城市上空铺开,给万物镀上一层暖色。 许最斜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只又大又软的辣椒兔玩偶,背后的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沿着公园里的沿湖小路走了一圈,吹着湖边潮湿的风,从公园侧门折回了自家小区。 他低头看着小白兔滑稽又可爱的笑脸,脚步顿住,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高楼。 迟疑片刻,他拍拍兔子的头,没有上楼,而是坐到了楼前的乘凉椅上。 小区内很热闹,穿着格子衫的老头老太太们围在一起下棋打麻将,闲聊间时不时夹杂着闹笑。 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举着蝴蝶风筝跑着路过许最,身后跟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小孩。可还没跑几步,小女孩「啪」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膝盖蹭破了一大块。 跟在她身后的小朋友们指着她哈哈大笑,没人去扶她。小女孩趴在地上,疼得眼睛都红了,许最正想上前,但在他之前,先有个小男孩从草坪上跑过来,一边喊「别笑了」,一边把女孩扶起来,还挥着拳头帮她抢回了蝴蝶风筝。 许最看得有点出神,一直等那群小孩子跑远了,他才收回视线,重新垂眸看着怀里的兔子玩偶。 辣椒兔的脸很大很软,许最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 那之后,他又抬头看了看面前某个楼层,抱着玩偶的手稍微用力了些,无声地嘆了口气。 天边的橙红色越来越沉,风吹树叶带起一片「沙沙」响,居民楼一家家亮起了灯,许最却还抱着那个大大的兔子玩偶坐在原地。 「砰——」 耳边传来篮球砸地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许最看见自己身前的地面上多出一道被拉长的影子。 第62页 他抬眸看了眼,是许冠。 就像其他人说的,许冠和他除了长相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他学习不好、叛逆、三天两头不着家,不是在房间里打游戏,就是在外面跟朋友抽菸喝酒打球。 他们似乎是世界上最不像的两兄弟。 「你坐这干嘛?」 许冠远远就看见了一个人坐在这的许最,他把篮球抱在怀里,朝他扬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很快,他注意到了许最怀里的玩偶,戏嚯地一挑眉: 「哟,你还买这玩意?女朋友送的?」 「不是。」 许最声调冷清,把玩偶朝他递了递: 「帮我带回去。谢谢。」 「自己怎么不带?」许冠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没有理由。不想解释。」 「嘁。」许冠不屑地轻嗤一声: 「想买就买了有什么好解释的,还他妈在这等半天,就蹲我呢吧,我不回来你找谁?真服了,磨磨唧唧……」 「别说了。」 许最声调冷冷清清,没什么情绪,说完,把玩偶往许冠那边递了递。 许冠骂了句脏话,伸手正准备接,许最却又把玩偶抱了回去。 「?」 许最看看怀里白白的兔子,再看着许冠刚打完球沾满灰尘的手: 「手好脏。去洗干净。」 「……草??」 许冠不知道这人明明有求于人为什么还能摆出这种态度。 但他还是到草坪上找了个洒水器,随便搓了两下手。他甩着湿淋淋的手回去,可许最好像还是不太满意,他从书包里找了两张纸巾递给许冠让他把手擦干,等确定他的手完全干燥摸不到一点水渍和灰尘,才把玩偶递给他。 上楼时,许冠借着电梯里的光,又好好打量了一下那玩偶。 「哟,还是只兔……」 许冠话音一顿,像是愣了一下。 他又盯着玩偶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而后轻轻挑起眉梢,瞟了眼身边的许最: 「这玩意就是别人送的吧?你会买这种东西?」 「……」 「但谁能送你东西?真是女朋友?那天烧烤摊那美女?」 「不是。」 许冠不知道他这句「不是」的意思是「不是那个美女」还是「不是女朋友」,他还想追问,但电梯到了楼层,他瞥了眼自家大门,还是默默闭了嘴。 许最站在前面输密码开了门,家里的苏文丽听见动静,立马从沙发上站起身,但看到进来的是两个人,她愣了一下: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许冠皱皱眉,一脸不耐烦: 「我想跟他一起?楼下碰见不行?」 「行行行,吃了没有?想吃什么?」 「不想吃,别做。」 「怀里是什么?毛绒玩具?你买这东西干嘛?」 「跟你没关系。」 「许冠,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是什么?让我看看!」 「哎呀女朋友送的,管那么多干什么,烦死了。」 「许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女朋友?你才高一,我送你读高中是让你去交女朋友的??」苏文丽的嗓门高了几倍,但许冠没再理她,他只踢了鞋子,把篮球往边上一丢,自己抱着玩偶进房间摔上了门,还加了一道反锁。 苏文丽被关在外面,一时有点尴尬。 她又看看许最,沖他笑笑,声音温柔不少: 「小最,你吃了没?妈妈给你煮碗面?」 「不……」许最原本想说「不用了」,但想了想,还是改成一句: 「吃过了。」 「哦……」苏文丽可能还在苦恼许冠的事,来不及跟许最纠结这些小事。 她停顿片刻,又有点犹豫地问许最: 「小最,你刚跟小冠一起回来的,你看见那女孩了吗?跟他一个学校的?不行,这事我得问问他们班主任,你说说这孩子……」 「他胡说的。他没有女朋友。」 许最换好鞋,顺手还摆正了被许冠踢得翻倒的篮球鞋。 苏文丽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 许最原本是想帮许冠解释一句,毕竟那玩偶是他的东西,这麻烦是他带给许冠的,但现在被苏文丽这样反问,他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他没法替任何人解释。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他跟许冠不仅一点不像,关系也差到了极点。可能是担心许冠「带坏」了他,连他们的亲妈都不太喜欢看他俩离太近。 「猜的。不知道。没看见。你问他吧。」 苏文丽晚上又跟许冠吵了一架,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许冠不爱让人管束着,他俩几乎天天吵架。许最以前不怎么关心,但今天这事跟他有关,他多少有点在意。 半夜十二点,房间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推送。 许冠:出门,东西给你房门口了。 许冠:她睡了,放心拿。 许最微微垂下眼。 last:女朋友的事? 许冠:本来就是瞎话,煳弄过去了,别管。 许最这才放下手机,走到门边,打开反锁,拉开了房间门。 门外黑漆漆一片,果然如许冠所说,苏文丽和许译已经睡了。 他房门外安安静静坐着一只辣椒兔,可能是怕这金贵的兔子被灰尘弄脏,兔子的屁股底下还垫了一件短袖t恤。 第63页 许最把兔子抱起来,重新锁上了门。 他把兔子放在书架下层的柜子里,把它细心摆好才关上柜门。 last:衣服可以拿回去了。 许冠:? 许冠:牛逼。 last:谢谢。 许冠:不用谢我。 许冠:这兔子真是你买的?被绑架你就眨眨眼。 许冠:不对,瞧你宝贝那样儿,这就是女朋友送的吧? last:不是女朋友。 last:别猜了。 许冠:我也懒得猜。 许冠:也是,谁他妈能跟你谈恋爱。 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在关掉界面之前,屏幕下方又刷出两条新消息。 书桌上的檯灯是暖光,但映在许最脸上,却显得他表情有点冷。 许冠:东西我可以帮你带回来,但许最,我得提醒你。 许冠:就照你现在这样,你想要的,甭管兔子还是其他什么,你永远留不住。 第29章 029:升旗仪式 发着淡淡蓝光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又倏地熄灭。 许最回过神,眼里却仿佛还是许冠最后那句话—— 「就照你现在这样,你想要的, 甭管兔子还是其他什么,你永远留不住。」 许最闭闭眼, 心口有点发闷。 他将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碎片赶出脑海, 自己调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 重新按开了手机。 他微信的消息列表没多少东西, 活跃在上面的只有零星几位家人和每天按时整理作业以及值日通知的班级群,后面跟着的提示点数字很大,他基本没怎么打开看过。 消息列表顶部还躺着一条颜色稍微深一些的置顶聊天框。 那人的头像底色是很正的克莱因蓝,中间用白色画笔简单画了个发光的小灯泡, 备註只有两个大写字母——「kb」。 点进去, 屏幕里唯一的消息气泡来自十多天前。 kb:纪因蓝。 [以上是打招唿的内容] [你已添加了「蓝.」,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好友加了十多天,置顶也摆了十多天, 许最每天都点进来看好几遍, 但每次聊天框展开,他看见的永远是这几段话。 想说点什么, 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对面心烦。 他不是个擅长没话找话的人, 他连很寻常的聊天都不太会,从小到大,也没几个人愿意和他说话。 所以每次点开这个界面, 对着输入框出会儿神,再顶着满脑子干巴巴的无聊开场白点击退出, 也就算了。 但今天,许最停留在这个页面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点。 他看看手机屏幕,再看看刚刚被他打开又关上的书柜门。 并没有犹豫很久,他重新拉开了那扇木制小门,把里面的辣椒兔抱出来放在灯光下,给它拍了一张照片。 收到微信提醒的时候,纪因蓝正缩在电竞椅上边看spring直播恐游边吃外卖。 直播间的人刚被小鬼突脸,现在已经把卫衣帽子扯着绳子拉紧完全看不见脸了。纪因蓝笑得差点呛到,正想点两个礼物给他,余光就瞥见键盘边上的手机亮了屏。 他微一挑眉,放下碗筷拿过手机看了眼,见发消息的人连备註也没有,微信名是一个英文单词st」。 纪因蓝那幼儿园词彙量顶多认识个「apple」,这单词放眼前他只觉得眼熟,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什么意思。 他在努力回想这人是谁,顺手点开聊天框,就看见他发给自己的图片是一只眼熟的兔子玩偶。 哟,这不小哑巴吗。 蓝.:拿到了?不是说过两天才到货吗,这么快? last:嗯。 last:谢谢。 蓝.:不谢,不就一句话的事,有嘴就行。 说实话,收到许最的消息,纪因蓝还真有点意外。 他真没想过许最这性格还能主动跟人搭腔发信息聊天。 打字的时候,他盯着许最的名字看得久了点。 蓝.:你这名字什么意思? last:什么? 蓝.st,一下没想起来。 许最这次回復时间稍微久了点,正在纪因蓝怀疑他在悄悄查词典的时候,聊天框上面一闪,许最的名字后面多出一串字—— st [lɑ:st] adj.最后的,末……」 「……」 纪因蓝的母语是无语。 蓝.:谢谢您为我解惑。 last [lɑ:st] adj.最后的,末……:不用谢。 last [lɑ:st] adj.最后的,末……:你知道晚安用英语怎么说吗? 蓝.:? last [lɑ:st] adj.最后的,末……:good night. 这玩意害得纪因蓝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许最这么呆的人。 但无语归无语,气笑归气笑,他还是回了一句—— 蓝.:好。 蓝.:晚安。 - 高中生的生活忙忙碌碌,周末过去又是新一周的折磨。 天渐渐热了,纪因蓝搬出了自己冬眠一个冬天的自行车,在又一个睡过头的周一潇洒地叼着面包跨上自行车开始千米冲刺。 但他才刚拐出小区,一抬眼,就看见公交车站里站着个眼熟的人。 个高腿长的少年把北川一中那身漂亮校服穿得十分板正,身上背个米白色的书包,端端正正站在那等车,一点没意识到问题,比如这么大的车站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校服仔。 第64页 纪因蓝在他面前剎了车,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真诚发问: 「你站这干嘛呢?」 许最看见他,似乎有些意外。 他目光飞速扫过他身下的自行车,答: 「等公交。」 「你等个屁的公交,十七路十五分钟开一辆最近一班估计刚刚走,你自己起晚了心里没点数啊你还在这等车,等你坐上下一班车磨磨唧唧晃过去升旗仪式都要结束了,老牛不削你?」 纪因蓝就觉得离谱。 但许最本人好像不是很着急,他只点点头: 「那我给他道歉吧。」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别废话了。」纪因蓝真的要气笑了。 他今天骑的是辆蓝色的细轮死飞,带不了人,想捞许最一把都没办法。 他只能无奈地打量着许最: 「自行车会骑吗?」 「会。」 「边上找辆共享单车扫了骑上。」 纪因蓝朝他挑挑眉: 「蓝哥带你抄近路。」 纪因蓝做事的风格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野,像只在外面扑腾惯了的野猫崽子,遇见什么都不带怕的。 他什么路都敢骑,大路小路旮旯拐角,够近就行,一看就是常年游走在迟到边缘练出来的本事。 牛勐在学校门口站了一早晨岗了,正盘算着没瞅见某个蓝毛得好好站这逮一逮,就见那傢伙迎着风飞一样沖了进来,敞着的校服外套被风鼓起扬在身后,头髮也朝后撩起,露着虎牙的笑容张扬,看清门外蹲点的牛勐后,还多了点胜券在握的得意,近了还要一手脱把嚣张地朝他点一下额头。 「滋——」 自行车一个急剎,车轮和地面摩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牛勐皱眉捂住了耳朵。 「老牛,没迟到哈。」 纪因蓝朝他扬扬下巴,哥俩好似的。 「我眼瞎?你专门停这跟我示威呢?赶紧走!」 牛勐看他这样子脑门就直突突。 但纪因蓝完全没有走的意思,他只是慢悠悠从口袋里扯出半包面包片,取了一片叼在嘴里,又朝牛勐晃晃袋子。 「我不要!」牛勐撇撇嘴,总觉得纪因蓝像是在看什么人,他顺着他视线看了眼,刚好见许最骑着辆共享单车从路口拐出来。 共享单车不能进学校,所以他把车停到了学校门口的停放点,锁了车后朝校门口走过来。 学校的伸缩门已经要关了,见状,纪因蓝朝许最喊了一句: 「嘬嘬——走快点跑两步,这门关上你就迟到了!」 听见这动静,牛勐眉心一抽: 「臭小子你叫狗呢你?对同学不能放尊重点?」 但他没想到的是,许最听见纪因蓝的唿唤还真跑了起来,路过牛勐时还朝他点点头,算作早晨的问好。 等他进校门,纪因蓝才腿一蹬骑车往林荫道去,但速度压得很慢,足够许最走着跟在旁边。 「早上吃了没?」 「……没。」 「口袋里有面包,吃就自己拿。」 「哦。谢谢。」 许最抬手从纪因蓝外套口袋里扯出了那半包面包片。 牛勐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有点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大早上,这俩人怎么凑一起的? 虽然一路狂飙过来惊险刺激无比,但好歹没迟到,升旗仪式也赶上了。 升旗仪式每个班级需要排两列纵队,女生在前面男生在后面,纪因蓝个头不矮,为了图方便,每次都站队伍最后排,许最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站在了他身边。 每周的升旗仪式流程都大同小异,学生们提不起兴趣,但这周九班队伍后排要比平常活跃的多,因为这周升旗还添了一档念检讨的节目。 念检讨的当然是上周风云事件的主人公崔哲言同学,他情节严重,纪因蓝和陆珏可以不念,但他必须站上去给个态度。 「……在这里我向所有老师同学道歉,是我没有做好尖子班学生应有的表率作用,我感到十分内疚。我也要特别向现高二九班的许最同学……」 「哎,说你呢。」 听到这段,纪因蓝抬手用胳膊肘怼怼许最,偏头看一眼,却见那人正低头捧着本小册子背单词。 「你不至于吧?」 纪因蓝抬手把他手里的单词本按了下去。 一只手伸过来盖在了小小的印刷体单词上,那手很漂亮,手指匀称修长,食指根部的骨节上还长着一颗小痣,稍稍抬指就会跟着骨节活动的幅度微微摇晃。 动作时,许最拿书的手还碰到了他指腹的温度。 热的。 「哎,你们瞧他站上面跟只乖仔似的,也不知道之前那股嚣张劲儿上哪去了。」 前面的丁逸逍幸灾乐祸回头跟他们吐槽,一转头看见他俩叠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 「你俩捂啥呢啥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没。」 许最合上单词本装回口袋里,垂手时轻轻蜷起手指,拇指指腹蹭了蹭似乎还残留在指背上的、一触即离的温度。 他用指腹贴着那一小块皮肤,像是想把那一瞬的感觉按进血肉里。 「……我不该给同学起外号,不该以恶作剧之名行霸凌之事,在此我向许最同学表达我最真诚的歉意……」 第65页 也不知道那个字戳到了纪因蓝的点,他听乐了: 「这检讨书真够长的,比你给他写那装逼演讲稿都长,这么大快人心的时候你居然在这背单词?人给你道歉你都不听?」 「……」许最沉默一小会儿,才有点生硬地说: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纪因蓝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现学现卖啊你?」 许最抿抿唇,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加了句: 「if apologizing is useful, why do we need the police?」 「?」 纪因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转过脸盯着许最: 「你说什么?」 许最面不改色: 「apologize,道歉。useful,有用。police,警察。」 纪因蓝脸色越来越臭,但许最浑然不觉。 说完三个单词,他甚至稍稍朝纪因蓝的方向低了下头,垂眼道: 「你也可以卖一下。」 「?」 ……你小子别逼我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扇你哈。 第30章 030:林荫道 纪因蓝看着许最的眼神从笑意变成了杀意。 但许最好像没看懂他的意思, 还茫然地眨了眨眼。 对视片刻,他的目光缓缓下挪,从他的眼睛挪到鼻樑, 再到欲言又止轻轻抿起的嘴唇停顿片刻,才重新望进了那双深到发蓝的眸子。 「怎么了?」 他问。 「你说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 纪因蓝被许最刚打量他那目光弄得有点不自在。 他压低声音: 「显摆你英语学得好呢?无不无聊?非要没事给人拽两句是吧?听着这鸟语就头疼!闲的!」 「……」 许最收回视线, 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答: 「没有……」 纪因蓝双手抱臂看着国旗台上还在苦巴巴念演讲稿的崔哲言,没理他。 许最又悄悄看了他一眼: 「没在显摆。前天晚上你问st的意思……」 「?」 「我以为你对英语感兴趣……」 「……」 「没事, 不知道你不喜欢, 以后不说了。」 「。」 短短三句话,却让纪因蓝心情相当复杂。 他措辞半天,不知道该跟许最说什么,而在他停顿的空当, 许最又说: 「你帮了我, 我也想帮你,但我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 他悄悄观察着纪因蓝的表情: 「……对不起,我以后会安静一点。」 这话听得纪因蓝脑子直抽抽: 「再安静?你再安静就成死人了。」 他翻了个白眼, 自暴自弃道: 「算了, 爱念叨就念叨,习惯了, 又不是没被烦过。」 听见这话, 许最微微一愣。 前面的丁逸逍再次转过脸, 满脸兴奋: 「哎蓝你听见了吗?今年春季研学居然这么早,你……」 话说到一半,他看清后面两人的状态, 又是一怔: 「你俩又干嘛呢?」 上一次回头看见这俩人手叠一块跟手牵手似的,这次回头一个摆臭脸一个含情脉脉深情凝视, 丁逸逍迟疑着转了回去,又勐地回头,试图解锁下一个全新场景。 但这次还没等他瞅见那俩人,不知何时出现的于妙先往他后脑给了一巴掌把他扇了回去: 「你电风扇啊在这使劲摇头?不能安分点?」 丁逸逍头一缩,电风扇停止运行。 于妙瞪了他一眼,自己晃到了前排去。 「哎。」纪因蓝用胳膊肘碰碰许最: 「这什么?」 许最想了想,答: 「p,s-l-a-p,巴掌。」 纪因蓝没绷住。 周围闹腾腾的,是学生们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春季研学欢唿尖叫。 在那些笑闹乱声里,纪因蓝笑着瞥了眼许最,轻嗤一声: 「呆死了。」 丁逸逍提到的春季研学是北川一中近几年提出来的新活动,一学期一次,分别在春季和秋季,一般是在周内拨出一两天时间,带学生们到周边的景点和有学习价值的文化场馆去游玩参观。 升旗仪式上,牛勐通知今年的春季研学时间安排在下周,但没说具体安排,吊了学生们一周胃口之后,新一周的班会课,于妙才给大家公布了具体消息,说是研学时间在这周四周五,两天一夜,第一天集合出发去北川附近的燕北山爬山,在山脚下住一晚,第二天去北川市自然博物馆参观,结束后统一坐大巴回学校。 「今年居然要去爬山!也太爽了吧!」 午餐时间,丁逸逍举着筷子感慨,纪因蓝凉凉地瞥他一眼: 「记住这句话,等你累成死狗的时候我会再问你一遍到底爽不爽。」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你根本不懂我的实力。」丁逸逍嘆口气。 「啊?去年徒步刚走三公里就被车拉回起点就地野餐的人是谁?」姜闪闪面无表情往他腰上刺了一刀。 「不是吧,这么有意思?」 陆珏在以前学校还没参加过这种集体活动,现在光听着他们闲扯都觉得心痒。 他正想再多问几句,一抬眼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赶紧抬手帮着招唿一句: 「哎!思勉,许最,这儿!」 第66页 纪因蓝回头看了眼,果然见许最和李思勉端着餐盘朝这边走来。 上次火锅店的那次干杯仿佛真有升华感情的作用,几个一个月前还不认识不熟八竿子打不着的少年仿佛真被一顿热腾腾的火锅牵在了一起,大概少年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真诚,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一起说笑都成了最自然不过的事。 纪因蓝抬手拿起旁边椅子上摆着给许最占位的校服外套,原本没多在意,但收回视线前,他刚好瞥到了许最放在桌上的餐盘。 青青白白一片,都是清淡菜系,连一粒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辣椒粒都看不见。 纪因蓝又看看自己的盘子,有一道不沾辣的菜都算他输。 他夹了块肉放进嘴里,脸颊微微鼓起,咀嚼的动作很慢。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许最一眼,又在他的盘子上落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唉,我查过攻略了,燕北山很高的,爬上去得四五个小时呢,腿都得爬断。」 姜闪闪戳着碗里的米饭,好像没什么兴致。 丁逸逍嗤笑一声:「你不是去年十六公里徒步完成者吗?刚还在那刺挠我,现在自己先不行了?」 姜闪闪翻个白眼:「说话能不能带点脑子,走平地跟爬山能一样吗??」 丁逸逍:「那你别去了,哥们到山顶拍照给你。」 姜闪闪:「我神经病吗我放着旅游不去蹲学校自习?」 陆珏笑了两声:「咱几个应该都得去吧?」 春季研学不强制学生参加,但选择不参加的学生得按正常上课时间去学校上自习课,还会留专门的老师监督及布置习题,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傻子才会放着出门疯的机会不去、苦哈哈地蹲学校继续学习,所以都点头应了「去」。 只有许最有点迟疑。 他看了眼纪因蓝,等所有人都为他的沉默投来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才垂下眼: 「……啊,不知道,没想好。」 「不是,真有人会上自习啊??」丁逸逍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纪因蓝想想都觉得好笑: 「就他这鹌鹑样子,你让他出去参加热热闹闹的集体活动跟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更喜欢自习也正常吧,有什么好奇怪?」 他们觉得纪因蓝说的有道理。 想像一下,如果许最高高兴兴跟几十个人一起手拉手坐大巴出门旅游好像确实像个恐怖故事,对于不爱社交的人来说,坐在教室里对着习题是要比对着几十个不大熟的同学更轻松一点。 午饭后,丁逸逍姜闪闪和陆珏回教室午休去了,李思勉说是要去图书馆查资料,纪因蓝不想回教室,打算在学校里走走消消食,许最也跟了过来。 三月中旬的日最高温已经快要上零上二十度,午后阳光不错,刚从人挤人的食堂出来,纪因蓝嫌热,没穿外套,随手把校服搭在肩上,手插着兜沿着林荫道散步似的慢慢晃。 许最跟在他身边,半天也不出声,又过一会儿才开口,小声道: 「纪因蓝。」 「嗯?」纪因蓝有些好笑地打量他一眼: 「我以为跟在我旁边的是只背后灵呢,原来您会说话啊?」 「会。」 许最微微抿起唇角,并没有被他带偏话题。 他问: 「你去吗?」 「去哪?」 「春季研学。」 「去啊,当然去。不去是傻子,当然,没有攻击你的意思。」纪因蓝笑了一声,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哎,春季研学用英语怎么说?」 「spring study tour.」 许最念英文咬字很轻,发音标准,听着跟英国电影似的,配着他冷调的声音还挺好听。 「这都知道?」 也不知道纪因蓝是不是真想学,他点点头,只问: 「你这次也不打算去?」 「……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想去吗?」 许最没有回答,他只是抬眼看看纪因蓝,又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纪因蓝这就懂了。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能懂许最这种奇奇怪怪的欲言又止—— 他有点想去,但还是不太喜欢这种集体活动。 「挺好玩的,能去就去吧。总得体验一次。」纪因蓝随口道。 「哦。」许最应了一声,又问: 「需要带什么?」 「出去旅游需要带什么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没去过。」 「……」 纪因蓝服了。 这话换别人说他估计不会信,但要是许最,又好像一切都合理。 「就洗漱用品,换洗衣服,生活用品,再带点喜欢吃的零食。不过零食你不带都行,丁子闪闪他们每次带一大堆,吃不了再原模原样扛回去,你吃他们的。」 提起朋友,纪因蓝的心情似乎很好,他微微扬着唇,配着三月滤过树梢的阳光,笑得很好看。 许最目光顿了顿,大概是被阳光恍了神。 「去哪买?」 顿了顿,他又问。 「超市啊?你高分低能啊,你别告诉我你连超市也没去过?」 「不常去。」 第67页 「为什么?」 「人多。不喜欢。」 「不会的,去一次就喜欢了。」 「我……」 许最悄悄看了眼纪因蓝的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要不我还是……」 「哎。行了,别往下说了,你故意使坏是吧?知道我受不了这种,还动不动给我来个小绿茶装可怜?」 纪因蓝气笑了,他踩上林荫道边上的路沿石,意外发现自己站到石头上看着许最居然也没有想像中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人有这么高? 「没有装。」许最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笃定道: 「真的可怜。」 纪因蓝这次是真被这呆子逗笑了。 他抬手搭着许最肩膀,想说点什么,又不想这么便宜了这心机死绿茶。 在他碰上许最的一瞬间,他感觉对方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 不过他也没多在意,搭上肩膀后,他还稍微用了点力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而后在他转过脸时扬扬下巴,同他说: 「来,嘬嘬,叫声蓝哥。」 「……」 这距离有点近了,许最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缓缓下落,不知是不是垂眼时眼睫落下了阴影,他眸色似乎深了一点。 「蓝哥?」 他声调有点沉,喉结轻滚,连带着喉结上的痣也动了动。 「哎。」 纪因蓝爽了。 「再说,『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超市教我买东西』?」 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表情,听见他的话和教小孩说话似的语气,许最似乎微微一愣。 他有点出神,纪因蓝却以为他是不愿意开口。 「说啊,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就靠卖可怜让别人心软自己猜?不吃你这套怎么办?猜不到怎么办?长了嘴不是用来说这个的,你得提出诉求,我才能明白你的意思,再考虑要不要答应,懂不懂?」 「……」 许最很少像纪因蓝示范的这样,这么直白地跟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请求。 应该说几乎从未有过。 他像个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咬个字都很费劲: 「能……」 能不能? 可不可以? 我想……? 这太怪了。 许最皱了皱眉,还是不太自在。 纪因蓝也没想着真让他这么快学会表达,如果能一次性流畅复述那就不是许最了,能蹦出一个字也不错。 所以,他没硬逼着他把这话说完。 「行了。」 放开许最之前,纪因蓝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三晚上吧,我打电话给你,你出门。」 「嗯?」 纪因蓝从路沿石上跳了下来,沖他扬眉笑笑,连露出的小虎牙都透着得意: 「听见了,蓝哥陪你。」 第31章 031:kb 临近春季研学, 丁逸逍几乎是数着小时过的,等周三最后一节课下课,他飞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 说是急着回家拽他妈一起大採购去,临走前还给哥几个安排了任务, 谁负责买什么带什么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纪因蓝跟其他班的朋友正巧在停车区遇上, 几个人顺路,一起骑着车往外走。 路过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时, 旁边人开了句玩笑, 纪因蓝跟着扬唇笑笑,一抬眸,无意间瞥见了公交车站里立着的人影。 纪因蓝路过时多看了他一眼,跟他对视一瞬才收回视线。 「刚过去那个是纪因蓝吗?他是不是往这边看了一眼?」 纪因蓝骑着车行远后, 许最听见身边有人小声说。 「就是他。笑得我魂都没了。」 「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他又听不见, 看见帅哥口嗨一下还不行了?你不觉得赏心悦目?」 「确实,哎说起这个,你知道艺体班那个短头髮大美女吗?我之前还听说她打算追他来着。」 「正常吧, 这样的男生怎么可能缺人喜欢?」 「就是不知道谁能成, 我记得纪因蓝好像跟文科十班那个姜闪闪走得很近,那也是个大美女, 不知道谈了没, 上周还是上上周不才为她打过架吗?」 「哎你真是说美女美女就到, 艺体班短髮美女,是不是对面那个?」 「还真是。她真好看啊天,每次看见都要被她的美貌击中一次。」 「对了哈哈哈你知不知道……」 有公交车到站, 闲聊的两个女生手挽手上了车,片刻, 车门关上,随着司机一脚油门驶离了车站。 许最站在车站最边上的角落,他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缠着书包带。 片刻,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马路车流,看见了路对面的一道身影。 虽然许最不知道刚才那两个女生说的是谁,但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带有能令人一眼锁定的能力,因为她就算站在人群里也是闪闪发光的。所以,尽管只看了一眼,许最也能确定女生们说的那个人是她。 那确实是个很有气质的女生,短直发,个子挺高,离得太远,许最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他本身也对美丑没什么概念,但在别人口里能以「被击中」来形容,估计真的是很漂亮了。 十七路公交车到站,许最收回视线,上了车,习惯性到靠窗靠后的单座坐下。 公交车晃晃悠悠发动,许最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拧在一起,没控制好力气拧得有点疼,他微微皱了下眉,却也没松力道。 第68页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轻轻一震,许最动作一顿,立马松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微信消息列表有一连串的免打扰,唯一没有免打扰提示的置顶聊天框亮着一个鲜红的点点。 kb:你大概几点到家? 许最先切出去改了个微信名。 flimsy[flmzi]adj.脆弱的n.薄纸:六点四十。 kb:? kb:又脆弱了哥? kb:七点公园门口等我。 flimsy[flmzi]adj.脆弱的n.薄纸:好。 纪因蓝看着许最头顶上那个单词,莫名其妙小声念了一遍,又拼一下,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有病似的。 他关了手机扔到一边,换了身衣服,等差不多时间准备出门。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纪四余从客厅探头看了他一眼: 「你干嘛去?」 「明天出门研学,买点东西去。」纪因蓝头也不抬地答。 「去超市吗?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纪四余说着就要起身去房间换衣服,纪因蓝赶紧叫住她: 「哎,别,你要买什么一会儿给我列个单子发我手机上,你就别去了。」 「?」纪四余狐疑地打量他一眼: 「为什么?你不巴不得我跟你去给你付钱?你不会约了小姑娘一起吧?」 「哪来的小姑娘。」纪因蓝嗤笑一声: 「我那社恐同桌,男的,i鬼没怎么去过超市,我答应了跟他一起,多个你我怕他当场找个冰柜把自己冻进去。」 「这样。」纪四余点点头,放心了: 「那你在商场一楼那个蛋糕店给我带个蛋糕回来,要六寸超豪华草莓旋风那款。」 「我有病我去买东西还给你扛个蛋糕?你打电话让他们送呗?」 「别啊,你去你付钱,我自己捨不得买。」 「你等着我把草莓旋风扣你头上。」 「滚!」 纪因蓝出门先给蛋糕店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先做着,等他定好蛋糕款式挂了电话,一抬眼就看见了公园门口大槐树下站着的人。 也不知道许最是会穿衣服还是穿什么都好看,他往那一站就挺扎眼。 他头上带个白色棒球帽,身上背了个不大不小的胸包,手抓着包带,正低头在那盯着地面,可能是在思考哪条地缝比较好钻。 纪因蓝原本想喊他一声,但想到那傢伙那德行,他还是大发慈悲多走两步过去拍了他一下。 许最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纪因蓝看清了帽檐阴影下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不过那感觉转瞬即逝,落在他眼里的神情很快就褪去了那些冷漠和疏离。 「看什么?」 纪因蓝朝他扬扬下巴: 「走了。」 柳湖公园附近就有个商城,离得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今天工作日,商城负一层超市的人不算特别多,纪因蓝和许最各推一辆购物车走在卖场里,看见有用的就一式两份往车里丢。 「你以前真不逛超市啊?」纪因蓝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嗯,不常来。」许最淡淡答。 「我可喜欢逛超市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纪因蓝笑了两声: 「喜欢跟我姐一起来,趁她不注意就往车里扔零食,她平时不让我吃的我就偷偷拿了藏最底下,她脸皮薄,当着人收银员面拿出来了就不好意思再不要,只能趁人家不注意瞪我敲我脑袋。」 「哦。」许最听得很认真,但等到了该接话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普普通通地「哦」一声。 他抿抿唇,像是有点懊恼,顿了顿,才补上一句: 「你喜欢吃什么?」 「薯片,果冻,洋葱圈,鸡爪……都喜欢。」 「她不让你吃什么?」 「辣条之类的吧,她觉得脏,说那是皮鞋做的,但唬不住我,我说我就爱吃皮鞋。」 说完这话,纪因蓝好像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许最,果然见他稍稍低着头,帽檐下露出唇角一点点清淡的笑意。 「呦,笑了?」 纪因蓝歪头从帽檐下看他,不过没看太清,因为那点几乎淡到没有的笑只在许最唇边短暂地挂了一下,转瞬即逝。 「一天到晚板着张脸,这不是会笑吗?」 说着,他推着车往前走走,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两桶泡面扔到车里。 许最有样学样,拿了一桶在手里看看,有点疑惑: 「这个也要?」 「要啊。不是要爬山吗?姜闪闪说那山爬上去要四五个小时,肯定得饿,半山腰和山顶不一定有饭,就算有,泡面的价格都得翻好几番,更别提热乎饭菜能上到什么天价。还不如直接自己背两桶泡面上去划算。」 纪因蓝装完泡面,又把车往前推推: 「蛋和肠呢?我跟你说,吃泡面就得加蛋和肠,不然没有灵魂……」 说到一半,纪因蓝见边上人没动静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人正拿着泡面桶包装全方位打量,边看着货架上各种颜色的口味标识,挑选得十分认真,但最后还是看了眼纪因蓝的车,挑了和他一样的口味。 纪因蓝觉得这人有点问题,他的目光越来越古怪,终于忍不住问: 「哎,许最,你不会没吃过泡面吧?」 「……」许最抬手捏捏帽檐,目光缓缓挪去了别处: 第69页 「没有。」 「啊?」纪因蓝像是看见了外星人: 「为什么?你不会是什么少爷吧不食人间烟火?」 「……没。」许最答: 「家人觉得没营养,不让吃。」 「薯片呢?辣条呢?」 「也没……好像吃过一两次。」 好像? 吃没吃过还要「好像」? 「啧。」纪因蓝扯扯唇角,抬手轻轻弹了一下许最的帽檐: 「嘬嘬,真可怜。」 他拿了一颗滷蛋一根火腿肠扔进车里,自己像个小孩似的脚上用力一蹬,人撑在车上「呲熘」滑出去一大截。 许最看着他的背影,片刻才收回视线,学着他的样子拿了一颗蛋和一根肠放进车里。但离开前,他略一思索,抬眸看看滑远的纪因蓝,又往车里多放了两份。 春季研学就出去两天,其实也不用买太多东西,两个人很快就晃到了收银台。 许最被纪因蓝推到了前面,柜檯后的收银员小姐姐挂着标准笑容看着他: 「您好先生请问有会员吗?」 许最抬手往下压了压帽子:「没。」 纪因蓝站在他身后,趴在车把手上观察他,觉得他这姿态挺像个在逃嫌疑人。 「办理会员有积分奖励和折扣优惠,需要为您办一个吗?」 「……不用。」 「好的先生那么购物袋需要吗?」 「……」 许最在收银员笑容满面的连续逼问下好像快要原地碎掉。 纪因蓝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了。 眼看着这傢伙习惯性就要再答句「不要」,纪因蓝赶紧帮他答: 「要。他要。」 许最看了他一眼,像是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可能以为这就是结束,谁知他才刚抬一点头,就看见了收银员小姐姐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 「那么小号中号大号需要哪个呢?」 许最僵硬地挪开了目光:「大。」 「好的大号购物袋五毛钱一个可以吗?」 「……」 纪因蓝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 憋笑真的很辛苦,纪因蓝真想有个人懂一懂。 他不想打击孩子出门的信心,好不容易才把笑压下去,但一开口还是破了功: 「可以……」纪因蓝笑了两声,才继续说: 「他都可以。」 许最乖乖站在柜檯另一头往他的大号塑胶袋里装东西,装好了就在边上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纪因蓝。 他站在那,目光不自觉就往他身上跑。 今天不冷,纪因蓝穿得很单薄,只在短袖外面套了件宽松的薄衬衫外套,显得整个人很薄很瘦。 片刻,纪因蓝不知怎么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也没说什么,只把刚扫完码的几包膨化食品和辣条塞进了许最的袋子里。 许最愣了一下:「装错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是我的袋子。」 「我瞎啊?」纪因蓝翻了个白眼: 「给你的,不是没吃过吗,你尝尝。家里人不让吃就蹲楼下偷偷吃完再上去,我以前老这样干。」 付完钱,纪因蓝朝收银员说了句「谢谢」,自己拎起塑胶袋站到许最身边,但没有立马带着人走,而是站在原地看了眼拿到手的小票。 他注意到许最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自己,所以边看小票,他还分着心跟许最念叨: 「看什么?感动得要哭了?想说什么就说,你又不是没长嘴。你知道人长嘴是干什么用的吗?不是只给你吃饭用的,人嗓子眼里有俩管,一根叫食道一根叫气管,一个是给你吃饭的一个是给你吸气的,气管上还有个玩意叫声带,你用一下它还能发声说话,你说神不神奇?你试一下呢?」 「……」许最像是轻轻弯了下唇。 而后,他把视线从纪因蓝身上挪开,看着边上的地面,只说: 「没,就想问……」 「你说什么?」 他声音太小,超市里太吵,纪因蓝听不太清。 他不耐烦道: 「大点声,你说话像蚊子哼哼。」 但许最再没开口了,纪因蓝余光瞥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算了,爱说不说,他也懒得管了。 纪因蓝把小票攥成团丢进垃圾桶里,正想走,手里的手机却突然亮了屏。 question[kwestn]n.问题v.问:你喜欢短髮吗? 纪因蓝盯着消息预览沉默片刻。 他有很多槽不知道从哪吐起。 他想问许最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咱俩挨着半步距离你非要发微信? 还想问你特么告诉我这问题哪来的咱俩今天一天说的话有没有哪怕一个字能扯到这上面?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许最一眼,很快,目光下落,他看见了许最的手机。 他手机还停在和他的微信聊天界面,纪因蓝看见了自己的头像,还看见了聊天框顶上的名字。 像两个字母。 仔细看看。 「kb」。 纪因蓝是个俗人,还是个英语烂得一塌煳涂的俗人,跟b有关的缩写他只知道个「sb」,思路怎么绕也出不了这个圈。 所以,在心里简单连了一串拼音之后,他眉梢一挑,一把拽着许最的衣领把人扯过来: 第70页 「你特么悄悄骂我抠比是吧?!」 第32章 032:雨夜 「?」 突然被拽了领子, 许最有点茫然。 等听清纪因蓝压低声音逼问他的话,他的眼神又染上点无辜。 他没有直视纪因蓝滚烫的目光,只默默挪开视线: 「没有……」 「那你……」 旁边有人朝他俩投来疑惑的目光, 纪因蓝松开了许最的衣领,点点他手机屏幕里那两个字母: 「那你几个意思?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许最看看屏幕里的备註, 又看看他。 沉默片刻, 他才解释: 「klein blue.」 「什么?」纪因蓝皱皱眉。 「克莱因蓝,klein blue。」 许最重复一遍, 顿了顿, 又补充道: 「你叫纪因蓝,『因蓝』,我以为……是克莱因蓝的意思。」 纪因蓝这才听懂了。 所以那个「kb」不是骂人,而是什么克莱因蓝的缩写? 什么人啊, 写个备註都有这么多弯弯绕, 直接打「纪因蓝」三个字上去不就完了? 纪因蓝觉得有点好笑,他瞥了许最一眼,才说: 「不是。」 「嗯?」 「纪因蓝的『因蓝』, 不是你说的那个克什么因蓝的意思。」 听见这话, 许最似乎愣了一下。 纪因蓝看他这样子,微微勾起唇角: 「是不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 「别光嗯, 告诉我想不想知道?」 「……」许最沉默片刻, 悄悄看看他, 才道: 「……想知道。」 「哎。」 纪因蓝满意了。 「之前跟你说过吧,我是我姐从垃圾桶里捡回去的。」 纪因蓝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轻轻拽了一下许最的衣袖, 示意他跟自己往外走,一边解释: 「那时候她才十几岁, 一个人生活,没有经济来源,偶尔去外面捡点别人不要的东西卖掉换点钱。有天路过垃圾堆,她大概扫了眼感觉没什么值钱的大件,本来不打算往那边翻,但突然瞟见底下有抹蓝色,是只被垃圾埋了一半的大玩具熊。她那会还是个小姑娘,也没人给她买过这种东西,一看到就移不开眼了,冲过去想看看坏没坏、还能不能洗得干净,结果靠近了发现玩具熊旁边还有个大纸箱子,里边躺着我。」 纪因蓝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平静,看起来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仿佛整个故事与他无关。 在他说这些的时候,许最一直静静跟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刻都没有偏移,仿佛离开一瞬都会错过重要的东西。 「她那时候养活自己都难,但她还是把我捡回去了,我名字也是她给起的,她跟她妈妈姓,我跟她姓,『因蓝』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为了纪念我跟她的姐弟缘分开始是因为她离得老远瞧见的那只蓝色玩具熊。」 许最眨了下眼,没忍住问: 「玩具熊捡回去了吗?」 「捡回去了。」纪因蓝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他轻笑一声: 「现在还在我家摆着呢。」 「哦。」许最点点头: 「所以你才……喜欢蓝色?」 纪因蓝确实很喜欢蓝色。 他头髮的挑染是蓝色,骑的自行车是蓝色,好多衣服也是蓝色,他的很多东西都跟蓝色有关。 「是啊,幸运色呗。我能遇见我姐多幸运啊,不多亏了那只大蓝熊?」 这是幸运的开始,所以后来迷信地觉得,与蓝色有关的东西,一定能在未来的生活里,给他带来更多幸运。 说完这句话后,许最没再出声,纪因蓝也跳过了这个话题,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春季研学要在外边住一晚,你知道该带什么东西吧?不止我们今天买的这些哈。」 「啊?」许最微微一愣。 看他那样子,纪因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有些家里都有的日常用品我没买,但你得记着,比如牙刷、牙膏、毛巾……」 纪因蓝边说边掰着手指头给他数,说了几个,又一摆手: 「算了,傻逼了,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你等我回去列个单子……」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许最拉开自己身上的胸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水笔。 不是? 什么了还有人随身带纸笔啊?? 许最拿的是个a6大小的蓝色笔记本,他没有直接递给纪因蓝,而是往后翻到空白的纸页,才连笔一起递给他。 纪因蓝接过,见他这本子写了不少,但还很干净整齐,一看就是被人珍惜对待着的。 他拔开笔盖,抬眼看着许最,提醒道: 「给你提个醒,我字可不好看啊,写丑你本子你别跟我急眼。」 「嗯。」许最的眼睛藏在帽檐下,看着他拿着蓝色笔记本的手: 「好看的。」 这句捧得有点太生硬了哈。 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边念叨边往上写: 「牙刷、牙膏、毛巾、内裤……」 纪因蓝刚那句预警真不是跟他开玩笑,他原本就是小学生字体,现在还站着写,手里没个支撑,字比平时还要更惨不忍睹一点,笔画都歪歪扭扭挤在一起,只能勉强辨认个字形。 第71页 这本子小,他字又大,没一点排版,乱闹闹写了一页半多才结束。 写完了,他把本子一合,连笔一起还给了许最: 「行了,差不多就这么多。走吧。」 离开商城前,纪因蓝还顺路去取了给纪四余定的蛋糕。 他一手拎蛋糕一手拎购物袋,走到门口闻着外边飘进来的味儿就不对,等他和许最走到半路,果然,下雨了。 路上行人匆匆,他们拎着东西埋头快跑,希望尽快逃离这场没有一点预兆的暴风雨。 马路上前一秒好像还是通畅的,却在大雨落下的一瞬间堵得一塌煳涂,空气里除了雨声和行人的抱怨声,就只剩了马路上震天响的汽车鸣笛。 纪因蓝跟许最跑到了柳湖公园的公交站下,这场雨太急,一眨眼就从毛毛细雨变成狂风暴雨。 公交车站里都是人,一个个身上都湿着,估计都是被这天气逼来避雨的。 纪因蓝扫扫自己头上肩上的水,心情有点糟糕。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可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黑夜变得十分压抑,车堵在马路上走不动,湿漉漉的地面映着红白色车灯的光。 「真倒霉。」 纪因蓝嘆了口气,低头看看手里的蛋糕盒。 还行,刚跑着躲雨的时候他拎得还算稳,这蛋糕还能看。 许最在旁边瞧着他,他看看纪因蓝湿哒哒贴在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还算厚的外套,刚想说什么,却先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许最?」 公交车在拥挤的马路上堵了很久才到站开门,一辆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开门人都往外溢。 许冠艰难地从车上挤下来,心疼地用自己的篮球鞋踩着水跑到公交车站底下: 「刚就看见你了,你不回家站这干嘛?赏雨呢?」 说完,他才看见许最身边的纪因蓝,可能是觉得眼熟,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谁: 「你是……许最朋友?上次咱在烧烤摊是不是见过?」 纪因蓝点点头,简单介绍道: 「纪因蓝。」 许冠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下,总觉得有点耳熟,但也没细想。 他沖纪因蓝说了句「你好哈」,而后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把摺叠伞,用它拍拍许最: 「你是不是没带伞?」 许最点点头。 他看着那把伞,又看看许冠。 许冠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忍不住扬扬眉,意思是有何贵干。 然后他就看他哥边紧盯着他的眼睛跟他对视,边抬手鬼鬼祟祟轻轻慢慢把伞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在伞脱离他掌控的那瞬间转手飞快把它递向了纪因蓝: 「快回家。」 许冠傻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看纪因蓝,看看伞,再看看许最,有点崩溃: 「你没事吧?我就这一把伞!」 「哦。」许最应了一声,单手拆开伞的卡扣抖了抖,对许冠点了点头,又对纪因蓝说: 「那我送你回去。」 纪因蓝看着他,有点好笑: 「那你弟怎么办?」 许最面不改色: 「他在这等着,我会来接他。」 许冠:「?」 再说一遍这他妈是我的伞。 纪因蓝觉得这话题再继续下去,这哥俩得直接在公交车站打起来,许最铁定是被打的那个。 他笑了一声,朝许最扬扬下巴: 「别管我了,你跟你弟回去吧,这离我家挺近的,跑两步就到了。」 许最皱了皱眉,像是还想说什么,但纪因蓝先道: 「行了别磨叽,赶紧回去吧,我走了,明天见哈。」 「我……」 「别再废话让我骂你啊。」 说着,他转头就想走,但才迈开半步,在喧闹的雨天,他突然听见身后的许最在唤他: 「纪因蓝。」 纪因蓝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许最朝他走了过来。 边走,他边取下棒球帽,靠近时扣在了纪因蓝头上。 他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帽子边缘,微微垂下眼,声音有点低: 「戴着。」 …… 「真服了许最你个没良心的傻逼玩意,老子带着伞来救你你他妈不跪下磕头就算了还想让老子淋雨,他是你亲弟我是你亲弟?」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许冠给许最打着伞,嘴里还不忘叽里哌啦地控诉他刚才的非人行为。 「只是让你等,没说不来接。」 许最淡淡解释。 「这他妈是我的伞,我还得等?你他妈倒反天罡?你朋友一个大男人淋点雨怎么了,又他妈不是你女朋友!要真是你女朋友你要娇滴滴护着我他妈也认了!我以前淋的雨还少了?也没见你给我送伞送帽子的!」许冠白了眼许最: 「他妈的往里面走点,淋雨了!」 闻言,许最靠他近了点: 「那是你。」 「我刚就该假装没看见你直接走人,真他妈闹心!」 许冠翻了个白眼,不想再提这个令人愤怒的话题。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你那朋友声音真耳熟,给人一种天天听着的感觉,嘶……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72页 许最瞥了他一眼: 「纪因蓝。」 「因蓝……我草!」 许冠念叨两遍,差点没能拿稳手里的伞: 「他不会是inblue吧?!我就说那声音特耳熟!!对对inblue就是北川的还是高中生……」 许最抬手摸摸耳朵,垂眼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包薯片拆开: 「……不知道。」 许冠也不觉得他这书呆子哥哥能懂他们游戏圈的浪漫,他盯着许最手里的薯片: 「你去超市了?这啥味新出的吗给我来点。」 「我的。」许最拒绝分享。 「我他妈给你举着伞呢你连片薯片都不捨得给我吃?你等着我回去就告状你在外边偷吃零食。」 不知道是良心刺痛还是被威胁到了,许最想了想,往他嘴里塞了两片。 「好吃,这啥味的再给我来一口。」 「……我的。」 「别他妈抠门,啊——」 「……」 两个大男生挤着一把伞摇摇晃晃进了单元门,身上还是溅了一身雨,只不过许最身上少一些,许冠身上多一些。 薯片这种东西不能当着苏文丽的眼睛进家门,他们待在单元门厅内吃完了一整包,之后许冠又翻翻许最的购物袋,从里面又翻出两包膨化食品和辣条饮料。 「可以啊许最,胆子大了,敢买零食回家了。」 许冠看了个乐呵: 「你打算再让我给你偷渡回去,还是勇敢地拿在手里回去接受盘问?」 「……」 许最垂眼看着那些包装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抿起唇角: 「蹲在楼下,偷偷吃完再回去。」 「嚯——」 许冠简直对他这哥刮目相看: 「可以啊许最!这种办法都能想到了?!」 他就地蹲下: 「我很乐意帮你解决,我要吃辣条。」 许最直接盘腿坐在他身边: 「为什么要吃我的?」 「你买了不让人吃?」 「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是送的?」本来是嘲讽的语气,但顿了顿,许冠反应过来: 「你那朋友给你的?」 「嗯。」 虽然说着不让吃,但许最还是拆开包装袋,往他那边递了递: 「所以为什么要吃我的?」 「?」 「因为你没有给你零食吃的朋友吗?」 「我草你大爸。」 许冠忍住把辣条扔许最脸上的冲动: 「咋,偷偷吃完再回去也是他教的?」 「嗯。」 答应着,许最把辣条包装袋递给许冠,自己从包里拿出了小笔记本和笔。 许冠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但许最翻页的速度很快,他只看清前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笔记和涂鸦画。后来许最翻到一页,上边用一排排歪歪扭扭的丑字写着什么东西,许冠乍一眼没看懂: 「这什么?」 「研学要带的东西,清单。」 说着,许最用指腹蹭蹭纸页边缘,才拔开笔盖,往上面画着东西。 他把纪因蓝的字用对话气泡包起来,原本丑的没边的字也显得稍微可爱了点,之后,他又在第二页空白的地方简单画了个带棒球帽的小人,身边还有一只大大的泰迪熊。 许冠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收回视线专心吃辣条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两个湿哒哒的少年就地坐在楼内暖光下的门厅里,像小孩似的背着家长偷吃零食。 安静一会儿,许冠还是觉得这个画面太魔幻,所以笑了一声: 「许最,你被带坏了啊。」 许最垂着眼,在刚画好的小人和玩具熊旁边添了两个小字—— 因蓝。 后来,他用指腹碰碰小人的脸颊,轻轻抿起了唇角: 「……不坏。」 第33章 033:棒球帽 纪因蓝戴着许最那顶棒球帽行在雨幕里。 雨越下越大, 天边雷鸣滚滚,狂风把路边的树都压弯了腰,纪因蓝只觉得自己身后有一百万头大象顶着自己往前走。 身上的衣服很快被雨浇了个透湿, 脚上的鞋也不能倖免,每一脚下去都像是踩着颗大水球。 在打了第三个喷嚏之后, 纪因蓝觉得自己这样走下去不行, 他得跑两步。但他两只手都拎着东西,周围又是雨又是风, 灰濛濛一片, 连路都看不太清,还没等他跑出去多远,脚下就踩进一块被积水掩护着的坑洼里,脚底一绊, 人在水里摔了个大马趴。 「草……」 纪因蓝艰难地撑着身子从脏水坑里爬起来, 心情一时差到了极点。 「纪因蓝!」 模模煳煳听见雨声里有人在喊他,他抬头看了眼,见是纪四余举着伞一路小跑来了他的方向。 她出来时急, 身上还穿着睡衣。 「下这么大雨你就这样回来?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你打电话了?没听见。」 纪因蓝没急着站起来, 他跪坐在水坑里,看着手边被摔得惨不忍睹的蛋糕, 有点懊恼: 「……蛋糕摔坏了。」 「你都成这样了谁还在乎一个蛋糕?」 纪四余又心疼又好笑, 她把纪因蓝拉了起来: 「走走, 快回家!」 纪四余知道纪因蓝出门没带伞,发现外面下雨之后她原本想打给纪因蓝让他待在商场别动,自己开车去接他, 谁知道这臭小子电话左打右打也没人接。一开始她觉得纪因蓝见外面下了雨应该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摇人求助,就没管, 但待在家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个声儿,她越等越觉得不是事,赶紧拎着伞出来看一眼,就看见了家门口摔得跟泡饺子似的自家弟弟。 第73页 纪因蓝被纪四余拎回了家。 他丢了自己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但认认真真站在洗手台边洗干净了许最的帽子。 大少爷亲自动手洗东西,百年难得一见,纪四余倚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了个新鲜: 「哟,这帽子谁的啊?还纯手搓,待遇够高的啊。」 「我今天和谁一起出去这就是谁的。」 纪因蓝那一跤摔得不轻,地上的脏水还溅到了许最的白帽子上,有坨污渍他搓了好几遍也还是有点淡淡的痕迹。 纪因蓝耐心告罄,嘆了口气,也不再跟它斗争了,想着不然买顶一样的还给许最算了,便顺手把帽子拧干挂到了晾衣架上,自己擦干搓到泛红的手,揉揉脖子走了出去。 「这种帽子不能用洗衣机甩吧?只能手搓了。」 从洗手间出来到客厅,茶几上摆着那个摔得乱七八糟的蛋糕。 纪因蓝愣了一下: 「都成这样了你还吃啊?」 纪四余把手里没吃完的瓜子扔回去,拍干净手,大喇喇揉了一把纪因蓝的头髮。 小屁孩刚洗完头,髮丝软软的,还挺好摸。 「当然,我傻弟弟摔成落汤鸡也不忘给我护着的蛋糕,我当然得吃了?」 纪因蓝偏头躲开了她的蹂躏: 「谁给你护着的?少自作多情,那是我自己想吃!」 看他这样子,纪四余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那算我蹭你的!」 她抬手挑起一小坨奶油,把它抹到了纪因蓝的鼻尖上。 这场暴风雨结结实实下了一晚上,一直到纪因蓝熬完夜准备睡觉都没有要停的意思。闭眼前,他觉得明天的研学肯定得推后了,但没想到一觉醒来,窗户外面湛蓝一片万里无云,昨夜暴雨留下的痕迹只剩了树叶和地面泛起的水光。 纪因蓝躺在床上翻了翻班群,昨天的雨并没有影响到今天的事,一切按正常计划进行。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坐到桌边吃早餐时,纪四余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烧了?也没有啊……哪儿难受吗?」 纪因蓝摇摇头。 他倒没觉得哪难受,就是头晕没精神,累得慌。他把这症状归咎于昨天淋了雨又熬了夜,不算大事,所以没多在意。 纪四余确认他体温正常才稍微放下点心。 她放下筷子,去一边的柜子里翻找片刻,拎出来几盒常备的药放到纪因蓝手边: 「带着,脸白得跟死人似的,别死在燕北山上。」 纪因蓝面无表情地扯扯唇角: 「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昨夜刚下完雨,早晨温度有些凉,纪因蓝往身上套了件厚卫衣,背着昨天收拾好的包出了门。 他没骑车也没坐公交,偷了个懒,直接打车去了学校。到的时候,学校停车场停满了大巴车,他找见自己班的车,上去时里面没坐几个人,丁逸逍陆珏和李思勉都还没到,只有许最坐在靠后排的双人座上。 纪因蓝没多想,他直接朝许最走过去,从包里拿了个帽子出来,才抬手把包放上行李架。 坐下后,他拿着那棒球帽,给许最指了指上面一大块淡淡的灰色痕迹: 「不好意思啊,昨天摔了一跤,把你帽子弄脏了,洗半天也没洗干净。就先不还你了,改天我买个新的给你。」 「……」听见这话,许最微一挑眉: 「摔了?」 「嗯,踩水坑里了,没事。」 「你脸色很差。」 「熬夜熬的。」 「嗓子也有点哑。」 「……」 「没事吗?」 「这时候话怎么这么多?」纪因蓝瞪了他一眼: 「那这帽子我就……」 纪因蓝说着,正想把帽子收回来,但许最先小声道: 「没事。」 纪因蓝又给他指指那团灰色: 「都脏了,戴着多难看?」 「……」许最没有应声,他只低头从随身的包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只蓝色的丙烯马克笔递给纪因蓝: 「用它盖上。」 「?」纪因蓝向他投去一个质疑的眼神: 「真的假的?」 他把那支笔拿过来,拔开笔盖,朝帽子比了比: 「你意思把那团脏的涂上?」 「嗯。」 「能行吗?」 「试试。」 「哦。」 纪因蓝点点头,把笔盖往笔尾上一插,干脆利索地下了笔。 反正这是许最的帽子,要画毁了,按原计划给他买个新的就成。 下笔颜色是一种很浓郁很纯粹的深蓝,纪因蓝不知道这叫什么颜色,只觉得挺好看。 他低头在帽子上玩着填色游戏,许最就坐在旁边垂眼看着他。 纪因蓝没怎么画过画,他觉得这活动太文艺,不适合他,但现在却似乎从中找到了乐趣,低头涂色涂得很认真,连丁逸逍他们上车给他打招唿都没注意。 「行了。」 把最后一点空白填满,纪因蓝盖好笔盖,转头看了许最一眼,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许最的长相其实很冷,尤其一双眼睛,单眼皮,看人时目光冷冷清清,眼前到眸底仿佛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 第74页 但看着什么时又显得很认真,仿佛全世界只有他眼里这一寸。 纪因蓝猝不及防撞上他这眼神,愣了一下:「看我干嘛?」 「……没。」许最垂眼避开了纪因蓝的目光,从他手里拿回了帽子和笔。 笔桿上还带着纪因蓝手心的温度,他拔开笔盖,在他画的那一坨蓝的两边添了两只线条小手,又从包里翻找出一支白色马克笔,在色块上加了两颗圆熘熘的眼睛,笔尖一勾就是个小表情。 「哎?」纪因蓝看了个新鲜: 「你还有这招呢?怪可爱的。」 许最轻轻抿抿唇角,没有说话,只又用蓝笔在污渍小人边上加了四个字母——「blue」。 纪因蓝微一挑眉,看了他一眼: 「写这个干什么?」 「……」许最抬手摸了摸耳朵: 「……好看。」 纪因蓝点点头。 反驳不了,加上字母,好像确实没那么突兀也没那么单调了,是很好看。 他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顺便抬头看了看车里的情况。 车里人坐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快到了,估计没一会儿就要发车。 纪因蓝闭了闭眼,在板正的大巴车座椅上努力找个了舒服点的位置。 鼻子里是汽油和车内劣质薰香的味道,刚才有东西转移注意力还不觉得,现在空闲下来闭上眼睛,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好像被扔进了和面机,转得晕晕乎乎停不下来。 啧,昨天不该熬夜的。 纪因蓝无声地嘆了口气。 车里很吵,后来好像又上了一拨人,再后来,又多了发动机启动的噪音。 纪因蓝迷煳一阵,脖子痛得要死,他抬手揉揉脖子,就听旁边人小声问: 「怎么了?」 「脖子疼。」 「不舒服?」 「晕得慌。」 心里烦着,纪因蓝语气不怎么好,声音也有点大。 「晕车吗?」 另一边传来一道声音,明显是在接纪因蓝前一句话。 那是个挺好听的女声,但纪因蓝听着有点陌生,没认出是谁,就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了一眼。 他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女孩子,短直发,五官精緻,是带着点攻击性的漂亮。 「?」纪因蓝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不是九班的大巴车吗?他班来新同学了? 正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前座探出来一颗吃瓜的脑袋。 丁逸逍热心为他解释情况: 「你刚睡着了不知道。艺体班车不够坐,咱班正好空了几个位,就匀了点人过来。这位是艺体班的除岁,学舞蹈的,我们都认识过了嘿嘿……」 「嗯,你好。」 纪因蓝点点头,跟除岁简单介绍: 「纪因蓝。」 「我知道。」除岁大大方方沖他笑笑: 「我这晕车贴晕车药都有,你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纪因蓝重新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解释: 「我这也不是晕车。」 他揉揉脖子,又调整了个姿势,打算再试着睡一会儿,但刚等他开始酝酿睡意,他就觉着旁边总有人往下拽他袖子。 第一次,纪因蓝忍了。 第二次,纪因蓝又忍了。 第三次,那人还加了点力,纪因蓝忍无可忍。 他睁开眼,压低声音问许最的罪: 「流氓啊你,你特么拽我衣服干嘛???」 「……」 许最看看他,挪开目光,再看,再挪。 往复数次,等觉得纪因蓝好像真的要骂人了,他才垂下眼,抿抿唇,解释道: 「想说……」 「想说什么?!」 「想说,」许最顿了顿,抬手指指自己右边肩膀: 「脖子疼的话,你可以靠着我……」 「……」 纪因蓝脏话都到嘴边了。 熄火了。 他双手抱臂,靠着椅背,往下蹭了蹭。 停顿片刻,才十分僵硬地往许最肩上一靠,硬邦邦道: 「谢谢。」 许最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栀子花香很好闻,现在靠近了就更浓郁一点。那味道驱散了车里其他难闻的味道,竟让纪因蓝晕乎乎的脑袋都感觉好受了一点。 他没忍住又深嗅了一下。 车里的同学们都在因为出游而兴奋,唱歌的怪叫的都有,纪因蓝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就听见有人问: 「吵吗?」 「有点。」 他今早脑子不清醒,出门忘了戴耳机,问就是后悔。 「有耳机。」 「?」 纪因蓝怀疑许最这人不爱说话是不是因为他把技能点在了读心上。 他睁开一只眼,看见许最手掌摊开,里面躺了两只蓝牙耳机。 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戴上耳机,世界果然安静不少。 干净的吉他弦音前奏响起,歌曲旋律温柔舒缓,带着点夏天少年的雀跃,跟纪因蓝平时听的摇滚完全是两种风格。 耳机连的是许最的手机,纪因蓝听着这歌有点耳熟,一时没想起来,便问: 「这什么歌?」 许最的声音隔着歌曲中少年清澈的嗓音传来。 他答: 「《情书》。」 「……哦。」纪因蓝想起来了,难怪熟悉: 第75页 「你喜欢听夏子澈啊?」 「嗯。」 「那下次……」 那下次什么,纪因蓝声音低了下去,车里太吵,许最没有听清。 肩膀上的人唿吸逐渐均匀,估计是睡着了。 大巴车晃晃悠悠,载着一车吵闹的少年在公路上转了个弯。 阳光从一侧来到另一侧,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有点刺眼,落在少年睫毛上,在脸颊洒下浅浅的影子。 可能是被晒烦了,他微微皱了下眉。 许最垂眼看着他被阳光衬成金棕色的眼睫,和埋在蓝色衣料里显得格外白皙的手,略微有点出神。 片刻,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偶然一抬眼,和另一边一人对上了视线。 除岁原本正看着纪因蓝,被许最发现也没闪没避,反而对上他的目光,大方沖他笑了笑。 倒是许最先挪开了眼。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抬手取下了头上的帽子,轻轻扣在纪因蓝头上。 帽檐垂下,遮去阳光,也挡住了他半张脸。 第34章 034:半山腰 从北川一中到燕北山不到两小时的路程, 车上晃晃悠悠吵吵闹闹,纪因蓝却睡得比昨天晚上还要安稳。 清淡的栀子花香一直伴着他,耳中的音乐也温柔舒缓, 把他带入更深的梦境。 「纪因蓝?」 耳边有人小声叫他的名字。 纪因蓝皱皱眉,艰难地睁开眼睛。 但他离完全清醒还远,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地蹭了蹭脑袋。 他感觉自己脑袋底下枕着的东西好像有一瞬的僵硬。 等等。 他枕着什么来着? 纪因蓝勐地清醒,他直起身子, 下意识把头顶戴歪的帽子扶正, 但想起自己压根没戴帽子,又后知后觉取下来看了一眼。 许最的。 「怎么到我头上了?」 刚睡醒的人眼睛泛着点红,他抬手揉揉眼睛,把那顶棒球帽还给了许最。 许最接过, 扣在自己头髮上, 才答: 「有太阳。」 纪因蓝扫了眼车窗边上的窗帘:「那为什么不拉窗帘?」 「……」许最看他一眼,又默默挪开视线,抬手摸了摸耳朵: 「我想晒太阳……」 纪因蓝点点头, 也没多在意。 周围的人都拿着大包小包站起身准备下车了, 纪因蓝看了眼窗外: 「到了啊?」 「嗯。」 「行。」 纪因蓝点点头,扶着前排的座椅站起身。 人还是有点晕, 但睡了一觉醒来, 已经比之前好些了。 他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背包, 往肩上一甩就要下车,但临走时,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纪因蓝!」 他下意识回头, 看见除岁沖他笑了一下:「再见。」 「啊……」 纪因蓝朝她点点头:「再见。」 纪因蓝揉着脖子下了车,他没什么精神, 下车时被车外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再一想接下来还要保持这个状态爬五个小时的山,更觉得心烦。 丁逸逍他们是最先冲下车的那一批,此时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但谁也没说话,都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眼神望着纪因蓝。 纪因蓝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 「干嘛?」他皱皱眉,语气不大好。 「你还问我们干嘛?」丁逸逍一把拉着他的手臂把人拽过来,他看了眼后面的大巴车,压低声音忍着激动问: 「你什么情况啊??」 「你有屁也给我放清楚行不行?少在这跟我打哑谜。」纪因蓝耐心告罄。 「嗐,就艺体班那个大美女,刚坐你旁边那个,除岁!」 丁逸逍努着嘴: 「人摆明了沖你来的,你们没点情况啊?」 许最走到这边时刚好听见这么一句,他垂下眼,往下压了压帽檐。 「你想要什么情况?」纪因蓝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群人简直无聊得要死: 「旁边有空位人坐我旁边你就觉得人沖我来的,丁逸逍你暗恋我啊这么敏感?」 丁逸逍表情一时十分精彩,旁边的陆珏已经笑到直不起腰,连李思勉都勾了勾唇。 等陆珏笑够了,才替丁逸逍解释道: 「蓝你误会丁子了,不过也是他太激动没说清楚,除岁那位置哪是空着的,那是她跟丁子和我换来的。你当时睡着了,她本来还问阿最要不要换位置来着,她大大方方直说了她想坐你旁边。」 「?」纪因蓝挑挑眉: 「然后呢?」 陆珏:「阿最不换,她就找了我俩,我俩生怕挡了你桃花,麻熘地就滚了。」 听了这话,纪因蓝回头看了许最一眼。 许最跟他对视一瞬,也没解释,只默默挪开了视线。 爬山前要先去住处安顿,北川一中这十几车人包了山脚好几家旅店才住下。 房间都是提前分配好的,但允许学生私下协调调换,丁逸逍原本还想跟纪因蓝住一间来着,但他一看纪因蓝的室友是许最,也就没好意思开口,毕竟他们都知道许最的社恐程度,就算几个人经常一起吃饭一起玩,许最跟他们的互动也不多,其中百分之九十还都是跟纪因蓝。丁逸逍想了想,决定还是做个好人,不为难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参加一次集体活动的大学霸了。 第76页 到地方后,学校给了一小时休整时间,纪因蓝把背包扔到床上,把与爬山无关的东西都拿出来,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瘫倒在床上兴致缺缺地看手机。 许最在隔壁床慢吞吞地整理东西,收完了就坐在那,帽檐一遮,纪因蓝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一直等他躺得都快睡着了,他才听许最叫他: 「纪因蓝。」 纪因蓝眼睛都闭上了,闻言才半睁开一点:「说。」 「……对不起。」 纪因蓝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揉揉眼睛,换了个姿势平躺着,声调显得懒洋洋: 「这又道的哪门子的歉?」 「没有让位置。」 许最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 「位置是你的,不想让就不让。」 「哦。」 停顿片刻,许最像是犹豫了一下,又问: 「你喜欢她吗?」 「谁?」 「旁边那个女孩。」 「都不认识,哪来的喜欢?」 「认识了之后会喜欢吗?」 「认识了才知道。」 「那你想认识她吗?」 「……」纪因蓝有点无语: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许最假装没有听见,他又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不知道。」纪因蓝打了个哈欠。 「喜欢过什么样的女孩?」 「……许最。」 「嗯。」 「你特么查户口呢?」 这是句不耐烦的反问,但纪因蓝没什么精神,嗓子也有点哑,听起来就显得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力。 许最没应声了。 正当纪因蓝觉得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听见了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还有脚步声。后来,那声音越来越近,有人靠近他,抬手轻轻撩开了他的头髮。 纪因蓝愣了一下,很快,那只带着栀子花香的手又覆上了他的额头。 他诧异地睁开眼,刚好对上许最清淡的目光。 许最站在床边,俯着身,一手撑着床面,一手用指背轻轻贴着纪因蓝的额头。 他垂眼看着纪因蓝,确认体温正常才收回了手,却没有起身,只道: 「你好像没有精神。」 「别管,精神着呢。」 他默默挪开视线,撑着直起身: 「爬山……不去了吧?」 纪因蓝这才回神。 他翻了个身,背对许最,蜷了蜷身子,脸埋在臂弯里,显得声音有点闷: 「去。不去是儿子。」 许最站在边上看着他。 少年被宽松的蓝色卫衣裹着,人藏在衣服里,瘦得都快看不见了。 许最有些懊恼地轻轻皱了皱眉。 啧。 昨天应该送他回去的。 纪因蓝最终还是在集合时间从床上爬了起来,背上包跟着其他同学去燕北山的售票处集合。 今天工作日,景区人很少,放眼望去都是北川一中的旗子。 纪因蓝跟在九班队伍后面,和丁逸逍他们走在一起。姜闪闪从十班混了过来,她戴着墨镜,打着把漂亮的小阳伞,一过来就举d相机找人给她拍照。丁逸逍被她抓去当苦力,刚拍两张就被踹了回来,陆珏的技术也没能入她的眼,只有李思勉拍出来的照片她还算满意,这就把人当小弟似的、带着人到处找景去了。 「女生真麻烦啊,来爬山都要拍照!这有什么好拍的!爬山难道不该拍山吗?我把山拍那么好看她踹我干嘛?」 丁逸逍揉着自己刚被姜闪闪踹过的屁股,边走边吐槽。 陆珏走在他旁边,笑着问: 「丁子,你是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是没交过,但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当然,怎么把女朋友拍好看可是合格男朋友的必修课!你把闪姐一大美女拍得像伏地魔,她不踹你踹谁?」 「那蓝也得跟我一起修,他拍照也总被闪姐嫌弃是狗屎。」 丁逸逍说行动就行动,他拍了一把纪因蓝的肩膀: 「哎,蓝,走,咱一起学拍照去。」 纪因蓝手里拿着登山杖,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 「你有病?」 「啧!说什么呢!兄弟这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你赶紧学一手技术给除岁拍照去啊,人长那么好看可别被你拍丑了,不然还得挨踹,多不好?」 「你是傻逼?」 纪因蓝不愿意搭理他。 「别啊,发展发展嘛,人都那么主动那么大方了。要我说,我真觉得你俩挺配的,站一起跟俩小手办似的。你这张脸,不早个恋真太亏了。」丁逸逍早上吃了除岁一个小面包,心里尽记着人家的好。 「听你这意思,蓝也没交过女朋友?」陆珏在边上听着,十分震惊: 「不会吧?他这张脸像是谈过一百个!」 「哈哈,没想到吧?我跟你说,从小到大,那些跟他表过白示过好的女孩,啥样的都有,但他一个没谈过,我问他到底看得上啥样的,你猜他说啥?」 「说啥?」 「他说他喜欢聪明一点听话一点视野做得好控制护盾治疗给得好不补他兵保得住他还会开团的。」 「他妈的哈哈哈服了,好他妈欧亨利的答案哈哈哈……」 「再多说一句就把你从围栏上踹下去。」 第77页 纪因蓝冷冰冰望着旁边光天化日旁若无人抖他底裤的那位兄弟。 额头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他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腹部的衣料,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等丁逸逍和陆珏发现不对回头问他,他摆摆手: 「你俩先走,我歇会儿去找你们。」 「你行不行啊?」丁逸逍有点担心: 「你早晨脸色就白得跟纸人似的,问你也不说,要不我给妙姐报备一声让老师来接你吧?」 「你记住,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行,纪因蓝也是最行的那个。」 纪因蓝摆摆手: 「别废话,赶紧走,我歇会儿就行。」 燕北山的基础设施配套还算完全,每隔一段路就有小卖部和休息站。 纪因蓝早上不太舒服,饭也没吃几口,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的原因是早上没吃够东西,所以斥巨资在小卖部买了块价格翻了倍的面包,又拆了瓶矿泉水,谁知道刚喝进去一口,还没等咽下去,他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也一阵翻涌。 他几乎没能站稳,扶着登山杖才不至于摔倒,水也没能咽下去,全餵了燕北山的杂草地。 他扶着登山杖跪倒在地,捂着胃干呕几下,却没能吐出东西,刚买的天价面包也掉到了地上,滚了一层土,眼看着也祭了天。 草…… 都什么事啊…… 纪因蓝心里有点烦躁。 他眼睛还花着,一时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原地,脑袋靠着握住登山杖的手,等着劲过去再起身。 上山的人热热闹闹,树上的鸟也在叫,鼻子里是杂草青涩的味道,纪因蓝缓着神,恍惚间,却闻到身边飘过来一点很熟悉的栀子花香味。 山上哪来的栀子花? 纪因蓝脑子艰难地转动着,又听见了一人靠近的脚步声。 「纪因蓝。」 有人走过来,声音有点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舒服还喝凉水。」 「……我就喜欢喝凉水。」 纪因蓝咬咬牙,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许最半跪在他身边,没说话,只给他递了个保温杯。 纪因蓝愣了一下才接过,可能是看出他的犹豫,许最加了一句: 「不烫。」 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他胃实在难受的不行。他拧开杯子,里面的水果然不烫,是温热的,入口正合适,两口下去,身体的不适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他咳了两声,而后,他抬手擦擦唇角,瞥了许最一眼。 许最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之前在哪来着? 纪因蓝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上山前,许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但后来他越来越难受,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也没注意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人、许最还在不在。 所以许最这是掉队了?什么时候落到这么后面了?明明他们的速度也不快。 「包给我。」 看着他喝了几口水,许最才站起身,手指勾了一下纪因蓝身上的背包。 「不用,不重。」 纪因蓝扶着登山杖想站起来,但腿上一软,又踉跄了半步。 许最没有说话,他弯腰拍拍纪因蓝裤子上的灰尘,直接把包从纪因蓝身上剥了下来。 小卖部门口有供游客休息的长椅,许最带着纪因蓝去那边坐下,但树荫下的位置都被占光了,剩下的椅子被太阳晒得发烫,坐上去顶着阳光,整个人都有种炙烤感。 许最垂下眼,取下自己的棒球帽,扣在了纪因蓝头上。 「干嘛?」纪因蓝微一挑眉。 「晒。」 「你不晒?」 「……我想晒太阳。」 「哦。」 纪因蓝点点头。 许最垂眸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手还攥着腹部的衣料。卫衣那么厚的布料,都被他抓出了几道摺痕。 看了一会儿,他收回视线,低声问: 「一会儿还要继续吗?」 「……要!」虽然纪因蓝还晕乎乎没缓过劲来,但他还不想服输。 他今天要让胃和脑子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许最轻轻抿起唇,没应声。 纪因蓝闭了闭眼,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见登山道已经没了北川一中的旗子,才想起来问: 「许最?」 「嗯。」 「你为什么会在这?你没跟队伍一起?什么时候被落下的?」 「……」 许最垂下眼,沉默片刻,抬手有点不自然地摸摸耳朵: 「我走不动了。」 「?」 「很累,坚持不了,不想继续。」 许最悄悄看了纪因蓝一眼,但有帽檐遮挡,他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和下巴。 「陪我回去休息吧?」 他语速放得有点慢,声音很轻。 他垂下眼,眼睫在眸子里落了一层影子: 「……蓝哥。」 第35章 035:邀请 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最一声「蓝哥」叫得纪因蓝耳朵发麻。 「许最,你特么……」 纪因蓝感觉耳尖有些热。 说着奇怪,这称唿明明是他教着让喊的, 现在倒是他先听着难受起来了。 都怪许最,叫哥就叫, 用这语气…… 第78页 「……你特么别撒娇!」 纪因蓝咬着牙道。 「……」 许最微微扬了扬眉。 「你自己回去不行……?」 「一个人害怕。」 他垂眼看着纪因蓝轻轻抿起的嘴唇: 「好不好, 蓝哥?」 纪因蓝最终还是跟许最一起回了房间,路上许最给于妙打电话报备了, 于妙没说什么, 只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纪因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底是着凉了熬夜了早饭没吃好了还是什么原因,只觉得胃一阵阵地难受,浑身乏力困得要死, 走个路脚步都是虚的, 下山全程都得许最帮着扶一把。 回房间后,他换了身衣服,直接埋进被窝里不动了。 许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了, 但纪因蓝脑袋昏昏沉沉, 根本没有注意到。迷煳着好像要睡着时,却又听见房门锁开时「滴」的那声电音——是许最回来了。 「纪因蓝。」 许最喊他的名字, 纪因蓝没理他。 后来, 他听见那人走近了, 连带着他身上那股栀子花香也飘了过来。 又有微凉的指尖撩开他的髮丝,用指背拭了拭他额头的温度,离开时像是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髮。 「蓝哥。」 许最在床边叫他, 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说话也没带什么情绪, 但语速放慢咬字放轻,莫名就显得软绵绵的: 「吃点再睡。」 纪因蓝半张脸还埋在枕头里,他皱皱眉,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许最半跪在旁边,手里还有一碗粥。 「你不是走不动累得要死了吗?还有力气买粥。」 「好点了。」 「嗤。」纪因蓝很轻地笑了一声。 接着就是塑料盒被打开的声音,鲜香的皮蛋瘦肉粥味飘了过来。 纪因蓝又睁眼看了一眼,就见许最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用手里的塑料小勺搅搅粥,舀起一勺,吹了几下才朝他送过来。 「……」 纪因蓝和他对视片刻。 困意全无,麻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伺候皇上呢,等下是不还要替我沐浴焚香更衣洒扫?得了放那吧我自己会吃。」 「哦。」 许最应了一声,把勺子放回粥里,取下粥碗外的塑胶袋,把它放在了床边的小柜上: 「烫。慢点吃。」 「知道。」 纪因蓝挪到小柜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粥。 几口热粥下了肚,感觉确实好了那么一点。 他吃饭的时候,许最就坐在对面床边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偶尔纪因蓝抬眸看他一眼,他就默默挪开视线,但没一会儿又盯回了纪因蓝身上。 如此数次,纪因蓝没忍住笑了: 「老看我干什么?」 「……」许最没有回答,只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拧着自己的手指。 「又没话了?」纪因蓝扬扬唇: 「刚跟妙姐打电话报备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许最先前在电话里简单跟于妙解释了情况,说是自己爬不动了没力气跟上队伍所以请纪因蓝陪自己先回房间待一会儿,全程口齿清晰叙事流畅有理有据分寸得宜,那一大段话说下来,惹得纪因蓝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怀疑自己身边还是那个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许最吗?社恐小哑巴不会在和他走散的那短短一段时间内被图谋不轨的外星人顶替了吧? 「没……」 许最垂着眼: 「隔着电话好一点。」 纪因蓝点点头。 他虽然没有丁逸逍和陆珏那么话痨,一个人坐着都能叨叨,但也受不了太安静的氛围,尤其对面就坐着个大活人,谁也不吭声,怎么看怎么尴尬。 现在有了话头,他也就自然而然顺了下去: 「就不会跟人面对面说话是吧?」 「嗯……」 「为什么?」 「不习惯。」 「开口说个话嘛,面对面跟打电话也没什么区别吧,有什么不习惯的?」 有什么不习惯的? 哪里都不习惯。 「表达」对于许最来说,从小到大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许最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是家里的哥哥,下面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大人总爱顾着小的,他得到的关注远没有弟弟多。苏文丽总跟亲戚夸他小时候最懂事,好照顾,给一点玩具一本书就能安安静静坐一下午,不哭不闹,也不会缠着大人要这个要那个。 优秀懂事的孩子是家长炫耀的资本,苏文丽去哪都爱带着他一起,所以逢年过节,他都得面对一堆不那么熟的亲戚,被迫接受他们那些絮叨的盘问。 许最对人的长相没那么敏感,对美丑也没什么概念,不太能记得住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脸,现在回想起来,能记起的只有他们落在自己身上那些不加一丝掩饰的打量目光。 「哟,小最,这次又考了第一名?跟姨姨分享分享你的学习心得呗,你表弟成绩差的都没眼看了,让他好好听听学学。」 「你课文都怎么背的呀?平时都看那些书?」 「学校老师都教你些什么?你妈妈说你那么优秀,也不跟我们表现表现,来说两句嘛。」 第79页 许最从来不是个多外向的孩子,他的懂事省心都要归功于他的内敛,但显然苏文丽没有意识到这点。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妈妈,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两句话,但苏文丽每次都只会挂着骄傲的笑容,推着他的肩膀将他送远: 「没事小最,跟叔叔姨姨们聊一聊,你平时都是怎么学习怎么用功的?说说嘛,小孩子家家,大大方方的。」 他被那些目光围在一起,孤立无援,磕磕巴巴蹦出几个字,组织不出语言,又会听见他们无心的笑: 「这孩子怎么这么害羞啊,话都说不清楚了,逗死人了。」 苏文丽笑得有点尴尬,事后总会用有点严厉的语气批评他: 「你说说你,大方一点不好吗?怎么那么上不得台面?丢不丢人?」 可能确实是自己做错了吧,是自己的表现没有让他们满意。 所以许最只能低头小声说一句「对不起」。 他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交流,也不喜欢站在别人的目光下被肆意打量。 他不知道这些事要怎么跟纪因蓝解释,别说他组织不好语言,就算能说,纪因蓝大概也没有耐心听这么无聊的故事。 所以他只低着头玩着手指,问: 「很奇怪吧。」 说完这四个字,他本以为纪因蓝会附和,但短暂的空隙后,对面人回的却是: 「这有什么奇怪?我就是好奇问这么一句。我爱吃变态辣还总有人不理解说我傻逼呢,别在乎别人,自己舒服就行了。」 听清楚这话,许最愣了一下,连带着纠缠的手指尖也一顿。 顿了顿,他又听纪因蓝补充道: 「不过这也得在不影响正常生活的前提下。不喜欢说话就不说,可你也不能总沉默着,又不是真小哑巴,该说的时候还是得说,该表达表达该拒绝拒绝,不然净挨欺负了。」 纪因蓝喝完一碗粥,抽了张纸擦擦嘴,拎着被子重新倒在了床上。 他有气无力地抬抬手,声音有些低: 「我真得睡会儿,嘬嘬,晚安。有事叫我。」 许最抬眸看着他,在原处静静地看了很久。 他轻轻抿起唇角: 「嗯,晚安。」 纪因蓝这一觉睡得是真踏实。 梦里好像有人时不时过来碰他的额头,那人手指温度有点凉,挨上了还挺舒服。 他昨晚确实熬了个大夜,算上车上那一个多小时,满打满算也没睡够四小时。 他也真不是作死,以前晚上就算只睡半小时,第二天也照样精精神神闹一天,跟着队伍徒步十六公里都不在话下。就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晚上还没怎么熬呢就浑身难受困得要死,现在往枕头上一倒就不省人事,再一睁眼,外面天都黑了。 他也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别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吵醒的。 今天的晚餐是酒店做的大锅饭,等学生们下山后统一时间一起就餐,纪因蓝估计自己睡过了,正想拿手机翻翻周围有没有什么外卖,就见许最拎着几个饭盒走了进来。 「嚯,这不醒着吗?」 他还听见了丁逸逍的声音: 「我说蓝你真没意思,跟兄弟说歇会儿就跟上来,结果自己歇到床上去了,一觉睡到大天黑啊你这是?」 纪因蓝一噎,正想狡辩,许最却先替他开了口。 「没……」 许最走到他床边,低头一个个拆饭盒的盖子: 「……是我走不动了,求他陪我回来。」 他把饭盒好好摆在柜子上。 三荤一素,还有一碗米饭。 「你吃。」 「可以啊,这皇帝似的日子也是让我们蓝过上了,又幸福了蓝。什么时候翻牌子?我跟丁子随时准备侍寝。」 陆珏跟在他们身后晃了进来,笑着打趣道。 纪因蓝没话说,他没占理。 他选择沉默,他掰开筷子,看了眼许最带回来的菜。 辣子鸡、糖醋排骨、土豆牛肉、干煸豆角。 「你们吃这么好?」纪因蓝一挑眉。 他以为这种地方的大锅饭只有水煮青菜和酸辣土豆丝。 「呸,什么啊,学校订的菜淡出鸟了都。」 丁逸逍提起这个就来气,扫一眼皇帝的菜品,又有点酸: 「这是人许最给你开的小灶,到后厨单点的,偷着乐吧你。」 纪因蓝动作一顿。 他咬着筷子,挑眉看向了对面坐着的人。 「……」 许最看看他,又看看丁逸逍和陆珏。 最后,他指指桌上的饭盒: 「谢谢你陪我回来。」 「哎,阿最,下次有这种好事你别便宜了蓝啊,你叫我,我陪你回来,随叫随到!我规格低,一荤一素就行!」 丁逸逍笑嘻嘻地坐到了纪因蓝的床上,要了口排骨吃,边从兜里拿出手机给他翻相册: 「哎你不知道,爬到山顶那成就感,绝了!我给你看我拍的照片,你没去真是亏大了……」 纪因蓝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丁逸逍翻照片。 山顶风景是挺不错。 「这山高吗?」他问。 「还行,没闪姐说那么夸张,正常速度四个多小时就上去了,我腿都不带酸的,就是现在让我再去跑个三千米都不在话下。」 第80页 丁逸逍拍着自己的胸脯吹牛逼。 陆珏在边上没绷住: 「那蓝你真该看看他拄着登山杖在最后那段楼梯上哭爹喊娘的样子,丢死人了。」 「还用看啊?想也想到了。」 纪因蓝整顿饭都在听陆珏和丁逸逍讲他们在山上的趣事,讲上山遇见的人和事,讲山顶的风景,讲谁又闹了笑话,讲丁逸逍给姜闪闪拍了女鬼照被她追出去三里地,下山的时候差点滚着一路到底。 之后,他们推搡着回房间洗澡了,纪因蓝自己收好餐盒丢出去,回来时,他看着还坐在原地的许最,抬手摸了摸鼻尖,道: 「谢谢啊。」 「嗯?」许最抬眼看向他。 「谢谢你给我带饭,还带两次。」 「没事。」 许最看他一觉睡醒脸色好多了,看着跟平时一样有生气,就也没再多问。 顿了顿,他补充道: 「你陪我回来,应该的。」 「嘶,你……」 纪因蓝原本想问,你是真累得走不动道了,还是就找个理由拎我回来睡觉? 他实在看不出来,毕竟许最这人说什么话都是一种语气一种表情,什么时候都是那种冷冷清清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觉得可能两样都占,而且就算自己问出口,这傢伙估计也不会老老实实答,所以就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道: 「你看丁子拍的照片了吗?那山挺好看的。」 听见这话,许最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只应了声「嗯」。 「有时间再来一趟吧,就算爬不动,坐缆车也得上到顶看看。啧,我下次也绝对不熬夜了。」 说着,纪因蓝伸了个懒腰,从背包里找出换洗的衣服: 「我去洗个澡。」 纪因蓝喜欢在心里跟自己较劲,一件事只要开始了就得做到最后,也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像今天爬山,要不是许最说那话,那他肯定得咬着牙往上爬,至于爬到山顶的那位是纪因蓝的身体还是尸体就不重要了,他只管上去。 现在自己明明计划着出门爬山却在房间里睡了一天觉,虽然是自己身体的问题,但他想着还是觉得不得劲,尤其是在听了丁逸逍和陆珏那么多分享、看了那么多照片之后,实在勾得人心痒痒。 啧,有时间真得再来一趟。 纪因蓝在心里嘆了口气。 从浴室出来之后,纪因蓝收拾着背包里没能用成的登山补给物资,边想自己睡了一整天那么即将到来的夜晚又该何去何从。 许最在旁边低着头看手机,他也没在意。 房间里安静片刻,直到他听见许最说: 「纪因蓝。」 「嗯?」 纪因蓝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许最一双冷清清的眼睛藏在有点长的髮丝后面,认真地看着他: 「不下次了吧。」 「什么?」 「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 「燕北山可以夜爬……」 「你想说什么,说清楚?」 纪因蓝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有点茫然地和许最对视片刻,这次许最没像以往那样很快就避开他的视线。 他的眸子很沉,像夜里沉寂的湖,看不太真切。 「我……和我……」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淡淡,像是积攒了一些勇气才告诉他: 「纪因蓝,和我去看日出吧。」 第36章 036:日出 纪因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对于许最这句邀请, 他明明有很多切入点可以质疑可以拒绝。 夜爬燕北山。 一个往上走了半小时就累得要死了想回来休息的人为什么又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登顶。 白天不冷不热的天都无法坚持着继续,为什么会想顶着深夜的寒风前行。 明明看日落远要比看日出容易的多。 但这些问题,纪因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都在想什么, 反正稀里煳涂就应了一句「好」,等到反应过来、恍然发现所处一切都是真实而不是梦境时, 是他半夜十二点半站在燕北山的夜爬通道检票口吹着冷风打了个哆嗦的时候。 他背着草草准备好的背包, 晚上冷,他在卫衣外面套了件冲锋衣, 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登山杖。 许最去登记信息了, 纪因蓝留在原地等他,等着无聊,他用登山杖戳自己的影子玩。 手机响了,纪因蓝把它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眼, 见是丁逸逍的来电。 「餵?蓝!」丁逸逍的声音从听筒里冒出头: 「你在哪呢?!」 「……」纪因蓝看了眼亮着灯的登山起点提示牌。 夜晚离开住处私自行动肯定是不被老师们允许的, 纪因蓝和许最也是等晚点名后偷偷熘出来的,他担心丁逸逍这大漏勺说漏嘴,所以只模煳道: 「在外面呢, 干嘛?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 丁逸逍说到这句时, 纪因蓝注意到许最从登记口的那群人里挤了出来。纪因蓝朝他走了几步,见他看着自己, 张张口像是想说什么, 但在那之前, 他眼神微微一动,越过了纪因蓝,看向了他身后。 纪因蓝似有所感, 顺着他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也是那时, 他听见了听筒里丁逸逍带笑的声音和身后的人声重叠在了一起: 第81页 「你回头看一眼!!」 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丁逸逍举着手机朝他跑了过来,他的影子在他脚下摇摇晃晃,被光拉得很长。 他身后是陆珏和李思勉,还有九班其他几个爱玩爱闹的男生,甚至还有姜闪闪和她十班的朋友们。 「你们怎么来了?」 纪因蓝被丁逸逍一个飞扑撞得后退了半步,他把人推开,有点茫然地问。 「嗐,这不巧了吗?」 丁逸逍勾着他的肩膀: 「我和珏珏子从你那回去就商量着呢,想着按你性格,这次没爬到顶肯定不甘心,那我俩想着,有遗憾就别留到下次了呗,我一查,嘿,燕北山可以夜爬,晚上爬上去早上还刚好能看上日出,这多浪漫?我俩就悄悄问还有谁想去,本来没想着提前告诉你,想到了点直接敲你门把你和阿最拽起来给你们个说走就走的旅行,谁知道你门敲不开,我说这傢伙不会跟咱心有灵犀、已经背着兄弟悄悄去了吧,果然,让我们逮着了!」 丁逸逍「叭叭叭」地说完了前因后果,还要往纪因蓝肩膀上捶一拳: 「真不够意思啊,看日出这么浪漫的事,居然不想着叫兄弟一起?」 纪因蓝真不是没想过,但是吧…… 他没忍住笑了: 「我也没想过有人能愿意一天把一座山爬两遍啊。」 「这能一样吗?你不在的山能叫山?别说这小小的燕北山,就是珠穆朗玛峰,兄弟也能陪你爬两遍!」 「行了你别吹牛了。」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她拉着小姐妹的手,问站在纪因蓝旁边的许最: 「阿最,你已经拿到通行证啦?未成年夜爬登记麻烦吗?」 许最摇摇头,给她指指登记口。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登记前,丁逸逍沖许最笑笑: 「哎,蓝,你怎么把阿最拐来的?他不是不乐意爬山吗,我还想了一堆小作文要怎么把他软磨硬泡来呢?」 拐来的? 纪因蓝微一挑眉。 不知道啊,这还是他自己提议的。 「你问他。」 见话头到了自己这里,许最看着纪因蓝,微微抿起唇。 他抬手摸摸耳朵: 「想看日出……」 「确实,燕北山的日出确实好看,出了名的!」 丁逸逍没当回事,大喇喇跟朋友们排队去了,刚还热热闹闹的路灯下一时只剩了纪因蓝和许最两个人。 许最还戴着他那顶棒球帽,身上穿了一件黑白冲锋衣,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登山搭配,但放在他身上就是很吸睛。 「没有登山杖吗?」 纪因蓝看他空着两只手。 许最点点头。 纪因蓝也没多想,把手里的登山杖递给了他: 「拿着。」 「不用了。」 「让你拿着。」 纪因蓝拉着许最的手腕,把它塞到了他的手里: 「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撑着多少能轻松点。到时候坚持不住了一定要跟我说,别逞能。」 帽檐落下的阴影下,许最静静抬眸看着他。 片刻,他微微抿起唇角,很轻地应了声「嗯」。 现在还没进旅游旺季,又是工作日,白天的燕北山就没有太多人,到了晚上游客更是稀少。 一路上去,纪因蓝他们很少碰见同行人,夜晚的山路很黑,隔很长一段路才有一盏灯,但一群少年叽叽喳喳凑在一起,手电筒的光乱晃,手机还大声放着很有节奏感的歌曲,倒是给冷冷清清的夜晚添了很多热闹的人气儿。 这山他们白天已经爬过一次了,路上哪里有小卖部哪里有厕所哪里有近道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姜闪闪半夜爬山也带着自己d,找见好看的景就要拍两张,陆珏原本还质疑她这又是帽子又是厚外套的有什么好拍,谁知道人家帽子一摘露出一头精心设计过的捲髮,外套一拉,里面是一件很飒的小吊带。 男生们闭嘴了,又是忙着拍照又是忙着拎包,还专门有气氛组在旁边拍手喊美女,情绪价值拉满。 纪因蓝看着好笑,他一路上很少参与他们的玩闹,他只跟在一群闹腾少年的后面,看着丁逸逍在前面唱着跑调的歌,自己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许最。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许最都在他身后默默跟着,如果注意到他的视线,就会静静地抬眸跟他对视。 有时候在灯下,许最整个人被洒上一层淡淡的冷光,有时候在黑暗里,他眸子里会被映出一丝光亮。 纪因蓝怕他跟不上,所以自己也走得很慢,但后来他发现许最的唿吸始终平稳,就那样匀速跟在他身边,一点不像坚持不下来的样子。 看来他早上说自己坚持不住想回去休息,真的只是一个抓他回去睡觉的藉口。 纪因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收回视线,看着脚下从后面扫来的许最的影子,略微有点出神。 前面的丁逸逍可能是发现他们落得越来越远,就趁姜闪闪拍照的时候回来看了一眼: 「你俩怎么落到这了?怎么,阿最走不动啦?」 纪因蓝微一挑眉,回头看了眼许最,问: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 许最抬眼看看纪因蓝,又看看丁逸逍: 「……不用。」 第82页 「嚯,阿最可以啊,我还以为你是体质特弱的那种呢,没想到走这么一大段气都不带喘。」 丁逸逍说了两句,又撞撞纪因蓝: 「你怎么不问我累不累?人家也想得到蓝哥哥的关心。」 「你滚,你要累了自己就坐地上开始嚎了,到时候方圆三公里都能听见你是个废狗,还需要我来关心?」 纪因蓝一点没给哥们留脸面,他又看看许最,犹豫着加了句: 「许最,累了就说,别逞强。」 许最的性格和丁逸逍相差太远,几乎就是两个极端,他有什么都爱憋在心里,不愿意告诉别人,虽然他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但纪因蓝还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这么轻松,毕竟一路上来几乎都是楼梯,就是他自己走到这说句不累也不可能。 许最微微垂下眼。 他抬手摸了摸耳朵,没说累也没说不累,只低声道: 「……休息的话,就赶不上日出了吧?」 一群少年一路闹上来,比早晨集体行动时要慢得多,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五点半日出,他们还有相当一段路才能到山顶南天门。 纪因蓝皱皱眉: 「那你还能坚持吗?」 「能。」许最又上了一级台阶,把右手的登山杖换到左手: 「其实也没有很累……」 「手给我。」 纪因蓝朝他递递左手。 许最微微一愣,但纪因蓝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拉上了他的手。 空荡荡的手突然被另一人覆住包裹住,上一秒指间还是山间寒意浓重的风,下一秒却是属于另一人的触感和温度。 晚上很冷,纪因蓝手上戴了一副半指手套,但指尖还是冰的。 他握住许最的手,带着他一级级台阶往上走。 许最的目光落在纪因蓝牵着他的手,静静地看了很久。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尖,碰到了纪因蓝手上冰冰凉的温度。 「谢谢。」 纪因蓝没有回头。 他只微微偏过脸,抬手摸摸鼻尖,开口时,显得声音有点闷: 「不用。」 顿了顿,他语速快了点,又补充一句: 「该我谢谢你。」 纪因蓝谢的这句在外人听来可能有点莫名其妙,但他们两个人却心知肚明。 看出他在逞强,找理由把他骗回去休息,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自己背好锅,不让别人知道要强的纪因蓝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纪因蓝逞能惯了,他不想在任何人任何事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而许最恰好守住了他那点薄薄的脸面。 别人不理解也不懂他这些无聊的好强心,但许最好像懂,而且不会说「不要」和「为什么」。 路灯下,少年的影子连在一起,从身后跑到身前,又散进山路寒冷的夜。 燕北山的日出终究是被这群少年看到了。 他们到南天门的时候,天空呈清透的浅蓝色。山顶风很大,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他们一人租了一件军大衣,一起合完影后就随处找地方坐着等着看日出。 一路上来没遇见几个人,但到了南天门才发现,等着看日出的人还真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青涩的少年,估计也是北川一中其他班里趁着深夜熘出来搞浪漫的。 「来来来!」 陆珏不知道从哪端了两桶泡面过来,递给纪因蓝和许最: 「辛苦了!我请大傢伙吃碗面!」 不止他俩,同行的朋友们都有,南天门边上有小卖部,丁逸逍和陆珏正忙着给大家倒水送面吃。 「谢了。」 面还没泡好,纪因蓝把叉子叉在碗边,放到了手边。 他蜷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裹着军大衣把自己缩成一团,山顶的风撩起他的髮丝,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逐渐出现橙光的地平线。 后来,不知道哪边的哥们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小雅我爱你」,大家朝声音来源望去,都笑了。 陆珏学会了,他也双手拢成喇叭状,大喊一句: 「陆珏我爱你!祝你天天开心!!!」 丁逸逍骂了句脏话,说他自恋,然后自己不甘示弱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喊道: 「丁逸逍你真帅!你是世界上最靓的仔!!!」 他们这两个活宝带起了气氛,在南天门等日出的游客们发出一片轻松笑声,有几个大胆的陌生人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喊了几句理想或祝福。 地平线上,那抹橙色越来越浓郁,最后变成了亮红。 一颗光球从光芒中探出了头,将天空中稀疏的云彩尽数染成了橙红色。 风还是很冷,但光落进眼里却是暖的。 「累死啦!燕北山老子再也不来了!!」 「我要上岸!!请上天赐予我力量吧!!!」 「宝贝我爱你一辈子!这次回去,我们就结婚吧!!」 「我愿意!!」 「祝你们新婚快乐!!」 「早生贵子!!!」 纪因蓝听笑了,他举起手机拍着这难得的日出,边偏头看了眼乖乖抱着登山杖坐在他身边的许最: 「你呢?想不想试试喊两句?」 「……」许最可能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轻轻抿了抿唇角: 「不了吧。」 「你没什么愿望吗?」 第83页 「嗯。」 「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嗯。」 「没有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喜欢什么吗?」 「……」 这次,许最沉默着没有应声。 纪因蓝也没有真期待着能听见他的答案,他收了手机,从旁边端起泡好的面。 「应该好了,吃吧。」 「嗯。」 许最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拿起碗,而是慢腾腾在口袋里摸着什么。 纪因蓝也没有在意,他自己掀开了泡面的纸盖。 丁逸逍最懂他,就算是泡面也要给他上个麻辣味。盖子一掀开,带着辣味的白雾扑了出来,将眼前的日出模煳掉一些,又迅速消散在风里。 氛围不错,面也泡的刚刚好,美中不足的只有…… 又一阵风吹来,将碗边的热气吹散。 纪因蓝的思绪断在一半,因为旁边人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摆。 他愣了一下,侧目看去,见许最微微垂着眼,髮丝和眼睫都被日出染上一层浅金色的光。 那之后,他沖纪因蓝摊开了手。 纪因蓝吃泡面总喜欢加点料,那是他认为的「灵魂」,但这次计划外的出行实在来得有点突然,纪因蓝忘记了泡面,自然也忘记了它们。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得到它们很难,因为山顶南天门不一定有,就算有,估计也要被卖出天价,纪因蓝不捨得买。 但得到它们也很简单,因为它们仅仅只是许最手中向他递来的一根火腿肠,还有一颗塑封滷蛋。 第37章 037:垂耳兔 纪因蓝第无数次怀疑, 许最是不是真的有读心的本事。 他正在心里念叨的东西此刻就静静躺在许最手心里,泡面碗里溢出的白色雾气模煳了纪因蓝的视线,又迅速消散让他的世界重新清晰。 「你……」 纪因蓝好像怔愣了很久。 他就那样看着许最, 一直等风带得他的髮丝扫了眼睛,有点痒, 他才眨了眨眼, 回过神来。 「……」 许最垂着眼,轻轻抿了抿唇。 他的轮廓被山上的薄雾融得有些模煳, 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他轻轻蜷了蜷手指, 像是在跟纪因蓝解释: 「……谢谢你陪我看日出。」 纪因蓝接过滷蛋和火腿肠拿在手里,包装袋上还沾着许最口袋和手心的温度。 「你还带着这些?」 「嗯。」许最抬手摸摸耳朵: 「随便装口袋里,摸到了……」 「哦……」纪因蓝点点头,也没多想。 他握着火腿肠的两端, 把它拧成两半, 把其中一半给了许最: 「一起吃。」 「不用了,你吃。」 「别磨叽。」 纪因蓝没给他磨蹭的时间,他直接把那一半火腿肠剥开包装纸扔到了许最的碗里。 滷蛋不好分, 纪因蓝剥开袋子后想了想, 直接用泡面的叉子叉起它,送到了许最面前: 「咬一口。」 「……啊?」 许最愣了一下, 抬眸看看他。 「快点的, 不嫌弃你。」 纪因蓝不是个讲究人, 他跟朋友们在一起时喝一瓶水吃一碗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他觉得许最可能会介意,所以把第一口让给了他, 反正这也是他的东西。 许最低头就着他的塑料叉子咬了一小口,慢吞吞地嚼着,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面。 纪因蓝收回自己的叉子。 他看着叉子上那颗从许最嘴里回来还是九九新微瑕的蛋,像是想说什么,但他看看许最再看看滷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闭了嘴。 他很自然地咬了一口那颗滷蛋,然后把它泡进了面汤里。 「唉。」坐在石头上,就着燕北山的日出,还有碗里的鸡蛋和火腿肠,再吃一碗热腾腾的泡面,纪因蓝觉得,没有什么事能比此时此刻更加惬意了。 他伸了个懒腰,抬手揽住了许最的肩膀,身体朝他靠了靠: 「圆满啦——」 - 一群少年在燕北山南天门热热闹闹地吃完面,拍够了照片之后,赶着第一批索道坐下了山。 趁早点名还没开始,他们互相告别这段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摸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还有一整天行程,很早就要出发,老师们点完名组织学生吃完早饭,就把各自的学生带上了各班的大巴车。 于妙和其他老师们在车下简单商量了今天的安排就上车准备出发,但进了大巴车后,她总觉得今天车里好像格外安静。 她没忍住朝后看了眼,就见后排那群平时最闹腾的学生正歪七扭八地睡着,清早的阳光晒在他们身上,显得懒洋洋的。 也不知道这群臭小子昨天又玩到了几点。 于妙笑着摇摇头,提醒司机可以出发了。 纪因蓝不像丁逸逍他们熬过一天一夜没合眼,他昨天在房间蒙头睡了一整天,所以现在只觉得累,倒没觉得太困。 身边的许最从上车坐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纪因蓝偏头看了他一眼,见这人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他靠在大巴车的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显得睫毛很长,头髮刚洗完吹干,看起来很软,还带着一股好闻的栀子花的味道。 纪因蓝偏头看了他一会儿,一直等车外的光晃到了眼睛才回神。 第84页 他抬手想把车窗窗帘拉上,但手都伸过去了,又顿在了离它前几寸的位置。 许最是不是喜欢晒太阳来着? 纪因蓝皱皱眉。 怪毛病。 太阳有什么好晒的?又烫又刺挠。 心里这样想着,他还是收回了手,允许车外的阳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他没忍住又偏头看了眼许最。 长得还怪好看的。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行在路上,车上的同学们要么在低声聊天,要么在唿唿睡觉,都没了昨天刚出发时的那股兴奋劲儿。 纪因蓝闲着没事干,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翻相册里今早拍到的日出照片,选了三张最好看的,简单调过颜色后去微信发给了纪四余,又去猫爪app私信区,点开置顶聊天框,把它们分享给了小咯叽。 小咯叽回他消息总是很快,但今天大概是时间太早,一直等纪因蓝坐着大巴车到了自然博物馆、和同学们排队入馆时,他手机才响起一道小猫咪软绵绵的叫声——是互关私聊的提示音。 小咯叽:很好看。 小咯叽:谢谢你给我分享。 inblue::d 「蓝?」 纪因蓝正看着手机,就听旁边的丁逸逍叫了他一声。 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发现丁逸逍看他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紧跟着的一句话更像是一道闪电噼上了纪因蓝脆弱的天灵盖: 「你怎么看着手机笑得一脸春心萌动样儿?」 丁逸逍这个形容把纪因蓝雷得外焦里嫩。 他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什么……什么叫春心萌动?你给我好好用词!」 「我刚才真该拍张照给你看。你脸上冷笑看多了,乍一看你笑那么温柔,我以为我做噩梦呢,给我吓一跳。」 丁逸逍越回味越觉得有意思: 「我觉得我用词很准确,遥想我上次这么笑,还是我给女主播砸礼物她念我叫我哥哥的时候。」 「那是你!别拿我跟你比!」 「那你说你刚看什么呢?你跟除岁加上微信了?还是哪个女主播?女明星?或者跟哪个妹妹聊天呢,把你甜成那样?」 「都不是!」纪因蓝揉揉头髮: 「就跟……」 纪因蓝话音顿住,因为他发现他居然没法用一个词来概括他跟小咯叽的关系。 朋友?辅助?榜一大佬? 眼看着丁逸逍眼神越来越狐疑了,他只能模煳道: 「就跟粉丝说两句话。」 「粉丝……」 谁知丁逸逍脸上的表情在听清这两个字后更怪了。 他连忙推着纪因蓝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跟他道: 「兄弟,虽然你不是什么颜值男主播,也不是什么男爱豆男明星,但你……」 丁逸逍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完一句话,纪因蓝皱皱眉,不耐烦问: 「什么?说清楚!」 「但睡粉这事咱不兴做啊!要塌房上热搜万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的!我看好多男的都毁在这上头了!你千万不能走错路啊!!」 「……这特么都哪跟哪呢??」 纪因蓝觉得他兄弟脑子高低有点毛病。 他嫌弃地推开丁逸逍担忧的脸,左右看看边上没别人,又突然想到一茬: 「许最呢?」 「兄弟把你放心里,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你就在这找许最?」 丁逸逍也帮他瞅了一眼: 「那儿呢!」 纪因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许最正站在博物馆展厅中央那座巨大的恐龙化石下,他还戴着他的棒球帽,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就那样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它。 博物馆人来人往,都是闹腾的少年,但许最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独自隔着上亿年的时光和恐龙对视许久。 纪因蓝有很多时候都觉得许最很怪,他不擅长交际,不会说话,也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 他好像有自己的世界,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和天马行空。那些东西他不给别人看,也不给别人说,只有他自己知道。 「哎,我看到珏珏子和闪姐了,我过去了哈!反正兄弟跟你说的话你记心里,千万不能忘了初心!别让我唾弃你!」 丁逸逍拍了下纪因蓝的肩膀,自己先跑了。 「滚滚滚。」 纪因蓝哭笑不得。 他没跟丁逸逍过去,也没有去别的地方,他只继续站在原地看着那边的许最。 许最看了恐龙多久,纪因蓝就看了许最多久,到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纪因蓝过去拍了拍许最的肩膀: 「看什么呢?」 「……」许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来。 他抿抿唇,才答: 「恐龙。」 「我知道这是恐龙。」 纪因蓝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问你为什么看那么入迷,这么老半天也没看够,仰着脖子不累吗?」 「不累。」 许最微微垂下眼: 「在想……它们活着的时候什么样。」 纪因蓝指指边上的展签:「这不是有修復照片?」 「不是……」许最扫了眼展签上死板的图片: 「想它们会动的时候,还活着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 第85页 「那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挺自由吧?想跑,想吃想睡,想干什么都行,反正不用说话,也不用上学。」 纪因蓝从口袋里摸了块泡泡糖,拆开包装丢进口中,边嚼边道。 「嗯。它们很大,很自由。」 「是啊,真大,这脖子仰起来,都快顶到天了。我俩还没它一节腿骨长。」 纪因蓝也仰头看着。 博物馆顶上的玻璃天窗透下光来,流淌过那些巨大骨骼,阳光下可见漂浮的细碎灰尘,又在地上落下一片片的光斑。 不知为何,有股属于时间的沉重感扑面而来。 纪因蓝其实对博物馆这种地方没什么兴趣,但跟许最聊了这么两句不着边际的天,他好像突然能从中感受到那么一丝乐趣。 这人真有意思。 纪因蓝轻笑一声,抬手拍拍他: 「还看吗?」 许最垂眸看着他唇角那丝笑: 「不看了。」 「那走?」纪因蓝偏偏头: 「去别的地方转转。」 「嗯。」 两人肩并肩往别的场馆散步似的慢悠悠晃着,走出去几步,纪因蓝回头看了眼被他们落在身后的恐龙化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哎,许最,你想当什么恐龙?」 「当……?」许最可能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想了想,答: 「阿根廷龙。」 纪因蓝也就认识最有名的那几种恐龙,许最报出这品种,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就顺手摸出手机搜了一下。他扫了眼介绍,上边说,阿根廷龙是目前发现的最大的陆地恐龙之一。 纪因蓝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 「可以啊,想当个大的,长得高高的,别的龙够不着你,没法跟你说话是吧?正合你意。」 身边传来很轻的一声笑,纪因蓝顺着声音看了眼,瞧见了许最唇边未散的笑意。 纪因蓝目光微微一顿,收回了视线。 他勾了勾唇: 「笑这么好看,就该多笑笑。」 北川市自然博物馆很大,全部逛下来需要不少时间。 纪因蓝和许最逛了几个场馆,在动物标本那块遇见了姜闪闪他们,便搭伙一起看一起走。 「来,蓝,给我拍张照!」 姜闪闪看见那些毛茸茸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就算是没有生命的标本也不嫌弃。 被她看上眼的是一玻璃柜的兔子,她d递给纪因蓝,自己在展柜前摆起了姿势。 纪因蓝扫了眼旁边的人: 「怎么使唤上我了?你御用摄影师呢?」 「嗐,小包公刚被你们老师叫走了,不然我用得着你?别废话,快拍!」 「行行行。」 纪因蓝努力给她找着角度,拍好照片后把相机还给了她。 姜闪闪接过相机,自己到边上批阅去了,纪因蓝则站在原处,看着玻璃展柜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兔子。 这些标本做得栩栩如生,景也布得好,就像是真有这么一群兔子在田野里撒欢似的。 纪因蓝一只只打量着,原本没多在意,但一扫眼,他突然瞥见角落里还缩着一只垂耳兔。 那只垂耳兔躲在兔群的角落,窝成小小一团,看起来胆小又窝囊,脸上的表情也呆呆的——如果兔子也有表情的话。 纪因蓝看乐了,他总觉得这兔子看着莫名有点眼熟。 「哎,许最……」 纪因蓝原本想让许最看看这只兔子像不像他,但一抬眼才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许最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影。 纪因蓝微一挑眉,直起身扫了一眼。 这展厅里人不多,他大致扫一圈就看见了要找的人。 那人正站在另一边,离他们不远不近。 纪因蓝望过去的时候还和他对视了一瞬,显然,他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并不是在看其他展品。 纪因蓝觉得他好像有点怪。 因为在对视之后,许最的视线下落,像是看见了什么,又有点僵硬地挪开了眼,强迫自己望向了别的地方。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蜷起,可能是空着手没有安全感,他抓住了自己胸包的带子。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原本没什么好值得在意,但纪因蓝注意到,他抬手时,指尖还带着不自然、也并不明显的抖。 第38章 038:念想 从恐龙化石那里离开之后, 许最就一直乖乖跟在纪因蓝身边,永远在纪因蓝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从来没走远过。 但现在他却一个人远远站着, 看起来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纪因蓝原本以为许最是在害怕动物标本,毕竟有相当一部分人天生就对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造物感到恐惧, 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应该, 毕竟许最已经跟他逛过那么多展馆了,就算这人再迟钝也不至于等到快逛完了才翻出自己的恐惧心。 那是为什么? 纪因蓝看看他, 又看看自己面前的玻璃展柜—— 里面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兔子。 纪因蓝没多想, 他用手机给那只神似许最的垂耳兔拍了张照片,就离开这处展柜,回到了许最身边。 「站这干什么?」纪因蓝问。 「这……」许最摸了摸耳朵: 「好看。」 「?」 第86页 纪因蓝看了看这人身后的大白墙和身边的垃圾箱,决定不戳破孩子这个拙劣的谎言。 他拍拍许最的手腕, 带着他从另一间展馆绕去了出口。 路上, 纪因蓝注意到许最明显像是松了口气,一直抓着包带的手也垂了下去,可能是因为太过紧绷, 他垂手时, 还无意识地舒张着手指。 「你不喜欢兔子啊?」 纪因蓝语气轻松,一句疑问夹在闲聊间, 显得再自然不过。 「嗯?」许最可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微微一愣。 「看你刚才站那半天也没走近, 以为你不喜欢。」 纪因蓝随口道。 但他还是觉得有哪里奇怪,毕竟许最前不久还抱回去一个兔子玩偶,纪因蓝不觉得人对某种东西的喜恶会随着它的表现形式而改变。 意料之中, 许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垂着眼,用一个有点含煳的「嗯」, 结束了这个话题。 自然博物馆的行程并不需要很长时间,午餐之后,学校的大巴车就晃晃悠悠地把学生们载回了北川一中。 大巴车停在了学校停车场,下车后,各班班主任简单跟学生交代几句周末安排,嘱咐过安全问题,便解散了队伍,放他们回去过周末。 纪因蓝昨天早晨来时没有骑车,现在回去也只能考虑打车和公交两种方式。 他单肩背着自己的包,出校门时用肩膀轻轻撞了许最一下: 「哎,嘬嘬,怎么走?」 「我……」 许最张张口,正想说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纪因蓝!」 纪因蓝愣了一下,朝声音来处望去,就见纪四余的车停在学校门口,而她本人正从大开的车窗内喊他。 「我姐来了。」 纪因蓝笑了一声,正想小跑过去,但迈出半步后,他又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人。 他回头看看许最,朝他扬了扬下巴: 「走呗?咱住那么近,你坐我姐车一起走?顺道把你带回去,给你省一块钱。」 「……」 许最看看他,又看看那边的纪四余,垂下了眼: 「不了。还有点事。」 「行。」 他说不用,纪因蓝就也没继续坚持。他跟许最挥挥手算作告别,自己拉了拉背包,跑向了纪四余那边。 「玩得怎么样啊?」 他上车后,纪四余打量他一眼,抬手发动了车子。 「挺好。你怎么想起来亲自接我了?受宠若惊了都。」 纪因蓝把背包丢到后排,又从后面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才道。 「你昨天没骑车,今天正好走到这边了,大发慈悲顺路接下你。」 纪四余打了把转向灯,把车子汇进路上车流,路过学校门口时,她偏头看了眼路边等红绿灯的人: 「刚跟你一起那个,就你说的那社恐同桌?」 「嗯。」 纪因蓝顺着她视线看了眼。 站在路边的学生中的确有许最。 散队后出学校的学生很多,校门口人流拥挤,但许最站在人群里,依旧是最扎眼的那个。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蓝牙耳机,头上扣着棒球帽,微微低下头,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点鼻尖和薄薄的嘴唇,以及线条干净流畅的下颌。 「真帅。」纪四余真情实感夸赞一句: 「之前听你说他社恐i人窝囊小哑巴,还是个学霸,我以为是动画片里那种留着西瓜头瘦瘦小小戴着酒瓶底眼镜还长着雀斑小眼睛的小男生呢,没想到还是一顶级男高。」 「有品,但你这一打眼能看见什么?离近了才好看,这傢伙长得劲劲儿的。」 纪因蓝也跟着夸了句,但顿了顿,他又回过味来: 「你弟不帅啊?你弟不是顶级男高了?」 「你?」纪四余笑了一声,故意逗他: 「也就那样吧,一般。小屁孩一个。是吧小孩哥?」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时间还早,路上车不多,纪四余中午没吃饭,她让纪因蓝陪自己再吃一顿,便顺道把车停到了柳湖公园后门的小吃街附近。 二人下车后沿着小吃街往里走,打算去巷子里吃阿婆豌杂面,纪因蓝让纪四余先去了,自己到另一家店买碗小汤圆再去找她。 就在他排队的时候,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 「纪因蓝!」 纪因蓝听着这声音挺陌生,他微一挑眉,看过去,见是个有点眼熟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某所普通高中的校服,身上有点脏,看着像是刚打完球。他的眉眼和许最挺像,但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许最总让人觉得冷清清不好接近,而他的长相比许最稍微阳光硬朗一点,莫名带着一种散漫的痞气。 「还记得我吗?」少年沖他扬扬下巴: 「那天咱在车站见过,我是许最他弟,许冠!」 - 许最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苏文丽和许译今晚有事出门了,家里现在只有许冠一个人,许最站在家门口都能听见他朝队内语音喊话的声音。 有点吵,但他早就习惯了。 他去洗了澡,打算直接回房间睡觉。 不算今早在大巴车上那短短一觉,粗略算算,他快有三十个小时没合过眼了。 第87页 但进房间前,他突然听见隔壁许冠房间传来一声: 「蓝哥!奈斯!!」 「?」许最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他微微皱起眉,确认了一下刚才那两个字的发音确实是「蓝哥」没错。 「……」 「叩叩叩——」 听见有人敲门,许冠扒拉了一下耳机,露出半边耳朵: 「进!」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许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爸妈今天晚上出去了,现在家里除了他以外只可能出现一个人。但这也够新鲜的,毕竟那人八百年也不会主动敲他一次门。 「干嘛?」许冠盯着屏幕跟人对着线,分心问了一句。 许最靠在他房间门框上,只把门推开了一点点: 「哦,问你晚上吃了没。」 「哟,村东头的母猪上树啦?」 许冠夸张地感嘆出一串颤音: 「没吃呢,您有什么指示?」 「想吃什么?」 「你要请我吃饭???」许冠实在没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这真是他哥没错: 「你是许最?你没被什么妖魔鬼怪换芯子吧?」 说完这话,像是听见耳机里有人问了句什么,许冠笑了两声,道: 「卧槽,许最好像要主动请我吃饭,吓死我了,我得好好宰他一笔。火锅?算了吧,我俩吃火锅得点鸳鸯锅,我不想被过路人鄙视。啊?对哈哈哈他不吃辣。」 「……许冠。」 许最靠在门和门框的空隙里,手还搭着门把手,正垂着眼轻轻用指尖扣着冰凉金属上的缝隙,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看了眼,消息栏里并没有inblue的直播推送。 他没在直播。 「我来了我来了,我给你挡大,救一下救一下,太帅了卧槽爱死你!」 可能是许最的声音太小,许冠没听见,所以他等了一小会儿,等这场团战过去,才又重复一遍: 「许冠。」 「啊?」许冠手里的键盘滑鼠被点得「咔哒咔哒」一通乱响,后来,可能是游戏角色阵亡了,他骂了句脏话,又扒拉一下耳机,才问: 「到底干嘛?有话就说。」 许最轻轻抿抿唇,问: 「你在和谁玩游戏?」 「inblue!哦就你同学,纪因蓝。」 许冠语气难掩雀跃: 「我靠他真是inblue,许最你身边卧虎藏龙啊!一声蓝哥我叫得心服口服,对了你知不知道inblue是谁?我跟你讲……」 「咚——」 许冠一段话还没说完,房间门就被关上了,门缝里的人也走了。 许冠愣了一下,扬声问: 「哎还吃不吃饭了?!」 许最回房间后直接倒在了床上。 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片,床单和被子被压出深深的褶皱。 许最看着手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手就已经替他打开了inblue的主页。 刷新一遍又一遍也没东西,他确实没开直播。 墙壁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有点吵,放在以前他还可以忍受,但今晚却觉得有点刺耳。 偶尔能听见几声类似「蓝哥」的音节,许最抿抿唇,直接用被子盖住了头。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声音好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间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敲他的门,他没有反锁,门很快被人推开,许冠探进一颗脑袋,看见他的样子还愣了一下: 「你咋到床上去了?不是吃饭吗?吃啥啊?」 「……」 许最把被子拉下去一点,露出眼睛看着他,声音有点闷: 「不吃了。」 「我草你玩我呢?不吃过来闲撩什么?我本来不饿的!你他妈说了请我吃饭,你负责!」 「我没说……」 许最顿了顿,改口道: 「给你钱,自己吃。」 「那多给点,给两百,我吃顿好的。」 许冠笑得一脸便宜样,他拿着手机收了许最的转帐,可能是觉得良心实在不安,他临走前又多问了一句: 「那我点外卖了?你真不吃?真不吃我就只点我自己的了。」 「嗯。你吃。我不饿。」 「行。那一会儿你别问我要。」 许冠走了,走前还贴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许最无声地嘆了口气。 他原本看着手机,但看了一会儿,手机掉到了旁边,他借着屏幕里微弱的蓝光,看着自己的手。 他试着蜷了蜷手指,好像被另一个人触碰包裹的感觉还停留在前一秒。 燕北山夜晚很冷,他可能是不小心把那点寒意带回了家,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他看着光打在自己手上勾出的轮廓,一直到手机屏幕熄灭,房间重新变回一片漆黑。 许最抬手,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男生之间的友情真的很简单,只需要一起打两把游戏,就能亲亲密密地变成哥哥弟弟,变成能一起闲聊打趣的朋友。 这是他一遍遍预演、尝试,努力靠近后的成果,到头来,却和别人仅用两把游戏九十分钟得到的一样多。 许最觉得自己应该觉得满足了,毕竟以前他连这些都没有,以前他想得到这些的时候只能用另一个名字和身份,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是另一种性别。 第88页 他像个可耻的小偷,鬼鬼祟祟地靠近,还对偷来的东西不知足。 可如果拥有这些还觉得不够,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许最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那些东西跟他自己一样上不得台面说不出口也见不得光。 他有点厌烦自己。 不知足、小心眼、明明什么都没有,还想把什么都变成自己的,不想让别人接触他,哪怕只是目光。 他想…… 算了,真噁心。 他不应该…… 他只能是…… 他不可能…… 许最自暴自弃地揉乱了自己的头髮,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任心里的情绪肆虐,把他拽到最低谷。 算了吧。 反正…… 「叮——」 随意躺在床边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响。 许最愣了一下,抬手摸起它,按开了屏幕。 手机点亮屏幕后发出的光令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视线因此有点模煳,但他还是看清发出声音的是一条微信消息。 kb:又sad了哥?这词我知道,换一个吧。 sad[sd]adj.悲伤的n.季节性情感障碍:稍等。 depress[dpres]adj.使沮丧,使抑郁,使失去信心:好了。 kb:这么难过呢? kb:遇着什么事了,饭都不乐意吃了? depress[dpres]adj.使沮丧,使抑郁,使失去信心:没有。 kb:[微信红包] 许最愣了一下,划了个问号出去。 纪因蓝不跟他磨叽,让他收了,许最点开,发现里面是红包能发出的最大数字。 两百块,不多不少。 kb:别sad了。 kb:去吃点好的。 kb:蓝哥请你。 kb:乖。 第39章 039:偶然 许最盯着屏幕里那几个消息气泡看了很久, 看到眼睛都被屏幕的蓝光刺得微微发痛。 后来,他点开输入框,在屏幕里敲敲点点。 你怎么和许冠…… 删除。 为什么和许冠…… 删除。 你什么时候…… 删除。 输入框里的光标孤独地闪了很久。 因为停顿许久后, 许最恍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去问这些。 greedy[gri]adj.贪婪的, 贪心的:好。 在心底翻涌许久的情绪被人用短短几个字抚平,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些更出格的念头和心思,压过理智疯狂叫嚣着生长。 隔壁的许冠又喊了一句「nice」, 许最看着手机屏幕, 没见顶部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便关了软体,随手点开了手机相册。 相册里有单独的一个分类,名字叫做「kb」, 里面的相片大同小异, 基本都是纪因蓝直播时的截图,是他氛围灯下按着键盘和滑鼠的手。 图片中的灯光昏暗,但还是能够看清, 图中人右手食指末端的骨节生着一颗小痣。 许最对人的长相併不是很敏感, 和人说话时也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他总是垂着眼, 所以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一般是脸以外的部位, 比如这双漂亮的手, 还有这颗特别的痣。 有些事,许最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那已经过去了太多年。 他只记得男孩在他旁边低头「唰唰」写着字, 很大力地往他桌上拍了张纸,还把他吓了一哆嗦。 接着就是那男孩不耐烦的声音, 他用食指指着纸上的字,许最一抬眼就能看见他骨节上那颗痣。 「来!复述不会,照着念总会吧?!」 「给我念!!老师、我、不想、上台!」 他像教小孩讲话一样一词一顿地示范,许最看他一眼,小声学道: 「老师……」 男孩的表情稍微好了些:「对,就这样,继续!」 「老师……」许最深吸一口气: 「……」 「老师……我不想上台……」 「不可以哦。」 让许最上台念周记顺便分享写作思路的老师温声拒绝了孩子努力了半天才憋出口的拒绝: 「你周记写得那么好,跟同学们分享一下技巧,大家共同进步不好吗?就简单说两句,快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 许最闭了闭眼睛,看着面前被胶布贴在课桌上的小纸条,在心里无声地嘆了口气。 他不喜欢讲话,更不喜欢站在有这么多人注视着的讲台上讲话,可拒绝别人对他来说实在太难。现在有人愿意一字一字地教他,他也认真学了,可鼓起勇气把想法说出口后,得到的结果却和预期不大一样。 他的想法就这么被轻飘飘地驳回了,和以往无数次一样。 看来拒绝与否并没有什么区别,至少结局都是相同的。 许最把手里的周记纸抓得皱巴巴,他在老师和全班几十个小朋友的注视下低下头,开始了他向他人妥协的第无数次。 他慢吞吞铺平周记纸,在老师的催促下准备站起身走上台,但在那之前,旁边的男孩突然抢先站起身,大声道: 「老师,他说他不想上台!」 这个男孩有点凶,教许最说话的时候也经常不耐烦,现在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对于小孩子来说,跟老师顶嘴可是大罪,连老师也有点意外,愣了一下才道: 第89页 「老师又不是让他上台批评他,上台跟大家分享经验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呀。」 小男孩没被老师的话镇住。 他站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仰头看着台上的老师,语气不卑不亢: 「不管光不光荣,他已经拒绝了,您还要让他上,这不就是逼迫吗?他不想上台讲话,为什么非要让他讲?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跟批评还是奖励没有关系,您不能把自己认为的好坏强加给别人,就算您是老师也不行!他有拒绝的权利,您也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 可能是没想到低年级的小学生能有这么强的语言组织能力,男孩这段话把老师和同学都说懵了。 许最也懵了,他眨眨眼,下意识偏头看向了旁边的男孩。 那天,老师没再坚持让许最上台,只交代他下课后记得去办公室复印一份周记纸贴在教室公告栏供大家参考。 许最觉得自己应该对那个男孩说句谢谢,但他没能说出口,因为那节课下课后,小男孩就被他姐姐接走了。 他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来学校借读,总共就在学校待了三天,很快就转走了。 低年级的小孩子心思简单,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班上同学很快就忘了他这么一号人,但许最却一直记得。 他记得他说的那些话,记得他手上的痣,也记得他的名字。 克莱因蓝。 那是一种神秘纯净又深邃的蓝色。 - 屏幕里,水晶爆炸,「胜利」字样弹出,纪因蓝关了界面,对耳机里的人说: 「困了,我先下了。」 许冠嘿嘿一笑: 「好嘞,谢谢蓝神带我上分,晚安!」 「别乱叫。」纪因蓝轻笑一声,回了他一句「晚安」,退出了游戏客户端。 今天下午他在小吃街碰到了许冠,许冠确实跟他哥两模两样,他是个野小子,还是个自来熟,两人说了几句话,许冠偶然看见了他手上的痣,一点弯都没多绕,直接两眼放光地问他是不是inblue。 纪因蓝从来没瞒过自己在做主播的事,他身边人都知道他的,这对他来说不是个需要刻意保守的秘密,现在被人问起,就很大方地说了「是」。 许冠是他粉丝,又是许最的弟弟,纪因蓝就跟他加了微信,反正晚上闲得没事干,他也懒得直播,就随便带弟弟打了几把游戏。 下游戏时,纪因蓝确实困了,他去洗了个澡,回来躺在床上却又稍微清醒了点。 反正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躺着也是躺着,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消息预览里没有许最的信息,纪因蓝点开消息列表,往下滑了两页。 他微信里加了不少人,还有大大小小很多群聊,消息都是一茬一茬往外刷,一会儿不管,未读消息就得被压到两页以后。 纪因蓝在一堆群聊里找见了许最的聊天框。 那人的头像是一片纯蓝,名字又改了,改了个什么「贪婪」,纪因蓝在心里念了一遍,给自己念笑了。 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许最这人怎么又好笑又好玩的。 纪因蓝没多想,他翻了翻朋友圈就打算关手机睡觉,但退出微信之前,他指尖一顿,又回到了消息列表,把被埋得更深的许最翻出来,给他的聊天框加了个置顶。 他置顶聊天只有两个,一个是纪四余,一个是许最。 许最这人不爱说话,还老爱改名字。 不给他加个置顶,小哑巴就得被埋到下面,再怎么sad也看不见。 怪可怜的。 - 春季研学之后,紧跟着的就是春季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虽然北川一中平时小考不断,但月考这种正式考试的含金量终归要高一些,连长着颗大心脏的丁逸逍都得临时抱抱佛脚,就算是中午吃饭也得抱个文言文小册子装模作样地背古诗。 纪因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的每一天过得都跟以往任何一天一样轻松。 因为他数学和理综没什么问题,而语文和英语的问题已经大到没必要补救,烂得很稳定也很安心。 北川一中的正式考试都按高考标准走,月考也一样,一共考两天,考试结束后跟着周末,占了时间的便宜,老师们没在这周末安排作业,只意思意思让复习预习,十分轻松。 纪因蓝也知道周末没什么作业,所以考完试就往主页挂了个直播预告。 最近这两周纪因蓝被spring拉着入坑了另一款游戏,打得有点上头,天天就想着吃鸡,照直播间水友们的话说,他电脑上的烈焰圣杯图标吹一吹得飘出去一层灰。 但他们说得也没错,纪因蓝确实很久没有宠幸过烈焰圣杯了,他昨天还登上去看了眼,因为太久没打排位赛,他分掉得有点惨烈,加上新赛季原本就没怎么好好打过大号,再不往上沖一冲就该被水友嘲讽至死了。 纪因蓝考完试放学后就直接回了家,纪四余不在家,他在楼下买了点小吃,草草扒拉完后进了电竞房,打算先悄悄打几把,挣点分,等分好看点了也到预约时间了再开直播跟水友唠嗑。 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今天的电脑慢的要死,刚开机,还没等纪因蓝点开直播后台,电脑突然卡死蓝屏,怎么重启都打不开。 纪因蓝懵了。 他在电脑桌前面百度半天也没找见个靠谱的解决方法,只好放弃自己琢磨,直接抱起机箱去了附近的维修点。 第90页 维修点的小哥哥排查一轮后,说可能是硬体出了问题,得把电脑先留在这,检查和修理大概需要几天时间。 软体坏还是硬体坏、需要修还是换对于纪因蓝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最大的问题是没作业的周末只有这么两天,如果没有游戏他该怎么度过这个美好的周末?学习吗?别开玩笑了。 再三嘱咐小哥让他给自己加个急后,纪因蓝走出维修点,有点茫然。 电脑罢工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掉的分又该怎么办。 站在店门口迷茫片刻,纪因蓝直接回家搬出了自行车,飞去了学校的方向。 没条件也得创造条件,今天这游戏他非玩不可。 家里倒是有别的电脑,但那是纪四余工作用的,她怕纪因蓝这没心眼的把她的文件和demo弄乱,从来不让他动自己的电脑,还给电脑设了密码,他想玩都没得玩。 没别的选择,纪因蓝只能去网吧。 看来上次牛勐的突击检查没能抓到藏在小巷里的光头老闆与黑网吧,因为纪因蓝去的时候这地方还热闹着,暂时还没像他和丁逸逍上个据点一样变成一家难吃的凉皮店。 他把车停在边上,自己下了地下室,跟光头老闆开了个机子。 毕竟是藏在地下室的小黑网吧,这地方不大,一眼望去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纪因蓝看了一圈,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但环视一圈后,他目光突然一顿。 网吧最角落里有个独立出来的小桌子,和其他成排的机位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点孤僻。那地方没光,纪因蓝乍一眼都没看清那还有个位置,但等意识到那里还有个人后,他扫了一眼,微微一愣。 角落里的座位坐着个少年,他身上还穿着北川一中的校服,书包挂在一边。 他靠在网吧大大的电竞椅里,看着是来上网的,但其实他电脑压根没亮。 纪因蓝微一挑眉,走近几步,换了个角度,看得更清楚一点。 许最桌上摆着一盏巴掌大的充电小灯,桌上东西挺多,但都是水笔萤光笔直尺标籤等学习用品,还有摊开的几本书和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可他现在没在看书也没在记笔记,他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纪因蓝只能看清他垂着的眼,和微微皱起的眉,还有不断滑动屏幕的手指。 他干嘛呢? 开着机子摊着书像是来黑网吧学习的但实际上在玩手机? 好小众的组合。 「许最?」 纪因蓝直接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许最像是愣了一下。 他抬眼看着纪因蓝,怔愣好几秒,等他靠得更近了,才回过神来挪开视线。 顺便还侧了侧屏幕,手指微微用力,第一下没能按上按键,再一次,才成功关掉了手机。 第40章 040:路灯下 纪因蓝没有在意他这点小动作。 他只瞥了眼被许最关掉屏幕放在一旁的手机, 问: 「你在这干嘛?」 「哦……」 许最飞快扫过自己桌上的东西,很没有可信度地小声答: 「来玩游戏……」 纪因蓝看看他桌上的英语书和笔记本,再看看他, 脸上写着五个大字——「你看我信吗」? 许最飞速把桌上的书和笔记本收起来。 可能是为了快点转移话题,他问: 「你怎么在这?」 「哦, 我电脑坏了送修了, 最近两周没打排位一直掉分,找个地方补救两把。」 说完这话, 纪因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 果然,打开猫爪app之后,他的私信和动态评论区都炸了,全是没等到直播的水友们发来的亲切问候。 纪因蓝赶紧亡羊补牢般在主页挂了条公告: [电脑坏了, 修好之前不播了, 咕咕咕——] 发完公告,他在第一位斗士赶到战场讨伐他前干脆利索地关掉了猫爪app后台,耳根清净。 纪因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站在许最桌边打量一眼他的位置, 又抬头看看天花板: 「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小角落坐着?这么暗,空调也吹不到吧?」 「嗯……」许最垂着眼: 「安静。」 纪因蓝没忍住笑了一下: 「都来网吧了还想要清净呀?」 说着, 他拉开了许最前面一排的座椅, 随口问: 「你玩什么游戏?」 「烈焰圣杯。」 「哦, 新赛季打了没?要不要一起打两把?」 许最抬眸,借着网吧里昏暗的灯光看着他的背影。 沉默片刻,他才问: 「……可以吗?」 「这有什么可不可以的?」纪因蓝轻笑一声: 「一起玩个游戏, 又不是什么事。」 「哦……」许最点点头: 「好。」 纪因蓝给电竞椅调了个舒服的角度,按开了电脑, 后来他总觉得有哪不得劲,想来想去,他撑着椅子朝后面看了一眼: 「你要坐这打?」 「……」许最看着他,没说话。 纪因蓝和他对视一会儿: 「来我旁边呗,都线下开黑了,一个人躲后面多没意思呢?说个话都不方便。」 第91页 「哦。」 许最应了一声,这才关掉电脑,拎着自己的书包坐到了纪因蓝旁边。 开机的时候,他悄悄看了纪因蓝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犹豫许久后才开了口: 「纪因蓝。」 「嗯?」 「……算了。」 「?」 纪因蓝觉得无语: 「你别跟我在这犯病啊,要说什么话就说。」 「没……」 许最轻轻抿起唇: 「就是想问……」 「什么?」纪因蓝的耐心快被他磨尽了。 「就是想问,你跟任何人都能玩到一起去吗?」 「是……啊?」 纪因蓝被他问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许最的意思。 许最微微垂下眼,补充道: 「无论和谁,都可以一起开心玩游戏。是这样吗?」 纪因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真是不懂许最的脑瓜里每天都绕着怎样的奇怪想法。 他随口答: 「当然不啊。找我打游戏的人多了去了,我还一个个应下来?当然不,我只和我想一起玩的人一起玩。」 顿了顿,他看了许最一眼,补充道: 「比如你。」 「比如我?」许最眸子微微一动。 「嗯。」纪因蓝应了一声,催促道: 「别纠结了拧巴哥,赶紧上号了。」 许最轻轻抿起唇角。 他点开桌面上游戏客户端的图标,在输入帐号时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顿,才慢慢打出一串数字。 纪因蓝扫了眼他的屏幕,看见了他的——「只会玩辅助谢谢大家」。 纪因蓝笑出声了。 这是经歷过什么啊? 他搜到许最的点击添加好友,把他拉进了自己的队伍。 等待匹配时,他随口问: 「你平时都和谁打?你弟?」 「不。」许最顿了顿: 「自己打。」 「没有固定ad?」 纪因蓝确认了一下他的段位: 「你自己拿辅助单排上大师?」 烈焰圣杯每局游戏每方有五个位置,分别是上单、打野、中单、ad和辅助。其中辅助玩家单排是最难上分的,因为玩辅助很难carry(带节奏),比较吃队友和配合,就算自己玩得再好,遇到菜队友该输还是得输。而且,如果纪因蓝没记错的话,许最好像不怎么会玩那些开团大肉硬辅,他看过许最战绩,他平时玩的都是软辅,客观地说一句,那些英雄大概是单排上分鄙视链的最底层,输了得背锅,赢了被嘲混的那种。 靠那些萌妹软辅一分分吃到大师,时间运气努力和实力缺一不可,纪因蓝简直对许最肃然起敬。 「嗯。」 「牛啊。」 纪因蓝真情实感地感嘆一句: 「你一开始为什么练辅助?我感觉玩辅助的人还挺少的,打野中单ad哪个不比辅助好c?你别告诉我因为你是萌妹控。」 「没……」 许最不知道该怎样和纪因蓝解释。 因为想一起玩的人喜欢玩ad位? 因为他喜欢的英雄需要和软辅打配合? 因为他以前夸过别人的小羊玩得好,所以努力练习他喜欢的辅助? 因为他很厉害,却缺一个固定辅助,经常被匹配到的野生辅助的神仙操作气到低气压? 因为想一直和他玩,不想被嫌弃也不敢出错,所以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自定义练习,后来又挨着队友的嘲讽谩骂、一分一分用那些软辅爬上勉强够得上他的段位,才敢去他的双排位? 怎么说都很奇怪。 他用沉默煳弄过了这个问题,好在纪因蓝不是缠人的人,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了。 这局游戏,许最选的英雄是小恶魔,这是个几乎没有保人能力、自己还脆得像纸的英雄,容错率很低,排位赛里拿出来要么杀翻敌人要么杀翻队友。 看见这英雄的时候,纪因蓝心里沉默了很久,但出于对许最的信任,他还是没开口评价什么。 因为小恶魔这英雄ban率太高出场率太低,他在排位里就没遇到过几次,仅有的那几场合作经歷也让他对这英雄敬而远之。上一个跟他说要练小恶魔的还是小咯叽,小咯叽是纪因蓝见过的除职业选手以外最优秀的软辅玩家,但他当时说过这话之后就没下文了,纪因蓝没见他用过,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学会这英雄。 所以他至今还对「峡谷里真的有人能玩好小恶魔」这件事存疑。 但这疑惑很快就被许最的操作打散了。 第三次被小恶魔用极限操作救下赢下一场下路小团战,纪因蓝睁大眼睛看了许最一眼又一眼。 好了。 他原谅许最的0-18绝贊上单和锤石巨人反向大闪了。 「可以啊你,你有这手你不早拿?」 纪因蓝真情实感夸奖一句: 「牛逼。」 「上次被ban了,没拿到。」 许最抿抿唇角。 「你是不是差不多所有软辅都会玩?」 纪因蓝喝了口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弯起眼睛笑笑: 「你跟我一个朋友一样厉害,她也只玩软辅,绝活小羊。」 「……」 许最悄悄看了他一眼: 第92页 「哦。」 沉默一下,他又补充一句: 「我也可以玩。」 「什么,小羊吗?」纪因蓝买好需要的装备,走出了泉水: 「小羊太吃默契和配合了,我打法凶,你不一定跟得上。」 许最张了张口。 他原本想说「可以试试」,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纪因蓝很久没有和除小咯叽以外的辅助玩得这么愉快了。 许最的绝活好像是小恶魔和克拉拉,打了一晚上,他这两个英雄换着拿,玩得都很好,极少出现失误。 可能软辅玩得好的玩家在打法上也会略有相似,许最的操作有时候会让纪因蓝觉得依稀有点熟悉,但那种感觉也只有一点点,他没得比较,因为他没见过小咯叽玩小恶魔,克拉拉也只见过一局,但那局小咯叽有大半时间都跟在打野身边。 又一局游戏结束,纪因蓝看了眼时间: 「感觉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呢?再玩会儿?」 许最看了他一眼,默默关掉了游戏页面: 「我也走。」 「行。」 纪因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吃夜宵吗?我请你。」 「饿了?」许最背好书包: 「我请就好。」 「哎,你给我打了一晚上辅助,给蓝哥玩开心了,当然得我请。」 纪因蓝推开电竞椅走了出去,边问: 「烧烤想吃吗?」 「你想吃吗?」 「有点。」 「那好。」 两人意见一致,纪因蓝带着许最去了附近一家味道还可以的烧烤店。他跟许最点好烧烤,在服务员临走前叫住他,嘱咐一句: 「小哥,这些烧烤麻烦分一半不放辣椒,另一半往死里放,谢谢。」 桌对面的许最愣了一下。 纪因蓝看见他茫然的表情,没忍住笑了: 「在学校食堂,我就没见你盘子里出现过辣椒,你弟上次也说你不吃辣。」 他越说越觉得有意思: 「不是,许最,我真想不通。你一个吃火锅都要吃清汤番茄菌汤的人,居然还敢跟着我吃加料豌杂面和变态辣锅底,当时怎么没把你辣死啊?吃不了辣你多少吱一声吧!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能吃辣』就那么难呢?」 「……」许最垂下眼: 「……能吃。」 「能吃跟爱吃可不是一回事。」纪因蓝抽了张纸擦擦桌子,顺带连许最那边也一起擦了: 「不管做什么事,都记着千万别勉强自己。更别说是口味这种这么私人的事情。就像我,关系再好也没法迁就丁逸逍他们一起吃微微辣,但这不影响我们天天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咱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爱吃不会有人按头逼你,这是约饭又不是约架,我当然希望我们在一块的时候自在舒服一点。你看啊,喜欢什么要大大方方说喜欢,不喜欢的时候也要坚定一点说不喜欢,不爱说话,那只说一次也行,声音小也没关系,我听得清,也记得住。」 不知道从纪因蓝说到哪句话开始,许最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烧烤摊悬挂着的冷色灯光落在他那里,给他勾出一圈温柔的轮廓。 纪因蓝把擦过桌的纸扔到垃圾桶里,抬眼时才发现许最才看他。 他很难形容许最当时的目光,像是有话想说,像是再松动一点点就要克制不住某种冲动。 纪因蓝没见他露出过这种神色,他愣了一下: 「看我干嘛?」 听见他的疑问,许最眼神微微一动,最终还是习惯性垂下了眼。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轻轻抿起了唇角,从纪因蓝的角度看,像是一个浅浅淡淡的笑。 「……没事。」 许最不喝酒,纪因蓝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两人很快结束了这顿夜宵。 纪因蓝是骑车来的,许最还得等公车回家,反正顺路,纪因蓝就骑着车慢慢在许最身边跟着陪他。 路上,他路过小卖部买了一支雪糕,剥开包装纸后,他很自然地把雪糕往许最那边递了递: 「吃不吃?吃就咬一口。」 许最看了他一眼,才垂下眼,轻轻咬了一口雪糕的边角。 纪因蓝看着那像小仓鼠似的一小口,笑了一声: 「一大口!我又不收你钱。」 这次白色的雪糕被咬掉一个大角,纪因蓝这才把雪糕叼回嘴里。 他压着速度慢慢骑着车,而许最也散步似的走在他身边。 头顶昏黄的路灯把两个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其他人行道过他们,但没人拥有比他们更加安逸的氛围。 许最抬眸看了一眼。 公交车站快到了。 旁边的少年正单手持着车把,幼稚地压速骑直线。 许最看了一会儿他认真的表情,突然低声道: 「纪因蓝。」 「嗯?」纪因蓝愣了一下,车把的方向也一歪,他用脚在地上点了一下才稳住平衡: 「干嘛?」 「没,就问……你的电脑坏得严重吗?」 「还行吧,硬体出了点问题。但也不大。」 「哦……那要修多久?」 「修电脑那哥们说可能需要几天吧。」 「哦。你ad玩得很好。」 这问题问得曲里拐弯,就是踩不到重点。 第93页 纪因蓝听得出他在铺垫,他看了他一眼,直接道: 「行了,到底想问什么?」 「就,」 许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了手指。 他用拇指的指甲轻轻抵着指侧,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些: 「就问,你还会去网吧玩游戏吗?」 「嗯?」纪因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说……」 雪糕甜丝丝的味道还在舌间瀰漫。 许最抿抿唇,停顿许久,才悄悄抬眸看向纪因蓝的眼睛: 「我……喜欢给你打辅助。」 第41章 041:旧友 纪因蓝觉得许最多少有点问题。 这话倒不是骂他, 只是纪因蓝发现自己面对他时,头脑总会时不时地闪过短暂的空白。 比如他直视自己眼睛的时候,比如他试探时习惯性低声放慢语速的时候, 比如他一脸认真地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 这种感觉换到游戏里叫做「软控」,就像吃了克拉拉的毒蘑菇攻击一样。 纪因蓝觉得许最的目光有点烫, 他略显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只垂眸看着地面上自己和他挨近的影子: 「随便,去不去都行。反正这周末没作业没电脑也没事干……呃, 去吧。」 「好。」 许最垂下眼, 轻轻抿起唇角。 公交站到了,纪因蓝跟许最告别,自己两三口解决完剩下的雪糕,一脚把自行车蹬得像飞一样快。 夜晚的凉风扑到他身上。 三月末的天, 明明离立夏还远, 纪因蓝却无端感觉到一股燥热,比之盛夏犹不及。 纪因蓝一整个周末都是和许最过的。 早晨睡个懒觉,起床后把早饭连着中饭一起吃了, 在柳湖公园碰过头, 再一起去光头老闆那上网。饿了就点点方便的外卖坐在电脑前吃掉,晚上玩完游戏回家前再挑个馆子一起吃顿夜宵。 大多时候许最不会主动和纪因蓝说话, 但这人存在感强得离谱, 就算听不见声音、余光也扫不见人, 可纪因蓝就是知道他一直都在,这感觉真有意思。 他们打了两天双排,双排战绩挂在纪因蓝游戏帐号主页里, 被闲得没直播看的水友们一局局挖出来分析。贴吧的inblue吧甚至还出了个爆贴,大家都在猜跟inblue双排的这个辅助是谁。 一开始他们觉得是小咯叽的小号, 毕竟纪因蓝玩了这么多年圣杯,从来没有带过第二个固定辅助。但后来又觉得不像,因为小咯叽从来没玩过小恶魔,克拉拉也就只玩过一把,可这个「只会玩辅助谢谢大家」的玩家几乎把把都在用这两个刁钻的冷门英雄。 一时间,出轨质疑塞满了inblue的私信区,某站甚至还有up主发视频为大家逐局分析二人关系。 -小孩哥出轨了!!! -我怀疑这b说电脑坏了不直播也是藉口,他就是为了跟外面的小妖精双排!! -小孩哥不是高中生吗?高中生不用写作业?周末就天天跟人双排打游戏??我要告他们校领导!!! -三分钟我要这辅助的全部资料。 -报告大人,这辅助战绩里从没出现过小孩哥,合理怀疑是这两天刚勾搭上的。 -#inblue 渣男# #inblue出轨# #inblue请看清你的身后空无一人# -谁来为小咯叽发声? -#我为小咯叽发声# 这些闹剧,小孩哥本人一概不知,他那天发了鸽子公告后就删了猫爪app后台,还关了消息推送,想也知道那群水友不会憋什么好屁,所以那之后就再没打开过,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两天打游戏打爽了,说实话,也把这茬忘了。 许最靠在电竞椅上,垂眸安安静静地看手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轻轻皱了皱眉。 旁边的纪因蓝在翻外卖软体,他肚子饿了,想点点东西吃。 翻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想吃的,他打算徵求一下许最的意见,但还没等他开口,他手机屏幕一闪,接进了一个微信语音。 纪因蓝看着语音来电头像,愣了一下才按了接通: 「餵?老春?」 spring没事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餵?蓝儿,哪儿呢您?」 spring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比游戏语音里听着要清晰不少。 「还能在哪?电脑跟前玩游戏呢。」 「你电脑不是坏了吗?你家那群人都杀到我这儿来了。」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那一台电脑,网吧呢。」 「你成年没你就进网吧?出息了。」 「行了,没完了还,你打电话到底要干嘛?」 纪因蓝听他这打探情报似的语气,只觉得好笑。 他原本以为spring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开着直播给他打电话呢,但没想到spring下一句话却是: 「我到北川了,找你玩儿,给个地址,我过去。」 「……啊???」 纪因蓝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真的假的?」 「包真的呀,我这么大个人儿骗你干嘛?」 spring低低笑了两声: 「行了,刚下飞机,我拿行李去了,给发个地址,我一会儿就到。跟我们小蓝儿线下开黑,想想就激动。」 等spring挂了电话,纪因蓝把位置发给他,人还是茫然的。 第94页 许最看着他表情好像有点懵,问: 「怎么了?」 「没……」纪因蓝关了外卖软体: 「我有个朋友一会儿要过来。」 spring说来就来。 他人长得高,肩宽腿长,来时像男明星出街似的,戴着墨镜口罩,拎着箱子大喇喇进了这小破地下室。 「哟,瞧瞧这谁啊?晚上好,小蓝儿。」 spring是北京人,说话带着股京腔,听起来懒洋洋的。 他长得很好,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身上大写着「玩世不恭」,总给人一种随时会被他坑一笔的不靠谱感。这人当年打职业的时候就被冠过「电竞一枝花」的称号,后来退役在主播圈也经常能混到颜值区,世界的参差就体现在,纪因蓝的弹幕里永远只有一片小孩哥,而spring那里什么时候点进去都是成片要亮瞎人眼的的「老公」。 「晚好。」 纪因蓝看了眼许最,跟他介绍道: 「这我朋友,spring,觉得拗口就叫他老春。老春,这我朋友,许最。」 「你好小朋友。」spring笑眯眯和他挥挥手。 许最跟他对视一瞬就僵硬地把目光挪去了别的地方: 「你好。」 可能看出他不太自在,spring也没再缠着他说话,只随手拉开了许最旁边的椅子准备坐下。 纪因蓝注意到他的动作,微一挑眉: 「哎,坐我这边来。」 「干嘛?有位置不让坐,非得您蓝爷御赐的才成?」 「他社恐,你个陌生人坐那儿他不自在。一会儿再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么玄乎呢?一起玩把游戏不就不陌生了?」 「你快得了吧,再别招他。」 纪因蓝拉开了旁边的椅子,spring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去了他那边。 许最悄悄看了纪因蓝一眼。 想了想,他从口袋里摸了个小面包,轻轻碰了碰纪因蓝的胳膊。 纪因蓝愣了一下,他拿过那个小面包:「干嘛?」 许最抿抿唇:「不是饿了?」 纪因蓝确实饿了。 他刚就打算点外卖来着,但spring一个电话打过来,这外卖也点不成了。 毕竟人家大老远过来,不该让人看着自己吃外卖,更不该让人跟自己一起吃外卖,怎么着都得一起吃个饭,但现在时间尴尬,前后都挨不着饭点。 纪因蓝原本已经打算就这么算了,挨一挨就过去了,但没想到许最还藏了个小面包。 「垫一垫。」小面包之后,许最摸摸口袋,又摸出一颗蓝莓味的软糖,一起放到了他手里。 「你俩说什么小话呢?」 spring边开电脑边笑着瞅他俩一眼: 「我可是听说了,这两天咱们inblue出轨了个小恶魔玩家,跟人打了快三天双排。我还想着今儿能不能瞧个小恶魔的庐山真面目,就你这小朋友啊?」 「都什么跟什么啊?」纪因蓝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们又扒我战绩了?」 「嗯,他们你还不知道吗?唯恐天下不乱,比起这个,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跟你咯叽老师解释吧?」 「有什么好解释。」纪因蓝笑了一声: 「她又不在乎这些。」 「嘿,说不定人家在乎呢?人只跟你双排,外面的ad看都不看一眼,结果你转头就在外面找了个新辅助。」 「别太离谱。」 纪因蓝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拆开小面包吃了一口,边问: 「你这次来北川干嘛?」 「还能干嘛?」spring打了个哈欠: 「昨儿晚上失眠,突然想吃火锅儿,想特么到凌晨四点。后来觉着这样干想着不行,就直接订了张机票,眠都失了,爷还非把这口北川火锅吃到嘴里了,这不就来了?一会儿有空不?本地人带我吃个正宗麻辣火锅儿,我今儿晚上就不失眠了。」 「真有你的。」 为了口火锅买张机票跑这么远,真是个荒诞又任性的理由,但如果主角是spring的话,倒也可以理解。 「我先约个号,打两把游戏到了饭点请你去吃。」 「得嘞!」 spring迅速上号,进到bp环节,他瞥了眼「只会玩辅助谢谢大家」选出的小蘑菇克拉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听说我们谢老师的小恶魔和小蘑菇是绝活儿啊,来让我见识见识,这把你别跟小蓝儿了吧?来跟我,咱俩打野辅双游。上次咯叽老师的蘑菇可是伤透我心了,这次换个人可不能够了吧?」 「……」 许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抬手轻轻挠了挠耳朵: 「啊……」 纪因蓝瞥了他一眼,弯了弯唇,知道他不太想,就替他拒绝了spring的邀请: 「自己打吧,我们谢老师不跟你。」 「这么霸道呢?」 「必须啊。我的辅助。」 spring乐了: 「行——」 三人打了三把排位,也差不多到饭点了,便下机商量着一起去火锅店。 许最垂眼关掉电脑,只道: 「我不去了。」 纪因蓝愣了一下:「你晚上有事?」 「……没有。」 「那一起吃个饭呗,我们点鸳鸯锅。」 顿了顿,纪因蓝又反应过来这估计不是鸳鸯不鸳鸯的事。 第95页 他看看许最,又看看spring,实在没绷住: 「他又不吃人,很好相处的。」 spring也是个实打实的社交恐怖.分子,他搭着电竞椅的靠背,看着眼前这么个内向小孩,新鲜之余难免带了点小谨慎,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再把孩子吓跑了: 「是啊,别看我年纪比你俩大,我跟蓝儿可认识好多好多年了,都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就随便吃一顿,他在这我也不能欺负你不是?」 「『好多好多』?也就五年。」 「你才活了多少年?五年对你来说还算不上个『好多好多』?」 「……」听到某个地方,许最微微一顿。 他抬眸看了眼他们,在他们再次邀请时,应了句「好」。 三人这顿火锅吃了挺久,大多数时候都是纪因蓝和spring在闲聊。许最不爱说话,只在他们点到自己时应一两句,其他时间都在沉默地听着。 从火锅店出来后,他们打了个车到柳湖公园,spring知道他俩住在这块,就也订了附近的酒店。 「你酒店在哪?能不能找见?」 纪因蓝嚼着泡泡糖,问。 spring看着手机导航,抬手指了个位置: 「那儿。」 是许最家的方向。 纪因蓝看看他,又看看许最: 「我送你过去吧。」 「哎,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儿,哪有弟弟送哥哥的道理?」 spring顺手勾住了许最的肩膀: 「再说了,谢老师也往这边走吧?有他陪我呢。」 「你可别逗他了。」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就头疼: 「我跟你去。」 「哎,你怎么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赶紧的,回你家去!我就要跟谢老师一道走。」 spring抵着纪因蓝的肩膀把他往远推: 「谢老师愿意跟我一道,不信你问他?」 spring朝许最挤挤眼睛。 许最看看他,又看看纪因蓝,点了点头: 「嗯。你回去吧。我送他。」 「真的?」 纪因蓝不确定地看着他俩。 他不敢相信许最居然变得这么勇敢。 居然能和刚认识半天的新朋友单独走路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 「那我走了?」 「哎呀,赶紧的!」 spring笑着看纪因蓝一步三回头地走远,才拍拍许最的肩膀: 「咱也走吧?」 「嗯。」 许最应了一声,但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借着头顶昏黄的路灯,和spring带笑的眼睛对视一瞬,才问: 「有事和我说?」 spring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许最会问这么直接。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spring勾了勾唇角,眼里含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么聪明啊,咯叽老师?」 第42章 042:是秘密 听见spring的话, 许最微微一愣,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他向来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 他只有点茫然地垂下眼: 「啊。」 「这是承认了?我应该没猜错吧?」 spring扬唇笑笑,解释道: 「嗐, 我这人吧有个毛病,打游戏不盯着对面打, 就爱看队友操作。」 spring看看许最的表情, 才接着道: 「和常用英雄能换,但意识和习惯可骗不了人。尤其咯叽老师这么牛的辅助, 那可真是翻遍峡谷也找不到几个。」 许最瞥了他一眼, 抬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边问: 「很明显吗?」 「还好吧,我就纯是经验加直觉,别人看不了我这么细, 反正只要你不玩小羊, 小蓝儿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 spring侧着眼观察许最的反应,却没法从这小朋友脸上窥见一丁点情绪。 要不是一起打过游戏吃过一顿饭,spring万万不可能相信这孩子纯是不会社交, 他肯定得觉得现在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成天学网上高冷帅哥板着个脸没个笑意。 他勾勾唇,露出一侧的小尖牙: 「咯叽老师, 你高中生有宵禁不?突然想喝点东西, 咱找个地方坐坐, 你赏个脸陪我一会儿?」 「……哦。好。」许最短暂考虑了一下,淡淡应了。 「喝酒不?附近找个清吧?」 「不喝酒。」 「也是,小朋友不喝酒是对的, 那喝点奶吧。奶茶怎么样?我也喜欢喝点甜的。」 「乳糖不耐。」 「……」 spring难得觉得有点无语,这感觉还真新鲜。 他给自己逗笑了: 「行, 那我喝奶茶,给你点杯不加奶的。」 「好。」 两人穿过柳湖公园,在湖边找了家奶茶店,坐在店外的桌椅上,喝着饮品看着夜景,再吹吹湖边的小风,好不惬意。 spring尝了口自己的全糖奶茶,眯了眯眼睛,还算满意。 坐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摸出烟盒,用两指抽出一根朝许最晃晃: 「介意吗?」 许最摇头。 「来一根儿?」 许最再摇头。 spring这就把烟叼在齿间,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随着一声脆响拨开盖子,蹿出的火星点燃了菸草末端。 他吐出一口烟,整个人放松地靠在藤椅上,等烟雾在晚风里消散不见,才问: 第96页 「你跟小蓝儿是同学吧。」 「嗯。」 「高几?高二?」 「嗯。」 「嗐,真快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spring低低笑了两声: 「刚认识小蓝儿的时候,他连声儿都没变呢,听着跟个小姑娘似的,游戏打得倒挺凶。那时候我可爱逗他。」 听他提到纪因蓝,许最的眼神才动了动,抬眸直勾勾望着他。 spring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只夹着烟又吸了一口: 「话又说回来,咯叽老师,久仰大名啊。这么多年光在蓝儿直播间看着你头像,连声儿都没听过,今儿终于见到活的了。我还以为这号儿背后面得是个漂亮小姑娘呢,没想到还是个大小伙子,还就藏小蓝儿身边儿,真有意思。」 许最没说话。 他向来不擅长跟人闲聊。 尤其是有关自己的事。 好在spring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话讲下去,他大概摸清了许最的性子,便顺着他的习惯,有意无意引着他说点东西。 「怎么说,蓝儿不知道啊?」 「嗯。」 「诶,干嘛不让知道?人就在身边还披着马甲玩无间道呢?」 「没。」 「这几年就都这样啊?」 「不是。跟他刚认识。」 「哦——」 spring拖了个长音,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掸掸菸灰: 「线下刚认识,但线上天天又是看直播又是刷礼物又是打辅助的,啧,无名英雄。」 「……」 许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也只扯了扯唇角,垂着眼,像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spring被他这笑晃了眼,也跟着扬扬唇: 「别光笑啊,说说我听听,有什么故事呢?」 许最大概是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最后才和着路过耳边的晚风,把原因总结成短短四个字: 「欠句谢谢。」 spring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才意识到他这是已经讲完了: 「没啦?」 「嗯。」 「那你这可太简略了吧?」 许最只能说这么简略,再长,他就不知该怎么去表达了。 他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跟人讲这么复杂细腻的故事。 想来想去,他也只是欠那个在他短暂人生里第一次替他成功拒绝别人的小男孩一句「谢谢你」。 但世界太大,走散了就很难再找到他。 直到升初中后有次降旗仪式,仪式结束,初中生们就地解散回家,许最混在人群里慢慢朝校门口走着,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人声嘈杂,与他无关,可后来,他听见什么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纪因蓝!」 这个名字他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下意识回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一个男生满脸兴奋地朝他跑过来。 许最愣了一下,他顺着那男生的视线缓缓转过头,便在人流汹涌间看见了身边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初中校服,单肩背着书包,头髮蓬松凌乱,脸上挂着点散漫的笑。 许最对人的美丑没什么概念,但当时,傍晚橙红色的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身上蒙了一层纱,影影绰绰。 他很好看。 这是许最心里第一个念头。 远处唤他的男生跑过来,跟他撞在了一起,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只留许最在原地出神许久。 「你好,纪因蓝,我叫许最。以前我们在北川市实验小学二年级三班坐过三天同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帮了我一次,我还没跟你说谢谢。现在我想和你说,谢谢你,我很高兴认识你。」 简单的几句自我介绍和前因后果,许最写在纸上自己练习了很多遍。 他不喜欢跟人交流,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但那段时间,下课后,他总是假装不经意穿过走廊,希望在乱闹闹的人群里找见想找的人,再找机会把自己的「谢谢」说给他听。 可大概他总是缺少一点运气,每次碰见的时候,对方身边总有其他人在。 那个人似乎永远是人群里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什么时候都有一群男生女生嘻嘻哈哈地跟着他聊天闲侃。 再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无论许最怎样把一条走廊从头走到尾、从尾再走到头,他都没再碰见过那个人了。 那人班级里属于他的位置连续空了很多天,每次走到教室门口,许最都想开口问问他的去向,但他觉得莫名其妙打听别人似乎很奇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开口,最后只好作罢。 他还是不够勇敢,不敢迈进一步,就这样让机会熘走了。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又该一个人在心里把一件事念叨很多很多遍,然后等待不知还会不会有下次的相遇。 他以为,他们又走散了。 所以,当发现那个空掉的座位再次被挂上书包摆上书本时,许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好像沉入水底的心脏突然被人一把捞起,各种情绪倒灌进心口,天光破开了水底朦胧的倒影,耳边一时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时隔多日,他再次走到了那条走廊的尽头。 原以为这个课间又是一无所获,但离开前,他注意到了侧边半开着门的杂物间。 第97页 许最闻到了呛人的菸草味,他听见那人的声音有点哑: 「不怎么样,我姐和老春都劝我别打。话术都一模一样,说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肯定得后悔。」 和他一起的有男生也有女生,但那两个人坐在另一边,声音也不大,他听不太清。 他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纪因蓝的声音: 「是啊,这不回来上学了?」 「没办法,缺钱啊。我姐就一个人,我不能都让她撑着。」 「我不知道……都是我拖累她,我该给她分担点,这是必须的。」 「嗯,说直播可能好点。」 「没想好,老春让我去猫爪。他说那边有认识人,可以帮我盯着点。」 「得了吧,你们能有几个钱?」 「嗐……」 门被拉开的时候,许最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清瘦的少年从杂物间走出来,边走边拎着校服的领子闻自己身上的烟味。他看见门外有人,也没太在意,只抬眸瞥了许最一眼,低声道了句「麻烦让一下」,便侧着身从他身边擦了过去,单薄的肩膀轻轻撞到了许最身上。 许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喊住他,但最终也没有开口。 他只微微垂下了眼,心里只想着—— 他好像,又瘦了很多。 那天,许最回去之后就在手机里下载了猫爪tv,天天逛新秀主播区,终于找见了他的直播间。 听到他缺钱,就把自己的压岁钱和零花钱都充进帐号里给他刷礼物。他的直播间没人看,就自己学着剪辑给他做安利视频。他喜欢玩这个游戏,但他没接触过,也看不懂,就出门一家家找能进的网吧,被拒绝被赶出去无数次、想放弃无数次,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了下去。 建号、新手教程、英雄技能介绍……他一点点学着这些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东西,对着一款游戏,研究得比数学物理题都要认真。 那人最喜欢的英雄叫做百加德,可后来,这个英雄被游戏策划削了一刀,几乎变成了一个必须靠辅助才能拿得出手的英雄。可野生辅助配合度很低,以前把把用百加德血c的人也因此越来越少拿出自己的本命,每次bp都会把滑鼠放在百加德的头像上停很久,最终还是选了别的英雄。 再后来,直播平台和另一个陪玩平台合作,对方负责人知道他的招牌英雄是百加德,就给他介绍了一个擅长玩奥莉美娜的女陪玩双排营业。 那个女生的声音很好听,玩得也确实挺好,他在第一把游戏结束后带着笑意真心夸了一句: 「小羊玩得不错。」 从那之后,许最几乎每天都在自定义模式里练习那只穿着黑色裙子的小绵羊,他给自己的大号小号买了她所有的皮肤,看了无数个主播的小羊教学,再一点点对着直播回放观察那人的打法和习惯,好能在未来不知会不会有的双排里,跟他配合得流畅一点、再流畅一点。 那段时间,他吃透了百加德和奥莉美娜这两个英雄的机制,背熟了每个技能前摇后摇的秒数,就为了分析在哪个时机释放组合技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他还记得,那人是颜控,常玩的英雄都比较美型,不符合他审美的英雄他碰都不会碰。每次游戏页面弹出新皮肤的宣传海报,他总会看着那些漂亮可爱的软辅皮肤夸句真好看,再嘆口气,说句可惜不是太难就是冷门,没遇过几个人会玩。 他夸好看的皮肤,许最都买了。 他喜欢的辅助,许最也都练了。 他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而他在他直播间的等级也越来越高,将近四年,他给他刷礼物、做安利、打辅助……他想,他那句「谢谢」就算没能说出口,也早该还清了吧。 那为什么还在继续呢? 为什么还在继续? 许最垂着眼,很轻地笑了一下。 spring观察着他的表情,手里一支烟也燃到了尽头。 他看出小朋友不想说,就也没逼着继续追问,只另道: 「那你呢?」 「嗯?」 「我感觉你也不是随便能跟人坐这聊天的性子,来都来了,你应该也有话想和我说吧?想问我什么?」 「……」 不得不承认,spring确实是个很敏锐的人。 许最点点头,他措辞道: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是啊,打游戏认识的,你知道,小蓝儿这小孩儿很有意思。」 「很了解他?」 「还行吧,毕竟有时候有些话不适合跟身边朋友说,网友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是我这么个知心大哥哥。」 「那他当年……」许最微微皱了皱眉: 「为什么……」 他当年为什么差点退学?为什么突然那么缺钱?为什么会为了钱去打职业当主播? 许最不知道该怎样问,但spring懂他想问什么。 「哦——铺垫这么多拐了这么久,其实是想知道小蓝儿的过去啊?」 spring看向许最的眼神里带了些兴味,瞧着不着调,态度却认真: 「我挺想告诉你的,但有些事毕竟是小蓝儿的私事,和他家人有关,我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不过……」 spring顿了顿,话音一转: 「小朋友,既然想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本人?对你来说,跟熟悉的小蓝儿开口,应该要比对着我个刚认识的陌生朋友要容易的多吧?」 第98页 许最不知道该怎样答,只好又喝了一口面前的花茶。 spring笑了笑,倒也没再逗他: 「咯叽老师,我比你们大这好几岁也不是白长的,以我比你们多出来的这点人生阅歷,大概有资格给你一句建议——为别人做了什么事儿,得想着法儿让别人知道,别闷着不说,等别人自己发现,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等不等得到还得另说。 「小蓝儿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这点你肯定比我清楚,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对着他直接开口就行了。有问题才能有答案,就像一块石头,得丢出去才能听着响儿。 「赶紧的吧,这次代替咯叽老师的是谢老师,两个都是你,倒也没差,但下次可就不知道是张老师还是李老师了。你要真大气我也没话说,但要心里还念着点什么、还有话想说,甭管谢谢还是其他什么,都趁早点儿吧。」 说着,spring站起身,走到许最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万一能听着响儿呢,是吧?」 第43章 043:偶遇 许最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好在苏文丽对他是百分百的信任,只以为他是嫌家里太吵才出去想找自习室学习,所以从来不限制他出行, 就算回来很晚也只象徵性地询问几句。 毕竟许最从小到大都是个听话的孩子,品学兼优、温顺懂事, 最让人省心, 她从不怀疑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许最回家后洗了澡,回到房间反锁上门。 拿起手机看一眼, 刚加上微信的spring说自己已经到酒店了。许最回了他一句「好」, 正准备把手机放下,消息列表置顶却「叮咚」一声,弹出一个小红点。 kb:到家没? reflect on v.考虑,回想:到了。 kb:那就好。 kb:老春没折磨你吧?他这人就爱逗小孩玩。 reflect on v.考虑, 回想:没有, 他人很好。 许最和spring两个人说是找个地方坐下聊聊,但实际上许最全程没蹦几个字,倒是spring说了一堆模稜两可但两人懂的都懂的话。 这场闲聊是他们两人间的秘密, 包括小咯叽的事, spring也说了会替他保密。 许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 聊天框里再没弹出新消息,当他以为这场闲聊就要结束的时候, 屏幕下方却又多出来一句话。 kb:在考虑什么? 许最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的名字, 才意识到纪因蓝在说什么。 reflect on v.考虑, 回想:没。 kb:真的? kb:那晚安。 许最回了他一句晚安,才退出微信。 想了想,他把手机页面往后划了一页, 从app分类夹里找见了猫爪tv的图标。 点进去,私信和动态评论铺天盖地快要爆炸, 许最随便点开几个,都是水友们在给他告状,说inblue不直播,去外面勾搭了一个野生辅助,像是要把他的位置占为己有。 这里面有开玩笑的,但也有真情实感在为他生气的,多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 眼见着事情的走向不对,许最想了想,点开动态圈,编辑了一条文字信息发送出去。 [与出轨无关,他也不是渣男。大家玩梗适度,不要人身攻击。] 看到这条动态的时候,纪因蓝正在给咕噜做猫饭。 口袋里的手机「喵」了一声,是特别关注的提示音。纪因蓝点开就看见这么句话,他扫了一眼,顺手给小咯叽点了个贊,又顺着动态点到他的私信里。 inblue:他们骂你了? 小咯叽:没有。 小咯叽:但有人骂你。 inblue:那不用管,爱骂骂去。你别看了。 小咯叽:但你又没做错什么。 inblue:网络不就这样?没关系,我早习惯了。 inblue:跟我一起打游戏的是我同学,他小恶魔和克拉拉玩得很好,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这次小咯叽过了一会儿才回復。 小咯叽:好。 纪因蓝微微扬了扬唇,他把盛了猫饭的碗放下去,咕噜立马一个箭步蹿过来大口干饭,那架势仿佛纪因蓝饿了它几百年。 纪因蓝看了一会儿,随手给小咯叽拍了张咕噜干饭照发过去,小咯叽很捧场,回了他一句「可爱」。 小咯叽还没下线,纪因蓝抽空切出去看了眼,发现他还在认真回復动态下水友们的评论。 从他俩刚认识开始,小咯叽就是这样,话不多,喜欢护着他,做什么事都有种几乎称得上「死板」的认真。 印象深刻的是纪因蓝刚做主播那会儿,有段时间心血来潮为了直播效果去接了几单陪玩单,设置的价格不高,主打一个高兴。 当时他遇见一个老闆,两人在游戏内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具体发生了什么纪因蓝已经忘了,反正当时闹得挺不愉快,后来打完那局游戏之后老闆就退了单,前两局游戏的陪玩费也没给他结。 两局游戏,一局算送的,一共也就八块八毛八,纪因蓝没想较这个真,也就没问他要,谁想过了几天,他自己都快把这事忘了,已经删除他的老闆却主动把他加了回来,二话不说给他发了个八块八毛八的红包。 纪因蓝打了个问号过去,老闆只说: 「哥们,你那朋友太烦了。」 事后那老闆给纪因蓝发了几张聊天记录截图,里面是小咯叽的头像,大几页的聊天记录里,他几乎都在重复一句话——请把陪玩费还给inblue。 第99页 他还试图跟老闆讲道理——他陪你玩了游戏,他已经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就算后面的交易不能继续,你也应该把他应得的报酬还给他。 老闆破防骂了几句脏话,多难听的都有,小咯叽的情绪也始终稳定,全程就认定一件事——给inblue要回他应得的八块八毛八。 「他娘的,不知道的以为老子欠了你八万八,真他妈轴货一个,还你,让她以后别来烦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纪因蓝有点想笑。 他把那几页聊天记录存在了手机相册里,还把老闆还给他的红包截了张图发给小咯叽: 「谢谢咯叽老闆帮我讨工钱。」 这是句玩笑话,小咯叽当时却很认真地告诉他: 「应该的。你不该受到不公平对待,就算只有八块八。」 过去这么多年,纪因蓝觉得小咯叽好像一点都没变。 这次,他好像也懂小咯叽想说的话—— 你不该受到不公平对待,就算只是玩笑话。 - 暮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阳光晒在身上都发烫。 纪因蓝的电脑在新一周的周三回到了他的桌面,可能是有小咯叽的那条动态在前,復播后,水友们讨伐纪因蓝的阵仗没他想像中那么离谱,甚至几乎都没人在弹幕里提「出轨」二字了。 纪因蓝总觉得,在他这里,有时候小咯叽说话要比他自己有用的多。 在那之后,他直播的频率比以前低了不少。 至于原因,发现许最那手软辅之后,纪因蓝时不时就爱跟他约两把线下,有时候丁逸逍在前面听得都吃醋了,得转头质问一句他俩约游戏为什么不加他。 网吧去得多了,纪因蓝也跟光头老闆混了个脸熟,来了走了都能跟他打个招唿。 「哎,许最。」 又一周,纪因蓝瞥了眼身边埋头写东西的许最,开口唤了他一声。 「嗯?」许最停了笔尖,等他的下文。 纪因蓝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笔记,有点奇怪: 「你这写的什么……今天不是还没上英语吗?你这科都快满分了还没学够啊,不会还在给自己开课外小课吧?」 「啊……没。」 许最抬手摸了摸耳朵: 「爱写。」 「?」 「怎么了?」 「没什么。」 纪因蓝突然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说的都是人话吗? 他扯扯唇角: 「就问你清明有没有空。」 「嗯?」 「上宗师,缺个搭子。」 最近小咯叽好像很忙,纪因蓝开直播的时候倒是一直见他帐号在直播间里挂着,但他已经很久没见他上过游戏了。 具体有什么事,纪因蓝也没多问,毕竟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挺模煳的,算朋友,却又没那么亲密,好像还远没有到能随便打听对方生活的关系。他们都是懂边界感的人,谁都没有尝试过去跨过「网友」这道线。 纪因蓝怕打扰小咯叽,一般不会主动叫他上号打游戏,通常情况下是在好友列表里见他游戏帐号上了线,才会问一句要不要一起玩。小咯叽也一样,如果他想玩,就会在纪因蓝开直播时登录游戏帐号,因为他知道只要纪因蓝看见他就一定会拉他入队,没上号就是不方便或者没时间,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收到他的邀请,许最只短暂思考了一下,就点头应下了。 但他俩的宗师之路并不是很顺利,因为临近清明假期,姜闪闪突然让纪因蓝陪自己去逛街,说是要为即将到来的夏天置办点新衣服,让纪因蓝给她把把关。 纪因蓝满脑子问号,他问姜闪闪为什么不找她那些小姐妹一起,姜闪闪给他的答案是他去了能拎包。 但纪因蓝觉得这个理由也特牵强,要是姜闪闪真想找个跟班的,叫谁一起不行?前边不还有丁逸逍陆珏李思勉,除了丁逸逍,哪个人挑衣服的眼光不比他好,就是拎包提鞋也轮不着他来吧? 但疑惑归疑惑,姜闪闪都撒泼打滚了,纪因蓝也不好残忍拒绝。 他只好把跟许最的峡谷行往后推了一天,自己在清明假期的第一天起了个大早,去给姜闪闪当拎包小弟。 原本纪因蓝还在疑惑姜闪闪这丫头又抽了哪根筋非要他随行,等他一大早到约定地点见了她人,他就全懂了。 他们约在了北川最热闹的一条步行街,纪因蓝去得早,自己在人工喷泉旁边等着,离得老远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姜闪闪,还有和她一起过来的一个短头髮女孩。 纪因蓝记得她,当时在去研学的大巴车上,她坐在跟他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好像是艺体班的,名字叫除岁。 纪因蓝深深看了姜闪闪一眼,而姜闪闪笑得狡黠,朝他吐了吐舌头。 「姜闪闪你无不无聊?」 趁除岁看衣服的时候,纪因蓝把姜闪闪拽到自己身边,低声问她的罪: 「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了?」姜闪闪无辜地沖他眨眨眼: 「要不是要给岁岁当僚机,我才不想跟你个大直男一起逛街。安啦,也没说要让你当场就范,人这么好个女孩子,又那么喜欢你,就当朋友一起出门认识认识嘛,别紧张。」 「我紧张个屁。」 纪因蓝觉得无语。 第100页 要早知道今天过来后是这个场面,他压根不会答应姜闪闪。 他倒不是对人女孩子有什么意见,只是纪因蓝现在没这方面的想法,也懒得去应对这种目的性过强的场面。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 今天纪因蓝过来,说好了拎包,还真就是纯拎包。 毕竟他真的不爱陪人逛街,也对女孩子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衣裳提供不了任何有效意见,姜闪闪还偏爱拿些短短小小的衣服让他挑哪件好看,纪因蓝一度怀疑她进的其实是一家童装店,他摸着自己的良心,只能说句「都不好看,我姐说了露肚脐眼会着凉」。 问了几次之后,姜闪闪也不给自己找气受了,她只跟除岁亲亲热热挽着手臂,还要嘆口气,当着纪因蓝的面吐槽一句「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了,这种不解风情的大直男有什么好的」。 纪因蓝没话说,他只能跟在俩大小姐身后拎包,可能是看他实在没有参与感,逛完两层楼后,姜闪闪决定结束今天这场糟糕的出行,但在那之前,她还想再替小姐妹挣扎一下,就提议三个人到楼下的书咖坐一坐。 他们挑了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姜闪闪点好饮品之后就起身说要去挑本书看,两腿一伸就熘走了。 这个相处机会制造得实在是太过生硬,纪因蓝差点没绷住。 之后,他靠在椅子上,看看对面的除岁,还是决定把话跟人说清楚点。 「不好意思啊,你俩高高兴兴出来逛街,我扫你们兴了吧?」 「没有。」除岁沖他笑笑: 「我还担心让你困扰呢,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你会来,不然我一定得劝着闪闪一点。」 「倒也没什么,她爱胡闹,我习惯了,就觉得有点尴尬。」 除岁大大方方,纪因蓝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我理解,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走呢。不过,既然都坐在这了,我还是想问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闪闪说你喜欢玩游戏,你会喜欢游戏玩的好的女孩吗?」 除岁把脸颊边的头髮往耳后撩了撩: 「说实话,我真的去试着学过烈焰圣杯,但我实在喜欢不起来,那对我来说也有点太难了,就放弃了。唉,第一次喜欢别人就失败了,算是失败了吧?我还挺想知道我到底在哪方面有欠缺,如果真是这方面,我还能稍微平衡一点。」 「你问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些,暂时也不考虑。至于游戏……肯定不是硬性条件,不然我不如直接找个职业选手过一辈子。」 纪因蓝轻笑一声,开了个玩笑,顿了顿,他又道: 「你很好,别pua自己,你没有缺点,是我不识好歹,配不上你。」 听见这话,除岁似乎微微一怔,而后像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嗯?」 「我在想,我眼光真好。没看错人。」 除岁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自己的二维码推给他: 「可以加个微信吗?以朋友的身份?当然,如果以后你想以谈恋爱的目的多了解我一点,我也随时欢迎。」 除岁说话确实挺让人舒服,都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倒显得小气。 纪因蓝微一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扫了她的手机,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他家虽然主打书店和自习,但咖啡也是出了门的好喝,刚你说你随便,我就自作主张给你点了他家招牌,你尝尝?」 除岁拿回手机,边看着他道。 纪因蓝点点头,端起咖啡杯尝了一口。 确实不错,入口细腻醇香。 纪因蓝夸了一句,抬眸时,偶然扫到了店外一个人影。 他们坐在落地窗旁的第一个座位,紧挨着书咖的玻璃门,这窗玻璃被店员擦得锃亮,无论是从外往里还是从里往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纪因蓝看见,书咖门口站了个人。 那人戴着棒球帽,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后还背着书包,估计是奔着书咖自习区来的。 他还维持着抬手推门的动作,僵了片刻没动,因为他也看见了落地窗后的纪因蓝。 纪因蓝还觉得在这遇到许最挺巧,他正想抬手跟他打个招唿,却见对方和他对视一瞬后,又望向了他对面的除岁。 短暂的茫然后,他垂下了准备推门的手。 他轻轻抿了抿唇。 转身离开前,他微微垂下眼,还习惯性抬手,往下压了压帽檐。 第44章 044:空落落 看见他的动作, 纪因蓝微微一愣。 他不知道许最看见他和除岁后为什么突然转头就走,纪因蓝好像能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某一瞬他仿佛从万米高空跌落, 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 纪因蓝想了想,只以为许最是觉得有陌生人在场会不自在, 所以连带着他的招唿也不打了。 除岁见他表情空白地望着某个方向, 有些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但她什么也没看到,因为许最已经走远了。 「因蓝?」除岁唤了他一声: 「在看什么?」 「呃……看见我朋友了。」 纪因蓝有点坐不住了, 他看看面前的咖啡杯, 又看看还在另一头的书架边努力拖延时间的姜闪闪: 第101页 「不好意思哈,今天我在这你俩估计也逛得挺不尽兴的,麻烦你一会儿跟闪闪说一声,我先失陪了, 下次有机会请你俩吃饭赔罪。」 「嗯, 好。」除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 「有事就快去吧。」 「谢谢。你俩玩得开心。」 纪因蓝沖她笑了笑,自己先去前台结了这桌的帐, 才推门追去许最的方向。 许最这人说话做事慢吞吞, 走路走得还挺快。 纪因蓝感觉自己也没耽误太长时间,谁知道一出来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步行街的人不算很多, 但纪因蓝小跑一段, 还是没能瞧见许最的影子。 啧, 跑哪去了? 纪因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许最的聊天框,正打着字想问问他在哪, 谁知一条消息还没编辑完,他突然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纪因蓝。」 纪因蓝在大脑还未做出反应之前就本能地回了头。 周边行人匆匆, 而气质清冷干净的少年安安静静站在树下,一双眼睛藏在帽檐落下的阴影里,正沉沉地望着他,显得眸色又深又重。 他眼里似乎有点纪因蓝看不太懂的东西,但他们离得有些远,纪因蓝看不太清。 他只看见许最眸光动了动,再开口时,他嗓音略微有些发沉: 「在找我吗?」 「……」 纪因蓝恍然回神。 他走近几步,顺便删了没编辑完的消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是啊,不找你找谁,你跑得怎么那么快,在外面遇见了就当我陌生人是吧?招唿都不跟我打,转头就跑了,多留一秒我能张嘴吃了你?」 「没……」 许最默默挪开了视线。 他的手稍稍用力,手指绞紧了柔软的包带: 「你不是有朋友在?」 「那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不该打扰。」 纪因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笑得有点无奈,只好换个话题: 「你去那原本打算干什么的?」 「看书,写东西。」 「那现在准备去哪?」 「没想好。」 「那走,边走边想。」 「好。」 许最跟在了纪因蓝身边。 他悄悄垂眸看了纪因蓝好几次,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他无声地嘆了口气,道: 「我记得那个女孩。」 「嗯?」纪因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刚刚坐在你对面那个女孩。春季研学的时候在大巴车上坐在你旁边,还问你需不需要晕车药。」 「哟,记这么清楚呢?」 纪因蓝轻笑一声: 「是她。」 「哦。」许最垂了垂眼: 「……所以,你们是在……约会?你喜欢她了?」 纪因蓝发现每当这种情况下,许最的话总是格外多。 「哪门子的约会。姜闪闪叫我来的,来之前也不知道她在。」 说着,纪因蓝看了许最一眼,有心逗他: 「哎,你觉得她怎么样?」 「谁?」 「除岁。」 「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 「……」许最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没再接话。 话题就这么断在了这里,两人漫无目的在步行街散着步,过了一会儿,纪因蓝看见了近处一家新开的电玩城。 店门外贴着大海报,写着开业大酬宾,进店的客人免费送十个游戏币。 纪因蓝拍拍许最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两人在工作人员那里各领了十个游戏币,纪因蓝抛着硬币在花里胡哨的游戏机间晃着,最终被一个抓娃娃机吸引了视线。 那个娃娃机里的玩偶是一群长着尖尖牙的嚣张蓝色小鲨鱼,看着丑萌丑萌的。纪因蓝越看越觉得好玩,于是豪掷两币开始了游戏。 可惜电玩城的抓娃娃机械臂比丁逸逍他八十岁的老奶还要手抖,八个币丢进去,纪因蓝连鲨鱼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他觉得不能把游戏币都浪费在这里,所以抛着最后两枚币离开了抓娃娃机。 许最一直站在他旁边。 他看看纪因蓝的背影,又走近两步,垂眸看向了玻璃里张牙舞爪的小鲨鱼。 纪因蓝在电玩城更深处看见了几台篮球机。 他见别人玩挺有意思,看了一会儿,想等机子空出来之后自己也去摸一把。 谁知道准备投币时才发现,机器上的贴纸写着大大的「3币一次」。 纪因蓝有点遗憾地看看自己掌心里那两枚可怜的游戏币,正想去换个两币一次的游戏机玩完得了,谁知心里一个念头还没过完,一抹蓝色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他刚才抓了四次也没抓到的蓝色小鲨鱼,正咧着一嘴小尖牙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纪因蓝愣了一下。 片刻,他顺着握住小鲨鱼的那只手抬眸看去,对上了许最的视线。 许最和他对视一瞬就垂下了眼,顺便晃晃手里的小鲨鱼。 纪因蓝有点懵: 「你抓到了?给我的?」 「嗯。」 许最把小鲨鱼放到纪因蓝的手里,又把自己剩下的四枚游戏币给他,跟他示意旁边的篮球机: 第102页 「想玩就玩。」 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 他沖许最笑笑: 「谢了。」 三币一次的投篮游戏很快结束,这游戏一共四关,对于纪因蓝来说有点简单,玩着其实没什么意思。 结束后,他看着手里剩的三枚游戏币,又看了看手边的小鲨鱼。 想了想,他看向身边的许最: 「嘬嘬。」 许最一直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他的声音才回过神: 「嗯?」 「会投篮吗?」 「会一点。」 「那你要不要玩一局?」 纪因蓝把手里的三个游戏币递给他,自己抱着自己的小鲨鱼: 「谢谢你送我这个,这样,如果你能投过两关,那我也送你个东西。」 这个交换其实有点不公平,毕竟许最送给他小鲨鱼时并没有附加条件。纪因蓝也觉得自己有点霸道了,再说他觉得许最也不像常打篮球的人,毕竟篮球这种团队运动需要和队友交流,他不觉得许最能做到。 他等着许最跟自己讨价还价,但他没想到的是,许最并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应了声「好」。 三枚游戏币随着清脆的声响滚入机器,代表游戏开始的音乐声响起,篮球滚落下来,许最用并不标准的姿势投着篮。 他的姿态像极了一个初学者,可那些篮球却像是和他心意相通似的,一颗颗听话地入了筐。 纪因蓝看傻了。 他的准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谁知许最玩起这个游戏来居然比他还轻松。 游戏很快结束,许最用时差一点就破了店里的记录。 「牛啊。」纪因蓝真情实感夸赞一句: 「练过?」 许最摇摇头,只认真道: 「只需要计算距离、方向和力度,并不难。」 说实话,纪因蓝乍一听没听太懂。 算了,可能许最这种学霸连玩游戏也能有自己的破解方式吧。 他扬扬唇,拿着小鲨鱼在许最眼前晃晃: 「但我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给你,我先欠两天?」 「好。」许最并没有太在意。 顿了顿,他又说: 「欠久一点也可以。」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没忍住笑了。 他扬着唇,嘴比脑子更快: 「怎么这么乖?」 「……?」许最轻轻扬了扬眉,大概是在表示疑惑。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纪因蓝唇角的笑意一顿。 不知为何,可能是觉得有点尴尬,他有点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为了补偿自己随口说出去却没能立即实现的话,纪因蓝请许最吃了一个甜筒。 两个人坐在步行街边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慢慢让两个漂亮的甜筒在手里消失不见。 许最今天是出来找地方写笔记的,但中间出了一些事,没能去成,后来跟着纪因蓝在游戏厅逛了一圈,又把步行街从头逛到尾,再一起就着夕阳吃掉一个甜筒,就也再没有其他心思了。 许最喜欢和纪因蓝待在一起,只是待着就足够,很多时候他不会去主动说点什么,但今天,分别时,许最犹豫很久,还是看着纪因蓝,问出了一个从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纪因蓝。」 「嗯?」 「你会和她谈恋爱吗?」 「啊?」纪因蓝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甚至有点疑惑,许最的脑迴路究竟是怎么跳到这里的。 后来他才想起来,孩子估计还念着他之前问的那句「你觉得她怎么样」,然后慢慢发散思维,最终来到了这个问题上。 憋这么久等要走了才问,也真是难为他了。 「不知道,暂时不会吧。」 「那以后会吗?」 「谁知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说完这话,纪因蓝突然发现,许最好像特别在意与除岁有关的事。 某个瞬间,一个猜测过电般闪在了他的脑中—— 「许最,你不会——」 你不会是喜欢除岁吧? 但纪因蓝没把后半句问出口,因为在他说完前,许最就用一句「没有」打断了他的话音。 「别害羞啊,喜欢一个人是多美好的事呢?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纪因蓝笑着勾住他的肩膀: 「想谈恋爱了?还是说,有想一起谈恋爱的人了?」 许最淡淡瞥了他一眼: 「啊。」 这个浅浅淡淡的音节让纪因蓝愣了一下。 「啊」?什么意思? 承认了??? 「你真喜欢除岁啊???」 「……没有。」 「那你想和谁谈恋爱?」 「……」 许最垂下眼躲开了他的视线: 「……不谈。」 「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 他认为我喜欢别人。 他对我,没有别的想法。 他没有喜欢我。 又或者,他不可能喜欢我。 关于这个问题,许最只能和纪因蓝聊到这里。 再多他说不出口,他也怕纪因蓝察觉。 他用沉默煳弄过了纪因蓝的追问,自己回了家。 清明节,家里人要回老家祭祖,早晨家里乱闹闹来了一堆亲戚,许最不喜欢那个氛围,也不想和他们交流,但纪因蓝今天有事没法跟他一起打游戏,他想了想,就收了书包打算去外面找个地方坐一天,等人走了再回来。 第103页 他回去的时候,家里只剩了许冠,苏文丽和许译回了老家,估计要清明节假期结束才能回来。 难得清静。 不用应付那些沉重的关心和询问,许最轻松不少。 许冠在客厅茶几上边吃外卖边看电视,见他进门,他给他指指边上的外卖包装袋: 「没吃吧?大发慈悲给你买的,回来得真是时候,还热着呢。」 「谢谢。」 许最道了谢,想先把书包放回房间,顺便换身衣服。 但走到房间门口,他发现自己的门是半开着的。 许最不喜欢别人进自己房间,所以无论他在或不在,他的房门永远是关上的状态,包括今天,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早上走前关上了房间的门。 他微一挑眉,问客厅的许冠: 「许冠。」 「嗯?」 「你进我房间了?」 「我闲着没事进你房间干嘛?」 许冠吃着东西,说话时有些含煳: 「咋了?」 「门开着。」 「不知道,我白天也没在,家里人多,烦,我出去打球去了。可能是风吹开的吧?你看看少东西没?」 不用他说,许最已经推门进去看了一眼。 东西倒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有一处——书架下面的柜门开了一扇。 想到里面的东西,许最皱皱眉,快步过去看了一眼。 看清之后,他的心沉了底——里面是空的。 一股没来由的、熟悉的恐慌和反胃侵占了意识和身体,许最想也没想,直接打开手机,找见苏文丽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苏文丽的声音是带笑的: 「餵?儿子,怎么了?」 「妈。」许最张了张口,有些艰难地问: 「我柜子里的……」 他皱皱眉,尝试了几次,才把那个词说出口: 「……兔子。没有了。」 「哦,那个啊。」 苏文丽没当回事: 「今天你大伯家的小妹妹来,看见那小玩意,喜欢得不行,我就让她抱回去玩了。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柜子里为什么还会有毛绒玩具?我可从来没见过……哎,不对,好像许冠那也有一个。」 「那是我的东西。」 听见这话,苏文丽语气稍微严肃了一点: 「你都这么大了,又是个大男生,要个毛绒玩具干什么?人家还是个小妹妹,人家喜欢,你给她又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别小气。听到没? 「餵?小最? 「餵?」 第45章 045:兔子 许冠正在看烈焰圣杯的季后赛, 这场比赛打得十分胶着,眼看着他支持的队伍站位绝贊即将迎来一波天秀好团,许冠连放进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咬断, 就那么眼巴巴地盯着电视屏幕,生怕他在屏幕后唿吸太重会影响选手节奏错失良机。 但他没等到选手开团, 先等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 许冠吓得一抖。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 应该是许最的房间,他刚才看电视太过专注, 只模模煳煳听见一点点人声, 没注意许最在里面说了什么。 他懒得管许最的闲事,原本不想多问,可心里却莫名其妙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许冠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喝了口水, 想了想, 还是扬声问一句: 「许最?你干嘛呢?」 没听到有人回应。 许冠站起身找了过去: 「许最?」 走到许最房间门口,许冠一怔。 刚才发出噪音的是许最的手机——它现在正躺在地上。 而许最本人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他一手撑着桌面, 手臂有些微不可察的抖。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力气, 他慢慢跪在了地上,低着头, 肩膀起伏着, 连唿吸都是断的。 「没事吧你?」 许最过去看了他一眼, 又弯腰捡起了地上还在出声的手机: 「餵?」 「餵?小冠?怎么是你?你哥呢,怎么说着说着没声了?」 苏文丽没挂断电话,现在听电话那头换了个人, 就薅着他继续问。 许冠看了眼许最,皱皱眉。 他退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靠着墙压低声音问: 「你俩说啥呢?你又让他干啥了?」 「没说什么呀。哎呀, 就今早你小堂妹看上了他的毛绒玩具,我做主让抱走了。怎么了?你哥还不高兴了?」 「什么……」许冠本来想问,什么毛绒玩具? 但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自己帮许最偷渡回来的那只兔子。 「……草!」 他没忍住骂了一声。 「什么?许冠你给我好好说说话!小孩子家家别成天脏话连篇的,行了我这还有事,先挂了,你跟你哥好好在家里待着,尤其你,别成天瞎往外跑,听到没有?」 许冠没再理会苏文丽的絮叨,他含煳着挂掉了电话,想回去看看许最的情况。 但等他回到许最房间门口,里面已经没人了。 许冠心一跳,小跑出去,就看见了家里没关紧的门。 - 和许最分别后,纪因蓝慢悠悠晃回了家。 清明假期,纪四余出去旅游了,家里又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也懒得开火做饭,就随便点了点外卖,边吃边看比赛。 第104页 喜欢的队伍以一场漂亮的团战拿下了胜利,纪因蓝抬手伸个懒腰,起身把外卖盒收好丢掉。 比赛看爽了,手有点痒,他打算自己也开电脑去摸两把游戏。 但他才刚坐到电脑前,还没等按开电脑电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语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纪因蓝摸出手机,还以为是远在天边的纪四余又有什么吩咐,却没想到来电显示的是许冠的头像和备註。 纪因蓝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会需要给自己打电话。 他随手点了接通键,刚按开免提,许冠焦急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跳了出来: 「餵?蓝哥?许最去找你没?」 「……啊?」 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纪因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他找我干嘛?」 「没有啊……啧。」许冠有些烦躁: 「那行,先这样吧,如果他去找你了你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他这话让纪因蓝嗅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你先别挂?」 纪因蓝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到底出什么事了?许最怎么了?联繫不上了?为什么电话会打到我这里?」 「嗐,这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 许冠嘆了口气: 「他手机在我这呢,人跑了,我感觉他好像就你这一个朋友,就碰运气打电话问问。」 「跑了??」 这乱七八糟的,纪因蓝听得脑仁疼: 「什么叫『跑了』?他这么大个人能跑去哪?」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能去哪,这不找着呢?」 「不是。」纪因蓝快没耐心了: 「你跟我讲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点不夸张地说,许最是纪因蓝见过的情绪最稳定的人,没有之一。 当初被别人骑着脸骂了十分钟自己神游天外看人家蛀牙的神人,能被什么事弄到手机都不要了直接跑没影、让弟弟着急忙慌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找人? 「那我长话短说。就是吧,许最他前段时间弄回来一只兔子玩偶,今天被我俩的妈随便送给亲戚家的小孩了。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许最在这方面有点……有点那个。哎呀我找不到词来形容,他以前也没这样过,我也不知道……」 许冠话没说完,纪因蓝却有些出神,连带着模煳了他后面的字句。 兔子玩偶? 纪因蓝立马对上了号。 应该是前段时间他们吃火锅的时候店里送的那只玩偶? 但比起「玩偶」,更让纪因蓝在意的词其实是「兔子」。 他几乎立马就想起了之前在博物馆、许最在兔子标本展柜附近站着不敢上前的模样。 纪因蓝好像依稀串起来了某些事,他直接问: 「许最是不是怕兔子?」 「怕兔子?倒也不是怕。就是……哎蓝哥你现在有空吗,在哪呢?」 看起来,这事在电话里还真说不清。 「你在哪?给我个位置,我去找你。」纪因蓝也不磨叽。 「咱俩柳湖公园门口见吧。」 「行。」 纪因蓝换了身衣服,直接去了柳湖公园,他到的时候,许冠已经等在那里了。 许冠看见他,跟他打了个招唿,小跑着到了他身边。 「你哥能去哪?公园里找过没?」纪因蓝问。 「刚来的时候专门从公园里绕的,没瞧见人。他平时不爱出门又没朋友,我真不知道他能去哪。」 「……」 纪因蓝想了想,问: 「你那个亲戚家住哪?」 「什么?」 「拿走他玩偶的亲戚。」 「你意思许最找过去了?」许冠想也没想就道:「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纪因蓝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 「别人不经过我同意拿了我东西,我第一反应肯定是去要回来,这不是正常思路?」 许冠倒不是觉得他思路有问题,只是: 「他可是许最啊。」 纪因蓝微微一愣,后知后觉。 是啊,那可是许最。 平时连话都不会说一句的人,会主动找上门问别人讨要东西? 对别人来说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举动,套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先过去看看吧?你带路。」 纪因蓝沖许冠扬了扬下巴,顿了顿,他又问: 「所以,许最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今天白天都跟他在一起,他从我那儿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没俩小时人都找不见了?」 「嗐……」 许冠像是不知道从哪说起,他烦躁地挠了挠头。 他看了眼纪因蓝,边跟他走向车站,边道: 「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我妈这人吧……有点烦人,事多,什么都爱管爱问爱做主,我反正不爱被管着,一直叛逆到大,她让往东我偏要往西,但许最不一样。 「他那人你也知道,内向,不喜欢表达,性子也稳,跟团棉花似的,别人怎么对他他都能接受,好像从来没什么自己的意愿和想法。我妈这个人吧,说实话,有点不尊重人,尤其不尊重我俩,像这次随便替许最做决定、随意把许最的东西丢掉或者给别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次这么大反应,我估摸着还是因为兔子。」 第105页 「兔子?」纪因蓝微一挑眉: 「兔子怎么了?」 「这事我其实也不好说,但是你的话倒也没什么,我今天跟你说了,你听个响,你别告诉别人就行。」 许冠嘆了口气,回忆道: 「许最小时候……嘶,他那会儿上没上小学?记不清了,反正挺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兔子。那是我俩爷爷带我俩去公园玩,他用零花钱玩套圈套到的。不是什么好兔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红眼睛大白兔。他喜欢这种玩意,毛茸茸热乎乎的,反正都套到了,爷爷还给买了兔粮什么的,就拎着笼子回家了。 「我爸妈其实不喜欢动物,看见那兔子的时候挺不乐意的,争了半天说要送走,但我爷爷觉得孩子喜欢,就要给他留下。反正那天吵了一晚上,许最也特想要,抱着笼子不撒手,我爸妈看他这样,最后还是把那兔子留下了。 「我妈不想养兔子,说是觉得小孩没个常性,养个小动物就新鲜个两三天,到后面觉得没意思了吃喝拉撒还得她来操心。但许最一点没给她添麻烦,他可喜欢那兔子了,每天照顾它比照顾自己还认真,养得嘴可刁了,胡萝蔔都不吃,每天吃的都是油麦菜,我看着都累。那兔子被他养得可金贵,一身大白毛油光水滑,胖乎乎的。一点不怕人,特亲人,尤其喜欢黏着许最。 「这兔子具体养了多久,我也忘记了,反正后来,我爷爷回老家去了,没过多久,许最有天放学回家,发现兔子没了。」 许冠现在回忆起来那天,脑中画面还依旧清晰,尽管当时他还那么小。 他当时还没上学,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自然知道那只兔子的去向。 但他不敢说。 他只看许最如往常一样回到房间,对着空空的墙角愣了很久的神——那原本是放置兔笼的地方。 许冠就一直蹲在旁边看着他,他看他一脸焦急地去抓妈妈的围裙,问她自己的兔子去哪了。 那天家里还有别的亲戚,人挺多,很热闹,配合着妈妈七嘴八舌地编故事煳弄他。 许冠在许最脸上看见了浓浓的失落。 他有好几次想开口,但看着家里那些大人,又默默闭上了嘴。 后来,妈妈做好了晚饭端上桌,因为今天人多,所以晚餐很丰盛,摆在桌子中央最显眼的是一个白色的大盘子。 许最还在因为兔子的失踪而难过,大人们半哄半抱地把他弄到桌边,可能是为了哄他,大伯从白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在许最碗里。 大人们夹的菜是一定要吃的,许最低头吃了一口,在这过程中,桌上的大人都在看他。 等一块肉被他咽下肚,大伯笑眯眯地问: 「小最,这肉好不好吃?」 许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只点点头,说了句「好吃」。 这话说完,桌上的大人突然都笑了。 他们笑得很开心,但许最有点茫然,他只抬眼看着那些大人,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这么高兴。 故事讲到这里,纪因蓝大概已经能猜到故事的结局了。 他脸色沉了下去。 「那盘子里的肉就是许最养的那只兔子,我妈早就嫌那兔子碍事,那天大伯过来,又说小孩养这些东西容易玩物丧志,最后几个人一合计,反正兔子也没处送,索性趁许最不在炖了得了。 「他们没打算告诉他,但我心里难受,所以晚上悄悄跟他说了。他听完懵了很久,大半夜去厕所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许冠说到这,心里也难受。 他嘆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 「许最本来就内向,从那之后,就更不爱说话了,以前还是团打了会叫的棉花,后来连叫都不叫了。总之,兔子在他那算是禁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不喜欢小动物、也再不碰和兔子有关的东西了。」 第46章 046:抗争 如果要把纪因蓝的童年用一个词来概括, 那就是「野蛮生长」。 他的家庭里没有「父亲」和「母亲」的角色,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长辈。他的生活里只有姐姐,而姐姐的包容和尊重为他的成长提供了最大程度的自由, 这种自由也顺理成章地塑造出一个无拘无束、张扬恣意的他。他从来没直面过那些令无数人痛苦的原生家庭问题,对于一些电视剧和社交平台的热帖上刻画的「极品亲戚」, 更是知之甚少。 很多时候他无法共情这类事件中的苦主, 因为他压根对这些事没有概念,很多时候都是看看笑笑或者嘆口气就抛之脑后。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那些被文字和语言轻飘飘带过的打击和痛苦, 这远比他想像中要难受得多, 一时甚至觉得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次,那些放在小说里都离谱的剧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主角是自己熟悉的人,而他亲眼看见了、也感受到了这种「压迫」带给小孩的后果。 其实纪因蓝一直不是很理解,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许最这样的人。 比起「不爱说话」, 纪因蓝觉得他更像是「不会说话」。情绪稳定得有点过分,就像许冠说的,他就像是一团棉花, 无论别人怎样对他, 都不会在他心里激起太大波澜。他永远是淡淡的,就像一潭幽深的湖。 他不会拒绝别人, 如果实在想逃避某件事, 只会以不计代价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就像开学典礼那次, 为了不上台发言,他在零下的天气嚼完了一杯纯冰。 第106页 他也从来不说自己的喜好,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诉求, 一个不吃辣的人,居然流着眼泪呛咳到眼睛通红吃完了一整碗加麻加辣的豌杂面, 都没有吭一声。 可现在,听完这些后,纪因蓝又好像能够理解了。 不会拒绝别人,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觉得,就算把拒绝说出口,也会被对方轻飘飘驳回,无论有没有拒绝过,不想做的事还是要做。既然说与不说的结果都一样,那倒不如把「我不想」变成「我不能」。 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诉求,是不是因为就算说了也没有用。明明说过很多遍想养那只兔子了,明明已经用行动证明过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把兔子养好了,可就因为大人一句「碍事」和预设的「玩物丧志」,所有心血全部白费,他付出的感情不值一提,他的宠物,他的伙伴,他的小朋友,被大人们当个笑话一样端上了餐桌,还要恶趣味地看他把它吃下肚。 他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唯一一次违逆了大人的想法想要随自己的心意留下点什么,却得了那么个结局。 他留不住想要的东西,一味地坚持只能换来比离别更惨烈的后果。 既然说了也没用,那就不说了。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被支配的那一个,那就沉默着顺从。 原来他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他只是一只被驯服的的玩偶。 纪因蓝觉得胸口发闷,一时竟连唿吸都难。 他看着公交车外摇摇晃晃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张了张口想说句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最终,他也只咬着牙骂了一句: 「……真他妈操蛋。」 「谁说不是呢。」 许冠轻轻「啧」了一声: 「今天许最那个状态,估计是又想起那会儿的事了。这应该是他在兔子之后第一次想留下点什么,结果,还是没留住。」 「……」 纪因蓝没再说话了。 他不知何时攥起了手指,指甲抵着掌心,抵得生疼。 许家大伯住得不算很远,也就几站公交的路程。 纪因蓝跟着许冠快步往小区里面走,但等到了大伯家楼下,许冠突然「卧槽」一声: 「那不是许最吗?他还真找过来了?还能在这遇上?」 纪因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前面一栋居民楼下看见一道人影。 他们出发得原本就晚,公交车晃晃悠悠,走得也慢,时间不对,他们原本不该在这里碰到许最。 不过纪因蓝很快就想通了——许最没带手机,这个年代,他身上也不一定记得带零钱。他只能走过来。 这段路对于机动车来说不算太远,对人却不一样,但许最还是站在这里了。 原来胆小鬼小哑巴也有这么勇敢的时候。 少年个子高挑,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显得人很清瘦。 他正仰头望着不知哪层楼,明明是春末的晴天,傍晚的阳光也是暖的,可那身影就是无端显出几分清冷和落寞,跟周遭格格不入,像是单独下着一场不会停的雪。 看着他,纪因蓝竟有一瞬的出神。 旁边的许冠像是想直接冲过去,纪因蓝眼疾手快拦了他一把: 「别过去。」 「啊?」许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啥?真让他一个人去啊?」 纪因蓝点点头,看着许最抬步进了居民楼。 他眸色有些深: 「让他自己来。」 虽然不放心,但既然纪因蓝这么说了,许冠也没有争着过去出头。 他只和纪因蓝一起,等许最进去有一会儿,才悄悄摸上了楼。 大伯家住的是个老小区,楼内没有电梯,纪因蓝和许冠刚上到三楼,就听见了六楼传来的敲门声。 他快步上去看了一眼,能从楼梯的夹缝里看见一点点许最的影子。 「哎呦,小最?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唿就来了?」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纪因蓝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听见他略显粗糙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来,进来坐?」 「不进了。」 许最的声音在楼梯间里显得有点空: 「我来是想……要回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大伯似乎有点茫然。 「今早,妹妹在我房间拿走了一只玩偶?」 「哦——你说那个啊?」大伯笑了两声,笑声迴荡在楼梯间里,有点做作: 「你这么大个小伙子了,还喜欢那种毛绒玩具啊?这不是小姑娘喜欢的吗?丫头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劝也不听,你妈就让她抱回来了,我们也没怎么注意。怎么,那个玩具很重要吗?」 许最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强调道: 「那是我的东西。」 「但……」 「除了我,没人能随意支配它的去留。所以,请把它还给我。」 许最打断了大伯没说完的话: 「这是第二只兔子了。」 「这……」大伯话音顿了顿,大概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扯着声朝屋内走去: 「死丫头!你早上从你小最哥哥那里抱回来的玩具呢?赶紧拿过来还给人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快点,我跟你妈平时少你吃少你穿了?一个玩具娃娃又不是金子银子,还当个宝不撒手了,一点都不大气,小气巴拉的,像什么样子?!」 第107页 这话听得纪因蓝忍不住挑了挑眉。 旁边的许冠也臭着张脸,看样子像是随时能冲上去跟人大骂两百回合。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这里有自己,他可以先走。 正好许冠也不想在这多待了,他怕自己忍不住过去跟大伯扯头花,不去又憋屈得慌,再说了,一会儿许最下来,他这张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有纪因蓝在就行了。 所以许冠抬手拍拍纪因蓝的肩,自己先走了,而纪因蓝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再回神,楼上的门已经被「砰」一声关上了。 楼道里安静了很久,才响起向下的脚步声。 纪因蓝静静地等在原地,当余光出现那抹衣角,他才抬起眼,跟走下来的人对上了视线。 看见他,许最一愣。 他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纪因蓝在短暂对视后沖他扬唇笑了笑,而后,他视线下挪,看见了许最怀里那只失而復得的兔子玩偶。 说是「失而復得」,倒也不太准确了。 纪因蓝还记得那只兔子玩偶的样子,白白软软,丑萌丑萌的,但现在它在许最怀里,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很多蜡笔涂抹的痕迹,像是一个糟糕的化妆师给它化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妆。它身上的小衣服也破了,身体里的棉花往外翻着,走下来的时候,许最正试图把棉花塞回它的身体里。 两人在昏暗的楼梯间沉默对立许久,纪因蓝闻着里面潮湿陈旧的味道,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许最没有问纪因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也不可能是他散步刚好散过来的,用脚也能想明白,大概是许冠和他说了什么,又带着他找来了这里。 「许冠呢?」许最问。 「走了。」 「哦。」 许最点点头,慢悠悠下着楼梯。 走到纪因蓝身边时,纪因蓝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身上有零钱吗?一路走过来的?」 「……嗯。」 「不累啊?」 「不累。」 「我累。我听着都累。」 纪因蓝也不讲究,直接坐在了楼梯上: 「来,坐着歇歇。」 许最没说话,只抱着兔子乖乖坐在了他身边。 纪因蓝从口袋里摸出许最的手机递给他,许最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停顿片刻后,他又加了一句: 「对不起。」 「这道的是什么歉?」 纪因蓝看着他,问。 许最没有回答,他只垂眼望着怀里惨不忍睹的辣椒兔玩偶。 纪因蓝大概懂他的意思——他送他的玩偶被弄坏了,无论如何,是他没有保护好它,所以要道歉。 「来,我看看。」 纪因蓝抬手拿过了那只辣椒兔。 除了大花脸和开膛破肚,兔子的耳朵也掉了一只,只有一点点布料连着耳朵挂在脑袋上,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它彻底扯掉。 他用指腹蹭了蹭辣椒兔的脸,蹭下来一点点蜡笔的颜色。 「许最?」 「嗯。」 「先把它给我吧?」 「嗯?」 「我先拿回去,补好了弄干净了再给你,反正这勉勉强强也算是我送你的东西,我得包修包换,负责到底。」 「……」许最垂着眼,轻轻抿了抿唇: 「可以吗?」 「当然。」 「可我把它弄成了这样。」 「不是你弄的。」 「但是我的错。」 许最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 「它一开始就不该跟着我。」 「别这么说。」 纪因蓝抬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许最,你没做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除了它,你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你刚刚做得很好,很勇敢,应该感到内疚抱歉的不是你,不要拿别人的无礼和错误惩罚自己,嗯?」 纪因蓝说得很认真,他看见了许最微动的眼眸,又看见了他向下垂着的眼睫。 「没有,我只是……」 许最无声地嘆了口气: 「算了。」 「别算啊,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 纪因蓝弯起眼睛笑着看着他: 「刚你大伯说的话还让你难受着呢?走?我上去替你骂他一顿,反正他不认识我。」 可能是被纪因蓝的流氓话逗笑了,许最轻轻弯了弯唇。 「不用。」 他低声道: 「习惯了。」 「这种事情可不能习惯。」 纪因蓝看着他,却发现许最垂着眼,一直望着他手上的兔子玩偶。 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表情看起来这么难过? 又在自厌吗?在想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护不住一只兔子? 纪因蓝发现,自己不能看许最这个样子。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道: 「许最。」 「嗯。」 「你今天赢了我的球,我想好要送你什么了。」 许最抬眸看向他,目光像是询问。 对上他的视线,纪因蓝竟有一瞬的恍惚。 不过那丝异样很快就被他抛去了脑后。 「现在回家,去收拾点东西带着,咱俩说走就走。」 第108页 「嗯?」许最眸色微微一动。 「心里不痛快就要释放出来,让操蛋的人和事都滚他妈的。你是自由的,谁都管不了你。」 纪因蓝沖许最弯起唇,露出虎牙,笑得张扬: 「许最,跟我走吧。 「咱俩浪迹天涯。」 第47章 047:稻城亚丁 纪因蓝做什么决定, 往往是看某个瞬间的心情和冲动。 比如,他觉得许最当时望着兔子玩偶的眼神有点可爱,就做主送给他了。比如, 他觉得许最邀请自己一起看日出时是一次难得的勇敢,觉得他那时的眼神很让人心软, 就想也没想去陪他疯了。 再比如, 他觉得此时此刻的许最很落寞,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像只被关在荆棘牢笼里的兔子。 他想让他开心一点, 想放他出来。 所以,他这样做了。 老旧居民楼的楼梯间里总有股潮湿的霉味,颜色沉重,光线昏暗, 像是永远不会放晴的阴霾天。 许最在灰濛濛的环境中垂下眼, 安安静静地望着纪因蓝,从他带笑的眼睛缓缓望到弯起的唇角。 他喉结上的小痣很轻地动了一下。 「去哪?」 沉默片刻,他才挪开视线, 问。 纪因蓝其实也没想好。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 胳膊下还夹着那只可怜的小兔子: 「去找个……有风的地方吧。」 对于少年人来说,单是「冲动」一词就足够支撑着他们做很多很多事。 就像, 明明两小时前还在家里吃着外卖看比赛, 两个小时后, 纪因蓝就收了简单的行李,站在了北川站的月台。 许最直到坐在硬座上都不知道纪因蓝到底要带自己去哪。 他只回忆着刚看到的这趟列车的终点站,问: 「我们去拉萨?」 「假期就剩两天了, 咱去拉萨来回坐火车玩啊?」 纪因蓝抱着自己的背包坐在座位上,他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硬座, 怎么坐都感觉不大舒服。 要怪就怪这齣行计划来得太突然,能买到的票只剩下硬座了,不然纪因蓝也不会带着许最受这个罪。 他看着窗外的漫天红霞和快速路过的田野,只答: 「稻亚。」 「嗯?」 「稻城亚丁,知道吗?」 「……」 许最微微垂了下眼。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混在车厢喧闹的环境音里,听起来不大清晰: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纪因蓝愣了一下: 「啊?」 许最蜷了蜷手指,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我知道这段话。」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 对面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接过了许最没说完的话。 纪因蓝下意识抬眼望去,见是对面座位上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蓄着一头中长发,下巴上留着泛青的胡茬,他身材瘦削,长相端正,坐姿松散,气质很特别,莫名让纪因蓝联想到了某些艺术作品里的流浪艺术家。 「有品啊。」男人笑了两声,主动搭话道: 「你俩是要去稻亚?」 「嗯。」纪因蓝并不介意跟旅途遇见的陌生人闲聊两句。 他勾了勾唇,问: 「你呢?」 「我?我去拉萨。」男人大大方方答了,他看看纪因蓝,又看看许最: 「瞧着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怎么说,这一趟就你俩?也没个大人?」 「就我俩,我俩自己就是自己的大人。」 「松弛!」 男人给他俩比了个大拇指,又感慨道: 「对的,年轻就要疯一把,我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做过流浪世界的梦,那个年纪真是疯狂,天塌了都不怕,往上使劲一跳,感觉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底下。」 纪因蓝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很有意思,像个诗人。 他们闲聊几句,男人知道了他们是来自北川的高二学生,而纪因蓝也知道了男人是个酒吧驻唱歌手,攒点钱了就天南海北四处流浪,没钱了就脚踏实地唱歌干活攒钱,反正他就一个人,去哪都是家。 上车前,纪因蓝买了点汉堡炸鸡之类的快餐随身带着应付晚饭,他给泡了泡面的男人分了几块炸鸡和薯条,男人笑着说了谢谢,吃面时抬眼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许最: 「你这小兄弟不爱说话啊?咱俩聊这么久了,也没听他出个声。」 纪因蓝跟着他看了眼许最低头乖乖吃东西的侧脸,笑了一下: 「嗯,内向小孩,乖着呢。」 周边的人声配合着火车前进时的噪音,很闹很吵。 到了晚上,车厢里干什么的都有,有人蒙着被单睡觉,有人架着电子设备追剧,有人看短视频把声音外放得很大,还有几个大哥闲聊两句凑成一桌,把短袖上衣掀到腋窝下面半裸着打牌打发时间。 这样的封闭空间内,味道并不好闻,汗酸味脚臭味泡面味还有烟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纪因蓝皱皱鼻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泡泡糖,剥了包装纸丢进嘴里。 他靠在并不舒服的座椅靠背上,忍不住朝许最那边歪了歪身子。 第109页 许最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栀子花味,靠近一点点就能闻到。 纪因蓝原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微,谁知道刚靠过去就被许最本人发现了。 许最垂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坐着难受的话,可以靠着我,可能会好点。」 既然许最都这么说了,那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 他舒舒服服往他身上一靠,顺便低头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你平时用什么洗衣液啊?」 「嗯?」许最微微扬了扬眉,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好闻,栀子花味的。」 「不是。」 「嗯?」 「洗衣液不是栀子花味。」 「那是什么?」纪因蓝微一挑眉: 「洗髮水?沐浴露?香水?」 「都不是。」 「那你身上哪来的栀子花味?你迪士尼王子啊每天住花园里?」 「没有……」 许最顿了顿,拎起衣领闻了闻自己的味道: 「我闻不到。」 「怎么可能?」纪因蓝抓着他的手臂,自己往跟前又凑了凑。 他几乎埋到了许最的颈窝里,鼻尖不小心蹭到了他侧颈的皮肤。 纪因蓝注意到许最不明显地朝后躲了一下。 「你俩干啥呢?」 去上厕所的男人擦着手回来了,回来就看见这么个画面。 他笑着打趣道: 「俩人跟小狗闻味似的。」 说完这话,他也没在意,只抬手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吉他包。 他拉开吉他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一看就知道被主人保养的很好的木吉他。 他擦擦吉他的琴身,坐回了二人对面,抬手随意拨了两下弦: 「给你们个点歌的机会,想听什么?」 纪因蓝平时听的都是摇滚,一时间让他想首民谣吉他能弹的歌,他还真想不出来。 他看了眼身边的许最,偶然间,想起了春季研学时在他耳机里听过的那首歌。 「情书会吗?」他随口问。 「哪个?」 「夏子澈那首。」 「哦,那个啊。」 男人随手拨了一段前奏的旋律: 「对吧?」 「对。」 男人点点头,吉他弦音自他指间流淌而出,混在喧闹的车厢里。 纪因蓝听了一会儿,偶然抬眼,发现许最正垂眸看着他,像是有点出神。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许最不说话,只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等一首歌进入了副歌部分,他才抿抿唇,喉结轻滚,挪开了视线: 「没。」 纪因蓝闭了闭眼睛,听着对面传来的音乐声。 他没有发现,车厢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一直等这首歌结束,车厢另一头突然有人吹了声口哨,捧场地喊了声「好」。 车厢里一大半都是年轻人,大家都不扫兴,很快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甚至还有人主动点歌。 后来,不知谁点了一首《平凡之路》,也不知谁开口唱了第一句,吉他独奏变成了大家的合唱,火车穿过漆黑的夜,车厢里亮如白昼,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旅人唱着同一首歌。 最后,大概看气氛到了顶点,后面一个哥们突然高喊一句: 「青春没有售价!」 这是短视频平台流行过的一句口号,很快,大家齐声跟道: 「硬座直达拉萨!!!」 车厢短暂地被掌声和欢唿淹没,纪因蓝笑了两声,突然觉得,这硬邦邦还角度反人类的座位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大家笑过闹过也唱过,后来,沸水渐渐冷却,人声低了下去,大家各自歪倒在座位上,耳边只剩下了列车穿过铁轨的声音。 纪因蓝靠在许最身上睡着了,平时换张床都要翻来覆去失眠到半夜的人,此刻靠在别人的肩上睡得倒香。 车厢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纪因蓝在睡梦中抱紧了胳膊,不过很快,有人往他身上盖了件外套。 那外套很暖和,还带着清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许最挂着耳机,没什么睡意。 他只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飞速路过的风景,还有其上自己和纪因蓝的倒影。 许久,他垂眼看着肩上的纪因蓝。 少年的睫毛很长,头髮看起来也很软。 许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冲动,事实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轻轻抬起了手。 但指尖却顿在了距离碰到他只差一厘米的位置。 僵持许久,许最轻轻抿抿唇,还是微微蜷起手指,垂下了手。 他把外套又往纪因蓝身上盖了盖。 他抬眸看着窗外的漆黑,和夜色里自己的影子,最终,也只无声地嘆了口气。 …… 纪因蓝是被自己设置的闹铃吵醒的。 他和许最到站了。 收拾好东西下车前,纪因蓝看了眼对面熟睡的男人。 这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但纪因蓝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他很快就没再纠结了,他背好背包,穿过一排排座椅下了车。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不同的人,绝大多数人只能陪伴你走过某一段路程。 我们的终点不同,能遇见、陪伴彼此走一段就是最好的缘分。 第110页 其他的,不必强求。 他只在他们座椅中间的小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吉他很好听,很高兴遇见你,我们到站了,有缘再会!:d] 纪因蓝和许最到目的地时已是后半夜,好在他提前在景区外定了酒店,回去之后,他去浴室洗掉了身上沾的一身难闻味道,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拾东西进了景区,毕竟是节假日,景区里人很多,纪因蓝拿了一张地图,坐在摆渡车上时研究了一路。 景区路线分长线和短线,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纪因蓝给许最指指地图最远部分的一片湖: 「咱走长线,十公里,终点五色海,怎么样?」 许最没发表意见,他只点点头:「好。」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有些好笑: 「这可是十公里,海拔四千六,你行吗?」 许最看了他一眼,没说大话也没说不行,只说: 「可以试试。」 许最是个不扫兴的旅游搭子。 这么高的海拔,这么远的路,一路都在爬坡,许最全程只默默跟着他走,一句抱怨都没有。 路上他们也遇见了同龄人,但几波少年闲聊几句,要么走得快先跑了,要么走得慢落到了后面,从始至终,能陪伴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稻亚的路真不是人走的,长线到了后半程几乎都是楼梯,木梯爬完还有钢梯,纪因蓝走着有些缺氧,许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可携式氧气罐让他吸。 纪因蓝按着喷头吸气,给自己吸笑了。 他把罐子凑到许最脸前,让他也试试,许最听话地低下头,评价一句「好像没用」。 纪因蓝笑得更开心了,只说聊胜于无。 高海拔处的气温很低,纪因蓝身上裹着加厚的冲锋衣,可风一吹还是觉得有些凉。 这趟旅程出发前,纪因蓝说,想找个有风的地方。 现在算是实现了,这里不仅有风,还有山,有水。 天是湛蓝的,雪山像是一副清淡的水墨画,而阳光照在五色湖上,显得湖水青青蓝蓝,像一块剔透的宝石。 纪因蓝举着手机拍了几张风景,又拉着许最爬上了湖边一处小山坡。 那里没有人,站在上面往下看,所有风景一览无遗。 纪因蓝抬手揽住了许最的肩膀,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把他和自己的脸,还有他们走了十公里爬了无数台阶才征服的五色湖框在了屏幕里。 「来,嘬嘬,开心点,比个耶!」 快门按下,纪因蓝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 照片里,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他戴着墨镜看着镜头笑得张扬,头髮里的蓝色挑染被风吹得乱飞,而旁边的许最被他勾着脖子稍稍倾着身,一双眼睛没看镜头,只垂眸看着他,唇角噙着一点并不明显的、清清淡淡的笑意。 纪因蓝看着照片里许最的表情,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又看看旁边的人。 身材高挑清瘦的少年穿着黑白冲锋衣,立起的衣领挡了点下巴。 因为刚才在拍照,他把那个画着蓝色污渍小人的棒球帽拿在了手里,此时一头略长的头髮被风吹得有点乱,偶尔拂起一些,露出他那双清冷干净的眼睛。 纪因蓝看得有点出神,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举起手机,把那一刻的许最定格在了画面里。 正看风景的许最注意到他的动作,偏头看向他,朝他询问似的扬了扬眉。 纪因蓝沖他笑笑: 「好看。」 他关了手机,把它揣回兜里,自己伸了个懒腰,站到许最身边,跟他一起看风景。 「哎,许最。」 过了一会儿,纪因蓝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来这吗?」 「为什么?」 「我喜欢有风的地方,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站在这里,风就能穿胸而过,包裹着把人往上托,那种感觉特有意思,好像我也能飞,我也变成了风。」 纪因蓝说着,扬了扬唇: 「多自由啊。」 「……」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许最并没有出声。 纪因蓝也不在意,他只自顾自把话说了下去: 「许最,你也是自由的。」 许最一怔。 「我们每个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都该是自由的。没人能限制你,也没人能绑住你,你只是你,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你成为你自己。 「你看,这雪山,这湖水,这树,这风,你喜不喜欢?」 「嗯。」 「别光嗯啊,告诉我喜不喜欢?」 「……喜欢。」 「这不就对了?」 纪因蓝轻笑两声: 「许最,我跟你说过吧,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说出来,你有表达的自由,不用怕说出来没人听,也不用怕得不到回应,能勇敢说出来,就已经赢了。别人伤害你忽略你是他们的问题,你不用因为他们的过错困住自己,以前没人跟你说这些,那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想你直面自己的心,直面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勇敢地、自然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不要顺从别人,不要忽略自己委屈自己,或许你以前说过,又或许以前没人听见、没人当回事,但那都是以前。 第111页 「现在你在我旁边,你说,我听着,我记着。 「许最,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不习惯的话,就对着这山说,反正这也没别人。」 「……」 许最还是沉默。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样子,有点想笑: 「看山啊,看我干什么?」 又一阵携着雪山寒意的风飞奔而过,额前的髮丝扫到了纪因蓝的眼睛,有些痒。 他眯了眯眼,却见许最的额发也被带起,露出完整的一双眉眼。 他的眉眼大多时候都被髮丝挡着,显得有些阴郁,单眼皮也显得清冷凉薄,不好接近。 但现在,纪因蓝却从他眉眼的线条里感受到一丝温柔。 他眸色清透,里面有海拔四千六百米的山和湖,还有…… 还有纪因蓝自己。 纪因蓝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总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有些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但很快,他就听风送着许最的声音到了他耳边: 「我想要你。」 「对,就这……啊?」 纪因蓝好像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诧异地回头,再次撞进了许最的眼睛。 这次,他没能逃开。 因为许最直勾勾望着他的眸子,说完了下一句: 「我喜欢纪因蓝。」 第48章 048:噪音 「……」 纪因蓝在吹过雪山的寒风中彻底懵了。 他跟许最对视许久, 最后不是很有底气地: 「……啊?」 看他这个反应,许最弯了弯唇角,像是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眸里却没什么笑意。 他挪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下方清透的湖面。 纪因蓝也木木地移开目光。 他脑子好乱, 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大团毛线, 怎么理都整不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许最什么意思? 「我想要你」。 「我喜欢纪因蓝」。 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 纪因蓝觉得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细想,不然越想越没底。 所以他斟酌一下, 直接开口问: 「你……」 「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许最轻声打断了他没问完的话。 又补了一句: 「我喜欢你。」 纪因蓝脑子「嗡」地一声, 彻底没话说了。 前两句还能抱着一丝侥倖哄哄自己,他是在开玩笑,他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但这么一强调,得了, 什么也不用说了。 要再自欺欺人地去求证一下是哪种喜欢, 倒显得他是个惊天大蠢蛋。 纪因蓝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无声地把它嘆出来。 十分钟前的纪因蓝还觉得这地方风景挺美,尤其他选的这个小山坡, 简直天选站位, 觉得自己能在这待一整天什么都不干都行。 但现在他站在这,只觉得自己头不是头脚不是脚, 好像连唿吸都能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尴尬。 「呃……」 纪因蓝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他攥着手指, 拼拼凑凑出一句: 「呃, 这算表白?」 「嗯。」 纪因蓝更尴尬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纪因蓝从小到大被人告白过无数次,什么形式的都有, 但那些不同人的告白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来自女生。 这是纪因蓝不长的人生中第一次被男生告白,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对方还是自己的朋友。 还是在这种场合,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连一点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真是…… 要了命了。 纪因蓝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无措,但他觉得如果现在站在他旁边说喜欢他的是丁逸逍,他可能也是一样的反应。 「你怎么会知道。」 许最淡淡回了他一句。 「……」 人生快十八年,纪因蓝从没经歷过这么难熬的五分钟。 他站在那里,好像整个人都要跟脚下的土石融为一体,直到身边的许最开口道: 「走吗?」 「啊……好。」 纪因蓝胡乱点点头: 「走。」 五色湖和牛奶湖都很美,到的时候有多兴奋,回的时候就有多沉默。 十公里的路不短,但纪因蓝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总在想些有的没的,以至于其他的感受全都被淡化,一回神,他们就坐上了摆渡车。 这一路上许最都没再说话,只静静地跟在纪因蓝身边。 纪因蓝也没开口,主要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最说他喜欢他。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大到爆炸。 许最是同性恋? 为什么喜欢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 纪因蓝没处理过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他没忍住回忆了很多他们相处时那些有些异样的小细节,只是纪因蓝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从没有在意过,只当是朋友间正常的互动。但现在知道了这些,再回想,只觉得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事实上,最近的一次就在昨天,纪因蓝还在步行街像个傻子似的问许最是不是喜欢除岁,还问他到底想和谁谈恋爱。 第112页 当时许最看他的眼神很复杂,然后说了一句「不谈,他不喜欢我」。 想也是。 纪因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蠢。 要换成他也不可能跟情敌一起抓娃娃送娃娃吃甜筒。 纪因蓝真想扇自己两巴掌。 好好一次旅行,结果弄得这么尴尬,说不上是谁的错,但纪因蓝觉得自己应该和许最聊聊,只是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从稻亚出去时已经挺晚了,他们直接去酒店收拾了东西去火车站。 来时比较赶,只能买到硬座,回程就要好些,纪因蓝手快,抢到了两张软卧。凌晨发车,回到北川时大概正好天亮。 他们在车站吃了碗并不好吃的面,但只用来应付飢饿也足够了。 候车时,纪因蓝抱着背包坐在车站冷冰冰的金属座椅上,头顶的冷光灯有些刺眼,但他竟然觉出一点困意来。 可能是他小鸡啄米的动作太明显,旁边的许最看着他,犹豫很久,还是说: 「你可以靠过来。」 听见这话,纪因蓝清醒了那么一瞬。 他有些不自然地正正坐姿: 「没事,也不太困。」 「……」 许最看着纪因蓝的侧脸,看着他困得快耷拉下去的眼睛,轻轻抿了抿唇。 他垂下眼,无声地收回了视线。 只有放在腿上的一双手不自觉拧了起来,手指用力到发白。 纪因蓝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和动作,因为前一句还说着不困的人,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 候车厅很吵,纪因蓝睡得也不踏实,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破碎的梦。 而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几乎都与许最有关。 他梦见楼梯间里许最孤单破碎的眼神,看着被破坏的兔子玩偶,眸子里有浓重的自厌和难过。 梦见在学校,他和前座的丁逸逍陆珏他们玩闹,许最就坐在他旁边,偶尔写点东西,偶尔只静静地看着他。 梦见在燕北山的那个晚上,他望着自己,眼神真诚又有点小心翼翼,和他说「纪因蓝,和我去看日出吧」。 甚至还有更早的时候。 梦见在学校教学楼的小屋顶,他躺着,许最就坐在下面,一遍遍念着单词和古诗词。那声音混着盛夏聒噪的蝉鸣,很吵人,可达到某个平衡点,又给人一种莫名的宁静感。 从那么早开始的吗? 不会吧。 把纪因蓝从乱糟糟的梦里拉出来的是落在手臂上的一下轻拍,纪因蓝刚睁开眼,就听许最的声音在旁边道: 「进站了。」 「……哦。」 这一站上车的人不多,因为是深夜,车厢里也很安静,纪因蓝找到他们两人的包厢,进去时,他发现两个上铺的旅客还没来,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纪因蓝也没多在意,他困迷煳了,去洗手间洗漱完就回来栽倒在了床上。 火车就算是软卧也不大舒服,车里的噪音吵得要命,纪因蓝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听见有人小声叫他的名字。 「纪因蓝。」 纪因蓝稍微清醒了一点。 但他没有应声。 很快,他又听见那人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 「对不起。」 这一下,纪因蓝彻底清醒了。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一瞬间特别特别难过。 他嘆了口气,索性也不睡了。 他正了正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包厢内深沉的黑。 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哑: 「这又在道什么歉?」 「……」 许最声音很低,语速有点慢,像个做错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小孩: 「……我没想让你为难。对不起。」 纪因蓝的沉默和闪躲,他都看在眼里。 是自己让他为难了,许最知道。 但要问他后悔吗?后不后悔把那些话说出口? 后悔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得见天光般的轻松。 可他的初衷真的不是想让纪因蓝为难。 只是那个瞬间,雪山和湖水还有清澈的风将他的冲动推到了那里,他没有忍住,他说出了口。 他是自由的,至少在那一瞬间是。 纪因蓝听见他的话,心里更难受了。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才说: 「我没有为难,我只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嗯。我知道。」 「……」 「是我不该……」 许最没把这话说完,尾音是一道近似于无的嘆息。 纪因蓝的心脏揪着疼了一下。 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不是。 他在干什么啊? 他带许最出来这趟,是为了让他感受一下外面的风,是为了让他短暂地拥抱一下自由,是为了告诉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要大大方方说出来,是为了告诉他,无论何时,表达自己都不是一件错事,更不该难为情。 现在,许最说了,他却跑了。 纪因蓝不知道许最说那两句话之前都想了什么,但那么内敛的一个人,应该要很努力、积攒很多的勇气,再配上很多冲动,才能在毫无把握、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第113页 那他纪因蓝在干什么? 非让他说,可等他真说出来了,又用软刀子般的逃避磨着他,让他再次意识到——啊,原来自己真的不应该开口,原来表达真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越想越疼,纪因蓝索性直接坐起了身。 借着车厢内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他才发现,原来许最一直没有躺下,他只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 纪因蓝没怎么犹豫,他直接穿好鞋下了床,过去半跪在许最面前。 「许最。」 「嗯?」 「看着我。」 许最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他。 二人在漆黑的夜里对视片刻。 「你没有让任何人为难。我今天可能有点懵了,毕竟也是第一次……但这不代表什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表达与否都是你的自由。你喜欢……你喜欢我,我挺惊喜的,当然可能是惊讶更多……但是谢谢你。虽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喜欢,但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告诉我。」 纪因蓝停顿一下,想好接下来要说的话,把握了一下分寸,才接着道: 「但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更没想过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如果你觉得合适,咱俩就还像以前那样相处,该咋样咋样,你还是许最,我也还是纪因蓝,这事我不告诉别人,咱们还是好朋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也尊重你的意见,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行不行?」 「……」许最像是有一点意外。 他看着纪因蓝的眼睛,沉默片刻,才好像有点不确定地问: 「还能是朋友?」 「嗯,当然。」 「那我……还能喜欢你吗?喜欢你也能和你是朋友?」 「当然。」纪因蓝有点想笑: 「喜不喜欢都是你的自由,你要非要喜欢我,我还能攥着你心脏不让跳了?喜欢应该是件好事,应该让人变得更好,如果为了避嫌一点喜欢而废弃一段不错的友谊,未免有点太不值当了。」 说完这话,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不过我没跟喜欢我的男生做过朋友,如果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合适,你可以告诉我。」 许最没应声。 他只看着他,问: 「你跟喜欢你的女生做过朋友?」 「你关注点歪到哪去了?」纪因蓝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刚说那一大段话能被这人听进心里几句。 他笑着问: 「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 许最将这两个字淡淡说出口,也不知到底是在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一句有意的撩拨。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想,喜欢你。」 「……」 纪因蓝被这一记直球敲懵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矛盾又尴尬的位置。 是他教许最要好好表达,鼓励他想什么说什么,那现在许最说喜欢他,他也不能捂着他嘴不让他说。 可要是他时不时来这么一下子,他俩真还能像以前那样哥俩好吗?正常兄弟朋友会动不动说句喜欢你吗?那他又要怎么回?? 这事情比较严重,也比较复杂,但现在纪因蓝有点乱,他分析不了,所以暂时把它放到了一边。 他难得不知道该怎么把天聊下去,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放哪,骨碌碌乱转,想找个什么东西来吸引注意或者引开话题。 心情原本应该算是稍微轻松了点,但抬眸时,他突然看见了许最的表情。 正巧车窗外掠过一抹光,纪因蓝借着那点光看清了许最的眼睛——眸色很深,在暗处像一潭幽深的湖。 但让纪因蓝怔愣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他眼里闪过的那抹不易察觉的水光。 说实话,许最的表情并不算很好,只是刚才太暗,纪因蓝看不清,又听他说的那些话,误以为他的心情挺轻松。 但怎么可能轻松呢。 现在的他,看起来比那天在楼道里坐着时还要难过,长长的眼睫垂着,眼圈有一点点重色,嘴唇轻轻抿着,像个漂亮又脆弱的瓷器,好像碰一碰就要碎了。 那一瞬间,纪因蓝什么也不想了。 什么想你喜欢你,想说就说吧,他又不会掉块肉。 与此同时,他还有另一种冲动。 而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那冲动变成了现实。 他沖许最伸出了手。 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反正在那瞬间,他就是很想碰碰他。 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适。 不过,也不用他考虑清楚。 因为下一秒,许最就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主动向前倾了倾身,微微低下头,将脸颊贴上了他的掌心。 纪因蓝指尖一颤。 掌心的触碰到的温度微微有些凉,许最垂眼贴着他,很乖,很安静,像只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兔子。 纪因蓝深吸了一口气。 ……坏了。 火车里噪音很大。 他一时分不清混在里面的有没有自己计划外的心跳声。 第49章 049:蓝的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许久,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短短一瞬。 纪因蓝恍惚间察觉到,许最的脸颊似乎变得温暖了一点。 第114页 触碰使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温度, 那种感觉,就好像两块巧克力渐渐融化在了一起。 纪因蓝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 他不自觉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用力到将衣料攥成了小小一团。 「总之……总之就是这样。」 纪因蓝撇开视线, 起身回了自己床上,背对着许最躺下: 「别难过了。」 「嗯。」 「……」 刚才还没那么明显, 但现在自己一个人窝在这方小小的空间, 纪因蓝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力度。 不是,这车厢怎么这么热???没开空调吗??? 纪因蓝好乱,他觉得自己脑筋直突突。 他睁眼闭眼都是许最刚才贴着他掌心抬眸看他时的表情—— 头髮有一点遮眼睛,表情有一点难过, 眸子里有一点点不明显的水光。 可他刚真没想摸许最的脸, 许最怎么自己就贴过来了? 都是许最的错! 纪因蓝不知道怎么时候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刚才还困到要死的人彻底清醒了,满脑子蹦迪。 怎么说, 他真没想过许最喜欢他, 就算刚才已经聊过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有点不真实感。 倒也不是没听说过同性恋, 只是那些离他太远了, 今天之前, 他只在手机里看过一些相关的故事和段子,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所以,男生是真的会喜欢男生的。 纪因蓝第一次真切触碰到了这个概念。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还挺难形容,只觉得自己好像顿悟了什么, 却又看不见也摸不着。 「纪因蓝。」 正在纪因蓝胡思乱想的时候,许最又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那声音并不大,可能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睡着。 「嗯?」 「我……」许最冒了一个字又停下了,纪因蓝难得耐心: 「想说什么?」 「……我很高兴。」 纪因蓝微微一愣。 认识许最这么久,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连喜欢都说出口了,其他的话相较之下就变得没那么难了吧。 他有点进步,纪因蓝也挺高兴的。 「高兴就好。」 纪因蓝翻了身,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问: 「许最,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 「可能有点冒昧但是……」 纪因蓝努力措辞: 「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的?」 「?」许最沉默了一下,可能是在思考。 最后,他答: 「我不喜欢男生。」 「那你……」 「我只喜欢你。」 「……」 「喜欢你,就知道了。」 「……」 好吧。 纪因蓝承认自己还是没法习惯。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硬邦邦地「哦」了一声。 他还想问许最到底喜欢他什么,还想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两个问题有点蠢,还有点尴尬,就也没再开口了。 车厢再次安静下来,又只剩了列车前行时的噪音。 纪因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睡得也不怎么踏实,时不时就要被响声吵醒一次。后来车好像停了,又一波旅客上车,有人推开了他们的包厢门,还有一些低声交谈的声音。 纪因蓝迷迷煳煳睁了眼,却见许最蹲在他床边,正在往床底放箱子,可能是他们的箱子挡了其他旅客的路。 抬眼时注意到他半睁着眼睛有些迷煳,许最低声说了句没事,起身前,顺手替他拉了拉被角。 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却让纪因蓝有一瞬的出神。 不过很快,困意就打败了所有的感受和想法,他再次坠入了混乱的梦境里。 第二天一早,纪因蓝是被许最叫醒的。 「收拾一下,要到站了。」 他只轻轻拍了一下纪因蓝的手腕,看人揉着眼睛醒了,就也没再说什么。 纪因蓝艰难地起了床,揉着有点发痛的脖子去洗手间洗漱,回来时,发现包厢里的小桌板上放了一块小面包和一盒牛奶。 他愣了一下: 「你买的?」 「没。」 许最靠在旁边掰着面包吃: 「带的。」 你不是乳糖不耐受吗,带牛奶干什么? 纪因蓝原本想问这句,但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脑子真是抽了。 这不很明显吗?给他带的。 「谢了。」 他见许最手里只有一包面包,想了想,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瓶水想递给他。 但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这水昨天被自己拧开喝过一口。 纪因蓝纠结了一下,但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对面的许最就抬手接过了那瓶水: 「谢谢。」 纪因蓝还给他想着招: 「我喝过了,要不你拿个杯子……」 「没事。」 许最温声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自己十分自然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 明明这在男生间是很正常的一个举动,毕竟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同一颗滷蛋同一根雪糕。 第115页 但现在纪因蓝就是觉得…… 算了。 不能细想。 两个人从火车站打车回了柳湖公园,分别的时候,就算是彻底结束了这场短暂又充满戏剧的旅行。 纪因蓝带许最出来这趟是想让他疯,想让他感受一下自由的风,告诉他不必被任何人任何事困住。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应该达到了,至少许最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 前一晚没睡好,纪因蓝回家又补了一觉,醒来后,他草草应付了一顿饭,就用清明最后半天假期一口气补完了三天的作业。 高二下半学期的作业量暴增,纪因蓝低头时天还亮着,等终于放下笔抬起头,天都黑了。英语实在不会做,他问丁逸逍要了份答案,半蒙半抄地应付了事,好在英语大多都是选择题,这才能让他活着在第二天一早交上作业。 「我靠,蓝你真够牛逼的,昨天半夜三点钟问我要英语答案!你就不能挑个阳间时间?清明三天假你抓鬼去了??」 丁逸逍把英语作业递到组长手里,便转头跟同桌的陆珏吐槽: 「太绝了,谁能想到半夜三点我还能救到兄弟的命?这谁受得了?」 「这不是出门了吗,昨天早晨才回来,再一觉醒来都下午了。」纪因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趴到了桌上: 「再说,半夜三点你不也醒着?」 「我那在打游戏呢,这叫争分夺秒享受假期的尾巴,跟你性质不一样。」 丁逸逍笑了两声,又反应过来: 「你出门了?你出哪门子的门?你不是计划跟闪姐逛天街再跟阿最打天游戏吗?你把谁鸽了?」 「谁都没鸽。」 纪因蓝将脸往臂弯里埋了埋,显得声音有点闷: 「计划改变,跟许最去了趟稻亚。」 「稻城亚丁???」 丁逸逍差点没把纪因蓝从座位上薅起来: 「你特么跟许最去稻城亚丁不叫兄弟?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想去??你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过我哪怕一秒???」 「谁特么想得到你……」 纪因蓝原本想解释,但当时的情况太复杂,有些事也不好说,因此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句: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义气的人,让您失望了。」 陆珏在旁边看着这场兄弟反目的大戏,笑得不行: 「坏了,蓝,丁子该伤心了。」 「伤心吧,伤心也没办法,已经去过了。而且丁逸逍,哥们劝你一句,稻亚那地方真不适合你,海拔四千六长线十公里多,一直在爬楼梯,也就我旁边是许最,要是你,我都不敢想你该嚎成什么样。吵倒无所谓,主要是丢人。」 「怎么,阿最没嚎?」 丁逸逍冷笑一声,可转念一想,许最好像真的不是会嚎的人。 他顿时生出一股怜惜: 「阿最那么内向,真累了也不会说吧。他肯定怕你嫌弃,怕你生气,怕你对他恶语相向冷嘲热讽,怕你把他丢在原地,太可怜了!结果你还在这得意呢,你说说,你这么个粗心大意的人,他不说你能发现他扛不住了?他肯定是在硬撑,而你压根没意识到,估计等人倒地上了你才能发现他的脆弱吧。天啊,这样看来,阿最真是在拿命陪你爬稻亚。」 他「啧啧啧」一阵,评价道: 「纪因蓝不叫兄弟一起还逼许最爬稻亚,纪因蓝坏。许最陪纪因蓝爬稻亚咽下苦和累,许最好。」 「……」 纪因蓝真觉得他有病: 「我去你大爸。」 不是,丁逸逍怎么得出的他粗心大意的结论? 明明许最有什么不对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好吧! 他那么贴心一人! 纪因蓝懒得跟他争论了,他想趁早自习开始前小眯一会儿,但还没等他睡着,他就听前面的丁逸逍喊了一声: 「阿最!早上好!」 纪因蓝微一挑眉。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许最还是平时那身打扮,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头上还戴着他那顶i人出行必备的棒球帽…… 等等??? 纪因蓝「噌」地坐起身。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许最那顶帽子。 那顶棒球帽之前被他弄脏过,后来被许最用两根丙烯马克笔改造了一下,上面的污渍变成了一只可爱的蓝色污渍小人,许最还在边上写了个单词「blue」。 当时他说这写上去比较好看,纪因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也没多想。再说那个单词配上那小画也确实挺和谐,所以他一直没觉得这单词放在这帽子上有什么不对,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就也没觉得许最目的不纯。 但现在看来,他当时把这个单词写上去的心思好像真不怎么纯。 倒不是纪因蓝自作多情自己脑补,而是他发现许最那顶帽子上的单词不知何时从「blue」变成了「blues」。 「s」……纪因蓝英语再烂他知道这玩意是特么的名词所有格! 他请问呢??? 让你直白让你勇敢不是让你明目张胆!!! 前一天眼泛泪光道歉小可怜第二天就开始花孔雀开屏了??? 在纪因蓝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息时,许最已经放下书包坐了下来,看他这样,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第116页 你特么说我怎么了? 纪因蓝拳头硬了。 他刚想低声让许最把那破帽子取下来放桌子里别再引人注意,但前面的陆珏先来了一句: 「阿最,你这帽子挺有意思啊,我以前怎么没注意?」 他又仔细看了下上面的字母: 「『blues』,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蓝的帽子呢。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带个帽子还要写自己名字。」 「……」 「哎,还真是。」丁逸逍也看了个乐: 「我以前咋没发现?买来就这样子?还真挺巧了。」 「……」 你以前当然发现不了。 因为一天前这玩意还不长这样。 纪因蓝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了许最一眼,意思是自己开的屏自己圆。 许最接收了他的命令,他把帽子取下来放在桌上,看看纪因蓝,再看看帽子上的单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啊……」 他用手指指上面的蓝色小人: 「对。它叫blue。这是它的帽子。」 「怪可爱的,这是哪个牌子的ip?以前怎么没见过?」丁逸逍看着帽子上的小人问。 「……」 许最停顿一下: 「小众品牌。」 「多小众?」 「……很小众。」 纪因蓝就在旁边看着他说瞎话。 撒谎精,耳朵都要搓红了。 心里冒出这句话后,纪因蓝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经常能注意到许最这个摸耳朵的小动作,一般这种时候,他会垂着眼睛不看人,说话前还会轻轻抿一下唇角。 所以这套不自然的小动作,是他说谎时的小习惯? 怎么连说谎都不会? 纪因蓝趴在桌上看他一会儿,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怪可爱的。 在他学习测谎许最小技巧的时候,前座的丁逸逍和陆珏也放弃了有关帽子的话题。 主要还是陆珏拍着丁逸逍的肩膀: 「行了别问了,真想要拍个照搜一搜不就完了,再问阿最要钻桌子里去了,人内向小孩不爱聊天不知道啊?还非薅着人问问问,欠不欠呢你。」 陆珏掰着丁逸逍转了回去,但在那之前,他目光又在帽子图案上落了一瞬,却也没再说什么。 纪因蓝没注意他的眼神,他只又看看那用蓝笔写的刺眼的「blues」,在心里重重冷笑一声。 盖了帽了。 这是摊牌了彻底放飞自我了恨不得直接在身上盖个纪因蓝的戳再用大喇叭告诉全世界他喜欢纪因蓝。 内向小孩…… 他内向个屁! 第50章 050:马脚 海胆哥抱着英语书进来等早读开始, 有老师坐镇,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些,补作业的同学也收敛不少。 纪因蓝还趴在桌上, 他跟旁边帽子上的蓝色污渍小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直接抬手把那帽子抓起来塞进了许最的桌子里。 刚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和笔记本的许最:「?」 纪因蓝觉得不够, 又把帽子往里塞了塞。 他也没跟许最解释, 自己换了个方向趴着,不理他了。 他本意是想在早读开始之前再争分夺秒地瘫一会儿, 谁想还没静一会儿, 就有人在旁边戳他胳膊。 纪因蓝开始没理他,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想那傢伙竟得寸进尺,从轻戳改成了轻拍。 纪因蓝让了让手臂, 意思是暂时不想理他。 但下一秒, 突然有一记巴掌重重落到了他的后背,还带出一道沉重的闷响。 「卧……」 纪因蓝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好你个许最,得不到就要毁掉是吧, 胆子大了敢上手打他了?! 纪因蓝一句「卧槽」没说完, 抬头一看桌边海胆哥板得跟棺材似的脸,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我的天哪。」 旁边安安静静看了半天热闹的同学们「噗嗤」一声笑了。 海胆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来, 睡, 继续睡, 我就不让人提醒你,我看你能睡多久。」 「这不是早读铃没打呢,孩子累了趴会儿怎么了?」纪因蓝嘴上这么说, 但还是默默从包里翻出了他那崭新的英语书。 「这几点?刚起床就累?要不要直接快进到入土?哥,我叫你一声蓝哥, 您学学吧。一学期快过一半了您这书比我脸还干净,上次月考你自己考了几分心里没点数啊?你看看你的总分,可不可惜?梦不梦幻?你给你英语加个十倍能不能赶上你数学的分?人一看你数理,嚯,好苗子啊,再看语英,得,拧螺丝去吧。你数理考得再高有什么用?总分能够得上一本线吗?你拿能上985的数理上个二三本你觉得你亏不亏?」 海胆哥对纪因蓝真是又爱又恨,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摊上这么个神仙学生,每次看见他都头疼,实在忍不住念叨几句。 「能学会我肯定学了,这不是学不懂吗……」纪因蓝没开玩笑,他真一看书上那曲里拐弯蚯蚓似的英文字母就头疼。 「你那是懒!你就是懒得背单词!」 海胆哥恨铁不成钢: 「我决定了,纪因蓝,我再给你最后一点时间,要期中考试你还是这烂样子,我的课你以后站讲台上听,自习课也都到我办公室背单词。」 第117页 话音落下,早读课铃声刚好打响,海胆哥用英语书捲成筒拍拍他的课桌: 「上来领读!」 「?」纪因蓝伸出食指指指自己。 领读?我吗? 「指什么?就你,麻熘上来,别浪费大家时间!」 纪因蓝经歷了极其梦幻的一个早读。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跟英语课代表似的站台上领读。 书里的单词十个里他九个半都不认识,当拼音也拼不出来,通常是海胆哥在旁边念一遍,他自己念一遍,再跟着同学一起念一遍。 这个故事在午餐时被丁逸逍当笑话似的讲给了姜闪闪听,姜闪闪笑得毫不留情,但笑完还是劝了句: 「蓝,说真的,我觉得海胆说得真的有道理,你偏科偏成这样真是个问题。不然你学学呢,找个家教让人从基础开始教你也行,还有你那烂语文,我都不想说你。」 「我难道没学过吗?」纪因蓝凉凉地笑了两声: 「家教我姐也给我找过几个,都不了了之了,没办法,背不会,也学不进去,听了就想睡觉。」 纪因蓝这烂成绩从小学开始就这样,偏科能偏到小红帽的外婆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大家聊了两句,后来姜闪闪讲了个笑话,话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纪因蓝咬着筷子跟他们听着笑话一起乐,没注意身边许最落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 午饭后,大家各自散了,去图书馆的去图书馆,回教室午休的回教室。今天食堂的辣子鸡不错,纪因蓝吃得有点多,想在外面晃一会儿,许最没说什么,就安安静静跟着他一起。 快入夏了,学校林荫道两侧的树木愈发茂盛,阳光穿过枝叶落下的光斑也比先前破碎不少。 纪因蓝伸着懒腰走在树荫下,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许最算帐。 「许最。」 「嗯?」 纪因蓝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你那帽子?」 「……」许最安静一瞬。 他默默将目光挪移去了别处,避开了纪因蓝的凝视,自己下意识抬手摸摸耳朵,用起了早晨那套漏洞百出的解释: 「那个小人叫blue,那是它的……」 「你把我当丁逸逍哄呢?」 纪因蓝打断了许最那拙劣的小谎言: 「还是真当我英语烂到连个名词所有格都不认识?」 「没。」 许最抿了抿唇角,像是压了点并不明显的笑。 顿了顿,他又问: 「你不喜欢?」 当然说不上喜欢,但也算不上算反感。 纪因蓝就是感觉挺微妙的。 「许最,我觉得你这人有点问题。」说着,纪因蓝抬手习惯性想勾他的肩膀,想了想,却又改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之前看着可可怜怜一内向小孩,怎么表了个白就突然放飞自我了?还『blues』,生怕别人不知道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奔放?」 许最想了想,答: 「……以前在暗恋。」 「现在呢?」纪因蓝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 「现在?」许最语气清清淡淡,字里行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我以为,我在追你。」 「……」 这下轮到纪因蓝内向了。 许最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垂了垂眼,慢慢解释道: 「我喜欢你,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是这个意思。我第一次喜欢别人,也是第一次追人,如果你觉得困扰,那我就不继续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可以和我直说,没关系的。」 「……」 这话说的。 纪因蓝能说什么? 「我……追我干嘛……」 纪因蓝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热: 「我不谈恋爱,也不喜欢男生。」 「嗯。」许最点点头: 「你拒绝我了?」 「啊。」 「那我还能继续追吗」 「……」 「你介意吗?」 「……」 纪因蓝真没话说了。 他抓了抓头髮: 「随便你吧。」 纪因蓝真分不清许最这是故意的还是真就这么呆。 客观来说后者可能性更大,但纪因蓝主观觉得他是故意。 但他没证据。 所以他只能自暴自弃地留下一句: 「你高兴就行。」 「谢谢。」 纪因蓝快步走到许最前面,暂时不想搭理这个人。 「高兴的。」 「……」 纪因蓝走得更快了。 下午的课基本都是自习,纪因蓝在自习课上写完了自己的作业,只觉一身轻松。 放学铃打响,他挑了几本书放进书包里,拉上拉链打算走时,旁边的许最突然叫了他一声: 「纪因蓝。」 「干嘛?」 「你……」他顿了顿,才道: 「你怎么走?」 「骑车。」 「哦。」 「……」纪因蓝觉得这人像还有话想说。 所以他顺着问了一句: 「干什么?」 「没……」 许最用手指折了一下书的边边: 第118页 「想和你一起走。」 纪因蓝真受不了。 他摆摆手,语速有点快: 「今天不行,不顺路,我要去接猫。」 许最微微一愣: 「咕噜?」 「嗯。」纪因蓝简单解释道: 「之前咱俩不是出门了吗?我姐也不在家,我就把它送到宠物店让那边人帮着照顾了两天,今天去接它回家。」 说完,他朝许最挥挥手算作告别: 「走了。」 「嗯。」 许最点点头,在纪因蓝离开前,默默从书桌里拿出了一顶帽子。 他垂眼看着那个帽子,再看看纪因蓝,又垂下眼,像是在犹豫什么。 纪因蓝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不知道许最想干什么,因此没有立马离开,只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 数秒后,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许最抬眸和他对视。 他把手里的帽子往上拿了一点,露出上面的「blues」给纪因蓝看看,乖乖问: 「我可以戴吗?」 「……」纪因蓝真想喊救命了。 他咬着牙挤出一句: 「这是你的帽子……」 他蜷蜷手指,逃也似的跑了,只留下一句: 「随你便!」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纪因蓝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快要烧着了。 纪因蓝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说要追他的女生,温和的有,热情的有,难缠的也有,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种事上挺从容的,但现在许最给他上了一课。 这人怎么是这样式的?? 哪有这么追人的??? 看着安静乖巧跟只胆小的小白兔似的,怎么说的每句话干的每件事都让人…… 让人那么…… 这不流氓吗? 纪因蓝把车子骑得像火箭,吹了一路的风才冷静了点。 他到了咕噜在的宠物店,里面的小姐姐看见他就热情招唿道: 「咕噜哥哥来接啦?」 她带着纪因蓝往咕噜在的宠物仓去: 「咕噜可乖了,一点不让人操心。咕噜——哥哥来接你咯。」 透明的小玻璃门打开,小三花喵喵叫着就要往纪因蓝身上蹭。 纪因蓝撸了它两把,抱着它放进猫包里,跟小姐姐付了钱道了谢。 走出店门,他把猫包背到后面,书包挂在前面,正准备上车回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丁逸逍的来电。 「餵?蓝,你在哪呢?」 「干什么?」 「我跟珏珏子决定晚上打游戏,问问你来不来。」 「可以,但我得晚点。」 「怎么了?」 「出来接猫了,还没回去。」 「行,那你能打了叫我。」丁逸逍应了一声,又问: 「你接什么猫?你家那小三花?」 「是啊。把三花放宠物店住了几天,今天接它回家。」 纪因蓝懒得跟丁逸逍闲扯,跟他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回到家的时候,纪四余已经回来了,她瞥了他一眼: 「三花接回来了?」 「嗯。」 纪因蓝打开猫包,把小猫抱出来让它自己撒欢,自己坐在旁边换鞋。 纪四余用脚逗了逗猫,正准备去冰箱里找点吃的,但走前,她突然看前一秒还在解鞋带的弟弟突然「噌」一声直挺挺弹着坐了起来。 「?」纪四余吓了一跳。 她上下打量纪因蓝一眼,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什么脏东西上身: 「你干嘛?」 「……」纪因蓝看看她,没说话,又看看她脚边的猫。 「三花。」他像是在确认什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啊?」纪四余只觉得莫名其妙。 「咕噜。」他又叫了小猫的另一个名字。 纪因蓝跟纪四余都不是什么讲究人,平时都「三花三花」地叫猫,跟朋友说起猫也都是说自己家的小三花,至于「咕噜」,只会在别人问起名字,比如宠物店登记的时候说一说。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别人听的都是「三花」…… 那许最是怎么知道「咕噜」这个名字的??? 第51章 051:转述 纪因蓝在玄关呆坐着, 有点茫然。 他在学校不怎么聊小猫,平时只有丁逸逍这个想养猫却没法养的人会多问几句,再就是和朋友聊天时偶然带到的一两句小猫咪, 一般都是「三花」来「三花」去。 他应该很少,不, 仔细回忆过后才意识到,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朋友们跟前提过「咕噜」两个字。 为避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纪因蓝摸出手机, 点开丁逸逍的聊天框。 蓝.:你知道我家猫叫什么名字吗? 小丁子:? 小丁子:三花? 蓝.:不, 大名。 小丁子:小猫咪还分大名小名?你跟我讲过? 得。 连丁逸逍都不知道。 纪因蓝长长出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难不成是在自己直播的时候,偶尔咕噜入镜,他叫了它的名字才被许最记住了? 许最本身就是烈焰圣杯玩家,再加上他之前又……呃, 虽然现在说这个词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许最之前暗恋他,也知道他的, 会看他的直播不奇怪。 第119页 可这样一来, 思路这样一走,通向的可能性就更恐怖了—— 他很难不把许最和另一个人联想到一起, 尤其是在许最那么自然地叫出「咕噜」这个名字之后。 而「咕噜」恰好是小咯叽给三花起的名字。 许最。 小咯叽。 但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以前纪因蓝没把这两个人往一起想, 是因为潜意识里就压根觉得这事不可能。但现在顺着这思路延伸下去, 他才恍然发现这两个人高到吓人的重合度。 都是峡谷里万里挑一的顶级软辅玩家,怎么就那么巧让他碰见了两个? 都不爱说话,某些时候都很乖很认真, 还有点小呆。 纪因蓝没听过小咯叽的声音,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诸如此类…… 仔细一想才发现这两个人的相似点实在太多,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纪因蓝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他俩玩一样的英雄,但就算擅长的游戏角色不一样,他也曾经依稀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过打法和风格上的一点点微妙的熟悉。 纪因蓝从玄关凳上站起来,站一会儿又坐下去,往复数次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纪四余在旁边看了他很久了,她见这小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没忍住嘲讽一句: 「您在这给我表演蹲起呢?」 纪因蓝被她这句唤回了神。 正巧手里的手机又亮了一下屏,纪因蓝看了眼,心里乱得要死,直接拎着书包进了电竞房: 「弟弟的事姐少管。」 「?」纪四余隔空给他表演了一个迴旋踢。 消息是丁逸逍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能上号。 纪因蓝还打算吃个晚饭再上游戏,现在看来饭也不用吃了,吓都给自己吓饱了。 他给丁逸逍发了句「来」,自己迅速换了衣服坐到电脑前点开了烈焰圣杯的游戏图标。 别人说曹操曹操到,纪因蓝更牛一点,想小咯叽小咯叽就到了。 进房间后,他看着好友栏里那个亮着在线提醒的置顶好友沉默许久,久到陆珏丁逸逍姜闪闪都催了,他才说了句「等等」。 他点开小咯叽的聊天框。 巴黎最后的圣父:今天有空? 巴黎最后的圣父:没开直播,匹配玩吗? 小咯叽:就买一下皮肤。 小咯叽:……算了,可以玩两把。 有怀疑的可能性在前,纪因蓝看着这两行没有温度的字,越看越许最。 他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给小咯叽弹了个邀请过去,顺便自己切去商城看了眼新上架的皮肤。 是狼叔和小羊的情皮,还是在烈焰圣杯里很少能见到的古风主题。 纪因蓝动动手指,两套皮肤入手,再回到队伍里,小羊咩咩叫的头像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他们正好五个人,纪因蓝和小咯叽惯例承包下路,用的是他们最默契的狼羊,还穿上了新上的情侣皮肤。 「这是蓝你那个神仙辅助吧?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跟阿最搭伙上分,那阿最的辅助应该玩得也挺好吧?」姜闪闪突然在队麦里来了这么一句。 「嗯,很好。」纪因蓝心不在焉地答。 「那我可要使个坏了,採访一下,你觉得他俩谁厉害?」 姜闪闪看热闹不嫌事大,给纪因蓝抛了个送命题。 但这道送命题现在对纪因蓝来说真是正瞌睡着给递了个枕头。 他正正坐姿,看了眼屏幕里坐在百加德肩膀上的小羊糰子: 「比不了,常用英雄不一样。」 陆珏接道:「怎么,阿最不玩羊啊?说来我还没见过他的绝活呢,你们打游戏也不叫我。他一般玩什么?」 「恶魔和蘑菇。其他软辅也玩。」 丁逸逍不愧是他从开裆裤玩到大的兄弟,虽然他的初心是想看热闹,但却歪打正着地给纪因蓝送了一句他现在最需要的: 「小恶魔和克拉拉?咩咩叫会玩吗?」 小咯叽从来不开游戏麦,他打字回道: 「一般。」 「下把要不要试试?」 这次,小咯叽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算了。」 他们原本也不熟,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话,现在小咯叽拒绝,丁逸逍继续坚持起闹倒显得太没边界感,所以他只扯了两句别的,就专注起了手里的游戏。 小咯叽说玩两把就只玩两把,两局游戏结束之后,他给纪因蓝留了句「再见」,就离开了队伍。 心里堵着事,纪因蓝也没心思继续玩了,他退了游戏,却没回房间,只窝在自己的电竞椅上,手里转着手机,对着面前息屏待机的电脑出神。 他越想越觉得疑点过多。 有些事情不在意时还不觉得,可只要起了一点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如同狂风暴雨般唿啸着席捲来占领了他整个脑海。 但其实,纪因蓝潜意识里真的不愿意相信许最和小咯叽是一个人。 毕竟,他和小咯叽认识了快四年了。 四年。 如果这四年,坐在电脑后面默默陪过他每一场直播的人都是许最…… 那么,许最的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份漫长而沉默的感情如果真的存在,那对于纪因蓝来说,也有点太沉重了。 第120页 纪因蓝突然很想很想抽根烟。 有了问题,再这么自己一个人闷头想着总也不是个事。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是。 尽管某种可能性中的结局是纪因蓝并不希望得到的,但既然他看见了问题,就要知道准确的答案。 在家里待了一会儿,跟纪四余吃过晚饭,纪因蓝说要出去一趟,就换了衣服出了门。 出去时,他嘴里嚼着早就没了味道的泡泡糖。 他骑车路过便利店,原本已经走过一截了,但短暂犹豫后,他还是退了回去。 从便利店出来时,他口袋里多了一盒蓝莓味的烟。 他直接骑着车去了学校附近那家网吧。 到的时候,光头老闆正坐在吧檯里边看视频边吃烧烤,手边还放着一听啤酒。 听有人进来,他抬眸扫了一眼,见是纪因蓝,就好心情地随口招唿一句: 「来了?」 「嗯。」 「上机?几小时?」 光头老闆调整了一下坐姿,椅子被他弄得「吱呀呀」响。 他伸手去够桌上的滑鼠,随口问: 「今天怎么没跟你那朋友一起?」 纪因蓝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微一挑眉: 「他今天来了?」 「嗯。」 「他经常来啊?」 「那可不?」 光头老闆应了一声,又问一遍: 「几小时?还是直接包夜?」 「今天不开机子。」 纪因蓝扫了一眼,发现老闆桌上又是酒又是肉,他想献个殷勤都没处下手。 最后,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盒新买的烟,拆开来递给他: 「来一根?」 老闆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而后沉声笑了: 「你这小孩,有求于人还不上盒华子,拿根七星就打发了?」 纪因蓝很上道:「我现在去买。」 老闆赶紧叫住他:「哎,说着玩,能让你个学生仔破费?多来哥这光顾着就行。」 说着,他从纪因蓝递来的盒子里抽出支烟,点着叼在嘴里,含煳道: 「来吧,想打听点什么?」 「嗐,就我那朋友,老跟我一起来那个。」 纪因蓝也夹了支烟出来,但他没含在嘴里,只夹在手指间转着玩。 他琢磨着合适的用词和语气: 「我就想问问,他平时来得勤吗?在这里的时候,都做点什么?」 「打听这些干什么?」 「啧,关心下好朋友不行?」 「行行行。」 老闆顺着他的话回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 「来得勤不勤……不好说,有时候天天来,有时候一周来个三四天,有时候半个月来一两趟,都不一定。那学生仔有点意思,瞧着乖乖的,不跟人说话,每次来就坐最后面角落里那个小单桌,有时候还开着机子自带灯光趴那写作业,好多客人以为他是我家亲戚小孩,没处去了才塞我这待着,我说得了吧,我家要出这么个干净规整还爱学习的崽,家里头祖坟都得冒青烟。」 「这么乖呢?开灯写作业?」纪因蓝顺着他的话笑问道。 「是啊,」 光头老闆顺手给他比划两下: 「就带个巴掌大的充电小灯,一开始我是以为他没地方去,说孩子在网吧写作业算什么事呢,又吵又臭的,就让他去楼上我家那小卖部待一会儿,他也不去。后来我故意晃到他那才发现,他写着作业还看着直播,两不误。」 「直播?什么直播?」 「游戏直播吧,烈焰圣杯,没仔细看过,不知道是哪个主播。」 「哦……那他费这么大劲跑网吧来,就只写作业看直播?」 「当然不,他也玩游戏,有时候不写作业了就边看直播边打游戏,有时候作业写完了也会一个人玩一会儿,都不一定。我还好奇站他后面看过,他玩得都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小辅助,玩得还挺好。」 光头老闆吐了口烟,看着烟雾后朦朦胧胧的网吧灯光,突然有点怀念: 「说起来,我这小破网吧也开了五六年了,来来往往的人见过不少,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记得他吗?」 纪因蓝摇头,说不知道。 说实话,光头老闆看着挺横的,还挂着俩大花臂,乍一眼看给人的感觉挺凶,性格也拽拽淡淡的,不怎么拿正眼瞧人,属于最不好招惹的那类人。 但这样的人却对许最有种独一份的温和,尤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纪因蓝看光头老闆这唬人的外形,再看他对许最的态度,差点以为许最的真实身份是个唿风唤雨的黑大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小孩才屁大点,嫩得跟个青桃子似的,特怕人,站我跟前蚊子哼哼说他想上网,讲了两遍我都差点没听见。说实话吧,我是真不乐意放这么小的孩子进网吧,事忒多。估计那一路过来也没哪个网吧乐意,他那个小表情哎看着要哭了似的,要是说不行估计下一秒转头就走。我当时觉得他挺好玩,心一软,就把人放进去了,谁知道他一来这么多年?我眼睁睁看着他跟竹子蹿个儿似的长那么大,你别说,那感觉,真就跟自己养了回儿子似的。」 老闆说着,喝了口啤酒,砸吧砸吧嘴,瞥了眼纪因蓝,又道: 第121页 「那小孩不爱说话吧?内向得要死,看着挺孤僻的。他来我这得有个四五年了,啥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今年还是他第一次带朋友一起过来。要不是看你们关系好,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 纪因蓝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眼看向店面深处。 那张小单桌藏在阴影里,似乎除了许最,没人愿意光顾。 纪因蓝好像能想像到一个小男孩趴在那借着檯灯昏暗的光写作业,又或者对着电脑一遍遍枯燥地练习辅助连招。 他那么社恐一人,得多勇敢、多想做这件事,才会在被拒绝甚至轰走无数次的情况下组织好语言鼓起勇气尝试走进下一家店? 老闆瞧着这么凶,当时也吓了他一跳吧? 纪因蓝想着老闆口中「屁大点青桃子」似的许最,想想他被吓一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光头老闆诧异地看向他:「笑啥?」 「没。」 纪因蓝回过神,夹着烟往前递了递: 「想借个火。」 纪因蓝不喜欢菸草这种让人上瘾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在解压方面确实有奇效。 他在最迷茫最低落那会儿学会了抽菸,后来彻底依赖上这东西,有段时间甚至每天靠它续命。 可能是总在直播里听见打火机开关的声音,那个时候,小咯叽在没几个人的直播间里发弹幕,是一句劝说: 「别抽了。」 纪因蓝不记得自己当时回了什么,但记得后来看见的那句: 「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但总会过去的。」 「天总会亮的。」 「就算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纪因蓝看着那两句「会亮的」出神许久,一直到游戏角色阵亡,火星烧到了末端,他才把菸蒂按进菸灰缸里,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意识地戒菸了,他买了很多蓝莓味的泡泡糖,实在想了就吃颗糖嚼一嚼。 直到今天,菸草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现在,纪因蓝却觉得泡泡糖有点不够劲了。 他站在人行道旁的路灯下,扶着自己的自行车,对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身边的垃圾桶抽完了小半包烟,可心里那块难受的疙瘩怎么也抚不平。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纪因蓝嘆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见了spring的聊天框。 蓝.:老春。 蓝.:帮我个忙吧。 第52章 052:身份 小咯叽对于纪因蓝来说, 意味着什么呢? 在路边倚着车抽着烟的那半小时里,纪因蓝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在低谷时给过陪伴和鼓励的人,是永远坚定站在他身后给他支持、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的人, 是无论何时、哪怕是随口的玩笑话都句句有回应的人。 是素未谋面却也日日相见的朋友。 是许最。 原来,都是许最。 那天纪因蓝在路灯底下站了很久, 和spring聊完后, 他按灭了手里的菸蒂,顺手想把剩下的半包烟也扔到垃圾桶里。 但他在伸手时顿住动作, 想了想, 还是把烟盒揣回了口袋里。 纪因蓝在接下来的这一周发现了自己在表演上的天赋,至少他面对许最时没有多一丝不该有的情绪和态度。 一直到周五放学时,纪因蓝收拾着书包,许最坐在旁边看着他, 突然开口问: 「纪因蓝?」 「嗯?」 「周末有空吗?」 纪因蓝愣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这还是许最第一次主动问他时间安排。 小孩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挺好的,所以纪因蓝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许最垂下眸慢吞吞拉着自己的书包拉链: 「想和你一起玩游戏。」 「啊……」纪因蓝迟疑片刻,措辞道: 「但我可能要约另一个朋友。」 顿了顿, 他又补充一句: 「跟你撞位置了。他跟你一样, 只能打辅助。」 「哦。」许最应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纪因蓝注意到他把书包上的拉链拉上又拉开, 再拉上。 纪因蓝看着他的反应和表情, 眸色有点意味深长, 又有点想笑。 他没多留,只拎着书包往肩膀上一挂,朝许最扬扬下巴: 「走了。拜拜。」 晚上, 纪因蓝坐在电竞椅里,悠悠闲闲地晃着腿。 他手机屏幕里是猫爪app的私信区, 他点开置顶聊天框,在输入框里敲敲点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可能是心里有点骗小孩的负罪感,总之,一条信息被他编辑了很久才成功发送。 inblue: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信息发完,纪因蓝也没退出去,就对着聊天界面,等着小咯叽头像旁边那个代表离线的灰色小圆点变绿。 他并没有等多久。 对面那个人从来不会让他等太久。 小咯叽:有的。 纪因蓝正了正坐姿。 inblue:要双排吗? inblue:有人想看狼羊新情皮。 小咯叽:好。几点? inblue:两点?看你几点方便。 第122页 小咯叽:好的。 小咯叽:那就两点。 两个人约定好上线时间,但次日下午两点钟,纪因蓝并没有打开游戏,而是换衣服出了门。 他目标很明确,出门后直接骑着车去了光头老闆的小网吧。 路上,他还收到一条来自小咯叽的信息。 小咯叽:没有开播吗? inblue:嗯,在吃东西,玩着分心,打两把再开。 纪因蓝一套连环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完信息,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继续朝着网吧去了。 地下室的老旧玻璃门上粘了厚厚一层透明胶带,一推开,胶带边缘和门框摩擦地「呲啦啦」响。 一开门,室内混着烟味泡面味的冷气扑面而来,并不算好闻。 今天看店的依旧是光头老闆,他翘着腿举着手机打游戏,见纪因蓝进来,他瞥了他一眼,像以前同许最打招唿一般,淡淡来了句:「来了?」 接着又道:「打听,还是上机?」 「上机。」 纪因蓝交了钱,直接往里走。 他不费一点力气就在角落里那张空调吹不到的小单桌上看见了许最。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身上映着电脑屏幕发出的浅浅淡淡的光。 大概是嫌脏,许最从来不戴网吧配的头戴耳机,他自己连了耳机,但现在只松松挂了一边。 他玩游戏玩得很认真,所有注意力都在屏幕里,因此一时没能发现朝他走来的人。 一直等纪因蓝走到他桌前,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才微微皱了皱眉,抬眸看了眼,可能是在奇怪这是哪来的人没事干非要站他桌前看他打游戏。 看见纪因蓝的脸、对上纪因蓝视线的时候,许最是茫然的。 他怔愣数秒,一直到游戏里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打野把他和ad变成下路两具同眠的尸体,他才回过神来,看向了自己变黑的屏幕。 他又确认了一下和自己双排的人的。 没有错。 他点开聊天框,手里迟疑着按下shift加问号。 小羊咩咩叫(阿米莉莉丝):? 他确实察觉到今天跟他双排的人的打法和以前有点微妙的不同,但他也没多想,毕竟对方说在吃东西,他以为是这个原因有点影响操作。 游戏里的那位「纪因蓝」没有回覆他的问号。 下一秒,队内麦克风被打开,里面传来一串幸灾乐祸的笑。 纪因蓝能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spring。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咯叽老师,这事真不是我说的,我嘴可严着呢,谁知道蓝儿从哪知道了。你这反应,应该已经被他抓到了吧?那我可就不装了。」 spring笑得残忍,等笑够了,他才道: 「是哥哥对不起你,嗐,但蓝儿找我帮忙,我也不能不答应,别怪哥不讲义气没给你通气儿。实在是想看这个热闹。」 许最没回话,只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朝后靠在电竞椅的靠背上,人有点空白。 他看看屏幕,再抬眼看看纪因蓝,来回两次,眼神带了点小心翼翼,可能是在悄悄观察纪因蓝脸上的表情。 纪因蓝看许最这鹌鹑样子,勾唇冷冷笑了一声。 他从旁边拉了一把没人用的椅子,坐在许最身边,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 「復活了。」 「……」 点击滑鼠的声音有点慌乱。 「买装备。」 「……」 走出泉水的人又乖乖返了回来。 「好好打,我看着。」 纪因蓝幽幽地道,又慢悠悠咬着字,一字一顿道: 「咯叽老师。」 他盯着许最的侧脸,发现这人抿了抿唇,喉结也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是心虚了? 纪因蓝轻笑一声。 许最跟spring的配合原本就不怎么样,现在又有纪因蓝坐在他旁边盯着看影响许最心态,下辅二人更是稀碎。 这把游戏毫无悬念输了个干净,不过spring开的原本就不是排位,输赢也无所谓了。 一局游戏结束,纪因蓝拿过了垂在许最身上的另一边耳机,给许最递了个眼神,那位就自觉地点开了屏幕里的麦克风标识。 「蓝儿听着呢是吧?」spring看见这位开了麦克风,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嗯。」 「怎么说,我这cosy玩儿得行不行?」 「满分。」 「没耽误你事儿就行。那没事儿我就先下了?你俩的事情你俩自己慢慢解决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好,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得嘞。」 两人聊完,spring顶着纪因蓝的游戏帐号麻熘地退出了游戏房间。 而纪因蓝和许最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许最默默摘了耳机,把耳机捏在手指里磨来磨去,小动作看得出这傢伙好像很不安。 他悄悄看了纪因蓝一眼,低声先来一句: 「对不起。」 纪因蓝气笑了。 他没说话。 许最顿了顿,又道: 「但你骗我。」 「?」 「你也有错。」 牛逼。 纪因蓝原本还想听听他能怎么跟自己诡辩,结果坐这想了半天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对不起」和「你也有错」。 第123页 这是当青天大老爷呢在这? 也行,至少学会压力给到别人自己绝不内耗了,要搁以前估计只有一句「对不起」。 也算是有进步。 纪因蓝直接摘了耳机站起身。 可能是以为他要走,许最下意识抬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摆。 他并没用多少力气,纪因蓝稍微用点力就能挣开,但在感受到拉扯的力度之后,他还是顿住了脚步。 而后,纪因蓝把许最拽着他的手拍开了。 许最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他垂下了眼。 不过,在手彻底落下去之前,他又听见纪因蓝说: 「电脑关了,坐前面来。」 许最似乎有点意外,他眸子微微一动。 纪因蓝到前面一排开了机,登录的时候,他余光瞥见身边人拉开了椅子,乖乖坐到了他身边。 纪因蓝转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先发制人: 「骗你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喜欢抓现行,非这样不可。好了,我道完歉了,该你了。」 「……」许最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跟他说一句: 「对不起。」 其实这事摊开了说,许最有错吗? 没有,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没有告诉他,这算不上欺骗,更算不上过错。 但纪因蓝就是有点没来由的气闷。 他朝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初中在哪上的?」 「十中。」 「哦。」跟他一样。 「哪个班的?」 「三班。」 纪因蓝初中在十中七班读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七班和三班应当在一层楼一头一尾的位置——就像一中的一班和九班一样。 想到这,纪因蓝又突然莫名其妙想到了这学期刚开始的那一天,他在九班教室附近的楼梯间旁边看姜闪闪和崔哲言的热闹,偶然看见许最从楼道另一头走来。 那时候他还疑惑过,明明一班离得那么远,明明许最一路走来有两条楼梯可以下去,他为什么偏偏要多走这么多路,来走离他教室最远的那一条? 现在纪因蓝好像知道了。 所以,初中的时候,许最也这样做过吗? 他也会从三班走到七班,绕那么长一段路,就为了……? 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许最」这个名字,也没有他这张脸。 「我好像没见过你。」 纪因蓝声音有点轻,说不清其中有什么情绪。 「我见过你。」 许最却认真答道。 「……」 纪因蓝抬眸看向他,在网吧昏暗的灯光下和他对视许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人对视的时候,许最已经不会垂眼避开了。 这次,是纪因蓝先挪开了视线。 他盯着面前的电脑桌面,手指搭在电竞椅的扶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 「咱俩以前遇到过?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嗯?」 「你……你喜欢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嗯。」 许最轻轻应了一声,却没给他解释,只说: 「你不记得的理由。」 「告诉我呗?」 「……」 「不告诉我啊?」 「嗯。」 纪因蓝勾唇笑了一下,他低下头,两手无意识地勾在一起玩着自己的手指。 喧闹的网吧里,两个人大概沉默了有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许最开口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纪因蓝。」 「嗯?」 「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发现的?」 纪因蓝懂他没说完的话。 他学着许最之前的话回答道: 「你不记得的原因。」 「……」 许最知道他在故意逗他,没应声。 纪因蓝瞥了他一眼,有点好笑: 「还愣着干什么?我叫你过来罚坐的?开机上号啊?」 「啊?」许最似乎有点懵。 「不是答应了陪你打游戏?」 纪因蓝登录了烈焰圣杯的帐号,想了想,强调道: 「上你大号。」 他在双排房间等了一会儿,随着身边人点击滑鼠的声音,「小羊咩咩叫」的头像亮了起来。 纪因蓝把他拉进队伍,恍惚间还有种不真实感。 跟小咯叽线下双排的场景他不是没想像过,只是从没想过眼下这一种。 更没想过坐在身边的会是这个人。 纪因蓝觉得情况还是有点梦幻了,他懒洋洋靠在椅子里,随便ban了个英雄,轮到自己选将时,他没多想,直接锁了百加德。 他的百加德穿的还是很多年前周年庆的那套白西装皮肤,而身边紧跟着锁了奥莉美娜的许最穿的却是新出的古风小裙子。 许最看着纪因蓝用的皮肤,又悄悄看了眼纪因蓝的屏幕。 想了想,他动动滑鼠,悄悄把自己的皮肤换成了跟他配套的黑婚纱。 纪因蓝原本还在出神,看着界面里辅助的皮肤海报换了一套才回过神来。 他有点想笑,也带了点故意逗人的意思,动动滑鼠,把皮肤换回了新出的古风长衫,再次跟楼下的婚纱小羊错开。 第124页 余光瞥见旁边人对着屏幕沉思片刻,又悄悄窥了眼他的屏。 几秒后,穿着黑色婚纱的小甜妹鬼鬼祟祟给自己换回了竹绿色襦裙。 纪因蓝抿抿唇想忍忍笑,但没忍住,只好把手搭在唇边挡一挡。 ……呆死了。 第53章 053:旧事 两个人在喧闹的网吧里沉默着打了几把游戏, 他们不怎么需要交流,因为本身就已经足够默契。 结束后,纪因蓝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跟许最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 毕竟是周末, 烧烤店里里外外坐满了人,空气蒸腾着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又被晚风吹散去一些。 纪因蓝照例点了一半变态辣一半不加辣, 但跟以前不同的是,他这次还多要了两听啤酒。 他没打算教许最喝酒, 这两听啤酒都是他给自己点的。 有啤酒, 有烧烤,吃饱了喝足了闲下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纪因蓝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几块常带在身上的蓝莓味泡泡糖, 还有那天抽剩下的半盒烟。 纪因蓝犹豫了一下, 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扔在桌上。 对面的许最目光一顿,看看烟盒,又看看他, 轻轻抿了抿唇, 像是有话想说。 纪因蓝没注意他的表情,他正在满身的口袋里寻找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火机也是前几天随手买的, 最烂的那种塑料火机, 纪因蓝按了好几次才按出火, 他叼着烟护着火往上面凑凑,却突然听许最说: 「别抽菸了吧?」 「?」纪因蓝微一挑眉,抬眸看向他。 许最默默挪开目光, 避开了他的视线,只道: 「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 纪因蓝刺挠他一句, 随口道: 「本来都快戒了,谁让……」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算了,反正都怪许最。 他换了个话题: 「之前的事还没说完呢。许最,你实话告诉我,要我自己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把这事瞒着?」 纪因蓝点着了烟,捏了里面的爆珠,却没往肺里吸,只两指夹着烟搭在一边,时不时轻轻掸一下菸灰: 「就一边当着许最,一边当着小咯叽,许最不玩小羊,小咯叽也不玩小恶魔,就一直这么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 「没……」 许最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可能是实在觉得理亏,他沉默半天,蹦出一句: 「你没问。要是……」 「要是我问了你就说了?」 纪因蓝气笑了: 「有差吗?」 许最想了想,笃定地点了点头。 之后,可能还想挣扎一下,他又说: 「我没有骗你。」 「?」 「我没有说我不是小咯叽……」 他努力捏着手指措辞: 「也没说小咯叽不是许最。」 纪因蓝真要笑了。 许最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迅速垂下眼,道: 「对不起。」 「?」 「都是我的错。」 「行了。」 纪因蓝拉过桌上的菸灰缸,按灭了手里一口也没吸的烟: 「我说我怪你了?」 「没。」 「那不就行了,别成天没事给自己找错认。」 「好。」 许最顿了顿,又问: 「那,以后还能和你一起玩游戏吗?」 纪因蓝看着他那紧绷绷的表情,故意逗他: 「你说和谁?许最还是小咯叽?」 「……」 「小咯叽可以,许最……考虑一下吧。」 纪因蓝余光瞥见许最抬头看向了他。 他压下唇角的笑意,说完了后半句: 「除非你告诉我,一开始创建小咯叽这个帐号是为什么?」 「没什么。」许最轻轻抿了抿唇角,直白道: 「喜欢你。想陪着你。」 所以看你的直播,给你送礼物,练你喜欢的辅助,给你做安利视频,在直播间里陪你很久很久。 虽然他没说这些,可纪因蓝好像能懂藏在这七个字背后的日夜。 之前许最说喜欢他,他觉得挺意外,偶尔闲下来也会怀疑他这份感情是不是一时兴起。 到现在才恍然发现,自己看见的、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原来只是冰山一角。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已经做得那么多了。 只是之前一直藏在深深的海面下,等时间越来越长、喜欢堆积得越来越多,离他越来越近,那些东西才露出海面被人看见。 只是他没有说过。 只是他现在才知道。 纪因蓝感觉心里有点闷得慌。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一口气闷完剩下的小半罐啤酒,语速有点快地和许最说了一句: 「谢谢。」 许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两个字。 想了想,他认真问: 「给许最,还是给小咯叽?」 纪因蓝扬唇轻笑一声。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路过许最身边时,他发现这人耳边有撮头髮乱翘着,也没多想,下意识地抬手给他轻轻顺了一下: 「不都是你?」 发梢轻轻擦过耳廓的皮肤,许最被那细微的触感弄得微微一愣。 第125页 等回过神来转头看去,纪因蓝已经站在了老闆身边看过菜单扫码结了帐。 从烧烤摊出来,纪因蓝骑着自己的车慢悠悠和许最行在人行道上。 他把车子骑得很慢很慢,慢到能配合许最走路的速度,一边握着车把努力骑直线。 他喜欢这样玩。 走到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在脚底变成小小一团,纪因蓝忽然听许最说: 「纪因蓝?」 「嗯。」 「刚刚的烧烤多少钱?」 「怎么?」 「我转给你。」 「不用,请你吃。」 「你请过很多次了。」 「那又怎样?」 纪因蓝轻笑一声: 「有钱,你管我?」 「……」 许最没有说话。 纪因蓝也没有管他。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轻响一声,他愣了一下,摸出手机按开看了一眼。 [fall in love v.坠入爱河向您转帐500.00元] 「?」纪因蓝看了许最一眼: 「你干嘛?钱多没处花?」 「没。」许最的目光在纪因蓝手机屏幕上落了一瞬,而后他将视线挪向前路,声音有点低: 「以前的,和现在的。」 「那也太多了,我一共请你吃过几次饭?你又不是没回请过。」 「没关系。」许最很自然道: 「反正都是要给你的。」 「……」 「平台还要抽成吧?」 「……」 「直接转给你好一点。」 纪因蓝气笑了,直接点了退还。 「说了我不缺钱,我才是钱多没处花的那一个,以后也别给我送礼物了,不需要。每次都要强调,每次数你最不听话。」 「真的?」 「真的,骗你干嘛?」 说完这话,纪因蓝才后知后觉许最这句反问有点点奇怪。 什么是真的?真的不缺钱? 那就说明,许最知道他曾经缺过钱。 这人到底知道多少事??? 纪因蓝抬手抓抓头髮,解释道: 「以前有段时间确实……但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早就不需要了。」 「哦。」许最点点头。 可能是在犹豫什么,所以一直等两个人的影子从脚下拉长到身前、到身后、再重新在脚底缩成一团,他才再次开口: 「我能问为什么吗?」 「你当然可以。」纪因蓝被他这说法逗笑了: 「许最,你得知道,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你可以随便问为什么,这不是需要被谁允许的事情,所以不用徵求我的意见。但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回答,因为回不回答是我的自由。」 「那你会回答吗?」许最换了个问法。 纪因蓝故意逗他: 「你问问试试?」 许最点点头,问: 「你当时为什么缺钱?为什么想退学?」 纪因蓝扬唇笑着使了个坏: 「不告诉你。」 「……」 许最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好像有点无奈,还有点像受了委屈还没法说的小孩。 最终,他轻轻嘆了口气,给自己下了结论: 「我还没有知道的资格。」 顿了顿,他又问: 「我再努力一点可以吗?」 纪因蓝没懂他的意思: 「努力什么?」 「努力再让你信任我一点。到时候可以告诉我吗?」 「……」纪因蓝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 这人怎么总能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么呆的话?自己在心里想想就行了,这么直白说出口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呆还是假不懂? 他耳尖有点热: 「不用。逗你玩的。倒也不是什么机密,想知道就告诉你。」 「想知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我姐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吗?」 「嗯。」 「但我姐没跟我说过,我就一直不知道,只以为我跟她是亲亲的亲姐弟,只是没有爸妈而已。直到后来上初中那会儿,我……」纪因蓝找了几个词,却都感觉难以启齿,所以最后只含煳地道: 「生我那个男人找来了,他也不是真想要我回去,就是想借这事敲我姐一笔。」 原本纪四余根本不用怕那男人的勒索威胁,但她想保护纪因蓝,他不想让纪因蓝知道这些事、不想让他面对这些,就把钱当封口费转给了那男人。 但这种人就像吸血的蚂蟥,甩不脱挣不掉,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以后的无数次。 纪因蓝至今都不知道纪四余给那男人转过多少钱,那时候的他们其实不算富裕,那年的行情也不大好,纪四余一个人撑着一家酒吧,每个月赚的钱要够店里周转,要还房贷车贷,还要供纪因蓝上学,说实话,经不起这么造。 纪因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纪四余甚至已经起了转店卖车的念头。 其实纪四余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社会上打转了,她的朋友们叫她「财迷」、「人精」,因为小时候太穷了,穷怕了,所以她很抠门,很爱钱,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大方,都用在了纪因蓝身上。 那个时候,她也只是个无助的小姑娘,她不懂相关法律,不懂这种事情要怎么解决,也不敢跟朋友们求助,更不敢和纪因蓝说。她只知道,纪因蓝不属于她,纪因蓝要被带走了,她不想让纪因蓝为他的身世难受,所以只想着用钱来解决问题,把所有的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 第126页 纪因蓝当时知道这些事后,和纪四余坐了很久,也聊了很久。 知道了姐姐的困境,他什么也没想,只想帮她分担点,想帮她渡过这场因自己而起的难关。他是头倔驴,还要强得要命,那时候年纪又小,对世界没有什么经验和概念,所以做过很多错误的选择和幼稚的蠢事。 不过还好,当时他身边都是些不错的人,他们把差点走错路的小小的他一句句劝了回来、一把把掰了回来。 这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纪因蓝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陆琢插了手。 很多对于他们来说比天大的事,在陆琢那种背景的人前其实不值一提。 陆琢的效率自然不用多说,事情很快被摆平,后来纪因蓝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他只从陆琢手里拿到了一张照片,还知道了一些事。 照片是一张巴掌大的、被剪去一半的结婚照,被框在里面的是个笑得很有感染力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年轻时跟身边被剪掉的那个男人结了婚,恋爱时花言巧语轰轰烈烈好像星星都能摘给她,她被迷了眼,一直到才发现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不思进取、酗酒,甚至家暴,他没有工作,结婚后成天靠女人的存款和收入过活。女人从小没有父母没有依靠,她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终于能够拥有一个温馨的家,谁知踏入婚姻之后,迎接她的却是地狱。 生了孩子之后,男人也不管不问,成天只知道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女人彻底对他绝望,她营养不良、后遗症缠身、产后抑郁……最后用一把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纪因蓝之前一直在疑惑,自己那么小就被丢掉了,现在过去那么多年,男人是怎么认出他的? 当他拿到那张照片就明白了—— 原来,他长得那么像妈妈。 漫长的故事结束,他们也从烧烤摊一路散步似的走回了柳湖公园。 夜深了,公园内外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公园门口的灯好像有些老化,灯光有点暗,映得什么东西都模模煳煳。 「故事讲完了,回家吧。」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这么细緻地再次复述一遍这些事,纪因蓝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他故作轻松,沖许最笑了笑,摆摆手算作告别,就要推着车转身离开。 但许最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纪因蓝。」 纪因蓝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许最眸光沉沉地望着他,问: 「难过吗?」 难过?说不上。 「都过去多久了?早没事了,要天天为这些事难过,那我还活不活了?」 「不是现在。」 许最顿了顿,道: 「以前,在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难过吗?」 「?」纪因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都说了,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问那么久以前的那份难过,好像没什么意…… 纪因蓝的思绪断了。 因为接着,他听见许最问: 「我可以抱抱你吗?」 纪因蓝愣住了。 而没等他回答,许最就已经靠近了。 他们离得并不远,纪因蓝甚至来不及思考。 有人伸手将他拥进了怀里。 纪因蓝闻见了比平时浓郁很多的栀子花香味。 春末夏初的夜,晚风温凉,纪因蓝却无端感受到一股滚烫。 「我……」 他呆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特么没让你抱……」 「对不起。」 许最的认错来得迅速,但他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力将人往怀里按了按。 纪因蓝听见他的声音落在耳畔,比平时要低一些,沉一些,哑一些。 不知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明明讲故事的是自己,经歷过那些的是自己,被问难不难过的也是自己,可他却从许最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真切的低落: 「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很早,很早,很早。 早到在另一所学校,在走廊末端飘满烟味的杂物间门口,在少年拉开门出来,错身时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最回头,看他一点一点慢慢走远,背影孤单倔强。 许最看了他很久,一直到他的身影被淹没在走廊里重重叠叠的人影后。 那时一直有种难言的冲动堵着他,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他才明白。 那是想光明正大地叫一次他的名字。 想拉住他的手……或者衣角。 想给他一个拥抱。 想问问,是什么事让他红了眼睛。 是什么人让他那么难过。 想陪他走一段路。 哪怕只到下个拐角。 第54章 054:笔记本 纪因蓝被许最困在怀里, 他能感受到环在腰上的力度和隔着薄薄衣料传过来的体温,但却分不清耳中用力的心跳声究竟属于谁。 他原本条件反射地想推开许最,可后来为什么没这么做, 他自己也没弄清楚。 第一时间没推开,等人抱一会儿了再逃, 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所以即便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感觉这滋味从头到脚都怪透了, 也没像脑海中在短时间内预演无数遍的那样推开流氓翻身上车飞速离开案发现场,这样不仅显得呆, 还莫名有种狼狈心虚的嫌疑。 第127页 算了, 抱就抱一下,都是男的,没谁占谁便宜这一说,也不会掉块肉! 纪因蓝闭闭眼睛, 在心中大义凛然道。 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容应对, 但片刻后见许最还没有要松手放人的意思,他还是绷不住了。 「许最,你特么还没抱够?」 「嗯。」耳边传来以前听着就感觉混蛋但今天听着格外混蛋的声音。 嗯? 你还敢嗯?? 「再一会儿。」混蛋得寸进尺。 你在这跟我讨价还价呢??? 又在心里默数了三秒, 纪因蓝语气硬邦邦道: 「放开。」 这次许最倒没再说什么, 只乖乖松手退开。 纪因蓝板着脸,什么话也没说, 直接抬腿跨上车, 脚一蹬就要走。 但自行车滑出去一小段, 车身突然一歪,纪因蓝用腿撑了一下地面才不至于摔倒。 他觉得一定是这车的问题,抬手懊恼地抓了抓头髮。 纪因蓝脑子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 有点懵,满脑子都是许最身上的味道和刚才抱住他的力度。 真受不了。 中邪了简直。 他顶着一头被抓乱的头髮回了家, 进门后先去客厅「吨吨吨」灌了一大杯水。 纪四余在沙发上翘着腿,边嗑瓜子边打量他: 「外面很热吗?」 「啊?」纪因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啊,还行,挺凉快的。」 「那你脸这么红?」 「……」 纪因蓝服了: 「我骑车回来的,太累了,累红的。不行?」 纪四余白了他一眼: 「小孩子家家成天跟个炮仗似的,我说什么了你就呲火?真是叛逆期狗都嫌。」 纪因蓝不想和她说话了。 他放下水杯,转身进了卫生间,从晾衣架上取下薄薄一片绒面布料。 他摸了一把。 干透了。 纪因蓝拎着那片布料回了客厅,从旁边的置物架下面拉出一个小储物盒,盒子里是摆放规整的针线,还有几团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棉花。 纪四余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些,连电视都不看了,就斜着眼睛看着他弟撑开手里的布料,一点点把盒子里堆放的棉花往布料里塞。 塞得可认真了,扁塌塌的布料很快就重新变得饱满起来。 看样子,那应该是个大玩偶。 她看纪因蓝把棉花塞进去,又拿着针线比划了两下玩偶掉了的耳朵和肚子上的大洞,瞧着像是有点无从下手。 「怎么了这是?」纪四余放下瓜子盒,拍拍手上的碎屑,坐过去看了一眼。 「朋友的东西,被熊孩子弄坏了,想办法补救一下。」 纪因蓝把被小孩开膛破肚的辣椒兔递给纪四余看了一眼。 白色兔子的脸上还能看见一点淡淡的痕迹,纪因蓝那天搓了半小时也没能把它们完全弄干净。 「弄这么麻烦?再买一个不行吗?」纪四余问。 「嗐,这一开始就不是买来的,是当时吃火锅送的。我也打电话问过了,他们活动早结束了,这款也早就不生产了,再说我想了想,弄回个新的,虽然跟原来这个长得一模一样,但意义到底还是不一样吧?」 纪因蓝把玩偶肚子破口两边的布料往中间扯了扯,笨手笨脚地戳了个针眼进去。 纪四余看着他这动作就头疼: 「哎哎哎,你可算了吧,大老粗一个,等你缝完我都不敢想这兔子能丑成什么样,本来就不好看。」 她把兔子扯到自己腿上,又伸手去够纪因蓝手里的针线: 「给我,让你温柔善良美丽的姐姐来为你伸出援手。」 纪因蓝半信半疑地把针线递给她: 「你还会缝东西呢?」 纪四余平时连饭都做得一塌煳涂,曾经还做出过西瓜瓤炒肉和草莓炖豆角这样的珍馐美馔,纪因蓝真不信她还能这么心灵手巧。 「废话?」 纪四余看了眼布料的破口,一把将纪因蓝塞进去的棉花全掏了出来: 「哪有先塞棉花再缝补的?」 而后她直接上了针,动作很快,两三针就缝好一小段拿给纪因蓝看看: 「缝这种玩偶要藏线知不知道?露着几道线头在肚皮上,跟疤痕似的,多难看。」 纪因蓝凑近看看,果然,缝合处的痕迹不知道比他缝出来的要淡多少倍。 他有点意外: 「可以啊纪四余。」 纪四余嗤笑一声,继续低头给他缝着兔子。 纪因蓝很上道,用手机给她点了个手电筒照着,边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着。 纪四余瞥了他一眼: 「这么新鲜呢?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出去玩弄破的衣服裤子都是我给你缝的。」 纪因蓝想了想,记忆有点遥远,但还是有些模煳的画面,是小小的他穿着大裤衩裹着毛巾被坐在床上,看着床边桌上的纪四余藉手边昏黄的灯光给他缝衣服。 但他还是要嘴硬: 「不记得,别骗小孩。」 纪四余笑了两声,懒得跟他拌嘴了。 兔子很快在纪四余的手下重新变得完整,虽然肚皮上还有一点点痕迹,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纪因蓝给辣椒兔拍了张照片,给许最发了过去。 第128页 蓝.:[图片] 蓝.:我姐帮我补好了,明天上学带给你。 但许最的回覆却让纪因蓝微一挑眉。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你留下吧。 蓝.:?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它不留在我家比较好。 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被随意给出去,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弄成脏兮兮破烂烂的样子。 纪因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他没见过许最除许冠之外的家人,但单从他听见的看见的来说,他家的氛围应该很压抑,至少从孩子的视角看是这样。 蓝.:行,那我先留着,等你觉得能拿走了再说,反正留多久都是你的。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好。 之后,许最又补了一句「谢谢」。 纪因蓝看了眼,没多在意。 他在房间里给辣椒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着,再回头找手机的时候,屏幕里又多了一条消息。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我是你的置顶吗? 蓝.:?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不小心看见了。 纪因蓝仔细回忆了一下。 能让许最不小心看见他手机屏幕的机会,只有回家路上他给他转帐五百块的时候。 所以这人是那时候看见了,一直想着,然后憋到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才问? 怎么那么好笑。 蓝.:是啊,你不是喜欢改名字吗,不放前面看不到。 等等,他干嘛要跟许最解释这些??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 蓝.:没别的意思。 坏了,好像更像狡辩了。 纪因蓝僵硬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挣扎。 好在许最也不是会为难会调笑的性子,他只应了一句「好」。 之后,就是一句惯例的「晚安」。 纪因蓝看着那两个字,莫名奇妙又想起了今晚那个带着栀子花香味的拥抱。 他扔了手机,朝床角的辣椒兔脸上捶了一拳。 昏了头了! - 许最这人真的有点心机在身上。 他什么话都不说,有什么事都闷着做。 纪因蓝彻底意识到这点,是在某次英语默写他无痛写了半单元的单词之后。 把默写纸交上去后他抓着笔挠了半天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后来他那份默写纸把海胆哥感动得要死,毕竟没人比海胆哥更懂纪因蓝有多正直,他知道这孩子默写向来都是能写多少写多少,宁愿交一张只写了名字的白卷都不愿意抄书作弊,所以这次真情实感地以为他是浪子回头终于肯背单词了。 只有纪因蓝知道事情的真相。 默写纸发下来后,纪因蓝抓着那张画了一半红勾的纸沉默了很久,最后默默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许最。 许最注意到他滚烫到像是要把人洞穿的视线,平静地转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默写纸。 他点点头,真诚夸奖道: 「很棒。」 「你……」 纪因蓝咬咬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从许最上了他的置顶聊天还被许最本人发现之后,这傢伙换名字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 纪因蓝最开始把他挂上置顶的初衷是关注着点小哑巴不为人知的心情和状态,谁知道他怎么想了个招另闢蹊径,活生生把自己的微信名变成了英语必修词库,有时候一天能把名字改十次。该死的是纪因蓝早已养成了习惯,每次打开微信都要下意识扫一眼置顶的名字,就这么一时不备让知识以一种极其卑鄙的方式进了自己的脑袋。 「许最,你故意的?」 纪因蓝把默写纸折一折放进了桌子里,他压低声音跟许最道: 「以后不许再改微信名!」 许最抿抿唇,小声回他: 「……这是我的微信号。」 「那又怎样?!」 「你不能剥夺我随喜好更改自己暱称的合法权利。」 「?」 纪因蓝服了。 他倒不是对英语有什么深仇大恨、学会了还不乐意,只是这种中了阴谋诡计被迫得到知识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 「你……不喜欢英语?」 见纪因蓝没话了,许最悄悄看了他半天,问。 纪因蓝没回他,许最想了想,又道: 「这次默写的内容我只给你看了一大半。」 「……」 「但你还能对这么多。」 「……」 「说明你只看一遍就能把单词记个大概。」 「……」 「你很聪明。可能只是不喜欢死记硬背。」 「……」 「换个适合你的方式,可以学会的。」 纪因蓝往桌上一趴,用后脑勺对着许最。 他拒绝交流。 许最抬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纪因蓝没理他。 许最又尝试了几次,得不到回应,就也没再继续了。 纪因蓝只依稀感觉他好像往自己手边放了个什么东西。 纪因蓝没管,他闭了闭眼睛,居然迷迷煳煳睡着了。 下节是自习课,教室里没老师,就也没人叫他起床。纪因蓝睡过大半节课才醒来,他懒洋洋抬手伸个懒腰,打哈欠时偶然看见了自己和许最两张桌子的分界线上放了一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 第129页 纪因蓝愣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玩意,回忆过后才发觉,这大概就是他睡着前许最往他手边放的东西。 他迟疑着看看许最,又看看那本笔记本。 一般来说,躺在这个位置的东西他都默认是许最放着让他拿走的。 所以这次,看许最没有别的反应,纪因蓝就试探着拿过那个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一页。 这个笔记本很厚,估计得有个两百页,看起来已经被人写满了,翻开来也的确如此。 而笔记本内页的内容,居然是从初中一年级开始的最基础的语法和知识点。 写它的人不怎么会说话,所以把一些口语化的讲课内容全部搬到了纸上,看着就像是有个老师在跟自己慢慢讲课似的,而学的人也不用担心跟不上趟,毕竟他想往回看多少遍都行。 写的人还很认真,重点有萤光笔标记,不同的内容还有不同颜色的笔做区分。 除了语法讲解,每个小知识点后面都有对应的例题,每一道都是纯手抄,甚至偶尔还会蹦出来彩蛋,比如写个小故事,把里面的几个词语用单词代替,下一页就有注释来配合故事辅助记忆。 写的人实在是太细心了,他把所有细碎的知识点拆分了嚼碎了再用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写上去,随便来个学生光是抱着这本啃都能学个透。 翻了几页,震撼之余,纪因蓝还觉得这笔记本有点点眼熟。 他回忆了一下,恍然想起,许最之前每个课间或者自习课、甚至前面有次在网吧点着灯低头写的,不就是这玩意? 纪因蓝有点茫然。 他转头看向许最: 「你……给我准备的?」 许最点了点头。 他手里已经换了个本子,可能是上一本英语写完了,这次,他笔记本旁边放着的是初高中文言文必修和议论文写作技巧。 他把手伸进书桌里找找,找出两个单词小书放到蓝色笔记本旁边。 「写了很久,写得很认真。」 许最垂着眼,小声问: 「看一看,好不好?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你……」 纪因蓝一时有点没话说: 「你是不是闲的……」 「没。」 许最抿抿唇角,顿了顿,才道: 「……只是,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为……」 纪因蓝本来下意识想问句「为什么」,但蹦出一个字又觉得自己多余问,他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到许最会给他的回答。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情绪起伏和无地自容,他选择把那个问题咽下去。 但这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因为许最知道他想问什么,并且很乐意给他解答。 所以,一分钟后,两人的桌缝上又多了一张折起来的小纸条。 纪因蓝毫无防备,他拿过来两三下拆开看了一眼。 带着摺痕的白纸上落着干净漂亮的字迹,只写了三个字—— 「喜欢你。」 第55章 055:图书馆 下课铃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响了, 但纪因蓝没有听见。 他还看着手里的纸条脑袋冒烟,直到前座的丁逸逍突然转过头: 「哎蓝……」 然后他就看纪因蓝反应很大地把手里一个什么东西揉成了团。 「?」丁逸逍懵了,他打量纪因蓝一眼: 「你做什么亏心事呢?」 「滚滚滚。」纪因蓝随手把纸团扔进桌子里, 语气和表情都不是很好:「有事说事!」 「那么凶干嘛?纪因蓝我告诉你,你现在对我越来越坏了, 我已经快要回忆不起来我们以前那些美好……」说着说着, 丁逸逍还真委屈起来了。 纪因蓝真是头疼。 他硬邦邦挂出一个笑:「请问您有什么事?」 丁逸逍满意了,他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 然后大手一挥: 「没事, 就问问你午休跟我一起打球不?」 「不打,太热了,懒得动。」纪因蓝拒绝了他的邀请。 丁逸逍就觉得离谱:「冬天嫌冷夏天嫌热,这一年四季有您纪因蓝愿意打球的时候吗?」 「你不懂。」 纪因蓝随口胡扯一句: 「我打球前要先算一卦, 看看天时地利人和, 再决定要不要去。今天算是天时不对,下次再说。」 丁逸逍骂骂咧咧地转回去了。 纪因蓝使了个坏,乐得不行, 自己笑了两声, 一垂眼看见手边的蓝色笔记本,又笑不出来了。 他在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个笔记本。 放回书桌里就这么收下?好像有点太窝囊了。 把它还给许最大声说老子不需要?又有点…… 正在纪因蓝纠结的时候, 旁边的人突然轻轻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纪因蓝下意识转过眼, 就见许最正认真地瞧着他, 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纪因蓝觉得他应该不会说什么让自己舒坦的好话。 但明明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他还不信邪要嘴欠问一句: 「干嘛?」 「没。」许最看了眼前座丁逸逍的背影,说: 「就想问问, 中午可以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吗?」 「?」 纪因蓝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他硬着头皮道:「不去!」 第130页 许最却低声缓着语气慢慢道: 「你还没算卦。」 「?」 「你算一卦。」 「。」 「看看天时地利人和。」 「……」 纪因蓝绷不住了。 他压着声音,咬着牙, 不知道许最是真呆还是故意这么说。 「……算个屁。」 他迅速把许最刚递过来的单词小书叠到笔记本上,一起拍给了他: 「拿走!」 许最看看笔记本,又看看他,点点头,十分自然道: 「那我中午帮你带过去。」 「……」 「好吗?」 纪因蓝「噌」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 姜闪闪去杂物间拿自己藏在这里的游戏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小小的杂物间里码着破旧的桌椅板凳,脏兮兮的玻璃窗透着阳光,灰尘在阳光下缓慢漂浮,而纪因蓝坐在旧课桌上,半个身子被光落着,手指里夹着一根烧到一半的烟,人懵懵的,好像刚受了什么打击还没缓过劲来,连姜闪闪进来了都没发觉。 姜闪闪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唤醒这尊大神。 「纪因蓝,你疯了??」 姜闪闪压低音量,回头确认一眼杂物间的门已经被关紧了: 「我说怎么闻着一股烟味呢,你在这抽菸就算了,连门都不带关紧的?你是真不怕老牛来啊??」 「忘了。」 纪因蓝刚来的时候真没打算点菸,谁想坐着坐着莫名其妙就把烟夹手里点上了。 他随手按灭了菸头: 「没抽,点着拿会儿。想事呢。」 「你猜老牛信不信呢?」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挥手散开了空中带着点蓝莓味的烟雾,转身到另一堆课桌里翻出了自己藏在这里的游戏机。 「我先走了,你小心点,长点心吧。」 她把游戏机往校服外套里一裹就要出去,但在她拉开门之前,纪因蓝突然在背后叫了她一声: 「姜闪闪。」 「干嘛?」 她回过头,就见纪因蓝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这可真新鲜。 自他们认识以来,纪因蓝什么时候不是有事说事?他就那么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为难的样子? 「问点事。」纪因蓝沖她招招手: 「来。」 姜闪闪迟疑着把自己挪过去。 她上下打量了纪因蓝好几遍: 「到底干嘛?」 「是这样。」纪因蓝努力找着合适的语言: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现在说我喜欢你,你什么感觉?」 「???」姜闪闪都想撒腿跑了。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抬手护着自己,表情愈发惊恐: 「你什么意思?纪因蓝姑奶奶把你当兄弟结果你馋姑奶奶身子???」 「……」看着她这反应,纪因蓝有点无语,但又觉得对味了。 他突然就想再点一支烟,幽幽道: 「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姜闪闪疑惑道: 「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没什么。」纪因蓝嘆了口气,问: 「平时你不是挺多烂桃花吗?那么多人追你,你都是怎么应付的?」 「什么意思?怎么搞得好像你第一次被人追似的,你跟我不是半斤八两吗,怎么突然跟我取起经了。」虽然觉得奇怪,但姜闪闪还是答了: 「追我的人都没个常性,三分钟热度罢了。那都不叫喜欢,就纯粹是见色起意。晾几天自己就走了,麻烦点的多拒绝几次也就知难而退了,哪用得着应付?」 「那如果不是三分钟热度呢?」 「什么意思?」 「如果是喜欢挺久的那种呢?」 「多久?我听听。」 纪因蓝掰着手指头算算: 「保守估计,四五年吧。」 「???」姜闪闪被这个数字砸懵了: 「那不就是从小学初中那会儿开始喜欢你?那怎么憋到现在才说,咱学校还有这种纯爱战神呢?」 「嗐。」 「怎么说?告白了?」 「嗯。」 「你拒绝了?」 「啊。」 「都拒绝了还有什么可苦恼的?」 「他还在追。」 「那你从了吧。」 「?」 我问你不是想听到这种话的谢谢。 「四五年啊,那肯定是真喜欢了,要是有个人暗恋我这么久,我得感动死。」姜闪闪捂着自己的心口。 「感动又不是爱情。」纪因蓝凉凉地戳破了小女生的幻想: 「而且就是吧,挺苦恼的。」 「有什么苦恼的?」 「他太……太内个了,」纪因蓝不知道怎么形容: 「喜欢什么的都挂在嘴边,满脸写着喜欢你想对你好,有时候让人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又觉得负担太重了,好像欠了他好多人情,我不能心安理得受着这些,但也不能不让他喜欢不让他追,就挺不自在。」 他越往后说,姜闪闪的表情越古怪。 最后,等纪因蓝说完,姜闪闪突然问了一句: 「你这是觉得人太大方了有点不好意思?」 「嗯。」 第131页 「那岁岁不大方吗?」姜闪闪微微眯起眼看着他: 「岁岁也是喜欢你想对你好要追你,你不也应对得挺从容吗?干脆利索就把人拒绝了,怎么换个人烟都抽上了?」 「我……」纪因蓝愣了一下,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干巴巴道: 「不一样,我跟除岁之前又不认识。」 「那这个你就认识了?」 「啊。」 「谁啊,我认识吗?」 「这你别管。不认识。」 「哦。」姜闪闪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他,掐着嗓子把声音捏得细细软软,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 「蓝蓝~人家也喜欢你了~我喜欢你想对你好想追你~你有没有脸红心跳不自在压力大呀~」 纪因蓝被她这动静撩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特么别噁心!」 姜闪闪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容: 「换我你就觉得噁心了,没意思。」 她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跟不解风情的臭直男浪费口舌: 「谁喜欢上你个朽木头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自己……」 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句别的,但上课预备铃响了,盖过了姜闪闪的声音,纪因蓝没听太清。 「你说什么?」他跳下桌子,跟着姜闪闪走了出去。 「没什么?你记着咱们今天这段荒诞的对话,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姜闪闪摆摆手,抱着她的游戏机跑了,只留纪因蓝一个人在原地懵着。 什么玩意说话没着没落的??? 纪因蓝不知道姜闪闪那个「好好想想」是什么意思,他一直琢磨着呢,琢磨到中午吃完饭,又琢磨到图书馆跟前。 一直到许最抬手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纪因蓝被里面涌出来的凉气扑了一脸才回过神来。 许最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空调,不热。」 是这个问题吗??? 纪因蓝看看他,像是想说点什么,可能还想嘴硬。 但很快,他视线下落,看见了许最手里抱着的试卷题册和那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原来想说的话就一瞬忘了个干净。 算了,他倒也不是真的犟着不肯学习。 就是这样被人温温柔柔地推着做事有点不爽罢了。 能忍。 他木着心情,闭上嘴,跟许最进了图书馆。 北川一中的图书馆很大,且分区清晰合理,有专门的阅读区自习区和公共休息区域。 阅读区比较安静,自习区则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公共区域就比较松弛一些,这里跟阅读区一样有桌椅,但大部分学生还是喜欢待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人对安静的需求没那么大,大家坐在这可以聊天闲谈,但会心照不宣地把音量控制在一个不突兀不惹人反感的程度。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这里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中午时阳光透过树影洒进来,氛围很好。 许最带纪因蓝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 之后,许最把笔记本翻到第一页递给纪因蓝,低声说: 「可以从这一页开始看。」 顿了顿,他又指指书侧边凸出来的很多索引贴: 「看到有索引贴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会把这部分相对应的知识整理成题纸给你。你可以做着试试。」 「?」 还真把我当学生了?? 心里这样想,但纪因蓝还是拿过了笔记本,顶着一张臭脸把目光落到了第一行。 该说不说,许最的字还是挺好看的。 更他人一样,看着干干净净、冷冷淡淡的。 算了。 他冷淡个屁。 可能是为了让看笔记的人更有代入感,许最讲解知识点的部分十分口语化,有些用词比他平时说话还要随意,一行扫下来,耳朵里自动蹦出许最的声音,恍惚间还真像是有个人在自己耳边叨叨讲课似的。 纪因蓝看了一段,抬眼时偶然发现许最正在对面低头写什么东西。 他原本以为许最是在写作业或者课外习题,但仔细瞧了一眼才发现,他是在往白纸上抄英语题目,估计就等着纪因蓝学完一部分的知识给他随堂测试用的。 纪因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哎。」 许最抬眼看他。 「你别老给我写这些。你自己不学吗?要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下次大考再考差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不会。」 许最声音淡淡: 「都会了,没什么好学的。」 「?」 真是好让人不爽的话。 纪因蓝凉凉地扯扯唇角: 「你下次考试往下……」 他原本想说「往下掉一名」试试,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前几天看过的排名表,许最还在断层年级第一,第二名那位追上他好像还有点难度,所以话到嘴边临时改成了: 「往下掉一分试试。」 「好。」许最认真地应了一声。 纪因蓝以为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他继续往下看着英语笔记,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对面的许最又说了一句: 「算是在关心我吗?」 「你……」 纪因蓝一下子攥紧了笔记本纸页的边角。 挺会给自己找糖吃啊你??? 第132页 「没有!」他硬邦邦回了一句,大力地往后翻了一页,纸页被他带得「哗啦」一声响。 「哦。」 许最并没有往一个阶段里塞太多知识点,最开始的也都是些基础知识,纪因蓝看两遍就懂了,板着脸问他要了张题纸。 他「唰唰唰」做完一页题,推给许最让他批改,自己翻着笔记本继续往后看。 许最拿出红笔,一页a4纸正反面三十道题只错了一道。 他正想给纪因蓝说说错题,但一抬眼,发现这人正在对着笔记本小鸡啄米。 许最看了他一会儿,倒也没有叫他。 他只低头安安静静把题解写在错题旁的空白处,写完后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他原本想继续给纪因蓝出题,但下笔时微微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抬起了眼。 纪因蓝已经彻底趴在胳膊上睡着了。 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髮丝和干净的脸庞,偶尔窗外有风过,吹得影子在他身上摇摇晃晃。 许最盖上了笔盖,放下了笔。 他也往前趴了趴,把脸稍稍埋在臂弯里,抬眼看着纪因蓝的侧脸。 公共区域内四周都是其他同学窸窸窣窣的声音,翻页、低声交谈、笔尖划过纸张…… 窗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声音从顶上开的一小扇透气窗熘进来。 许最听着那些声音,微微垂了眼。 他抬起手,看着光透过自己手落下的影子。 他稍稍把手往前挪了挪,指尖微微一动,像是在空气中碰到了什么。 他当然没有在图书馆漫着淡淡油墨味的空气里碰到任何东西。 但他落在桌上的影子,碰到了另一人影中乱翘的发尾。 风又过了。 窸窸窣窣、摇摇晃晃。 第56章 056:端倪 高中生的生活, 偶尔激情四射青春无敌,偶尔平淡如水闲闷度日,步入夏季之后, 纪因蓝的状态总是后者。 他英语落下的东西太多了,从头补起, 短时间内很难看到太大进步。 但虽说进步不大, 好歹还有,海胆哥看纪因蓝期中考试居然不靠运气突破了五十大关, 感动得泪如雨下, 再加上最近几次默写他都写得还行,就没像之前撂出去的话那样、让他英语课站在讲台上听。 五月末的天,午后的温度已经有了些蒸笼的意思,早生的蝉趴在树枝上叫个不停, 又是一个熟悉的喧闹夏天。 纪因蓝转着笔最后检查了一遍手里的理综答题卡, 在铃声响起、老师宣布停笔收卷后抬手把答题卡放到了一边。 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还差下午一门英语就能结束,纪因蓝打着哈欠, 慢吞吞收了桌上的笔。 考试结束后的学生们像破了网的鱼, 「唿噜噜」往楼道里涌,两分钟前还安安静静的教学楼内, 现在就只剩了一片追跑笑闹声。 纪因蓝收好装着考试用具的书包, 随手甩在肩上, 就近从考场后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他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就见许最正靠在门口的墙上低着头等他。 余光瞥见纪因蓝的鞋子, 他才抬眸看了眼,站直了身子。 月考按期中考试的年级排名排座位, 纪因蓝和许最自然分不到一个考场,但丁逸逍和纪因蓝分在一起,他慢纪因蓝一步,收好书包后过来自然地勾住了他的肩膀: 「走,蓝,找闪姐他们吃饭去。」 说完这话,他才看见门边的许最,没忍住笑了: 「哇,每次考完都在这等,阿最你是真望蓝石啊?」 许最看看他,没说话。 倒是纪因蓝抬胳膊怼了丁逸逍一下: 「胡扯什么?走,吃饭去。饿死了。」 丁逸逍也没在意,接着就从口袋里翻出题纸跟纪因蓝对答案: 「对了蓝你第一道题选的什么?」 纪因蓝扫了眼题目: 「a吧。」 「我靠完蛋了我选的d……」 陆珏的考场在实验楼,离食堂最近,他跑得还快,铃一打卷子一交就撒丫子给兄弟姐妹们占好了座位。 他占的是靠窗的长桌,刚好能坐六个人。 食堂今天做的都不是纪因蓝爱吃的菜,他兴致缺缺,就挑了几样看得过去的往盘子里放了点。 回桌上的时候,其他人在讨论今天难得爆炸的理综题,姜闪闪一个文科生就扒拉着盘子听热闹。 纪因蓝把餐盘放到桌上,许最扫了眼他的盘子,想了想,从口袋里掏了一盒蓝莓酸奶出来放到他手边。 正巧李思勉也从另一边回来,放餐盘时顺手往姜闪闪手边放了盒草莓牛奶。 「……」 纪因蓝同时看到这两个人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懵圈。 他迟疑着抬眸看了眼李思勉。 李思勉的动作好像也顿了顿,他抬手推推眼镜,望向了对面的许最。 而许最看看李思勉,又看看姜闪闪。 「谢谢小包公,小包公真好!」 姜闪闪正欢欢喜喜地戳着草莓牛奶喝,发现许最在看她,她还眨着大眼睛问了句:「咋啦?」 旁边还在争论选择题到底选b还是d的丁逸逍和陆珏终于被吸引了视线。 丁逸逍看看那二位的草莓牛奶和蓝莓酸奶,发出了灵魂质问: 「咋就你俩有小甜水?」 他往陆珏手臂上捶了两拳: 第133页 「我小甜水呢?!」 陆珏往旁边闪了一下: 「问食堂阿姨啊你捶我干嘛?」 「……」俩猴开打,而猜到真相的已经默契地闭了嘴,唯一不知道的大傻子还在笑呵呵看俩猴子闹腾。 闹一会儿,丁逸逍突然问: 「蓝,你一会儿午休去哪?」 纪因蓝也没想好,刚想说不知道,身边的许最却小声说了句「图书馆」,不知道是在提醒他,还是在替他回答。 还替我做上决定了?倒反天罡! 纪因蓝磨了磨牙,答: 「图书馆。」 「又去图书馆?哦,也是,下午考英语,你得抱抱佛脚。」他们都知道纪因蓝这段时间在跟着许最学英语,所以没在这个话题多留,顿了顿,丁逸逍又道: 「对了,晚上有空不?」 「怎么?」纪因蓝问。 「嘉嘉过生日,叫着吃饭呢,问问你去不去。」丁逸逍答。 嘉嘉指张嘉杭,十班的男生,和他们九班这群人玩得挺好,上次夜爬就一起,平时一起约着吃个饭也是常有的事。 都那么熟了,人家过生日,做朋友的当然不能不去,所以纪因蓝没多想就点了头:「行。」 问过一个,丁逸逍又问另一个:「阿最去吗?」 纪因蓝看了许最一眼,见这人迟疑着想拒绝,立马替他做了决定: 「他去。」 「行,那闪姐你一会儿见着嘉嘉帮忙回个话,说我们几个都去。」 姜闪闪比了个「ok」。 被一句话安排明白的许最抿抿唇,看向了纪因蓝。 睚眦必报的纪因蓝同学闷头吃东西,拒绝了他的目光交流。 午餐后,一群人在食堂外散开,各自去了该去的地方。 纪因蓝挂着书包嚼着泡泡糖跟许最进了图书馆,进门前,他瞥了许最一眼,问: 「来图书馆干嘛?真临时抱佛脚?」 「嗯。」许最点点头: 「划下重点。」 「说得好像你看卷子了似的,还能划重点。」 「可以押一下。」 「没押中怪你?」 「嗯,怪我。」 纪因蓝轻笑一声,没说话了。 他们在图书馆找到了平时常坐的位置,步入夏季,窗外的树比之前茂盛了不少,能挡住一大半的光,只在桌上落下一点点破碎的影子。 纪因蓝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看对面的许最在笔记本上折角,看久了,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许最很快把划好的重点递给他: 「再看看,单词也多看看。」 「看了能考一百三吗?」 「不能。」 许最诚实得可怕。 对上纪因蓝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又补充道: 「八九十分应该没问题。」 纪因蓝态度恶劣地拿过笔记本,闷头看了起来。 窗外的蝉有些吵人,就算关了窗户也挡不干净。 纪因蓝兴致缺缺地翻着页,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许最。」 「嗯。」 「别看我,看你单词去。」 「我打扰你了?」 「也没有吧。」 「那为什么不能看?」 「你还有脸问。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嗯?」 「光明正大耍流氓。要我是个小姑娘,被你这么盯着,你看有没有正义人士出来揍你。」 「对不起。」 顿了顿,许最又问: 「想再看一小会儿,能不能不揍我?」 「?」 纪因蓝真要被这呆子逗笑了他爹的: 「你……」 他抬头看了许最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却先看见另一边小跑过来一个女生,目标很明确,瞧着像是沖他俩来的。 那女生长着一张小圆脸,看着很面善,她走到桌边,笑得眉眼弯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个,同学,我想帮我朋友要个微信,可以加一下吗?」 问的是纪因蓝。 纪因蓝愣了一下,刚准备摇头说算了,就见女生指指不远处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子。 那女孩看着很瘦,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发现纪因蓝看过来,还不好意思地往下缩了缩。 「她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一直想认识,但一直没敢行动。我让她大胆点,结果拽都拽不动,只好我帮她来问问啦。你放心,她胆子特小还有分寸,不会打扰你的,就真只想安安静静加个微信。她这次好不容易想主动加别人,要是被拒绝了,回去估计又要自闭一晚上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纪因蓝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点点头,圆脸女生这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二维码给他扫。 手机屏幕里弹出微信主页,纪因蓝随手弹了个好友申请过去,女生见状,连声说着谢谢,本来想走了,但又多问了一句: 「不好意思同学,麻烦再问一下,你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啊?」 「高二九班,纪因蓝。」 「哦哦哦谢谢!她的话让她自己跟你介绍吧,再见!祝你们考试顺利!」 说完,女生原路小跑了回去。 看那女生给朋友比了个「ok」手势,纪因蓝才收回视线。 他扫了眼自己的手机,发现对面已经迅速通过了好友申请,还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 第134页 rainbow: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高一二班的金莹莹。 蓝.:高二九班纪因蓝。 叫金莹莹的女生果然像她朋友说的,安静有分寸,介绍过自己后就没再找话题,而是发了个表情包结束了这场对话。 纪因蓝也没在意,他点开金莹莹的主页,给她挂了个备註,这才关掉手机,继续转着笔看题。 这种事,纪因蓝遇见得太多了,有时候走在路上都得被人拦住要个微信。他能拒绝的都拒绝了,不好拒绝的就加了,大多数人都不会太打扰人,还有一小部分一开始会使劲找话题说话,但感受到他的冷淡之后也就慢慢退了热情开始躺列。 正因为遇见得太多,纪因蓝一点不觉得有什么,根本没往心上放。 他低头又翻了会儿笔记,但心思空闲间,他突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纪因蓝抬眸看了眼。 对面那位刚还盯着他看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烧俩窟窿赶还赶不走的人已经没再看他了。 他只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着英语习题,也没知道看没在看,反正纪因蓝没见他落笔。 怎么不看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心里,纪因蓝又觉得自己有病。 人看着的时候嫌烦,不看又好奇想问为什么,这不神经病吗? 他还能拽着人袖子问「为什么不继续看我了刚不是特想看」吗? 纪因蓝觉得自己疯了。 他发誓,他真的想好好看一会儿重点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许最不对劲,老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已经望过去了,他再坚决地收回眼,在心里骂自己一句,往复数次。 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后来,许最合了手里那本习题,提醒道: 「要走了。」 纪因蓝应了一声,随手把笔记本装回书包里。 许最就站在旁边等着他,等他收好,和他一起出去。 纪因蓝在出图书馆的路上打量了许最好几眼。 这人绷着嘴角,垂着眼睛,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笑、什么时候都几乎只有那一个表情,但纪因蓝就是觉得,他现在好像不太高兴。 但为什么不高兴? 刚也没发生什么吧。 因为他给了别人微信? 以前也给过,许最又不是没见过。 但这要他怎么问,突然冒一句「你是不是生气了」也太怪了吧? 纪因蓝不是个擅长藏话的性格,心里有话憋着他就是难受。 所以他最后一闭眼一咬牙: 「许最,你……」 但等看见了许最的眼睛,他又突然哑了,连想好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许最微微垂眼看着他。 他们正走在图书馆通往林荫道的小路上,两边都是树,路上没有别人,只有头顶的蝉吵闹没完,还有树影在身上摇摇晃晃。 许最微垂着眼睛,眸子里偶尔落进一点光。 他看着纪因蓝,而后视线缓缓下挪,挪到了他的下颌。 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笔墨划痕,估计是这人转笔玩的时候不小心画上去的,纪因蓝自己都没发现。 「纪因蓝。」许最突然低声唤了他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沉。 纪因蓝应了一声,等着他的后话,但许最没再说什么。 他只突然抬起了手。 而纪因蓝下意识稍稍朝后躲了一下。 许最指尖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闪躲而停止动作。 他用指腹蹭了蹭他下颌那处笔迹,用的力稍微有点点重。 但水笔的印子哪是指腹能蹭掉的,纪因蓝那点皮肤都红了,黑色的笔墨却依然顽强地挂在上面。 许最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有点懊恼。 而后,他无声地嘆了口气,手扶着纪因蓝的侧颈,拇指还轻轻按在那处痕迹上,但目光没再落在那处,而是重新对上了纪因蓝错愕茫然又僵硬的视线。 在纪因蓝的眼里,许最是逆着光的,因此眸色也显得有些深,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让纪因蓝莫名品出那么一点危险。 对视片刻,许最微微垂下了眼。 「纪因蓝。」 他声音很轻,可能因为太轻太低了,又带着点哑。 他无声地嘆了口气: 「……怎么那么招人?」 第57章 057:问题 许最刚抬手像是要碰上来的时候, 纪因蓝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因为他并不怎么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和脸。 但后来为什么没有继续躲,而是任由许最碰了上来, 纪因蓝也不知道。 可能是这傢伙看起来实在不高兴,而他不想让他再变得更不高兴一点吧。 许最扶上了他的侧颈, 拇指指腹落在他下颌骨骼的位置, 蹭了一下,用的力气稍微有点重。 纪因蓝不知道他在蹭什么, 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懵懵地看着许最的脸。 许最垂着眼,纤长眼睫在眸子里落着阴影,给他增添了很多距离感。 刚碰到的时候,纪因蓝能感觉到, 许最的手是凉的。 但后来, 被碰到的地方又好像有点发烫,纪因蓝分不清变烫的到底是许最还是自己。 他早该往后跳一步躲开许最的。 但纪因蓝就像根木头一样站那一动不动,又或许是他一时动不了。 第135页 直到他听见许最那句带着点哑的: 「怎么那么招人?」 怎么说呢, 纪因蓝能从这句话里听到很多很复杂的情绪, 但他一时形容不来。 好在那种微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许最像是轻声嘆了口气, 放了手, 他的手垂落身侧, 自己轻轻抿了抿唇,补了一句: 「……对不起。」 说完,他顺着小路继续往林荫道走, 而纪因蓝终于回过神,往前几步跟上了他。 他观察着许最的表情, 有点犹豫,但还是问: 「你生气了?」 「……」许最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他垂垂眼,看着脚下的地面,开口时声音有点低: 「你不是我的。」 顿了顿,又反问: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非要说的话,他只是有点懊恼,有点气自己。 懊恼于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生气自己明知道不该,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飞出些不该出现的想法。 纪因蓝很招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纪因蓝现在没想法,也不在意这些人这些事,所以不会为此流连,但他总有一天会遇见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的人,会谈恋爱,甚至结婚,会对别人笑对别人好,如果现在他就因为这些事难受,那以后又会怎么想、又会做出什么事。 是他自己要到他身边来,现在看来,这个选择简直与自.虐无异。 人总是贪婪的,一开始想认识他、离他近点就行,等真离近了,又开始心痒。他花了几年时间藏住的小心思接二连三暴露在了纪因蓝面前,但他反而因为不用继续压抑不用再用「朋友」做伪装而松了口气,甚至,纪因蓝知道得越多,他越有种冲动,想把他变成自己的。 他跟纪因蓝说过很多次「喜欢」,每次都是轻松的、放纵的、自由的、随心所欲的。而纪因蓝很好,虽然看得出来他对此不太习惯也不大想听,却也从来没阻止过许最对他说这些话。 但这是因为纪因蓝这个人本身就很好。 纪因蓝不喜欢他。 原本就不喜欢,如果再了解他一点,估计就变成讨厌了。 纪因蓝不知道许最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但他听见那句「你不是我的」,心里突然没来由地闷了一下。 所以他该怎么接这个话? 好像怎么接都很奇怪。 跟他解释?但自己要跟他解释什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哄两句?那更奇怪了。 张飞会哄关羽吗? 还没等纪因蓝想出个解决办法,两个人就已经随着人流进了教学楼,在楼梯口分别的时候,周边吵吵嚷嚷,许最只低声和他说了句: 「考试顺利。」 纪因蓝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一声含煳的「嗯」。 这次的英语考试不难,当然,也有可能是纪因蓝懂了那些曲里拐弯的单词和语法,不再两眼一抹黑纯纯看天书的原因。 考完试开完简短班会彻底放学后,纪因蓝先回了一趟家。 他回家放下书包换了身衣服,才打车去了晚上聚餐的地点。 张嘉杭发给他们的位置是他家自己的饭店,他家里人知道他请了同学来过生日,特意给他们留下了后院比较清静的位置,看起来像个小小的露营地。 今天来的人挺多,男男女女围着坐了一圈,笑着闹着,热闹得不行。 纪因蓝跟着服务生走进后院,远远就看见了他们。他跟服务生说了一声不用继续带路了,自己正准备过去,但却听到旁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纪因蓝。」 纪因蓝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就见许最一个人坐在墙角的小椅子上,见他转过头,才起身朝他走过来。 纪因蓝看看那边的热闹场景,又看看许最跟他孤零零的小椅子,下意识问: 「怎么不过去,就一个人在这坐着餵蚊子?」 许最也跟着他看了眼那边: 「……人太多了。不认识。」 「不会啊,丁逸逍他们来了,你没看见?」 「……」许最垂下眼: 「等你一起。」 纪因蓝看着他,有点无奈: 「那你就一直等在这?咱住那么近,你不会提前跟我说一声,咱俩一起过来?」 许最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种可能性,他也没说什么,只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纪因蓝总有种感觉。 许最好像谁也不想靠近,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更不信任任何人。 除了他。 所以,即便人堆里有几个和他天天见面天天一起吃饭说话的人,他也还是不太想靠近,只愿意安安静静坐在这里等着他。 算了,反正今天这趟也是自己替他答应的,不然按许最的性子,知道是这么多人扎在一起玩,估计当场就拒绝了。 纪因蓝朝他扬扬下巴,示意他跟着自己,而后抬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哎,蓝来了!」 桌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纪因蓝来晚了,一会儿先罚三杯。」 「哎旁边这位是……这是不是年级第一那个大学霸?许最!我对这张帅脸有印象!」 第136页 「学霸好学霸好。」 「学霸来晚了,学霸也罚!」 这群人平时经常凑一起玩,有几个还没见过许最,因此都逮着他起闹。 纪因蓝一来就被张嘉杭逮到旁边倒酒去了,一时没能顾得上许最,他看了眼那边,正想出个声让这群傢伙别欺负人,谁想不用他吭声,丁逸逍先站起来走到许最那边,边揽着许最肩膀往留给他和纪因蓝的空位走,边回怼那群起闹的臭小子: 「哎,少欺负我们大学霸,他不喝酒,都别想着往他这招唿啊!」 姜闪闪给许最拉开了旁边的空椅子,边帮着说了句: 「就是,你们人来疯爱折腾新朋友,逮着陆珏和小包公折腾去,我们阿最比较内向,不爱说话。欺负人当心蓝揍你们。」 陆珏:「?」 李思勉:「?」 许最可能对现在的状况有点意外,他看了看丁逸逍,又看看姜闪闪。 低声给他们说了句「谢谢」,才坐在姜闪闪拉出来的空椅子上。 朋友们都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见来了个内向的,就也不逮着人薅了,说说笑笑地把话题带到了别人身上。 见那边一片和谐,纪因蓝无意识地弯了弯唇角,这才收回视线。 纪因蓝端着酒杯回到桌上的时候,许最看了他一眼,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纪因蓝朝他扬扬眉,意思是有事说事,许最这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小声跟他说: 「生日礼物。」 人都不认识,还记得准备生日礼物? 准备了生日礼物,但不认识人,所以不敢送,还需要他来转交? 纪因蓝看着他,有点想笑。 他还非不顺着许最来了: 「他又不吃人,你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自己给他。」 「……」 许最抿抿唇,也没说话,就静静地注视着他。 纪因蓝已经对他这套免疫了,不为所动,一样静静地回看过去。 最后,还是许最无声地嘆了口气,败下阵来。 正好那时张嘉杭路过他们这边,他看准时机,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张嘉杭的衣角。 张嘉杭愣了一下,转头看过来,两个人茫然地对视片刻,许最才垂下眼,拿出了他在手里握了好久的小盒子: 「生日礼物。」 他声音不大,语速还快,颇有种速战速决的意思,估计也是不想引人注意,但可惜对方没懂他的用意。 「哇!」张嘉杭夸张地惊嘆一声,双手拿过那个小盒子,惊喜道: 「你还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 这下好了,桌上所有人被这声惊动,集体朝这边行起注目礼。 张嘉杭本来就是个热情的人,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纪因蓝丁逸逍他们玩得好的一般都内向不到哪去。 他最会给情绪价值,拿到礼物后,他当场拆开,而后又是一句夸张的: 「哇!你怎么知道我正好缺一副蓝牙耳机?!天哪,学霸,你这么懂我,咱俩肯定有上天註定的缘分,说不定一百年前咱俩还坐过同一条小船,感动了!这礼物真好,我太喜欢了!」 张嘉杭在很认真地表达自己对学霸的感谢,但学霸本人看着已经像是在找合适的地缝了。 「差不多行了。」纪因蓝笑着帮他解了围: 「孩子都快钻桌子底下去了。」 「他可真好玩。」 张嘉杭也乐得不行,又跟许最说: 「礼物我是真喜欢,秀是作的心是真的!以后都是朋友,有事随时找我!」 说完,张嘉杭就抱着他的新蓝牙耳机乐呵呵地去了另一边。 纪因蓝看了许最一眼,问: 「还行吧?感觉也没那么难吧。」 许最看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他感觉,许最的坐姿好像比一开始放松了很多。 一群十几岁的男生女生凑在一起,人多,热闹,吃个饭也如秋风扫落叶,迅速解决了战斗,那之后,张嘉杭叫人来收拾了桌子,男生们开始专心喝酒。 但喝酒总得带点添头,张嘉杭今天失策,忘了准备桌游,最后一桌人一合计,还是决定玩最随意也最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搞了个酒瓶,随便转,转到瓶口的要么答题要么喝酒,转到瓶底的出题。 半大少年爱问的问题,无非就是情感相关。喜欢的人啊、跟男朋友女朋友的感情状况啊、为什么分手啊……诸如此类。 桌上人多,纪因蓝点没那么背,玩半天也没转到他。他只靠着靠背,边吃小番茄边听那些倒霉蛋的情感八卦。 但人总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纪因蓝还在因为上一个说「自己因为脚太臭被女朋友嫌弃」的人嘎嘎乐,下一秒,桌子中间的瓶子缓缓停止,瓶口对着他,瓶底对着张嘉杭。 见转到他,张嘉杭先兴奋了一下,又觉得不对: 「靠,都知道蓝不谈恋爱不搞暧昧,这我有什么好问的?」 旁边的人给他支了个招,他听了一耳朵,这就问: 「放你一马吧,上一次被人要微信是什么时候?」 「……」愿赌服输,纪因蓝如实答: 「今天中午。」 桌上立马掀起一片起闹声,张嘉杭接着问: 第137页 「这不就在学校吗?对方哪个班的,好不好看?」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别蒙我。」 「这算系列问题,刚刚苏苏他们不也这么答了?」 边上有人跟着附和,毕竟有八卦谁不想听? 但纪因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 「别人隐私,不说了,我喝酒。」 虽然没听到八卦有点失望,但纪因蓝说的也是,起闹的那几个就也没继续,张罗着开始了下一轮。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他,纪因蓝大半局没参与,结果一参与就来了两轮。 张嘉杭对着纪因蓝实在想不出什么有节目效果的问题了,旁边又有人支招: 「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啊?」 丁逸逍反应最大: 「别放屁了!上次十个人搞他,好不容易让他输局游戏,问的就是这个,结果人说喜欢辅助玩得好的。别告诉我这么无聊的答案你们还想听第二次???」 大家都笑了,张嘉杭想了想,问: 「那还就这个问题,但你不能说关于游戏的了,说说别的,性格,长相之类的。」 「我哪知道……」 这可真是太为难纪因蓝了。 但听到这个问题后,一个词没来由地含在了嘴边,他没多想,直接答了: 「乖的吧。」 「噢——乖的——」有不怕事大的男生跟桌上几个女孩示意: 「哎,姐几个都听见了,这可是冷知识,赶紧跟你们小姐妹汇报一下,蓝喜欢乖的。有意向的赶紧冲起来!」 丁逸逍在边上凉凉补了一句: 「门槛有点高,不仅要乖,还得是个大师段的辅助,要能跟得上蓝的脚步。对,还要会玩小羊,不然蓝玩不了他本命。」 众人又笑了,有人问: 「他妈的召唤师峡谷真有会玩的奥莉美娜?我怎么不信呢,我遇到的羊从来只能在对局里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一个个糟心得要死。」 「当然有。」纪因蓝回了一句,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许最,却发现许最也在看他。 对上许最视线的那一瞬间,纪因蓝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片刻,他触电一般,匆匆忙忙地收回了视线。 后面的游戏,纪因蓝再没中过奖,倒是让他逮着几次机会礼尚往来逼问张嘉杭。 许最也被转过一次,他对面的人问的是最常规的「有没有喜欢的人」,许最想也没想说了「有」,大家起闹一阵,但因为知道他不爱说话,加上又不怎么熟,就没像逼问其他朋友那样非要耍赖皮加几个问题问问到底姓甚名谁。 一群人玩到挺晚,有一部分还鼓着要去ktv来个第二场。 纪因蓝有点累了,就没跟他们一起,告别后自己带着许最先回了家。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许最打了个车,纪因蓝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纪因蓝有点困,加上酒劲上来了,有点晕乎。 但他没有闭眼,他只看着车窗外的流光,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出神的时候,他没来由地在想,先前那个对视,许最好像有话要说。 他想说什么? 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这么没头没尾地问一句,就有点奇怪了。 所以纪因蓝深吸一口气,也没太纠结。 计程车带着柠檬味清新剂的空气停在了柳湖公园门口,纪因蓝下车,多问一句: 「这么晚回去,你能解释吧,你家里人会不会说你?需不需要我跟你串个供词之类的?」 毕竟今天这趟是他替许最应下来的,他得负责到底。 许最摇头,答: 「今天家里没大人,只有许冠。」 「那就好。」纪因蓝放心了。 他正准备跟许最说句再见,但抬眼时,他发现许最又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纪因蓝微一挑眉,直言道: 「还想说什么?有话就说。」 「……想问个问题。」 许最默默挪开了视线。 「问。」 「……可你应该不想听。」 「你别管我想不想听,你想问你就问。」 「哦。」 纪因蓝是真的有点困了,晚风也吹不醒他。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时生理性的眼泪模煳了视线,眼睛里,许最和路灯的光煳成了一团。 也是那时,他听见许最的声音夹在路边驰过的车流声间,像是随口一问,又好像有点认真。 「……」 他垂着眼,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再开口时,他声音稍微低了一点: 「纪因蓝。 「我乖吗?」 第58章 058:楼梯下 「你……」 纪因蓝发现, 自己在许最这里总会落到一个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大脑一片空白也没有反应机会的地步。 果然。 许最说得对。 这确实是个他不想听的问题哈。 纪因蓝瞬间觉得周围的蝉鸣好像比起刚才,又变吵了很多很多倍。 这到底什么怪问题??? 什么乖不乖的??? 我怎么知道??? 纪因蓝被许最问懵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嗯嗯啊啊地含煳着敷衍了一下, 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从开头的快走变成小跑。 第138页 他也是回到家里、洗完澡、吹干头髮,舒舒服服躺到床上之后才反应过来—— 许最或许是在回应他在游戏中随口说的那句「喜欢乖的」吧。 但知道了原因后, 纪因蓝并没有释然哪怕一点点, 反倒更别扭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又重重朝后栽倒下去,感觉房间好像有点热,他一骨碌爬起来, 在还没到六月的天气里趴在空调开关那里「滴滴滴」地把温度按到十六度。 回到床上, 纪因蓝还是觉得心里躁得慌。 他在床上扭了一段霹雳舞,而后闷闷地把枕头盖在了自己脑袋上。 十六度的空调开始运作,冷风吹得只穿了短袖短裤的纪因蓝打了个喷嚏。 他这才把自己的脑袋从枕头底下放出来。 他伸着手臂够到了手机, 眯着眼睛按开看了眼, 发现许最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pain[pen]n.痛苦;苦恼;讨厌的人(或事):对不起。 pain[pen]n.痛苦;苦恼;讨厌的人(或事):如果有时我做的事或者说的话让你感觉到困扰,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pain[pen]n.痛苦;苦恼;讨厌的人(或事):告诉我你不喜欢这样, 我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纪因蓝静静地看着躺在屏幕里的这三句话, 有那么一个瞬间, 突然有一点出神。 也没什么,只是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提醒了什么一般,突然想到—— 是啊, 如果不喜欢,他明明可以直说。 他哪用得着许最来提醒?他纪因蓝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可以主动顺从,但旁人绝对绝对无法逼迫他接受不喜欢的人和事,就算是纪四余也不行。 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许最每次说的话、做的事,都能让他心烦意乱很久很久。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拒绝和制止,哪怕一瞬。 这已经不像他了。 纪因蓝有点出神,直到又被空调冷风吹着打了个喷嚏。 他回过神来,点开输入框,在键盘上敲敲点点。 确实有一点,以后别…… 删除。 嗯,以后别这样了…… 删除。 也不是,就是…… 删除。 输入框的光标跳来跳去,最后信息发出去时,只有两个简单的字。 蓝.:没事。 发出去之后,纪因蓝突然有点崩溃,他用力把手机投掷到另一边的沙发上,自己扯过被子自暴自弃般盖住了头。 他该不会是…… 没有吧。 不会吧。 但除了这个可能性以外,别的理由,好像都不太能说得通了。 真是疯了…… 纪因蓝想了一晚上有的没的,想来想去都是许最。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空调也忘了关,就那么顶着十六度的风吹了一晚上。到了后半夜,他在梦境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睡梦中被外星人挪移去了南极。 这一晚上过去,后果就是,他第二天嗓子哑了鼻子也不通气了,难受得要死。 纪因蓝身体素质挺好,平时小病几乎没有,这次好不容易中次招,病毒就好像要把之前没折腾过的都报復回来似的,重感冒的症状反反覆覆折磨了纪因蓝一周多。 他这一周都没什么精神,但风头倒是出了不少,主要是月考成绩下来了,他的英语成绩达到了自盘古开天闢地以来的个人最佳,他盯着成绩表反反覆覆确认了好几遍,是九十三分没错。 海胆哥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他继续加油好好努力。 语文老师福团也笑中带泪,不忘提醒纪因蓝在学英语的同时别忘了垂怜他依旧烂得一坨狗屎一样的语文,尤其是作文。 纪因蓝本来就是偏科战神,英语提了这么大一截,他的年级总排名也往前跳了不少,于妙对此很满意,还特意把他叫去办公室夸过一顿,说的话跟海胆和福团大差不差,让他继续加油,在语文上也努努力,诸如此类。 最后一次月考结束,代表着本学期也到了尾声。 学校一般会把一学期一度的家长会安排在最后一次月考与期末考试之间,算是大致总结一下这学期的情况,以及告知家长接下来的学习安排。 家长会安排在周五下午,纪因蓝一早把学校给的家长通行证留给纪四余,自己出门上学。 他的感冒拖拖拉拉,自己还总忘记吃药,这都快两周了才终于见了好,眼见着自己不怎么咳了,他才终于没戴那把人闷个半死的口罩。 但他还是有点懒得骑车,就直接去了柳湖公园的公交站。 他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车站里等着了。 纪因蓝感冒的这几天都没骑车,他总能在车站碰到许最。 他照常过去跟许最打了招唿,一起坐车去了学校。 他们顺着林荫道往教学楼走,路上,许最见纪因蓝蔫蔫的,多问一句: 「吃药了吗?」 纪因蓝吸吸鼻子,往口袋里摸了摸: 「啧……忘带了。」 他没当回事: 「反正快好了,不吃也行。」 许最没说话。 他只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他。 纪因蓝看了眼,发现那是一板感冒药——和他最近吃的那款一模一样。 纪因蓝愣了一下。 他看看药,又看看许最,没说什么,只抬手接过了药,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第139页 「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喝了。」 「嗯。我和你一起。」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想说离我远一点我今天没戴口罩虽然我快好了但还是以防万一别把你传染了。 但他又想了想,他跟许最坐在一起,天天离那么近,还一起吃饭,这人也没多大事,现在再提倒显得自己刻意疏远似的。 所以,话在嘴里滚了一圈,最后也没往外说。 纪因蓝跟许最一起去了小卖部,他拿了瓶矿泉水,许最就站在一边等他,像是没什么想买的。 纪因蓝也没管他,付钱的时候,他顺手从柜檯边的小货架上拿了一盒自己平时常吃的蓝莓味泡泡糖。 老闆扫了包装盒上的条形码,看了眼电脑屏幕,从旁边拿来一个小小的魔方挂件,连着包装盒一起递给纪因蓝: 「活动送的小挂件。」 「哦。」纪因蓝把泡泡糖盒子塞到书包里,自己拿着那挂件看了眼。 这应该是泡泡糖品牌和动画片鸭蛋超人的联名小礼物,拿在手里挺小一只,包装袋上面还印着动画片里的主角鸭蛋超人和汽水战士。 虽说这只是个挂件,但魔方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方,能转着玩的那种,就是太小了,长宽高最多五厘米,做工也不怎么样,转起来很费劲,倒不如单纯当个挂件使。 纪因蓝隔着包装袋拨弄两下就失了兴趣,他本来就不大喜欢这种东西。 他随手把魔方递给许最: 「想玩吗?喜欢就给你。」 许最没应声,他只抬手拿过了那只魔方。 把魔方连着包装袋一起拿走时,他的指尖不小心扫到了纪因蓝的手心。 纪因蓝的手有一瞬微不可察的轻颤,他立马垂了手,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有点僵硬地将目光落去了别处。 许最好像真的很喜欢那只魔方,纪因蓝看他玩了一上午,那魔方明明很难拧,他拧得很慢,也很认真。 纪因蓝观察过一会儿,没看出他在拧什么、是在还原还是在漫无目的地扭着玩,就也没再关心。 下午两节课过后,参加家长会的学生家长们就陆续来了学校。教室里还在上课,走廊里早到的家长们就已经等在了门口,隔着玻璃窗看着自家孩子,偶尔低声聊两句。 纪因蓝有点分心,他托着下巴望着走廊里那群大人,在里面挑拣着纪四余的身影。 但纪四余向来都是踩着点来,偶尔迟到也有可能,纪因蓝没期待着真能找见她。 他望着走廊发了会儿呆,直到下课铃响起,他随口问旁边的许最: 「你妈来了没?」 许最点了点头。 纪因蓝原本还想多问一句「是哪位」,但还没等问出口,他就听有人靠近的脚步声,还有一句: 「小最。」 纪因蓝下意识回头看去,看见一个留着中长捲髮的中年女人朝他们走过来。 她长得挺好看的,眉眼跟许最和许冠很像,但说来奇妙,明明是三双线条相似的眼睛,可三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许最淡漠,许冠痞气,眼前的女人则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凌厉感。 「阿姨好。」纪因蓝随口问候一声,而后起身,跟许最一起把座位让给苏文丽。 「你好。」苏文丽朝他点点头,目光在他头髮里那几撮蓝色挑染上落了一瞬。 不过很快她就没再看纪因蓝了,她看看许最,又看看黑板: 「怎么坐这么后面?能看见黑板吗?」 许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苏文丽有点火气,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大声责问,只压低声音道: 「许最,你这次有点太过分了。你什么时候转来九班了,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刚才去了一班,没看见你,要不是你之前班主任认识我,我还不知道你自作主张转到九班了!你怎么想的,一班那么好的班你不待?他说你告诉他家长知道情况,我怎么知道了?转班申请书家长签字谁给你签的?啊?」 「……爸。」许最答了一个字。 苏文丽面色有点难看。 许译对家里两个儿子的学习问题从来不关心,他懒得看文字,在公司签什么东西都是底下人一层层检查过报上来,他随手一写名字就完事,这次许最让签字,许译估计也根本没看纸上是什么内容,大手一挥就签上了。 许译不关心,许最自己也不说,两个人干了这事,居然就这么瞒了她半学期。 苏文丽气得要死,气许译不上心,更气许最自作主张。 但这里当然不是发火的地方,她只低声说了句「算了回去再说」,自己坐到了许最的位置上。 这位女士训孩子一点也不避人,纪因蓝站在旁边听了全程,多少有点尴尬。 他看了许最一眼,只想快点把人捞走: 「走吧,咱俩做值日去。」 许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反正学生在家长会期间也没事干,纪因蓝和许最又正好是这周室外卫生区的值日生,就打算直接把卫生区扫了,等家长会结束直接回家就行。 原本室外卫生小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但那两个男生被于妙抓去当家长会志愿者了,纪因蓝想着多两个人少两人都是干,就打算自己和许最两个人把卫生区扫干净得了,反正地方也不大,不怎么费事。 第140页 下楼后,他们原本想先去工具室拿扫帚,但到了地方才发现忘记问劳动委员要工具室钥匙,纪因蓝让许最在工具室门口等着,自己去楼上跑了一趟。 家长会还没开始,教室里挤了不少人,学生家长都有。 纪因蓝在人堆里找见了劳动委员,从她那借来钥匙,临走时,他又往自己座位上看了眼。 纪四余已经来了,正坐在他座位上打着哈欠看他为她准备在桌上的漫画书。 但她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苏文丽不知道去了哪里。 纪因蓝走过去,问纪四余: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四余看了他一眼:「刚坐下。」 「哦,你旁边那位呢?」 「没见啊?是谁?帅哥妈妈吗?已经来了?」 看出来了,纪四余对许最那张脸的印象实在深刻。 纪四余没见到人,那看来苏文丽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纪因蓝便没再多问,直接回了工具房。 他们班的工具房位置很特别,在教学楼大楼梯下面,那里被单独开出了一个小房间,不知道怎么被于妙徵用来当了工具房。这是个风水宝地,安静又隐蔽,班里同学偶尔翘课都会来这躲着。 纪因蓝顺着大楼梯下去,走到边上时,他突然瞥见下面两道人影。 意识到那是谁,纪因蓝愣了一下,立马靠在柱子旁边,探头往下看,想瞧得再仔细点。 许最还在刚才的位置站着等他,还在低头玩他那个小魔方。 而另一个人是苏文丽,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反正纪因蓝刚刚上楼时没碰到她。 他站在楼梯上,听着下面的人说话,倒也能听个大概。 「我跟九班班主任聊过了,当时转班的情况她跟我说了点,我大概明白了。」 「但小最,你在原来班里受了欺负为什么不说呢?告诉老师告诉妈妈都行啊,让大人去帮你解决,你这一声不吭地转班了算是怎么回事啊?九班和一班教得能一样吗,要是当时能解决问题,咱们不就不用转班了吗,你说说现在转出来倒是简单了,想再回一班多难呢?……」 「还有,我真想不通,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没缺胳膊少腿还这么高的个子,怎么就能让别人欺负了?他说你你不会还嘴吗?他欺负你不会还手吗?你这说两句话张个嘴都难,等以后走出社会怎么办?在学校你能转班,到外面你往哪跑?辞职?不是说让你跟你弟似的到处惹事,但你至少得融入正常的生活社交环境吧?我这一路上没见哪家孩子跟你一样啊,那不都是大大方方的,你天天跟人家在一起,怎么就不学点好的呢?……」 「……唉,这事就先这么着吧,听说那个学生也受过处分了,有什么我也不好再提。我看你这转班后的成绩也都还看的过去,这次这事就暂时算了,我不跟你算帐,但要是以后你成绩下降了,我是必须要想办法把你弄回一班的。」 苏文丽说了这么一大堆,许最也没应声,只点了点头。 「行了,家长会也快开始了,我先回去了。」 苏文丽摆摆手。 纪因蓝以为她要走了,免得撞上尴尬,他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但转身前,他瞥见苏文丽突然朝许最走了几步。 纪因蓝以为她是要拍拍许最的肩膀,但她没有—— 她走过去,直接把那个小魔方从许最手里拿了过来。 许最好像没松手,因为苏文丽第一下没能拿走,她又加了力道,才半抢着让魔方离开了许最的手。 「之前在走廊里就看你桌上摆着这东西,上课肯定分心了吧,做个值日都要拿着,有什么好玩的?影响学习。等考上大学,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许最好像有点愣住了,他看着苏文丽,轻轻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却见苏文丽一抬手,把小魔方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个垃圾桶是个大大的塑料桶,里面是各班室外值日生倒的草叶灰、学生丢的试卷草稿纸之类的东西,小魔方就静静地躺在一堆废纸间。 许最看看它,又看看已经走开的苏文丽,抿抿唇,最终也没说话。 纪因蓝注意到,他好像无声地嘆了口气。 苏文丽没有走大楼梯,纪因蓝就也没有避让。 他就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许最孤零零的影子。 后来,他看见许最走到垃圾桶旁边,弯腰把魔方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低头吹了吹魔方表面沾到的草叶和灰尘。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无所谓。 就好像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遇到过这种情况无数次。 习惯成自然。 第59章 059:出格 纪因蓝看着许最捡回了自己的小魔方。 他似乎没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只随便擦了擦小魔方的表面,就走回原来的位置,低着头边拧魔方, 边乖乖等着纪因蓝回来。 纪因蓝没有立刻下去。 他靠在大楼梯的扶手边望着底下许最孤零零的影子,略微有点出神。 有那么一瞬间,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比如, 许最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像被杀掉吃肉的宠物兔子,就像被随便送给亲戚家小孩的辣椒兔玩偶, 就像刚才被人随便拿走丢到垃圾桶里的小魔方。 第141页 他身边的人从来不会询问他的意见, 他们不管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总是把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塞给他,把自己认为错的替他丢掉,他们用自己的标准来替许最做决定, 还不让许最拒绝反抗, 久而久之,双方都觉得这是应该的、是正确的。 所以许最不会表达喜欢,不是因为真的没有喜欢的东西, 而是因为表达了也没用。 所以许最说话不怎么直接, 只会拐弯抹角地说一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把自己摆到一个十分弱势的位置, 让别人去猜他想要的结果, 再主动替他提出。 所以许最才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因为就算得到了也不长久,它们只是短暂停留在他身边,它们是生活「借」给他的, 它们随时会在某个他预料不到的时机被别人拿走。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他或许从来没真正拥有过什么。 夏日的蝉鸣混杂在阳光和风里,纪因蓝站在这里, 依稀能听见小魔方转动时轻微的声响。 他偶然想起,许最好像对「归属」有一点点小小的执念。 比如他帽子上那句「blues」。 比如那天在出图书馆的小路上,他语气有点懊恼,轻嘆着说了一句「你不是我的」。 因为不是他的,所以连生气都没有资格。 这样的小孩,应该很没有安全感吧。 纪因蓝觉得自己越来越怪了,心里又开始难受,难受得发闷。 他心口莫名堵着某种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勉强强平復了心情。 他快步从楼梯上下去,看见许最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復了正常,好像只是正常地回到他身边,在此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沖许最笑了一下: 「我来晚了。」 「……没有。」 许最看了他一眼,把小魔方放进了口袋里。 纪因蓝望着他,原本想问问刚才的事,但想了想,他还是闭了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工具房的门。 两个人从工具房拿了扫帚出来,简单把卫生区扫干净,又一起抬着垃圾桶去倒了垃圾。 他们做这些事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回到工具房时,家长会还没结束。 反正家长会结束前没学生什么事,外面又热,纪因蓝便和许最坐在工具房里等着。 楼梯下这个小工具房常年背阴,里面很是阴凉,带着股和地下室差不多的、昏暗潮湿的味道。 天花板上还悬着两颗灯泡,纪因蓝把灯点亮了,和许最一人找了一只小板凳,一起坐在扫帚堆旁边。 他玩手机,许最就低着头继续拧他的小魔方。 工具房里信号不大好,纪因蓝翻了几个软体,流量加载很慢,也没什么想看的,加上心里乱得不行,随手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就关掉了手机。 短暂的出神之后,他微微侧过头,看着许最拧魔方的动作。 许最的手很大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背上依稀可见骨骼和血管的凸起。这双手应该做点更优雅的事才算合适,现在却转着那么个又小又粗糙的魔方,显得实在憋屈。 纪因蓝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下一刻,小小的工具房里便多出了他的声音: 「许最。」 「嗯?」 「你……」 纪因蓝不知道要怎么问,他想了想,才继续道: 「你转班的事,你妈不知道啊?」 「嗯。」 「你找你爸签的字?」 「嗯。」 「你爸就能同意?」 「没。」许最顿了顿,答: 「他当时在打电话。他本来就不注意这些,打电话就更顾不上,可能根本不知道我让他签了什么。」 纪因蓝莫名有点想笑,他弯了弯唇角: 「你故意的?」 「嗯。」 「这么聪明呢?」 纪因蓝看着他,又问: 「那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转班?我记得你说过,你转班不是因为崔哲言?」 其实,纪因蓝能猜到原因。 这太好猜了。 但他还是想问问。 说来也奇怪,之前他总不乐意听许最说这些,觉得不习惯、太害臊,但现在,他突然想听听许最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许最没有让他等太久。 毕竟,这事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嗯。转班是因为你。 「想离你近一点。 「因为喜欢你。」 纪因蓝微微垂下眼。 他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偶然落到了许最手里的小魔方。 纪因蓝看许最拧一天了,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玩,能让他玩这么入迷。 「你在拼什么?」 纪因蓝看着许最的手,问。 许最没有抬眼,只道:「……等等。」 纪因蓝就真的安安静静地看着等,工具房里一时只剩了老旧灯泡亮光时发出的轻响,以及魔方转动时块面摩擦的声音。 纪因蓝也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他总有点出神。 直到许最轻声说了一句「好了」,把魔方递给了他,给他看看魔方四面的图案。 他指指那些粗糙的色块,道: 「爱心。」 纪因蓝怔住了。 第142页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三阶魔方,侧边四面都是拼好的简易爱心,那人那么认真地玩了一天,就是为了拼这个,然后给他看,乖乖地说一句「爱心」。 纪因蓝心里突然软了一片。 是了。 他问过许最想要什么,也问过许最喜欢什么。 许最的答案,是「想要你」,和「喜欢纪因蓝」。 许最的答案,从来就只有他,或与他有关。 许最想要的,从来就只有这么困难至极又简单至极的一件事而已。 纪因蓝伸手想把小魔方拿过来。 但许最见状却往后撤了撤手。 纪因蓝微一挑眉,抬眸看他,就见许最一点也不讲究,拎着短袖校服的衣角擦了擦小魔方的表面,边解释: 「……刚刚不小心弄脏了。」 他擦得很认真,似乎是想照顾到魔方的每一条缝隙和边角。 而纪因蓝就静静地看着他。 顶上的灯光昏黄,偶尔会稍稍暗一下。 纪因蓝眸子动了动。 当许最再次垂着眼把小魔方递给他,他却没再接。 他只是开口道: 「……许最。」 他语速有点慢,声音也有点哑,许最听着,下意识抬眼看向了他。 「嗯。」 纪因蓝从小到大都是个冲动大于理智的人。 他喜欢未知,喜欢直觉,即便看不见结果,当某一瞬间的冲动盖过理智,他也会想也不想地那样去做。 而在这一瞬间,他听见自己问: 「还想要我吗?」 他看见许最的瞳孔似乎轻轻一颤。 他听见他说: 「……想。」 「还喜欢我吗?」 「一直喜欢。」 纪因蓝和许最对视了很久很久,当然,也可能只有短短一瞬。 纪因蓝听着自己心脏发出的声音,轻轻垂下眼,挪开了视线。 再开口时,他声音轻了些,语速快了点,像是不太自在。 他说: 「我们谈恋爱吧。」 他看着工具房长着裂缝的地面,说完了后半句: 「把我变成只属于你的。」 这句话落下,空气沉默了很久很久。 后来,纪因蓝听见许最问了一句: 「为什么?」 纪因蓝差点笑了。 不应该答「好」或「不好」吗,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不过很快,许最就解释道: 「我不要心疼,或者别的什么。」 「还挑上了?」 许最难得在某件事上有点坚持,纪因蓝好笑之余,又觉得心里闷得慌。 他问: 「那喜欢呢?喜欢要不要?」 他重新看向许最,却见许最一直望着他,像是在分辨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 许最轻轻抿起唇,垂下了眼: 「你说过,你不想谈恋爱。」 「我现在想了。」 「……你不喜欢我。」 「谁说的?」 「……」 许最像是在做某种很艰难的决定,他轻轻皱了皱眉,最后吐出四个字: 「你会后悔。」 「为什么?」 「有很多人喜欢你。」 「那又怎样?」 「……我不是最好的。」 「那又怎样。」 明明那么想要,可等人真走到他面前,许最想的却是逃避,还怕他后悔。 纪因蓝从这短短几句话嗅到了许最藏得很深的自卑。 他突然有点心疼,所以更要把话跟他讲清楚: 「喜欢我的人是很多,可我只想和许最谈恋爱。」 纪因蓝又认真了些: 「我会只属于你。我不会被任何人抢走。我是你的。只有你可以拥有。」 纪因蓝朝许最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再开口时,他声音沉了点: 「许最,你想不想要?」 「……」 小板凳在水泥地上挪了位置,凳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响。 小魔方掉到了地上,刚擦干净的表面又沾了一身灰。 许最靠过来的时候,纪因蓝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他闻到了比以往都要浓郁很多的栀子花香味。 他不知道怎么被许最从凳子上带下去了,他被按在扫帚堆里,扫帚软软的竹条隔着衣服,稍微有点扎人。 许最没有握他的手,而是直接抱了上来。 他双手环着纪因蓝的腰,很用力,像是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纪因蓝一时没回过神,直到感觉他轻轻往自己颈窝埋了埋,他才一把推开了许最。 许最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点红。 纪因蓝一时生出点逗弄的心思。 他用指侧轻轻挑起许最的下巴: 「还没回答,要不要?」 「……想要。」 纪因蓝微微扬起唇。 他抬手扶上许最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在他眼下蹭了蹭: 「乖。」 说完,他想也没想,扬起下巴轻轻吻上了许最的嘴唇。 纪因蓝没谈过恋爱,更没接过吻,原本他没想这么快的,但他们离得太近,纪因蓝几乎能感觉到许最并不平稳的唿吸。 第143页 他能感受到许最好像没那么安心,他看着他红着眼圈的样子有点可怜,又觉得他这副模样很乖,所以自作主张,想亲一亲他。 这原本只该是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但不知怎么,纪因蓝一碰到他,就有点不想放开。 他一手抱着许最的肩膀,一手扶着他的脸,安静又温柔地磨蹭着他的嘴唇。 「许最。」片刻,纪因蓝低声唤道。 「嗯。」许最喉结轻轻一滚。 「张嘴,我试试。」 许最很乖很配合,纪因蓝试着吻他的时候,他就慢慢回应他,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动的人从纪因蓝变成了许最,许最把他困在自己怀里,是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纪因蓝下意识双手抱住了他,他被亲得有点晕乎,几乎只能听到自己和许最的唿吸声和亲吻声。 直到某个瞬间,纪因蓝突然听到工具房隔音并不好的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跳,很快,他就听见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在门外: 「小最?」 纪因蓝一把推开了许最。 他稍稍喘着气,用眼神示意门口的方向: 「你妈……」 许最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更红了,他好像根本没听到那些声音,只垂着眸看着纪因蓝的样子。 纪因蓝头髮被揉乱了,衣服也蹭得皱巴巴,人躺在扫帚堆里,皮肤泛着点红,嘴唇上蹭着点并不明显的水光。 可能是大扫帚的竹条太软,纪因蓝往下滑了一点,这个姿势估计挺难受,因为他皱了皱眉,调整着姿势想坐起身。 但在那之前,许最一把捞起了他,再次倾身吻了过去。 被毫无防备撬开牙关的时候,纪因蓝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那几声「小最」,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但许最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只抱着纪因蓝吻得更深。 ——许最疯了。 这是纪因蓝唯一的想法。 但许最抱他很紧,吻得很兇,好像确认什么,又好像在向谁证明着什么。 ……我的。 纪因蓝好像能从他心跳的鼓点听见这两个字的音节。 那一瞬间,纪因蓝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也紧紧环住许最,在他要溺死人的亲吻里用尽所有去回应。 算了。 疯就疯了。 大不了一起疯。 第60章 060:心意 苏文丽下来的时候, 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闲得没事做的学生在晃悠,她扫了一眼,没见里面有许最的身影。 她就找到了刚才和许最说话的楼梯下, 前面听许最那个同桌说他俩得去室外做值日,苏文丽估摸着就在这片, 所以靠近时开口唤了两声。 没人应声。 苏文丽原本想给许最打个电话, 但手机都掏出来了才想起,现在是在校期间, 许最的手机多半是静音状态, 就算打了电话,他估计也接不到。 苏文丽也不是非要找到他不可,她点开微信,原本想给许最发条信息说自己有事要先走, 但点开聊天框时, 她突然听见工具房内隐隐约约传来几道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拖出一道歪七扭八的动静。 这原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但不知为何, 那一瞬间,苏文丽心里突然有某种预感一闪而过, 那感觉不大好, 她慌了一瞬,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到了工具房的门口,抬手准备敲门。 在那之前, 她顿了顿,并没有迟疑太久, 便将动作落了下去。 但在她的指节碰到门板的前一瞬,门先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门缝缓缓张开,露出阴影里的许最。 他看见苏文丽,没多意外,只侧侧身走了出来,顺便带上了工具房的门。 苏文丽下意识往门内看了眼,但许最将工具房内的光景挡得很严实,关门的速度也很快,再加上里面似乎没开灯,模煳一片,苏文丽什么都没看清。 她微微皱起了眉: 「你在里面做什么?」 许最垂着眼,轻轻抿了抿唇角,开口时嗓音略微有点哑: 「整理工具。」 「叫你你没听见?」 「嗯。隔音好。」 「?」苏文丽总觉得有哪奇怪,但她现在没空深究。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 「算了。公司突然有点事,我得先走,晚上估计也得挺晚回来,肯定赶不上晚饭了。一会儿你自己回家,晚上跟你弟点外卖吃吧,管着你弟一点啊,别让他吃垃圾食品。还有,你记得我说的话,你可以在九班待着,但学习不能落下,听见没?」 「嗯。」 苏文丽见他应了,便转身想走,但临走前,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迟疑着回头看了许最一眼。 她问: 「你这次这个同桌不欺负你吧?」 「?」许最微微扬了扬眉梢。 停顿片刻,他答: 「不。」 「那就行。」苏文丽没多说什么,只又提醒一句: 「遇到不好的事情记得要说,告诉老师告诉家长都行,自己处理不了至少让大人帮你解决。我不希望下次来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又悄悄坐到另一个班去,任何原因都不行,除非我同意,听见了吗?」 「嗯。」 第144页 苏文丽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这便看着表快步朝学校大门的方向去了。 许最站在原地,等看她走远才转身推开工具房的门,顺便抬手重新拉开了里面的灯。 门板「咔哒」一声合上,许最拨上了里面的反锁,才抬眼看向房间内另一个人。 纪因蓝躺在扫帚堆里,显得有点凌乱。 那堆扫帚是新领的,还没有用过,不脏。他躺在上面,衣摆稍微撩起了一点,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腰腹。他的表情还有点茫然,似乎还没有习惯突然暗下又突然亮起的环境。 他微微眯起眼睛,身体随着唿吸缓缓起伏着,唇上还染着点带着水光的红。 许最过去,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捞了起来,又俯身把他抱在怀里。 纪因蓝就着这个半起不起的姿势其实有点难受,但他没推开许最。 他发现,他好像挺喜欢许最的拥抱。 许最抱他时总是很用力,他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几乎能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许最的心跳和唿吸,好像快要被他揉进骨血里。 这样的拥抱很有安全感,纪因蓝有点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突然有点想笑。 他轻轻扬起唇: 「你妈怕我欺负你?」 「嗯。」许最声音很低: 「你听见了?」 「隔音很差。想听不见都难。」 纪因蓝在笑话许最站在门口时跟苏文丽扯的那个谎。 但同时,他心里又有点难受。 刚刚他听到的那种对话,应该在许最和苏文丽之间发生过无数次,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日常,才会一问一答变得那么自然。 对于纪因蓝这么个自在惯了的人来说,真的很难想像许最从小到大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 明明已经很好很优秀了,却永远无法从大人的口中听到肯定,只能听见他们在一堆好里挑出来的那点不好,只能听见你做得还不够优秀、你还要更努力一点,仿佛一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纪因蓝其实有一点好奇。 这样的家庭会养出许最这种性格的小孩并不奇怪,但他想不通,他家里为什么还有个跟许最天差地别的许冠。 苏文丽那样强势的母亲,真的忍得了许冠那么嚣张叛逆的孩子吗? 纪因蓝轻轻嘆了口气,想不通便不想了,只抬手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许最的背: 「委屈了?」 许最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纪因蓝听见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之前……你也听见了?」 纪因蓝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之前」,但他还是要问: 「什么?」 「……」许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沉默片刻,才道: 「你上楼拿钥匙的时候,她也来找过我。」 「啊。」这事没什么好瞒的,纪因蓝应了一声: 「听见了,也看见了,怎么?」 「……」 许最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最后,他慢慢放开了纪因蓝。 他从旁边拿过倒在地上的小板凳,示意纪因蓝坐。 纪因蓝就看着许最想干什么,他盯着许最的眼睛,坐到了他给自己摆好的小板凳上。 许最没看他,他坐在地上,一直垂着眼,片刻,他抬手轻轻拉住了纪因蓝的手。 许最的手有点凉,不过很快就被纪因蓝的温度染得温暖了一点点。 他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无意识地用拇指指腹一下一下轻轻揉着纪因蓝食指末端骨节上那颗小小的痣,一直到那里的皮肤都被他揉得有点发红,他才像是终于想好了自己该跟纪因蓝说点什么。 许最很聪明,有些事情不必说,他自己也能发现端倪。 纪因蓝今天没头没尾地突然坐在这说要跟他谈恋爱,他之前没想通是为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 「纪因蓝。」 「嗯。」 「……」许最轻轻抿了抿唇,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嘆出来。 再开口时,他声音低了很多: 「在出这个房间之前,你还可以后悔。」 「?」纪因蓝没想到他憋这么久结果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他微微倾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捏着许最的下颌抬起他的脸。 他垂眼把许最从眉眼看到嘴唇,又重新望回他的眼睛: 「亲都亲过了,还能后悔?你steam游戏啊玩两小时还能退款?」 顿了顿,纪因蓝又问: 「你很希望我后悔?不是你说你喜欢我,想要我,现在怎么又想赶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纪因蓝突然感觉许最按着自己骨节的手用了下力,纪因蓝被他弄得有点疼,但他没有吭声,只静静地看着许最,不想错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 「没……」许最转了下脸,挣开了纪因蓝的手。 「我只是……」许最皱皱眉,似乎很是挣扎: 「我可能,也不完全是你认识的样子…… 「所以,如果是因为可怜或者其他什么冲动,等看清我是什么样,你早晚会后悔……」 他话没说完,但纪因蓝已经懂了。 许最怕他因为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怕他再了解他一点后会觉得不够好、不符合预期,会及时止损离开他。 第145页 说到底,还是没有安全感。 「那你是什么样子?现在说给我听听?」 「……很坏。」 「坏?呲个牙给我坏一个。」 纪因蓝有点想笑。 小白兔一个,能坏到哪去? 小时候踩过蚂蚁和草坪自封了个十恶不赦混世魔王? 纪因蓝扯扯唇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所以换了个问题。 他想了想,问: 「许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谈恋爱吗?」 「嗯?」许最抬眼看着他。 「因为我觉得,感情是挺珍贵的东西,不能随便给出去。」 纪因蓝身边的朋友们多多少少谈过恋爱,对于青春期的小孩来说,男女朋友大概算是一种时尚单品,就纪因蓝看见的来说,大部分人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在乎,就像姜闪闪曾经跟他说过的,那都是见色起意。至于真正的喜欢,当然有,但混在一片过家家般的身份转换里,还是太少了。 懵懂的年纪总会把好奇和冲动当成爱情,在一起时轰轰烈烈,分开也干脆利索,但这也算是一种经歷和体验,纪因蓝没觉得不好,他只是不太想这样去做。 朋友们经常会打趣,说纪因蓝这张脸不谈恋爱太可惜,纪因蓝每次只是笑笑就过了,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他自己清楚,恋爱不是用脸谈的,是用心。 其实他也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只是不想那么儿戏,再加上,他始终没有遇到那么一个特别一点的人。 想了解他、想保护他、想带他走出阴暗的角落、想给他坚定的爱和选择,纪因蓝想,这应该就是喜欢了。 「我不想糟蹋别人的心意,也不想糟蹋我自己的。虽然我有些时候是个挺冲动的人,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上头冲动,再说,也没几个人真能让我冲动成这样。我不想跟着多纠缠的人,连一句话都不会跟人多说,但你刚才嘴都亲过了,还是我主动的,后来你亲成那样,我也没推开你。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纪因蓝说了这么一段话,许最就安安静静听着,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纪因蓝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实在觉得乖。 他又摸了摸他的脸: 「还是说,再亲一下才能想明白?」 「……」 许最摇摇头。 他拉着纪因蓝的手,用嘴唇轻轻贴了一下他骨节上那颗小痣。 「许最。」 「嗯。」 「说话。能不能想明白?」 「……」 「还是觉得我得考虑?」 「嗯。」 纪因蓝扯了扯唇角。 他把手从许最手里抽了出来,自己直接起身朝门外走。 小板凳因为他的动作朝后拖了一截,发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许最愣了一下,他看了眼自己变空变凉的手心,很努力才忍住想拉住他的冲动。 他缓缓蜷起手指,坐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地面细细的裂缝和凌乱的草屑。 许最快要被自己的矛盾折磨疯掉。 但想来想去,还是这样比较合适。 纪因蓝还是现在走比较好。 不然…… 工具房的门锁「咔哒」一声弹开,许最听见有人走了出去。 他长长地、无声地嘆了口气。 片刻,他抬手,用掌心抵着眼睛揉了揉。 他又坐了一会儿,伸手把小板凳摆好,才拍拍自己身上裤子上的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家长会差不多该结束了…… 许最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思绪却断在了半截。 因为转身时,他看到有人站在门口。 刚刚离开的人其实一直没走,就一直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看着他。 「我就看你能撑多久。」 纪因蓝又好气又好笑的。 虽然工具房里光线比较暗,但他还是能看清许最红了的眼圈。 「捨不得就捨不得,自私一点没人会说你,别什么事情都老顾着别人的处境和想法。」 纪因蓝站在门口的阳光下,轻轻勾起唇: 「知道我不习惯这种话、说了害臊,还非要听我说明白是吧?我是有冲动,但那冲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上你了。喜欢你才心疼你,这不冲突。 「我这人应该还挺长情的,喜欢点什么就一直喜欢了,所以,只要你没有什么原则性错误,我就不会轻易变心,也不会离开你。我也不是什么花心的人,跟我谈恋爱,外面的人我不会多看一眼,谁也没法把我抢走。至于其他的,那我就更不怕了,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不会走。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喜欢你很久很久。 「你刚说出这道门之前还能反悔,现在我出来了,也反不了悔了。 「嘬嘬,出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纪因蓝朝暗处的许最伸出手,招唿小动物似的勾了勾手指: 「纪因蓝官方唯一指定的男朋友,你要不要当?」 第61章 061:伞中 两个人一明一暗地站着, 下午的阳光正好,而工具房内老旧的灯泡明明暗暗闪烁着。 他们对视片刻,可大概是离得太远、光线太暗, 纪因蓝看不清许最眼里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难得耐心地等着。 第146页 直到许最像是终于跨过了心里那点坎,朝他走了过来。 纪因蓝伸出去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牵住。 他微一挑眉, 拉着许最的手, 用力往自己这边拽了两步: 「说话,要不要?」 「要。」许最这次没有任何犹豫, 他像是在说给纪因蓝, 也像是在说给自己: 「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不是?」 纪因蓝笑着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许最的脸: 「有多坏,现在可以开始让我见识了。」 许最垂着眼,轻轻抿了下唇,像是一个并不明显的笑。 已经有班级结束了家长会, 家长和学生们陆续从楼梯上下来, 安静的空气添进了点脚步与人声,恍惚间,纪因蓝感觉他和许最仿佛在那个瞬间从自己的世界回到了现实。 他松开了许最的手, 道: 「我先上去找我姐, 你一会儿记得关灯锁门。」 许最点了点头。 他又看看纪因蓝,问: 「你和你姐姐一起回去?」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就想笑。 他弯起唇: 「想和我一起回家?」 「……嗯。」 「今天不行, 跟她说好了, 要请她吃饭。」 「哦。」 许最点点头。 他想了想, 又问: 「那明天有空吗?」 「嗯?」 「想和男朋友一起玩游戏。」 纪因蓝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他想也没想,往前几步, 把许最重新推回了工具房里。 他看着许最的眼睛,总想对他做点什么, 所以最后,他凑在许最唇角亲了一下: 「乖死了……」 他又捧着许最的脸,亲亲他的脸颊: 「准了!」 纪因蓝上去找纪四余了,许最一个人整理好了工具房,关掉灯锁好门,才回了楼上,把钥匙还给劳动委员后收拾东西回家。 小区里的小孩在尖叫着追跑打闹,树上的蝉叫个不停,有点吵。 许最走得很慢,他低头看着手机,里面是纪因蓝给他发的碎碎念。 kb:[图片] kb:队排了一小时,每道菜都难吃得要死。 kb:避雷。 joyful[dfl]adj.快乐的;高兴的:好的。 kb:我踩雷了你这么高兴呢? joyful[dfl]adj.快乐的;高兴的:没。 joyful[dfl]adj.快乐的;高兴的:你跟我说话才高兴。 kb:偷吃花蜜了?嘴这么甜。 许最看着手机屏幕,轻轻弯起了唇。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跑着靠近了他,许最看了一眼,就见许冠冲过来,往他书包上拍了一巴掌。 「我靠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他妈还想吓你一跳……」 许冠的话没说完就断在了嗓子里。 他看着许最的表情,无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我草你这是在笑?不管你他妈是谁,限你三秒钟内从哑巴身上下来。」 许最愣了一下:「我在笑?」 「不然?喜气洋洋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他妈刚领完结婚证。」 「?」许最抿抿唇角:「也没有,只是……」 「妈的说起这事就他妈来气。我今天约crush说明天一起出去玩,结果她想也没想就说没空,回过头一打听我才知道她跟隔壁班一那小子都他妈快成了!我天哪我他妈每天给她说早晚安!每天给她带小甜水!带早餐!每天变着花样带你能明白吗!她也没拒绝过没跟我说她对我没意思啊!三个月整整三个月,老子家门口那条街上的早餐店都送过两轮了今天才知道我只是她众多舔狗里的一条!我的早安晚安泯然众狗!!我许冠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人耍得团团转,是我他妈不帅吗?我他妈没人格魅力吗?她怎么能有别人了还吊着我?!我是她的全自动供饭机吗?!我他妈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许冠气得都快从地上跳起来了,嗓门大得还把旁边小孩吓一跳。 他「哐哐」一顿输出,最后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拍许最的肩膀: 「许最,给你一句忠告,别碰爱情。都他妈害人的东西!……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 许最看看他,又垂眼看看地面。 他把没说完的那句「只是追到了喜欢很久的人」咽了回去,改口道: 「没。晚上想吃什么?」 「啊?」许冠愣了一下,不知道许最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许最解释道: 「请你吃饭。」 听清这话,许冠突然很大力地推了许最一把: 「你他妈不会真偷偷领结婚证去了吧?主动请我吃饭??婚宴??你他妈遇到什么事转性了???」 「没。」许最为他着想: 「别问了。」 「老子也不想问。那我要吃顿好的。熙江路那边新开了家网红餐厅,刚过来人多得要死,你请我吃。」 「……」 许最看了眼手机: 「那家不好吃。」 「你他妈又没吃过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不想花钱花时间陪我吃。」 「没。有人让我避雷。」 「谁?」能跟许最说这种话的只有一个,许冠用脚丫子想都能猜到是谁: 第147页 「inblue?」 「嗯。」 「好吧,那我信他。」inblue三年老粉对他推深信不疑。 他想了想,又问: 「那inblue推荐过什么?」 还真有。 「豌杂面?」 「真的假的?」许冠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哥。 豌杂面这种东西太平价了,机会难得,不狠狠宰许最一顿他心里实在不舒服,但inblue推荐的豌杂面,他又真的很想尝尝味道。 想了想,许冠在不当人和inblue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inblue。 「那行,就豌杂面吧。先回家换个衣服。他妈的气死老子,老子要他妈化悲愤为食慾,吃他妈三碗!」 「……」许最点点头: 「好。」 - 纪因蓝跟许最约好了周六一起打游戏,但他起得有点晚,等第二天到了网吧,许最已经开机等着了。 许最没再坐他那个阴暗的小角落,他换到了前一排经常和纪因蓝一起开黑的位置。 「我来晚了。」 路过他时,纪因蓝用指背蹭了蹭他的脸。 「没。」 许最看着他: 「吃早餐了吗?」 「吃了点。」 「好。」许最点点头,想着口袋里的小面包,可以等纪因蓝肚子饿了再给他。 纪因蓝坐在电竞椅上,打了个哈欠。 他穿了件宽松的蓝色连帽坎肩,露出的手臂很白,上面那点肌肉线条很是流畅好看。 许最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又挪到他的嘴唇,喉结轻轻动了动。 但他抬眸扫了眼天花板上的监控,还是抿抿唇,垂下了眼。 纪因蓝对他的那点小动作一无所觉,他只照常登录游戏帐号,在组队房间界面等着他男朋友上线。 两个人打了几把烈焰圣杯,结果连着三把在排位赛碰到演员输得惨烈。纪因蓝有点疲了,他在游戏商店里搜寻一番,想找个解压小游戏跟许最一起玩玩,最后看到一款很考验双人配合的游戏。他听说过这个,因为经常有玩家调侃玩了这游戏的情侣都得分手。 纪因蓝感觉有点意思,就使唤着许最一起建了号。 这游戏确实不错,两个人在游戏里跑来跑去配合着玩了大半天也没觉得累。但纪因蓝觉得这游戏也没网上说得那么玄乎,至少他跟许最三星通关无压力,一个关卡最多打三次就能过,挺简单的,主要是许最听话还聪明,配合度很高,几乎不会在操作上出错。 两个人在网吧待了大半天,到最后,纪因蓝看了眼时间,感觉有点晚了,便打算跟许最下机回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今早他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天空灰濛濛一片,空气也闷热潮湿,可纪因蓝没想到这雨真能下下来,就也没带伞。 现在看着外面的雨好像还不小,纪因蓝犯了难,正想要不要外卖一把伞过来,却先听身边另一个声音问: 「没带伞?」 对哦。 他还有个男朋友呢。 差点忘了。 「嗯。」纪因蓝点点头: 「你带了吗?我外卖上买两把伞让送过来?」 「不用,我带了。」 许最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把蓝色的摺叠伞: 「送你回去。」 纪因蓝早上是骑车过来的,所以现在他不仅要顾自己,还得顾自己的车。 他推着车走在许最旁边,看着被雨水淋湿的马路,闻着雨天独有的潮湿泥土味,一时有点出神。 从网吧到家的这段路,坐公交车挺近,步行也不算远。 走到许最家小区门口时,纪因蓝见他没有拐进去的意思,就停了步子: 「你干嘛?」 「?」许最微一挑眉: 「送你回家。」 「不用。」 纪因蓝抬手拽拽他: 「你走吧,这点路我骑车就回去了,淋不了多少雨。」 「不行。」 许最难得有一次这么坚定的拒绝。 见纪因蓝看过来,许最解释: 「上次你就没让送。」 「那又怎样?」 「你摔了一跤。还难受了一天。」 「……」 好吧。 他要这么说的话,那纪因蓝确实不占理。 「但你送我回家,你还得再折回来。」 「没事。」 说是没事,但纪因蓝不可能让许最这么麻烦,他想了想: 「这样,我送你回家,然后你把伞给我,我直接从柳湖公园穿回去,这样谁都顺路。」见许最还想说什么,纪因蓝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 「答不答应?不答应我现在就上车跑,反正你也抓不住我。」 「……」许最不说话,就垂眼看着他。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许最家的小区绿化还不错,雨打在树叶和草地上,声音很好听。 纪因蓝推着车把许最送到楼下,正准备跟他说再见,抬眼时却借着单元玻璃门内的灯光看清了许最半边肩膀被雨水打湿的白t。 纪因蓝皱了皱眉。 他抬手摸了摸那块的衣料,摸到一手水: 「衣服湿透了贴身上你不难受啊?怎么不吱一声?」 「……」 许最没说话。 第148页 但也不用他回答,纪因蓝看他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许最这把伞也不大,两个男生一起打其实有点勉强了,但许最为了不让他淋到雨,一直把伞往他这边倾斜着,就这么傻乎乎地半个人露在伞外边遭了一路的风吹雨打。 「傻不傻你?」 纪因蓝有点心疼,又怪自己这么迟钝,这会儿才发现。 「没事。」许最垂下眼: 「回去就换衣服了。」 他把伞递给纪因蓝: 「回家吧。」 纪因蓝接过伞,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那些也没用,就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那我走了?」 「嗯。」 纪因蓝又看了许最一眼,发现这人一直望着自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但纪因蓝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有下文。 所以他主动问: 「想说什么?」 「……没。」许最默默挪开了目光,在雨声里回答他: 「就是……我们是在谈恋爱?」 纪因蓝扬扬眉: 「不然呢?」 「……好像没什么感觉。和平时也没有不一样。」 本来纪因蓝以为这小孩又想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听这话他算是回过味来了—— 人这是在点他呢。 纪因蓝觉得有点好笑,想了想,又觉得他俩今天这确定关系以来的第一次约会,好像过得确实有点不那么像小情侣了,倒是像游戏搭子。 所以他徵求了男朋友的意见: 「你想要什么感觉?」 「……」许最没答话,只轻轻抿了抿唇。 纪因蓝扬了扬唇角: 「许最。」 「嗯。」 纪因蓝拎着伞靠过去之前忘了踩车撑,他那辆昂贵的自行车失去支撑,淋着雨摔在了地上,但纪因蓝没空管。 「来,亲一下。」 …… 许冠跟朋友约了顿饭,一顿饭的时间都在倾诉自己受的情伤,边诉苦边「吨吨吨」喝了不少啤酒下肚。 本来心里就够烦了,一出饭店这破天还他妈下起破雨,许冠在旁边的便利店花十块钱买了一把塑料伞将就着遮雨,结果那破伞路上还被风颳烂了一个角,他就这么撑着一把垃圾伞艰难地回了家。 许冠心里奔腾着一百万只草泥马,他觉得人这辈子再倒霉也就这样了—— 直到他看见有俩人在他家楼下亲嘴。 那俩人就在单元门外的树后面,靠着墙,绿化带里还倒着一辆自行车。 高点的那个背抵着墙壁,双手搂着另一个,而另一个手里撑着把伞,把来人唯一能看清他们的角度挡了个严实。 其实许冠没看见他们具体在干什么,但俩人躲在小角落里凑那么近还能干什么??? 妈的。 刚受了情伤回来还看到臭情侣搞暧昧。 真他妈晦气! 许冠翻了个白眼,正想当没看见赶紧回家,但视线划过某处的时候,他突然一僵。 他瞪大眼睛看向了那俩人的鞋。 一个穿着短裤,鞋看着像男款,但腿又白又直又细所以他默认这位是女生,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另外一位脚上那双鞋他可他妈太眼熟了,他早上刚看着许最穿走! ……等等要这么说的话这伞好像也…… 许冠人傻了。 许最他妈的谈恋爱了??? 还他妈跟女朋友在家门口亲嘴??? 好陌生的文字,这是中文吗??? 这比隔壁公园人工湖里出现水怪还要让他震惊。 如果别人跟他说这句话,他会从椅子上笑到地上等缓过劲来再跟那人说一句别他妈异想天开,唐僧跟白骨精好了许最都他妈不会谈恋爱,别说谈恋爱了,他一个人出去能主动跟别人说句话都算他许冠十几年来瞎了狗眼。 他一时没能迈动步子,就这么很没礼貌地盯着人小情侣看。 他脑子里已经演好了。 他能接受许最在世界的角落还藏着一个影分.身,这个影分.身会随机顶替许最的身份来代替他去完成…… 算了不他妈的编了。 因为下一秒,更让他崩溃的来了。 拿伞的那人好像一时没拿稳,伞在他手里歪了一下,伞面倾斜,露出这两个人一点头顶。 高的那个不用看了,虽然许冠不愿意承认,但许最就是化成灰他也能一眼把他认出来。 至于另一个…… 许冠看见了他翘出来的一撮蓝毛。 一撮什么毛??? 「我草???」 许冠本来不想打扰他们,但他真的没忍住。 开玩笑。 他他妈的天都塌了。 第62章 062:交心 雨天、夜晚、带着潮湿泥土味的风, 和一靠近就令心脏加速跳动的人。 氛围太好,明明纪因蓝今天一滴酒都没沾,在碰到许最之后, 却莫名有点微醺感。 雨丝被楼房和树冠还有倾斜的伞面挡去很多,但还是会有水滴被风吹着扫在纪因蓝身上。许最自己靠着墙, 环着他的腰, 把人尽量往自己这边带。 纪因蓝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许最身上。 他原本真的只是想亲一下的,嘴唇碰嘴唇那种, 但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 一旦起了头就有点收不住,下意识就想索取更多。 第149页 纪因蓝是第一次谈恋爱,掰着手指头算算,这是他第二次接吻。当然, 许最肯定也是第二次, 按理来说两个人应该都还在初步探索的阶段徘徊,但纪因蓝探索着探索着就莫名其妙被带到了许最的节奏里,这让好胜心极强的inblue老师有点不服气。 许最的双手环着他的腰, 环得很紧。 后来, 纪因蓝察觉到许最的右手一点一点顺着他的嵴柱沟爬了上来,又沿着他的后颈摸到了他的脸颊, 最后停在了他的左耳。 纪因蓝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在某个十分中二叛逆的年纪, 纪因蓝曾经一次性往自己耳朵上打了五个洞, 右耳两个左耳三个,纪四余老说他是非主流五金哥,纪因蓝就嘲她没品。 其实他平时并不会往耳朵上挂太夸张的款式, 基本都是基础款的小耳钉,他能感觉到许最的指腹按在自己的耳钉上, 把冰凉的金属慢慢沾上他的体温。后来,许最蹭过耳垂那两颗耳钉,又沿着他耳廓的形状蹭到了耳骨,轻轻揉按着。 许最的指腹抵着那颗耳骨钉,稍微用了点力,弄得纪因蓝有点疼。 纪因蓝一开始没吭声,谁知道许最玩得越来越起劲,最终,纪因蓝在耳骨又传来些微刺痛时放开了许最。 但他并没有推开,他依旧贴得很近,用只有许最能听见的声音,问: 「手这么欠呢?」 纪因蓝垂眼看着许最的唇,注意到他轻轻抿了下唇角,像是藏了一丝轻笑。 而后,他低头靠过来,纪因蓝微一挑眉,朝后稍稍躲了一下,手里的伞一时没拿稳,朝旁边倾斜了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里,纪因蓝原本已经打算结束这个亲吻了,但他看许最眼里因为没亲到人挂上的那点小委屈,觉得有点可爱,所以打算最后再赏他一下。 谁知这一下也没能赏成,因为还没等纪因蓝挨上去,他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十分崩溃的: 「我草???」 「?」纪因蓝心脏差点没从天灵盖蹦出来掉地上。 他立马朝后退了一步,挪开伞看了一眼,就见许冠张着个大嘴巴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们。 孩子的语言估计都有点紊乱了,他看看纪因蓝,再看看许最,一双眼睛在他俩身上纵跃数次,最后干巴巴问出来一句: 「你俩干嘛呢?」 这句话问完,许冠立马就想扇自己嘴巴子。 纪因蓝拍了一把许最还搭在自己腰上的手,面无表情: 「抓跳蚤。」 「……」 许最没有松手,他只拉着纪因蓝的手,把退开半步的他再往自己这边带带: 「淋雨了。」 「啧。」纪因蓝瞪他一眼。 现在是我淋不淋雨的问题吗? 你弟三观都淋上雨了! 纪因蓝确实没想到自己刚恋爱一天就能被熟人撞见。 他倒是无所谓,他野惯了,现在让他拉条横幅把恋情昭告天下他都行,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三面透风随时能钻出一个人来的地方跟许最接吻。 主要,他不太确定许最能不能接受这事被人知道。 不过很快纪因蓝就不用纠结了。 因为许最见他没动,直接用力把他拽了过来,而纪因蓝一时没站稳,短暂地撞到了许最怀里,对方还顺势再次搭上了他的腰。 而后他就听这个坏哥哥给濒临崩溃的弟弟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答了许冠刚才的问题: 「在接吻。你打扰我们了。看出来了吗?」 「?」许冠彻底垮了脸。 他恶狠狠盯着许最,朝他竖起了中指,并且发出了友好问候: 「我草你大爸。」 …… 「所以,你俩真他妈……」 许冠蹦了半句话,看看周围并不存在的人,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真他妈谈上了???」 毕竟是纪因蓝和许最挑的地方不对,把好好回家没招惹任何人的孩子吓着了,纪因蓝觉得他们得负全责,所以请孩子上柳湖公园的饮品店小喝了一杯。 他们坐在店外面,边赏雨边聊天,桌椅上方撑着一把大大的伞,雨滴打在伞面上,声音很是沉闷。 许最低头玩着纪因蓝的手,他老喜欢揉纪因蓝手上那颗痣。 纪因蓝看了他一眼,也没管他。 「嗯。」 纪因蓝轻笑一声: 「刚谈。这就被你发现了。」 「你们他妈的也没有认真瞒着吧?刚谈就舞到家门口了,许最你他妈能不能有点这事不能被发现的自觉?明天我把爸妈请下来给你当观众吧不然?」 许冠不忍心说纪因蓝,就让许最承担了全部。 说完这话,他像是才反应过来: 「不过你他妈的居然是同性恋?我怎么没看出来?这么多年藏挺好啊你?」 「?」许最微一挑眉: 「不是同性恋。」 「你他妈说的什么惊天大笑话,来你告诉我你跟inblue谁是女的?」许冠不屑嗤笑。 然后他哥看了对象一眼。 认真回了他一句: 「取向是蓝。」 「?」许冠的笑容死掉了。 妈的死恋爱脑。 受不了了。 他真想把这桌子掀了。 「好好好……」他一口干掉了杯里的鸡尾酒,开始復盘: 第150页 「我说昨天你怎么喜气洋洋的,合着老子受情伤你这边已经谈上了。我也是你们y的一环吗???」 「……」许最轻轻嘆了口气: 「没有当时就告诉你,我以为我已经很为你着想了。今天是你回来得不是时候,你不能怪我。」 「我草你大爷。」 纪因蓝听着这兄弟俩拌嘴,没忍住扬了扬唇。 他看着许最的表情,有点不信许最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兄弟俩的关系,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好一点点。 「不行,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以为许最要他妈孤独终老了,现在我都没谈上他他妈的还谈上了?!你俩谁追的谁?!」 许冠觉得这事必然得是纪因蓝主动,可他一想到他推花心思追他这哑巴哥哥就觉得崩溃,谁想许最却说: 「我追他。」 「我不信,哑巴怎么追人?来给我表演一下。」 「……」 许最看看他,默默移开了目光: 「送小甜水。」 「?」 「带早餐。」 「??」 「说早晚安。」 「???」 「但他好。」 「。」 「他没有脚踏两条船,没有养鱼。」 「。」 「也没有吊我耍我。」 「……」 「所以追到了。」 6。 许冠气笑了。 他彻底没屁放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今天晚上跟朋友多喝了一听啤酒,导致自己晚回家半小时,遇见了这两个人。第二错误就是没有及时止损,被这两人带来这里遭受第二轮折磨。 他图什么呢? 是家里的小床睡得不香甜吗? 他他妈的可刚被爱情刺得遍体鳞伤! 许冠瘫在椅子上,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死人。 他看看对面的纪因蓝,再看看纪因蓝旁边的许最,无论看多少眼还是觉得没法接受。这种震撼不亚于他爸妈哪天悄悄告诉他咱家其实是世界首富。 主要他感觉同性恋好像还挺少见的,没想到有一天能被自己碰上,还是以这种毫无铺垫当头一棒的方式。 要说反感……倒也算不上,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他要真噁心也噁心不到这俩人身上,这俩一个是他亲哥一个是他追了三年每天看直播下饭还要为他怼黑粉冲锋陷阵的激推,他能说什么??? 许冠自己消化了半天,才勉强接受了现实,只摇摇头,嘆口气,感慨道: 「还是许最高攀了。」 许最点点头,难得顺着他说句话: 「嗯。」 纪因蓝看着许最那认真的表情,越看越喜欢,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真想按着人再亲一口。 谈恋爱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是这么黏煳的人。 他扬了扬唇,从许最那里收回视线: 「那你和许冠一起回去?时间晚了,我就先走了。」 许最又用指腹揉了揉他骨节上的痣,才松开他的手: 「嗯。」 纪因蓝抬手摸摸他的脸,又顺着脸颊朝后揉了一把他的头髮,才起身拎着许最那把蓝色雨伞站起身,推着自己的自行车朝家的方向去。 许最目送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喝完了面前的热茶,跟许冠撑着一把伞回家。 纪因蓝走后,许冠最后的好脸色也没了,一路上都顶着他那张棺材脸。 纪因蓝追许最他难受,许最追纪因蓝他更难受。 可能是实在想不通许最凭什么能把他推追到手。 憋了半天,许冠盯着许最,终于没忍住蹦出一句: 「哎,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刚当着inblue没好意思问。」 「嗯?」许最心情还不错。 「嘶……」 许冠努力措辞: 「就是……你们谈恋爱是不是得分什么1和0?」 「?」 「你跟inblue谁是1谁是0?我真的很好奇,这对我很重要!」 「……」 许最不知道这种事对许冠来说有什么好重要的。 他抿抿唇,没说话,有点后悔刚才搭这个腔。 许冠也没期待许最真能跟自己掰扯清楚,他自己想了半天,猜道: 「inblue是1吧?是吧??我只能接受这一种可能性。以前我觉得你不可能谈恋爱,就是因为他妈的实在想像不出来你能怎么给别人当男朋友,哪个女生受得了你,又不会说话又不会照顾人,跟他妈个没嘴的葫芦似的,肯定也不会跟人调情搞暧昧,俩人约会就坐那干瞪眼喝甜水得了。没想到你居然是同性恋,那你指定得是0,我说得没错吧?妈的,该说不说,inblue真帅啊,瞧他刚撸你那把,小说里怎么说的来着?宠溺!要我是个女生或者男同,我也得爱上他,inblue,男人中的男人!雄性中的雄性!你小子命真好,这波算高嫁。我跟你讲要你敢对不起inblue我指定得把你按地上揍一顿……」 许冠这巴拉巴拉地说了一路没停嘴,许最抿抿唇,默默看他一眼,又默默挪开视线。 「你他妈别不好意思啊!」 许冠用胳膊怼怼他: 「我没猜错吧?我说得对不对?」 「啊……」 「?」 「啊。」 第151页 许冠默认他这声是承认了,为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一会儿,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对了,你俩这事真得捂紧点,你们两个他妈的也太嚣张了,在家门口亲嘴。也就路过的是我,万一是咱妈……我靠,我都不敢想。就算不是她,被周围哪个邻居瞧见,我也不敢想你得被他们咋样编排。你说你能不能有点自己这事见不得人的自觉?」 「没什么见不得人。」 许最声音清清淡淡: 「没事。」 「嗐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反应过来自己这不过脑子的话说得有点伤人了,许冠转头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了。 「被发现了也没事。怎样都无所谓。」 沉默片刻,许最却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似乎轻轻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眼,是纪因蓝的信息,说他已经到家了。 许最垂眼给他回了一句「好」,退出页面前,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屏幕里那人的头像。 再开口时,他声音稍稍低了一点,语气和缓坚定,没有一点犹豫迟疑: 「他最重要。」 第63章 063:杂物间 纪四余以往给纪因蓝开家长会, 一般得到的夸奖批评都是对半开,夸奖主要属于理科老师那边,至于批评, 懂的都懂。她最不喜欢被老师按着训,但也实在找不到个能替自己去开家长会的人, 所以每次只能装孙子挨个跟老师重复「不好意思他确实偏科, 老毛病了」「以后一定监督到位多多管教」这套话术,偶尔纪因蓝在学校闯个祸打个架, 那她要道的歉就更多了。 在外面嚣张惯了一点亏都吃不得的纪四余一进学校就得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所以每次她开家长会回来都得憋一肚子火,再狠狠宰纪因蓝这罪魁祸首一顿让他请自己吃顿大餐,久而久之,这居然变成了他们姐弟俩之间的一项传统活动。 纪因蓝觉得自己也挺卑微的, 他姐嫌家长会无聊, 自己得提前给人家准备好漫画书打发时间。他姐被老师单独留堂,他还得请吃饭来弥补人家受伤的心灵。 不过这次还好,纪四余对着一桌那么难吃的饭还能有个好心情, 一问才知道, 老师这次找她居然没训话,而是对着她把纪因蓝鼓励夸奖了一通, 纪四余这才知道纪因蓝上次月考居然有那么大的进步。 姐心情好了, 弟日子也好, 她大手一挥,给纪因蓝的游戏机添了好几款新游戏。 丁逸逍馋其中一款游戏好久了,但一直没捨得买, 看见纪因蓝的截图后发了一连串的「卧槽」。纪因蓝花了一晚上把那游戏打通关,第二天上学时把游戏机带给了丁逸逍, 让他拿回去开个新档过过瘾。 「卧槽,蓝,我的兄弟,我的挚友,我的义父!」 丁逸逍周一一大早捧着游戏机对纪因蓝三鞠躬,纪因蓝摆摆手: 「叫义父就行了,兄弟和挚友就算了,差辈了。」 丁逸逍笑着骂了他一句,转头时瞥见于妙进了教室,赶紧把游戏机塞进了书包里。 纪因蓝打了个哈欠,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翻了两页书。 许最一走近就看见了男朋友眼睛下面挂着的那两块青,他放下书包,微微皱皱眉: 「怎么没精神?」 「打游戏通了个宵。」 纪因蓝换了只手支脑袋,眼睛从看书变成了看许最。 许最在桌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那中午不去图书馆了。」 「嗯?」 「回来午休吧。」 「没事,能熬。」 「会很累。」 「无所谓。」 「我不想你累。」 「啧。」 纪因蓝挪开了眼。 不能再看了。 太乖,想亲。 纪因蓝换了个话题: 「你弟昨天还好吧?」 「嗯?」 「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还行。」 「下次不能这样了,这次是他,以后指不定是谁。」 「没事。」 「接受什么?不能咋样了?不是你咋认识许最弟弟了?」 纪因蓝怀疑丁逸逍往耳朵里装了个接收雷达,怎么他们说点什么他都能听见并且好奇一下。 「没什么。」纪因蓝随口瞎扯: 「昨天抓跳蚤,他弟跑过来看热闹,结果跳蚤蹦他弟身上了,他弟很崩溃,我俩哄了很久才哄好,关心一下,怕给孩子留下阴影。」 「给谁抓跳蚤?」丁逸逍听得一头雾水。 「我家兔子。」 「你家不是只猫吗?啥时候又多了只兔子。」 「刚养的,可乖了,还会后空翻。想不想见识一下?」 「你就吹吧你,你咋不说还会唱青藏高原呢?」丁逸逍一脸不屑。 「也说不定啊。」纪因蓝瞥了许最一眼,朝他轻轻扬扬下巴: 「会唱吗?」 「……」许最看着他,没答话。 丁逸逍没注意到他俩之间这略显微妙的氛围,他只道: 「青藏高原就算了吧。不过你家兔子要是哪天叫了,你可以给我录一下,我还挺好奇的。」 纪因蓝翻着书,随口道: 「兔子不会叫吧?」 「会啊,会叫。我前几天刚看过一个纪录片,说兔子其实是能发出声音的,但他们不像小猫小狗,不用声音来表达情绪,因为兔子忍耐力很牛,不舒服也忍着,尤其很会忍痛,即使在实验室被开膛破肚也不会发出声音。」 第152页 丁逸逍很喜欢小动物,但家里不让养,平时只能撸撸别人家的毛孩子,或者看看纪录片过干瘾。 他无心顺着话题说了这么一段,但纪因蓝听见,却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看向了旁边的许最。 许最正低头给他在古诗小册上画标记折书角,感觉差不多了,他把小册还给他: 「一会儿要默写,重点看一下这几处。」 说着,许最抬眸,却发现纪因蓝正盯着他看,眼神带了点若有所思。 见状,许最微一挑眉: 「嗯?」 「没什么。」纪因蓝扯扯唇角,抬手顺着他的头髮摸到后颈,轻轻用指腹蹭了蹭。 鑑于纪因蓝前一天晚上没睡觉,许最中午午休时就没打算带人去图书馆,他想和纪因蓝回教室补眠,但刚上到高二的楼层,一出楼梯间,纪因蓝就推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许最微一挑眉看向他,纪因蓝抬手用指背蹭蹭他的脸: 「一会儿再回去,想一早晨了,想办法亲一下。」 学校到处都是人,没人的地方也有监控,想找个能为所欲为的地方还真有点难度。大楼梯下面那个工具房算一个,但这周他俩不值日,拿不到钥匙,那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了楼层拐角那个杂物间。 纪因蓝推门进去,一只手还搭在人家腰上,他都已经打算直接反手关门二话不说凑上去强吻了,好在这串动作之前,他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看清了杂物间内瞪着大眼睛朝这边望过来的人—— 姜闪闪和她小姐妹一人坐了一张桌子,像个好姐妹谈心的氛围。 说实话,纪因蓝觉得姜闪闪坐的位置和姿势有点眼熟,就是姜闪闪手里缺根烟。 「你们干嘛呢?」 纪因蓝悄悄撤回了扶在许最腰上的手,先发制人。 「我还想问你呢,你俩不是图书馆学习小组吗,大好时光偷偷摸摸跑杂物间里干嘛?」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 「来抽根烟。提神。」 纪因蓝面不改色扯谎。 「那正好。」姜闪闪朝他伸手: 「给我也来根。老娘烦死了。」 「?」听见这话,纪因蓝笑容立马淡了下去: 「要什么烟?姜闪闪你不学好?」 「嗐,我又不吸。」姜闪闪一脸愁色: 「我觉得你说得对,想事情的时候夹根烟,效率好像是能高点。」 纪因蓝听见这话才认真上下打量她一眼: 「遇见什么事了,这么丧?」 「嘶……说起来吧,跟你上次那事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姜闪闪艰难地描述着。 旁边坐着的小姐妹见状,赶紧笑着跳下来把位置让给纪因蓝: 「快来吧蓝哥,接替我的位置,我坐这给支了半天招了,没用。」 「到底怎么了?」听她提起上次的事,纪因蓝下意识看了眼许最。 他坐到桌子上,一手搭着许最的肩膀: 「说着听听。」 「就你上次那个问题啊,要一个人喜欢你很多年,突然被你知道了,该怎么处理?」姜闪闪语气生硬: 「你这人可真玄乎,这玩意也能传染。你烦完该我烦。」 「哟。」风水轮流转,说起这个,纪因蓝可来劲了: 「不是你说的吗,要有人喜欢你好多年,你得感动死,现在烦个什么劲呢?」 「嗐!」姜闪闪更烦了: 「不是,就是……没想到是这个人啊!我把他当好朋友的!结果突然发现他喜欢我,让我怎么办?!」 许最扬扬眉,看向了纪因蓝。 纪因蓝抬手不明显地蹭蹭他的脸,算作一个安抚。 怎么说呢,这种事情吧,自己遇到的时候是真的烦真的迷茫,但换成别人,那就只剩下爽了。 纪因蓝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到底谁啊?说来听听。」 「你别管是谁!」 姜闪闪抬腿磕了一下桌腿,以示自己的不满: 「你现在怎么这么轻松了,不应该啊?你不烦了?你解决了?还是单纯在这幸灾乐祸呢?」 纪因蓝点点头,答得大大方方: 「解决了啊。」 「怎么解决的?我听听。」 「我从了啊。」 「你从……」姜闪闪唇角闪过一抹不屑的嗤笑。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纪因蓝给了句什么惊天炸裂的信息,她瞪大眼睛,还破了音: 「你从了?!!!」 旁边一直看热闹的小姐妹干咳两声: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丫从了几个意思?哪种从???」 姜闪闪之前跟纪因蓝说的那些话多少带了点口嗨的成分在里面,让他从也只是打趣,姜闪闪根本没想过他真能从。 开玩笑,那可是纪因蓝! 「谈上了。刚谈……」 纪因蓝掰着手指头算算: 「三天吧。」 「嗯。」许最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谈上了?咋就谈上了???」 姜闪闪真的不能接受,她崩溃一句,又后知后觉看向许最: 「『嗯』又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 「……」许最看了纪因蓝一眼: 「……嗯。」 第153页 「他不知道还麻烦了。」 纪因蓝随口说了句,姜闪闪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她现在没空细想。 她双眼空洞地摇摇头: 「我不接受。纪因蓝谈恋爱了,爷青结。到底是谁啊??谁能搞定你这么难搞的人???」 「难搞吗?」 纪因蓝反问一句,问的好像是姜闪闪,却瞥了眼许最。 许最摇摇头。 姜闪闪深吸一口气: 「是谁,能说吗?」 「现在不好说。」 「那你给我形容一下。」 「早形容过了。就你们评价过的那个无聊答案啊。」 「什么?」姜闪闪扯着脸: 「乖的?听话的?软辅大师?会开团会给盾给治疗做视野?还能跟得上你这不要命的孤狼疯ad?国服第一小羊?你谈的是人类吗?」 「不然?我跟插tgpt谈?」 「靠!」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 她最初给这个话题起头,是想找个同病相怜的「病友」一起探讨治疗方案,不是坐在这听纪因蓝炫耀他对象的。 她就多余开这个口。 托纪因蓝的福,姜闪闪更烦了。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午休时间快到了,我回教室了。」 她挽起小姐妹的手,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纪因蓝: 「对了,这事用保密吗?能告诉别人不?」 彼时纪因蓝刚挑逗似的抵着许最的下巴抬起来,闻言,他瞥了姜闪闪一眼: 「随便。」 「那好,你完了。准备接受丁逸逍的逼问吧,这件事将在三小时内传遍你的朋友圈,传不遍算我姜闪闪没本事,我要让人民群众来讨伐你。」 纪因蓝轻笑一声: 「姑奶奶,饶我一命。」 话是这样说,纪因蓝却在姜闪闪转回身的那一秒,凑近贴了一下许最的唇角。 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 纪因蓝原本是想趁午休没开始和许最找个没人的地方干点坏事,但遇见姜闪闪,这事也没戏了。 他打了个哈欠,也从桌子上下来,慢悠悠朝门口晃。 姜闪闪她们走的时候没把门关紧,还留了一条缝,纪因蓝伸手握住门把想把门拉开,但在那之前,另一只手从他身侧伸出来,抵着门板将门推上,金属锁舌滑进锁中,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身后人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纪因蓝愣了一下,下意识回过头,还没等看清身后的人,就被人按着腰翻了个面,抵在了门板上。 许最带着一身栀子香味低下了头。 而纪因蓝在短暂的诧异后笑骂一句,抬手拽住许最的衣领,垂下眼微微扬起了下巴。 代表午休开始的铃声填满走廊,又隔着门板传进来,声音略微有些发闷。 这个午休是回不去了。 纪因蓝顺势勾住许最的后颈,和他接了一个亲密至极的吻。 第64章 064:暧昧 两个人是怎么从门边亲到桌子上的, 纪因蓝已经忘记了。 等结束的时候,纪因蓝的唿吸稍微有点乱,他岔着腿坐在桌上, 许最双手抱着他,头埋在他颈间, 在他侧颈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细密密的啄吻。 纪因蓝一手搭着他肩膀, 一手撑在身边。 他好像有点能理解那些干完活就来一根的男人的心态了。 就算现在不是事后,他也真有点想点根烟。 纪因蓝深吸一口气, 闭闭眼睛, 感受着侧颈传来的一下下撒娇似的轻啄,和许最洒在他颈间的灼热气息,片刻,他喉结难耐地动了动。 他抬手随手揉了一把许最的头髮, 开口时嗓音稍微有点哑: 「乖乖, 再弄要起反应了。」 「……」 听他这样说,许最动作顿了顿,果真没再继续招惹他。 他把环在纪因蓝腰上的手松开了些, 抬头看着他。 纪因蓝摸摸他的脸, 又顺着下去轻轻抚上他的脖颈。 垂眼时,纪因蓝发现他喉结上还有一颗小痣。 纪因蓝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 他微一挑眉, 用拇指轻轻按了下去。 他轻轻抿了抿唇。 发现许最眸色深了点, 纪因蓝张张口,正想顺势吻下去,但门外的走廊却传来一道模模煳煳的人声。 「……我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小孩, 椅子坏了再拿一个坐啊,往椅子腿底下垫纸将就着不难受吗你?学校又不是没有好椅子, 杂物间不是多的是?这门又不锁,随时进来搬不就行了?」 老牛的声音由远到近,还没等纪因蓝反应过来,人声就已经到了门口,听着就即将推门进来。 纪因蓝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但牛勐在外面一推门,门板闷闷响了一声,没能打开。 牛勐站在外面可能迟疑了一下,而纪因蓝在里面松了口气。 「砰砰——」 牛勐敲敲门,扯着嗓子问: 「谁?!谁在里面?!把门打开!又是哪个臭小子偷着在里面抽菸是吧……」 杂物间的门锁是坏的,从外面锁不上,只有里面有个老式的插销锁,所以门打不开只可能是一种情况——里面有人把门锁住正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要纪因蓝身边是个女生,那他现在被牛勐抓个现行还真是长十张嘴都解释不清了,但他身边是许最,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第154页 他推了许最一把: 「去开门。」 许最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摸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本单词小书递给纪因蓝。 纪因蓝接过,扬唇笑了一声: 「准备齐全啊?」 许最垂眼抿了抿唇角。 插销锁年代久远,打开时稍微有点干涩,许最拉开门,跟门外的牛勐和陌生同学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牛勐正双手叉着腰,准备现场逮捕涉案人员,他连要骂的句式都想好了,结果开门看见许最的脸,又立马熄了火。 他有点懵: 「许最?你在里面干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许最,看见了里面的纪因蓝,声音立马提高了八个度: 「纪因蓝!你在这干嘛呢?!大中午不回教室午休,躲在这锁什么门?!是不是抽菸呢?!」 「没有。」纪因蓝拖着尾音懒洋洋道。 牛勐的嘴巴撇得像一只瓢,他走进来,夸张地嗅着屋里的味道,没闻见烟味。杂物间的窗户是封着的,也不存在开窗透风的情况。 所以他信了纪因蓝没抽菸,但这小子大中午躲杂物间里还要锁门,依旧值得怀疑。 「那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带游戏机什么的在这偷偷玩呢?」 牛勐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好几遍。 「没有,您能不能把我往好了想想?」 纪因蓝朝牛勐挥挥他男朋友塞给他的单词书,说起瞎话来一点也不心虚: 「这不,背单词呢。」 「真的?」牛勐望向旁边的许最求证。 许最看看他,又看看纪因蓝,点了点头。 「背单词你锁什么门?」 「怪癖,学习的时候需要一个密闭的环境,不然静不下心,容易走火入魔。」 「那把许最也扣这是什么意思?」 「给我护法。」 「你就扯吧你!」 牛勐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自己到角落里挑了把好椅子出来,搬到门口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同学身边: 「回去自己拿抹布擦擦,椅子坏了来这随便搬,别自己打补丁,搞得好像学校多困难似的。」 同学搬着自己的新椅子,道了谢赶紧一熘烟跑了,牛勐拍拍手上的灰尘,又回头看纪因蓝一眼: 「午休结束了,赶紧回教室去!午读再好好用你的功。」 「得嘞。」 纪因蓝随手把单词书往兜里一装,跟牛勐说再见时,一只手还习惯性搂了一下许最的腰。 杂物间离九班教室不远,午休才刚结束,他俩回教室的时候,坐得稀稀拉拉的同学们才陆续从桌上打着哈欠爬起来,个个一脸睏倦。 但丁逸逍显然醒了很久了。 他正用额头抵着桌子,手在底下捣鼓手机玩。 听见后座来人的动静,他「嗖」一下弹起了身,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射出了闪电般的精明。 「?」纪因蓝被他这双大眼睛瞪得直起鸡皮疙瘩,他本能地朝后靠靠,和丁逸逍拉开安全距离: 「你干嘛?」 「卧槽……」 丁逸逍艰难滴用气音蹦了这么两个字出来。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纪因蓝,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像是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在看一个陌生人: 「闪姐说你特么谈恋爱了纪因蓝……」 「……」 姜闪闪果真说到做到,诚不我欺。 「啊。」纪因蓝原本也没想瞒着他们: 「那又怎样?」 「真的?!我以为她开玩笑呢,你特么能跟谁谈恋爱?你连兄弟都瞒着??」 丁逸逍最后的理智令他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跟我对象啊。」纪因蓝说了句废话,又给丁逸逍顺顺毛: 「刚谈,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非要谈上了才通知我们?你心动搞暧昧的时候我是不配有知情权吗??」 丁逸逍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到底是谁?到底谁能搞定你?报个大名让我听听。」 「……」 为什么大家的疑问都一模一样? 他真的有这么难搞? 纪因蓝看了旁边人一眼,随口答了两个字: 「许最。」 「?」丁逸逍跟着他的视线也看看许最,但显然他并没有踩到重点: 「你兄弟现在在对你严刑逼供,你叫什么许最赵最李最来了都不管用!回答!」 「?」 这可是你自己与真相擦肩而过了哈。 「海胆说午读要默写是吧?默哪些?」 纪因蓝把口袋里的单词书扔给许最,丝滑地跟刚才那两个字接了轨。 「别特么转移话题!大名不能说,给几个关键词也行吧?」丁逸逍一副不挖出点东西不罢休的架势。 「早说过了啊。」纪因蓝想了想: 「辅助玩得好,段位很高,擅长软辅,绝活小羊,还又乖又听话,猜去吧。」 「不是,这么刁钻的人设还真被你谈上了???」 丁逸逍就觉得离谱。 他就着这几个关键词仔细想了想,片刻后,还当真想到一个: 「卧槽,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这就猜到了?? 纪因蓝微一挑眉: 「说来听听?」 第155页 丁逸逍一拍桌,笃定地报了三个字: 「小咯叽!是不是她?!」 「……呃。」 倒也不能算错。 纪因蓝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纪因蓝!」 谁知丁逸逍却十分严厉地叫了他的名字。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 「兄弟的话你是一点点也没往心里听是吧!你是真煳涂啊!网恋加睡粉,人还是你榜一富婆,你特么buff叠满了你知不知道?你终于还是走上这条路了,你要身败名裂了!!」 「……倒也不至于。」纪因蓝有点后悔深入这个话题了。 「你见过小咯叽吗?人给你砸了点礼物陪你打几把游戏你就芳心暗许了,你青春期小男生吗这么容易上头?」 「呃,确实啊。」 「煳涂!她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哪的人你知道吗?你了解她吗?」 「……」 正在纪因蓝思考该怎么无痛结束这场荒谬的灵魂逼问时,旁边一直沉默的陆珏淡淡开了口: 「算了吧丁子。」 「算了?什么就算了??」 陆珏的脸色有点苍白,好像刚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才缓过劲来,又好像突然回过了点什么味,总之一脸一言难尽。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看了眼许最,又看了眼纪因蓝,最后拍拍丁逸逍的肩膀: 「皇帝的事太监少管,背单词吧,一会儿要听写了。」 「我陛下都走上歧途了!我还背什么单词?!」 「陛下走上歧途自有法律和人民群众制裁他,但你不背单词,海胆就要制裁你了。」 「……你有道理。」 话题暂时结束,至于为什么是暂时,因为丁逸逍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总想劝说纪因蓝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纪因蓝也不好直接掀许最马甲把实情告诉他,只能模稜两可地跟他说自己知道小咯叽是什么样的人,算是知根知底,情况也没他猜想的那么不堪,丁逸逍这才半信半疑地熄了火,感情色彩从心痛变到好奇,主要是心痒小咯叽到底是哪路仙女,连纪因蓝都能搞得定。 不过纪因蓝也没听他在耳边烦太久,因为春季学期很快到了尾声,期末考试之后,准高三生迎来了自己短暂的暑假。 暑假只放二十来天,之后就得乖乖回学校补课,为正式升高三做准备。 纪因蓝打定主意要在这短暂的暑假撒欢了玩,但暑假作业却成了拦路虎,好在许最在放假前就把作业计划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两个人每天早晨先去图书馆或者书咖之类的地方完成当天的作业,下午要么约个会要么打会儿游戏,排期合理劳逸结合。 至少纪因蓝从没有哪个假期过得这么自律过。 暑假的第五天,纪因蓝跟许最在书咖里写完作业,一起去光顾了光头老闆的小黑店。 纪因蓝打算在赛季末再往上沖沖分,那肯定得薅着许最一起双排,两个人打了几局,分没上多少,却被游戏里的演员气得不轻。 纪因蓝窝着一肚子火,又一局游戏开始,纪因蓝让许最帮自己随便ban一下英雄,自己抽空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已经轮到他选将了。 纪因蓝这局拿到的还是ad位,他看了眼ban位那几个头像,滑着滑鼠在自己英雄池里找自己想玩的英雄。 还没等他找到人,他摆在键盘旁边的手机突然接进一个电话。 纪因蓝订了个外卖还在路上,这个时间点打来,他自然以为是外卖的电话,就没多留心看来电人,只随手划了接通点了免提,边随口道: 「乖乖,这把可以拿小羊。」 「……」 这话说完,和纪因蓝一起选将的二楼立马挂了个奥莉美娜上来,但纪因蓝记得许最这把在三楼,二楼这位并不是他。 这什么?又是演员?明目张胆抢位置了?你个打野拿软辅几个意思? 纪因蓝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他愤怒地看向二楼那人的,火焰紧急熄灭—— [s属性大爆发!] 「。」 等等。 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纪因蓝又看了眼手机屏幕里的来电人—— 「哟哟哟——」 spring带笑的声音从免提里蹦出来: 「乖~乖~叫谁呢,叫我吗?哎呀一接电话就这么叫我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老师本乖乖也想玩小羊~另一位乖老师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让blue老师看看我俩谁更——」 「嘟——」 纪因蓝差点连着挂断键把手机捅穿他大爷的。 第65章 065:乌龙 纪因蓝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沉思许久,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一尊石像。 spring刚才那通酣畅淋漓的阴阳怪气还烙印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他从脚跟木到了头顶,羞耻得头皮发麻。 救命。 他现在飞到北京把spring打晕还来不来得及? 纪因蓝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朝后瘫在电竞椅里, 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他看了眼旁边的许最, 许最刚锁好自己的小羊,注意到纪因蓝在看自己, 他转过脸同他对视,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能在他心里掀起哪怕一点点波澜。 二人沉默地看了彼此片刻,最后,纪因蓝面无表情地蹦出两个字: 「……完了。」 第156页 「?」 「……你猜spring在没在直播?」 「……」 许最不用猜。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点进猫爪app,首页最大那个宣传位就是spring的直播间。 他把屏幕举给纪因蓝看。 纪因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游戏进入加载界面, 纪因蓝对着对局内十位英雄的半身海报出神许久, 最后像是做了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把电话给spring拨了回去。 spring的手机估计就在手边,因为听筒里「嘟」了还没半声就被他接了起来: 「餵?嘛儿呢?说挂就挂打来我还得麻熘儿地接, 我看清你了你根本没把我当乖乖, 小春只是inblue哥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纪因蓝冷静得可怕,他现在已经不在乎spring的骚话了。 他只在乎那死直播。 纪因蓝简单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深吸一口气问: 「你直播间多少人?」 「多少人?不多, 热度几百万, 活跃也就不到十万人吧。托蓝老师的福,一声『乖』给我干到了个新高峰,大傢伙儿可热情了, 都托我问候你几句。」 spring语气轻快,看热闹不嫌事大, 坐着电竞椅也不腰疼: 「要不要我给你转述一下?」 「不用了。」纪因蓝打开猫爪app,自暴自弃地用大号挂进了spring直播间。 见正主驾到,直播间的弹幕数量又上了个新高度。 -乖——乖来了,这么久不直播是干嘛去了乖乖? -这谁啊?这不我乖乖吗?乖乖怎么来别人直播间了?是自己没有直播间吗乖乖? -还以为乖乖把我们这些乖乖忘了呢,原来还记得啊,是吧乖乖? -要是真的不解风情就算了,可是演的我真的不欣赏,他私下就是乖乖宝宝都来啊~~我的乖乖我的乖乖~~小羊小羊~~[撇嘴.jpg] 纪因蓝听取乖声一片,耳朵都要烧着了。 spring那边还连着他的语音开着免提,他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反正都能听到: 「我都准高三了!不直播的时候当然是在学习。」 -在召唤师峡谷学习吗?好乖哦宝宝,未来打算报考电子竞技专业吗? -叫我一声乖乖,你早恋我不告状。 「早恋屁早恋,爷十八了!」 -这算是承认了? -好好好,让我们恭喜咯叽多年陪伴修成正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等等?弹幕走向不对吧??这是什么站姐变嫂子的剧情???这种行为说难听点难道不是私联睡粉??值得祝福甚至提倡??? -别搞饭圈那套,楼上拱出去。 -话糙理不糙,不管饭不饭圈,这种行为就是不对啊。 纪因蓝看着这些弹幕,烦躁地挑了挑眉。 他不是偶像明星爱豆,没什么女友粉,更不靠女友粉吃饭,也没立过单身人设,谈恋爱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说了也不是大事,但他谈恋爱这事其实不打算让他那些水友们知道,至少现在没打算。毕竟许最还有小咯叽这层身份在,他就知道这事捅出去后得来这么一遭,现在就睡粉了,谁知道最后能被上升到什么高度去? 而且这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也没什么必要,纪因蓝一直挺想把线上线下的生活划清界限,并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给别人摊得太清楚。 毕竟纪因蓝是纪因蓝,inblue是inblue。 今天撞车spring纯属意外,是他没看清来电人还一时嘴快,主要还是怪他自己。 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他不想否认自己的恋爱,又不能明说,那模稜两可解释一下算了,能煳弄过去稳住局势最好。 「没有早恋,不是私联,更没睡粉。只解释一次,别瞎带节奏。」 纪因蓝原本还习惯性想补一句「房管注意封踢」,但开口前想到这是spring的直播间,又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好在spring这傢伙虽然看着不靠谱,也爱凑热闹开玩笑,但他挺有分寸,见走向不对,也帮着道: 「哎,房管别睡了干活儿了啊。我给我们小蓝儿作证,他说得都是真的,什么私联睡粉什么玩意儿……没有的事儿!别瞎传啊。都是好小孩儿。开玩笑是开玩笑,别上高度扣帽子,再说叫个乖乖怎么了?小蓝儿叫我也叫乖乖,来蓝儿,给他们表演一个。」 spring早就知道小咯叽马甲下面是谁,当初还是他跟纪因蓝唱了个双簧才让纪因蓝抓了个现行扒了许最的马甲,俩小孩的心思自己弯弯绕,spring这个局外人却是全程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听他俩连「乖乖」都叫上了,spring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莫名还有点证婚人般的欣慰。 「……」 谢谢spring给铺的台阶,但纪因蓝真叫不出口。 他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点着滑鼠,闪现给许最挡了个大。 游戏打到后面,纪因蓝也没再关心直播间那群看热闹的水友,偶尔撇两眼发现弹幕发言已经正常起来,他给spring砸了几个礼物,就退出了他的直播间。 小咯叽跟在他后面也丢了一套礼物,有人逮着他问了几句,许最没回答,看了眼就退了出去。 该说的话,纪因蓝和spring都说过了,他再解释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沉默。 这局游戏结束后,纪因蓝把撞车偶遇的spring拉进了队伍里,三个人去打了灵活组排。 第157页 可能是刚才一句「乖乖」捅的篓子太大了,加上知道spring那边还有几万人看着呢,现在恋爱这事还没有彻底锤死,要想少点麻烦,最好就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模模煳煳的状态。 纪因蓝清楚这点,所以几局游戏下来没跟许最有太亲昵的互动,和他们平时一样,只有一些操作上的简短交流。而许最知道自己「小咯叽」的帐号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个女孩子的形象,游戏组队麦还开着,他现在在纪因蓝旁边出声估计会吓死直播间一片人,所以纪因蓝和spring说话的时候,他只默默听着,需要回应的时候就打字,他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这种交流算是最令他舒适的状态。 但纪因蓝听不见他的声音,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他现在没办法把实情告诉所有人,就总觉得对许最有点亏欠,他也怕许最这拧巴小孩又多想,可现在他俩没法交流,纪因蓝只能把心思表现在行动上,游戏里又是闪现挡大又是给蓝给野又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一顿操作,给spring都打沉默了。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几局游戏之后,纪因蓝跟spring说了一声,自己带着许最下了线。 夏日天长,四五点的时间,外面还亮堂堂的,蝉鸣依旧聒噪,路过的风也闷热难耐。 纪因蓝在小卖部买了两根冰糕,跟许最一人一支吃着散着步回了家。 等一支冰糕下肚,纪因蓝叼着冰糕棍,想了想,抬手拍了拍许最的手腕: 「许最。」 「嗯。」 「没不高兴吧?」 「没。」 「真的?」 「嗯。」 许最应了一声,又问: 「为什么觉得我会不高兴?」 「没顺势官个宣,怕你多想呗。没把你当地下情人的意思,主要这事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感觉还是顺其自然慢慢让他们了解比较好。」 「嗯,我知道,没不高兴。」 可能是怕纪因蓝不信,许最又道: 「当地下情人也没关系,我可以。」 纪因蓝听笑了:「为什么?」 许最看看他,又默默挪开目光: 「被太多人知道的话,攻击你的人也会很多吧?小咯叽一直是小咯叽就好了,其他的……不用说。」 「恋爱是咱俩一起谈的,你不担心你自己被攻击啊?」纪因蓝心里软了一片。 许最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我没事。」许最垂下眼: 「我无所谓的。」 「有所谓。」纪因蓝用指背蹭蹭他的脸: 「我就不会难受心疼吗?」 听见这话,许最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愣了一下。 太肉麻的话,纪因蓝也说不出口,觉得害臊。他抿抿唇,最后只用手指勾了一下许最的小指,有些不大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你在我这……跟我在你那里,是一样的。所以我跟你的想法也差不多。」 纪因蓝抬手摸摸鼻尖: 「懂我意思吧?」 「……不懂。」 许最垂眼看着纪因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微微蜷起了手指。 「嘶……」 纪因蓝皱眉看向他,却恰好跟许最对上视线。 许最微不可察地弯了下眼睛。 他抿抿唇角: 「你喜欢我。 「我很重要。是这个意思,对吗?」 …… 许最回家的时候心情不错,他嘴唇挂了点伤,不大明显,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 家里很安静,许最原本以为房子里没有人,但还没等他换完鞋子,许冠房间的门突然被拉开,因为太过用力,门板「砰」一声撞在墙上,发出一道闷响。 许冠脸色复杂地站到房间门口远远看着他,问: 「你干嘛去了?」 许最面色未变: 「图书馆。写作业。」 「你自己?」 「?」 许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微一挑眉,是一个表示疑惑的神情。 许冠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气得咬咬牙: 「你对象他妈的跟女的开黑打游戏,『乖乖』都他妈的叫上了,你他妈就在图书馆写他妈那烂作业?!」 他大步走过来,把自己手机塞到许最手里: 「你他妈自己看!」 手机屏幕里是spring直播间的录屏,正好放到一切罪恶的源头——纪因蓝随口叫的那声「乖乖」。 这也不算什么爱称,纪因蓝大多时候还是连名带姓地叫他许最,平时只在极偶尔的几个瞬间换换口味叫点亲昵的,谁知道就这么巧,一通电话接进来就被几万人听了去。 许最不用再復盘当时的情况了,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许冠解释,想了想,他只道: 「可能只是朋友吧?」 「屁的朋友,你他妈平时把你朋友叫乖乖?!你别骗自己了行吗,我跟你讲,这俩人就算没确定关系也他妈的绝对暧昧着!这小咯叽我知道,inblue好几年老粉了,我在的时候她就在了,榜一富婆,天天砸礼物天天给他剪安利视频,这俩人以前就经常双排包下路,关系绝对不一般!以前就算了,现在有对象了还这么搞,不是,你对象你他妈不能看紧点?有没有点出息?!」 「……没事的。」 第158页 许最看许冠好像是真情实感在为他打抱不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也只能说一句十分苍白无力的: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了许冠一眼,又补充一句: 「你误会了,真的。」 「?」 许冠看见他哥这窝囊样子就觉得来气。 他妈的对象都疑似出轨了,这人不去追究还在这小心翼翼给他解释?这不纯种恋爱脑吗? 这跟段子里那些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白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晚上躲在冰冷的被窝偷偷抹眼泪只为维繫这段感情的恋爱脑原配有什么不一样?! 就他妈的看准许最好骗好欺负是吧? 许冠气得不行,但他觉得自己跟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没什么话好说,所以他抢回了自己的手机,大步回到房间摔上了门。 他点开微信,打开被自己置顶的纪因蓝的聊天框,千言万语化成一个问号滑了出去。 纪因蓝收到许冠那个问号的时候正窝在沙发里出神。 他无意识地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偶然瞥见茶几上的手机亮了屏,就拿来看了一眼。 许冠:? 纪因蓝不知道他突然给自己打个问号是几个意思。 蓝.:? 他回敬了一个。 许冠:你在哪? 蓝.:出什么事了? 许冠上次突然找他,还是许最为了玩偶一声不吭走掉找不见人的那次。 许最又跑了??? 不应该啊。 纪因蓝心里打着鼓,直到屏幕里连着弹出几条消息—— 许冠:少他妈问。 许冠:没事就出来。 许冠:约一架。 蓝.:? 第66章 066:湖边 许冠这一通来势汹汹的问候弄得纪因蓝一脸莫名其妙。 他和许冠虽然没有太多交集, 但为数不多的那几次,这个正处叛逆期的中二弟弟对他的态度都很友好。 许最说许冠是他三年老粉,每天都要看他直播下饭打游戏那种。许最还说许冠很喜欢他, 抢着给他撑腰,那天下雨回去时还警告过自己绝对不许对不起他推, 不然就要把他按地上一顿暴揍。纪因蓝当时听着他那告状似的语气还笑得不停, 拉过来亲了一口才哄好。 那现在这是在……? 纪因蓝微一挑眉,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弟弟发错消息了? 喝酒喝大了? 突然要跟他约一架是什么情况? 纪因蓝按着手机侧按键截了个图, 想发给许最问问情况, 但都点进许最聊天框了,他想了想,还是退了出来。 蓝.:约在哪? 许冠跟纪因蓝约在了柳湖公园,这离他们两家都近,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多眼杂, 打不起来。 当然,纪因蓝觉得许冠多半也不是真想找自己干架就是了。 纪因蓝换了身衣服去赴约时,许冠正站在人工湖旁边的台阶上抽菸, 风把他头髮和衣角吹起来, 整个人的剪影看起来十分潇洒。 「哈喽?」 纪因蓝走过去,跟许冠打了个招唿。 许冠循声转头看他一眼, 表情十分复杂。 「来了?」 他粗声粗气的, 语气有点别扭, 算不上好。 要让纪因蓝来形容,就像是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却又挣扎着不好说。 「怎么了突然要跟我约架?」 纪因蓝轻笑一声: 「心里不痛快啊?喝两杯去?」 许冠吐了口烟, 摇摇头,从兜里摸出一包软中华朝纪因蓝晃了晃。 「我不要。」 「你不是会抽菸吗?」 「不怎么抽这个。」 「华子都看不上?平时抽什么?」 「……蓝莓爆珠。」 「蓝莓爆珠?你怎么跟个……」 许冠话说了一半, 又咽了回去。 他烦躁地抬手揉了揉头髮,自己往下走了两级台阶,一屁股坐了下去。 纪因蓝看着他,感觉他可能有话跟自己说。 所以他坐到了许冠旁边,看着他问: 「怎么了?」 「烦!」许冠一双眉毛紧紧拧着: 「怎么他妈的偏偏就是你?老子他妈有气都不好出!要别人我他妈早一拳挥上去了,草!」 「到底怎么了?」 纪因蓝实在不知道自己有在哪里招惹到他。 「你自己干了啥事你自己不清楚?」 许冠说起来就觉得气: 「我找你还他妈能因为啥事?你自己就一点不心虚不内疚?」 纪因蓝扬扬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为许最?」 但这也说不通吧,许最能有什么事…… 「你他妈下午跟谁打游戏被老春逮着了?跟谁玩了一下午狼羊?给谁闪现挡大让蓝让野让人头?」 许冠语气有些急,他看纪因蓝愣了一下,还以为这是被抓包后的错愕,因此立马接着道: 「许最他妈的看着窝窝囊囊的被打一下也不吱声,是挺好欺负,但这不是你欺负他的理由!他他妈的费劲吧啦把你追到,我说他高攀说他配不上那是我的评价,但你一边跟他谈恋爱一边在游戏里跟别人搞暧昧就是你的不对了吧?仗着他不懂游戏不看直播就这么放肆?还是说你就仗着他喜欢你,就算知道你在游戏里带妹也会替你说话给你解释默默接受?我不懂你们主播那些讨好榜一大哥榜一富婆的把戏,你单身的时候没人管你,别人也管不着,但你都有对象了,这就有点越界了吧?」 第159页 许冠「巴拉巴拉」一说就是一大段,纪因蓝一开始还想找个缝插两句,但没找见,干脆就闭了嘴,默默听着等他说完。 「你到底是不是弯的?还是就是觉着跟男的谈比较新鲜、好玩,所以跟他试试玩一玩?」 在从许最回房间到纪因蓝出现的这段时间里,许冠在手机上搜了很多相关的帖子,什么直男装弯、无缝衔接、时间管理大师、骗财骗色……各种各样的怪人怪事都看了一轮,五花八门的罪名都往纪因蓝身上套了一遍。 「没有。」 听着许冠终于停了嘴,纪因蓝才这么答了一句: 「跟他认真的。」 许冠听过,却反应很大地嗤笑了一声: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一边跟他认真谈,一边背着他在游戏里带妹喊『乖乖』??这是人话吗???」 「没背着他。」 「不是?」许冠更疑惑了: 「许最知道??他也愿意??」 「不是。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纪因蓝尽量委婉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许最不玩游戏不看直播?」 许冠又是一声不屑冷笑: 「我还不知道他?他房间里连电脑都没有,别说端游了,他连手游都不玩,就那小程序里那些脑残小游戏都不带碰的。平时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外边图书馆自习室里学习,他上哪懂游戏玩游戏?」 「……」纪因蓝看着他的眼神有一丝怜爱。 他发出了灵魂一问: 「你怎么知道他去外边是去图书馆和自习室?说不定他是背着书包打掩护,实则去外边网吧玩游戏了呢?」 「?」 这个假设对于许冠来说还是太大胆了,他哑了一瞬: 「你怎么这么想哑巴……」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句话没说完,许冠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纪因蓝这并不像是一句假设。 反倒像是想提醒他点什么…… 他张着嘴巴,表情空白,足足呆滞了半分钟。 在这半分钟里,他把今天这事復盘一遍,然后就着纪因蓝的话,把前因后果奇蹟般地串在了一起。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努力梳理着纪因蓝试图告诉自己的事实: 「你的意思是说,许最从老早以前就觉得家里太吵、经常出门找图书馆自习室学习,但其实他压根没在学习,而是背着所有人去了黑网吧玩游戏?」 顿了顿,他又回过味来: 「等等。你意思是你直播间那个榜一富婆不是富婆,一直是他妈的许最?!」 纪因蓝更怜爱了: 「是这样没错。」 「所以真不是私联也不是睡粉?」 「当然不是。」 「是许最这怂逼披着马甲搞了四年的默默守候???」 「……是的。」 「今天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啊。」 「游戏和他一起打的?在黑网吧?」 「对。」 「乖乖也是叫他?」 「嗯。」 许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舒出来。 他想朝后靠靠,但后面是台阶,他不仅靠了个空,还被台阶的直角磕到了腰。 「我草……」 许冠感嘆了一句,看来这个真相把他的世界都颠覆了: 「我草!」 他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吐出烟圈: 「许最这么有种?暗度陈仓玩了这么多年?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许冠说完,又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是了。 在那天之前,许冠也没想过许最有一天能跟男生谈恋爱,还敢光明正大跟对象在家楼下亲嘴。 许最可能一直这么有种,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想着想着,许冠突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草……我他妈成小丑了,瞎几把担心。」 「别这么说。」纪因蓝抬眼看着面前的湖面: 「不是小丑。你关心他,在乎他,我还挺高兴的。」 顿了顿,纪因蓝又道: 「是不是觉得特意外?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这么觉得。许最这人看起来挺软挺好欺负,有什么事都顺着应着,但他其实有自己的方向,不会一味被别人牵着走。怎么说呢,某些时候总感觉他骨子里还带点疯,看起来又乖又安静,但其实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也不怕,也不计后果。」 比起被迫顺从,后来,纪因蓝总觉得许最那更像是无所谓、不在乎。 他不在乎的事可以顺着别人心意来,他也懒得辩解懒得争取,他的想法不多,坚持也不多,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人能阻止。 他有自己的底线原则和方式。 「可不吗?我草,那可是许最啊。他不是最听话最胆小最唯唯诺诺了吗?」 许冠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梦幻,他摇摇头: 「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感觉我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但到这会儿被你这么一点,我才发现这傢伙原来这么陌生。」 「懂。」纪因蓝可太理解了。 要是他现在告诉许冠,他俩曾经在一个跟苏文丽只隔了薄薄一层隔音巨差的木板门后面接吻,对方还差点直接推门而入,他都想退了,但许最还紧抱着他不撒手,亲得又凶又狠,那许冠可能会更恍惚。 第160页 但他留了点善良,他没跟许冠说这些。 他只看着许冠那跟许最有一点点相似的侧脸,另道: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跟许最关系不好。或者很差?总之,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的兄弟俩。」 毕竟,这俩人的气质实在差得太远。 「不是吗?也差不多了。」许冠扯扯唇角。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你今天只会幸灾乐祸,不会气沖冲来找我约架。」 夏日的风又闷又热,经过湖面,还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纪因蓝略微有点出神: 「你和许最很不一样,几乎是两个极端,我好奇很久了,一个家庭怎么会养出这么风格迥异的兄弟俩。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嗐……」许冠从没被人问起过这些。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把髮丝弄得一团糟。 「别说你了吧,连我俩爸妈都觉得我俩关系不好,水火不容那种。怎么说呢,在他们那里,许最是值得骄傲的艺术品,我就是家里那个失败品和污点,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按他们的期望来长。」 「但其实你们都很在乎对方?」 纪因蓝试着道。 「没那么肉麻。」 许冠摸摸自己的后颈: 「我从小玩心就重,叛逆,我妈又是个望子成龙的,对我期望特高,要求也高,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老跟她吵架,她气不过就揍我,把老头乐一拿,抽得我嗷嗷乱哭。许最……许最就比较听话,也不爱说话,每次我妈罚我打我,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总会悄悄拿着妈让背的单词古诗,或者写好的课外作业乖乖站在旁边叫她检查。这种时候,我妈就会说,你看看你哥!然后她就检查许最功课去了,火力转移,算是放了我一马。她在许最那里得到了满足,心情一好,就也不朝我撒泼了。 「许最是在帮我,我当然知道。世界上的事情都得有个平衡,我们家这也一样。我叛逆一次,许最就要听话一点,我野一点,许最就得做得更好,我越走越『歪』,许最就得越来越『正』,我这里的自由,全都是他换来的。这样时间一长,我妈对许最越来越满意,对我就越来越放养。因为她已经有许最这个骄傲了,算是大号炼成了,我这个小号就不用费心费力去纠错了,野蛮生长扶不上墙都随我。但代价就是,我妈对我俩的期望,全都压在了许最身上。 「听出来了吧?没有许最就没有现在的我,当然,要不是我,许最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我挺自私的,我把我不想承担的东西全撂给许最了,许最那笨比也就真的乖乖替我受着。不过,在家里是他护着我,在外面就得我护着他,他不爱说话,不合群,老被同龄小孩欺负,都是我一拳一拳替他讨回公道。 「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他护我一点,我护他一点,我做不到的事由他来,他做不到的事就让我来。 「实话说,我真不喜欢他,性格、处事方式……统统不喜欢,太软太磨叽太听话太窝囊,自己没个主意,从来不会反抗。 「但他是我哥。没人能在我面前欺负他。」 许冠吸了口烟,看了眼旁边的纪因蓝,又勾了勾唇角,说完了下半句: 「就算你是inblue,那也不行。」 第67章 067:十八岁 如果纪因蓝记得没错, 在他跟许冠为数不多的那些相处画面里,许冠从来没有好好叫过许最一声「哥哥」,无论何时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唿许最的名字。 可现在, 他却坐在纪因蓝身边,认真地告诉他: 「但他是我哥。 「没人能在我面前欺负他。 「就算你是inblue, 那也不行。」 菸草的味道被风吹散去一些, 夕阳把傍晚的天空染成一片片浓郁的橙红色。 纪因蓝看着树梢上的云彩,略微有些出神。 片刻, 他微微弯起唇角, 道: 「我哪里捨得欺负他。」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等回过味来,许冠只觉得牙酸,浑身上下都别扭。 他不知所措地搓搓自己的大腿, 回想起自己刚才都跟纪因蓝说了些什么, 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换了个话题: 「我其实好奇很久了。趁这机会就问了吧。」 「嗯?」 「你到底看上许最哪了?」 许冠脱口而出。 他是真的很好奇。 「啊……」 纪因蓝轻笑了一声。 想了想,他道: 「乖吧。」 「就这?」 「当然不,还有很多。」 跟别人细说这种事情, 对于纪因蓝来说还是有点难了, 光是说句「乖吧」,他的耳朵就已经发起烫了。 他抓抓自己的头髮: 「总之, 我跟他是认真的。不想认真的话, 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他, 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今天就是一时气上头没搞清楚就……不好意思哈,浪费你时间了。」 「不啊。」 纪因蓝勾勾唇角: 「听你说有关他的那些事, 我挺高兴的。」 或许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会不自觉地想去了解他的全部,纪因蓝好奇以前的许最是什么样子, 但许最自己不会主动说,他也从没主动问。像这样从别人口中知道一点点碎片的往事、窥见回忆里那个人的影子,对于纪因蓝来说,很是难得。 第161页 纪因蓝忍不住去想像许最小时候的模样,拿着习题乖乖等在旁边、努力想把妈妈的注意力从弟弟那里引过来的许最,应该也像现在这么乖,这么招人疼吧? 许冠现在能毫无顾忌地做自己,能不受母亲的掌控,能长成跟哥哥截然相反的性子……原来一切都有原因。 父母强势、环境压抑,他们就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对方。大概,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吧。 纪因蓝有点出神。 等回过神来,他看向许冠,道: 「今天咱俩见面的事,别告诉你哥?」 许冠正有此意,因此飞速跟纪因蓝达成了共识。 傍晚湖边的谈话是个滑稽的乌龙。 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纪因蓝晚上还跟纪四余约好一起吃饭,因此没跟许冠坐太久就回了家。 说来也巧,他在小区地库门口遇见了刚到家的纪四余的车,纪四余降下车窗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扬扬下巴让他上来。 纪因蓝觉得这傢伙有话要说,所以上车时看了她好几眼,纪四余可能用余光瞥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因此忍不住硬邦邦问了句:「看我干嘛?」 「不是你先看我的?」纪因蓝一脸莫名其妙: 「有话就说,咱俩有什么吞吞吐吐的?」 见他这么坦荡,纪四余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直接问: 「你谈恋爱了?」 「?」纪因蓝确实没想到这茬哈。 但他也没想瞒着,只反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 听见这话,纪四余冷冷嗤笑一声: 「乖、乖?」 纪因蓝表情立马木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未来十年都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了。 他往座椅上一瘫,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你闲着没事看老春直播?」 「也不是。」 纪四余把车拐进地库,慢悠悠道: 「夏子澈看的,看着看着吃上瓜了,就专门把那段截下来发给我,给我告状说你疑似早恋。」 「……」纪因蓝彻底无语了。 他看了眼纪四余,感觉她反应淡淡的,好像也没当回事,就没多解释,只道: 「什么早恋。不都十八了?」 「所以真谈了?」纪四余立马踩到重点。 「嗯。」 「好小子。」她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在真情实感地夸赞: 「听说那小姑娘还是你粉丝?就你直播间老挂榜一那个小咯叽?你俩网恋啊?你还搞这套呢?」 「不是网恋……嗐,不好解释,反正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正常谈个恋爱。」 纪因蓝抓抓自己的头髮,道。 「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见见?」 纪四余和纪因蓝毕竟是姐弟,年龄差不大,观念跟其他家长终归不一样,对于恋爱这种事很是开明。 说实话,她以前还担心过就纪因蓝这臭硬直男电竞死宅的样子究竟能不能找到老婆,今天知道他可能谈恋爱了,说来好笑,纪四余第一时间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声不吭谈了个对象,这是憋了个大的啊。谈了个什么样的?甜妹?酷姐?给我形容形容。」 「……刚谈上没两个月,见家长早了吧?」 纪因蓝张张口,一句「不是女孩」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决定对自己的姐姐稍微温柔一点: 「呃,挺好看,挺乖的。」 「行。要谈就好好谈,别玩渣男那套,别欺负人家。」 纪四余随口嘱咐两句,又道: 「对了,今天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一会儿回去收拾点东西,得紧急跟你陆琢姐姐出个差去。」 「行……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赶不上你生日了。」 「……啊,行,工作重要。」 「没在茶吧?」纪四余看了眼他的表情: 「这样吧啊,十八岁该成人了,姐赶不上是姐的错,这次姐大方一次,生日那天所有开销姐给你报销,怎么样?」 「嚯,真够大方的。」 纪因蓝笑了两声: 「那我可得想想,怎么好好宰你一顿。」 说是好好宰纪四余一顿,但其实纪因蓝也没什么好宰的。 纪因蓝有两个生日,一个是七月六日,他出生的日子,一个是八月十四——他被纪四余捡回家的日子。 他身份证上印的和被绝大部分朋友们记得的那个日期都是前者,可纪因蓝不爱过这个生日,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这点,所以从不招唿着他大办,只在生日那天给他说句祝福,最多送个礼物就够了。 至于后者,没几个人知道,但这种事情也不必被太多人了解,有他和纪四余每年记得庆祝就够了。 纪因蓝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遇见纪四余那天才开始的,所以,在他心里,这才是他的生日。 纪四余经常和陆琢一起出差。她们两个人虽然不在一起工作,但陆琢出远门总会带着纪四余一起。她们两个人认识很多年了,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纪四余又是个在工作上、尤其是金钱上极其心细的人,有些事情比陆琢身边那个受过专业培训的秘书做得还要好,再加上陆琢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开高到吓人的日薪,比较闲的时候几乎相当于公费旅游,纪四余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挺喜欢跟陆琢天南海北四处跑。 第162页 她们每次出去都是为了陆琢家里的生意,一去几天确实不好说,短则几天,多则大半月,都有可能。既然纪四余说了可能赶不上纪因蓝的生日,那纪因蓝就没再期待今年能有她的参与。 八月十三日,纪因蓝照常跟许最去书咖写作业,但没有跟以前那样在傍晚时就分别。 他问了许最能不能晚回家,然后和他一起吃了一顿漫长的夜宵。 两个人往家走时已经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纪因蓝走在许最身边,低头看着路灯下自己和他的影子靠在一起。 许最看着身边像小孩一样玩着踩影子游戏的纪因蓝,总觉得他今天有点说不上来的怪。 两个人散步似的慢悠悠晃着,一直等走到许最家小区门口,纪因蓝才勾了一下他的手: 「回去吧。不送你了。」 「嗯……」 许最应了一声,注意到纪因蓝低头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多。 而后,这人像是微微嘆了口气,抬眸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望着自己,便一挑眉: 「怎么了?」 许最看着他,问: 「你家里没人?」 「嗯。」 「姐姐还没回来?」 「没呢,外边出差呢。回不来。」 「哦。」 许最点点头,好像在那个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想了想,道: 「我送你回家。」 「?」纪因蓝扬扬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 许最拉了一下他的手,解释道: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纪因蓝自然是乐意的,反正许最说今天家里没大人,很晚回去也无所谓,今天天气又好,闷热夏夜难得渗进一丝凉爽,能和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他求之不得。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许最看见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说要去买个东西,也不让纪因蓝跟着。纪因蓝远远看着,没看清他买了点什么,总之往他随身包里一揣就回来了。 纪因蓝瞧着许最,没多问,等人走到自己身边,就继续往小区里走。 快十二点了,小区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侧路灯亮着,再就是树上的蝉鸣,以及人工喷泉「哗哗」的水声。 走到路灯照不到的位置时,纪因蓝勾着许最的脖颈跟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而后他擦擦嘴唇,走到喷泉旁边时,他垂了垂眼: 「送到这就行了,回去吧。」 说着,纪因蓝坐到喷泉边缘的大理石台上。 水里的灯光在他身上映出浅浅淡淡的水影,显得整个夜色都很梦幻。水滴砸落的声音动听,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纪因蓝朝后靠了靠,手臂撑着身子,扬起下巴,朝许最懒洋洋笑了笑: 「我在这坐会儿,搞点文艺,听会儿水声。」 许最有一瞬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短暂的出神后,他伸手揉了揉纪因蓝的头髮,又往下托住他的脸,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 「纪因蓝。」 他开口时嗓音有点低,纪因蓝听着身后的水声,总觉得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煳了点。 他看着夜色里与他近在咫尺的许最,听见他说: 「你今天有点粘人。」 纪因蓝愣了一下。 很快,他抬手覆住许最的手,侧过脸在他手腕内侧亲了一下。 他张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听许最口袋里的手机轻轻响了几声。 许最微一挑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很快把声音按掉扔回了口袋。 纪因蓝刚想说的话被这么一断,忘了个干净。 他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就不想了,只勾勾唇: 「快走吧,乖。」 「不走。」 许最看了他一眼,淡淡撂下两个字。 而后,纪因蓝就看他拉开自己的小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便利店慕斯蛋糕。 纪因蓝愣住了。 他呆呆望着许最,看着他打开塑料盒,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啪嗒」一下按开。 纪因蓝墨黑的眸子里突然映进了一点烛光。 「十八岁生日快乐,纪因蓝。」 许最说,纪因蓝今天有点粘人。 纪因蓝也不知道,他只是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有个特别的人陪。 哪怕只在跨过零点的那一分钟也好。 十八年前的今天,纪四余从垃圾桶里抱回去了一只蓝色玩具熊和一个小孩,从此拼凑出了一个不完整却又完整的家。 十八年后,纪因蓝坐在飘着凉意的人工喷泉旁,面前是一个便利店打折售卖的小蛋糕、一个塑料火机,和一句那么寻常却又那么特别的话。 纪四余给他的是家、是十八年里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爱,是他生命中的最重要与无可替代。 而时隔多年,他在许最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特别的日子要和特别的人过。 这种心思纪因蓝说不出口,觉得矫情,也害臊。 可不必他说。 他想要的,总有人会懂。 第68章 068:姐姐 「你……」 纪因蓝看看许最手里劣质打火机冒出来的火光, 又隔着那微弱的光芒望向了他的眼睛。 第163页 他停顿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许最垂了垂眼,只道: 「两年前,你直播时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 当时很认真地记下来了,但后来认识了才发现纪因蓝信息里的生日和他说的那天不是同一个日期。许最疑惑过, 但后来知道了纪因蓝和他姐姐的故事, 他猜也能猜一个大概了。 这种日子纪念的意义比较特殊,许最以为纪因蓝只想和纪四余过, 所以今天没提, 也没想提。直到他发现纪因蓝今天有一点点奇怪,情绪不高,还难得有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粘人,许最就猜, 他想和自己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想要自己陪他。 又一阵闷热的夜风抚过,将本就微弱的火焰吹得愈发摇晃。 许最把打火机又朝纪因蓝那边递了递,温声催促道: 「吹蜡烛。」 纪因蓝这才回过神来。 他微微扬起唇, 凑近许最的手, 轻轻吹灭了打火机上那团小小的火焰。 许最不爱说话,更不爱解释, 纪因蓝的问题, 他就只没头没尾模模煳煳地答了那么一句。 但他没说完的部分, 纪因蓝自己能拼凑着猜想到。 只要愿意用心,那了解一个人的方式,真的有太多太多种了。 纪因蓝吹完蜡烛才反应过来: 「我还没许愿呢。」 许最想了想。 然后把已经装回口袋里的打火机又掏出来按了一次: 「重新来?」 纪因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许最真能给他提供解决办法。 他看他这认真的动作和表情,实在没忍住笑。 可他感觉, 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哪里需要用愿望来补足了,所以他朝许最扬扬下巴: 「想不到能许什么,愿望送你吧。」 「……」 许最垂眼看着烛光,似是在思考。 「最想要什么,跟它说说。我的生日,我保佑你。」 听见纪因蓝的话,许最抬眸看向他,心里很快有了想法。 他语气清清淡淡道: 「想……你永远是我的。」 纪因蓝眸光微微一闪。 他轻轻抿抿唇: 「就只要我啊?没别的了?」 「嗯。」 「那吹了吧。」 许最看看他,乖乖吹灭了手里的打火机。 而后,他端着那块小蛋糕坐到了纪因蓝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叉子剥开包装袋,连着小蛋糕一起递给他: 「不知道你需要我。太晚了,只能买到这个,明天重新给你订。」 「不用。」纪因蓝拿着叉子切下蛋糕的一个小角送进嘴里。 便利店的速冻蛋糕能有多好吃?甜到发腻,但纪因蓝就是喜欢。 「这个就是最好的了。」 他又切下一块餵给许最,许最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评价一句: 「好甜。」 慕斯蛋糕带着浓浓的草莓香精的味道,咽下去后舌尖残留的味道甜得人嘴里发酸。 两个少年坐在喷泉旁边,一起吃完了一小块三角蛋糕,最后许最起身把包装盒扔到垃圾桶里,回来时,纪因蓝坐在原处,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今天能多晚回去?」 「都可以。」 许最垂眼看着他。 「你爸妈今天一晚都不在?」 「嗯。」 「那你陪我久一点吧?」 纪因蓝低头轻轻吻上他的手指骨节: 「跟我回家?」 纪因蓝是个很容易让情绪上头的人,他也不管电梯里有没有监控了,总之,面前的门一关,他就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空间里一把将许最推到电梯角落,自己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两人从电梯里纠缠到家门口,纪因蓝胡乱按开了家门密码,把许最推进去后随手扯下了他身上那个碍事又硌人的包。 房间里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块,许最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栀子花味道弄得纪因蓝快要疯掉。 他埋在许最颈间,深深嗅了一下,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止住了他想掀衣服的冲动。 他靠在许最身上,嘆了口气,语气有些懒散: 「许最,你是不是会下蛊?」 「嗯?」虽然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但纪因蓝发现,许最的唿吸像是比平时稍微重了一些。 纪因蓝的手搭在许最的脖子上,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他的喉结: 「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这么喜欢你。」 喜欢到情不自禁想亲吻,喜欢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和身体。 身上的反应有点尴尬,纪因蓝稍稍朝后挪了挪,原意是不想冒犯到许最,谁想许最察觉他的动作,却抬手按住了他的腰,把他又往怀里按了按,和他的身体紧紧相贴。 「你……」 纪因蓝想说什么,但刚张口就被许最吻住了。 这种被人主导被人控制的姿态让他稍微有点不适应,但许最吻得很温柔很安静,所以纪因蓝允许他小小放肆一下。 房间里只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暖色落地灯,灯光衬得房间内的氛围温柔缱绻,安静的空气里一时只有两个人亲吻时弄出的细微声响。 身体紧贴的感觉让纪因蓝有点耳热,他放开了许最,低声道: 第164页 「放开点,我……你不难受吗?」 他用目光往下示意。 许最微一挑眉,没答话,只摸向他的裤带绳。 「?」纪因蓝有点警惕: 「你想干什么?」 许最依旧没吭声。 他只捞着纪因蓝的腰,把人又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你都这样了。」他默默挪开视线。 「这样怎么了?」 「不难受?」 「还行。」 「哦。」 许最有事从来不直说,就在边上绕着圈子打游击,纪因蓝可太了解他了,猜都能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事。 「想做?」 他直接问出了口。 许最没应声。 他只抬眸和纪因蓝对视一瞬,又挪开了视线。 但他下意识把纪因蓝往怀里带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答案—— 他想。 「小屁孩。」 可纪因蓝给他的回答是如此残酷的三个字。 「我跟你同年。」许最温声反驳。 「那也有差别。一个年中一个年尾,你比我小四个月。弟弟。我得对你负责。」 纪因蓝摸摸他的脸: 「你还是个未成年呢。」 「那你……」 「凉水洗把脸就行了。」 纪因蓝作势要从他身上起来,但许最却再次按住了他的腰。 这次他落手的位置有一点点微妙,纪因蓝人僵了一瞬,看向许最时,他对上了他幽深的一双眸子。 「用手。好不好?」 他嗓音很低,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 「我帮你。」 纪因蓝喉结微微一动。 他没再继续起身。 他抬手扣住许最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微一挑眉: 「许最。」 「嗯。」 「叫哥哥。」 「……」 许最用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任他钳制着,他抬眼望着纪因蓝的眼睛,喉结上的那颗小痣随着他的声音微微颤动: 「哥哥。」 …… 这是对的吗? 他们可以这样做吗? 纪因蓝其实觉得有点不好,但他真的忍不住。 许最的手有点凉,上面有骨骼和血管的起伏,不过那温度很快就略微发起烫来。纪因蓝抓着他肩膀的布料,将那薄薄一片衣料攥成小小一团褶皱。 进房间时没开空调,他皮肤上沾了一层细汗,头髮贴在额上,唿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发尾随着他唿吸的节奏发着细微的抖。 十八岁的少年,对有些事情早已不陌生,纪因蓝原本以为自己应该能挺从容,但等许最碰上来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喜欢的人给的感觉,是世上任何感受都无法比拟的。 纪因蓝靠在许最身上,唿吸很深很重,许久才缓过劲来。 「乖乖……硌到我了。」 他用嘴唇贴了一下许最的侧颈: 「我也帮你。」 …… 两个人在沙发上交换了彼此的感受和温度,到最后,两个人的衣服都没法看了。 纪因蓝从衣柜里翻了身宽松点的衣服给许最换上,原本想留他过夜,但想想觉得不大好,所以也没有开口。 「我送你回去。」 纪因蓝也换了衣服,走到玄关想换双鞋,但许最却抬手拦了他一下: 「不用。你休息。」 纪因蓝张张口,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一抬眼,他突然瞥到了玄关边上某样东西,整个人都是一僵—— 那是一个中号行李箱。 「卧槽。」 纪因蓝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被外星人篡改,这个行李箱应该是纪四余这次出差时带出去的那个,他那天还亲眼看她收拾好行李拖着箱子离开家。 他像见了鬼似的盯着那只行李箱,和许最确认了一遍: 「咱们刚进来时有这东西?」 许最想了想: 「没有。怎么了?」 「……」纪因蓝深吸一口气。 他干巴巴过去把箱子拖过来,没跟许最解释,只道: 「……没什么,放错位置了,你先回吧,那我不送你了。」 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响,纪因蓝一颗心脏随着那节奏在身体里狂跳。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完球。 - 夜话酒吧。 酒吧今天没营业,店里冷冷清清,没个人影。 纪四余一个人坐在舞台台阶上,身侧是舞台幽暗的氛围灯。 她的坐姿有点颓丧,身侧摆着几个酒瓶和一只剩了一半洋酒的玻璃杯,她指尖夹着一支细烟,正望着空荡荡的店面出神。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些微声响。 高跟鞋的声音传来,纪四余抬眼看去,见来人是陆琢。 也只能是陆琢。 陆琢一头波浪长发用抓夹挽起,身上穿着薄衬衫和包臀长裙,脸上未施粉黛,但依然漂亮得惊心动魄,像是一支开在夜里的玫瑰花。 她走到纪四余身边,微一挑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紧赶慢赶回来给你弟过生日,又大半夜把我叫到这来,是要做什么?生日呢,不过了?」 「嗐……」纪四余像是嘆了口气。 第165页 她垂着眼睛,看着掌心里一枚静静躺着的挂着细绳的铜钱吊坠。 这是她每天带在身边的东西,闲着没事就爱甩着玩,要不就握在手里盘盘。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来,铜钱的表面又是掉色又是磨损,早就看不成了,可纪四余依然当它是个宝贝。 「这不是突然发现,他好像也不太需要我吗?」 纪四余出差好几天,一直记挂着弟弟的生日,所以催着陆琢提前结束了工作,想赶着零点回家给纪因蓝送个十八岁的祝福。 但航班延误,她回来的比预计晚了一些,她以为纪因蓝已经睡了,但走到家门口,她突然发现家门没关,正敞着一道不宽不窄的缝。 纪四余原本还以为家里遭贼了,谁想轻手轻脚走进去后,她在玄关的地上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帆布包,再抬眼看看,纪因蓝房间里正亮着灯。 她走近了点,却从半开的门里看见纪因蓝正跟另一个男生贴在沙发里接吻。 纪四余倒是知道纪因蓝谈恋爱了,可她没想到对方是个男孩。 那张脸也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纪四余记得,他是纪因蓝提过很多次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同桌。 说实话,她被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回过神。后来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吭个声打断他们,但她又发现这行为除了让三个人都尴尬,并没有别的作用。 她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并不想当一个扫兴的姐姐。 她心里乱得要命,但还是选择暂时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悄悄出了家门,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那两个少年。 后来才回过味,大半夜、小情侣,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要素叠满,自己就这么放任着,那心也太大了点,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关系。 她不怕他们两个少年大半夜干柴烈火情绪上头在家里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因为纪因蓝是她养出来的,她知道他不会胡闹,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他心里有数。 她回到店里,想喝杯酒,结果来了才想起今天店里不开门,连酒都没人陪她喝。 大半夜的,想来想去,她还是把电话打给了陆琢。 纪四余给陆琢倒了杯酒,边问: 「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吊坠的来歷?」 「嗯。」陆琢瞥了眼那枚廉价的铜钱吊坠: 「说过一百遍了。你弟送给你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你天天带在身上,带上它后,生活就慢慢好了,所以,这是你的幸运符。」 「你真扫兴,你就不能说不知道,然后再听我讲一遍?」 「那你讲。」 「……算了。」 纪四余笑着摇摇头,闷了杯里的酒。 香菸燃到了末端,纪四余把菸头按在了菸灰缸里,有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顺着那个念头问: 「哎,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也有这么一天,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喝酒?」 陆琢眉梢挑了挑,似乎不大想回忆: 「啊。」 「那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陆琢像是不太想解释: 「你非要问?」 「嗐,也不是,其实我记得。是因为你弟谈了个男朋友,结果两人被别人堵巷子里给揍了。是这事吧?」 陆琢从喉咙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认了。 「你怎么想的?」纪四余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 「就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养了十八年的弟弟,突然被人拐走了,小女生也就算了,偏偏拐人的也是个男生。啧,你说他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条路,多难啊。」 陆琢听着她的话,轻轻扬了扬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而后,她不带情绪地轻笑一声,抬杯喝酒的姿态很优雅: 「能怎么想?这么一说……原来都有八年那么久了,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 陆琢扯扯唇角: 「我从来没见过陆瓒那个样子。自己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孩,都觉得应该永远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惹。但那天,他像条流浪狗,红着眼睛,又脏又倔,想哭又忍着,说什么都要去医院找那个男孩。当时是挺生气,他可是我陆琢的弟弟,不是能随便叫人糟蹋欺负的。但后来想想,又释然了。」 「怎么说?」纪四余隔着舞台模煳的氛围灯看着她。 她看她嘆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脸颊边微卷的髮丝也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 「当时,那两个小孩是被拆开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当时的他们不够成熟,也有太多无可奈何,可到现在,八年了,看着好像一切都变了,但你信不信,那两个人到最后还是会凑到一起?」 陆琢微微垂着眼,像是有点出神: 「我倒是希望他按部就班地走完一生,顺顺利利的,什么都不用愁。可他是个独立的人啊。无论难不难,这条路和这个人,都是他自己选的。选择,总要选了才能试出对错,可这是他的生活和未来,我管不了,也不能替他做决定,更不能替他承担代价。他总得自己面对世界,不摔一次疼一次自己闯一闯,他永远长不大。」 她晃晃玻璃杯里清澈的酒液,嘆道: 「这就是成长,躲不开的。他得学着长大,而我得学会放手,和,给他尊重与自由。不是吗?」 第166页 「……」 听完陆琢的话,纪四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她捂住眼睛笑了。 再放下手时,她嘆了口气,脱力般靠在了陆琢的肩膀上。 短髮扫过脸颊,遮住了她小半张脸,髮丝有些乱,挡住了她发红的眼圈和湿润的眼睫。 她笑得有点苦涩,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也只嘆息般喃喃一句: 「琢琢啊……」 第69章 069:高三 许最走后, 空荡荡的家里随之安静下来,纪因蓝躺在床上,有点茫然, 满脑子都是玄关那个突然多出来的行李箱。 纪四余回来了? 她看见了? 看见多少? 纪因蓝真觉得自己这恋爱谈得有点太不安稳,从谈上之后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都活像是车祸现场, 一系列的发展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唿啸着就闯出去把这事宣告给了全世界。 倒不是纪因蓝觉得这事见不得人,只是……有点太快, 也太突然了。 纪因蓝瘫在床上放空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许最回到家给他发的信息,回了一句「好」。 他又点开和许最一起躺在列表置顶的、纪四余的聊天框。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了无数个开场白, 但他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很多遍, 最终还是按下按键关掉手机扔到了一边。 纪因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因为心里事情太多,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跟许最在家里接吻, 一会儿纪四余破门而入大声质问他俩在干什么,还非要按着他给他灌中药调理调理, 再后来,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丁逸逍、陆珏、姜闪闪、spring……甚至还有于妙和老牛。大家瞪着一双双大眼小眼看着他跟许最抱在一起,结果最后「噗」一声,大家全都变成了行李箱。 纪因蓝冒了一身冷汗。 不要。 不要行李箱…… 「什么行李箱?」 耳朵里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给纪因蓝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梦中清醒。 翻起身看了一眼, 是纪四余倚在他没关紧的房门边: 「念念叨叨的,说梦话呢?我箱子呢,你放哪了?」 纪因蓝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纪四余在说什么。 他抓了抓自己睡得跟鸡窝似的头髮,抬手指了指墙角。 昨天他脑子太乱,拖着纪四余的箱子回自己房间找了个地方一放就没再管了。 纪四余瞥了他一眼,自己推门走进来,过去拉着箱子就要走。 纪因蓝看她这动作,愣了一下: 「你去哪?」 「我即将跨越一千厘米回到我的房间,你要送送我?」 纪四余日常冷嘲热讽。 纪因蓝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因她这句话又落回去一点。 可他看看纪四余,见她好像跟自己没话说的样子,态度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心里还是不大安稳。 纪因蓝是个憋不住事的人,心里藏着疙瘩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无论是好是坏,只要起了一个头,他就一定要把这事处理干净。 因此,他在纪四余出门前叫住了她,语气没什么不对,不自觉攥紧被角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姐。」 「啊?」 「你……」 纪因蓝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有点挣扎,但最后还是一口气说完: 「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十二点多吧。」纪四余答了一个时间,想了想,她又道: 「以后别把包往地上扔,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遭贼了。」 「……」他们谁都没有点破,但两个人的给对方的暗示都已经足够明显。 话题原本应该到此为止,但纪因蓝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 所以他一时上头,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我谈恋爱了。」 「嗯。」纪四余的反应十分平淡,没像那天第一次知道时那样好奇,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告诉他: 「我看见了。」 不是「我知道了」。 而是「我看见了」。 纪因蓝眉心一跳: 「那你……」 「我还是那句话。」 纪四余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微微攥紧了一点。 她没有看纪因蓝,再开口时,语速比先前稍稍快了一丝: 「……要谈就好好谈。」 纪四余拉着箱子出去了,走时还给纪因蓝带上了门。 纪因蓝坐在床上,茫然许久,最后才缓缓唿出一口气来。 他眨眨眼睛,在枕头旁边摸到自己的手机,从微信里翻出许最的聊天框,随手给他扣了个句号出去。 well-behaved adj.表现良好;行为端正的:嗯? well-behaved adj.表现良好;行为端正的:早。 蓝.:乖乖,我干了件大事。 表现良好的乖乖给他发了个小猫疑惑的表情包。 纪因蓝打字的时候,一双手还因为感受太梦幻而微微发着抖。 蓝.:出柜了。 蓝.:有机会带你跟我姐一起吃饭,正式介绍一下。 这话发出去,纪因蓝算是把自己乱成一团糟的心脏抛给了另一个人。 众所周知,压力不会自己消失,但能转移到别人身上。 至于许最心里会怎么想,他就管不着了。 第167页 他把手机扔到床尾,自己重重摔回床上。 一切都酷毙了。 纪因蓝望着天花板,如此想到。 - 短暂的暑假在愈发聒噪的蝉鸣中宣告结束,纪因蓝作为准高三学生,和其他同学一起,被老师薅去学校开始了正式开学前的补课期。 步入高三,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自习课变少了。以前用来打盹写作业说小话看课外书的自习课被各种正课替代,放学时间也比以前晚了很多,因为高三年级的学生都需要参加学校规定的晚自习。 丁逸逍他们对新加的晚自习叫苦不迭,纪因蓝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加个晚自习对他来说算是变相延长了和男朋友待在一起的时间,他主观把这算作约会,那体感上就没有其他人那么痛苦。 当然,这么讨打的话他也不会说出口。 学校的晚自习要一直上到九点钟,那么晚饭问题必然是得在学校解决了。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三层楼的食堂只开放一层,但食堂的叔叔阿姨们知道高三的小孩辛苦,所以每天都变着花样地做硬菜给他们补。 纪因蓝和丁逸逍他们一起吃的晚饭,几个少年凑在一起闲聊,许最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只低头做着一项大工程——他把自己盘子里的辣子鸡块都挑给了纪因蓝。 纪因蓝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辣子鸡小山,侧目望了许最一眼,弯弯唇,正想说什么,视线却被不远处另一人引了去。 他抬起手,扬声喊了一句: 「李思勉!」 不远处正装着餐盘找座位的监察部长大人朝这边看了眼,抬步走了过来,坐在了纪因蓝旁边的空位上。 丁逸逍这傢伙吃个饭也闲不下来,他看见李思勉,下意识就问了句: 「哎,小包公,闪姐最近咋样啊?联繫你没?」 听见这话,纪因蓝眉尾一抽。 ——丁逸逍,一位真正的爆雷兵。 新学期,姜闪闪并没有来学校。 她成绩其实不算好,听说暑假时跟家教老师算了一下分数线,感觉去不了什么好学校,所以跟家长商量过后,打算去学表演走艺考。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一条比正常高考要容易得多的路,毕竟她的先天条件实在太过优越。 「你问思勉,思勉就知道啊?」纪因蓝帮着打了句圆场。 他觉得丁逸逍脑子里是不是真少根筋。 「他俩关系好我肯定问他啊,闪姐那破训练营管得那么严,我上周给她发的信息她到今天都没回我!」丁逸逍抱怨道。 「丁子你也太土了,那叫集训机构。」陆珏没忍住纠正道。 「哎呀不都一样?没差几个字。」丁逸逍摆摆手,依旧没放过李思勉: 「所以闪姐跟你说话了吗?我得确认一下到底是她不想回我消息还是真可怜碰不到手机。」 「我也不知道。」李思勉低头夹着菜,淡淡答: 「她应该也不想回我。」 「不应该啊?」 丁逸逍这纯傻子还在呵呵傻乐: 「你不是闪姐贴身小太监吗?她连你都不理啦?」 「丁子你嘴真欠。」 陆珏都看不下去了,他只恨丁逸逍的饭堵不住他的嘴,所以恨恨地把自己盘子里两只大鸡腿分出一只扔到了他的碗里。 「卧槽。」丁逸逍看着天降鸡腿,瞬间泪目: 「你对我真好,爱上了!」 纪因蓝突然有点后悔今天进食堂时坐到了这一桌。 他默默咬住筷子。 只觉坐立难安。 姜闪闪和李思勉的事情,虽然纪因蓝一点儿也不清楚,但前前后后那么多细节拼凑一下也能猜个大概。 之前姜闪闪说的那个突然给她表白的人应该就是李思勉了,毕竟从那之后纪因蓝就没再见这两个人同框出现过,就算好几个人一起,姜闪闪也有意避着跟李思勉互动。 纪因蓝也不知道姜闪闪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那天杂物间偶然碰见之后他们就没再聊过这个话题,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晚餐后,丁逸逍说要争分夺秒去球场摸两把球,他知道纪因蓝不爱去,就非得要拉着陆珏一起。 离晚自习还有点时间,纪因蓝不想那么早回教室,闷得慌,就勾着许最的肩膀跟他在林荫道散了会儿步。 但这步不散不知道,走上去才发现,路上全是一对对鬼鬼祟祟的男生女生凑在一起。 学生时代的恋爱总是青涩的,他们并不敢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做太出格的事情,肩并肩稍微走得近一点都已经让人红了耳朵,在走到灯光照不到的位置轻轻勾一下手,大概就是最大胆的举动了。 「嚯,平时不觉得,怎么这会儿就冒出来这么多小情侣?哎你看前边那个是不是隔壁班老吵架的那对冤家?」 纪因蓝看着热闹,扬唇笑着跟许最分享。 许最顺着纪因蓝的目光看了眼,诚实道: 「不认识。」 纪因蓝轻笑一声。 顿了顿,许最又低声道: 「我们也是。」 纪因蓝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什么?」 许最认真回答: 「小情侣。」 纪因蓝抬手拨了一下他的头髮丝: 「没说不是。」 「嗯。」许最点点头: 第168页 「确认一下。」 「怎么?害怕我把这身份吃了不认啊?」 纪因蓝扬扬眉: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还怕我跑呢?」 许最没说话,只轻轻抿了抿唇角。 「我之前说了吧,我送给你的生日愿望,有我来保佑你。」 「嗯。」 「还是那句话,我这人挺长情的,只要你没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只要你不让我彻底失望,我就一直喜欢你。」纪因蓝想了想,又道: 「照你的话,我永远是你的。 「太肉麻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你知道就行了。总之,你这小孩,别老那么没安全感。」 听见那句「小孩」,许最不大明显地扬了扬眉。 而后他点点头: 「知道了。」 他看了纪因蓝一眼,停顿片刻,挪开视线,在满树蝉鸣中报復般轻飘飘回他一句: 「哥哥。」 第70章 070:晚自习 纪因蓝和许最回到教室的时候, 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他俩不幸迟到了三分钟。 但晚自习的值班老师还没来,负责监督纪律的李思勉同学从前排转头看了他俩一眼, 抬手推了推眼镜,放了他俩一马。 纪因蓝悄悄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坐在椅子上看了半天试卷, 才发现卷子摆反了。 他「哗啦」一声把纸张翻过来,那动静不小, 还惊着了前排的丁逸逍, 那傢伙瞪着大眼睛回头看了后排两位兄弟一眼: 「我们打球的都没迟到,你俩闲逛的咋还迟到了?」 「?」纪因蓝凉凉瞥向他: 「你管?」 「我兄弟我不能管管?」 「。」 纪因蓝有时候真觉得丁逸逍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哪里有热闹都要扑腾过去瞧一瞧,好奇什么都要扯着大嗓门问一问, 丝毫不考虑别人死活。 纪因蓝在想要怎么把这个话题煳弄过去, 但抬眼时,他突然发现丁逸逍正盯着许最看。 纪因蓝微一挑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然后就跟许最嘴唇上的伤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 许最唇色不深, 有点伤就特别明显,红红的一道小伤口, 看起来有点可怜。 纪因蓝心里一咯噔。 果然, 下一秒就听丁逸逍那大傻子嗷嗷问: 「许最, 你嘴唇咋破了?」 他身边正埋头写题的陆珏虎躯一震。 纪因蓝不忍直视地抬手捂住了脸。 问问问。 你非要问吗。 许最倒没多大反应,他像是都没意识到自己受了伤,听见丁逸逍的问题才抬手摸了摸嘴唇。 「刚吃饭还没见呢。」丁逸逍补了一句, 好像对这伤的来歷特别感兴趣。 「……」 许最慢慢眨了眨眼。 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 「哦。」 「?」 「猫抓的。」 「咱学校还有猫呢?」丁逸逍眼睛立马亮了。 「……有。」 「啥样的?在哪遇见的?」 「……三花,林荫道深处那个墙角。」 「哇, 那跟蓝家的小猫一个花色。还挺凶嘞,你是不是抱它它不乐意了才抓你一把?」 「嗯……」 「那你得注意一下,你这伤都出血了,是不是得去打个狂犬疫苗?」 「……」 许最被丁逸逍的连环逼问逼得有点过敏。 他看了纪因蓝一眼: 「用吗……?」 「不用!」 纪因蓝脑门都快抽筋了。 他没好气地转向丁逸逍: 「问问问,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好好学习不知道吗?自习课是给你八卦的?转回去!」 「?」丁逸逍委屈地转回去投入了自己习题的怀抱。 纪因蓝瞪了许最一眼,目光短暂地落在他唇角的伤口上,又有点僵硬地挪开。 他手里转着水笔,低头做了几道题,后来值班老师终于进了教室,原本小声说话闹腾的同学们静了下来,一时只能听见笔落在纸面时的「沙沙」轻响。 纪因蓝写着试卷,却总是心不在焉地往旁边瞟。 他的余光能看见许最握笔的右手,那只手很好看,手背有骨骼和血管的凸起,不久前,这只手把他抵在阴暗的墙角,手指不轻不重地扣着他的脖子,弄得纪因蓝有点难受,这才没控制好力道咬破了他的嘴唇。 纪因蓝在心里「啧」了一声,手从课桌里随便扯了张草稿纸出来撕下一角。 「疼不疼?」 折一折,丢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和许最两张小桌的分界线处多了张纸条。 纪因蓝拿回来,展开: 「疼。」 「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管药膏?现在应该还有人值班。」 「不用。」 「不是疼吗?」 「喜欢。」 「?」 纪因蓝觉得一个问号不够有杀伤力,所以又加了一句: 「你有病?」 但他的人身攻击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纸条下一次被展开时,他那句歪七扭八的辱骂下面静静躺着一句: 「喜欢你。」 「……」 纪因蓝耳朵有点烫。 「不认真学习干什么呢?」 第169页 旁边传来牛勐的声音时,纪因蓝吓得好险没把纸条揉一揉塞嘴里吞下去。 好在牛勐出声时才刚进教室后门,离纪因蓝还远,那句话说的也不是他们,而是靠近后门一个正在打盹的男孩。 纪因蓝赶紧把纸条揉一揉丢进了桌子里,心虚地清清嗓子,调整坐姿开始看题。 他本来以为牛勐只是路过巡视一下各班晚自习的情况,但没想到他教训完那个打盹的男孩子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往这边走了几步,低声道: 「许最?」 「嗯?」听见自己的名字,许最应了一声。 面对许最,牛勐永远是一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姿态。 他朝许最招招手: 「出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纪因蓝看着许最起身从他椅子后面绕出去,跟牛勐一起出了教室。 两个人没走远,就在教室门口,但他们交谈的声音太小,纪因蓝什么也听不见。 许最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纪因蓝发现,他回来时垂着眼,还轻轻皱了下眉。 纪因蓝知道,这是他心情不那么好时的表现。 所以他又撕了一张纸,关心了一下男朋友: 「老牛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 「?」 「说正式开学后高三会有一个高考誓师大会。」 纪因蓝觉得自己简直太了解许最了,所以每次就算这人只把话说一半他也能自己明白全部。 「他干嘛?又要叫你当什么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啊?」 「嗯。」 「你不想上?」 「嗯。」 「那你拒绝了没?」 都不用许最回答,纪因蓝看他回来时那表情就知道答案肯定是没有。 果然。 「没。」 「这次打算怎么办?重返故地车站嚼冰?」 纪因蓝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许最时那画面就想笑。 他当时真以为这是位特立独行的死装哥,谁能想到是个连拒绝都说不出口的臭社恐。 「没想好。」 一张小纸条被写满了,纪因蓝照例把它丢进了课桌里。 他又撕了一张出来,但没立刻动笔,而是支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望着旁边的许最。 窗外被晚霞染成一片深红色,又逐渐被深蓝色蔓延着侵占。 许最被暖色的背景和冷色的灯光衬得更冷了,睫毛在眼底洒下毛茸茸的影子。 那一瞬间,纪因蓝做了一件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很大胆的事—— 他抬起手,覆上了许最握笔的右手。 那触碰一触即离,但落手时,许最丢了笔,在课桌下反握住了他。 许最手指的温度总是有点凉,纪因蓝感受着那温度慢慢地被自己掌心变暖。 也不知这隐秘的牵手到底持续了多久,总之后来,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打响,教室变得喧闹起来,他们的交流也不必再藉助水笔和纸条。 纪因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唤了一句: 「乖乖。」 许最抬眼看向他。 「你不想上台发言,是因为你本身就不喜欢、不想上、不愿意做这种事,还是你不太敢?不敢暴露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下,不敢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让那么多人听见?是不喜欢,还是做不到?」 「……」 许最没有回答,只垂了垂眼。 但纪因蓝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如果你是因为不喜欢,那我教你怎么说,你现在就可以去找老牛,告诉他你不想接这个活儿。因为去或不去都是你的自由,你有拒绝的权利。但如果是因为其他的……」 纪因蓝轻轻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指: 「那要不要试着克服一下?」 从情感上来说,纪因蓝当然不想让许最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简直捨不得这人受一丁点委屈。 但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们,纪因蓝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许最身边懂他心意替他说话,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说得残忍一点,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保证能永远陪着谁。 许最养成如今这个性子,跟他的童年和家庭环境脱不开干系,这是肯定的。 他在学生时代遇见了不想做的事,还能弄伤自己煳弄过去,那以后呢?以后总有煳弄不了的事。 纪因蓝想他拥有拒绝的自由,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拥有面对的勇气。 如果他身边一直没有人教他怎样正确面对,那就由他来。 他喜欢他,可他不能只给他喜欢。 他得教他点什么,得改变点什么,让他在未来某个或许身边没有他的可能性里,自己一个人也能有办法从容面对所有。 「我陪你,我教你。试一试,好不好?」 许最垂眼许久,像是在思考什么。 纪因蓝难得耐心地等着,直到上课铃打响,教室里混乱起来,多是散落在各处的学生跑向自己的座位。 而就在这样的乱声中,许最安静地握着纪因蓝的手,抬起来,微微低头,在他手指骨节上贴了贴自己的唇。 一个无声的亲吻。 意思是,可以试试。 纪因蓝可能是欣慰地松了口气,以至于一时都没有意识到许最这个举动有点过于明目张胆。 第170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心虚地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见没有外人诧异的目光,这才红着耳尖,抽走了自己的手。 「……这种活动我也没参加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先写个演讲稿吧,你不是很能写吗?」 「……」 许最没有回答。 顿了顿,他才道: 「你帮我写吧。」 「?」 「好不好?」 「我写?我敢写你敢读吗?」 「敢。」 「?」 许最看着他,在教室逐渐平息的人声里学着纪因蓝刚才的话,小声道: 「我陪你,我教你。试一试,好不好?」 靠。 纪因蓝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髮。 不是,自己说的时候还好,但现在听同样的话从许最嘴里说出来就这么…… 纪因蓝抿抿唇,闷着声音,有点别扭地低声说了句「好」。 晚自习结束后,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纪因蓝这几天都没有骑车,每天早晨他跟许最一起坐公交车来,晚上再搭陆珏家司机的车一起回去。 四个少年并肩走在夜晚的林荫道里,可能是夜晚这条路显得有点阴森,很多学生会选择另一条灯光多一些的路出学校,以至于现在这条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分散在前后。 走到一半的时候,纪因蓝突然觉得今天的氛围似乎有哪里不对,仔细想想才意识到,今天丁逸逍没出声,这才显得格外安静。 想到这,纪因蓝瞥了眼身边的人。 谁知,察觉到他的视线,丁逸逍突然一个激灵地看向他,目光似乎有点惊恐。 纪因蓝一脸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嘛?」丁逸逍问。 「你脸是五a景区啊,看一眼还要收门票是吧?」纪因蓝毫不留情嘲讽一句,而后淡淡道: 「没听见你叽叽喳喳,有点不习惯。」 「说了你又不高兴,不说你又不习惯,怎么这么难伺候?你们不是说有猫吗,我特么找咪咪呢。」 丁逸逍看看他,又看看许最。 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挣扎,他忍了又忍,最后真的没忍住,开口飞速道: 「算了,其实我就是好奇,得多好的朋友才会亲对方的手。」 「?」纪因蓝微一扬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意识到: 「你看见了?」 「昂。」丁逸逍举起自己的手凑到纪因蓝脸跟前,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表情诚恳中带着一丝痛苦: 「咱俩从开裆裤开始的交情,我觉得已经够深刻了,但你从来没亲过我。来,蓝,亲一下,大胆亲!给我证明一下我们如钢铁般坚不可摧的兄弟情!……求求你了亲一下吧。」 纪因蓝一脸嫌弃地拍开了他: 「亲个屁。别噁心。滚。」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丁逸逍剎住车,看看前后的别班同学,赶紧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我看见许最……嗯嗯你?正常好朋友好兄弟会这样?我他妈一晚上题没做几道,想破头净想这个了!」 「那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就这你想一晚上还没想明白?」 纪因蓝凉凉地扯了扯唇角: 「我俩不是正常好朋友好兄弟啊。」 他瞥了眼丁逸逍脸上的精彩表情,给了他会心一击: 「他是我对象。」 「?!」丁逸逍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他终于还是听见了这个他宁愿骗自己亲手是为了体现友谊也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纪因蓝真怕下一秒他眼珠子就要滚出来掉地上。 「你对象不是他妈的小咯叽?你骗老子??」虽然声音压低了,但丁逸逍还是崩溃地破了音。 「没骗你,你猜的对,他就是小咯叽。」 「什么???」 丁逸逍运转得原本就不高速的脑子在一连串的打击下真要死机了。 可还没等他彻底接受这个炸裂的事实,他又勐地反应过来—— 「所以许最你这伤他妈的不是猫抓的对吧???」 许最默默挪开视线,看向了路边的大树: 「嗯。」 「那是什么??」 「嘶……」 纪因蓝像看傻子一样望着他,眼里还带着一丝怜爱: 「你真要问?」 不用问。 丁逸逍就是再迟钝也该猜到了。 他只是还不愿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你俩就一直这样?从上学期就开始了?这么久就在兄弟眼前暗度陈仓?连敷衍都不愿意告诉我们真相?什么猫抓的,把我跟珏珏子当傻子哄??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们真以为学校养猫了!」 听到这话,一直在旁边装死人的陆珏终于开了口: 「不是。丁子。别带我。只有你以为。没有我。」 「不是?」 丁逸逍人傻了: 「他俩跟你说了??你也知道???你们孤立我?!」 「呃,虽然没明说,但他俩也没认真在瞒吧,都表现那么明显了,最天天把蓝的名字顶头上戴着……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早看出来了,连小包公都懂了。」 这次,怜悯的目光从三个方向投来: 「所以,很不幸的消息——只有你是傻子。」 「?」 第171页 校园霸凌。 这不是校园霸凌还能是什么。 丁逸逍现在就要黑化他妈的。 第71章 071:尝试 纪因蓝也不知道, 明明应该是自己教许最克服心理障碍,为什么最后就变成了许最教他写发言稿。 纪因蓝最大的毛病就是只能说不能写,明明他说话时脑子里的词一套一套往外冒, 可只要一握住笔,他的大脑就像是瞬间被按下了一键清空键, 努力从角落扒拉都抠不出半个好词好句。 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总踩不到作文题, 他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本身已经对文字很不敏感了, 可出题老师总是试图让他从那么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里找到个中心思想, 这实在太为难他。 许最让他写演讲稿,纪因蓝原本想得很美——随便上网抄几篇拼凑一下不就完了? 可等他奋战一晚上,第二天带着三页作文纸拍给许最,许最只看了一眼就断定他这是全文拷贝, 一点不留情地打回去叫他重写。 纪因蓝直接把那几页纸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气得一整节课没跟许最说话,不过一下课就被许最拉着手哄好了。 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还是得乖乖按着男朋友的要求一句一句自己想自己写, 有时候他真觉得, 自己面对许最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点太好哄了些。 后来一连几天的晚自习,纪因蓝写完作业后都要被许最按着写演讲稿。 许最很有耐心, 陪着他一遍遍改、一遍遍抠字眼, 教他理思路、找切入点。整篇下来, 算是纪因蓝独立完成的部分满打满算也只有开头那句「尊敬的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九班的许最」。 纪因蓝也想过撂挑子不干,但他又觉得这事本来就是自己先起的头, 自己得以身作则,所以每次挣扎过后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写。 他真是被许最死死拿捏。 一篇演讲稿, 拼拼凑凑缝缝补补,几天后终于宣告完成。 演讲稿彻底被许最亮绿灯的那天,纪因蓝还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远在北京的姜闪闪打来的。估计是丁逸逍给她告状了,纪因蓝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她在对面扯着个大嗓门「哇哇」喊,主题就是纪因蓝不当人,净吃窝边草,居然逮着许最谈恋爱。顺便还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说怪不得从小到大那么多追他的女生他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是因为他喜欢男生。 纪因蓝其实有点不爱听这话,所以他学着许最的说法,告诉她「不是同性恋,取向是许最」。 姜闪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而后骂得很脏。 听姜闪闪在那边叽里哌啦控诉的时候,纪因蓝脑子放空,有点出神。 恍惚间,他在想,他身边的朋友们对他是真的很包容。 男生跟男生谈恋爱,放到现在依然是一件有点小众的事,大多数人或许还无法接受身边出现这种关系,但纪因蓝的朋友们都很好,知道他和许最恋爱之后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反感,好像纪因蓝宣布的只是像吃饭睡觉那样平常的小事。 当然,丁逸逍确实反应挺大,但他气的点在于纪因蓝没把这事实话告诉他,而不是他的对象到底是男是女是不是许最。 所以,这件事情被朋友们知道之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出现多大的改变。 他们还是和平时一样说笑打闹,只是偶尔会因为被塞了狗粮而冷嘲热讽翻几个白眼。当然,这些粮丁逸逍以前也吃得不少,只是知不知道真相所带来的感受终归是不一样的,不知道的时候他只会感慨一下这俩人真好然后嘎嘎傻乐,知道之后就只剩了一肚子柠檬酸。 高三的誓师大会要等正式开学的前两周才挑时间开,现在还在补课期,离誓师大会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许最把稿子练习很多遍。 他拿着那张写满纪因蓝歪歪扭扭字迹的纸,一开始是读给纪因蓝听,后来纪因蓝叫上了丁逸逍陆珏他们,朋友们都知道许最的性格,都很乐意花时间陪他练习。 也是尝试之后纪因蓝才发现,许最在「面对众人发言」这件事上表现得也算不上恐惧,而是反感和不适居多,他不喜欢被别人盯着打量,不喜欢在那么多目光注视下开口说话,所以下意识就想逃避、不愿意开口。 面对纪因蓝一个人时还能好些,但只要人一多、那些目光往他身上一落,不管是不是他熟悉的人,他都习惯性地想沉默。 「哎呀阿最,这真不难。你就把我们都想像成大萝蔔大白菜就行了。」丁逸逍大喇喇道。 「是啊,实在不行你把稿子给我,我cos你上去念完,多大点事。」陆珏也没个正经。 「哎,这种时候应该鼓励,别特么给孩子给退路啊?」 纪因蓝觉得无语,他看看许最,想了想,还是没让他继续,只先放朋友们回去了,自己留在这陪着他。 午休时间,练习读稿还打扰不到别人的地方除了操场就只剩了教学楼天台。 纪因蓝陪许最坐在天台边上,他望着天台那个自己常躺着的小屋顶,出神片刻后,他发现这房顶上的杂草似乎比上一个夏天又茂盛了不少。 许最还坐在他旁边翻那几张演讲稿,纪因蓝出了一会儿神,又侧目看看他,突然开口道: 「乖乖。」 「嗯。」 「为什么不喜欢说话?我好像还没有问过。」 第172页 「……」 许最没有回答,他只轻轻抿了抿唇。 不爱说话可能是天生的,但该说时没法说出口,就肯定多少带了点外因。 纪因蓝想了想,猜道: 「跟小时候的经歷有关?」 「算是。」 「怎么,你妈老逼你去当小演说家?」 「……也没有。」 需要解释或者倾诉一件事的时候,许最可能是不知道从哪说起,所以一开始总会沉默。纪因蓝知道这种时候需要适当的引导,所以习惯了先给他铺几句话找个切入点: 「那是怎么?不会是像电视里似的,老叫你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什么的吧?唱歌跳舞?」 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许最,纪因蓝听见这人好像轻轻笑了一声,但等他看过去的时候,许最眼里那点笑意已经找不见了。 「不是。会问很多问题。」 「谁问?亲戚?」 「嗯。」 「都问什么?」 「怎么学习、为什么这么懂事……之类的吧。」 「那你怎么回答的?」 「……不回答。」 对于他们之间的默契来说,有很多话并不用讲得太明白,简单几句说到这里,纪因蓝就懂得差不多了。 他只见过苏文丽一面,但单是那一面,加上之前许冠跟他提起的那些往事碎片,就足够纪因蓝看出她是个怎样的人。 苏文丽很强势,习惯了掌控孩子的一切,同样的,小孩也必须得按照她规定的轨迹来走。对于她来说,许最应该是一个特别能让她骄傲的孩子,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她炫耀的资本,是她以「母亲」的身份创作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她希望许最听话懂事,也希望他的性格讨喜,拥有所有他人认为是「好」的特质,在乖巧的同时还能主动把他的优秀展示给所有人。 可许最生来内敛,如果没有按照她的希望去「表现」、「展示自己」,而是沉默着不说话让她「丢了面子」,她会怎样呢? 估计会挑许最的错,反覆指责他做得不够好吧。 纪因蓝想,他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他握了握许最的手,想了想,道: 「晚上晚自习咱们找理由请个假吧?」 「嗯?」 「带你去个地方。」 虽说学校的晚自习是强制性,但实际上晚自习管得并没有那么严,想请假也挺好请,跟老师说个头疼脑热或者晚上有事就能开出假条。 纪因蓝拿着两张假条,趁晚自习的时间带许最离开了学校。 他们没回家,而是去了地铁站。 纪因蓝带着许最转了几趟地铁,最终在北川一条很有名的商业街出了站。 这里离他们学校和家那块区域很远,许最没怎么来过这里,但纪因蓝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他带着他在步行街七拐八绕,最终进了一家名叫「夜话」的酒吧。 看见酒吧的标识,许最迟疑了一瞬。 但也就只有一瞬。 他看着纪因蓝,连犹豫都没有,抬步就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店里很安静,好像根本没有人,纪因蓝走了几步,停下来等着牵到许最的手才继续往前。 顺着走廊和楼梯进去,尽头才是夜话真正的店面。比起酒吧,它看起来更像是个音乐场地,里面有个舞台,灯光和音响设备看起来都十分专业。 「到时候誓师大会应该会在学校礼堂开吧?你得往舞台上站,但没事,这的设备比学校那破礼堂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你先在这熟悉一下。」 纪因蓝熟练地去旁边调了灯光和音响,给黑漆漆的舞台打了一束聚光灯。 许最看着他,终于没忍住问: 「这里是……?」 「我姐的店。」 纪因蓝朝他扬扬下巴: 「放心,我姐今天不在,地方随便用。」 说完,他对着手里的话筒吹了口气,确认麦克风一切正常,才把它递给许最: 「来,过来。」 许最有点迟疑地上了台,却盯着那束聚光灯,不大想靠近的样子。 「来。」 纪因蓝又说了一遍,但这次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他站到冷色的聚光灯下,朝许最伸出了手。 许最就站在光照不到的位置看着他,整个人藏在黑暗里,只有眸子里映出的纪因蓝的影子微微发着一点光亮。 两个人好像对视了很久,又好像只对视了短短一瞬。 最后,许最还是朝纪因蓝伸出了手。 纪因蓝用力握紧他,强势地把他拉到了灯光下。 他把麦克风塞到了许最手里。 「试试。」 纪因蓝跳下舞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不用看别的地方,看着我就行。」 「……」 许最握着麦克风的手指轻轻收紧,又缓缓放开。 「我被你按着写了好几天的演讲稿,你不上台念一念我可真要跟你急。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得试一试?不急,我们慢慢来。」 纪因蓝唇角扬起的弧度很好看,许最眸光动了动,微微垂下了眼。 纪因蓝那篇演讲稿原本就是许最手把手教着写的,这几天又连看带念地过了很多遍,他早把内容记在了心里,全程连演讲稿都不用拿。 第173页 许最的语速有点慢,但他声音很稳,语调清清淡淡,显得有点冷,音色被音响传得有些失真,落在耳朵里却和平时一样好听。 就如纪因蓝所说,他背稿的全程都望着纪因蓝的眼睛,就好像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可他只能看见他。 听过无数遍的演讲稿落下了最后一句致谢,纪因蓝唇角笑意深了些,抬手为他鼓了掌。 许最垂手放下了麦克风,听着他孤零零的掌声,正想下台去他身边,可下一秒,他却听见了另一道掌声响在了另一个方向。 许最微微一愣。 很快,场地内响起的掌声越来越多,纪因蓝在灯光控制台点亮了几盏灯,刚才黑漆漆的店面内被光照亮一点,立马有人从桌子底下蹿了出来。 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应该是酒吧的店员。 他们从一开始就藏在那里,只是纪因蓝没说,许最也没发现。 此刻,他们毫不吝啬地给了他掌声和夸奖。 「哇,小帅哥声音真好听!耳朵怀孕了!」 「不是,怎么声音这么好听人也这么帅啊?」 「刚才是脱稿啊?真牛逼,我上学读检讨的时候照着念都念不通顺。」 「……」 这里面不乏没话尬吹的成分,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许最关掉了麦克风,瞥了眼那些人,匆匆走到纪因蓝身边。 「你……」 「不好意思啊,他们有点太浮夸了。没吓着你吧?」 纪因蓝有点好笑,见已经有人吹起口哨了,他赶紧摆摆手,示意够了。 「……」许最看了他一会儿,才垂眼道: 「没……」 「那没生气吧?」纪因蓝歪头看看他,多少有点心虚: 「我也不是故意哄骗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说给别人听和说给我听,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还有……」 纪因蓝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拉了一下许最的手: 「我猜得不一定对。但许最,在我看来,有些事你不并是做不到,而是被一些人一些事留下了一点影响,我可以陪你跨过那些东西,只要你愿意,能试着去尝试就已经很棒了。这次没人会因为你没做到、或者做得不够好而指责你。如果有,那那是他们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你可以大胆相信自己。」 顿了顿,纪因蓝又道: 「或者大胆相信我。」 许最眸色微微一动。 纪因蓝朝他笑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轻松了不少: 「你看,他们都说我难搞,但你连我这么难搞的人都追到了,那你就说还有什么是你干不成的吧? 「而且,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最好的,所以,勇敢一点,你很棒,无论是什么事,都多信任自己、也多信任我一点吧。 「你做得到。」 第72章 072:礼堂 许最在昏暗的灯光里垂眼看了纪因蓝许久。 他眸光微微一动, 而后,抬手抚上了他的脸,拇指指腹在他脸颊上无意识地轻轻蹭着。 是个表达亲昵的动作。 纪因蓝被他弄得有些痒, 张张口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咳咳——」 纪因蓝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 他往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 就见纪四余像一只鬼一样幽幽地飘在角落里, 也不知她究竟在那里看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纪因蓝看看纪四余,又看看边上幸灾乐祸的店员哥哥姐姐们: 「不是说你今天不在店里有事要忙吗?现在这是在干嘛??」 「哟, 你小子还想策反我店里的人啊?还不让他们给我通风报信, 你觉得可能吗?」 纪四余冷笑一声,抬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听说你今天要徵用场地,我再忙不也得留下来看看?免得你在我这干什么坏事,丢人不说, 还得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说话的时候, 她目光一直落在许最身上,把这小子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一点也不掩饰目光里那点审视和挑剔, 脸上和眼里几乎就写了四个大字—— 就你小子? 「……」 许最和纪四余对视一瞬, 在她的目光逼迫下撤了贴在纪因蓝脸颊上的手,而后默默挪开了视线, 但人没退, 反而又靠得纪因蓝近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 纪四余总觉得他这肢体语言有点像受了委屈跟人告状让人出头的小孩。 怎么说呢? 茶香四溢。 「你怎么跟个见了小羊羔的大灰狼似的?板着脸唬小孩呢?」 不管是不是茶,反正纪因蓝显然很吃这套,他往许最前边挪了半步, 像是把人护在了身后: 「他胆子可小,你别吓着他。」 「我是会吃人吗?」 纪四余凉凉地扯扯唇角。 什么大灰狼, 她看着就那么吓人? 见色忘姐的死孩子拉着比姐姐高了一个头的大只男朋友开篇就是一句你别欺负他是吧。 她真想打爆这小子那颗白眼狼头。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纪因蓝,手上却从身后拿出一瓶小瓶矿泉水递向许最: 「练发言呢?可以,多练练好。」 纪四余实在不知道一篇高中生誓师大会发言稿有哪里存在可以夸奖的点,所以最后只能说: 第174页 「稿子写得不错。」 「谢谢。」 许最双手接过那瓶矿泉水,甚至还微微朝纪四余欠了欠身,像是给她鞠了一躬。 顿了顿,他才道: 「是纪因蓝写的。是他写得好。」 听见这句话,纪四余确确实实愣了一下,然后就扭着声调来了一句嘲讽拉满的: 「呦——」 她双手抱臂看着纪因蓝: 「不是语文作文分数十开头的零国语言写作能力者吗?怎么一给男朋友写稿就文思泉涌灵感大爆发啊?嗯?书房里山一样的写作指导书像是餵了狗,看那么多年拿着笔憋不出半个好屁,谈上恋爱就变大文豪了啊?」 纪因蓝被自家姐姐嘲讽得遍体鳞伤。 他心虚地咳咳: 「这么多人呢……」 「人多怎么了,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的?听我骂得还少了?」 在旁边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几个店员听见话题扯到了自己,赶紧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瞎起闹: 「就是就是!」 「我们看得还少了?」 「我们听得还少了?」 「我们笑得还少了?」 「哎呀你们真是的,小蓝小朋友还在呢给人留点面子,放心你林哥不笑你,哈哈哈哈……」 纪因蓝说够了。 他勾了一下许最的手,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身子都转过去了,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脸幽怨地看着纪四余,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 「今日早知你来,我便不来了。」 他作完妖撒丫子就准备开熘,被雷了一句的纪四余却及时回神,扬了扬眉: 「不许走!」 她盯着这两个人: 「来都来了还想走?在这待着。」 「啊?你不能这么霸道吧,都不让人回家了?」 「谁那么闲?」 纪四余不轻不重拍了下纪因蓝的后脑: 「在这待着吧,想喝什么跟你林哥他们说,带酒精的不能碰,其他随便。我还有点事,你俩坐会儿,一会儿忙完开车送你们回去,顺便带你们吃顿饭。」 纪因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从他姐嘴里蹦出了怎样的字眼,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你说真的?这么大方?慷慨得都不像你了纪四余!你说的是中国话吗?这还是纪四余吗?不管你是谁,我已经发现破绽了,我命令你在今晚结帐前不许从她身上下来!」 纪四余气得又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她还顺带着瞥了眼旁边始终安静的许最,却发现许最似乎一直垂眼看着纪因蓝。 他好像很喜欢他这种鲜活的样子,目光是连纪四余都能感觉到的温柔,唇角还噙了一丝不那么明显的笑。 看见他这种神情,纪四余有一瞬的出神。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挪开了视线。 怎么说呢,某一瞬间,她心里从那一晚开始就被埋下的、逼着自己抚平却怎么样也无法忽略的小疙瘩,好像突然就变得淡了些,好像突然就没那么介意、也没那么在乎了。 男生就男生吧。 除了抱不上大胖侄子,好像也没什么可挑错的了。 「别得意。」 纪四余瞥了纪因蓝一眼: 「看你小男朋友的面子罢了。」 纪四余说完这话就去忙了,纪因蓝跟许最在店里找了个不碍事的座位坐下,拜託调酒师林哥给他俩上了两杯鲜榨橙汁。 「那就是我姐。」 纪因蓝喝了口冰橙汁,沖许最笑笑: 「她这人很好相处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俩天天打嘴仗闹惯了,她也就跟我说话才阴阳怪气的,对别人不这样,你不用怕。」 「嗯,没怕。」 许最低着头,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指腹轻轻揉按着他骨节上那颗小痣。 想了想,他问: 「这算是见家长吗?」 「那可不?」 纪因蓝现在不是一般的兴奋,他趁没人注意,倾身过去亲了一下许最的脸颊,说话时眼里微微亮着光: 「感觉怎么样?我有的都给你,我的家人、朋友,也都是你的。」 许最垂着眼,轻轻抿起唇角: 「你也是我的。」 「嗯。」 纪因蓝心情一好,就一个劲顺着他来: 「我也是你的。」 纪四余和弟弟还有弟弟的男朋友的第一次会面十分顺利,姐弟俩性格都很好,只要他俩在,气氛就永远不会尴尬冷场。 许最不爱说话,一顿饭下来没怎么吭声,纪四余知道他的性子,加上不想把氛围弄得太严肃,就没有拉着他问东问西,只是当着他的面狂扒纪因蓝的底裤,连纪因蓝几岁尿床几岁玩泥巴几岁在外面打架哭鼻子都抖落得干干净净。 纪因蓝被自家姐姐用一顿饭的时间在男朋友面前把脸丢了个彻底,但他看着许最微微弯起的唇角,又觉得丢脸就丢脸吧,能让他稍微高兴点,感觉好像也不错。 吃过饭后,纪四余把许最送到了他家小区门口,纪因蓝隔着车窗看着那人走入夜色的影子,略微有点出神。 直到纪四余在旁边出声道: 「那小子好像还不错。」 纪因蓝挑挑眉: 「好像?我看上的人不会错,谢谢。」 第175页 纪四余嗤笑一声,不予评价。 但很快,她又正了正神色: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我这关倒是过了,但那男孩家里估计不好说。他家里应该管得挺严吧?这样的家庭能允许儿子带个男朋友回去?可不是所有家长都跟你姐我一样这么开明大度温柔善良。」 她凉凉扯了扯唇角: 「要是到时候他家家长跑来咱家扯头花,说你带坏了他们优秀的儿子要咱给个说法,那我可不见,嫌丢人。」 要是说起这个,纪因蓝确实没话反驳。 他点点头: 「是个问题。确实。」 「知道是问题就赶紧想办法,要么就及时剎车止损,不然以后有你折腾的。」 纪因蓝嘆了口气,抬手抓抓自己的头髮,想想这个就心烦: 「以后再说吧,我才十八岁,我能有什么办法?」 纪四余可是听了个新鲜: 「你还知道你才十八岁?什么都没有、连办法都没有的年纪光凭着冲动就跟人谈上了,负不负点责任?」 「嗐,你不懂。他家那个环境……啧,不好说,总之,我就是觉得,如果我不带他走出来,就没人能帮他了。」 纪因蓝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 「太喜欢了,心疼得要死,没办法。」 纪四余被他酸得牙疼。 她翻了个白眼,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夜话背过一遍稿之后,许最对「发言」这件事的接受度高了很多,不知道是初次尝试之后的和谐氛围让他卸下了一点心理防备,还是纪因蓝和他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总之他面对熟悉的朋友们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大会上正式发言时的情况会怎么样。 为了让他提前感受一下氛围做个心理准备,纪因蓝还跟老牛套近乎借过礼堂的钥匙,带着许最进去兜了一圈。 他拉着许最的手腕,从礼堂最后走到最前,最终把人带到演说台后,自己跳下台,后退了几步: 「高一那会儿,我们班有次体育课正好赶上高三的誓师大会,我趁着自由活动熘进来看过一会儿。那年当学生代表的是个学姐,她就站在你那个位置,发言结束后,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 听见这话,许最点点头,应了一句: 「我知道。」 「嗯?」纪因蓝愣了一下。 他知道什么? 许最抬眸看向他: 「那学期一班的体育课和九班是同一节,我看见你了。」 纪因蓝心里微微一动。 可他顺着他的话回忆片刻,却没能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丁点有关他的影子。 纪因蓝略微有点懊恼。 不过,已经过去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现在再纠结也没什么用。 如果纪因蓝早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喜欢许最……不切实际的假设,可如果真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他一定会早早地去许最身边。 至少得比许最更早。 心里这样想着,纪因蓝又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礼堂座位中间的过道上: 「到时候这地方应该会坐满人吧,黑漆漆一片,只有你身上是亮的。但没关系,你就当他们都不存在,或者就像丁子说的,你把他们都当大头菜,假装看不见就行。」 「可我想看着你。」 许最语气认真: 「到时候,你会在哪里?」 「嘶……」 纪因蓝也不知道到时候各班的座位分布到底是怎样的。 他朝后看看,最终指了指礼堂后方入口的位置: 「这样,到时候我往那一站,你能看到吗?」 许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而后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我会站在你能找得到的地方,你看着我,就当是念给我听,跟咱们平时一样。」 纪因蓝沖他笑笑: 「我会第一个为你鼓掌。」 「……」 许最站在台上,垂眼看着台下的他。 他的目光有些深,半晌,他唤了他的名字: 「纪因蓝。」 「嗯?」 「我不明白。」 「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做这件事?」 纪因蓝就知道许最得问一句「为什么」,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所以他给出了自己早已想清楚的答案: 「因为我想让你有拒绝的自由,可也想让你有选择的自由。还有,我想让别人都看到,也想让你自己听到。」 许最看着他,微微扬扬眉: 「什么?」 纪因蓝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略微有点沉,也有点认真: 「你到底有多好。」 第73章 073:赴约 高三的高考誓师大会最终定在了秋季学期正式开学后第一个周五的早晨。 周四的时候, 牛勐还趁午休时间捞着许最和其他几个学生代表到礼堂简单彩排过一次,大概就是告诉他们到时候需要从哪边上台、站在哪里发言等细节,看得出, 大家都对这次誓师大会十分重视。 他们彩排的时候,纪因蓝也跟过去晃了一圈。 牛勐看到他这编外人员还撇了撇嘴, 问他没事干晃到这来干什么。 纪因蓝笑着答了句「看热闹」, 牛勐摆摆手看着像是要赶他走,但嘴里也没说什么, 算是默许了他的存在。 第176页 几个学生代表和需要发言的领导老师们站在一块, 偶尔交流几句,氛围还挺和谐。 纪因蓝左右没事干,就支着脑袋望着许最发呆。 许最跟其他人站一起时还是习惯站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仿佛天生和其他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薄墙。 他时不时就会抬眼望望纪因蓝的方向, 像是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只为了确认他还在原地。注意到这点后,纪因蓝开始有点好奇,如果自己突然躲起来, 等许最再望过来时发现他消失不见了, 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过,还不等纪因蓝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 他就发现了更好玩的事。 与许最同为学生代表的一个戴眼镜的小男生往许最那边靠了几步, 微微仰着头, 像是在跟许最说话。 纪因蓝见过那个男生,如果他记得没错,那男生应该是二班那位文科年级第一, 长得瘦小清秀,眼睛很亮, 像只活蹦乱跳的小仓鼠。 小仓鼠跟许最搭了话,许最一开始像是有点不自然,还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不过小仓鼠很热情,他「巴拉巴拉」跟许最说了一大堆,纪因蓝也听不太清,只知道他应该是在问许最最近做的习题、打算走自招还是保送等等学霸之间会交流的问题。 许最表现出来的状态是纪因蓝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都能看得出来的抗拒,他甚至还望了纪因蓝一眼,纪因蓝从他这眼神里品出了那么一丝求救的味道。 但纪因蓝并不打算救他,他给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好好回答。 许最接收指令,便像完成任务似的,艰难地组织语言应了小仓鼠的话。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尝试,因为那之后,小仓鼠跟许最聊得有来有回,虽然大部分都是小仓鼠在说许最在听,偶尔才应一两声,但许最的状态明显比一开始要放松了不少。 看起来,他们许最要交到新朋友了。 彩排结束后,学生们被放回去午读,在从礼堂回教学楼的路上,纪因蓝勾了一下许最的手,问: 「刚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 许最似乎想了想才道: 「……程……晓南。」 「感觉怎么样?」纪因蓝突然问。 「嗯?」 「跟一个人从完全陌生到交换姓名、稍微熟悉,这种从无到有试探靠近一点点互相了解的感觉,怎么样?」 纪因蓝观察着许最的表情: 「会觉得不喜欢吗?」 许最微微皱了皱眉。 最后,他答: 「不讨厌。」 算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纪因蓝点点头。 这就够了。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试着和他留一个联繫方式?」 纪因蓝说。 许最似乎有点意外。 他扬扬眉梢: 「为什么?」 「这样,你们就算是朋友了。」 人是群居动物,社交是天性,也是生活的必须。很多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跟谁都能玩到一起,但显然许最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人都得有点朋友,有的关系远点,有的近点,平时可以不像咱跟丁子他们那样天天黏在一起,但走在路上点个头说个话的人也得有,对吧?」 就许最这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想靠近的性子,如果让他顺其自然,主动社交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说不定到了七老八十也得是个孤孤单单的小老头,别人下棋他坐远远的眼巴巴盯着看的那种。 现在再想想,许最当时愿意试着主动靠近自己,是真的很难得。 他主动转来他的班级,笨拙地跟他介绍自己,即便情商低到一点也不会说话,也要认真回答他每一句话。 纪因蓝是许最唯一的例外,不出意外的话,许最会一直喜欢他,他不会主动靠近其他人,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纪因蓝大可以什么也不管,就这样享受自己是他的全世界的掌控感,尽情支配他的全部,但他不能这么做。 毕竟许最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控制的小宠物。 纪因蓝喜欢他,但不能圈养他,他要让他融入这个世界,要让他变得更好。直到不会有人再叫他「怪胎」、用异样眼光看他,直到他能坚定地拒绝,直到他能明白「做与不做」的选择权永远在他自己,直到他变得一直自由。 没人教过纪因蓝该怎么爱人。 但,「让他变得更完整」,就是纪因蓝觉得最好的方式。 他等着许最的回答,而许最看着他,后来,他垂下眼,点了点头: 「好。」 今年的高考誓师大会占用的是早自习和上午第一节课的时间,纪因蓝起了个大早,原本想的是跟许最一起去学校,但可能是心里有点着急,纪因蓝做早餐的时候出了问题,热牛奶的时候没拿稳瓶子,开着盖的牛奶瓶歪倒在了桌子上,白花花的牛奶流了一桌一地。 这玩意洒了就必须得快速打扫干净,眼看着坐公交是赶不上了,纪因蓝就给许最发了消息让他先走,而自己在打扫完厨房重新做了早餐之后推出了自己有点落灰的自行车。 跟许最谈恋爱之后,他基本就没怎么骑过车了,也不知道他跟许最到底谁比较粘人,反正两个人都爱往对方身边凑,就算上个学也要天天等着一起坐公交车,像俩幼稚的小学生。 第177页 今天是没办法了,时间确实有点赶,纪因蓝随便擦擦车身上的灰,跨上车座飞也似的沖向了学校。 纪因蓝骑着车在非机动车道汇入车流,行至路口,却没有随着大部队继续往前,而是拐进了主道的另一条小巷。 从这条小巷穿过去,是北川的一片老街区,那片路况不好,道路很旧,虽然路磕磕巴巴颠来颠去还有人遛狗骑着摩托,但确实是从柳湖公园抵达北川一中的最快路线。纪因蓝在北川一中上了两年学,踩点一年半,经常走这条路赶时间,因此对这些七拐八绕的小路很是熟悉。 熟悉路况,加上心里着急,纪因蓝车速自然慢不下来,他骑的车型还是没有剎车的死飞,因此骑过路口、遇上侧向闯红灯驶来的车时,他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 汽车勐踩剎车、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很是尖锐刺耳。 蓝色的自行车倒在地上,车身多了几道明显的划痕。 …… 早自习铃声打响,高三年级各班学生陆续下楼,在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以班级为单位排队站好,有序走向了学校礼堂。 许最站在队伍后面,时不时看一眼林荫道,边听丁逸逍他们在身边打闹。 「哎,蓝这是迟到了吗?怎么现在还不见人?」 丁逸逍从陆珏手里抢了一个小面包,这才突然想起来此时此刻他们身边似乎还少了一个人。 「蓝不是踩点王吗?一会儿来了估计直接去礼堂了吧,咱给他留个位置就行。」陆珏没太在意。 「但一会儿到了礼堂,妙姐得点名的吧?到时候蓝要是不在,小包公也保不住他。」 丁逸逍瞅了眼在队伍前面跟牛勐说话的于妙,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而且今天阿最不是要当学生代表吗?他陪着练了那么久,现在他对象要上战场了他人没到?不应该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打个电话问问?」 「风纪在边上站着谁敢掏手机?等人走了我问问。」陆珏瞅瞅旁边带着红袖标和小本本的风纪委,在对方看过来时心虚挪开了视线。 而许最若有所思地摸向了自己的口袋。 谁敢在风纪委的眼皮底下掏手机? 许最敢。 但还不等他当着风纪委的面从兜里摸出一部智慧型手机堂而皇之地发微信打电话,老牛先挺着啤酒肚站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 「哎,许最!你站队伍里干嘛?来来来,咱们直接走后台,那个,程晓南!你过来带着他点。」 「好嘞!」 程晓南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他朝许最招招手: 「走!」 许最微微垂了垂眼,从队伍里走了出去。 离开前,他跟丁逸逍说: 「请记得给他留位置,谢谢。」 他直接跟程晓南去了后台,誓师大会环节很多,先是乱七八糟的大小领导老师发言,然后才能轮得着他们。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程晓南还在看自己的发言稿,许最扒拉着写满纪因蓝字迹的纸张,有点心不在焉。 他又朝观众席的位置望了一眼。 九班的座位区离舞台不远,他视力不错,在这里也能看清同学们的脸,以及丁逸逍旁边那个始终空着的座位。 许最微微皱了皱眉。 心里的感觉不大好,但打开手机,看见纪因蓝十五分钟前给他发的那句「我有点事晚点到」,还是忍住了多问的冲动。 他微微抿了抿唇角。 打算退出微信时,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看屏幕,又看了看边上看稿的程晓南。 片刻后,许最走到了程晓南身前,对方茫然地抬起脸,而许最眸色淡淡,开口先是一句: 「你好。」 「啊?」 「可以加微信吗?」完成任务般生硬的语气。 程晓南懵了一下,赶紧掏手机: 「当然可以。」 「谢谢。」 「……不用谢。」 程晓南举着手机扫了许最屏幕里的二维码,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突然要加微信啊大学霸,吓我一跳。」 「哦……」 许最语气清清淡淡: 「男朋友要我加一下。」 「这样……啊???」 程晓南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错。 谁让你加? 谁?? 你??? 你男朋友???? 程晓南小小的脑袋有多多的疑惑,他的世界观出现了一丝丝裂痕,整个人像是被雷噼了一般无法回神。 许最看着他的样子,善良提醒道: 「你快要上台了。」 「……」程晓南茫然地点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 「不用谢。」 学生代表对于程晓南来说算是个老差事了,他对于上台发言的流程已经十分熟悉,因此就算前不久才遭受过巨大打击,他也能够从容地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许最的发言排在他后面,等程晓南下台,主持人报过他的名字,他就该走上打满灯光的演讲台。 头顶的灯将他的影子挤成脚底的小小一团,许最走到老师定好的位置,抬眼看时,才发现底下的人比他预想中还要更多一些。 好几百双眼睛都望着他,那些目光存在感太强,让许最稍微有点不适。 第178页 他们和大头菜不太一样。 许最不合时宜地想道。 而后,他又看了眼刚才已经看过很多遍的、丁逸逍旁边留出来的那个座位。 还是空的。 他再望望礼堂最后、他跟纪因蓝约定好的那个位置。 也没有人。 许最微微垂下了眼。 几百道目光仿佛凝成了实质,不软不硬地戳着他,他脑中空白了一瞬,即便练过无数遍,可等真到了这时,他还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可能是他沉默的时间稍微有一点点长,底下传来了一些窃窃私语声。 许最微微皱起眉,张张口,想打破这点尴尬,一时却没找见声音。 直到下一秒,他目光内出现了一点点不同—— 礼堂最后面的安全通道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身后带着天光的颜色,刺破了礼堂内沉闷的黑暗,在许最眸子里映进了一点光。 纪因蓝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再多的,他们离得太远,门开了又合很快挡住了光线,许最看不清。 纪因蓝到了。 他没有失约。 许最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到,像是陈旧的铜锁被唯一的钥匙「咔哒」一声旋开,有什么东西变淡变轻消散开来,只留余声震盪了很久很久。 又恍然发觉,纪因蓝每次出现,好像都是带着光来的。 大抵有些人天生就带着某种能力。 当他出现的时候,这世界上所有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全部的负面情绪一键清空,再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那一瞬间,他看见他。 他只能看见他。 第74章 074:阴暗面 纪因蓝就这么跌跌撞撞闯进了礼堂。 后排听见动静的同学纷纷转头看向他, 但礼堂内光线太暗,门彻底合上后,纪因蓝身边就只剩了一片模模煳煳的黑暗, 旁人什么也看不清。 他过来的时候有点着急,此时微微喘着气, 顺势抬手扶了一下墙面, 借力撑了一下身体。 看来他来得还算及时,正好赶上许最站在台上, 发言还没有开始。 这个位置比纪因蓝想像得还要远一点, 他站在这里,眼中只有灯光下那道人影,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神和表情。 但纪因蓝觉得,他们应该是对视了一瞬, 因为等他站稳后, 沉默的礼堂内就响起了许最的声音。 学校礼堂的设备远没有纪四余店里的好,麦克风里许最的声音显得略微有点点沙哑,还有一点杂音, 算不上多悦耳, 可许最的音色原本就很抓人,两者相和, 居然也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他这发言稿原本就是纪因蓝写的, 这段时间纪因蓝把这玩意听了无数遍, 别说许最了,连纪因蓝自己都快背下来了。 不过反正他今天来也不是来听许最背稿的,他只要看见许最站在灯光下、听见他一句「谢谢大家」落下之后台下那些掀起的只属于许最一个人的掌声, 那就够了。 最后,他看见许最站在灯光下朝台下欠身鞠了一躬, 而后像是抬眸越过人群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舞台。 许最做到了,看起来一切还算顺利。 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的小插曲,但好在纪因蓝最后没有失约。 他长长松了口气。 纪因蓝希望许最能懂他想让他感受到的—— 许最原本就该是光芒万丈的,荣誉属于他,掌声也属于他,他有随心去做任何事的自由,无论他如何选择,等待他的都不该是指责。 他很好,而所有人都知道。 纪因蓝看着许最的身影消失在舞台的边缘,才默默收回视线,放下了扶墙的手,一瘸一拐地拉开身后的门,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像来时那样、悄悄离开了礼堂。 疼。 浑身都疼。 他校服一侧几乎全是灰,白的地方黑,黑的地方白,还有好几道剐蹭出来的破口,有几块布料还染了点血色,不知道是沾到了哪处伤口的血。 今早来的时候,他在老街巷那边出了场小车祸。 幸运的是他在最后关头闪了一下,对方车辆剎车也比较及时,虽说不至于让他缺胳膊少腿留一地七零八碎被纪四余捡着捧回去,但半边身子到处都是擦碰,再加上校服上划的各种破口和血迹,乍一看真是有点吓人。 这次是对方车主闯红灯全责,纪四余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气得要死,但也不忘训纪因蓝一顿,骂他骑车那么快不看路是不是赶着投胎。 纪因蓝能怎么说呢,他确实挺赶。 当时纪四余在边上跟肇事司机扯皮,他在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一身伤还想往外熘,最后还真让他熘出来了,代价就是纪四余给他连打几个电话骂他神经病。 纪因蓝觉得自己确实有病。 想想都觉得好笑,赶着投胎骑车被咣咣撞了还要身残志坚冲去看小男朋友的演讲。狗血青春疼痛文学恋爱脑主角竟是我自己。 但没办法,纪因蓝原本就是一个冲动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了,并且不做到不罢休。 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件不那么重要甚至可有可无的事,但在他这里,这是他陪着许最做的他人生中很可能是第一次的尝试。 这世界上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珍贵的,纪因蓝不想让它变得不完整,也不想在这段他们共有的记忆里留下遗憾,所以无论谁劝说阻拦,他都要来。 第179页 还好赶上了,现在一切结束、身心放松下来,他才恍然发觉身上的伤居然这么疼。 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这事他谁也没告诉。车祸之后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纪四余又打电话来催了,说是在学校门口等着接他去医院。 林荫道上,纪因蓝步子很慢,一瘸一拐地往校外走。 大概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边走边抬头望着上方重叠的树木枝叶。 蝉鸣声还是很聒噪,纪因蓝闭了闭眼睛,下一秒,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纪因蓝。」 纪因蓝愣了一下,勐地转头看去,就见许最正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像是一路小跑来的,等看清纪因蓝的状态,他皱了皱眉,表情微微沉了下去。 纪因蓝很难形容他在那一瞬间散发出的感觉,像是生气,像是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十分浓重的、类似于后怕的情绪。 他快步走到纪因蓝身边,想碰他却又不敢碰,只敢以目光将他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个遍。 纪因蓝身上穿的是北川一中的夏季校服,左半边手臂外侧是大片的擦伤,腿上被长裤遮着看不出什么,但光从裤子上的灰尘和破口也能看出来情况肯定没有多好。 他额头上也有一处小擦伤,虽然被髮丝遮去一些看不真切,但还是能瞧见伤口泛红的颜色和边缘沾到的灰尘。 许最看着他,抬起手,却又像是不太敢动他,所以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又缓缓垂下去、蜷起了手指: 「你……怎么了?」 「没事,就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纪因蓝怕他担心,于是抬抬手臂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 「好着呢,活蹦乱跳的。」 但许最的眉心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放松哪怕一点。 他问: 「现在去做什么?」 「去医院看看,但我感觉没多大事,就一点皮肉伤,骨头都没断。」 「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许最抬步就要朝学校大门走,纪因蓝见状赶紧拉住他: 「哎,你上你课啊,跟我瞎跑什么?」 纪因蓝知道他是太担心太着急了,所以温声安慰道: 「真没事,有我姐陪我呢,你放心。我跟妙姐请过假了,今天就不来学校了。还有,你刚刚的表现我看见了,特棒。」 纪因蓝抬手,动作亲昵地轻轻拍拍许最的脸颊: 「行了,真别担心。我姐还在门口等我呢,一会儿等着急了又得打电话训我。我先走了啊,你好好上课。」 纪因蓝靠近半步,用没伤的右臂轻轻环了一下许最的腰,像是一个很轻的拥抱,又哄小孩似的捋了两下他的后背: 「回去吧,啊,乖。」 纪因蓝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林荫道的出口,回头时看见许最一直站在原地。他没有回礼堂,却也没有跟过来,像是一个证明自己乖乖听了话的小朋友。 纪因蓝努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正常一点,最后抬手朝许最挥了挥,算作告别。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见许最站在树影下,背影显得稍微有点落寞,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用一个不大恰当的形容,纪因蓝其实觉出了那么点阴沉,总而言之,有一瞬间,那似乎有点不像他印象里那个许最了。 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纪因蓝没有多想,也没时间多想。 他只快步走到许最看不见的地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被身上伤口拉扯出来的疼痛折磨得呲牙咧嘴。 离开学校后,纪因蓝被纪四余带去了医院,验伤加上药就花了一上午时间,中午匆匆吃了个饭,又跑去警局做了笔录。 纪四余一整天都陪着他,但傍晚时店里出了点事等着她过去处理,她陪纪因蓝做完笔录跟对方车主初步协商过后就先赶去了店里,反正警局离家也不远,纪因蓝就当散步了,就那样一瘸一拐地熘达着往回走。 傍晚,天空被晚霞染成橙红色,斜阳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纪因蓝一手拎着医院带出来的检查单和x光片,一手拿着手机,回復朋友们的关心问询。 他走在人行道上,身边是匆匆行人、城市高楼和车水马龙。 「因蓝!」 有人唤了他一声,纪因蓝听见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居然见是一身吊带短裙的除岁。 「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除岁小跑过来,原本很是惊喜,但看见纪因蓝手臂上和额角的纱布,她又愣了一下,担忧道: 「你怎么了?受伤了?」 「嗐,早上骑车被撞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刚从医院回来。」 纪因蓝沖她笑笑,随口解释两句,又问: 「你呢?你怎么在这?闪闪不是说你也去集训了吗?」 除岁是艺体班的舞蹈生,艺体生和文化生不一样,他们除了高考还要准备艺考,一上到高三,都得天南海北地去集训、考试,忙得脚不沾地。 「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我请假回来几天。这不好巧就碰到你了?」 「这么巧?你去哪?」 「柳湖公园。你呢?」 「我回家,我家就在柳湖公园那边。」 除岁微微一愣,可能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喜,不过很快,她就看着他,有点不确定地试探着问: 第180页 「那……一起?」 「你不嫌我走得慢就行,我腿也蹭了,一动就疼。」 半道碰上了一起走个路的事,纪因蓝自然不会拒绝。 他跟除岁隔着一个很有分寸感的距离,除岁也不着急,就陪着他这伤员慢慢走。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除岁偏过头看看纪因蓝,像是想问什么,但又忍住,就这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几次。 最后还是纪因蓝看不下去,主动开口: 「怎么了这是,有话跟我说?」 「嗯。」除岁被戳穿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就是想问……许最……没跟你一起啊?」 这话乍一听其实有点奇怪,但纪因蓝愣了一下,很快想通了她这话的意思。 他倒也没有遮掩,直接问: 「你知道了?」 「嗯,闪闪跟我说了。」 除岁抬手将脸侧的头髮拨去耳后,微微垂下了眼: 「以前还总想着我是不是能有点机会,现在看来是一点也没有了。那,就恭喜你找到了喜欢的人,也祝福你们长久。」 「谢谢你啊。」 纪因蓝总是能被身边人温暖到,他点点头: 「你这么好,总有一天,也会遇见对你来说最好最合适的人。」 除岁微微抿起唇,轻轻笑了。 他们两个同路一段,最终在柳湖公园外分别。 纪因蓝慢悠悠朝家的方向走,等到了楼下,他打了个哈欠,站直身子刷脸开了单元门的锁。 谁知,他前一秒刚拉开厚重的玻璃门,后一秒,他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往里面带。 纪因蓝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反击,但在那之前,他先闻到了来人身上栀子花的香味。 「许最?」 纪因蓝愣了一下,却没看清许最的脸,因为那人有点强势地捞着他往里面走,而后一把拉开楼内安全通道的铁门,将他推了进去。 纪因蓝身上有伤,许最不敢随便碰他,只一直按着他的腰。 纪因蓝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而还没等他开口问,他就被按在安全通道内的墙角,被人掐着下巴接了一个略显兇狠的吻。 通道内冷色的声控灯亮起,打在许最身上,给纪因蓝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许最这个吻太兇太急,亲得纪因蓝喘不过气。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纪因蓝推开了他,唿吸显得有些乱。 他抬手擦擦嘴唇,眼睛有点红,盯着许最帽檐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 「疯兔子,你发什么癫?」 「……」 许最不说话,就那么沉沉地看着他。 纪因蓝和他对视片刻,好像突然就从他那双眼睛里读懂了些什么: 「你刚一直跟着我?」 「嗯。」 「什么时候?」 「你和她一起走的时候。」 纪因蓝一时有点好笑: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怎么,跟在后面等着捉姦?」 「没有。」 许最的声音有点哑,他按着纪因蓝的腰,身体又逼近了一点,几乎把他困在了自己和墙角之间,是一个完全压迫的姿态: 「怕打扰你们。」 「这么有边界感?」 纪因蓝微扬眉梢,盯着他眼睛的目光下落,缓缓挪去了他微微发红的嘴唇。 他坏起来,嘴里一点没有把门的: 「那以后我跟别人睡觉,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来给我俩送套?不用敲门拍个照放门口就行了,当心打扰我俩。」 「……」 许最掐着他下颌的手不自觉稍微用了点力。 他眸色幽暗,语气像是在强调,还带了点隐隐的威胁: 「你是我的。」 「还知道呢?」 纪因蓝微一挑眉: 「知道以后就别说这种话惹我生气,起开。」 纪因蓝用力把他推开,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电梯停在一楼,光标闪了两下,面前的门缓缓打开。纪因蓝抬步迈进去,许最也跟了过来,纪因蓝没管他。 这傢伙越来越大胆了,电梯里没人,他就小心翼翼抱住纪因蓝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认错: 「对不起。」 「又道什么歉呢,认错大王?」 纪因蓝瞥了他一眼,原本还憋着气不想解释,但看他这样子又不忍心: 「我跟除岁就是路上碰见了,一起走一段,本来是坦坦荡荡的事,你在后面跟着倒显得我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嗯。」 「下次……算了,无论哪次,无论我旁边是什么人,你都能大大方方站到我身边,知不知道?你是我对象,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咱俩正儿八经谈恋爱,我是挺想给你安全感,恨不得带着大喇叭跟全世界介绍你是谁,可你自己要是躲躲藏藏没醋硬吃阴暗爬行,那就没意思了。」 「……」 许最像是很轻地嘆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很多: 「……怕你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纪因蓝有时候是真想敲开许最的脑袋看看他成天到底在想什么。 许最没有回答。 等电梯到了楼层,他只听许最问了一句: 「家里有人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许最在他开门的瞬间低头吻了过来。 第181页 许最的吻很兇,但动作很温柔,他把纪因蓝推到床上,一点一点扒了他的上衣和长裤,垂眼看着他身上那些伤。 「疼吗?」他问。 「还行吧。死不了。」 「怎么伤的,为了赶时间?」 「也不全是,主要是对方闯红灯。」 「……」许最沉默片刻。 最后,他哑着嗓子问: 「如果当时再多出一点差错,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纪因蓝愣了一下。 突然见许最这个样子,他有点无措: 「倒也不至于……」 「至于的。」 许最抬手卡了一下纪因蓝的下颌,而后手指慢慢下滑,蹭过他的喉结、锁骨,又一路滑到腹部。 纪因蓝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都是因为我吧。 「如果喜欢我会让你受伤……」 许最吻下去之前说完了后半句,语气像是有点难过: 「那就不要喜欢了。」 纪因蓝被他说得心里难受,他抬手搂住了许最的脖颈,回应他的亲吻。 可是,喜欢怎么会是一件让人受伤的事情呢? 纪因蓝唿吸有点重,他在换气的间隙贴着许最的唇,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话。 「……那我爱你吧。」 纪因蓝身上伤太多,许最不敢随便碰他,但不妨碍他撩出点火。 纪因蓝的手臂搭着他的肩膀,好几次在快到顶峰时被强制停止而后下落,往復几次,他耳朵又红又烫,手指隔着校服衣料抓着许最的背,又难耐地把他那块衣料攥成小小一团。 「许最,你特么……到底想干嘛?不想弄就放开我自……」 许最吻住他的唇,堵掉了他那句话的尾音,在他身体再次轻颤时终于放过了他让他释放。 柔软的床面下陷,纪因蓝脱力般瘫在床上,髮丝被薄汗打湿贴在额上,许最低头一下一下亲着他的脖颈,湿润的手指按在他的腹部,慢慢打着旋。 「想把你关起来。」 他埋在他耳边,嘴唇轻轻贴了一下他耳骨上的银钉,嗓音有些沙哑,低低地应着只有他能听到的答案: 「锁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是我一个人的…… 「谁也找不到。」 第75章 075:薄雾 纪因蓝这事说出去是出了车祸被车撞了, 听起来怪吓人,但实际没那么严重。也算他命大,身上都是些擦伤, 没有伤筋动骨,在家躺了两三天等伤口结了痂就不疼了, 放出去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纪因蓝。 誓师大会之后, 他们就正式步入了高三生活。 纪因蓝还没来得及蹦跶几天,就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原本他以为补课期的日子就是一脚踏进地狱, 可后来他才反应过来, 这地狱足有十八层。正式开学后,每一天的日子都是惊喜。 学校似乎恨不得把学生们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来用,补课期固定的早自习和晚自习在正式学期开始后又各自前后延长了半小时,除去每天都在重复枯燥的习题和作业, 每节课讲评的试卷更是堆堆得一山更比一山高, 上课抽问都像是山歌对唱。 许最之前给纪因蓝整理的那本英语笔记,纪因蓝终于从头到尾看完了,期间背单词也没落下。他英语成绩首次突破三位数的那天, 海胆哥特意在课上把他叫起来, 让全班同学行注目礼为他鼓掌,以示鼓励, 就差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他来个三鞠躬以感谢纪因蓝拯救了他事业生涯的最大败笔。 纪因蓝有时候真的觉得他这位亲爱的英语老师有点太过浮夸, 比如福团就没这么离谱, 在纪因蓝的作文终于被许最拉扯到平均水平的那次,她只是在课堂上变着花样夸了他十分钟,然后每周单独多给他布置三道作文题让他勤加练习而已。 在高三的高强度学习复习之下, 纪因蓝已经被知识折磨得不成人形,恋爱也谈得清汤寡水。 主要还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私人时间太少, 他们每天已经被学校占去了一大半时间,闲下来又到处是眼睛,最多只能在午休时去杂物间贴一下充充电。 以及,在正式升高三之后,纪因蓝就几乎没怎么直播了。 一是作业多空闲少,双休变单休,还要分心谈恋爱,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直播。虽说他跟平台签的合同里有时长要求,但高三情况确实特殊,加上spring跟猫爪tv老闆是多年好友,随口解释一句情况,第二天就有管理来戳小窗,帮他暂时冻结了直播任务栏,还贴心送上了两句祝福。 秋季学期,从闷热的夏末走到雪花纷飞的冬日。 十一月,许最的十八岁生日。 但那天正赶上周一,纪因蓝没法给他办太隆重,只在午餐时去了趟学校门口,拿着订好的生日蛋糕,让许最在跟朋友们一起在食堂的吵吵闹闹里长了一岁。 那天他订的蛋糕很大,路过的同学人人有份,每个人都笑嘻嘻地跟许最说了生日快乐。许最可能挺不习惯,但纪因蓝没在他身上感受到类似反感的情绪。 当天跟他们一起的还有程晓南,就如纪因蓝预想的那样,这只闹腾仓鼠确实成了能和许最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后来顺理成章地也跟纪因蓝和丁逸逍他们玩到了一起。知道许最的男朋友是纪因蓝后,他还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接受良好,也跟丁逸逍他们一起把打趣调侃小情侣加在了每日任务里。 第182页 一点不夸张地说,高三的秋季学期是纪因蓝经歷过的体感上最漫长的学期,提前开学补课就算了,期末考试后还得补课,掰着指头算算,寒假就只剩了过年那十多天时间。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终于放了假的少年们吆喝着一起出来聚聚庆祝新年,他们叫了很多朋友,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火锅。 那天姜闪闪也在,她也是才回的北川,过个年还要再飞回北京准备艺考,就这还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出来会会他们这群狐朋狗友,实在难得。当然,她出席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能够当面斥责某两位背着朋友偷偷恋爱的纪姓许姓友人。 一顿火锅之后,姜闪闪拉着纪因蓝他们一起去逛街,说是在集训学校里关了大半年,她得报復性消费一下,看样子是不把商场逛遍不罢休。 纪因蓝无所谓,反正闲着没事,加上纪四余在他出门前嘱咐他回来时带点福字对联中国结之类的东西,给家里添点年味,逛逛也就逛逛了。 今年冬天,北川的气温不算太低,纪因蓝出来时只穿了加绒卫衣和一件加棉的棒球服外套,看起来有种散漫的帅气,惹得边上路人频频侧目,而他本人好像没怎么在意,只双手插兜在姜闪闪身后慢悠悠跟着。 许最走在他旁边。他来逛街是真的没事干,也没有东西要买,他只是想陪着纪因蓝。 「你家过年都有谁?」 商场里很热闹,遍地是忙着採购年货的人。纪因蓝张望着看了一会儿,偏头问身边的许最。 许最想了想,答: 「很多人。」 「亲戚那些?」 「嗯。」 「就围一起吃年夜饭、热热闹闹讨红包那种?」 「差不多。」 「哦……」纪因蓝点点头。 许最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怎么,有点好奇,问一问。」 纪因蓝扬唇笑笑: 「我家每年过年就我跟我姐,有点好奇别人家怎么过年的,是不是都像电视gg里那样,个个儿穿一身红,热热闹闹的。」 「不穿红。」许最想了想,措辞片刻后道: 「氛围……也没那么好。很吵。」 许最不爱家庭社交,又有一堆稀奇古怪奇形怪状的亲戚,自然很难对这种活动和氛围给出正向的评价。 纪因蓝很理解。 「没事。」纪因蓝抬手,用指背蹭蹭他的脸: 「乖乖,等过两年,长大了,就来我家过年。」 许最垂了垂眼,短暂地握了一下纪因蓝的手。 纪因蓝朝他弯弯眼睛,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看见旁边店铺货架里的什么东西,目光一顿,这便抬步走了过去。 许最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纪因蓝往哪边走,他就往哪边跟。 他看着纪因蓝进了一家店,从货架上面取下了一顶蓝色的鸭舌帽。 那顶鸭舌帽的颜色是很正的克莱因蓝,上面没有什么图案,只有帽檐边缘有一行很小的字母logo。 纪因蓝看了看手里的帽子,又看看许最头上那顶被丙烯马克笔加工过的「小众blue’s」鸭舌帽,对比几眼后问: 「这个跟你头上那顶是一样的吧?」 许最似乎这才想起来看一眼店名。 他又看看货架上同款不同色的帽子,点了点头。 纪因蓝就很干脆地拿着去付了款,出来时已经把那顶帽子戴在了头上。 许最垂眼看看他,想说什么,但抿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闪闪的逛街力没有丝毫退步,整整一下午,从天亮逛到天黑也一点不累,倒是丁逸逍和陆珏两个男生不行了,找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紧急开熘。 姜闪闪原本还不想放过纪因蓝,但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跟他们一对臭情侣混在一起实在奇怪,所以自己一个人拎着购物袋回家了,连纪因蓝要送她都被残忍拒绝。 本来一起逛商场的朋友们一时只剩了纪因蓝和许最两个人,好在纪因蓝还记得出门时纪四余给他的任务,所以拉着许最去挑了对联和挂饰。 出去时,外面在下雪,温度比白天又低了不少,唿吸间全是白茫茫的雾。 在商场暴走一下午,说实话,纪因蓝也有点饿了,正好商场一楼有家快餐店,他拉着许最进去挑了个靠窗的座位,按照两个人的喜好点了点东西,外加一份赠送小礼物的儿童套餐。 许最端着餐盘迴到座位的时候,纪因蓝正在打量自己不久前刚购入的那顶蓝色棒球帽。 见许最回来了,他抬眸看看他,没急着吃东西,而是先问: 「你带笔了吗?」 「什么?」许最微一扬眉。 「就当时你画你帽子的时候用的那种笔,蓝的白的那种。」 纪因蓝形容着费劲,索性把帽子扔给了许最: 「给我也画一个呗,就跟你帽子上那个一样的小人。」 听见这话,许最愣了一下,而后微微抿起了唇角。 他低头拉开了身上的小包拉链。 纪因蓝就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他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许最平时出门的时候喜欢戴帽子和耳机,身上还一定要挎个小包,纪因蓝还问过他为什么,他的回答大概意思是这样的装备能让他稍微自在一点。 纪因蓝不理解,但是尊重。 第183页 不过他还挺好奇许最的包里成天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乖。」 「嗯?」 「你包里都装着什么?」 想到什么,纪因蓝就随口问了。 「……」 听到他的问题,许最指尖微微一动,没解释,只是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给纪因蓝看了眼。 里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毕竟许最身上就这么个小小的胸包,真有什么也装不太下。 他的包里面只有几只笔、一包纸巾、蓝牙耳机、身份证,还有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封皮小本子。 纪因蓝看那个小本子有点眼熟,如果记得没错,他以前应该在那个小本上写过东西。 「你随身带纸笔干嘛啊?」 纪因蓝没有细问许最隐私的兴趣,只顺着随口扔了一句。 「……随手记点东西。」 解释着,许最找出包里那支白色的丙烯马克笔,拔开笔盖,看了眼位置就准备下笔。 纪因蓝原本还想问问他都有什么好记,但看见许最的动作,他又一瞬间把话忘了个干净,只记得嘱咐: 「画好看点啊,我要戴出门的。」 「嗯。」 这种简笔画图案对于许最来说并不算难,他连草稿都不用打,寥寥几笔就勾出了一个污渍小人,跟他那顶帽子上的小人差不多,最大的差别,大概只是旁边缺一串字母。 纪因蓝拿着帽子,看着上面的图案,还算满意。 他把帽子放到一边,拿过桌上的饮料杯,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却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神态,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许最却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小情绪。 他问: 「不想喝可乐?」 「还好吧。能喝。」 「别将就。」 许最垂下眼,问: 「想喝什么?」 「嘶……那咖啡吧,要热的。」 「稍等。」 许最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估计是去了步行街对面的咖啡店。 纪因蓝一直看着他。 他看他出了快餐店,又隔着玻璃上的雾气,看他走进冬日模模煳煳的人群里。 纪因蓝一直等看不清他的身影才回过神。 收回视线时,他偶然瞥见了桌上被许最随手放置的马克笔。 他盯着那支马克笔看了足足半分钟,又默默将视线挪向了自己手边的帽子。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原因,他又瞥了眼窗外许最消失的方向,而后鬼鬼祟祟伸手把那支笔拿来握在了手里。 一样的帽子,一样的小人图案,但总归是少了点什么,让人觉得还不够完整。 纪因蓝觉得自己应该再往上添点什么,想一想那个画面,却又难免觉得肉麻。 内心挣扎一阵,最后,纪因蓝还是在面子和男朋友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盯着帽子上那个可可爱爱的白色污渍小人,考虑很久,才郑重地拔开了手里的笔盖。 许最拎着咖啡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起了薄雾的玻璃后,被柔和了轮廓的纪因蓝低着头,认真地用白色马克笔往蓝色的帽子上写着什么东西,一笔一划走得很认真,认真到都没有发现窗户外面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许最没进店,也没打扰他,就那样站在窗外垂眼看着他,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稍稍挪开手,才看清了完整的内容。 纪因蓝的字不算好看,但他努力把字母写得干净规整,可能还是赶不上许最,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 「bests」 在纪因蓝心里,许最的最从来不是st」,不是最后的最。 是「best」。 是许诺的许。 是最好的最。 纪因蓝写完那个单词,吹了两下没干的笔墨,把帽子又拿远看了看,看样子对此还挺满意。 而后他余光才瞥到落地窗外的人影,他吓了一跳,意识到是许最之后,不知是不是心虚害臊的原因,他下意识把帽子往旁边藏了藏。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没有用,毕竟许最站在这个位置,该看的不该看的估计都已经看完了,就算他现在没看见,进店来也早晚得瞥到。 左右是纪因蓝自己干出来的肉麻事,他得敢作敢当。 所以他自暴自弃一般把帽子撇到了一边,朝许最扬扬下巴,意思是为什么还不进来。 耳尖好像有点热,但那一定是快餐店里人太多、暖气太足的原因。 对于他的示意,许最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 纪因蓝只看见他抬起手,用食指之间轻轻点上了玻璃表面。 纪因蓝有点茫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以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事有时候并不用解释太多,纪因蓝心里好像有根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抬起手,隔着玻璃轻轻点上了许最的食指。 那之后,许最轻轻挪着指尖,速度很慢,纪因蓝就跟着他的动作,温暖的手指在起了雾的玻璃表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周遭人群喧闹,店里在放喜气洋洋的过年专属歌单,店里的小朋友笑着跑来跑去。 在这段时间里,这一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是安静的。 纪因蓝的指尖沾上了湿润的凉意。 第184页 最后,许最垂下了手,代表结束。 快餐店的落地窗上多出了一串曲里拐弯的符号。 纪因蓝从前往后看,没懂,想了想,他试着从后往前看。 辨认过每个符号后,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玻璃上的雾气比刚才又稍微重了一点,已经模煳了许最的身影,只有纪因蓝手指滑过的地方是清晰的,带着一点点并不明显的水痕。 外面雪花纷飞,白色和红色模煳成一片。 玻璃窗外的世界被那些笔记框出了两行简单的文字,仿佛那一瞬间,朦胧的世界只有那句话清晰。 「im yours .」 「forever.」 我是你的所有物。 从时间起点,一直到世界尽头。 第76章 076:端倪 店里欢快的年味曲目不知何时被一首轻柔舒缓的英文歌曲代替了, 纪因蓝在玻璃窗上的字迹逐渐变淡时恍然回神。 许最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玻璃窗外,带着室外的寒意和融化的雪花坐到了纪因蓝对面,顺手插好吸管才把咖啡纸杯递给他。 纪因蓝注意到, 就这么短短一点时间里,对面这傢伙的目光往旁边那顶蓝色棒球帽上落了好几次, 看不够似的。 干什么! 一顶帽子又不会长腿跑! 纪因蓝喝了一口咖啡, 边抬手鬼鬼祟祟地抓着棒球帽的边缘往回拽,而后闪电般将它折吧折吧收到了桌下。 「?」许最微一扬眉。 他低声道: 「不要收……」 「不收干嘛?你老看它, 不知道我害臊?写个你名儿了不得了。」 「那你戴上。」 「?」 「我看你。」 「。」 纪因蓝实在受不了许最这种不打一声招唿就往外蹦的撩人话。 「我在店里吃饭还戴个帽子, 我有病啊?」 正戴着帽子吃薯条的许最:「?」 「哦……」许最微微垂下眼,唇角抿起了一个不大容易被发现的弧度,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顶帽子应该会一直待在桌子下面被纪因蓝攥着直到这顿饭结束。 但很快, 他突然瞥见视线里划过一抹蓝色,纪因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子下面拎出帽子扣在头上,边打掩护似的用带了一次性手套的手抓起一只炸鸡翅根送到许最面前: 「咳……这个好吃, 你尝尝。」 许最看着他, 轻轻弯了一下眼睛,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辣的。」 纪因蓝愣了一下, 看了看才发现手里拿的确实是香辣鸡翅。 他又默默把翅根收回来, 咬了一大口, 含煳道: 「这么大人了吃点辣怎么了?娇气。」 许最唇角的笑意有点藏不住的趋势。 他微微低下头,换了个话题,问: 「初一……我可以去你家吗?」 「干嘛?」 「拜年。」 「想来就来呗。」 「好。」 许最看看他, 片刻,他抬手帮他稍稍挪正了带歪的帽檐。 - 今年的大年三十好像比往年要稍微热闹一些, 纪因蓝一早是被楼下鞭炮声吵醒的。天都还没亮透,鞭炮就噼里啪啦炸了个没完。 他昨晚跟纪四余一起给家里贴了窗花和对联,今天主要任务是包饺子,因此他被鞭炮吵醒后没有再睡回笼觉,而是爬起来去厨房准备食材。 纪四余不会做饭,学也学不会,他们家的饭菜都是由纪因蓝来负责,包饺子这活儿纪因蓝从小干到大,早已熟能生巧。 但今年,纪四余主动进厨房围了个围裙说要帮忙,结果饺子被她包得像馅饼,一煮全都散了,纪因蓝还得给她善后,负责吃掉烂肚的饺子。 晚些的时候,纪因蓝跟许最打了个视频,看背景,许最应该是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但纪因蓝还是能清晰听见视频里从门后传来的大人说笑和小孩吵闹。 还没等他们聊两句,纪因蓝突然听见了小孩的声音,像是有孩子直接推门「啪嗒啪嗒」跑了进来。 随后镜头稍稍晃动了一下,纪因蓝注意到许最像是嘆了口气,而后轻声同他道: 「先挂了,明天去找你。」 「嗯。挂吧。」 大概是想安慰一下许最,话说完,纪因蓝又鬼使神差地低头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手机摄像头,像是一个隔着屏幕的亲吻。 等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纪因蓝立马挂掉了视频通话,一把将手机抡到了沙发上。 纪因蓝跟纪四余缩在客厅里一起看完了春晚,后来,电视里外的人一起数秒跨年,在主持人喊到「一」的那一刻,大概是有某种预感,纪因蓝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里面躺着新年的第一条问候。 happy new year:新年快乐。 窗外夜色倏地被点亮,烟花炸开的声音重叠着传进耳中,纪因蓝微微弯起唇。 蓝.:新年快乐。 兔子跑得就是快,连祝福都比其他人更早到。 这是他们的第一年。 第二天,许最一大早就站在纪因蓝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纪因蓝去开门的时候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纪四余只听见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刷着牙出来看了眼,就见自家弟弟把他小男朋友迎了进来,家里小猫也像道三花闪电似的蹿出去蹭着人家裤腿喵喵叫。 第185页 许最手里拎着水果和牛奶,估计是在外边学着其他人买的拜年专属套装,看见纪四余后,还认真地说了句新年好。 「怎么不早说有客人要来啊?」 纪四余叼着牙刷,看看自己身上的小熊连体睡衣和睡炸了毛的头髮,迟疑几秒后放弃了个人形象管理。 她趿拉着拖鞋在沙发旁边的茶案上拎出个厚厚的红包,走过去二话不说塞给了许最: 「压岁钱,还有第一次上门该给的红包。一起给你了。」 「……」许最像是愣了一下。 而后才点点头: 「谢谢姐姐。」 「客气。」 纪四余刷着牙又回了洗手间,路上还摆摆手: 「纪因蓝!做饭去,饿了。」 纪因蓝微一挑眉,偏过头问许最: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都可以。问姐姐想吃什么?」 「不管她,给她吃昨晚的剩饭。」纪因蓝故意说。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了暴龙怒吼: 「纪因蓝你不想混了?!」 纪因蓝往旁边让了一步,躲开了从纪四余那边飞过来的拖鞋,扬唇笑得张扬。 许最在纪因蓝家里吃了一顿午餐,为了照顾许最的口味,纪因蓝有一半菜都没有放辣椒。纪四余拿着筷子看着家里十几年来没有缺过红色的饭桌,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 「完了呀,北川变态辣小王子的对象不吃辣,以后吃火锅都得点鸳鸯锅了是吧?你个无辣不活的德行还有这么能照顾人的一天?」 「那得看对谁。」纪因蓝一点不收敛,还要显摆一句: 「私下里已经点鸳鸯很久了,你不知道而已。」 纪四余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好险没把他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午餐后,纪四余就把这两个碍眼的小子赶出了家门,正好纪因蓝也不想在家里待了,不然想干点什么都得偷偷摸摸,憋屈,也闷得慌。 大年初一,虽然室外放眼望去满是白茫茫的雪,但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倒也给寒冬添了一丝暖意。 纪因蓝也不知道该跟许最去哪,看个电影?但今天他在售票app翻了好几遍也没找见个想看的电影,让许最选,许最好像也对电影没什么兴趣,纪因蓝只好放弃这项活动。不过他们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约会项目,只要身边的人对了,那顶着寒风在外面空甩着手熘达也挺消磨时间。 纪因蓝跟许最漫无目的地逛到了柳湖公园。 北川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柳湖公园的草坪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只剩了光秃枝叶的树木也被覆上一层轻薄白纱,随处可见摇晃着树木「人工降雪」尖叫嬉闹的路人们。 走到公园清净的小路上时,纪因蓝也学着路人,趁许最不注意使坏,挑了颗树摇晃着往他头上下雪。但许最被雪落了满头的反应依旧淡淡的,只抬眼看看突然落下来的雪花,又回头看了眼纪因蓝。 纪因蓝不信邪:「你就一点没被惊讶道?」 许最想了想,十分配合:「哇。」 「。」纪因蓝真想把他按在雪地里揍一顿。 但他看着许最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有点好奇,于是放了他一马,跑过去蹲在他身边看热闹: 「做什么呢?」 许最摊开掌心,给他看自己手里捏好的雪球: 「雪人。」 纪因蓝就不说话了,只安安静静地在等在他旁边,看他认真地捏好雪球安在一起,又在地上找到小树枝和小石头给雪人安上手和眼睛。 最后,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出现在了纪因蓝面前。 纪因蓝伸手把小雪人捧过来,看看雪人,又看看许最: 「给我的?」 「嗯。」 「嚯。」 不知道是不是纪因蓝手心的温度太高,这才刚把雪人接过来,他手里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湿润的冷意。 他轻笑一声: 「我可真明白了什么叫捧在手里怕化了。」 许最垂眼轻轻抿起唇角,温声问: 「手不冰吗?」 「你儿子都要化我手里了,你在这关心我手冰不冰?」 「嗯。你比较重要。」 「……不冰。」 纪因蓝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很快又改口道: 「好吧是有点。」 许最点点头,这就把小雪人拿了回来,又随手抓了把雪把它重新补圆,最后把它放在了两人身后的树根旁安了家。 纪因蓝看着小雪人和老树依偎在一起,居然莫名觉出点温馨来。 「雪人就该生长在雪里。」 纪因蓝嘆了口气,随口感慨道。 谁知下一秒他就捕捉到了身边人的一声轻笑。 纪因蓝不知道笑点在哪,微一挑眉望过去: 「你笑什么?」 「你……像个诗人。」许最努力形容着自己某一个瞬间的感受。 纪因蓝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笑我呢?」 「没有。」 「有!」 纪因蓝把自己冰冰凉的手指往许最侧颈上贴了一下,搞了一个突然袭击。 许最反应很快,一把握住他的手,但也没放过他,随手抓了一把雪就摸上了他的脸。 纪因蓝没想到许最还敢还击,他直接把许最按在了雪地里,自己一跨骑在了他身上,正想好好整整他,谁知许最突然按住了他的腰,纪因蓝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一回神,他的姿势已经和刚才完全颠倒——被人按在雪里的成了他自己。 第186页 「许最。」 「嗯。」 「你家暴。」 「我没有。」 「你有。」 纪因蓝用冰冰凉的手贴了一下他的脸颊和脖子,然后顺下去伸进外套里挠他的痒痒。 两个少年在雪地里闹成了一团,松散的积雪飞起来又落下,打闹间,纪因蓝偶然看见许最唇角噙了一抹笑。 那种笑不是像他平常那般,只挂着清清淡淡的一丝,此时的他唇角上扬,眼睛也微微弯起,惬意又懒散,看得出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纪因蓝看着他的笑,微微一愣。 不过许最那抹笑意很快就习惯性敛了起来,纪因蓝见状,微一挑眉,用手扣住了他的下颌: 「让你收了吗?继续笑。」 「?」许最扬扬眉梢。 他张张口,正想说什么,眼睛却似瞥见了什么人,目光挪去了某个方向,又微微一顿。 见状,纪因蓝也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后整个人都是一怔。 ——拎着蔬菜水果的苏文丽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看着他们闹。 那一瞬间,纪因蓝脑子里飞驰过了许多想法。 他迅速回忆一遍,确认自己跟许最刚才的互动并没有超出正常朋友范围的暧昧和亲昵,瞬间提起的心才放下一些。 他赶紧松开了许最,从他身上起来让到了一边。 如果说许最刚才敛去笑意之后还带着点放松和温柔,那现在,他身上那些和平时不同的东西就全都散开了,他又变成了一潭幽深的湖,安静清淡,换种说法,就是没什么生气。 纪因蓝伸手要把他从雪地里拉起来,原意是想握住他的手腕,但许最好像没有察觉,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纪因蓝被他指尖冰凉的温度刺得一颤。 那边的苏文丽也回过神走了过来。 纪因蓝赶紧问候一句: 「阿姨好。」 说完,他意识到苏文丽可能压根不记得他,于是又尴尴尬尬地补充了一句: 「我是许最在九班的同桌。」 「……你好。」 苏文丽的脸色说不上有多好,但她还是朝他点点头,又看向许最,问: 「一大早就跑出去不见人,就在公园里玩雪?」 「啊。」 许最随口应了一声,好像也不太在意苏文丽的问题。 「呃,没……」纪因蓝感觉许最这样得挨骂,所以半解释半胡诌地替他说了句话: 「他去我家了阿姨,我之前开玩笑跟他说让他来拜年,他就真来了。您家有事吗,没被我耽误吧?」 「没有。没事。」 苏文丽看了纪因蓝一眼,目光在他头顶的棒球帽上停顿一瞬,又匆匆挪开。 她问: 「玩完了吗?该回家了。」 「嗯。」 许最撑着雪地站起身,起来时还顺手捞了一把纪因蓝。 他垂眼看着他,低声道: 「我先回去。」 「嗯,回去吧。」 纪因蓝不知道许最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反正他自己的心脏已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习惯性想摸摸许最的脸,理智又生生让他克制住这个放在现在情况里那样不合适的动作,转而朝苏文丽笑笑: 「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苏文丽朝纪因蓝点点头,而后像是一秒也不想多留,自己抬步走去了家的方向。 许最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抬手补完了纪因蓝想做但没敢做的动作——他用指腹蹭蹭纪因蓝的脸,在对方震惊得瞪大眼睛时垂下手,跟在苏文丽身边离开了。 公园的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刚才看着还挺好看,但现在和不同的人再看,又觉得有些枯燥。 许最的目光一直落在路边,在走进小区之前,她和苏文丽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小区的石板路上没什么人,安静得只剩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沉默间,许最突然听见苏文丽没头没尾、语速略快地问出一句: 「刚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许最微一扬眉。 他看了苏文丽一眼,又微微垂下眸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他似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抬手轻轻压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 帽檐阴影下,他的眸子幽深淡漠,没带什么情绪,简单答了三个字: 「纪因蓝。」 他咬字有点慢,甚至在「蓝」字上加了个不易察觉的重音。 而苏文丽将这三个字听在耳里,整个人都是一僵。 第77章 077:对峙 大年初一, 苏文丽一早醒来,许最就已经不见影了。 许最不喜欢过年过节时一家子亲戚围在一起闲侃的氛围,无论外边有多热闹, 他永远一个人安静在角落里或者房间里待着,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这孩子小的时候苏文丽还会拉着他让他跟长辈们聊聊天表现表现, 但每次的结局都不怎么好, 现在孩子长大了,她拉不动, 也懒得拉了,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着他去。 但在家里有客人的情况下一声不吭跑出去不见人,这还是第一次。 苏文丽觉得,大概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纵容他的缘故。 许家每年除夕夜都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跨年守岁,结束后时间太晚, 亲戚们通常会选择留宿一夜, 第二天再离开。现在客人们还没走,苏文丽还要顾着点这边,因此暂时没空去管许最的去向。 第187页 总之那孩子除了图书馆就是自习室, 苏文丽不觉得他会有别的可能性, 因此从来不细究。 直到午餐过后,苏文丽送客人出门, 有位叔叔离开时看着边上被拎来一起送人但一直在低头玩游戏机的许冠,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哎, 小最呢?怎么一早上没见人?」 「哦,他啊,出门了。我早上也没见到。」 苏文丽笑笑, 答。 「我知道!」还没等叔叔应声,他手里牵的小男孩便奶声奶气道: 「小最哥哥是找女朋友去啦!」 「咳咳咳——」 许冠不知道是吸着了冷风还是怎么, 突然爆出一段惊天动地的咳嗽。 叔叔只当童言无忌,笑呵呵道: 「你知道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吗?你小最哥哥哪来的女朋友?」 「当然知道呀。」 小男孩摇头晃脑,一脸天真: 「昨天我还看见小最哥哥打视频呢,可温柔了。」 苏文丽脸上的笑容略微有点尴尬。 许冠在旁边都快要把命咳没了,他好半天才出声道: 「得了吧,他能有什么女朋友?我看你小子是昨天糖吃多了眼花了,净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呢。」 小男孩撅起嘴巴,跟苏文丽和许冠道了别,便牵着爸爸的手上车离开了。 不知为何,原本该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听过就过了,可苏文丽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所以,回家的时候,她站在电梯里,实在没忍住问了许冠一句: 「你哥他……」 电梯里除了她的声音就只有许冠手里游戏机传出来的打斗声,苏文丽听见一声很清晰的「game over」,之后才听许冠道: 「这么担心,那你干脆给许最买个笼子把他关进去吧,或者给他搞个定位器窃听器成天带在身上。整天疑神疑鬼,真没意思。」 许冠原本还有一句「就算他真谈了能怎么样」,但想想苏文丽的行事风格,再想想之后会砸上来的一连串问题,他还是默默闭了嘴。 虽然许冠这么说了,可苏文丽还是安不下心来。 许最一直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往东绝不往西,从来不会叛逆不会反抗,学习又好,外面不知多少家长羡慕她有这么个懂事省心又优秀的儿子。 许最谈恋爱这件事在她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不信许最敢做这么出格的事情,别说女朋友了,苏文丽甚至没听说过他有哪怕一个关系稍微好点的普通朋友。 可苏文丽还是很不安。 这种不安在她站在公园小路上看见雪地里那两个打闹的男孩子时到达了顶峰。 看见那个画面时,苏文丽怔神很久。 因为她看见了许最脸上那抹颇为生动的笑意。 在苏文丽印象里,许最好像从来没有那样笑过。 这孩子内向安静,情绪也永远是淡淡的,不怎么外露,说难听点,一句「死气沉沉」都不为过。 苏文丽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许最,即便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即便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后来,那个跟许最一起打闹的男孩子看见了她,和他打了招唿。 苏文丽应了一声,偶然间,看见了他们两个人头上的帽子。 一样的款式,一样的涂鸦,不同的颜色。 「bests」和「blues」。 这是自带的图案和logo,还是带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含义? 苏文丽心里所有模模煳煳的不对劲都在那一瞬间被串在了一起。 如果说她在这时候还留着最后一丝余地和侥倖,那当许最说出那个男孩的名字时,她的一颗心脏彻底被一块大石砸进了谷底。 许最看着她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眼神并没有多少波澜。 谁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神色如常地跟苏文丽回了家,许冠见他俩一起回来,还吓了一跳,就在苏文丽做其他事时拉着许最把先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许最听过只点点头,并没有多少反应。 许译今年春节一直在外地出差,现在家里客人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母亲和两个孩子,这是他们家的常态,三个人都习惯了。 许冠翘着脚玩游戏,许最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苏文丽则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她平时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肥皂剧,今天却任由电视里的剧情拉拉扯扯,自己倚在沙发上出神。 可能是察觉今天气氛不对,许冠在短短十分钟内出门接了三趟水,最后一次他接好水却没回自己房间,而是摸来了许最这里。 「哎。」 许冠进来后反手把门掩上,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你觉不觉得妈今天有点奇怪?」 许最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的绒面礼盒。 听见许冠的问题,他微微侧目瞥他一眼,问: 「什么?」 「你这拿的什么?」 许冠前一秒还在说正事,后一秒就被许最手里的神秘盒子吸引去了全部注意: 「礼物?给谁的?什么好东西?」 「没。」许最把盒子塞进了旁边的书包里,顿了顿,又问: 「到底要说什么?」 第188页 「嗐,我就是觉得……」 许冠也不客气,直接捧着自己的水杯坐到了许最的床上,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 「你觉不觉得,妈可能猜到了?」 「猜到什么?」 突然出现的另一道声音把许冠吓得连水杯都差点没拿稳。 许最微微扬眉,抬眸看自己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而苏文丽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她盯着许冠,片刻又看向许最。 三人沉默片刻,她嘴唇轻轻颤抖着,先问出一句: 「许最,你早上去做什么了?」 许最垂下眼,如实答: 「拜年。」 「你那个同学家?」 「嗯。」 苏文丽深吸了一口气,连气息都在颤抖。 她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问法。 他到底是谁?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们两个…… 苏文丽甚至都没有把脑海中的想法过完整,也没有想好这件事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撕破。 她甚至在想,如果许最敷衍一句,她也不会刨根问底,她会相信他的话,暂时,至少暂时,她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大概都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但许最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下一秒,许最就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淡淡,咬字清晰坚定地告诉她: 「他现在也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唯一的声音是许冠呛到水的闷声呛咳。 他咳得一张脸通红,望向许最的目光里是满眼「你不想活了」的震惊。 许最没有管他,他丢出去一枚重磅炸.弹,却丝毫没有紧张或者其他情绪,他只用着和刚才一样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等着苏文丽的判决。 如果足够细心的人站在这里,大概还能看清苏文丽身上颤抖的幅度,那是晴空霹雳当头噼下时引发的震颤,大概可与世界崩塌齐平。 她往后踉跄了半步,表情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我说。」 许最轻轻嘆了口气,像是无奈,但更像是某种微妙的轻松: 「你猜到了?你猜对了。纪因蓝,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谈很久了。」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落在苏文丽的耳里和心上,都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得她浑身都疼。 她想也没想,直接上前两步,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许最脸颊上,打得他偏过头去。 「哎!」 许冠见苏文丽不管不顾地拿起笔筒就要往许最身上砸,赶紧放下水杯过去拦着她往后带。 现在的发展也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们家人间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已有十多年,他没想过许最会在这时候直接掀桌摊牌。 他骂了句脏话,也有点崩溃: 「许最你他妈疯了?!」 「没疯。」 许最垂下眼,只道: 「不想装了。」 他太累了,也厌倦了。 厌倦了被问东问西,厌倦了被支配所有,厌倦了被当成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玩偶,厌倦了被套在模具里按别人希望的形状生长。 他自己怎样其实也无所谓,毕竟已经这么过了十多年,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和纪因蓝在一起时还要偷偷摸摸顾这顾那。 纪因蓝带他见纪四余、带他回家、大方地向所有人承认这段恋爱和他的身份,告诉所有人,许最是纪因蓝的男朋友。可他却要在自己这里受委屈,在苏文丽面前替他解释、为他担心、紧张掩饰他们的关系。 许最不想这样。 所以,既然表面的平静已经有了裂缝,那就彻底撕开算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 「许最!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啊?!」 苏文丽几乎是在尖叫,她的头髮散乱了,尾音也破了,歇斯底里: 「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干什么不好,你跟个男的谈恋爱?!你知不知道这有多脏?!你是得病了吗?!是不是那个男生跟你说什么了?!他骗你逼你什么了是不是?!」 「不是。」 许最的情绪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他平静地叙述着苏文丽最不愿意听到的真相: 「我喜欢他很多年了。转去九班也是为了他。没有被任何人带坏哄骗,他从没有逼过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疯了,你疯了!!你还小,你才十八岁,三观都不完整,你知不知道同性恋代表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你知不知道这事传出去我跟你爸得被多少人戳嵴梁骨?!」 苏文丽喊得嗓音都有点发哑,她挣脱许冠的手臂,崩溃地抓乱了自己的头髮。 之后,她脱力般坐在床上,又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许冠看看她,又看看许最,一时竟不知该插点什么话,只能安安静静等着接下来的发展,随时准备上手拉架。 「小最……」 苏文丽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尾调带了些颤音。 她甚至笑了一下: 「你是骗妈妈的对不对?你明明最乖最懂事了,怎么……怎么突然……你遇见什么事情了可以和我说,妈妈会帮你解决,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叛逆,你……」 第189页 「小学一年级。」 听到某句话,许最厌恶地皱皱眉,出声打断了苏文丽的话: 「同桌用水彩笔画我的课本,把捉来的虫子放进我的书包。我和你说了,你说小朋友打闹是正常的,他只是想和我玩,我应该多一点热情,多说话,不要那么敏感。」 「……」 「第二天,我把虫子扔进他的水杯,他这样和我『玩』,我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但他哭了。」 「……」 「老师给你打电话,回家后,你说我欺负同学,跟我说不能这样做,用尺子打了我的手心,带着我登门赔礼道歉。」 「……」 「所以,出了事和你说,到底有什么用?」 许最像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总之,都是我的错。」 苏文丽浑身一震,许冠也有点意外地看向许最。 许最没理会他们的反应,只继续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有自己的喜好,不该有主见,不该有隐私,不该喜欢上男生,不该谈恋爱。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次你要怎么处理?把我喜欢的人也抓回来,做成一盘菜,让我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吗?」 「……」 许最说的那些事,苏文丽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有这回事吗?她一时想不起来。 她张张口,想说点什么来反驳,但最后也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不管怎样,妈妈都是为你好……」 「谢谢。」 许最垂下眼: 「谢谢你为我好。但对不起,我没办法长成你希望我成为的样子。你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假人,至少不是许最。」 「什……什么想要不想要的。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想要你?」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不完美?」 许最自嘲地扯扯唇角: 「活了十八年我才懂,原来不正常不完美也是能够被人接受的。只是你,你不能接受。」 苏文丽愣住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骗你,我不在家里的时候不是在图书馆学习,是在黑网吧玩游戏。因为他喜欢玩游戏,我想靠近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被霸凌转班也是幌子,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我不喜欢喝牛奶,每次喝完都会胃痛,医生说这叫乳糖不耐受,但你每天都给我倒,我就每天都喝,每天都疼。可现在我不想装了,也不想疼了,我想光明正大喜欢他。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听话乖巧,不是能让你骄傲的好孩子,对不起。」 「妈妈不知道,你不能喝牛奶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过我不想喝。我每次都说。」 「那以后不喝了。」 苏文丽两手紧紧抓住许最的手腕: 「小最,妈妈知道你在赌气,有些事妈妈可能确实做得不够好,但妈妈以后都会改,好不好?咱们好好的,但你听妈妈说,喜欢男生这件事是不正常的,同性恋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不能沾,你听妈妈的……」 许最皱着眉,挣开了她的手: 「我只喜欢他。我不想听。」 「那男生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跟妈妈闹的,你听话,小最……」 「我不想听。」许最重复道。 「……你一定要这样吗?就这么伤妈妈的心?!为了一个外人你连家都不要了吗?!还是说你不需要爹妈了,长大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在外面也能活是吗?!」 苏文丽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她只能用自己能找见的、自以为最狠最绝的话来逼迫许最,似乎是希望许最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痛苦挣扎。 毕竟,在家庭和一段不被世俗接受的扭曲感情的权衡中,许最理所应当应该偏向她这个母亲。 谁知许最连眼都没抬。 他几乎没有犹豫,只轻飘飘答: 「可以不要。」 苏文丽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如果你不能接受,就当家里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吧。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断绝关系、让我改姓改名、让我走、或者想我死也可以,如果觉得丢人,你可以亲手杀了我。之前十八年花在我身上的钱,可以给我列个欠条,我可以慢慢还。这些事我很早就考虑过,和别人没有关系,和他也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 「……」苏文丽倒吸一口气,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对我很重要。他不会被人抢走,不会被随便送人,不会被随手丢掉。其他东西都无所谓了,只有他,是我很不容易才留住的。 「所以,无论拿谁、拿什么和他比,我都只有一个答案。」 许最站起身,拎起了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 「我选他。」 第78章 078:雪夜 许最拎着书包离开了, 家门开了又合,门锁发出一声沉重闷响。 留在家里的母子二人间只余一片死寂。 许冠人还有点懵,大概是被许最刚才那番话和行动震撼到了,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靠在沙发靠背上独自凌乱。苏文丽则脱力般坐在床边, 嵴背垮塌着, 抬手慢慢揉乱了自己的长髮。 「反了……」 她双眼通红,里面含着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她用力捶了一下许最刚才坐过的椅背, 又一脚将椅子穿翻在地: 第190页 「反了天了!!!」 许冠双手抱臂看着她, 没吭声。 发泄完,苏文丽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在身边摸摸找找: 「手机……我手机呢?我倒要问问他们班主任这是什么情况, 我要问问那个男生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就把我儿子变成那样了, 他以前,他以前从来不会……」 「你有没有想过,」 许冠突然出声打断了苏文丽的碎碎念, 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扯了出来: 「他可能从来就不是你想像的那种样子。你觉得他是变了被带坏了变得叛逆了, 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那样的,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袒露给你看过?」 苏文丽抬起脸看着他。 好歹是自己亲妈, 许冠看她这崩溃模样, 多少有点不忍, 但念着长痛不如短痛,他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你现在想干什么?打电话给学校,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让所有人知道许最和纪因蓝是同性恋,然后强行把他们两个拆开, 再强行把许最掰回你认为对的路子?他会感谢你吗?他只会恨你。」 许冠说着,心里也有点难受,他皱皱眉: 「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和许最是你的孩子,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什么时候没把你俩当人了?啊?」许冠这话无疑是在用刀子割她的心,她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我不都是为了你们吗?你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叛逆了,就觉得我不好了不对了。那我当年十月怀胎怎么把你们生下来的?我这十几年辛辛苦苦怎么过来的?你们怎么能这样想?!我是养了两头白眼狼吗???」 许冠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长长地嘆了口气: 「……那你真的觉得许最以前那样子算好吗?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听到许冠这句话,苏文丽突然就想起了先前在公园时看见的、许最脸上那抹笑。 可笑的是,她翻遍了自己所有回忆,都没有在记忆里找见与那相似的笑容。 她记得许最小时候是很爱笑的,大人随便逗一逗都「咯咯咯」笑个不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什么时候…… 「可他……他也不能这样啊……同性恋……搞什么不好,非要搞同性恋,他要我怎么办?他要咱家怎么办?」 「他又不欠你的。」 许冠也不大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他自言自语般小声念叨: 「同性恋犯法吗?他没沾黄赌.毒你就偷着乐吧。」 许冠从沙发上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水杯,离开前,他又看了苏文丽一眼,嘆了口气: 「他也就是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被你们丢掉了送人了,他喜欢的兔子被你们炖了吃了,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说实话,别说今天这种程度,只是摊牌了不想继续忍了,就他要是哪天想不开了从楼上跳下去,我都一点儿不意外。他这事也没说非要让你们接受,要是实在觉得他没照着你们的理想长大现在变成这样很丢人,那不如就听他的跟他断绝关系算了呗,对你们对他都好。」 许冠走后也「咔哒」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有那么一瞬间,苏文丽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得特别特别失败。 小儿子从小叛逆难驯,大儿子倒是乖巧懂事人见人夸,如今却也走上了一条歪路子。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的骄傲崩塌,原来就是这一瞬间的事。 她去客厅找见自己的手机,翻出九班班主任于妙的电话号码,屏幕在拨号界面停了很久。 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始终没有按下。 - 纪因蓝回到家后,一直躺在床上回忆苏文丽先前的眼神。 她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纪因蓝嘴里叼着雪糕棍,心里乱糟糟揉成一团。 他倒是没什么怕的,他只是怕苏文丽会为难许最。 她连小孩养个兔子玩个魔方都要干涉,要是知道自家儿子找了个男的谈恋爱,估计得发疯吧? 纪因蓝想了一会儿,觉得不是个事儿,所以摸出手机给许最发了条信息。 蓝.:你妈没看出来吧? 许最回復的速度向来很快。 unwind[nwand]v.轻松;解开:什么? 蓝.:咱俩谈恋爱的事,没被你妈知道吧? unwind[nwand]v.轻松;解开:她知道了。 「?!」纪因蓝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了,差点没把嘴里的雪糕棍咬断。 这就知道了? 这么敏锐?? 难道她是福尔摩斯??? 蓝.:什么情况??? unwind[nwand]v.轻松;解开:我告诉她了。 「???」 unwind[nwand]v.轻松;解开:不想瞒了。 那怪不得这么松弛呢,又是轻松又是解开的,简直放飞了吧。 纪因蓝有点生气,又有点想笑。 他直接给许最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什么情况啊?这么任性呢?」 「嗯。」 「你妈怎么个反应?没为难你吧?」 「没有。」 许最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每一次开口说的话都能让纪因蓝被吓一跳又一跳: 第191页 「我让她和我断绝关系。」 「?」 纪因蓝莫名奇妙地笑了一下。 他起身从床上下去,把雪糕棍扔进垃圾桶里,边问: 「你现在在哪呢?被赶出来了?」 「嗯,在外面。」 「身上带了什么?」 「寒假作业。」 「没别的了?」 「好像没了。」 「……」 纪因蓝真的没话了: 「给我发个位置,我去找你。」 纪因蓝在柳湖公园门口找见了他家那位因为任性出柜而被扫地出门的男朋友。 「傻兔子。」 纪因蓝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脸: 「真被赶出来了?真没跟我开玩笑?」 话是这么问,但纪因蓝知道许最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嗯。」许最垂眼看着他: 「不是被赶出来。我自己出来的。」 「这么硬气呢?」 纪因蓝沖他笑笑: 「那你晚上住哪?是睡公园长椅啊,还是桥洞?」 「去酒店。」顿了顿,许最又补充道: 「今天来不及,明天去找租房。」 「这么有钱呢?」 北川一中财大气粗,光每学期的奖学金就是一笔巨款,许最这常年第一的人自然不会缺私房钱,不说别的,高考前租几个月小单间再算上生活费应该是有的。 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和后路,许最应该也不会突然和家里闹成这样,又或者,这一切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他就等着这么一天、这么个契机,来让他做出这个选择。 纪因蓝弯唇笑笑,揉了一把他的头髮: 「得了,省省吧,跟我走。」 纪四余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固定的住处,她带着纪因蓝住过三四百块一个月的破屋子,也曾经大半夜被房东赶出来睡桥洞和长椅,所以有钱之后,她最喜欢做的就是买房子囤着,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至于没地方住。 纪因蓝跟纪四余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报备过后,他挑了套离学校近的平层,带许最先过去安顿下,晚点的时候,他懒得下楼,就叫了外卖来和许最一起解决晚餐。 「房门密码是我生日,想用指纹一会儿自己去录。你就先在这住着吧,到外面租房麻烦又花钱,条件还不好,如果实在不想吃软饭,就意思意思每个月给我转点租金,不过其实也不用客气,毕竟我姐说这房子是给我结婚用的,那早晚都得是你的。」 纪因蓝坐在茶几后,靠着沙发,从包装袋里取了串烧烤,吃了一口,才终于问: 「今天到底什么情况啊?你还没跟我说呢。怎么就突然闹成这样了?你妈发现了逼问你了?」 「没……」 许最拿了罐啤酒,用手指勾开拉环: 「还没到那步,我自己说的。」 「?」 「不想瞒了。」 纪因蓝点点头,微微嘆了口气。 他问: 「难受吗?」 「还好。」 「但我感觉……」纪因蓝认真措辞: 「是不是稍微有点点快了?十八岁的年纪,好像做什么都还差一点,你看,咱才高三,再几个月都要高考了,如果能再晚几个月的话,你应该能从容很多吧。至少不用从家出来还得急着带寒假作业?」 「不快。早就想这样了。」许最喝了一小口啤酒,陌生的味道让他微微皱起眉: 「我做错了吗?」 「不知道,我评价不了,只有你自己能评价。你觉得没错就没错。」纪因蓝没有生在许最的家庭,就算听再多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究竟有多少压力,既然无法设身处地,那他就没法评判对错: 「我倒是无所谓,我就是担心在这个时间处理这些,你会太难。但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因为你是我的人。」 纪因蓝顺手把啤酒罐从许最手里拿了回来: 「我给我自己点的,你抢人酒喝什么意思?」 许最没说话,只离纪因蓝又近了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声音有些发闷: 「是我没有考虑后果。如果她来找你麻烦,你和我说。」 「我不怕麻烦。我什么人啊,还能怕这些?」 纪因蓝摸摸他的脸,偏头亲了一口: 「你怕吗?」 纪因蓝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早说了许最是只疯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哪根筋搭错就会突然做出点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今天大致的情况,纪因蓝其实已经从许冠那里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和许冠的观点一致,都觉得许最有一天突然掀桌是必然,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做得也那么绝,什么断绝关系,连「杀了他」都说出来了,还真够疯的。 而这整件事里,有几分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怨怼,又有几分是为了他? 许最埋在他颈边,轻轻摇了摇头,嗓音有点哑: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怕。」 今天的事,他知道苏文丽察觉了,正好他也不想装了,所以抢先说出口,把所有矛盾都拉到自己身上。 他什么也不怕,被赶出家门不怕,死也不怕,他只怕纪因蓝受伤,只怕他离开他。 「那恭喜你,你不用怕了,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第192页 纪因蓝推了许最一把: 「起来,碍着我吃串了。别磨人。」 许最轻轻抿起唇角,坐直后,他垂眼看着纪因蓝,沉默片刻,他默默挪开视线,开口道: 「我有个礼物……」 「?」纪因蓝百忙之中抽出手朝他勾勾手指,意思是「拿来看看」。 许最这就从旁边的书包里翻出来一个黑色的盒子,轻轻放到纪因蓝手里。 纪因蓝喝了口酒,又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和手,这才拆开那个礼物盒。 盒子不大,看着像是装首饰的,纪因蓝没多想,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套饰品,主体是一条蓝色的choker,搭配的是五颗银耳钉。 纪因蓝把那玩意拎出来看了一眼,缓缓挑起一边眉梢: 「……你特么给我送条狗链?」 choker做工看着挺精緻,卡扣和装饰都是银质,内圈还印着他的名字「blue」,作为一个配饰确实挺好看,但纪因蓝接受不了的是它前边还挂着一颗铃铛。 这特么跟狗项圈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是狗链……」 许最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尖: 「看起来很适合你,就买了。本来是新年礼物,但没能赶上。」 「懂了,说我像狗呗。」 「不像。」 许最很轻地笑了一声,接着来了句大逆不道的: 「像小猫。」 纪因蓝瞪了他一眼: 「耳钉给我戴上,狗链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许最给他戴完耳钉之后再摸着他的喉结和后颈给他扣上choker时,纪因蓝也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纪因蓝平时不爱往脖子上戴东西,现在突然扣上这么个玩意,还有点不习惯。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稍微一动,前边那铃铛就爱响,实在令人害臊。 纪因蓝耳尖有点热,他扒拉了一下choker的边缘,很不自在: 「你到底什么审美啊?这玩意好看吗??」 许最垂着眼,把他从耳尖看到脖颈,目光略微有些深。 「好看。」 纪因蓝长得真的很像一只小猫,头髮丝翘着,总是有点炸毛,眼睛很大很清澈,眸色黑得有些发蓝,像宝石。说话或者笑起来时经常露出唇边的小尖牙,看起来有点野,但又容易害羞耳红。 许最喉结微微一动,偏头吻了下去。 纪因蓝没推开他,他仰头和他接吻,还算投入,就是脖子上时不时响一下的铃铛总让他出戏。 「……许最。」 不知吻了多久,在换气的间隙,纪因蓝轻轻唤了他的名字。 「嗯?」 他问出了已经困扰他一下午的问题: 「如果,你家人真的生气不要你了,你要怎么办?」 「没事。」 许最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小声回答: 「除了你,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都不重要。」 「这么喜欢我?」 「嗯,爱你。」 「这么勇敢?」 「嗯。」 许最轻轻抿起唇角: 「你教的。」 「只要我。为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是吗?」 「嗯。」 「那如果我跑了怎么办?」 「会吗?」 「万一呢。」 「那就抓回来。关起来。」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又是我的了。」 纪因蓝弯唇笑了。 他咬了一下许最的嘴唇,手撩开他的衣摆,贴上了他温热的腹部。 气氛实在太好,纪因蓝的心又被许最那几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小情话勾得痒痒。 感情冲动上了头,有些事情也变得理所应当。 「我再确认一下。」 纪因蓝几乎贴在许最身上,感觉这人慢慢变得有点硌人。 他一边撩拨,一边低头用嘴唇贴贴许最的唇角: 「你上次过的是十八岁生日没错吧?」 「身份证在书包里。」许最的手搭在他后颈,拇指轻轻蹭着choker的边缘。 「不用。」 纪因蓝声音很轻,被亲昵和欲.望磨成了低低哑哑的调子: 「既然已经这么叛逆了,那要不要再绝一点?我想陪你疯。」 「嗯?」 「我们做吧?」 纪因蓝贴在许最耳边,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我想艹你。」 「?」 许最微一扬眉。 见许最没什么反应,纪因蓝还以为他不愿意: 「怎么?之前不是好几次都很想吗,又不想了?」 「没。想做。但是……」 许最顿了顿,挪开了视线: 「你好像误会了。」 「?」 纪因蓝不知道许最这话什么意思,自己又误会了什么,还没等他把疑惑问出口,许最就低头吻了上来。 窗外又开始下雪,但房间里温度很暖,两个人的衣服掉了一地,乱七八糟的包装袋在床头散落着,许最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掌心,慢慢用双手的温度把它揉暖。 「等等……」纪因蓝对现在的情况有点抗拒,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我不是……不是,你也没说过你是……」 许最低头想吻他,看样子是想把这个问题煳弄过去,却被纪因蓝无情推开: 第193页 「我觉得咱们还是……」 他撑着身子想跑,但许最握着他的脚腕将他拉了回来,按住了他的腰。 很快,纪因蓝感觉到许最手指的温度,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我很乖的。」 头脑空白间,他听见许最那永远咬字轻柔情绪淡淡的声音带了点蛊惑: 「让让我。哥哥。」 纪因蓝觉得自己昏了头了。 …… 床头暖色的小夜灯照亮漆黑的雪夜,纪因蓝抬手挡着眼睛,耳尖连着脸颊红了一片。 房间里很安静,几乎只有铃铛随着频率晃动着轻响的声音。 此时此刻,纪因蓝终于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了。 原来有个混蛋早有预谋。 许最的手指顺着纪因蓝的锁骨慢慢上滑,最终勾住了choker的边缘。 他将手指伸进choker内侧,微微用力扯得他脖颈上仰,指背贴着纪因蓝的喉结,感受着令他喉咙轻微震动的音节。 「能不能大点声?」 他垂眼看着纪因蓝,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表情是一贯的清淡,甚至有几分无辜。 实际却稍微用了点力,弄得纪因蓝一抖: 「你叫得像蚊子哼哼。」 第79章 079:被爱 纪因蓝不知道这整件事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许最看起来那么乖, 那么听话,还香香软软,所以纪因蓝理所应当觉得……可事情的最后为什么成了这样??? 许最就那么自然地要求了, 而纪因蓝居然也一时心软答应了。 一觉睡醒,纪因蓝腰酸背痛地瘫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復盘半天也没个结果。 他烦躁地扒掉了脖子上的choker。 算了, 在上在下都一样。 是许最就行。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房间外面传来洗衣机运转时的声响,估计是许最在洗昨晚的床单。 一想到这节, 纪因蓝脑子里就无法避免地冒出更多旖旎画面, 他耳尖烧了起来,一把拽过被子蒙在头上。 他也不知道用被子闷了自己多久,总之,后来, 他听见一阵脚步声, 而后有人轻轻掀开了被角: 「小猫,吃点东西?」 「滚!」 纪因蓝把被子重新扯了下来: 「别特么瞎叫。」 「你嗓子哑了。」 许最垂眼看着被子下的鼓包,抬手把粥碗放到一边, 又倾身去把纪因蓝捞出来: 「喝点水?」 「谁害的?」纪因蓝提起这个就来气。 他一把拽着许最的衣领把人摔在床上, 用手臂抵着他的肩膀: 「长本事了你?许最,你怎么这么坏?」 现在装得人模狗样, 一脱衣服就原形毕露是吧? 拽他choker、绑他手、捏着他下颌强迫他叫出声……纪因蓝都不敢想!!! 「对不起。」 许最迅速认错。 「嘴上说说没用啊。下次我来疼疼你, 你不是嫌我叫得不好吗?你教我怎么叫?」 纪因蓝挑着眉, 掐着许最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是纪因蓝先低头吻了下去。 两个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比之前少一分克制,亲昵起来就更容易走火。 纪因蓝本来定死了自己的主导位, 谁知亲着亲着就又被许最按了下去。许最总是这样,温温柔柔让人提不起防备,等人再反应过来,所有一切就已经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眼见着许最撤了只手去床头摸套子,纪因蓝赶紧按住他的手: 「亲亲行了!不弄了不弄了!你还想来啊?你不嫌累我还嫌疼呢。」 「哪疼?」许最揉揉他的腰,问。 「你有脸问,我没脸答。」 纪因蓝翻了个白眼: 「不是吃东西?呈上来,饿死了。」 「嗯。」 许最把粥碗拿过来,用勺子搅一搅,原本想自己餵他,但却被纪因蓝拒绝了,一定要自己喝。 许最就安安静静看着他吃东西,片刻,他看看他泛红的嘴唇和吞咽时滚动的喉结,默默挪开了视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很好听。」 「啊?」纪因蓝一脸莫名其妙。 「昨天,叫得很好听。」 「……」 纪因蓝真想把这碗粥朝许最脸上泼。 原来确定关系那天许最的预警真不是跟他开玩笑,这人骨头缝里随便抠点什么出来看看都是一个个大大的「坏」字,只是平时装得太好。 纪因蓝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反悔也晚了。 纪因蓝气得上头,踹了许最一脚,一点没留劲。 许最轻轻抿起唇角,握着他的脚踝放好,手绕过去替他慢慢揉着腰。 纪因蓝瞪了他一眼,暂时放下了这茬。 「你呢,你吃过没?」 「还没。」 「……」纪因蓝舀了一勺粥举到许最唇边,许最乖乖低头就着他的手喝掉,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随手划了接通按了免提。 「餵?」听筒里传来许冠大喇喇的声音。 「嗯。」 「我草,许最,我昨天都没说你,你特么真有种,妈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你没事吧,你现在住哪啊,不会睡桥洞去了吧???」 第194页 「没事,在纪因蓝这。」 「行,我就多余问。」许冠每次都不想问这种明知答案的问题,但每次都管不住自己那张欠嘴。 他想了想,又问: 「妈给你打电话没?」 许最翻了一下来电通知:「没。」 「那估计是想看看你能在外面硬气多久吧。」许冠没多在意,他又道: 「你也是个神人,出门就拿个书包?你有换洗衣服没,给我发个地址,还要什么也一起告诉我,我一起打包给你送过去。」 许最微微垂下眸子: 「谢谢。」 「得了吧,有这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收场吧,总不能真永远不回家了。」 许冠说完这话,又跟许最闲扯两句就挂了电话。 纪因蓝一直喝着粥静静听着,电话挂断后,他看了许最一眼,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该疯的,昨天都已经疯过了,现在冷静下来,纪因蓝心里又有点难受。 说肉麻点,许最这也算是为了他背叛了自己的全世界。这放在偶像剧里可能挺浪漫挺令人死心塌地,但放在现实里,纪因蓝就有点难过了。 他想许最变得更好,他一直这么希望着。 但现在,许最没有家了,以后会有所缓和吗?谁也不知道。 虽然许最的家庭环境目前并不能称得上一句「健康」,家庭带给他的也没多少正向的情绪,反而是窒息感和压力居多,但无论如何,这个家还是庇护着许最长大了。家里人都是和许最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这部分是谁来也代替不了的,像现在这样直接和他们划清界限一刀两断,是最最坏的情况了。 「乖乖。」 「嗯。」 「如果你家里人一直不接受咱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就再也不跟他们联繫了?」 「嗯。」 「那如果能接受呢?」 「……」许最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了眸子: 「不会。」 「你怎么知道?」 「这样的我,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看好不想要的东西就是垃圾,包括我,所以,丢掉也无所谓。」 纪因蓝抿抿唇。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只抬手,揉了揉许最的头髮。 - 大年初二,纪四余一声招唿也不打就跟着陆琢去国外玩了,家里又剩了纪因蓝一个人,他自己待在家里也没意思,索性收拾了东西去和许最一起住。 这个寒假,纪因蓝光顾着玩了,寒假作业也没动几笔,一起住之后才被许最按着刷完了那几套试卷。 当然,他俩待在一起也不只是写作业,尤其是已经有过最深最亲密的接触之后,食髓知味,两个人又都是正处最冲动年纪的少年,爱意和欲望都在最浓烈的时候,有了第一次就自然而然有了第二次以及往后的无数次。 前几次纪因蓝还有点想法,一直想把许最也推了,好好报一下第一晚的仇,让许最也叫两声听,但每次都不成功,总是被哄着哄着就着了道。再加上纪因蓝慢慢从中品到点乐趣,本身他也不是特别在乎这种事情,所以最后也就这么着了。 两个人在一起厮混了大半个寒假,等到开学的前两天,纪因蓝收拾书包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少拿了一套试卷,估计是落在家里了。 反正那天他也没什么事,就晃悠着回去了一趟。 北川的积雪化了不少,那天还是个难得的晴天,纪因蓝两手插兜,穿过公园的小路时,突然在湖边看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那是个中年女人的背影,她穿着毛呢大衣和针织衫,独自坐在湖边的台阶上,头髮被风吹得有点乱。 纪因蓝看见她,愣了一下,原本没想上前,但苏文丽却似有所感地回头撞上了他的视线。 两人在公园的寒风中对视片刻。 既然已经看见了,那现在再假装不认识错开视线立马逃离就有点太没礼貌了,因此,纪因蓝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打了招唿: 「……阿姨好。」 苏文丽没说话,就定定地看着他。 纪因蓝很难形容她的眼神,有点哀怨,有点难堪,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很复杂的情绪,纪因蓝讲不清。 还有,今天的苏文丽,似乎比纪因蓝之前见过的要疲惫苍老了许多,纪因蓝还看见了她鬓边翘起的白髮。 对着她这样的状态,纪因蓝心里有点没底。 他们在湖边对视许久,就在纪因蓝怀疑苏文丽会不会突然起身扑过来掐他脖子时,苏文丽挪开了视线,同时重重地嘆了口气,抬手抹了一下眼角,主动道: 「你好。」 「阿姨好。」 为免尴尬,纪因蓝朝她笑了笑。 但她没看他,她只在短暂的沉默后问了一句: 「许最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 「……啊,是。」 「那既然遇见了,就跟阿姨聊聊吧?有时间吗?」 纪因蓝点点头:「有的。」 苏文丽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许最那天和她说的那些话。 一开始她倔着劲,他觉得许最不可能真的不回家了,他才十八岁,平时连远门都没怎么出过,就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 苏文丽就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低头,可一直没有等到,直到很多天过去,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 第195页 她等不到许最再低头乖乖听话了。 她可能再也无法用以前的方式管教他了。 苏文丽想过联繫学校、联繫另一个男生的家长,但那天许最说的话太狠太绝,让她觉得陌生,以至于她一时竟无法继续用习惯的方式来强横地「解决问题」。 她在心慌。 许最已经暴露出隐藏的那一面了,她在怕,如果她继续插手,事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 再者,这件事情终归不光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那样实在太难堪。 她还在想,事情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谁的错呢? 是她的错吗?可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变得更优秀,她是在为他好,她费了这么大劲让他变成一个好孩子,难道她还错了吗? 她坐在湖边吹着冷风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她没有想通。 她实在想找个人问问,所以她和纪因蓝坐在了咖啡店里,可又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聊起。 最后还是纪因蓝先开了口。 他看着苏文丽,试探地道: 「许最……他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嗯。」苏文丽自嘲地笑了笑: 「没了我这个事事管着他逼着他的妈,他当然挺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不是吗?反正我哪哪儿都是错的,外面的谁都比我这个亲妈要好,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我怎么骂他哄他都不肯回头,我事事想着他为他好,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我养了一头白眼狼。他是我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能害他吗?」 苏文丽说着说着就流了眼泪,她捂着脸抽泣着: 「他爸什么也不管,就知道工作工作,两个孩子都得我顾着,我没有工作吗?我没有自己的事业吗?到头来,我这个事事操心的妈倒还成罪人恶人了,我……」 纪因蓝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默默推给了苏文丽。 「您是他亲妈,您当然不会害他。」 纪因蓝找了个切入点,谨慎措辞: 「但您以为的对他好,只是站在您的角度觉得好,他不一定想要。」 「……」苏文丽瞪着一双通红且沾满泪痕的眼睛望向他。 「打个比方,许最喜欢吃苹果,但您觉得苹果没有营养,硬要塞给他一个梨。您觉得这是对他好,可能梨确实比苹果更有营养,但这不是他想要的。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文丽坐直了身子: 「这哪里是苹果和梨的问题?他是个孩子,他的三观都还没成熟,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要是喜欢偷喜欢抢,我也得纵着他不成?」 「那当然不行,家长是得引导,也得管着束着孩子的选择,但不能事事都插手,那跟拿着线操控木偶有什么区别?」纪因蓝轻笑一声,想了想,他道: 「我家比较特殊,没爸没妈,只有我姐管着我。她会给我一定程度的自由,比如喝不喝牛奶、爱吃米饭还是面条、养小猫还是养兔子、坐地铁还是骑单车……像这种事情,她根本不插手,但她会在我走错路的时候教训我,比如我以前犯浑想退学,碰到了她的底线,打骂劝一样也没少。做错了事情,引导纠正,是教育,但要是事事管着,连早午饭都没法自己选择,这不成看管犯人了吗?」 苏文丽挪开了视线。 她哑了声,张张口,才找回声音,但音调已经比先前低了许多: 「……你又没有孩子,你不明白做家长的心。你说起来容易,可我是他亲妈,我爱他,自然事事想着他为着他,生怕他沾一点不好……」 「我是没有孩子。」 纪因蓝打断了苏文丽的话。 他认真看着苏文丽的眼睛: 「但我也不是轻飘飘随口说说,如果不是因为换位思考过,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和您聊这些。您说的对,我没当过家长,我并没有资格和义务去教别人怎么教孩子养孩子,我刚才也大可以一走了之放您在那独自伤神,毕竟我知道不管这事最后闹成什么样子也跟我没关系,我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我和许最的决定。但我现在坐在这了,我想试着和您沟通,我不是为您,我是为他。我想让他自由让他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但却不想让他因此失去亲人和家庭。 「因为我也爱他。 「我想让他变得更好。」 第80章 080:母亲 听见纪因蓝的话, 苏文丽愣住了,看向纪因蓝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纪因蓝知道,在自己这个年纪、这种身份, 对苏文丽说这种话其实幼稚又狂妄,但他并没有多犹豫, 还是说出了口: 「这话听着可能挺可笑, 但我还是想说,我爱他, 并不比您少。」 纪因蓝透过咖啡店擦得锃亮的玻璃窗, 看了眼窗外在冬日晴天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他换了个话题,问: 「阿姨知道他在学校是什么样子吗?」 苏文丽的情绪多少平復了一点,她拿着纪因蓝推来的纸巾,擦了擦眼下的泪痕, 答: 「知道。我是他妈妈, 我怎么能不知道?他就是内向了点,也不爱说话,有些坏孩子还因为这个欺负他, 他不就是为了这才从一班转出来的?」 第196页 纪因蓝之前想过, 如果苏文丽打着想跟他聊聊的旗号,结果一开口就说出点什么「离开我儿子」之类的话, 那他一定扭头就走。但目前来看他和苏文丽似乎还有点聊头, 所以也就顺着话题说了下去。 「他不仅仅是不爱说话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他几乎称得上一句『孤僻』。别说朋友了,他在学校时几乎不跟任何同学交流,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人叫他『怪胎』,还有更难听的词我就不说了, 写满恶毒辱骂的纸条贴在他背上,不知道贴了多久也没个人提醒他摘下来。他不会拒绝别人,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老师让他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他牴触这种事情,但不懂怎么拒绝,就在大冬天吃冰弄坏自己的嗓子,第二天跟老师说自己嗓子哑了说不了话才把事情推掉。 「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他在某些方面根本不算一个健全的孩子,您试着去了解过干预过吗?我不知道您在不在乎这些,反正许最自己好像不太在乎,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被旁人怎样对待,在他眼里他好像都不算是个人。那天我跟他在一起,我问他,他的家人有没有可能接受我们俩的事,他说不可能,他说,您不看好不想要的东西就是垃圾,包括他,所以,被丢掉也没关系。」 苏文丽听到这些,人似乎有轻微的颤抖,纪因蓝注意到了,却没管,只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我不知道您平时是怎么对待他,才会让他有这种物化自己、厌恶自己的想法。我只重申一点,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应该有自己的喜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您是他的母亲,但不能左右他的想法,也不能强迫他、替他做任何选择,更不能随便贬低他支配他。 「当然,我不是在教您做事,只是说点我想说的。这些话我也想了挺久了,但总觉得我来找您有点冒昧,也不太合适。咱今天碰巧遇到了,您主动说想要聊聊,我才把这些话说出来。那句话怎么说的?爱人如养花。 「他也算是我养出来的花,我对他可比我姐那几盆蝴蝶兰上心多了……九班虽然不如一班,但氛围很好,身边那几个活宝每天都变着法的逗他,麻烦他讲道题也得跟皇帝批摺子一样动不动就谢陛下,这种氛围可能让他轻松不少,所以他才慢慢融入进去,到现在,偶尔也能主动表达点什么。身边人都很照顾他,也好不容易才让他变勇敢一点、主动一点,好不容易才让他听到了别人的夸赞和善意,也是好不容易才让他有了自己的社交,现在的他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更有生气了,阿姨您觉得呢?」 苏文丽不知何时低下了头,许久,她的肩膀一耸一耸,低声啜泣了起来。 纪因蓝又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用纸巾捂着眼睛,大概是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她连哭都很小声: 「我这个妈,做得很失败吧。」 纪因蓝当然不好评价什么。 他倚在沙发椅中,只垂着眼道: 「您也是第一次做母亲。」 「他说他乳糖不耐受,每次喝牛奶都胃疼,我还天天给他喝。」 「……」 「我只是觉得牛奶有营养,我只是……」 苏文丽没法继续往下说了。 她这些天把他和许最的相处一点一点復盘了无数次,的确如许最所说,拿到牛奶时,他经常会表示自己不愿意不想喝,但苏文丽每次都强硬地把牛奶杯塞到他的手里。后来,可能是拒绝得多了又从来得不到回应,许最就不再开口了。 那之后,他要怎么办,就那样沉默地喝下去,然后默默等待着一定会到来的疼痛吗? 苏文丽是第一次做母亲,她有两个孩子。 一个从小叛逆,「坏孩子」的特质被他占了个全,不学无术、抽菸喝酒打架样样不落,和她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时常令她感到心力交瘁。 另一个一直是她的骄傲,是她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他听话、懂事,是所有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她以前真的觉得自己的教育很成功,可她今天才发现,原来她以为的「完美」的孩子,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最不完美的那一个,原来他有那么多的残缺和无可奈何,只是她没发现,也从没想过去了解,事到如今,还要一个外人来告诉她这些。 原来许最不是不会笑,只是自己这个不合格的母亲,没法让他真正开心。 苏文丽不知道该跟纪因蓝说什么。 现在聊他和许最的感情问题,实在不合时宜,她也开不了口,说「谢谢」或者其他,又有点奇怪,想来想去,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最后还是纪因蓝察觉了他们之间微妙又尴尬的氛围,所以在看着苏文丽心情稍微缓和点后主动道: 「我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碰到阿姨您,这些话我想了挺久了,现在一股脑说出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给您道歉。我之后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苏文丽点点头,应了一声,却在纪因蓝路过她身边时又出声道: 「你们两个人……」 她顿了顿,嗓音沙哑: 「你们两个的关系,真的不再考虑了?你们才十八岁,你们确定这是爱情,不是混淆了其他什么感情?这条路太难了,你们知不知道未来有多少人会对着你们指指点点,你们迟早会后悔……」 第197页 「不会后悔。」纪因蓝答: 「友情和爱情我分得清,被人指点……那是他们没礼貌,跟我们没有关系。我爱他不是一件见不得人令人羞耻的事,他在我这永远拿得出手,我在他那也一样,这点,阿姨不用担心。」 说完这些,纪因蓝朝苏文丽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离开被咖啡豆味道填满的空气,纪因蓝看看头顶的蓝天,深深吸了口气。 心里好像有某种很沉重的东西突然变轻了许多。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纪因蓝摸出来滑了接通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小猫。」许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有点低: 「晚上想吃什么?」 「谁是你小猫?问我吃什么,真小猫的粮给添了没?别饿着我姑娘。」 纪因蓝这几天一直和许最住在一起,家里没人,他就把咕噜也一道带了过去。 「添了,还开了猫条和罐罐。」许最认真答。 「行,那我晚上……算了一时想不到吃什么,等我回去说吧。」 「嗯。」许最应了一声,却没有立马挂电话。 纪因蓝知道他这是还有话没说完,因此耐心地等着,实在懒得等了,就问一句: 「到底想说什么?」 「你去很久了。」许最的声音有点低: 「什么时候回来?」 纪因蓝没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许最。」 「嗯。」 「这种时候,你可以换个说法。」 「什么?」 「说你想我了。」 「好。」许最很乖: 「我想你了。」 「行。」纪因蓝轻笑一声: 「马上回来。」 - 高三学生短暂的寒假很快结束,纪因蓝重新回到了朝六晚十、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日子。 纪四余的旅行结束之后,纪因蓝就带着咕噜回了家,毕竟他再野也不能当着自己姐姐的面光明正大跟高中生男朋友同居,只偶尔找理由过去跟许最住一两晚。 至于许最家里的事情,纪因蓝给纪四余大概讲过,她也理解,并且不打算多管。毕竟这是他俩的事,她不好插手,也嫌麻烦,只私下提醒过纪因蓝几句,闹一闹就算了,别真学狗血电视剧里那样,真让人小孩跟家里决裂了老死不相往来。 纪因蓝心里当然有数。 他没把那天自己跟苏文丽的谈话告诉任何人,他只偶尔会琢磨一下苏文丽那天的反应,最后得出结论,感觉这事好像也不是一点余地也没有。 有些东西需要时间来沖淡稀释,才能一点一点被人接受,他们只需要一个时机。 转机出现在冬末春初,一个有着湛蓝晴天和和煦微风的日子。 那天中午,纪因蓝和丁逸逍他们吃完午餐,不想午休,就一起在学校里晃悠,路过学校便利店时,许最离开了一下,回来时拿了一盒润喉糖,拆了一颗放在了纪因蓝手里。 纪因蓝也不客气,直接含在了嘴里,顺便不自在地揉了揉喉咙。 丁逸逍看馋了,也问许最讨了一颗,然后就瞪着俩求知慾旺盛的大眼睛盯着纪因蓝: 「蓝,你是不是感冒了,嗓子不舒服?今天听你嗓子特哑。」 纪因蓝差点没让润喉糖硌着牙。 他咳了两声: 「嗯,最近流感高峰。」 「那我得离你远点,我还得学习呢,可不能被小小流感击垮身体。」 丁逸逍推着陆珏走远了些。 「……」 纪因蓝「嗯嗯啊啊」地应着,趁其他人没注意狠狠剜了许最一眼。 开学后他们被学习分了太多精力,就算偶尔会亲昵一下,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往最后一步做了。 但你下次再把那玩意往人嘴边送试试呢??? 许最接收了纪因蓝的目光,可能也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杀意,但他假装没懂。 他只将视线从纪因蓝的眼睛挪到嘴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还疼吗?」 纪因蓝现在见不得许最这种眼神,也受不了他这样说话。 不然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他扣着自己的下颌,诱哄似的那一句: 「小猫,舔一下。」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顺着许最来。 早该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玩意。 纪因蓝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嚼碎了自己嘴里的糖果,正气闷着,却偶然瞥见许最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纪因蓝下意识扫了一眼,看见了来电提醒,上面只写着一个字——「妈」。 不知为何,纪因蓝一时有点紧张。 许最也像是愣了一下,迟疑一会儿才接通了电话。 「小最?」 电话里传来苏文丽略显疲惫的声音。 「嗯。」许最垂下眼,应了一声。 「很久没回家了。」苏文丽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道: 「今晚回家来吧。」 「回家?」 许最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皱了皱眉: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文丽打断了他的话,语速变得稍微有些快: 「这件事,我们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吗?妈妈现在不支持,也不反对,希望你能理解,也希望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考虑慢慢接受,至于爸爸那边……妈妈来处理。妈妈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事,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事做得不够好,甚至有些事伤害到了你,妈妈给你道歉。现在我们各退一步,你给妈妈个机会改正,好不好?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妈妈不是不爱你,不是非要……只是……」 第198页 苏文丽吸了吸鼻子,没有继续往下说。 许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了。 他垂着眸子,在短暂的沉默后淡淡应了一声: 「……啊。」 是答应的意思。 「那,那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苏文丽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顿了顿,她又赶紧补充一句: 「叫阿姨来做,或者出去吃都行,都看你。」 许最前半句,下意识地想回一句「都行」、「随便」,或者「不用」。 但后来,他想了想,答: 「芥末虾球?」 他记得苏文丽做这道菜很好吃,但这菜不合家里其他人的口味,所以记忆中它被端上餐桌的次数屈指可数,到如今,这道菜具体的味道,许最已经记不大清了。 苏文丽似乎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答应了。 许最挂电话时略微有点出神,后来才发现,旁边的纪因蓝一直看着他。 对视时,纪因蓝还冲他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许最就懂了,他估计知道什么、甚至跟苏文丽聊过什么,但那是他的小秘密,他不说,许最就配合地不问。 所以,对视片刻,他也只冲纪因蓝轻轻弯了弯唇角。 春日的阳光透过林荫道两侧树木抽出的嫩芽洒在两个人身上,纪因蓝看着许最眸子里落进的那点光,心里软成一片。 他问: 「在想什么?」 许最微微垂下眼,答: 「想,喜欢小猫。」 旁边路过的人不少,纪因蓝踩在道路边的路沿石上,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晃悠悠踩着石头往前走。 春日微风中,他眯了眯眼睛,扬着唇,懒洋洋答了一句: 「……我也喜欢。」 第81章 081:他说 高三最后几个月的日子是忙碌而又充实的。 姜闪闪结束了自己的专业课考试, 回到学校开始冲刺高考,丁逸逍也没再成天傻乐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 他感觉自己不会再快乐了,因为他已经被一套套公式和古文折磨成了无情的学习机器。 纪因蓝也快要被试卷和习题淹没, 他的数学理综向来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最后几个月主要在沖英语和语文,本着「能拉上来一分是一分」的心态, 再参考前几次模考的成绩, 他应该能上个很不错的大学。 只不过跟许最一起是没指望了,那傢伙必然得冲着top去,那分数线太高,再给纪因蓝一年时间都够不着。 纪因蓝认真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他的想法很好——没法跟男朋友上一个大学, 那选个离得近的学校也行,他看了一圈,觉得自己的分数努把力应该能够得上北航, 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靠近, 连到时候要填的专业都想好了,谁知道某天下午于妙突然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给他看了一份自主招生公告。 北大的。 照于妙的话说, 纪因蓝数理学得那么好, 要是被其他两门拖后腿实在可惜,加上看他以前参加的竞赛成绩也不错,就想让他试试自招。毕竟, 高考就这么一次,要冲就沖最好的, 成了有降分录取,没成也不用可惜,至少试过了。 所以纪因蓝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不仅要魔鬼训练自己的语文和英语,还要同时准备北京大学自主招生的报名和笔试,整天忙得团团转,恨不得直接把睡眠进化掉,把一天掰成十天来用。 时间在一份份做完的试卷中偷偷熘走,等窗外出现久违的蝉鸣声,少年们才恍然发现,又到了一年夏季。 坐在北川一中课桌上的最后一天,于妙讲完了最后一道压轴大题,李思勉说了最后一次「起立」,同学们齐齐鞠躬,一声声「老师再见」叠在一起,透过窗玻璃,盖过了窗外的蝉鸣。 后面几天,纪因蓝一直待在家里,明明要高考的是他,纪四余看起来却比他本人还要紧张。她推掉了所有工作,在手机上搜了一箩筐照顾高考生的攻略,把纪因蓝伺候得像皇帝,水是倒好了端进来的,水果是剥好皮切好了呈上来的,纪因蓝觉得她太夸张,但他难得享受一下姐姐的伺候,受用得不行,毕竟这种机会这辈子估计也就只有这么几天。 考试前一天,纪四余开车带纪因蓝去看了考场。 很幸运,纪因蓝和许最被分在了同一个考点,看考场的时候,纪因蓝看完自己的,又顺道去了趟许最的考场,隔着玻璃看了眼他坐的位置,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纪因蓝原本就是随手一发,没当回事,但没一会儿,许最也给他回了一张照片。 是他一早过来时拍下的纪因蓝的考场。 纪因蓝没忍住笑了,他低头在手机上敲敲点点。 蓝.:兔子加油。 in sailing轻而易举的;一帆风顺的:小猫也是。 …… 高考算是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第二天清早,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清新味,车载广播里声音甜美的女主持人为考生送着祝福,纪因蓝瘫在后座争分夺秒地补觉,纪四余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都快上战场了,不用临时抱抱佛脚?」 纪因蓝懒洋洋答: 「抱不抱都那样了,还不如多睡十分钟,上去清醒着赴死。」 纪四余笑着摇摇头: 「作文多审几遍题,阅读过过脑子再写答案,你多往上考一分,离你男朋友就近一点。」 第199页 纪因蓝有点意外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可以啊纪四余,学会用他来鼓舞我了?」 「美死你,我可去你的吧。」 高考考点外是封闭路段,纪四余就近找了个地方停车,一路送纪因蓝到考点外,最后絮叨着给他嘱咐了第无数遍注意事项。 纪因蓝认真听着,点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姐,语文考两个半小时呢,你周边逛着玩玩吧,别在这傻站着。」 纪四余嘴上嫌弃着「谁会等你」,但纪因蓝每次考完试出来,她都站在送他进考点的位置等着他。 考试一共四门,纪四余的目送和迎接也重复了四次。纪因蓝在她的目光中汇入人流,又迎着她的视线回到了她身边。 纪因蓝分到的这个考点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在进出考场的那几次,纪因蓝没有碰见过许最哪怕一次。 他倒是在最后一门英语结束后看见了在学校大门外等待的苏文丽。 纪因蓝对自己的烂英语有底,知道再检查多少遍也就那样,所以很早就交了卷往外走。他出考场的时候,出校门的考生还不算很多,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等候区最前排的苏文丽。 苏文丽的捲髮被打理得很精緻,身上穿了一件绿色的旗袍。高考期间很多家长都这样穿,意思是「旗开得胜一路绿灯」,为孩子讨个好彩头。 纪因蓝看见她,目光在她身上落了片刻,原本没想打扰,但在他挪开视线之前,苏文丽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二人对视片刻,还不等纪因蓝感受到尴尬,他就见苏文丽朝他弯了弯唇,像是轻轻笑了一下,而后朝他点点头,大概是一个不那么自然的问候。 纪因蓝愣住了,等回过神,他弯起眼睛,也朝她点了点头。 纪四余在边上看见了纪因蓝的笑,所以等他过来时多问了一句: 「看见谁了那么高兴?」 「啊?」纪因蓝微一挑眉: 「许最妈妈,刚和我打招唿。」 「哟,这么和气?看来问题解决了?我不用成天担惊受怕准备着跟被你拱了的白菜家里人扯头花了?」 「嗯哼……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拱的白菜?」纪因蓝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而后不自觉轻轻勾了勾唇: 「不过,我确实也有点意外。」 许最家里具体的情况,纪因蓝也不知道,毕竟许最不爱跟人说这些,纪因蓝只知道,自从那次苏文丽给许最打电话让他回家之后,许最和家里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 听许冠时不时给他打的那些小报告的意思,苏文丽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至少能听进他们哥俩的话,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也不会再纠结太多。纪因蓝听着挺欣慰,因为他确实能感觉到许最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他似乎轻松了很多,整个人也远没有初识时那样压抑沉默。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他们也是。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是北川一中的毕业典礼,那天一早,纪因蓝跟许最一起去了学校。 去学校的这条路,他们走过很多次,但这次的心境终归有点不一样了。 毕业典礼那天是周末,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都放假,整个校园里只有他们这些毕业生。 想想去年同一天,纪因蓝在自习课写试卷写累了,就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楼下那些撕着书本试卷、尽情合照笑闹的学长学姐,当时的他还觉得那些离自己很远,眼前的试卷习题还一眼望不到头,可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好像一眨眼,身份转换,站在楼下的人就已经变成了自己。 撕成碎片的试卷和书本从窗口抛下,像是在六月阳光下下了一场白花花的雪, 牛勐气唿唿地站在楼下叉着腰吼着「别乱丢垃圾」,还想逮个现行抓几个混小子留下来打扫卫生,但还没等他抓到人,就又被那些冒出来当着他面牵手亲吻的小情侣气了个半死。 学生们围在一起和他闹,最后一起在毕业典礼即将开始时围着他们敬爱的牛主任去了礼堂。 毕业典礼除去开头那些惯例的讲话发言,后面都是学生们自娱自乐的节目表演,这事纪因蓝没参与,但姜闪闪自告奋勇报了节目,站在台上唱了一首歌。 聚光灯下,少女一袭深蓝色的晚礼服,裙摆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台下不少人起闹喊着「女神」,纪因蓝从座位旁边绕到礼堂最后,想找个好点的角度,给这爱美的小姑娘多拍点照片。但等他走到后面,却意外发现已经有人将镜头对准了灯光下的她。 李思勉举着相机拍得很认真,认真到一时没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直到姜闪闪的节目结束,星星般闪耀的少女离开了聚光灯,李思勉才放下镜头,低头检查照片时注意到了身旁的纪因蓝。 纪因蓝看看他,又看看姜闪闪离开的方向。 他不清楚这两个人的事,但在他印象中,姜闪闪似乎已经很久没和李思勉一起出现过了。 「不去和她聊聊?」纪因蓝沖李思勉笑笑: 「不知道你俩什么情况,但就这样不了了之,多遗憾啊?」 李思勉听见他的话,沉默良久,最后只抬手推了推眼镜,摇摇头: 「不了。」 他摸出手机,低头点点,纪因蓝这边便收到了几张照片——是聚光灯下的姜闪闪,在他的镜头里,她永远那么耀眼。 第200页 「替我送给她吧,别说是我拍的。谢了。」 李思勉收好相机,拍了拍纪因蓝的肩膀,转身拉开安全通道的门,离开了礼堂。 纪因蓝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思索片刻,低头把这几张照片转发给了姜闪闪。 姜闪闪收到后很高兴,连发几条消息来称赞他堪称奇蹟的拍照技术大进步,纪因蓝微一挑眉,把那几句夸奖截图转给了李思勉,并配文「她很喜欢」。 李思勉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句「谢谢」。 纪因蓝看着那两个字,迟疑许久。 而后,他听见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人走到他身边,抬手揽了一下他的腰,问: 「在做什么?」 「没什么。」纪因蓝关了手机,在一片漆黑的礼堂内偏头吻了许最的侧脸: 「干什么去了,现在才过来。」 「去准备了一点东西。」许最小声问: 「和我走吗?」 「哟,还会搞小惊喜了?」 纪因蓝轻笑一声: 「走啊,你都开口了,我能不走?」 许最抿起唇角,牵住了他的手。 他们从被欢唿和掌声填满的礼堂走到了六月明媚的阳光之下。 最后,纪因蓝被许最带到了教学楼的小天台上。 纪因蓝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这里,觉得有点意外,却又理所应当。 毕竟,在纪因蓝的视角里,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天台上的杂草又冒了头,而连成一片绿色的草叶间,一把木吉他正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纪因蓝愣了一下。 他微一挑眉,侧目望向许最: 「你还会弹吉他?」 「才学的。」 许最走过去,坐在墙角的阴凉下,抱起了那把木吉他。 纪因蓝配合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一阵闷热的微风路过,吉他弦被拨响,阳光正好,连弦音都带着夏天的味道。 许最没有谦虚,他的弦音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并不熟练,却很认真。 纪因蓝靠着墙,侧耳听了一会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旋律。 「情书?」 「嗯。」 「感觉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在听,每次都是它,听到现在也不腻。你是真喜欢这歌啊。」 「喜欢你。」 许最垂着眼,唇边笑意很温柔: 「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唱给你听。」 「那你唱?」 「唱不好,所以弹给你。」 许最认真道: 「吉他不会跑调。」 纪因蓝被他逗笑了。 他往他身上靠了靠: 「怎么这么可爱?」 礼堂又传来一阵欢唿声,动静大得他们坐在这里都能依稀听到。 蝉鸣聒噪,阳光正好,纪因蓝靠在喜欢的少年的肩膀上,听着喧嚣世界中只属于他的这段旋律和时光。 等到一曲结束,纪因蓝略微有点出神,突然唤了一声: 「许最。」 「嗯。」 「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 许最按住琴弦,短暂的沉默后,他问: 「想知道?」 「嗯。」 得到他的答案,许最垂下眼将手伸向了他随身的那个小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封皮笔记本,递给了纪因蓝。 纪因蓝抬手接过,微一挑眉: 「给我看?」 「嗯。」 「里面难道不是你的小秘密?」 「是,但你可以看。」 听他这样说了,纪因蓝也不客气,垂眼翻开了蓝色笔记本的封皮。 把藏了很多年的秘密摊开给别人看这种事,正主多少会有点不自然,所以许最垂下眼,随手拨弄着吉他弦转移注意。 而纪因蓝在无意义的和弦里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这个小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些破损,内页也略微有些发黄。 首先闯进视线的是第一页的空白页,上面只有一张被透明胶贴住的小纸条。 纸条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上面是铅笔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 [老帅!我不xiang上台!] 老帅……什么玩意。 纪因蓝看笑了,但下一秒,他的笑意顿在了某个弧度。 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早已被淡忘的记忆因为这张纸条得以重见天日。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这是……我写的?」 「嗯。」许最点点头,终于说出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心里打好了的草稿: 「北川市实验小学二年级三班,我们做过三天同桌。」 纪因蓝顺着他的话仔细回忆,恍然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他到了上学的年纪,纪四余到处跑着给他上户口办学籍,中途他好像确实有在实验小学借读过几天,至于具体什么情况,纪因蓝已经记不清了。 毕竟,三天时间,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太短暂、太不值一提。 他偏过头望向许最的侧脸。 他知道许最喜欢了他很久,但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久。 他眸色微微一动,又低头翻开了下一页。 他原本以为第一页是开始也是结束,可让他意外的是,往后翻翻,这一整本笔记记录的东西,全部都与他有关。 第201页 他的直播时间、他的生日、喜欢玩的游戏、喜欢吃的辣子鸡、哪天跟哪个主播有互动、游戏版本变更、奥莉美娜和百加德的组合技详解、他喜欢的数学家笛卡尔的生平成就……都是些细碎的东西,却在许最的记录中勾勒出了一个鲜活的纪因蓝。 除了许最对纪因蓝的观察记录之外,笔记里更多的是许最在空白处画的一些小画,还有跟随小画一起的碎碎念。 那些画中的主角无一例外,也都是纪因蓝。 哪年哪月哪天,他头髮里多了几撮蓝。 哪年哪月哪天,他违纪了,名字被挂在通报栏批评,被罚每天提前一小时到校,和牛主任一起站在学校门口检查一周仪容仪表。可能是起得太早,或者晚上直播到太晚,他站在那都快睡着,画里便是他张嘴打哈欠的模样。 哪年哪月哪天,他在流感高峰期中了招,发烧好几天都没来学校,结果躲在家里贴着退烧贴直播玩游戏,还因为错过了收成季节气得重新开了一档。 哪年哪月哪天…… 目光到下一页,纪因蓝微微一愣。 哪年哪月哪天,许最在午休时间偶然来到了天台。 纪因蓝记得那天。 那天,他在小屋顶上晒着太阳睡觉,这傢伙就在下边和尚念经似的背单词。 因为听这人絮叨太多遍,印象太深刻,所以纪因蓝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单词怎么拼写。 「serendipity」 可这个单词不在高中必修词库里,因为纪因蓝背了那么久单词,却直到现在才明白它的意思。 纪因蓝突然笑了。 他闭了闭眼睛,放松地靠在许最肩膀上。 「刚才的歌,我想再听一遍。」 「好。」 木吉他温柔的弦音揉在蝉鸣和阳光里,湛蓝的天空,满地纸张碎片,是个平平无奇、却又充满奇蹟的夏天。 风卷着阳光的暖意,吹过天台斑驳的墙壁,摇晃夹缝里探出头的杂草,抚起少年柔软的髮丝和衣角,带着情歌温柔的语调,轻轻捲起纸张的页脚。 微微泛黄的纸页,蓝色的小字躺在上面,笔墨微洇,字迹干净,诉说着少年在某个午后不能出口的秘密—— 「you are my serendipity.」 你是我不期而遇的美好。 「you are klein blue.」 你是克莱因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