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走失》 第1页 《小狗走失》作者：梦溪鱼【cp完结+番外】 简介： 小狗狗剪断项圈，离家出走了。 又名《陆呈奚换嘴记》/《姜小狗自我解放传》 陆呈奚觉得姜沅太烦人了，成天像小尾巴似的粘着他，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跑。 所有人都笑姜沅像他养的一条狗，一见到他就会甩着尾巴冲过来。 他觉得自己对姜沅做什么都可以。 姜沅小心地把陆呈奚随手丢给他的小东西藏在自己的窝里，珍惜再珍惜。 所有人都说他和陆呈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痴心妄想。 他不在乎，他觉得陆呈奚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有一天，小狗狗自己跑了，陆呈奚怎么都找不到。 长了嘴不如不长渣攻x乐天派自愈能力超强受 陆呈奚x姜沅 1. 攻前期嘴臭没心肝，受前期自己pua自己，不喜勿喷。 2. 要有诚意，所以不仅要火葬场，还要烽火连三月，攻控请退出。 3. 写个短篇，调节心情，逻辑丢失，图个一乐。 4. 隔壁新文还在存稿，本文一周保底w字，跟随榜单，番外随缘掉落。 第1章 姜沅知道自己在发烧，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皮肤在发烫，连碰到柔软的被子的一点点摩擦，都能引起一阵疼痛的轻颤。 这样的反覆低烧已经持续三天了，这三天他一步也没有迈出家门，除了肚子饿时起来给自己随便煮点面条，其他时间他都在沙发上窝着，盖着厚厚的被子，就像受伤的小狗会蜷缩在自己的窝里，悄悄给自己舔伤口。 姜沅抱着被子才打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时，外面的天全暗了。电视里传来天气预报的声音，说今晚夜里大概率会有雨。 他慢吞吞地掀开被子，慢吞吞地拿起快没电的手机，慢吞吞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你到家了吗？】 【你的毕业礼物没拿，要给你送过去吗？】 【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 他给陆呈奚发了好多好多好多条消息，可是陆呈奚一次都没回復过。 陆呈奚也不是第一次不理人了，以前他要是回一条消息，姜沅都恨不得做个八寸蛋糕来庆祝庆祝。 没关系了，没关系了。 他慢慢把手机放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 他开的是冷水，花洒打开的瞬间，冰凉的水激得他浑身一颤，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了三分。 他站在花洒下，垂着头任由凉水沖刷全身，身体一时灼热一时冰冷，胸口紧绷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水落在地上，顺着方向流向排水口。 姜沅看了好久，心想要是能把他也沖走就好了，随便冲到哪里去，唯独不想在这里，在这间他住了四年的小房间里。 「该打扫了……」他自言自语道。 是该好好清理一下了，床上乱糟糟的，陆呈奚走了之后，他就一直睡在沙发上，没在床上躺过，所以被子枕头还维持着狼狈混乱的模样。发烧的人没什么力气，姜沅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床品都拆下来。 空荡荡的床垫在拥挤的小房间里，显得孤单又突兀。 姜沅坐在床尾的地上，背靠着床垫，看着面前的小柜子。 他的收藏柜。 其实不过是个瘦瘦窄窄的小柜子，120块买回来的，合成木板看起来很廉价，摸起来手感粗糙，三格抽屉的底板薄得和纸板没什么差别。 但是里面藏着姜沅十年来的宝贝。 柜子顶上放着一个藏蓝色的小礼盒，里面是一支小众品牌的手錶，设计很有风格，姜沅一眼就觉得这支黑色錶盘的很适合陆呈奚。可惜这份毕业礼物被陆呈奚随手丢在这里，毕竟戴惯了高价大牌，这个价位在他看来，简直可以说是廉价了。 姜沅抿着唇打开盒子，从第一格抽屉里拿出同样的一个盒子来，里面是同款的银白色手錶，他偷偷给自己买的，付钱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自期待，有一天能和陆呈奚戴情侣表。 他看了好久，久到窗外都安静了，天气预报里的雨又把安静打破。 没有主人的手錶被放到一个空纸箱里。 姜沅垂眸看第一格抽屉里摆得整整齐齐的小玩意儿，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一件件回忆。 一小把干了吧唧的雏菊，是陆呈奚硕士毕业典礼上师弟师妹们准备的小礼物，陆呈奚不喜欢这些，随手塞给他。 「陆呈奚！真给我啦？你第一次送我花！」 「……白痴。」 一小袋浓缩咖啡液，是陆呈奚熬夜肝论文时要喝的，他碰到瓶颈时一天能喝掉五六袋，姜沅怕对他身体不好，强行把最后一小袋拿走，递上自己做的蛋糕。 「陆呈奚，这个口味我还没喝过，跟你换！」 「……随便你。」 一张孤单的电影票，是今年的贺岁档，陆呈奚和他的朋友们约着去电影院看，他也跟去了，结果中间的位置刚好少一个，他很识趣地选了个最后一排角落里地位置。 「陆呈奚刚刚我听到你们笑了～那个地方真的很好笑……」 「……」 一条半旧不新的千鸟格围巾，是陆呈奚嫌旧想扔掉，被他抢回来的。 第2页 「反正你也不要了，给我吧给我吧陆呈奚。」 「你怎么这么喜欢捡破烂？」 想起当时陆呈奚无语的表情，姜沅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第二格抽屉东西多一些，有一把深蓝色的伞，是某天他跑去给陆呈奚送东西，结果碰到暴雨，陆呈奚借给他的。 「陆呈奚我等了你好久啊，饼干都淋了雨软掉了。」 「淋湿的还怎么吃，我不要，你回去吧。」 有一本没拆封的原文书，是陆呈奚随口提起，他去找了好久的才买到的，现在想起价格还觉得有点肉疼。 「陆呈奚，你之前说的这本书……」 「哦，不用了，我买了全套。」 有一只超级丑的小狗娃娃，是陆呈奚在娃娃机里抓出来的，他嫌难看，随手塞给姜沅，当时秦舒还指着他哈哈大笑，说这丑狗和他一模一样，姜沅才懒得理他，还拿马克笔在小狗耳朵上的标籤上写下了自己名字的缩写「jy」。 「陆呈奚，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丑死了，拿走。」 一片发黄的创可贴，因为放得太久了，外面的纸散开来，是秦舒故意开车假装要撞他，吓得他摔了一跤，手肘擦破了，陆呈奚臭着脸给他的，不过他捨不得用掉，带回家收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陆呈奚你别生气。」 「……蠢死了，自己贴上。」 一个金属书籤，上面印着他和陆呈奚高中的校徽，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陆呈奚才有的，不过陆呈奚不喜欢，高中毕业的时候准备把它留在教室里给师弟师妹捡漏，好在他眼疾手快。 「陆呈奚，你给我吧，不然我高中三年都没什么纪念……」 「……随你。」 还有陆呈奚考试用过的2b铅笔，陆呈奚在校篮球队时的合影，陆呈奚的毕业照，陆呈奚丢给他的半包纸巾，陆呈奚教他英语时做笔记的草稿纸…… 陆呈奚，陆呈奚，陆呈奚…… 小小房间里，关于陆呈奚的一切，最终都被姜沅放进了纸箱里。 是陆呈奚的漫不经心。 是姜沅的小心翼翼。 第2章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等真正停下来，天也亮了。 姜沅住的地方是老城区里的一片老居民区，不像现在新建的小区被绿化带或矮墙围着，所以每天天还没亮，吱吱嘎嘎的三轮车就带着热腾腾的蒸包子煎蛋饼来了，小小的人间香味从楼下往上跑，钻进姜沅房间的窗户。 潮湿的雨水气味被暖融融的香味驱散，一点一点把发愣的姜沅拉回人间来。 他搓了把脸，下楼给自己买了份早点。 两个素馅儿包子，一杯热豆浆下肚，暖意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一夜的湿冷。 姜沅又买了一小杯豆浆，却不急着回家，一边咬着吸管喝豆浆，一边漫无目的地沿着早餐小街闲逛。 六月，雨后的早晨带着点儿凉意，天还阴着，七点多了还见不着太阳。 沿着小街一路往前就是菜市场，这会儿所有的摊子都支开了，这头蔬菜瓜果水灵得很，那头活鸡活鸭咯咯嘎嘎，路过卖鱼的摊子，就被拍水的鱼尾溅半身水。 这样的地方是陆呈奚绝对不会踏足的，可也是姜沅从小到大最喜欢的。 「哟，靓仔好几天没来咯，要不要带点菜，茄瓜都好新鲜的喔。」 「蜜瓜好甜，切一角给你尝一下？」 「老母鸡炖汤最甜啦……」 姜沅在这一片住了好几年，几乎隔几天就要来一次，在一众大爷大妈中格外显眼，也因此格外受到摊主们的青睐，一圈逛下来，他双手都要提满了。 ——甚至有些是送的。 回到家看到角落里的小冰箱，姜沅才头大起来，不管再怎么拼命往里塞，还是有大半菜肉塞不进去，偏偏现在又是初夏时分，蔬菜还好说，可是肉要是一顿两顿吃不了，放到第二天肯定要坏了。 姜沅思来想去，决定打个电话。 一小时后，正在舀鸡汤的姜沅听到楼下一阵汽车轰鸣，没多久楼梯间就传来咚咚咚激动的脚步声，房门被拍得震天响，他赶紧放下勺子去开门。 「姜！沅！」段仁仁一进门就扑到他身上。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朋友吗！这几天微信都不回，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咦好香，你做什么呢？」段仁仁狗鼻子灵得很，闻到勾人香味的瞬间忘了兴师问罪，一扭头就钻进了小厨房去。 姜沅赶紧跟进去，一抬眼见他舀了一点鸡汤就往嘴里送，赶紧出声：「你别……」 可惜已经迟了，段仁仁直接被烫出了痛苦面具，捂住嘴巴哀嚎：「唔唔唔……」 姜沅抽了几张厨房纸：「你吐出来，吐出来啊。」 段仁仁跟个貔貅似的只进不出，就算是烫死也不肯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脸红脖子粗地硬是给咽了下去，末了还砸吧砸吧嘴：「舌头麻了。」 「你真是……我才开的锅，肯定烫啊。」姜沅无奈道。 经过这么一打岔，段仁仁也不记得要兴师问罪了，坐到小桌子旁等姜沅端菜上桌。今天姜沅算是费了大功夫了，前前后后七八个菜，段仁仁瞪着眼睛口水直流，端着饭碗话也顾不上说了，一个劲儿夹菜往嘴里塞。虽然不是头一回见到他这副恶鬼投胎的样子，姜沅仍是受到了极大震撼。 第3页 段仁仁凭一己之力，吃掉了四人份的量，毫无意外地撑了，躺在姜沅的小沙发上，进气儿多出气儿少，姜沅看不下去，翻出一盒健胃消食片给他嚼了两片，他才勉强缓过来点。 段仁仁揉着胃打了个嗝，从沙发上坐起来给姜沅腾了块地儿：「说说吧，今天做满汉全席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庆祝？」 姜沅低着头捏自己的手指头：「没什么要庆祝的，就是……我想搬家了，走之前想再做一顿饭。」 搬家？ 段仁仁这会儿血液都往胃里去了，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歪着头疑惑道：「可你之前不是说陆呈奚那条狗……陆呈奚的公司离这边近吗？」 姜沅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近不近不重要了。」 段仁仁一怔，再看面前的姜沅，忽然觉得他跟几年前那一天的自己很像。 第3章 其实照理来说，段仁仁这样的人，是不太会和姜沅成为朋友的，硬要说起来，他认识姜沅，还多亏了秦舒那个混球。 四年前段仁仁头一回见到姜沅时，心里想的是「这就是秦舒嘴里那个陆呈奚的小舔狗啊」。 那时候他和秦舒还没撕破脸，多少受了点秦舒的影响，看姜沅时也多少带了点瞧不上的意思。 后来秦舒要和他分手，闹得很难看，彼此都没想着给对方留脸面。他因此与家人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在同样阴雨的初夏里，遇到了姜沅。 「……你，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 段仁仁蹲在路边哭得一塌煳涂，一抬头就看到一手撑伞一手拎着菜的姜沅。 他吸吸鼻子，泪眼朦胧地躲进伞下，跟姜沅回家。 姜沅没问他为什么哭，也没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在外边，什么都没问，到家后就拿来干净衣服给他去洗澡，然后安安静静地给他做了顿饭。段仁仁现在还记得那桌上有热腾腾的玉米胡萝蔔排骨汤，还有翠绿翠绿的小青菜。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顿饭其实是姜沅搬到这里来的开伙饭，姜沅和他说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要不是你愿意来，我就得自己吃开伙饭啦。」 这几年他在这间小房子里吃过好多顿姜沅做的饭，喝过好多碗姜沅炖的汤。 开伙饭和搬家饭都是他陪姜沅吃，就他们俩，没有别人。 不知怎么的，姜沅这个住了四年的人还没哭，段仁仁就有点受不了了，鼻子一酸立刻要掉眼泪，他费了好大劲才憋了回去。 姜沅不说话，他也不敢问，还是姜沅反应过来，转头笑了笑：「我没事。」 段仁仁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复读机似的：「嗯，嗯，没事，没事。」 「呃，那你要搬到哪去？什么时候搬？」 姜沅摇摇头：「还没想好，我打算明天去看看房子。」 搬家到想法来的太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和房东说退租的事情，也没想好要搬到哪里去，港城这么大，他却总跟着陆呈奚的脚步，这么多年来都待在同一区。 陆呈奚，陆呈奚，陆呈奚，这三个字好像刻在姜沅的骨头里，流在他的血管里。他在这个房间里唿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带着陆呈奚的味道。 太折磨了。 段仁仁闷不作声低头想了半天，忽然开口："……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爸上个月丢了个小农场给我，我准备试试在那边开个农家乐，还可以办民宿什么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人手我爸也安排好了，我正准备过去住一段时间。" "你要啊是没想好往哪搬，不如和我一块儿去？"段仁仁观察着他的神色，"就当散心嘛，而且你在那边拍拍视频，还能给我做宣传。" 姜沅大学时学的是食品安全，毕业后就自己当起了博主，虽然不算大网红，粉丝数倒也不少，而且他的视频风格很清新，段仁仁觉得和农场主题挺配的。不过他这么说主要是为了减少姜沅的心理负担，倒也不是真盼着姜沅给他攒人气。 见姜沅还有些犹豫，段仁仁赶紧趁热打铁："而且你想想，我去那可是要认真搞事业的，到时难免飢一顿饱一顿，你和我一起去的话我才能有口热饭吃。" 姜沅哪里不知道他的好意，便不再踌躇，答应了下来。 段仁仁的小农场在港城郊区，从中心区出发，开车至少要两个小时，段仁仁行李多，等家里的阿姨替他打包送过去，他只需要负责三天后给姜沅搬家就行。 姜沅坚定地婉拒了段仁仁帮他搬家的提议，第二天就开始自己收拾行李。他平时不怎么买东西，家具除了那个小斗柜之外都是房东的，衣物不多也没有大件，收拾起来很快，最后不过是一只行李箱加上三只纸箱子，纸箱里有一多半还是拍摄视频的设备和厨具。 他的房东是两位老夫妇，正住在同一栋楼，老人家手脚不太利索了，就住在一楼，姜沅去找他们也方便得很。 房东太太头髮都白了，剪成蓬蓬松松的短髮，戴着老花眼镜正在门口的小廊浇花，姜沅来和她说退租的事时，她很捨不得，但也很干脆地答应了，还直接给他退了押金。 姜沅是提前退租的，原本想着多付一个月租金，老太太却摆手不要，走时还往他口袋里塞了两个橘子。 "以后回来看看啊。" 老太太不舍地目送他上楼，姜沅站在楼梯口回头，阳光落在老太太的头髮上肩膀上，发出柔和的光。 第4页 搬家那天，段仁仁早早就来了，不过他们俩不着急，先去楼下吃了"最后一顿早饭"，又在周围走了走，才慢悠悠地往家去。 几只纸箱体积不大，份量却不小，段仁仁自己抬的时候差点闪了腰，把姜沅吓了一跳。 两人吭哧吭哧把东西都搬到楼下，段仁仁得意地向姜沅展示："怎么样，我特地买了辆皮卡，帅不？" 姜沅看着被喷成奶牛花色都皮卡，一时有些哽咽。 帅，很特别的那种。 楼上还有些小东西要整理，姜沅没让段仁仁跟着跑，只叫他在楼下休息着等，自己又爬楼梯回去。 昨天打包完行李他就打扫过了，不过刚才又弄脏了，他干脆把行李箱先拎到门口，准备拿扫把拖把重新清理打扫。 房东的家具都有些年头了，那张一米五的床年纪也许比姜沅都大，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搬行李时撞到，床头有些松了，和床板之间歪歪地漏了半道缝 ，姜沅赶紧放下扫把走过去，弯下腰想把床头抬一下，忽然发现漏出的缝下有光一闪。 他迟疑地蹲下去伸手往床底摸了摸。 是一只手錶。 准确的说，是一只不属于姜沅的r牌手錶，价值大概是姜沅全副身家。 ……是那天晚上，陆呈奚掉的手錶。 第4章 陆呈奚从中学时就有戴手錶的习惯，他的每一只手錶姜沅都见过，只觉得不管是皮带表还是钢带表，在陆呈奚手腕上都尤其好看。 他手上这只表是陆呈奚大四毕业时买的，也是他最常戴的，只是现在落在他家里这么多天，也不知道陆呈奚有没有找过。 他又想起那只没有送出去的手錶。 和陆呈奚有关的那个纸盒在房间的角落里，这几天他刻意不去看它，刚才搬行李的时候也没把那纸盒取出来。 那纸盒被他用胶带封了起来，这会儿他又拆开来，从里面找出装手錶的小盒，把没人要的表取出来，陆呈奚的表放进去，然后把小盒揣进口袋里。 胶带被收了起来，装满回忆的纸盒只能敞着口，最上面是耳朵上写着「jy」的小狗，大耳朵耷拉着，黑色的豆豆眼看起来一副可怜样。 姜沅先把行李箱拎下去，搬上那辆惹眼的奶牛皮卡，就见段仁仁正在一楼和房东太太聊天，老太太被他哄得眉开眼笑的，拿句子给他吃，姜沅就转身又上楼了。 怀里抱着纸盒，兜里揣着钥匙，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这房间最后一眼，关上了门。 房东太太收了钥匙，姜沅和她告别后想往一侧的垃圾回收处走，却被她叫住了。 「卖水果那家正在骂人呢，你现在别过去，」老太太说，「你把东西放我这，晚点我给你扔。」 这街区没有规范的物业管理，垃圾收得不太及时，正对着回收处的水果店就遭殃了，那家老闆娘平时就凶，垃圾一堆起来就更凶了，路过的狗她都能骂几句，这时候去扔垃圾就是撞她的枪口上。 姜沅也无辜挨过几顿呲，犹豫了几秒，还是听老人家的话，把纸盒放在她的小廊边，道了声谢。 段仁仁吃了橘子嘴更甜，一口一个婆婆再见，老太太就笑眯眯地目送他们上车，车发动了，姜沅还在后视镜里看到她沖他们挥手。 「系好安全带，出发咯！」段仁仁一脚油门，把姜沅带走，把他的回忆留在了原地。 段仁仁是个闲不住嘴的，一路上东扯西扯，和姜沅聊些没边际的话，要不就开着音乐跟着唱，跑调跑到了天边去，听到后面姜沅也被他感染了，放开了跟着他一起嚎。 皮卡一路过主干道上快环，过了一座桥又过一座桥，旁边的车和人逐渐少了，楼房也越来越稀疏，直至车窗外映出一片又一片田地。 段仁仁把两边车窗都大开着 ，风灌进来，吹得姜沅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等到了地方，姜沅才发现段仁仁嘴里的小农场，和小一点都不沾边。 港城是华国的超一线城市，近几十年来城区范围不断扩大，人口越来越密集，从前郊区有不少小山丘，现在都被夷平了，山水自然的风光越来越难见。 这农场却能建在一座小山上，山下的路修得宽阔平坦，却又没有别的工业痕迹，段仁仁说山脚连到山腰，都是他家小农场的范围，山顶上还打算建一块露营观景台。 皮卡直直开往山上，路变窄了不少，两边都是郁郁的小树林，姜沅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别处都清凉几分，透入心肺里舒服得不得了。 「这有几幢小二层，隔得都挺远的，咱们随便选哪里住都行，」段仁仁打方向盘沿路转弯，颇为豪气道，「反正整个山头都是我的了！」 一个拐弯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又不同了，果然像段仁仁说的，半山处修筑了几幢小楼，彼此都被小片树林隔开来，隐私性非常好，不管做民宿还是做度假小别墅都很合适。 每幢小楼还带着个前院，宽敞十足，段仁仁把车开进一扇开着的院门里，把车停稳。 坐了快三小时的车，姜沅下了车才觉得腰疼腿酸，段仁仁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也不管皮卡上的行李，拉着姜沅先去开门。 小楼用的是密码锁，段仁仁因为激动输错了两次，第三次才打开了门。 「噹噹噹噹——」段仁仁推开大门，「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啦——」 第5页 段仁仁迫不及待地冲上楼去，姜沅跟在他后面，踏进门后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想，这是他的新生活了，和过去十年完全不一样的新生活。 以后大概，没有陆呈奚了。 第5章 段仁仁说了要来搞事业，就真的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小农场的建设里。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被家里溺爱了二十几年，家族兴旺有他大哥顶着，天塌下来都压不着他，从小到大他的父母和大哥对他都很纵容，别人家孩子考99分会被家长揪着一分不放，他考59分回家还能得夸奖。 可是谁不想在外面听到别人提自己名字时夸上几句能干呢？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废柴富二代，还是痛下决心，要闯一番事业，哪怕创业不成功，也比以前那样混吃混喝强啊。 对此他的父母一如既往地给了百分之百的支持，特别是段爸爸，恨不得事事都为他准备好，被段仁仁严词拒绝后，才退而求其次地派了专业人士，来给他当助手。 "……简单来说，咱们农场既要保留菜地，果园和溪钓这些传统农家乐项目，还得结合港城本地人的特点，"专业助理小崔一推眼镜，"港城人平时不是996就是007，要他们在周末还愿意开几个小时的车往返，就必须要有吸引他们的独特的点……" 段仁仁掏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煞有介事地刷刷刷动笔写，小崔的眼镜闪过一道反光，耐心地等他记完，才继续说："所以在保留传统项目的同时，又要注重客户体验，不能把农场弄成真的农村，要有情调，有风格，有……" 姜沅一大早就被段仁仁从床上拖起来听课，仿佛回到了大学时赶早八的时光，稀里煳涂地跟着听了一小时天书，看小崔讲师滔滔不绝，完全没有打算课间休息，果断借尿遁熘了。 搬到这已经近三个月，小农场在不断完善，山上的景观台建好了，各个区域的水电和网络都接通了，预热的宣传和推广也早早铺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下周试营业。 段仁仁热血上头忙得脚打后脑勺，姜沅也没让自己闲着，这段时间他更新的频率高了许多，段仁仁之前说让他在农场里多拍拍视频来做宣传，他是真的放心上了，特地拍了不少农场里的素材加到视频里，粉丝们的反响很不错，他的帐号人气也跟着涨了不少。 今天他打算去溪钓那边拍拍，钓上来什么中午就做什么。 每天在山上到处走走看看，思考拍摄主题与角度，剪辑拍好的素材，这一天天过的竟然很快，他所有的精力都在山上用尽，就没空去想陆呈奚了。 没有陆呈奚的日子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 姜沅坐在摺椅上，漫无边际地想，这世上的单恋可能大多都是这样，热烈过，折损过，消磨过，最后无疾而终，好像沿着一条路走了很远，又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如果这样也算是一个结果，那他和陆呈奚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下午三点之前，必须给我一个结果。"陆呈奚撩下一句，绷着脸走出会议室。 一屋子人汗津津的，只觉得boss一天比一天可怕。 秦舒一进办公区就感受到了全场乌云，纳闷道："怎么了？一个个都是寡妇脸。" 赵秘书顶着寡妇脸苦兮兮地指了指陆呈奚办公室。 秦舒一挑眉，摆摆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进了陆呈奚的办公室。 他没敲门，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陆呈奚正阴沉着脸看手机，听到推门的响动就把手机屏幕往下扣在办公桌上。 秦舒对这种小动作简直不要太熟悉，也不揭穿，懒散地坐在沙发靠背上，一条长腿支着，明知故问：「谁惹你了？火气都要把办公室烧着咯。」 陆呈奚没回答，说：「你是没事做吗？」 秦舒「哎」一声：「项目不是进行得挺顺利的吗，别老绷着个臭脸，我今天可是带了好消息来的。」 陆呈奚懒得理他，一副送客的样子。 秦舒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半点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前段时间追进度大家熬了好几个大夜，现在第二阶段顺利推进，我看也该让打击喘口气，不如组织个团建，去郊区——」 「说重点。」 秦舒从善如流：「段仁仁在郊区搞了个农家乐，我打算组织公司去那边团建。」 陆呈奚冷哼一声：「我要是没记错，你和段仁仁闹崩四年了。」 「是呀，」秦舒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所以我怎么能不去给他……捧捧场呢？」 「这种事你组织就行，没必要跟我说，」陆呈奚抬手把领带扯松了些，视线定在电脑上，「没别的事就出去。」 他脱了西装外套，衬衫的袖子挽起来一截，手腕上戴着的那只手錶很惹眼，秦舒一下就注意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可没见过陆呈奚戴这么「便宜」的表。 「哎呀，」他慢悠悠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今天带了好消息来的。」 第6章 小农场试营业就开门红，接到了百人团建的团单，段仁仁像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农场里，崔助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姜沅会的不多，干脆去帮忙准备团餐食材。 他们这在山顶上有个小餐厅，但是接待不了这么多人，他们干脆在景观台上架了一圈烧烤炉，让客人们自助烧烤。 第6页 姜沅戴着手套正串鸡翅，就看到几辆大巴车开上来，后面还缀着几辆私家车，其中一辆十分眼熟。 姜沅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心脏勐地跳动起来。 ……只是碰巧一样的车型而已，陆呈奚怎么会来呢。 "哇哦，那是迈巴赫吧？" "真的假的？" 一起准备食材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好奇，停下手上的动作伸长脖子去看，只有姜沅好像逃避一般侧过身，垂着头机械地继续着串串的动作。 工作人员们有些亢奋地讨论着，车队很快开到了半山的住宿区，崔助早就安排好接待员，热情有序地引着几辆大巴车上的游客到休息区。 段仁仁跟在接待队伍后面，晃过几辆大巴车，余光瞟到一辆骚包的超跑，脸上兴奋的神情瞬间来了个急剎车。 超跑的车门打开，一条长腿先迈下来，紧接着段仁仁就见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段仁仁脸皮绷得紧紧的，死盯着车上下来的人，秦舒也看到了他，还好像要气死他一样，先是沖他挥挥手，然后便走了过来。 「哟，」秦舒似笑非笑地摘下墨镜，「好久不见啊。」 不，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秦舒就是要气死他！ 强忍着一拳抡扁这张脸的冲动，段仁仁咬牙道："你怎么在这？" "这还看不出来，"秦舒指了指大巴车，"我们公司团建。" 说完，他上下打量着段仁仁身上的农场围裙："你这是……被你哥赶出来打工了？" 段仁仁："……"我真是多余理你。 他不打算和秦舒废话，抬脚刚要走，又看到了这个世界上他第二不想看到的人。 "……他又来干嘛？！"段仁仁后槽牙咬的死紧，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秦舒担忧道："这么久不见你是不是又变笨了，我刚刚才说过公司团建。" 段仁仁转身就走。 莫生气莫生气，我若生气谁如意。 秦舒就是嘴欠，小时候看到段仁仁就要刺他几句，看他像小猫似的炸毛秦舒就高兴。分手这几年，段仁仁一开始闹得很兇，一见到他就要亮出爪子狠狠挠几下，他那时候也毫不相让，每次都和段仁仁针锋相对。 后来段家插手了他们俩的事，段仁仁不闹了，也不见他了，港城的圈子就那么大，可秦舒一次也没在各家聚会上见过段仁仁。 兇巴巴的小猫被欺负狠了，真想藏起来，一藏就是三年。 段仁仁吭哧吭哧地往山顶走，秦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跟上去。 「不跟上去？」陆呈奚问。 今天阳光很好，近中午时分，阳光有些刺眼，秦舒被日头晃得眯了眼：「不着急。」 段仁仁没头脑地跑到山顶，把自己累得不行，一屁股在遮阳棚子底下坐下。他憋着一口气跑上来，现在一放松，双腿就传来一阵酸软，不知是因为爬山爬勐了，还是因为见到了太久没见到的人。 他仰着头喘气，脑子里不断浮现秦舒的脸，日头狠辣，透过遮阳棚顶晃得他眼睛疼。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没等段仁仁回头，一杯水就放到了他旁边的小桌子上。 「你不是说要在下面跟崔助他们一起接待吗，怎么跑上来了？」 是姜沅。 段仁仁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勐然想起山腰上那尊煞星。 第7章 这几个月以来，山上除了不断完善的各处设施，还添了不少「新朋友」，有几位甚至参与了今天的迎宾。 「嘎嘎哌——！」 几声怒嘎划破天际，正在烧烤的员工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秦副总被三只大白鹅追得皮鞋差点跑掉一只。 怪只怪秦舒嘴着实太欠，人家三只大鹅在路边走得好好的，他非要凑上去说一句「哟这鸭子真肥」，这下算是捅了鹅窝了，要知道这座山头虽然写着段仁仁的名字，山大王却是段大白段二白和段三白。 ——名字当然是段仁仁取的。 山上的人都知道，段家这三白小兄弟听不得别人叫它们「鸭子」，更听不得别人说它们「肥」，它们还半大不小的时候就敢追着人啃一顿。秦舒一张嘴就在人家雷区蹦迪，大白领着俩弟弟对其穷追不捨，大有不拧下他一块大腿肉决不放弃的姿态。 秦舒哪这么狼狈过，可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得，他没办法，只能想法子躲。 对此，段仁仁是十分满意的，他甚至还在心里暗暗握拳：「好儿子们，爸爸一定给你们多抓几条小鱼！」 不过他一边心爽，一边忍不住偷偷观察旁边的姜沅。 姜沅有些呆滞地站在烧烤炉旁，机械地翻动这手中的鸡翅，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陆呈奚。 几个月没见，陆呈奚好像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样子，站在与人群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淡漠地看着员工们嘻嘻哈哈，并无意参与到这热闹之中。 但就算他只是站在那里，也容不得别人忽视，时不时有人给他送烧烤和饮料，都被他摆手拒绝了。 姜沅再清楚不过，陆呈奚从来不吃烧烤这种油腻的东西，也不爱喝汽水橙汁这种发甜的饮料。 ……也不喜欢吃蛋糕，以前他给陆呈奚做的蛋糕，不是被他就手送给别人，就是随便一放，直到坏掉再扔进垃圾桶。 第7页 这些姜沅都知道，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给陆呈奚做，暗自抱着说不定哪天陆呈奚就会打开尝一口的期盼。 烧烤炉里的炭忽然着了，火星子啪一声燎到他手背，他手一抖，几串鸡翅就掉到了地上。 旁边的人立刻来问他有没有事，姜沅感受到陆呈奚的视线转了过来，慌忙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鸡翅扔进垃圾桶，背过身往人群后走了几步，努力平復自己的心跳。 当初一鼓作气搬家的勇气早已耗尽，这三个月来他自以为的心如止水，原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陆呈奚一个浅浅的眼神，就能叫他溃不成军。 姜沅眼眶发热，几乎透不过气来，下意识地抬手把口罩捏紧了些。 段仁仁时时都在留心他，绕了过来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烤好了我给你带下去……」 姜沅也自觉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和陆呈奚唿吸着同一片空气这个事实，让他心口隐隐发痛，就胡乱点点头，没让段仁仁送他，转身往下山的路口走。 他极力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太过紧绷的身体微微发抖，段仁仁忧愁地望着他的背影，好像在担心下一秒姜沅就要支撑不住倒下一样。 「嗡——」 不等姜沅走到路口，一声轰鸣闷闷炸开，一辆宝蓝色的超跑急急从路口冲过来，眼看着要撞到路边的他，勐地一个急剎车，车胎在地上拉出难看的痕迹，惹得原本在烧烤的人一阵惊唿，在发怒的三白兄弟也被吓着了，扑稜稜地一头扎进灌木丛里。 姜沅差点被撞到，吓得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踉跄着往后倒了几步，段仁仁赶紧跑过来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站稳身体。 确认姜沅没事，段仁仁火气蹭地上来了，几步跨过去一脚踹在车头上：「怎么开车的！」 车门打开，车上的人一现身，段仁仁脸色更差了。 「哟，」秦然嘴角一扯，「这不是段少爷吗，怎么来这种地方打工啊。」 段仁仁狠狠扫了他一眼，一双喷火的眼睛转向秦舒。 秦然是秦舒的堂弟，用脚指头猜也知道是谁把他招来的。 秦舒原本正要开口说话，接收到段仁仁的怒气，到嘴边的询问就咽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的尘，沖段仁仁一挑眉，态度极为挑衅。 段仁仁深吸一口气，掉转矛头对准秦然：「你是瞎了吗，看不到自己差点撞到人，不会道歉？」 秦然和他哥的骚包一个劲儿，脸上挂着夸张的大墨镜，闻言装作这才注意到姜沅的样子，吊儿郎当道：「哦，差点撞到不就是没撞到吗，没撞到我道什么歉。」 陆呈奚听到这话，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你……」 眼看段仁仁要发作，崔助赶忙拦住他的腰，小声道：「小段总，旁边客人们都看着呢……」 姜沅心跳如雷，双腿有些发软，听到身后的热闹倏忽停了下来，只怕段仁仁要当着众人的面和秦然争执，也来拦了他一下，两人眼神对上，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看，人自己都说没事，」秦然砰地关上车门，走到车前看了看，「我可没撞到人，但是你踹我车了，段仁仁，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跟我道个歉。」 段仁仁：……我道你妈个大猪肘子，给你脸了。 自家少爷脸色黢黑，崔助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转移话题道：「这位先生，我们这有规定，车得停在下面的停车场里，不能开到山顶上来的。」 秦然不以为然道：「我都开上来了，总不能叫我再开下去吧，不如你们找个人帮我开？」 他左右瞟了一圈，似乎在找适合的人选，视线落在姜沅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他身上的工作制服，最后定在他的脸上，勾起唇角：「就你吧。」 「抱歉，这位先生不是我们的员工，我给您安排另一位……」 秦然打断了崔助的话：「你使唤不动他有人能使唤他，」他说着向陆呈奚笑着打了个招唿，「陆哥，这不是姜沅嘛，你让他给我把车开过去吧。」 姜沅耳边轰鸣，头几乎要垂到胸口。 第8章 秦然比他们几个要小几岁，和他哥哥长得有几分相像，但是比秦舒更精緻秀气些，他歪着头朝陆呈奚说话，不自觉地带着点撒娇的口吻，和一点天真的恶意。 段仁仁和秦然从前就是针尖对麦芒，互相不对付，他和秦舒闹掰之后，秦然对他更加没有好脸色，前几年每次见到他就要犯嘴贱，段仁仁才不惯着他，两个人每每见到就要吵个天昏地暗，动口不过瘾还想动手，然后被两家长辈拦下来各挨一顿骂。 算起来段仁仁有两三年没见过秦然了，这小子长大了还是那么讨人厌。 这边他们剑拔弩张的，那边在烧烤的员工们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手上动作虽然没停，但喧闹闲聊的音量降低了许多，窃窃地往两位老闆这边看。 秦舒暗自嘆了口气，打破了僵持，对自家不省心的弟弟说：「车一会儿再说，先过去吃点东西。」 秦然不服气，刚想开口，就听他陆哥也说：「先吃东西。」 陆呈奚说完自己就先转身走了，比起他的倒霉哥哥，秦然明显更听陆呈奚的话，闭了嘴就追他陆哥去了。 等他们走远，姜沅紧绷着的肩膀才敢放松一些，他很庆幸自己戴着帽子和口罩，没有人能看到帽檐和口罩下的他的表情。这会儿他才发觉自己刚刚忘记了唿吸，胸口起伏了几下，摇摇手没让段仁仁送他，自己慢慢往山下走。 第8页 从山顶到居住区的路程不短，开车要小二十分钟，但是山顶上位置有限，游客们把车停到停车场后，就由小接驳车带上来。 身体随着下山的坡度机械地往下走，姜沅出神地回想着刚才的陆呈奚。 陆呈奚还是那个陆呈奚，自在淡然的，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站在那里，就让姜沅看不到其他人了。陆呈奚天生就站在山巅上，从来不会低头往下看，所以从来看不到低谷里的人如何仰望他。 姜沅想，其实他早就不期望陆呈奚某天会喜欢上他了。 或许小一点的时候抱有过这样那样的幻想，期待着陆呈奚有一天能回头看看他，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姜沅觉得自己都能高兴得飞上天去，都能凭着这一丁点的喜欢生出无限的勇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这点幻想他都不敢有了。 车道与人行道被绿化隔着，树影斑驳地落在地上，忽而起了阵风，落叶被捲起来，些微的沙尘飞到姜沅眼睛里，蛰了他一下。 姜沅抬手揉揉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十年前的姜沅跑得气喘吁吁，才勉强能跟上陆呈奚的背影；十年后的姜沅不管再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前方的希望。 想起刚才陆呈奚漠然的神色，姜沅胸口又是一阵钝痛。 早就知道结局，迎接的那一刻到底不好受。 他右手抚了抚胸口，小声自言自语：「没关系了，没关系了。」 这条路他自己走了很久，现在终于走到了头。 到半山腰的居住区，在姜沅转身往他和段仁仁住着的小楼走时，身后一辆亮蓝色的跑车慢慢吞吞地跟着拐进了居住区，却没有往停车场开，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才开走。 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小农场这开业第一炮还是打得挺响，客人们中午享受了一顿自己动手的烧烤午餐，下午就分成几个小队各自活动，钓鱼摘果骑马餵羊，不想去户外的也可以在室内玩桌游。一众打工人平时不是加班就是在家里瘫着挺尸，乍一出游到处都新鲜，一个下午玩下来，累是累，开心也是真开心。 傍晚时分，大部分人上了接驳的大巴车回港城，只有几个自己开车来的还没走，打算再住一晚。 ——用秦舒的话说，这就是「来都来了」。 段仁仁简直要烦死了，秦舒这晦气东西留下，他的倒霉弟弟就跟着留下，更讨厌的是陆呈奚这条g……这傢伙居然也留下来了。 晦气东西现在臭不要脸跟来了厨房，在他旁边挑三拣四。 「段仁仁，你切个葱花要切半小时吗。」 「段仁仁，盐和糖你分不清楚吗。」 「段仁仁，你……」 段仁仁忍无可忍，举起了手中寒光一闪的刀。 秦舒十分懂得看眼色，从善如流道：「你这四季豆切得真好。」 段仁仁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冲动是魔鬼，为这傻狗坐牢不值得：「你什么时候走？」 秦舒不答，在果篮里挑挑拣拣，选了颗漂亮的葡萄，在段仁仁又要开口骂人时塞进了他嘴里。 「我付了钱的，三倍，」他左手比了个三，「小段总不至于送上门的钱都不赚吧？」 段仁仁想把葡萄呸出来，又有点捨不得吐掉自家小农场里甜滋滋的葡萄，臭着脸嚼吧嚼吧咽下去，转身去水槽边洗菜。 他带着几个帮手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着，秦舒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屁股后面，那欠欠儿的劲连秦然都看不下去了。 「我哥老去撩段仁仁干什么，」秦然不高兴地撇嘴，「为什么不回家，陆哥，我们回去吧。」 陆呈奚坐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盯着茶几上的笔记本：「你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秦然一听更不高兴了，他好想问，他哥留下来是为了膈应段仁仁，那他陆哥留下来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那个姜沅吧？ 秦然甩甩脑袋，把这个突兀又荒谬的答案甩走，想和陆呈奚说话又不敢，心里越来越痒。 第9章 平时段仁仁很少在小餐厅和员工们一起吃饭，他更喜欢吃姜沅的小灶，不过今天这架势，他估摸着姜沅没什么心思做饭，就有样学样地做了两个姜沅给他做过的小菜，往保温桶里一装，拎上就走，丝毫不打算和秦舒废话。 大概是刚才被他的刀法唬住了，秦舒没跟着，只看了他一眼，就老老实实和秦然他们在小餐厅吃小炒。段仁仁推开小餐厅门走出去时，发现他没跟过来，悄悄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他在小农场里学了好多东西，小接驳车也能开，他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一脚电门嗖嗖地下山去。 小车一停，段仁仁就不爽地看到秦然那辆骚包跑车，在【a.戳爆车胎和b.划它几下】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了【c.无视】，提着保温桶回家吃饭去。 客厅昏暗，段仁仁啪一下按下灯开关，转头就被沙发上的姜沅吓了一跳。 姜沅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到，下意识地闭上眼抬手遮挡。 「你……」段仁仁木着舌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沅缓了缓，有些迟钝地说：「你回来啦，我去做饭……」 「不用不用，」段仁仁把舌头捡了回来，把保温桶拎起来给他看，「这都八点多了，我在餐厅那边做好带回来了。」 第9页 姜沅恍惚了一下，才发现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 段仁仁今天表现得特别积极，麻利地把饭菜都摆好，拿好碗筷叫姜沅吃饭。 「这个这个，你知道我的，我没做过饭，就做了两个你做过的菜。」他坐在姜沅对面，握着筷子有些不好意思。 姜沅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茄子焖四季豆：「好吃的。」 段仁仁看他表情恢復正常，放心了一些，给他夹了一块鸡腿肉：「这个你也尝尝。」 到底是段仁仁头一回下厨，姜沅虽然没什么胃口，也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饭后段仁仁也不让他刷碗，自己捧着碗碟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捧着了一打啤酒。 「喝一杯庆祝我们开业顺利！」他笑嘻嘻地拉开拉环，递了一罐给姜沅。 两人平时都不喝酒，今天各怀心事，各自喝了大半罐，段仁仁打了个嗝，从沙发上缓缓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姜沅，」他抱着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你说，你到底喜欢陆呈奚什么啊……」 姜沅酒量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平时白皙的脸现在也泛出一些迷濛的酒色，眼睫湿润，他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目光眷恋。 姜沅家里从前是开面馆的，姜爸爸做得一手好面，汤浓味正，在他们那个三线小城市里也算有点名气。 面馆开在老城区的旧街巷子，姜沅家也在那巷子附近，他在那巷子里从小玩到大，记忆里全是掉漆的绿墙皮，傍晚的饭菜香，和张牙舞爪的三角梅。 在那场煤气爆炸事故的前一天，姜爸爸和姜妈妈高兴地和姜沅说，家里买的新房子马上就装修好了，他要高一了，正好搬过去，他能走路上学。 第二天父母照例天没亮就出门了，姜妈妈没让姜沅去店里帮忙，给他留了两百块钱，让他和同学去书城买书去，等姜沅拎着一袋子参考书回来时，他家的小面馆不见了，只留下一片黢黑的废墟。 煤气罐爆炸时面馆还没开门，姜爸姜妈都在店里打扫和备菜，连唿救的机会都没有，轰的一声巨响，带走了姜沅所有的幸福。 那时候的姜沅不过十五岁，中考刚结束没多久，一个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地，在街坊邻居怜悯的目光中勉强学着处理父母的后事，处理废掉的门店，尝试独自在空荡荡的家里生活。 他家老人都过世了，只有个多年不联繫的远亲叔叔，定居在港城，收到消息后姗姗来迟，不得不把姜沅领回了家。 其实叔叔一家并没有苛待他，对他十分客气，但寄人篱下的日子到底不好过，姜沅每每在自己房间里，听着门外一家三口的笑声，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父母开店多年，攒了些家底，钱不算多，却也够姜沅平平安安读完书，所以他只在叔叔家住了半年，就鼓起勇气同叔叔说，想转学去了一所全寄宿的高中。 那所高中在偌大港城也颇有名气，升学率和学费成正比，环境也很不错，以姜沅的成绩勉勉强强能进去。 高一下学期开学前，姜沅自己拖着行李提前搬进了寝室，几天后见到了他的第一个室友陆呈奚。 那会儿姜沅沉默得可怕，开学一个月都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上课时被老师点名也不知道回答，常常惹得老师不悦罚他站到教室后面去。 渐渐地，班上同学都知道这个半路转学来的姜沅是个阴沉沉的怪人，谁都不搭理，甚至有人怀疑他不会说话。 姜沅不在乎，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灰白的身影，在新学校和在旧学校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同，他谁都不在乎。 他不参加任何社团，也不参与所有的课后活动，下课后同学们三三俩俩去食堂，去打球，他就一个人爬到图书馆顶楼的天台上，什么都不做地发呆。 那天台有五层楼高，他坐在边边上，双腿悬在外面，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是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再见到他的爸爸妈妈？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坐在天台发呆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要是想死，从科技馆那里跳比较好。」 姜沅吓了一跳，差点真掉下去，被人一把拽住后领拖了回来。 穿着校服的陆呈奚那会儿还是个青葱少年，满脸不耐烦地瞪他：「不敢死就好好活着，别每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第10章 从那天之后，姜沅就成了陆呈奚的小尾巴，陆呈奚去哪里他就去哪里，陆呈奚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 他们俩在不同班，陆呈奚在四楼姜沅在二楼，每天一到放学的点，姜沅就眼巴巴地跑去四楼等人，弄得陆呈奚他们班的人都说陆哥开学不久就收了个小弟，没过多久，全校都知道高一班那个年级第一，把那个怪胎转学生给降服了。 陆呈奚懒得理别人在传什么，姜沅更加半点不在意，那场事故过去了大半年，他就在空中飘了大半年，好像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他是差点被风捲走的风筝，那陆呈奚就是拽着他的那根线，没了这根线，姜沅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陆呈奚成绩好，高一开学就进了重点班，姜沅的成绩却不上不下的，高二重新分班后，两人竟然隔得更远了，从前虽然一个在二楼一个在四楼，好歹也在一栋楼里，结果分班之后陆呈奚他们班被排到高三楼去了，姜沅还风雨无阻地每天准点蹲他。 第10页 不过好就好在寝室还分在一起，姜沅觉得自己多少踩了点狗屎运，不然怎么连续两年都能和不同班的陆呈奚住到一起呢。 现在回想起来，高中时期也许是他们俩关系最近的时候了，那时候姜沅只模煳地觉得陆呈奚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他就是想对掏心窝子地对陆呈奚好，懵懂地把这种亲近归为感激。 变化是在高三那年发生的。 陆呈奚目标很明确，以他的成绩，早就保送了全国顶尖大学之一的港城大学，不过他还是打算参加统一高考。 用陆学霸的话说，这叫「练练手」。 「你呢，」陆呈奚问，「还没决定考哪所大学？」 姜沅就笑：「我那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你去港城大学，我就去你学校门口支个摊子卖肠粉。」 他那时真是这么想的，他不是个读书的料，中考已经是超常发挥了，高三两年多下来，他有几斤几两他自己很清楚，参加了高考最多也就是考个吊车尾的大学，混个毫无竞争力的本科，还不如去学个手艺，至少在做饭上他还遗传了点儿姜爸爸的手艺，说不定以后也能在港城开个小馆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传承了。 他自己不着急，陆呈奚却不准他摆烂，两人不在一个班，陆呈奚高二也没闲功夫管他的成绩，现在保送了压力骤减，竟然开始抓起姜沅的功课来。 「你就不想和我上一个大学吗，」陆呈奚云淡风轻地说，「我还挺想的。」 ——五个字，让咸鱼为我发奋读书。 陆呈奚做事从来都目的明确，他把姜沅近期所有考试的成绩汇总，指出短板与长处，姜沅的物化生成绩差得很平均，陆呈奚就压着他拔高英语和数学，把总分先稳住，再抓能拉分的科目。 「刚讲完的公式，变一下就看不出来了？」 「姜沅，你自己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看我干嘛，看题。」 那段时间里姜沅听的最多就是这几句话，弄得他每天在陆呈奚旁边都跟小鸵鸟似的，恨不得刨个坑把脑袋插里面，但是怕归怕，他还是每天准点在教室门口等陆呈奚。 连秦舒都忍不住说他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高三晚自习比高一高二多一节，学校对考生自然更照顾，不仅额外开放自习室，还每天晚上给高三学生开小食堂，从炖盅到炸鸡腿，从牛杂到小炒，各种宵夜应有尽有，陆呈奚每天晚上给姜沅讲完题，就带着他的小尾巴去吃宵夜。 有一天晚上，姜沅正坐在花坛边上啃鸡腿，忽然看到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那个女孩儿他认得，是和陆呈奚同班的，秦舒说过她是班花。 班花不愧是班花，大晚上的穿着校服也好看，姜沅傻愣愣地看着她走到陆呈奚面前，小声说：「陆呈奚，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陆呈奚瞥了姜沅一眼，把手里的牛杂碗往他怀里一塞，站起身和班花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和班花一起来的几个女生激动地窃窃私语，那声音姜沅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表白？班花要和陆呈奚表白？ 那……陆呈奚会答应吗？ 姜沅叼着鸡腿，一瞬间有些迷茫，他发现自己很不希望陆呈奚答应。 没等他仔细想想，陆呈奚就坦然地走到他旁边，一拍他的脑袋：「发什么愣，吃完走了。」 那天晚上姜沅失眠了。 第11章 他到底没敢问陆呈奚，自己惴惴不安地过了好几天，发现班花没有再找来，才自以为不着痕迹实际上非常明显地问出了口。 当时的陆呈奚面无表情道：「我大学之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姜沅讪讪地「哦」了一声，肚子里的问题不减反增。 陆呈奚的意思是现在不打算，那上了大学就会打算了吗？ 陆呈奚喜欢什么样的人啊？班花那样漂亮的女孩子他会喜欢吗？ 姜沅下意识地按着手里的笔，「哒哒」声惹得他烦闷，可更烦人的是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复杂的心情。 好像夏天融化的雪糕，沾得满手黏煳煳，又像半生不熟的李子，啃一口酸到骨头里。 高三是沉寂的一年，所有人肩上都压着沉重的担子，埋首书堆，高三楼永远是最晚熄灯最早亮灯的。教室里挂着的高考倒计时即将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港城高中一年一度的百日誓师大会如期举行。 港城高中的传统，百日誓师大会也是高三的成人礼，所以学校给家长们发了邀请函，当天可以凭函进校观礼。偌大的体育馆里，高三学生们穿着统一的礼服在下面排队，家长们就在观众席就座。 姜沅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家长来不了，但是他并不见多沮丧，因为他全副注意力都被上台演讲的人吸引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陆呈奚没有和班级的同学们一起集队，而是早早做好了上台演讲的准备，他的父母也到场了，还被安排在观众席第一排。 姜沅站在众人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台上的陆呈奚，旁边的声音他统统听不到了，只觉得陆呈奚正站在，像太阳一样耀眼。 相比同龄人，陆呈奚表现的总是更沉稳些，他不会因为考年级第一而自傲，也不会因为要在人前演讲而紧张，他的演讲很流畅，不需要借用泛滥的网络梗来引人发笑，简洁有力的语言引得一众毕业生心潮澎湃，在宣誓的时候还有不少同学红了眼眶，姜沅也跟着哽咽了好几次。 第11页 誓师大会结束后，主任宣布同学们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带着自己的父母在里逛逛，或者班级一块儿出去聚个餐，学生们高唿万岁一闹而散，陆呈奚还在演讲台那边，姜沅便逆着人群努力往他那挤过去。 他好想告诉陆呈奚，刚才他的演讲超厉害，好多人都听哭了，还想告诉他接下来的一百天一定会好好学习，努力考上港城大学…… 但是那天他并没有跑到陆呈奚身边。 陆呈奚的父母显然在港城很有地位，副校长和主任亲自领路，将他们带到演讲台边，除了他们，姜沅还看到了班花和她的父母，两家父母似乎认识，正聊得亲热，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陆呈奚平静的侧脸，和班花羞涩而欣喜的神情。 他再也挪不动一步。 迟钝如他也看得出来，家世、外貌，从各个方面来说，班花和陆呈奚看起来都很般配，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足够养眼，学校里有不少传言都说，班花和陆呈奚会一起去港城大学，到时肯定会在一起。 被演讲鼓舞起来的一肚子勇气，一瞬间全都散了，姜沅失魂落魄地从体育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在体育馆侧边找了个阴凉的台阶坐着，没一会儿，他就看到陆呈奚他们也从体育馆出来了。 班花一家与陆呈奚父母寒暄了一会儿就走了，走之前班花还回头看了陆呈奚好几次，她每回头一次，姜沅就多泄气一点。 副校长和主任走后，陆呈奚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就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同他的父母一块也离开了。 姜沅在那台阶上坐了一整个下午，他猜陆呈奚今晚大概要和父母出去吃饭，估计不回宿舍了，干脆自己去食堂吃了饭，然后找了个空自习室呆着。 港城高中财大气粗，把实验楼的一、二楼都用作自由自习室给高三学生使用，平时陆呈奚习惯带他去一楼最东边的那间，今天姜沅却自己跑来了一楼最西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罕见地，这会儿他不太想见陆呈奚。 也不能说不想，是有点想，但又有点不敢见他。 结果才过七点半，陆呈奚就找来了。 姜沅面前摆着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面却一个字也没有，陆呈奚进来时他正聚精会神地发呆，连有人进了教室都不知道，直到陆呈奚皱着眉在桌上敲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和班花在交往吗？」 空荡荡的教室里，两个问题同时响起。 第12章 姜沅说了好久的故事，下意识地在啤酒罐边边上摩挲着，用力得指节发白。 段仁仁人菜瘾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边已经堆了两个空罐，手里还握着一个，人却已经靠着沙髮脚迷瞪过去了。 姜沅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小心地拿走他手里的啤酒，然后上楼拿了张小毯子给他盖上，反正客厅地上铺着地毯，段仁仁成天就爱在上面滚，姜沅并不担心。 姜沅拎着啤酒到二楼阳台，夏末秋初的港城，白天热得很，晚上就起凉风了，这种温度差在山上就更明显了，夜风裹挟着凉意一阵一阵拂过。 山上很安静，除了上山那一段路上的路灯，只有两三栋小楼还隐隐透出灯光来，姜沅望着离他和段仁仁最近的一栋，有些出神。 陆呈奚和秦舒秦然今晚应该就住在那里。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大概……不是在看书，就是抱着笔记本电脑工作吧？ 意识到自己又忍不住在想那个人，姜沅苦笑着摇摇头，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陆呈奚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摞文件与笔记本电脑，一整个晚上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中的烦闷到达了顶点，他就这么眉头紧锁地坐了几个小时，连秦然都识趣地不敢在他面前晃悠，缩在客厅的另一边自己戴着耳机打游戏。 秦舒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支红酒，拎着两只酒杯过来：「喝一杯？」 客厅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对着的恰好是某栋亮灯的小楼，陆呈奚今晚下意识往那边看了多少次，他自己没注意，在旁边瞧好戏的却看得一清二楚。 不等陆呈奚答应，秦舒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瞥了一眼一晚上没动过的文件，故意说：「出来玩就放松一下嘛，陆总也不要太兢兢业业。」 陆呈奚沉默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面上波澜不惊，嘴上却也不让：「秦总倒是够不兢兢业业的，只顾着和前男友撩闲。」 秦舒好整以暇道：「我本来就是来找他的。」 陆呈奚其实不太理解秦舒对段仁仁这种异常的执着，不过他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并没有兴趣多问，一点点抿着杯中酒，不自觉地又往落地窗看。 秦然被勒令不许参与大人的酒局，忿忿地跑上楼打游戏去了，秦舒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心情不算太好，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地喝了半支酒，各自上楼回房。 山上的夜晚太宁静，以至于外面的一点点风声与虫鸣都被放大，听得陆呈奚有些烦闷。他今晚工作进度几乎为零，从见到姜沅开始，他胸口就堵着一股气，要是有个怒气进度条，那陆呈奚就会看到初始进度20%，在山顶姜沅不和他说话时蹿到了50%，姜沅下山没看到他开车下来时蹿到了70%，在别墅等了一晚上也没人过来，进度条直接爆到了150%。 第12页 在所有人面前喜怒不动的陆呈奚，唯独会对姜沅不耐烦，唯独会为姜沅怒火中烧。 段仁仁和姜沅住的那栋楼二楼一直亮着灯，远远地能看到阳台上背着灯光映出个人影，陆呈奚一眼就知道那是姜沅，进度条又往上攀了一节。 夜凉风冷，对面的灯光暗了。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姜沅一晚上居然睡得还不错，梦都没做一个，醒的时候才七点多，下楼时发现段仁仁还在地毯上睡得人事不知，姜沅打了个呵欠转头进厨房做早饭去了。 上午有几拨客人，大多是一家几口大大小小来玩的，有崔助他们在，段仁仁就当个甩手掌柜，懒散地吃完早饭后拉着姜沅去小农场餵他的好大儿们。 段大白段二白和段三白昨天替好大爹出了口恶气，今天待遇节节高，段仁仁拎着桶新鲜小鱼蹲在旁边一只一条地喂，嘴里不停地夸，姜沅在旁边哭笑不得，手里餵胡萝蔔的动作慢了，被不满的羊驼唿了一脸，段仁仁抬头对着他哈哈哈。 在没有无关人员打扰的时候，他们在山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么过的，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段仁仁才哈哈哈完，扭头就看到了煞风景的人。 段仁仁：我当场给你表演一个变脸。 结果煞风景的东西可能真的跟他八字不合，眼看段仁仁摆出一副送客的臭脸，还腆着脸凑过来，不过他忌惮着三只大鹅，只敢隔着栅栏喊段仁仁。 「小段总这农场真不错。」 段仁仁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贯彻落实冷战政策，脚下挪了挪，用后背对着秦舒，权当没听见。 姜沅看到秦舒，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第二个人影，心里悄悄松了半口气，就听到秦舒说：「我们这些成天在办公室里的人，可不是天天能见到这么多动物的，我是不是该给陆总打个电话让他也过来看看？」 姜沅转过头，秦舒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姜沅，昨天没来得及和你打个招唿你就走了，今天不赶着下山吧？」 段仁仁腾地站起来：「你们公司要倒闭了？你俩怎么还不走？」 秦舒得逞，笑得更灿烂了，不再找姜沅的麻烦，往前几步凑到段仁仁旁边：「放心，钱已经付了，就算我们公司倒闭了，也不会赊小段总的帐。」 段仁仁当面给他了一对白眼：「既然没倒闭，秦总就赶紧干点儿正事去吧，你们团建已经结束了。」 眼看着两人又一来一回地斗起嘴，姜沅抱着一簇胡萝蔔，带着两只羊驼悄悄远离战区，以免被波及。 算起来他很早就见过段仁仁了，不过他们俩真正熟悉起来，是在段仁仁和秦舒分手之后的那大半年，后来段仁仁被送出国去，明面上是出国读书，段仁仁私下偷偷跑回国几次，每次都赖在姜沅家里蹭吃蹭喝，秦舒的坏话也说了一大箩筐。今年年初段仁仁才回来，这也不过半年的功夫，秦舒又阴魂不散地缠过来了。 姜沅听着旁边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斗嘴，嘆了口气。 不见面的时候装作不想念，见了面却又吵个不停，姜沅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明白了。 第13章 陆呈奚有一点洁癖，不太喜欢有毛的动物，像猫狗这一类一抱黏一身毛的他从来不摸。大二时姜沅捡到了一只小猫，巴掌那么大一个，才一两个月大，毛刺棱的，全身都是黑毛没有一点杂色，姜沅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大学宿舍不能养，他就跑去隔壁港城大学找陆呈奚。 港城大学只要求学生第一年住校，到第二年陆呈奚就在学校附近租了套二居室，不大不小八十多平，带个挺宽畅的阳台，要养只小猫绰绰有余。姜沅很懂看陆呈奚的眼色，知道他不喜欢小黑，就把小黑的家安置在阳台里，每天一下课就跑去铲屎，有时陆呈奚不在，他就坐在门口等。 小黑就这么在小阳台上住着，被姜沅餵得圆嘟嘟毛绒绒的，黑得一根杂毛都不见，躲在角落里时只看得到一双幽绿绿的圆眼。小猫性格也亲人得很，一见到姜沅就在它脚边转悠，小声地喵喵着撒娇，还拿毛绒绒的大尾巴缠人家的腿。不过它小时候流浪过，有那么点看人的智慧，知道陆呈奚不喜欢它，姜沅不来的时候，它从来不在陆呈奚面前转悠，乖乖地在阳台玩姜沅给它买的玩具。 姜沅再怎么喜欢它，也知道不能一直把它留在陆呈奚家里，万分不舍地给小黑找了个领养。 所以姜沅觉得，整座山上最安全、陆呈奚最不会踏足的地方，就是小农场，他一上午都呆着这边，怀着那么点阿q精神，想着陆呈奚大概中午前就会走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最不可能出现在小农场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姜沅面前。 姜沅浑身僵硬着，握紧装了半桶蔬果的小桶桶柄，陆呈奚不开口，他更不敢说话，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两只羊驼嚼完了嘴里的东西，等不到两脚兽续上，不耐烦地自己往桶里拱，陆呈奚看着它们沾着泥土草屑的捲毛和到处飞的唾沫，眉头瞬间就皱紧了。 姜沅知道他洁癖犯了，赶紧放下桶从围栏里跨出来，还踉跄了一下，宽大的橡胶手套甩掉一只，啪嗒落在陆呈奚脚边。 从少年相识，他们俩似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陆呈奚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姜沅有些恍然。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在陆呈奚面前总是说错话做错事，陆呈奚有那么多朋友，身边渐渐容不下一个多余的姜沅。 第13页 陆呈奚是永远往前走的人，姜沅追着他跑了十年，早就跟不上了。 他有些不敢看陆呈奚的眼睛：「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陆呈奚连休假都穿着熨烫妥帖的衬衫，袖口处挽起来一截，他平时习惯戴手錶，今天手腕上却空荡荡的。 「嗯。」 「你收到手錶了吗？」姜沅小声说，「那、那天你落在我家了。」 那天在床底找到的手錶，搬家时他寄了快送到陆呈奚的公司，当天就显示签收了。 陆呈奚似乎不太想提起那天，皱眉道：「你没别的想说的了？」 姜沅一下被堵住口舌，酸涩从胸口泛起，舌尖一阵发麻。 kuromi-制作 每次都是这样，他总是说错，不明白陆呈奚想听什么，或者不管他说什么，陆呈奚都不太想听，所以最后他总是惹陆呈奚不高兴。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陆呈奚想听什么？、 这次他该说什么？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咬了几下发麻的舌头，磕磕巴巴地开口：「你最近肯定很忙，别只顾着工作，少喝点咖啡，按时吃饭……」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些平时琐碎的话，却突然反应过来，陆呈奚最不喜欢听他念叨这些事情，蓦地住了口，小心地抬眼，果然看到陆呈奚眉头锁得更紧。 栅栏里有不少的动物，空气里飞着的浮毛在阳光下异常显眼，陆呈奚甚至能闻到不太好的味道从旁边传来，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姜沅偏偏听不懂他的意思，说了半天没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他打算在这破地方住到什么时候，房子退了以后他要住哪里，什么时候搬回港城，他怎么一个字都不提？ 陆呈奚忍无可忍，冷声道：「除了这些废话，你不会说别的了？」 他声音并不大，姜沅却被震得耳膜生疼。 他又说错了，连道别的话，他都说错了。 这可能是他和陆呈奚最后一次见面，他却又让陆呈奚生气了。 他垂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声音：「那，你回去的时候，一路顺风。」 姜沅在山上住了几个月，头髮长长了些，也没去剪，就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他低着头时陆呈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恨恨地盯着他的小揪揪，听到这句赶人似的话，气得想用力扯一下他的头髮。 「好。」陆呈奚到底控制住了自己作恶的手，咬牙哼出一声，转头就走。 他知道姜沅最怕的就是他生气，以前姜沅一发现他生气，就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就像读书那会儿一样，用各种方式哄他，直到他气消为止。 他不信这次姜沅能忍住不跟过来。 陆呈奚心里清楚，这次的事他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只要姜沅过来好好跟他认错，有些事他也不是不能答应。他从来都把姜沅稳稳拿捏在手里，这次也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得妥妥噹噹，姜沅只要按照他的步调来走，他也会给姜沅应得的「奖励」。 十年来陆呈奚第一次失算了。 秦舒和秦然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看到陆呈奚从小路走过来，秦舒特意往他身后看了看。 「就你自己？姜沅不走吗？」 大中午的太阳还挺毒，陆呈奚脸上却结霜似的：「他走不走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爱住哪里住哪里。」 他说着脚步不停，直接上了自己的车，坐上驾驶座时裤袋里的东西硌了他一下，他烦躁地掏出来，是两只从姜沅那破盒子里找出来的同款手錶，陆呈奚气没处撒，手都攒紧了，真恨不得把这俩破表扔出去，忍了忍甩到后座去了。 姜沅都要气死他了，他干嘛要去捡姜沅不要的东西，还把姜沅没给他的手錶戴出来？ 陆呈奚心中冷哼，他倒要看看姜沅能挺多久。 从他关车门的力度，秦舒判断近期最好不要惹陆呈奚，摸摸下巴往他来的小路瞥一眼，耸耸肩也上车出发了。 怪不得俗话说当局者迷，陆呈奚这么聪明的人，这次可说不准了。 第14章 农家乐开得红火，崔助的定位非常准确，港城周边确实难得这么一个亲近自然的地方，更难得的是现代化有机农场配上天花板级别的硬体设施，现代化设备的便利与田园乐趣相结合，对港城人民来说就是最大的杀器。每到周末，山上就会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段仁仁和崔助商量过后，决定将山顶的小餐厅关闭，改成对客人开放的大厨房，中厨和西厨都有，二楼则计划改造成一个游戏休息区。 能在短短几个月做出名堂来，段仁仁十分骄傲且认真地跟别人分享成功秘诀。 「关键是一定要捨得投入！」 小段总如是说。 崔助远观他打满鸡血的样子，有一句「还没回本」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除了山顶区域，小农场里也有了新变化，动物朋友们居住的区域正式更名为「小r动物园」，三白兄弟正式成为安保大队长，每日在动物园里横行霸道，不过除了对几个月前来的某位秦姓客人外，目前安保队长们对其他游客还是挺亲切的。 原本空置的动物小屋加入了不少新的住客，除了两只羊驼，又来了几只奶乎乎的小羊，三匹南方的矮脚马，要不是气候实在不合适，段仁仁都想弄只骆驼来。养了羊之后，小段总觉得该给小羊们找个「管家」，所以在某天牵回来一只成年古牧和一只边牧幼崽，企图让它们俩每日「牧羊」。 第14页 小池塘那边也添了新客，三白兄弟十分慷慨地把地盘分给了新来的几对鸳鸯，为此它们的好大爹十分感动，一连几日给它们钓小鱼小虾吃。 港城一年只有两季，夏天一走降温说来就来，几场雨过后山上的气温骤降，一连半个月来天气都不好，却打不住港城人周末要上山的兴致，哪怕下着雨，一到周五，一趟一趟的车就往山上开。 山上现在人手短缺，姜沅就承担起了每天照顾小动物们的工作，虽然现在动物园扩大了不少，照顾动物的工作倒不算重，就是比较耗时，只是这几天姜饲养员碰到了新问题。 连日下雨，小农场的草地免不了积了几洼水坑，狗子们去里面打滚就算了，几个小羊崽崽可能喝了水坑里的脏水，这几天总蔫吧蔫吧的，然后开始拉肚子了，山上没有兽医，姜沅他们只好上网查，然后餵点益生菌和小孩儿吃的药，勉强给几个小崽子治好了，不过和段仁仁一商量，一致同意有必要给小r动物园配一名专业兽医。 山上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姜沅身在其中，有时也恍惚觉得自己也正被带着往好的方向走。 烂俗的电影里总喜欢拍主角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姜沅这段时间发现其实不无道理。趋利避害本来就是天性，失恋的人总会找其他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要么展开一段新恋情，要么把自己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去，姜沅明显属于第二种。 每天早上起来先去小动物园，餵食、梳毛再清扫加起来就得耗掉一个上午，中午到山顶的大厨房做几个菜拍点素材，下午剪视频，晚上教段仁仁做两个菜，然后一起看会儿电视或者研究美食视频。每天收集素材也让他的视频更新频率稳定在了一周两次，相比从前的确是高产了许多，除了做菜的内容，粉丝们对小动物园里可爱的崽崽们也很期待，近期的评论和弹幕都在问他可不可以找一天开直播。 直播这事段仁仁也问过，不过姜沅自觉不太会说话，直播对有点社恐的人来说难度有点高，只能先搁置了。 因为上一次的视频里说到小羊崽崽们生病了，粉丝们都很担心，今天姜沅上线就看到后台留言99+，大部分是在催更，也有很多人在问小动物们的情况，不过其中有一条很特殊。 发消息的人暱称是xyzzz，头像是一只胖黑猫，和他以前捡到的那只有点像，点开头像可以看到，对方的所在地也标註了【港城】。 对方自称是港城农业大学的学生，和几位同学一起在课余时间做流浪动物救助，农大虽然允许学生在校内养动物，但流浪动物救助得多了，场地、物资、资金、人手等等，对学生们而言逐渐成为了负担，他们虽然一直在给小动物们找领养，但领养出去的速度远远比不过救回来的，更棘手的是几个同学都是大四的，到明年六七月毕业季，这些小动物更不知道安置在哪里了。在上一条视频里姜沅提到小动物园在找兽医，几个学生一商量，就想来问问小农场能不能接收一部分动物，如果可以，他们都愿意义务来给小动物们看病，消息的最后附上了联繫方式。 姜沅仔细看完后便去找了段仁仁，这事还是得小段总拿主意。 段仁仁一点不含煳，反正山上什么都不多，就是地最多，收养一批小可爱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崔助还是提醒他们不要轻易决定，可以先和人联繫联繫，核实身份再讨论下一步计划。 小段总一锤定音，姜沅负责执行，按着对方留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女生，说话很爽利，接到电话表现得十分惊喜，很快就约好周末线下碰面，末了还一连串儿地跟姜沅道谢，弄得姜沅很不好意思。 段仁仁叼着半块儿烤红薯瘫在露营椅上：「沅儿，你说我们要不也开个帐号，拍点vlog什么的。」 姜沅坐在他旁边用棍子拨弄着火堆，把几个锡纸包拨出来：「随你，现在确实挺多人喜欢看小动物视频的。」 段仁仁就嚼着烤红薯，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我就是觉得像你这样能帮到别人，挺厉害的。」 姜沅手上一顿，摇摇头：「厉害什么，而且帮人的是你，我就是搭个桥而已。」 「话不是这么说的，」段仁仁来劲了，一个鲤鱼打挺没坐起来，扒拉着姜沅的肩膀才直起了腰，「要是没有你搭的桥，就没这回事啦。」 他说着啪啪拍了几下姜沅的肩膀，暗戳戳把脏手在人家身上抹干净了：「年轻人不要太谦虚。」 姜沅忍不住笑，剥开锡纸把红薯掰成两半，吹吹凉咬一口，新鲜的烤红薯又烫又甜。 第15章 如果在港城排个名，最好的大学无疑是港城大学，但港城农大有一个足以睥睨全城的优势。 作为港城资歷最老的大学，农大建立时，港城不过是个海边小城，第一任校长目光长远，早早圈了一大块地作校园，因此，港农大的面积是所有大学中最大的，一端靠山一端临海，除了是港城知名学府外，还是本地人四季常来的景点之一。 「我们学校西二食堂的小炒好吃，等会我带你们去尝尝，」郑昕研介绍道，「这边是我们的学院楼，再后面一点就是学院给我们批的地方了。」 郑昕研就是联繫姜沅的那个xyzzz，农大兽医学院大四学生，是个很有年轻朝气的姑娘，扎着利落的长马尾，说话做事都十分爽朗，头一回见到姜沅和段仁仁也不见怯场，一路上热情地给他们介绍农大的建筑和她们学院的情况。和她同来的还有一个叫廖宇的男生，也是兽医学院的大四生。 第15页 段仁仁第一次来农大，对周围好奇得很，进了校门后和郑昕研聊得热火朝天，两个人叽叽喳喳走在前面，姜沅和廖宇并排跟在他们后面。 虽然是周六，农大还有些学生有课，路上不时能看到背着双肩包的学生和牵着手的情侣，隔了几年再次走在校园里，姜沅心里不禁升出点怀念来。 回想起来，这种忙碌和惬意他都没感受过，他大学四年只顾着围着陆呈奚转，没课的时候就去港大等陆呈奚，周末陆呈奚要去图书馆他也去，不过陆呈奚是去学习，他是去发呆打瞌睡。陆呈奚平时课比他多得多，他就掐着点去食堂给陆呈奚打饭，尽量挑陆呈奚喜欢的菜，不过陆呈奚实在太挑嘴，食堂的菜也就那个样，他索性就学着做菜，然后放到保温桶里，这样等到陆呈奚下课菜也是热的，陆呈奚觉得麻烦，老和他说不用做，他却乐此不疲，就算有时陆呈奚一筷子都不碰，他下次还是会拎着保温桶屁颠颠地跑过去。 现在他才明白，陆呈奚想要什么买不到，哪里看得上姜沅做的那些，只是姜沅太笨太迟钝，花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 姜沅有些恍惚地想，那时候他剃头担子一头热，陆呈奚大概觉得很烦吧。 他一路上想东想西的，情绪有些失落，压根没注意旁边的廖宇红着脸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郑昕研说学院其实挺支持她们救助流浪动物的，特别是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农大有自己的动物医院，常年有流浪动物无偿或小偿医治的项目，但治好后暂时没领养出去的小朋友们，确实给学院带来了不少负担。 郑昕研一路把他们带到兽医学院圈起的小动物收容点，就在学院后面的一片空地，周围被简单围了起来，靠墙的位置搭了几个小棚子，就是给小朋友们暂时容身的地方了。 「平时除了我们几个，也有其他同学来看它们，也有人给它们买猫粮狗粮，原本还算能维持，但是，」郑昕研斟酌着，「上个月我们救了一车非法偷运的小猫小狗，虽然有些主人找过来了，也有领养出去的，但是留下来的真的太多了。」 姜沅闻言忍不住问：「是那个偷宠物猫狗的新闻？」 郑昕研苦笑道：「你们也看到啦，那辆车从湖州开过来的，一整车几乎都是家养宠物，过港城高速的时候被我们拦住下来了。」 姜沅他们都知道这事，上个月有一辆货车经过港城高速时被一群志愿者拦阻，后来证实车上全是偷来的宠物猫狗，新闻里只说相关人士被拘留，后续没有再报导，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一大车宠物不是个个都能被领回家的。 「车虽然是从湖州出发的，这些小傢伙却说不定家在哪里，找不到主人的只能先养着了。」廖宇说着推开铁门让他们进去。 进门后姜沅，就被热情的小狗拱得差点往后摔，幸好廖宇一直看着，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摔倒。 「别怕别怕，它们跟你们打招唿呢。」郑昕研笑嘻嘻地蹲下来rua一只白乎乎的萨摩耶。 姜沅回过身向廖宇道谢的空档，人来疯段仁仁「芜湖」一声就扎进了毛绒绒堆里，快乐地和狗子们在草地上打滚。 廖宇脸色微红，偷偷把手藏到身后。 郑昕研抱起一只黑色黄眉毛的小狗，说：「平时来看它们的人太多了，所以它们都不认生的，看到谁都摇尾巴。」 段仁仁被那只大萨摩耶舔得一脸口水，哈哈哈地笑：「不认生好，有营业精神，哈哈哈哈哈别舔了——呸、呸！」 小段总吃了一嘴狗毛，浅色的卫衣上多了一串泥巴脚印。 「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没领养出去的，这傢伙，」郑昕研戳戳萨摩耶，「略略，领养出去两次都被送回来了。」 萨摩耶略略好像听懂她在批评自己，立刻乖巧端坐，歪着头睁大乌熘熘的眼睛看她：「嗷？」 姜沅摸摸狗头，好奇问：「为什么被送回来了？」 郑昕研说：「第一次，领养人家里有个原住民柯基，这傢伙把柯基追得嗷嗷叫，领养人忍了一个星期实在搞不定就送回来了。」 「第二次更过分，一到家就把人家房间门给啃下来了。」 姜沅低头与略略对视，实在难以想像笑得像小天使一样萨摩耶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我们老师说略略精力太旺盛了，得有足够的场地让它消耗消耗才行，所以不建议再给它开放领养，」廖宇也伸手揉了揉略略的耳朵，「它其实不会攻击其他的小猫小狗，就是想和它们玩。」 段仁仁整个人趴在略略身上，脸在它柔软的毛里蹭啊蹭：「那我们山上可太适合它了，整座山头它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有略略打头阵，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商量了，姜沅他们逛完整个收容点，很快就敲定了主意。 一周后，由港农大兽医学院做完体检并确保健康的一批大小狗狗，顺利地搬了新家。 与此同时，姜沅的粉丝们惊喜地发现平台上的一条新通知： 【周六下午三点，姜汁汤圆直播预约开启。】 第16章 略略果然对得起人来疯的名头，毫无初来乍到的自觉，别的狗狗好歹要夹紧小尾巴东闻闻西嗅嗅，它倒好，一从车上下来，自己伸了个懒腰抖抖毛，圆熘熘的眼睛一亮，迅速锁定扒着栅栏好奇地往外看的古牧啵仔，嗖的一声箭一样飞了出去。 第16页 那么高的栅栏，略略直接一个飞跃直接跨了过去，幸好啵仔体格比它还大些，不然得被这莽夫撞得飞出三米远。 郑昕研在略略后面「哎哎」地喊它，段仁仁笑得不行：「让它玩会儿，让它玩会儿，别管它了。」 今天来的不止郑昕研和廖宇，还有和他们一起救助流浪动物的一帮子同学，都是愿意来给山上的小朋友们看诊的。因为要接小狗，考虑到客人和小狗们的安全，小段总大手一挥，干脆决定本周暂不接受预约，等小狗们安置好了，让同学们在山上玩一玩，也让他们和小动物们熟悉一下。 小r动物园里有现成的小屋，里面小窝玩具食盆配备齐全，屋内宽敞明亮，配了通风气扇，还特地开了一扇活动小门，确保狗子们进出自由，硬体设备比临时的收容点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一群学生边安置小狗边参观，眼睛都亮了。 「段哥！你们农场还缺狗子吗？考上大学过了四级那种！」 「段哥！我是有兽医资格的那种！」 段仁仁就抱着狗子嘎嘎乐。 小狗们这段时间在收容点被照顾得很好，对人天然地亲近，在肉肉和玩具的诱惑之下，由啵仔和略略带头，好像旅游团参观一样，在空地上玩起来，隔着栅栏与另一头的羊驼小马遥遥相望，见到它们适应得这么快，众人也松了口气，这次合作首战告捷。 当然，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姜沅下午的首次直播。 上周从港农大回来之后，姜沅就开始考虑直播这事了，他没有签公司，虽然自己拍了几年的视频，可他的视频都是以食物为主的，哪怕在这段时间发山上的vlog，也是以自己的视角来拍摄的，连段仁仁都时不时在视频里闪现一下，姜沅本人却基本没露过脸。直播和拍视频可不一样，不说别的，单单是一直要和观众互动这一点，就够让姜沅压力山大了。 这次直播姜沅不打算像平时那样做菜了，而是准备做一些小狗零食，烘虾干肉干之类的，材料提前准备好摆在大厨房的岛台上，直播设备也像模像样地架了起来。本来今天被允许上山顶的只有啵仔和小边牧蛋仔，它们俩懂事，知道不能在厨房里瞎跑，结果略略这个没脸皮的自来熟跟人精似的，看到啵仔和蛋仔上了小车，知道它们要去别的地方，它也跟着挤了上去，并用萨摩耶典型微笑脸萌混过关，成功搭上顺风车。 下午三点，美食博主姜汁汤圆的直播准时开始。 「哈喽哈喽，」先出现在直播里的是段仁仁的脑袋，「开了吗？」 粉丝们在视频里见过他，所以也不陌生，评论里迅速刷出来一串儿【来了来了】。 段仁仁捣鼓了一会儿，盯着屏幕念：「在线观看人数个十百千……哇，沅儿有几千人哎，快打个招唿！」 姜沅站在岛台后面，闻言更是紧张得手指发凉，有些僵硬地沖镜头摆手：「大家好，我是姜……姜汁汤圆。」 美食博主姜汁汤圆，从五年前开始在某平台上发布自己的做菜视频，从一开始做简单家常菜都手忙脚乱，到后面逐渐熟练，开始尝试做复杂的菜色，他的视频没有花里胡哨的特效，永远配着柔和的背景音乐，画面里是一双干净漂亮的手，安安静静地给屏幕前的人做一道菜，一开始他连旁白都没有，全靠字幕，后来才学着在做菜时简单描述一下过程和做法。 因为多年来如一的风格，被很多粉丝称为「宝藏博主」，不少人在猜测姜汁汤圆长什么样，手好看声音好听的小哥哥，长相当然引人期待，但是这么多年他都没露过脸，拦不住有人要说「肯定长得丑不然为什么不出镜」这种话。 今天这种酸鸡熘熘的猜测，全部被打破了。 画面里的男生穿着杏色的毛线衣，袖子挽到了小臂处，露出秀气的手腕，他看着镜头时肉眼可见的紧张，笑得带了些拘谨：「今天不做菜了，给狗狗们做点肉干零食。」 他一边把鲜肉切成细条，一边给看直播的粉丝们讲起最近去港农大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对宠物的关注比以前要高多了，纷纷在弹幕评论痛骂偷窃家养动物的行为，很快就有人问起需不需要捐款。 段仁仁读完弹幕，姜沅连忙说：「大家不要捐款，我们和港农大的同学们聊过了，不需要大家的捐款，但是如果有养宠物的打算，能优先考虑领养是最好的，直播结束后我们会把联繫方式放在评论里，当然直接在后台给我留言也可以，我看到的话也可以帮忙联繫的。」 段仁仁适时把镜头转往略略那边：「略略就是我们刚从港农大领回来的，那边还有挺多小猫小狗滞留着，如果大家身边有想养宠物的朋友，也可以帮忙介绍介绍哦~」 略略闻到肉味正兴奋地蹲坐在地上，听到自己的名字，侧过毛绒绒的大脑袋附和般「昂」了一声，瞬间捕获一种粉丝的心，评论刷刷刷地又炸了。 【哇哇哇是萨摩哎，小天使好可爱！】 【略略来让ee亲一口！】 【略略也开放领养吗？】 姜沅把切好的牛肉条放进烤盘，抽空还要和弹幕对话：「略略已经被我们领养了，它精力比较旺盛，得有足够的地方让它跑，在山上比较适合它。」 「不过大家来小农场玩的话就能见到略略哦，还有我们啵仔和蛋仔。」段仁仁把转给啵仔，郑昕研她们几个女孩子刚好给它扎完小揪揪，啵仔难得地露出了眼睛。 第17页 【有组队一起去小农场偷狗（划掉）玩的吗？私聊私聊！】 【好羡慕在港城的啊，我也想去呜呜呜呜】 【没有人觉得啵仔的小揪揪和汤圆的小揪揪有点像吗（狗头）】 弹幕里聊着聊着，画风开始跑偏。 「嚯，你看，这条弹幕，」秦舒举着手机往陆呈奚眼前凑，「去小农场玩汤圆可以陪同吗，啧啧啧，姜沅人气还不错么。」 陆呈奚心中不悦，面上却不肯显露出来：「你没事做？那这份项目书你来审。」 秦舒膈应发小的目的达成，未免遭受陆呈奚的工作攻击，从善如流地离开了他的办公桌：「今天周六嘛，大家都休息，我陪你回来加班你得感谢我，来看看直播放松放松怎么了。」 一听到直播两个字，陆呈奚更不高兴了。 他一直知道姜沅在做美食博主，对这份「职业」他并不了解，觉得反正姜沅做得挺开心，要是赚不到钱自己也会帮他，就由他去了。不过他没有看过姜沅的视频，更不知道他居然开始做直播了。 陆呈奚对直播有些排斥，在他的印象里，直播都是做些什么大胃吃播，或者咋咋唿唿地带货之类，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姜沅做这些。等秦舒走了，他暗自照着刚才瞥到的帐号搜索，找到了正在直播的「姜汁汤圆」。 陆呈奚看着画面里笑着的俊秀青年，沉默许久。 第17章 原本只计划直播一个小时左右，粉丝们强烈抗议，连「狗屎也要看」这种评论都出来了，姜沅好笑又头疼，最终还是延长了直播，直到下午五点多才结束。 直播时没觉得，一按下关闭键，姜沅才发觉自己是真的累了，跟电源被拔了一样，只想赶快找地方坐下瘫一会儿。 兽医学院的学生们正忙着串串儿烧烤，小农场里基本都是年轻人，一天下来大家也混熟了，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东聊西聊，廖宇远远看到段仁仁和他坐在露营垫上，拿了两罐汽水一路小跑过来，先递给段仁仁一罐，另一罐拉开拉环才给了姜沅。 姜沅道了声谢，他确实需要喝点儿冰的，所幸这时太阳还没下山不太冷，喝点凉的也挺舒服。 段仁仁一看廖宇那样，故意挤眉弄眼的：「怎么没人给我开汽水呢。」 廖宇瞬间涨红了脸，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看姜老师在直播里一直说话，太辛苦了……」 段仁仁意味深长地「哦」一声，郑昕研立刻接过八卦大任：「姜哥，你不知道，廖宇他是你的脑残粉，以前还在我们课上放过你的视频呢。」 姜沅颇为意外地抬起头，廖宇脖子都红了。 郑昕研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说：「他以前还在班上按头安利我们，说这个美食博主特别好，做菜好看说话也好听……」 「没、没有，不是，你别胡说。」廖宇跳起来就捂她，郑昕研怪笑着躲开，跑去帮忙烧烤了。 「姜老师，我、我那个，您别听她胡说，我就是……」 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手足无措地蹲在姜沅旁边，着实有点好笑，姜沅忍不住眼睛一弯：「别叫我姜老师了，小郑她们都叫哥了。」 廖宇就跟被顺了毛的大狗狗一样，叫了声「哥」，叫完自己又不好意思了，腾地站起来：「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段仁仁一手拿汽水，一手撸着略略的狗头：「哎呀，我们沅儿人气真不错。」 姜沅捣了他一拳：「别乱说，人就一小孩。」 「哪儿小了，这么大的个儿。」 姜沅没理他，伸手挠略略的肚子，白乎乎的萨摩耶可会撒娇了，直接躺倒露出肚皮来，一副「客官来玩儿呀」的样子。 「我就是顺嘴啊，不过，」段仁仁说，「人家不是都说嘛，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展开一段新的恋爱，姜老师不考虑考虑？」 姜沅专心rua狗，假装没听见。 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这到底算不算失恋，这么多年来他和陆呈奚的关系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进退全凭陆呈奚，半点由不得他。 傍晚的凉风，冒泡的汽水，周围的嬉闹，一下就把他拉回了高考前那个夏天。 那天在自习室里他问的问题，陆呈奚并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如往常一样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和试卷让他老实做题。其实姜沅问出口的时候自己就后悔了，他纠结了一下午，看到陆呈奚的瞬间，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陆呈奚这样冷处理，反而给他留了点余地，赶紧听话地接过试卷乖乖写起来。 一整晚姜沅满脑懊悔，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试卷里，头都不敢抬一下，自然也错过了陆呈奚若有所思的凝视。 这事就囫囵过去了，姜沅不敢再问，陆呈奚也没再提，两人就这么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复习老实复习，等三模结束，离高考就剩不到半个月了。 临近高考，港城高中为了给考生营造最佳的复习环境，可以说是全校高度警戒，课间休息时高一高二都收敛不少，力求不打扰高三的最后冲刺。 姜沅三模考得不太好，比一模二模的分数掉了一小截，陆呈奚看完他的试卷后没骂他，还安慰似的说了句「三模是我们学校自己出题，比统考要难一点」，反而让姜沅愈发羞愧。 陆呈奚作为保送生，压根儿不需要天天泡在题海里，可还是每天早起晚睡地给他选题讲题，姜沅看着自己卡在一本线不上不下的分数，心里蔓起沮丧来。 第18页 虽然比起以前已经有进步了，但是这个分数离港城大学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是人越着急越做不成事，姜沅整天强迫自己专心专心，脑子却不听话，总是想起班花找陆呈奚说话的场面，弄得他更加烦躁郁闷，试卷上的蚂蚁字在他眼里煳成一团，一节课下来一题都没看进去。 最后两周年级要求统一管理，他和陆呈奚就不能单独出来上晚自习了，再加上不同班，他们俩只有吃饭和回宿舍时能在一块儿，高三吃饭休息就跟打仗一样，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俩好好说话。姜沅心里难受，偏偏又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难受，憋闷又无处宣洩，整天在教室里发昏。 那时候姜沅开心难怪都写在脸上，陆呈奚一眼就知道他没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一连几天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让姜沅情绪更低落了。 高考前一天，学校破天荒地取消了晚自习，让高三学生们自由活动，大家心里压着明天的大事，又有点即将离别的愁情，好多人不想在教室里待着，陆陆续续有人和好朋友一起出去，漫无目的地在田径场上散步。 姜沅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后桌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头，往后门一指。 陆呈奚的到来让班上小幅度地骚动了一下，毕竟这位长年稳居的年级第一，在港城高中可算是一个传奇，加上在一众小眼镜中出众的外形这一加分项，可以说几乎每个学生都认得他。所以这位大学霸忽然来找姜沅，正班上其他同学都惊了一下。 姜沅也没想到陆呈奚会忽然过来，以前都是他跑去陆呈奚教室门口等人，这回居然换了过来，他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收拾好书包跑出去。 陆呈奚没说什么，转身下楼，姜沅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往操场走，一路上成双结伴的同学不少。高考后大部分同学都要各奔东西，因此明里暗里有不少小情侣，在这一晚心中又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高考结束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谈个恋爱，忧愁的是不确定明天的明天是否会和对方分道扬镳。 所以在学校路灯照不到的犄角旮旯，小情侣们黏黏煳煳地牵着手说着话，姜沅看了一路，心里萌生出奇异的情愫来。 他恍惚地跟在陆呈奚身后，看见月光朦朦胧胧地落在陆呈奚发梢、肩膀，好看得让他捨不得眨眼。他看得太认真，一个不注意被橡胶跑道上突起的地方绊了一下，差点摔一跤，陆呈奚脑袋后面好像长了眼睛一样，一回身拽住了他的手臂。 姜沅穿着短袖校服，手心发热而手臂凉凉的，陆呈奚抓住他的手也是温热的，那热度从皮肤热到姜沅心脏的位置去。 「路都走不好？」陆呈奚板着脸训他，却没放手。 姜沅眨了眨眼，瞳孔里映着一个陆呈奚，他嘴唇翕动了几次，说： 「陆呈奚，你高考完能不能不要和班花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啊？」 第18章 陆呈奚在电脑前坐了五个多小时，把姜沅的直播从头又看了一遍，然后电脑开始自动连播姜沅以前的视频，一期视频短短十来分钟，他就这么一期一期看了下来。 视频里只拍到姜沅做菜的手，偶尔有他讲解制作步骤和调味料的声音，更多时间只有温柔的纯音乐和厨具轻轻碰撞的声音。 秦舒早就回去了，整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还留着，落地窗外已经是夜幕降临，港城仍然车水马，霓虹灯牌闪烁，对面一栋高楼上led灯闪着「i love harbor city」的字样。 港城冬天不下雪却多雨，窗上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陆呈奚忽然想起读高中时姜沅地理学得不好，总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冬天的雨是不是在天上的时候其实是雪，因为和空气摩擦才融化变成雨」这种，他出神了一会儿，发现玻璃上映着的人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视线凝固了一瞬，唇角抿紧。 桌上的外卖早就冷透了，陆呈奚没什么胃口，随手拎到停车场找了个垃圾桶扔掉，开车出去才发现原来又下起了毛毛雨。 明明下午姜沅的直播里看着天气很好。 这一晚连红绿灯都要跟他过不去，每个路口都是足足的一百秒红灯，陆呈奚烦躁地打开音乐，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聒噪地关上。 绿灯亮起，本该直行的他忽然一打方向盘拐回头，往一片老城区开，这一段路好像另一个世界，竟然一路绿灯，车稳稳噹噹地停在一栋老居民楼下。 这一代离他公司并不远，却像两个世界，那一边是忙忙碌碌的花花世界，这一头确实安静平和的烟火人间，大概是天气不好的缘故，街上没什么人，居民楼里传来各种声音，电视的嘈杂、家长催作业的怒吼、小孩子的嬉笑，陆呈奚对这些充满陌生感，可待在这里，反而叫他心潮逐渐平静下来。 地上有浅浅的积水，空气潮湿又黏煳，陆呈奚却不在意，下车合上车门，站在原地往楼上看，姜沅以前住在五楼，他退租以后那套小房子应该还没租出去，从楼下看，窗子黑黢黢的，一丝灯光也没有。 姜沅大学毕业之后就搬到这来了，陆呈奚还记得那时候姜沅特别高兴地在他面前晃悠，说自己找到了离他近又便宜的住处，就差把「快夸我」写在脸上了。 然后他就一直在这里住着，陆呈奚上去过两次，一次是半年前他毕业的那天，还有一次是几个月前，他来找姜沅却发现他已经搬走的那次。 第19页 陆呈奚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冷，他摸了摸口袋，手机里没有除了工作之外的新消息，以前一天能给他发99+信息的那个头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静了。 陆呈奚平时不太抽菸，今天却忍不住靠在自己车边点燃了一支。 「嘎吱。」 一楼的小铁门忽然响了，蓬蓬短髮的老太太拎着一个袋子颤悠悠地出来：「哎呀。」 陆呈奚连忙把烟熄了：「抱歉。」 老太太戴着眼镜，居然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认出他来：「我记得你，你是上次来找小姜的后生仔嘛。」 「是我，您好。」 「这么冷你在外面淋雨啊？要不进来坐一下？」 陆呈奚忙道：「我马上就走了，不麻烦您了。」 「哎呀，」老太太摆摆手，「那你早点回去，下雨，天气不好啦。」 她说着颤悠悠地准备撑伞，陆呈奚看到她手里的垃圾袋，便走过去伸手：「下雨地滑，您别出来了，我帮您扔吧。」 老太太也不跟他客气，说了句「多谢你哦」就把垃圾袋给了他，陆呈奚转身刚要往垃圾桶走，她忽然问：「上次那个箱子，你帮我还给小姜没有呀？里面好多东西哦，我怕他搞错，不敢帮他扔呀。」 陆呈奚脚步一顿。 「……我最近没见到他，下次见他帮您还。」 老太太好似放心了，叮嘱他早点回去不要淋雨，就关上小铁门回家去了。 陆呈奚扔了垃圾回到车旁，抬头又看了看五楼漆黑的窗。 是了，他还没把那个箱子给姜沅，得找个时间拿给他才行。 港城的天气变化不能简单用一个快字来形容，昨天夜里明明还在下雨，第二天一早又是个大晴天了。姜沅昨天首次体验直播，还没缓过气来，今天干脆偷懒一天，趁着太阳明媚，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后就躺着不动了。 啵仔作为三岁的大哥，比蛋仔和略略懂事得多，毫无怨言地躺在地上给姜沅当毛绒枕头，昨天几个女生给它扎了小揪揪后，给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刚刚疯跑时把头上的皮筋儿跑飞了，它还懂得自己叼回来，让段仁仁重新给它扎。 蛋仔和略略都是不到一岁的臭弟弟，精力旺盛，又皮又熊，昨天来的有十来个小狗朋友，没有一只像它们俩这么能疯的，大家都在晒太阳时，它们俩非要去拱大鹅屁股，三白兄弟鹅毛都炸起来了，伸长脖子要咬狗，又把它们俩追得满世界跑，整个山头鹅飞狗跳。 「嗷！」 「嘎嘎嘎——」 这种吵闹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姜沅觉得很舒服，他闭着眼睛躺在草坪上，眼皮上细小的血管透着淡淡青色，廖宇在他旁边不敢躺下，忍不住偷偷盯着他看。 郑昕研她们几个女生在餵小马，有人扫到廖宇不值钱的样子，用手肘碰碰旁边的人，女孩子们都忍不住笑成一团。 未来的动物医生们趁着上午给动物园里的小朋友简单做了个检查，除了个别有些小问题外，小朋友们都很争气地健健康康，让平时负责照顾崽崽的姜沅他们松了口气。 中午他们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小段总说他们还是学生，不肯收他们的钱，他们不好意思再多白吃一顿，十一点就集体把自己打包下山了。 段仁仁和姜沅把他们送下山，山脚下已经有小车等着送他们回学校，一群学生依依不捨地跟他们告别，磨磨唧唧不肯上车。 「你们要不上去吃个晚饭再走吧。」郑昕研吐槽道。 学生们这才不好意思地上小车，有人落了座还不死心地拉开窗口：「段哥，下周我申请来出诊啊！」 廖宇是队伍的最后一个，他磨蹭了一会儿，噔噔噔跑到姜沅面前：「姜哥，下周末我还能来吗？」 他说完自己就害羞，姜沅还来不及回答，他又说：「我……我今年一定会考到兽医资格的！」 段仁仁隔着车窗和郑昕研挤眉弄眼地偷笑。 第19章 姜沅他们送完人就准备开接驳小车回山上，还不等回到车上，就看到一辆商务车从转了进来。 姜沅一眼就认出这是陆呈奚的车，一瞬间，他就像被掐住后脖颈的猫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车停在姜沅面前，车窗降下来，陆呈奚隔着副驾驶望着他，脸上一如往常没什么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段仁仁看清来人后顿时翻了个白眼，拽了拽姜沅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姜沅转过头却说：「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自己上去。」 段仁仁有些不情愿，他怕陆呈奚扯些屁话姜沅就动摇了，到时又颠颠儿地上赶着被欺负，但姜沅自己开了口，他也不好再多说：「那我在车上等你，你快点，我好饿啊。」 姜沅「嗯」一声应了，等段仁仁走远，陆呈奚便下了车绕过车头，站到他面前。 港城的冬天只要不下雨就不会太冷，今天太阳挺好的，陆呈奚穿了件剪裁得宜的灰色大衣，他个高腿长，就是个活衣架子，穿在别人身上压个儿的衣服，在他身上却正正好好。姜沅记得他们读书的时候有人问过陆呈奚要不要兼职平面模特，开出的薪水对在校学生来说算是十分丰厚了，但陆呈奚还是拒绝了。 他一直都是那种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姜沅总觉得这样的陆呈奚很厉害，只要他想，没有做不成的事，而如果他不想，同样没人能说服他。 第20页 心思转了几圈，姜沅却没有表现出来，勉强笑了笑问：「你怎么来了，在附近有事吗？」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小农场这块山头周围除了加油站什么都没有，陆呈奚能来办什么事。 陆呈奚目光沉沉，直直望着他：「你什么时候搬回去？」 姜沅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该说什么，说自己把房子退了，不打算再回去了？可这些和陆呈奚有什么关系，他从来不在意姜沅住在哪里，姜沅心里清楚，住得近或者远对陆呈奚来说都一样，反正陆呈奚从来不去找他的。 他脑子乱得很，嘴上随便扯了个由头：「仁仁这边才开业不久，有点缺人手……」 陆呈奚打断了他：「所以你只是暂时来帮他？」 「……嗯。」 陆呈奚眼神一下就凌厉起来：「撒谎。」 他心里很不舒服，姜沅是最不会对他撒谎的人，上一次扯谎还是高中那会儿，姜沅不想写试卷骗他说自己肚子疼。陆呈奚清楚得很，姜沅瞎编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摸耳朵，现在他左手就不自觉地揉着自己的耳朵，柔软的耳垂被捏得粉红，简直把心虚写在脸上。 陆呈奚想，以前姜沅可贼了，不想学习就装头疼肚子疼，试卷做得稀碎就装可怜，考试没考好还假哭，小手段一套儿一套儿的，每次他要发火训话，姜沅又作出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耷眉臊眼地垂着脑袋，好像受欺负的小狗一样，叫陆呈奚说不出重话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姜沅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听话，就像被驯服了，那时候他生动机灵的样子，陆呈奚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变化。 陆呈奚眼神冰冷地开口：「只是暂时过来帮段仁仁，那为什么要把房子退掉。」 头顶飘过一片厚重的云，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在两人身上留下一道阴影，没有日头晒着，风一下就冷起来，姜沅穿得不多，叫风吹得抖了抖，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得很，陆呈奚看着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 姜沅显然不敢告诉他退租的事，陆呈奚猜他是怕自己生气，便自顾自找了个藉口：「上次我路过那边，顺便过去了一下，有位老太太说你搬走了。」 他顿了顿，尽量放轻了语调，抛出早就准备好的，专门给姜沅的诱饵：「你要是担心房租的问题，可以先搬到我那里去住，不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姜沅怀疑自己幻听了，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陆呈奚会让他搬过去。 ——如果换作半年前的姜沅，听到这话大概会高兴得像中了五百万的彩票，可现在听到，他心里只有一阵酸涩，甚至一瞬间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样算什么？ 陆呈奚是因为那件事而对他有愧？还是忽然觉得不习惯身边少了个人？ 不管是哪一种，姜沅都不想要。 「不了，」他终于抬起头看着陆呈奚，轻声说，「不是钱的问题，我在这边住得挺好的，不麻烦你了。」 陆呈奚大概没想到会被拒绝，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他声音也冷了，「你在跟我发什么脾气？」 姜沅舌尖一阵苦涩，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攒紧，他没法儿再面对陆呈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别开了脸：「这离你家挺远的，快中午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不敢再看陆呈奚，转身要走。 「姜沅，」陆呈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仿佛比夜雨还冷，「你还有东西落在我那里，我再问你一次，什么时候搬回去？」 「……那你扔掉吧。」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段仁仁远远看到姜沅转过身，适时地「叭叭叭」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声音叫陆呈奚脸色无比难看。 他死死盯着炫耀一般特地从他面前拐弯再上山的小车，怒气达到了顶点。 山下只剩他一个人，头顶山的云飘走，太阳又冒出了头，去驱散不了陆呈奚面上的阴霾。 打开车门，副驾驶的位置上赫然放着一个小纸箱，里面最显眼的是一直大耳朵狗，豆豆眼黑鼻头，一副可怜样，在陆呈奚眼里却可恨得很。 他伸手拎出小狗，重重捏了捏它的耳朵，尤其是写着「jy」的位置。 和姜沅一样，就知道气人！ 揪了一会儿，陆呈奚自己也觉得幼稚，心里的气闷无处释放，把大耳狗扔到后座，狠狠踩了一脚油门。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姜沅，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样，自己已经这样示好，他怎么不知道下台阶？ 让他搬家不肯，给他东西要扔，话没说完他就要走，姜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陆呈奚越想越气，后视镜里映出他的紧锁成「川」字的眉头。 第20章 姜沅回来以后情绪肉眼可见的失落，连一起工作的大家都看出来了，担心又不好直接去问他，大家就旁敲侧击地去找小老闆，段仁仁一下午别的做，净打发他们了。 段仁仁：终究是我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为这个家付出太多的小段总，晚上又拎上啤酒来敲姜沅的门了，门一打开，他就抬手示意：「喝一个？」 「昨天才和小郑她们喝完，又喝？」 段仁仁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微笑：「气泡饮料嘛。」 第21页 想到两个人半斤八两的酒量，姜沅没揭穿他：「去楼下吧，我做点小菜，想吃什么？」 这次有花生米配炸小鱼，段仁仁明显持久了不少，不像上次那样吨吨吨喝完一罐就迷瞪了。姜沅晚饭时就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对气泡饮料也没兴趣，挑了部前几年的电影和段仁仁一起看。 《悄悄》，实力派影帝肖珏主演的一部同性题材作品，据说他的伴侣是这部电影中的另一位主角，两个人几年前因戏结缘，并且在两年前同性婚姻法通过时正式领证，成为圈内圈外都令人称羡的一对，连姜沅这种不追星的人都知道，可见这夫夫俩人气有多高。 他们把灯关了，客厅里昏昏暗暗的，只剩电视发出的光，段仁仁窝在他最喜欢的地毯位置，也不让姜沅好好坐沙发，非要一起挤在茶几和沙发中间坐。 电影播放到两个主角表明心迹的部分，段仁仁灌了一口啤酒，舔舔嘴唇：「你看，这种双方奔赴的糖才好嗑。」 他自言自语的，也不知道是说给姜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厢情愿的事做一次就够了，哪有人当一辈子笨蛋的。」 听到姜沅闷闷笑了一声，他挨挨蹭蹭地挪了一下，把脑袋靠到姜沅肩膀上：「不过说真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挺笨蛋的。」 姜沅恍然，他和段仁仁认识是在他大学刚毕业那年，陆呈奚正准备读研，他和秦舒一起办了个工作室，忙得脚不沾地，大夏天七八月的时候成天泡在租来的小办公室里。当时的姜沅已经是个小博主了，他没什么宏大志向，赚点小钱自己够用就成，平时没事捣鼓点儿好吃的，一边拍点素材，一边想着做好就给陆呈奚送过去。 然后他就在那见到了秦舒当时的小男朋友，如今的小段总。 那时候的段仁仁还没有经歷过社会的毒打，欠儿巴登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时用鼻孔子看人，和他这副白嫩嫩水灵灵，人畜无害的皮囊一点也不搭。姜沅拎着餐盒进门时，段仁仁只瞥了他一眼就懒得看他了，两个人连话都没正经说上一句。 说实话，那时候姜沅挺不愿意见陆呈奚的这些朋友的，在不想见的人里，秦舒是头一名。明明高中时就认识了，以前相处起来也正常，上了大学之后秦舒忽然多了点恶趣味，总喜欢捉弄他，说话也喜欢刺他几句，姜沅不会跟别人吵架，更不想在陆呈奚面前跟他争，默默忍了，时间长了秦舒自觉无趣，不过每次见到他总也没好话。 陆呈奚懒得管这些，他一心都扑在学业和事业上，姜沅每次过去找他，几乎是放下东西就走，生怕打扰到他。有时候他也想多留一会儿，等陆呈奚忙完和他说几句话，可他坐在沙发上，努力听陆呈奚和秦舒交谈，明明每个字都知道，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越坐越侷促。 每每到这时，他就觉得自己和陆呈奚之间的鸿沟又变深了一点。 今天也一样，他进门后秦舒就「哟」了一声，戏嚯道：「老陆，你家小跟班儿又来了。」 陆呈奚埋头在看一份文件，闻言头也不抬，显然没空理他。 姜沅也不吱声，把餐盒打开，里面有冰凉凉的绿豆汤，还有一份两荤两素的午饭，都是按着陆呈奚的口味做的。 秦舒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几声，沖段仁仁说：「你看看人家，怎么不见你给我做个饭。」 矜骄的段家小少爷才不给他脸，无情地呲他：「我是你家佣人吗，还想要我给你做饭？」 秦舒赶紧去哄他：「好好好，我给你做，我做行了吧……」 姜沅充耳不闻，捧着餐盒走到陆呈奚旁边：「天气热，我煮了点儿绿豆汤……」 没等他说完，陆呈奚就放下文件皱眉道：「我不吃甜的，你拿远一点，别洒到桌上。」 姜沅连忙后退，小心地把小碗盖起来：「不甜的，我没放多少糖，这时候喝点儿绿豆汤对身体好……」 「说了不用，你别送饭过来了，」陆呈奚言语中有些不耐，「太麻烦。」 姜沅想说他不觉得麻烦，陆呈奚嘴挑，葱姜蒜不吃，水里游的腥味儿大一点不吃，油炸的滷味的不吃，外面的小馆子不吃，读高中那会儿统一吃的食堂，他的挑食还没那么明显，到大学后简直变本加厉。 而且，姜沅心想，要是不给陆呈奚送饭，他就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见他了。 「你说你那时候多傻，陆呈奚都那样了，我就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你整天眼巴巴地跑去找他。」 段仁仁喝完了一罐啤酒，伸手去摸第二罐：「……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那时候我也是笨蛋。」 姜沅举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那秦舒有什么好？」 段仁仁又灌了一口：「不好不好，他和陆呈奚一样都是臭狗屎！」 他说着忽然来劲了，腾地坐起来：「你手机给我看看。」 姜沅不知道他要干嘛，仍然配合地把手机解锁递给他，就看到段仁仁直接点开微信，问：「你把他删了没？」 姜沅愣了一下，老实摇头。 段仁仁恨铁不成钢地大力拍了他一下：「你傻啊，分手第一步，删除拉黑断后路！」 他说着把手机怼到姜沅眼皮子底下，晃得姜沅眼睛疼：「赶紧，哪个是陆呈奚？」 删了微信还没完，段仁仁又监督他把电话也删掉，再三确认没有其他联繫方式了，才功成身退，端着小盘子啃起椒盐炸小鱼来。 第22页 姜沅手里握着手机，眼神有些放空。 「仁仁，」他喃喃道，「要是我也能像手机一样，有一键删除功能就好了。」 如果他脑袋里也有个删除键该多好啊，轻轻一按烦恼全消，不用像现在一样，过去的回忆成了难以癒合的伤口，不敢想不敢碰的。 段仁仁顺手给他塞了一条酥香酥香的炸小鱼。 「会好起来的，」他说，「今天好不了就明天，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会好的。」 第21章 自从上一次直播之后，姜沅主页的留言就变了个花样。 【今天港城下小雨，汤圆你看，像不像我等不到直播在深夜里流的泪。】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汤圆带着啵啵蛋仔还有略略来敲我家的门，那么问题来了，今天能看到我崽崽们吗?】 【万水千山总是情，开个直播行不行？】 不过姜沅在最近的视频里说暂时没有开直播的打算，上一次开直播主要是为了帮助港农大收容点救助的小动物们，并且他自觉上次做的不太好，在直播上还有很多要了解学习的地方。 「大家等我再学一学，下次去兽医学院时再给大家直播。」 画面中的青年笑意温暖，在说明完情况之后，便开始教做家常菜。 「……最近降温了，大家可以试试这道炖鸡汤，做法很简单，我们只要保证材料新鲜就好了。」 姜沅熟练地切姜片，把竹荪处理好，再配上一些性温的药材，都是天冷时适合滋补的，他还在录的时候段仁仁正好回来了，带着一个厚脸皮的略略，进门就喊：「沅儿——我好饿啊——」 「鸡汤才炖上，没那么快，你先吃点别的？」 段仁仁于是钻进了厨房，从柜子顶摸摸掏掏的，找出了装着姜沅牌牛肉棒的罐子，给自己弄了点孜然椒盐的小蘸碟，坐在高脚椅上美滋滋地吃起来。 这些牛肉棒本来是给狗子们做的，结果段仁仁看略略它们吃得香，忍不住也摸了一根来嚼，牛肉干本身没有调味，反而能尝出肉本身的香味来，烘烤得又干又硬，耐嚼得很，他吃完一根就上瘾了，死乞白赖地分了一罐。 姜沅把镜头对准对面的一人一狗。 「下次再做点这个牛肉干吧，好吃。」段仁仁自己吃得香，也没忘了眼巴巴流口水的略略，给它抛了一根。 略略来的第一周，地位就直接超过三白兄弟，凭实力成为了段仁仁最最最疼爱的好大儿，现在段仁仁去哪里都带着它。这小子聪明得要成精了，还特别会看镜头，一看到姜沅把镜头转过来，就支起耳朵沖镜头笑。 这一期视频果不其然收到粉丝们一众捧心。 段仁仁嚼着姜沅做的蜜汁猪肉脯，拿着他的手机翻评论翻得开心：「好多人问能不能云养狗子。」 「什么意思？」 段仁仁于是科普起来：「云养嘛，现在好多人想养猫养狗又没条件，就想在网上认养一只。」 末了他还要摇头晃脑地「批评」一下：「你现在是个大博主了，这种网络用语你要多学习。」 姜沅配合地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小郑说她们快放寒假了，准备在放假前弄个领养开放日，在下周六的下午三点，问咱们去不去。」 小段总是想去的，但周末是小农场最忙的时候，作为老闆，不管帮不帮得上忙，他都得坐镇，只能遗憾缺席了，不过小段总豪气，人不能到场，礼数不能缺，连夜从仓库里点了一批物资。 「到时让小刘开车送你过去，顺便把那些猫粮狗粮送过去，」小段总考虑得十分周到，摸着下巴说，「等明年天儿回暖了，你去考个驾照吧，山上的车随便你开。」 周六中午时，小刘就把他们老闆那辆奶牛色的皮卡开出来，众人嘿咻嘿咻地把一箱又一箱宠物粮往车上搬，小皮卡的车斗都塞满了才停手，姜沅带着「替父从军」的略略上了车。 「跟小郑她们问好啊，下次我再过去玩。」 小刘把姜沅和略略送到港农大就得先走，他还得去市场买些山上没有的物资，原本想结束时再来接人，姜沅也不知道开放日活动要几点结束，就让小刘买完东西直接回小农场，他结束时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 港农大校区足够大，各个区域栽种了不同的花草树木，最近樱花开得正好，好多人慕名来打卡，再加上港农大在网上发了开放日的公告，这周六的人流量比往常要多了一倍不止。 兽医学院的学生们在学校孔子雕像前的大草坪上立好围栏搭起帐篷，廖宇他们推着手推车狗粮猫粮先运回去，姜沅就自己牵着略略来了草坪这边，远远就看到那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郑昕研在小棚子里接待领养人，看到姜沅之后兴奋地沖他招手，把签到表塞给旁边的同学，高兴地迎了过来。 「姜哥！」郑昕研今天穿了牛仔夹克配同色的牛仔裤，头髮仍然扎着利落的高马尾，整个人精神又飒爽，「今天来了好多人……」 她给姜沅介绍着，把他带到小帐篷那边：「之前线上预约的人数有快三百个，来现场的人更多，已经领养出去一大半了，要不是你在直播里帮我们，我们真不知道寒假时怎么办。」 姜沅摇摇头：「我没那么厉害，只是尽力帮忙而已，而且你们开了流浪动物救助公众号，以后领养肯定更顺利。」 第23页 有些学生没见过他，但是认得略略，也听上次去过小农场的同学提过这位视频博主，他们第一次在生活里见到真实的「大博主」，一双双年轻的眼睛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好奇和崇拜，弄得姜沅很不好意思，赶紧让他们不用招唿自己，忙正事要紧，他和郑昕研打完招唿就带着略略去玩了。 略略的人来疯早就犯了，咬着牵引绳直哼哼，把姜沅往人多狗多的地方带，路过的人觉得这萨摩耶可爱，纷纷停下来给它拍照，拍着拍着也不知道谁注意到了姜沅，惊喜地叫了一声。 姜沅也没想到能碰到关注他帐号的粉丝，和几个年轻的男生女生一块儿合照，旁边不认识的他还以为是哪个小明星，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个博主。 「汤圆真的不开个直播吗？」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有些遗憾地问，「我觉得大家会很想看的。」 姜沅考虑了一会儿，他其实也有点想法，不过毕竟是在学校里，随意开直播不太好，他托郑昕研问了一下负责管理的老师，对方同意之后，才临时打开了直播。 陆呈奚的手机突然弹出提示音，点开后第一眼就看到姜沅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有些眼熟，好像上次直播也见过。 他心里升起些莫名的烦躁，把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 第22章 自从上次去小农场找姜沅无功而返，陆呈奚跟赌气似的，自己暗暗发誓再也不管姜沅，他本来就不喜欢多管闲事，姜沅爱住在哪里想干什么，他一点都不想管。 陆呈奚觉得姜沅就是故意的，和高考那时候一样。 「陆呈奚，你高考完能不能不要和班花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啊？」 彼时还是青春少年的陆呈奚，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他皱着眉问。 姜沅那时候脸上有点婴儿肥，陆呈奚微微低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姜沅眼睛瞪得老圆：「你明明听见了。」 「听见什么，」陆呈奚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转身继续往前走，「说话跟蚊子叫似的。」 姜沅不服气地追上去挡在他面前大喊：「你就是听到了！」 陆呈奚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脑门：「喊什么喊，耳朵都被你喊聋了。」 姜沅肉眼可见地生气了，大着胆子「啪」地拍掉他的手，扭头气沖沖地往前走。 「走慢点，小心摔……」 「啊！」 「……跤。」 姜沅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腿，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陆呈奚闲闲地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直到晚修结束的铃声响起，姜沅还没有回宿舍的打算，陆呈奚才嘆了口气，主动结束这种幼稚无聊的赌气，迈开长腿追上去一指头勾住姜沅后脖的衣领，把姜沅勾得一踉跄。 「回去了，等会儿宿舍关门，你自己在外面餵一晚上蚊子吧。」 姜沅虽然不情不愿，还是老实跟他走了。 「陆呈奚。」 「嗯？」 「你真没听见啊？」 「……明天就考试了，你给我好好考。」 「……哦。」 姜沅似是而非的第一次非正式告白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陆呈奚煳弄过去了，直到高考结束，姜沅都没反应过来，还在纠结陆呈奚那天晚上到底听没听见。 陆呈奚想，姜沅每次生气只会一招，就是不说话不找他，但是每次他都坚持不了多久，以前最多三天，三天之后就会变着法儿到他眼前晃。 ——这次算他超常发挥。 他看着手机里姜沅的笑脸，一指头戳了上去。 看样子姜沅现在在港农大那边，似乎有个领养活动，所以他身边那个男生应该也是港农大的学生。 【只有我觉得廖同学有点小帅吗】 【有点小帅+1，而且和汤圆站一起还有点小甜是怎么回事】 【哎，仁仁的可爱和廖同学的帅，好难选】 【汤圆才是我的one pick】 【汤圆和仁仁的cp叫什么，人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人猿】 【那和廖同学叫燎原？】 【燎原可以耶，比人猿好嗑】 【姐妹，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姨姨心里只有略略】 评论里忽然带头嗑起cp，而且说得越来越过分，虽然知道大多数是开玩笑，陆呈奚还是看得眉心一紧。 直播里其他人都和狗狗玩、和领养人交流，好像只有这个廖同学，时不时就出现在姜沅旁边，又是送纸巾又是递水的，殷勤过头。姜沅却好像没发现似的，还对人家笑脸相迎，看得叫人来气。 他是笨蛋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不懂吗。 陆呈奚莫名生出点酸意来，忽然站起身拿上车钥匙出门。 一路上他都在想，等会儿姜沅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惊喜？惊吓？ 大概是结结巴巴问他怎么来了，然后傻站着不吭声，等自己先开口。 陆呈奚想好了，等会儿他就跟姜沅说订好了他喜欢吃的港城菜，再不去就迟到了。他很清楚，姜沅心思很简单，最不能抵抗的有两样，一个是好吃的，一个就是他。 陆呈奚默默在心里运筹帷幄，立刻给最难订的港城餐厅打电话预定位置，这家餐厅确实很难约，要不是他母亲和老闆认识，现在离晚餐没多久，还真没有位置留出来，陆呈奚和对方确定了时间和人数，才挂断电话。 第24页 这样，姜沅总该跟他一起走了吧。 港农大在临近郊区的深埠区，离他住的中心区有几十公里，周六路上车多人多，红绿灯都变得尤其长，陆呈奚被堵得心烦，艰难地上了快环线。 好不容易到了港农大，他又发现自己不知道姜沅在哪，只能摇下车窗问过路的行人，被告知走错了门，从这边去孔子像草地要绕一大圈，陆呈奚没办法，只得慢慢在偌大校园里七拐八拐，不知道绕了多少路，终于看到围了一堆人的大草坪。 把车停好，陆呈奚径直往草坪走，有挂着工作牌的兽院学生志愿者迎上来：「先生您好，请问是预约领养吗？入场请先签字哦。」 「我找人，」陆呈奚在她的签字表上籤个了名，抬脚刚想走，忽然又转回来问，「你知道姜沅……姜汁汤圆在哪里吗？」 志愿者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给他指了个方向：「姜哥在那边，你是他粉丝吗？」 陆呈奚不打算多解释，「嗯」一声走了，志愿者朝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感嘆道：「姜哥的粉丝也太帅了吧。」 姜沅没带录视频的设备，全程用的是自己的手机，直播了一个多小时电量告急，只能在粉丝们一片惋惜声中匆匆下播。他没想到开个直播竟然吸引了港城本地的粉丝，住得近的干脆跑来了，不到俩小时里好几拨人来找他合照。 他以前在直播里不怎么露脸，所以没在现实生活中碰到过粉丝，今天算是首次「营业」，多少有些不习惯。 相比之下略略倒是表现得很不错，一点不适应都没有，谁来它都摇尾巴，谁都能撸它一把，大大地吸引了粉丝们的注意力。 「略略状态比之前在收容点好多了。」廖宇在他旁边说道。 「仁仁很喜欢它，整天想办法给它塞肉干吃。」 廖宇个比姜沅高一点点，侧过头就会看到姜沅长而直的睫毛：「那肯定是因为姜哥你做的肉干好吃。」 姜沅就转头对他笑，廖宇蓦地就上脸了，把手握拳挡在嘴边试图遮掩，正想着该怎么继续和姜沅聊天，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深沉的嗓音。 「姜沅。」 第23章 姜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大脑空了一瞬，身体都绷紧了。他对陆呈奚的声音太熟悉了，不用回头也能猜到这人现在心情不太好，眉头可能微微皱着，淡色的薄唇抿着，眼神冷漠而疏淡。 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唿吸后才转过身：「……好久不见。」 陆呈奚果然还是他熟悉的样子，一身线条流畅的菸灰色大衣，熨烫妥帖一丝不苟，再加上他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在校园之中格外地惹眼，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以为是哪家的网红或者模特出来拍照的。 姜沅知道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瞩目，对别人的青眼有加习以为常，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视线，无论是惊艷的，爱慕的，嫉妒的，他都不曾在意，就像这十年来陆呈奚从来不在意姜沅的心意一样。 陆呈奚面上很是矜持，眼神却悄悄地黏在了姜沅身上，刚才看直播时他没注意，现在见到本人才发现，他最近两次见到姜沅，他都穿着浅色的衣服，简简单单的米白色毛线衣配卡其色裤子，衬得他整个人跟大学生似的，不过他好像本来就显小，明明他们两同岁，姜沅却总要显得年纪小一点。 上次见他时陆呈奚就注意到他头髮长长了，扎了个小揪揪在后面，还有一部分就散着，让他看起来秀气又带着点浪漫的艺术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隔壁美院的学生，谁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工科男。 外表太具有欺骗性！陆呈奚在心里恶狠狠地想，长这么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也不知道谁教的他成天就会气人！ 这不，刚刚还和别人肩膀碰着肩膀有说有笑的，一看到他脸上半分笑都没有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虽然心中不满，陆呈奚到底还是记得今天自己是来跟姜沅和好的，按捺住内心的不悦，尽量将声音放得和缓：「不介绍一下你朋友吗。」 姜沅站在原地没动，廖宇看看他又看看陆呈奚，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先自己我介绍：「你好，我叫廖宇，是农大的学生。」 陆呈奚微微颔首，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陆呈奚，姜沅的……朋友。」 他边说边直直望着姜沅的眼睛，姜沅却不愿意和他视线相交，默默垂下了眼眸。 廖宇虽然不太清楚姜沅和陆呈奚之间的关系，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站在中间不免有些尴尬，自己打了个圆场：「那个，姜哥，快到结束的时候了，我帮忙收一下帐篷，你们先聊，晚点我借老师的车送你回去。」 陆呈奚却礼貌地笑了笑：「不用麻烦了，我开车来的，一会儿我带他回去就行。」 他说的是「带」而不是送，不过廖宇没那么多心眼子，并没有注意措辞的不同，既然人家都说有车了，他心里虽然有些遗憾，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点头道：「那也好，姜哥我先过去了。」 姜沅轻轻应了一声，等廖宇走远了，他却仍然站在原地，视线飘忽地装作在看疯跑的略略，似乎并没有与陆呈奚说话的打算。 陆呈奚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问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固了，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姜沅这么能忍这么倔。 他眼神微暗，到底先开口打破了这奇怪的沉默：「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段仁仁送你过来的？」 第25页 他都开了口，姜沅却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陆呈奚盯着他头上的小揪揪，揣在口袋里的手指禁不住动了动，好想伸手扯一下泄泄气，傍晚风大，把姜沅没扎好的碎发吹得飞出来一些，垂在他脸颊与耳朵旁边，显出一点脆弱的样子。 「这边既然活动结束了，一起去吃个饭吧，我在胜记订了位置，」他看了看手錶，「现在过去时间差不多。」 姜沅仿佛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胜记是港城最出名的本地餐厅，陆呈奚很了解他，他的确一直想去尝尝那家的手艺，如果换作是以前，姜沅怕是要高兴得蹦起来，可现在他听着陆呈奚说订好了他想去的餐厅，只觉得有一种说不明的可笑和古怪。 原来陆呈奚不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啊，他想。 也对，对陆呈奚而言，取悦别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更何况这个人是姜沅，从前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完全坦诚的姜沅。 陆呈奚一直都知道姜沅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只不过他从前不想给也懒得给，而现在他愿意给了，也只不过是因为觉得一顿晚饭就足够让姜沅老老实实回到以前的模样罢了。 就好像踩疼了小狗的尾巴，总得给块肉骨头做补偿。 港农大的路灯忽然都亮了起来，意味着天黑人该散了，今天本来天气就不好，风里夹杂着冬雨的湿气，姜沅手都冰凉了，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低声道：「不用了，我得带略略回去，等会儿叫个车就行。」 说略略它就到，这傢伙聪明得很，看到天黑了周围的两脚兽都在收东西，就知道该回家了，自己叼起地上的牵引绳一路小跑过来，用大脑袋蹭姜沅的腿，示意他快带自己回家，在外面跑了一下午肚子都饿扁了。 陆呈奚看到这毛绒绒的傢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低头与略略黑黑圆圆的豆豆眼对视了几秒，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讨厌：「你带着它更不好叫车，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回去。」 眼看姜沅还想拒绝，陆呈奚在口袋里的手重重握拳，而后忽然弯腰把略略嘴里的牵引绳拿过来，牵着别人家的狗子就走：「走吧，等会儿要下雨了。」 略略半点不认生，甩着大尾巴就跟人家走，姜沅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抿着唇跟了上去。 第24章 略略对坐车这事熟门熟路，陆呈奚一打开后座门它就蹬了上去，因为车顶高度不够不能坐着，它毫不客气地在后座趴了下来，一只狗了占了大半座位，姜沅不想坐副驾，正准备钻进后排和略略挤一挤，就听到陆呈奚不悦道：「我是你们的司机吗，坐前面。」 话刚说完，他自己绕到驾驶位坐了进去，姜沅没有办法，只能合上后排的门坐到陆呈奚旁边。 略略在草坪上疯跑一下午，这会儿正好累了，后排座位宽敞又舒服，它在上面伸了伸，脏兮兮的脚丫在座椅上留下泥土的痕迹，看得姜沅心惊肉跳，生怕陆呈奚一怒之下把它扔下车，没想到陆呈奚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就准备发车。 「安全带。」 姜沅侧着脑袋，注意力都在略略身上，陆呈奚提醒他他才想起要扣安全带，有些慌乱地扯下金属扣，却怎么也插不进锁扣里。陆呈奚静默地由着他捣鼓半天，忍不住上手抓过他手里的金属扣，他触碰到姜沅的手指，触感一阵冰凉，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姜沅就像触电一般把手抽开，双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陆呈奚手上动作顿了顿，替他扣好了安全带。 天冷也不知道穿厚一点，陆呈奚在心中冷哼，身体却很诚实地把车内暖气调高了些。 出校的路有点远，在校园内车速也受到限制，陆呈奚并不赶时间，车徐徐在路上行进，车内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整个只剩下略略被暖气热到吐舌头的唿气声。 良久，还是陆呈奚先开了口：「那个廖同学人挺好的，还想着借车送你回去。」 从前他们俩待在一块儿时，都是姜沅想着法子找话题和陆呈奚聊天，有时候他说了一堆陆呈奚才回一两句，要是他话太多了，陆呈奚就用眼神让他拉上嘴巴的拉链，时间长了，姜沅在陆呈奚面前越来越安静，唯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有时候姜沅会想起他们读高中那会儿，那时的陆呈奚虽然话也不多，却会和他说今天做题发现数学老师给的答案有错，班主任来看早读时忘记剔牙牙缝里塞了葱花，食堂的茄子咸的可能把卖盐的打昏了，不过是些无聊而琐碎的小事，却是少年时最简单纯净的美好回忆。那时的姜沅天真地想和陆呈奚当一辈子好朋友，努力和陆呈奚考同一所大学，如果实在不行考陆呈奚附近的也不是不可以，然后每天去找陆呈奚吃饭自习，等以后他们毕业了，他就努力赚钱买房子和陆呈奚住一个小区，如果能住对门儿就更好了。 可是从大学之后好像一切就悄悄变了。 再次和陆呈奚一起在校园里的场景，姜沅做梦梦到过很多次，大概是一下午都沉浸在一众大学生之中，叫他也有点怀念以前。他透过玻璃望着车窗外的校道，明明看起来那么近，其实已经很远了，远到怎么都回不去。 他有些怔怔出神，并没有听出陆呈奚话里的深意，下意识地附和他：「嗯，是挺好的。」 陆呈奚握着方向盘的手就是一紧，一股怒气冲到嗓子眼，勉强才忍住：「你和他很熟？」 第26页 姜沅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对廖宇这么感兴趣：「不算很熟，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就觉得别人好？」 姜沅总算听出点不对劲来，侧过头看向陆呈奚，发现陆呈奚也微微侧着脸盯他，立刻收回了视线闭上嘴不吱声了。 陆呈奚好像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心中闷闷的，语气也跟着变得硬邦邦：「等会儿吃完饭估计挺晚的，你去我那里住一晚，明天我再开车送你回去。」 姜沅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陆呈奚就帮他安排好了：「我那边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你别住在段仁仁那了，下周末就搬回市里来。」 「不用，」姜沅说，「我不想搬。」 「不想搬」三个字一出来，陆呈奚就重重打方向盘把车靠边停下：「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姜沅攒紧了胸前的安全带，重复了一遍：「我不想搬。」 「姜沅，」陆呈奚眼神晦暗，沉郁的声音里全是隐忍的怒气，「你到底想怎么样？没完没了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哄你？」 「……我没想怎么样。」姜沅咬着嘴里的软肉，拼命忍住鼻腔的酸意。 他不能哭，在陆呈奚面前哭未免太难看了点。 陆呈奚问他想怎么样，可他才想问陆呈奚想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他们俩的关系从来都全凭陆呈奚的心情，陆呈奚心情好时，姜沅就能靠近他一些，陆呈奚心情不好，姜沅就不得不乖乖后退。可自打半年前那天，陆呈奚醒来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姜沅才清楚地知道这是陆呈奚在说，他决定要让他们俩止步于此。 姜沅花了十年终于明白这是「不喜欢」的信号，无论如何都不想被陆呈奚厌恶，所以不敢纠缠，悄悄收拾好全部的回忆，把自己打包送走，甚至接受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和他联繫，只希望自己能在陆呈奚面前保留最后一点点的体面。 ——比起「死缠烂打的舔狗」，姜沅只求在陆呈奚这做个「懂事的舔狗」。 甚至在段仁仁跟他说「分手第一步」时，他心里想的却是他和陆呈奚怎么能算分手呢。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呈奚咬着牙问，「算什么，分手？」 姜沅神思恍惚地看着陆呈奚，半晌，轻声说道：「不是分手。」 「陆呈奚，我们不是分手，」他说，「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背过身去开车门：「晚饭我就不吃，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陆呈奚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看着姜沅下车关门，从后座把狗牵走，转身往前面的路口走，只留下一道背影。 姜沅对港农大附近的路不太熟悉，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下他也没法儿冷静地思考，像个木头人一样牵着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略略闷头往前走。他不知道陆呈奚是不是在看他，悄悄抬手揉了揉眼睛，拼命挺直了背。 第25章 「站住。」 陆呈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姜沅却不肯停下，略略回头看了看，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好像在问怎么不坐车啦，姜沅轻轻拽了一下绳子，它才继续跟着走。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陆呈奚人高腿长，追了过来。 这段路没什么路灯，叫人看不清，不过正好，姜沅现在一点也不想看清楚陆呈奚，别着脸只想绕过他。 陆呈奚却牢牢挡在他面前：「你要走就把你这些东西带走。」 姜沅这时才注意到陆呈奚手里抱着个收纳纸箱，借着远处昏暗的光，姜沅认出了这个纸箱里最显眼的东西。 一个大耳朵狗玩偶，豆豆眼黑鼻子，丑兮兮的。 他脑袋瞬间空白。 是他搬家时的那个箱子，为什么会在陆呈奚手里？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下来，最后一点点的体面被无情地抹消，姜沅僵滞地站着，由内到外，浑身冰凉。 「我说过，你有东西在我这。」陆呈奚的声音像一桶冰水把他浇醒。 姜沅不知道陆呈奚怎么会有这个箱子，也不敢去想陆呈奚有没有翻看过里面的东西，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 离开陆呈奚。 他此时脸色煞白煞白的，好像随时能被一阵风吹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陆呈奚，他唇齿战战，勉强才把话说出口：「我不要了……」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风把细小的声音吹散，飘飘忽忽地传到陆呈奚的耳朵里，仍让他觉得无比刺耳。 陆呈奚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你就自己把你的垃圾丢掉。」 姜沅长长的睫毛被风中的水气打湿，他缓缓伸手从陆呈奚手里接过那个收纳纸箱，一手抱着箱子一手牵着略略，越过陆呈奚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把那只小纸箱整个塞了进去。 「咚。」 垃圾桶里传出一声闷响，姜沅转过身大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他木然地走在人行道上，直走到陌生的十字路口，身后一阵引擎的怒咆，陆呈奚的车飞快地掠过，在路口一个急转弯拐向左边，很快消失在姜沅的视野里。 风裹挟着湿气与尘土颗粒卷过来，姜沅眼睛里飞进一颗沙子，蓦地一疼，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才触摸到自己脸上的湿意。他低头看着自己自己手上的水痕，视线逐渐模煳，许久，他轻轻笑了一声。 略略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对劲，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焦急地一直抬着脸看他，嗓子里发出小小的「呜呜」声，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了。 第27页 姜沅蹲下身抱住它毛绒绒的大脑袋，小声说：「对不起啊，让你和我一起吹冷风了。」 略略大脑袋在他脸颊旁蹭了蹭，扭头舔了舔他脸上的泪痕。 路口处风最大，姜沅带着略略沿着人行道往右边走了一段，找了个能挡风的公交车站，从双肩包里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却发现手机经过下午的直播，已经完全没电了。 姜沅呆住了，他不认得这一带，一路上没看到过便利店之类，现在时间晚了天气又冷，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 「怎么办，略略，」他苦笑着摸略略的脑袋，「咱们可能得想办法走回去了。」 港城冬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来了，段仁仁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不时往门口瞟一眼，落地窗外忽然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 墙上的时钟已经走过了十点，段仁仁忍不住起身开门走出去，把卫衣帽子戴起来挡雨，打开院子的大门往外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姜沅的身影。 一下雨更冷了，他跑回室内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他给姜沅发了一晚上消息他都没回，电话也打不通，多半是手机没电了。想了半天给郑昕研打了个电话，兜兜转转一圈才从廖宇那得知七点姜沅就走了。 「七点的时候有个姜哥的朋友来找他吃饭，就把他接走了。」廖宇在电话里说。 段仁仁有些莫名其妙，他并没有听说今天姜沅有约，何况还带着略略：「哪个朋友？」 「姓陆的，名字我给忘了。」廖宇很不意思，他只记得姜哥那个朋友气场很足，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段仁仁道了声谢就挂掉了电话，虽然廖宇说不出名字，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他又给姜沅打了几次电话，仍然打不通，眼看着马上要十一点了，思来想去，他一咬牙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声响了很久，久到段仁仁都想挂断了，对面终于接通，秦舒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喂，段仁仁，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想我了？」 段仁仁忍着作呕的冲动，问：「你帮我打个电话问问陆呈奚，姜沅是不是在他那里。」 「姜沅怎么会在他那里？」秦舒饶有兴趣地问。 「少啰嗦，快点给我问。」 「你怎么不直接问姜沅？」 段仁仁咬牙切齿：「废话这么多，你问不问？」 「问……也不是不行，」秦舒隔着电话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让段仁仁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 「……」 段仁仁面无表情举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勐地插进火龙果里。 「不行？那就算了——」 「答应就答应，快点问！」 几分钟后，港城郊区的山上一辆车顶着大雨开了出来，与此同时，中心区某高档小区一辆迈巴赫也冒雨而出。 秦舒连着被两个人挂了电话，心情非常不美丽，正想给自己倒杯红酒解解忧，忽然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大雨，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那小疯子……该不会大晚上开车出来找人吧。」 正巧手机一响，简讯里是橙色暴雨预警，他脸色一变，顾不上刚开的红酒，随手扯了件外套就匆匆出了门。 第26章 港农大位于港城临近郊区的位置，出了校区范围后周围只有高架桥车行道，寥寥几个小公交站的末班车在晚上八点半，路边没有沿街商铺，平时除了学生们，路上连行人都很少见，在寒冷的夜里更是不见人影。姜沅带着略略走了好久才看到一个指路牌，勉强从几个陌生路名之中找出一个优点印象的，顺着方向继续走，姜沅心里没底，周围路灯昏黄的灯光模煳，如果是他自己走恐怕一路上要怕死了。 可俗话说得好，麻绳总挑细处断，倒霉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他和略略走了没一会儿就开始下雨了，起初只是小雨还能扛一扛，后来雨下得跟豆子似的，砸在他头上都有点疼，姜沅只能带着略略一路跑到附近的一个公交站里避雨。 公交站虽然有个小顶棚，周围却是敞开的，只能勉强挡住头顶上的一亩三分地，姜沅没办法，只能带略略挤在两块儿站牌中间唯一能保持干燥的位置，他们俩身上都没几块干的地方，特别是略略，厚厚的毛湿了一层，落下的水滴在地上留下一片水印。 姜沅走了一路有些站不住了，这会儿也不嫌地上干净不干净，干脆一屁股坐下来和略略挤成一团。略略上午在农场里跑，下午又在草坪上人来疯营业了一波，然后冒着雨走了这么久，累得想往地上趴，可它一趴下屁股就被雨淋到，只能缩起尾巴坐起来。雨打在头顶棚子的声音让它有些焦躁不安，小声呜咽着把脑袋钻进了姜沅怀里。 姜沅轻轻抚摸着它，低下头小声安慰着：「不怕不怕，我们略略最勇敢了。」 雨好像没有尽头，不仅不见变小，还越下越大，巨大的雨幕把小小的公交站台给吞噬了，也把姜沅和外界隔开来，他抱着略略，有些迷茫无助。 段仁仁从山上开车下来，挡风玻璃被密集的雨水勐烈地击打，就算开着大灯能见度也很低，他心里着急得很，一心往港农大赶。手机一直在震动，段仁仁抽空瞥了一眼号码，烦都烦死了，恶狠狠地把车载打开。 第28页 「段仁仁，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开车出来了？大雨天上高速你给我小心开——」秦舒急切的声音传来，话语中熟悉的感觉让段仁仁有种莫名的吃瘪感。 不过小段总嘴上从来不吃亏：「关你屁事，有话快说。」 秦舒明显被噎了一下，再开口时也带了些不快：「你别挂电话，我把陆呈奚连进来，他知道姜沅在哪里下的车。」 他说话间，段仁仁还听到电梯声和一串脚步，然后就是车门开合与汽车发动的声音。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开车出去吗。」段仁仁到底没忍住回怼了一句。 秦舒难得地没和他争，趁着发动的功夫，陆呈奚那边的通话也挂上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车载音响传出来：「他是在农院路和通淮路的路口下车的，我四十分钟后到那边。」 段仁仁一听到陆呈奚的声音，火气就跟点燃的炮仗似的蹿得老高，可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他硬生生吞下到嘴边的国骂：「我过去得一个小时，他往哪边走的？」 陆呈奚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段仁仁瞬间炸了，「你他妈有病吧陆呈奚，你半路把他赶下车了？」 「嘘，段仁仁你别喊，」秦舒说，「现在重要的是找到人。」 「……他应该是往农院路西走的，」陆呈奚想了许久，只能猜测姜沅往他的反方向走可能性更大。 要不是他最清楚姜沅的动向，段仁仁早就把电话给挂了，他绷着不吭声，陆呈奚说完这句之后也不再开口，电话里尴尬地沉静下来，秦舒只能在前男友和发小中间打圆场：「那不如这样，我沿通淮走，陆呈奚沿农院东找过去，你就顺着农院西找，电话别挂，注意看路边。」 「嗯。」陆呈奚简短地应了。 「……凭什么听你的。」段仁仁不服气地嘟囔了两句，还是照做了。 秦然：……老工具人了。 「段仁仁，你上高速了吧，你给我注意点车速听见了吗？」 段仁仁已听不回，秦舒明知道他会这样，自讨没趣，干脆也不说话了。 三辆车不约而同往一个地方赶，同时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其中滋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路焦急终于开到农院路一带，段仁仁这时候特别想念小农场里姜沅用来喊狗子们吃饭的大喇叭，雨遮挡了路边的情况，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仔细查看沿路两旁，生怕错过了姜沅的身影。 雨夜凌晨，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孤零零的一辆车闪着大灯以龟速沿街开着，车上的人不顾下雨把车窗打开，隔着雨幕大声喊姜沅的名字，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时间拖得越久，段仁仁就越着急，电话那头的秦舒听他嗓子都喊噼叉了，开口道：「段仁仁，你悠着点。」 段仁仁没理他，眼看着就开到通淮农院路口，也就是陆呈奚说的姜沅下车的地方，迎面两束光射过来，两车交错时同时放慢了速度，段仁仁就看到了对面车里的秦舒。 秦舒隔着车窗喊道：「前面的路我都找过了，刚刚我碰到陆呈奚，他往那边去了。」 他指了指通淮路往港农大的方向。 段仁仁抿着唇，掉了个头转到另一个方向，后面缀了个大尾巴，顺着路继续找，他喊了一路姜沅也没得到回应，雨声盖过了大部分的声音，别说姜沅，他自己都听自己的声音都有点费劲。 段仁仁想着姜沅身边还带着略略，干脆换了个对象来喊，平时略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亢奋地嗷嗷叫着回应，只希望这次它也能听见。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姜沅没有手机也没有手錶，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从身体的疲惫判断已经不早了，他有些迷煳地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略略也困得不行，半趴在他怀里，一人一狗想睡不敢睡的。 姜沅迷迷煳煳地想，等雨小一点他就往前再找一找，看看有没有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连锁餐厅之类，好歹能找人借个电话打会农场去，他这么晚还没回去，段仁仁肯定担心坏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略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勐地从他怀里一抬头，耳朵支棱了起来，紧接着沖一个方向大声吠叫起来。 姜沅顺着它的方向看，隐隐看到灯光越来越近，略略兴奋地直接冲进了雨里。 「略略！」姜沅吓了一大跳，顾不上淋雨赶紧追过去。 「姜沅！」 段仁仁带着哭腔的声音，穿越了大雨。 第27章 「人找到了，」秦舒看着雨中的两个身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在农院西这边的一个公交站避雨，你过来吗？」 陆呈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了，你帮我送他们一段。」 「放心，」秦舒本来就不放心段仁仁开夜车，打算跟车确保他们平安回去，「晚点联繫。」 陆呈奚应了一声就退出了三人通话，雨中的两人一狗正好在这时上了前面的车，段仁仁的声音拉拉杂杂地传来，秦舒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哽咽和喑哑。段仁仁从小到大都是个爱哭鬼，这点秦舒再清楚不过了，找人的时候他还勉强能保持住情绪，现在姜沅找到了，他估计得大大哭一顿。 秦舒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大概能猜到段仁仁边哭边念叨，姜沅则是一边认错一边安慰他，这种情况下他更不敢让段仁仁直接开车走了，左思右想，干脆拿了把伞下车，把自己的车一锁就走过去敲段仁仁的车窗。 第29页 段仁仁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姜沅给他指了指，他才慢半拍地转过头来，看到是秦舒，不情不愿地降下车窗没好气地说道：「干嘛。」 他刚刚还在沖姜沅哭，秀气的鼻头都红了，眼睛里还含着泪光，就算语气沖得很，秦舒也生不起气来，无奈道：「你这样开不了车，你下来，我来开。」 一生要强的小段总哪里肯听：「我怎么就开不了车了。」 他说着就要把车窗升起来，秦舒不免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夹不夹手了伸手就去按车窗，张口训他：「段仁仁，你开车都是我教的，你开成什么样我不知道吗，这是安全问题，赶紧下来！」 他语气凶得很，段仁仁连着在雨里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刚刚又崩溃地哭了一场，有点提不起劲来和秦舒茬架了，可他实在拉不下脸，就和秦舒僵持着不肯下车却也不能开车走人。 窗外的雨沿着秦舒的伞滑下来，落了几滴进车里，这么大的雨撑伞根本不顶用，秦舒的后背很快就被打湿，裤子也湿了半截，可他就像没感觉似的，站在车外和段仁仁大眼瞪小眼，明明是担心他，却不肯说一句软话。 最后还是姜沅看不下去了，直觉告诉他要是让这俩人这么槓下去，天亮都不见得能走，他轻轻拍了拍段仁仁的背：「你坐到副驾驶来，我去后排，让秦舒开吧。」 段仁仁还有些不情愿，姜沅抢先堵住他的话：「我衣服都湿透了，好冷啊咱们快点回去。」 说完他自己开了副驾驶的门下车钻到后排去了，动作一气呵成半点犹豫都不带的，段仁仁见状，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磨磨蹭蹭地换到副驾驶去，把驾驶座腾出来给秦舒，不过向前男友低头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小段总决定採用冷战政策，一扭头把脸冲着窗外，坚决地只留一个后脑勺给秦舒。 大半夜的秦舒也累了，没心思和段仁仁抬槓，专心开车。他和段仁仁不说话，姜沅就更不吭声了，安静地坐在后面，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累瘫下的略略。 刚刚虽然是为了给段仁仁递个台阶，可他也没说谎，大冬天的淋了一场大雨，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又湿又重，这会儿上了车暖气一吹，他就开始头疼了。秦舒开车很稳，一路都没什么颠簸感，他往后一靠，不知不觉就迷煳过去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姜沅来说实在太混乱了，在身体和精神都疲惫至极的情况下，他竟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坐在陆呈奚的副驾，陆呈奚忽然一脚急剎车，转过头冷冰冰地对他说：「你下去。」 这人是陆呈奚，却不是现在的陆呈奚，而是十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姜沅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港城高中的校服，再抬起头来场景就忽然变了，前一秒他们还在车里，可现在他们俩在学校图书馆的顶楼天台上。 梦中的姜沅站在天台边上，陆呈奚与他对立而站，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你下去啊。」 姜沅被他逼着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可陆呈奚还在向他靠近，眼神冰冷得像要把他冻住：「你怎么不下去，下去啊——」 挂断电话后，陆呈奚并没有开车回家，他把车停在路边，大雨不断击打着车顶、车窗，他却好像听不见一样，沉默地坐在车里，神情凝重。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姜沅会这样拒绝他，也没想过姜沅会因为他错误的判断而陷入困境。他明明知道天气不好，明明知道这一带几乎叫不到车，却还是因为一时生气，话赶话地把姜沅赶走了。 陆呈奚薄唇紧抿着，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和姜沅的对话。 「那你就自己把你的垃圾丢掉。」 可那个纸箱里是什么？ 明知道箱子里的一切都和自己有关，明知道那些是姜沅藏了十年的东西，明知道姜沅为什么要偷偷藏起来…… 明明有那么多明知道，他却让姜沅亲手把他的「垃圾」丢掉。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陆呈奚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 ——错得离谱。 他伏在方向盘上，心里生出一点从未有过的迷茫。 良久，停在路边的车终于在雨幕之中发动，却不是开往市区的方向，而是绕回了农院路。 第28章 深夜三点，港农大周遭一片冷清，隔老远才有一柱路灯，本就昏黄的灯光在大雨的掩映下投出模模煳煳的光团。 陆呈奚一路开回了姜沅下车的地方附近，车行道距离人行道有一小段距离，灯光太昏暗了，在车上根本看不清楚路边有什么，就算把车速放到最慢也看不到，陆呈奚开了一小段，干脆把车停下，在车上找了一圈却没找雨伞，大概是哪次拿到公司忘记带下来了。 他的眉眼攒得紧紧的，顾不得雨伞了，直接下车冒着雨大步迈向路边，人行道上都是成荫的树，枝叶上的雨水积攒成了串儿，链条一样断断续续地落下来，打在陆呈奚的头顶、身上，他像毫无察觉一样，直奔向最近的垃圾桶。这条路上路灯不多，垃圾桶却不少，各几棵树就站了一个，而且都是左右两箱的深桶，上面又有挡板，光线昏暗的话根本看不到里面，陆呈奚只能用手机打着光往里照，实在看不到内里就不得不伸手去翻。 姜沅是在这附近下的车，可那会儿陆呈奚只顾着和他吵架发火，记不清姜沅把纸箱扔到哪个垃圾桶里了，只好一个一个沿着路去翻。陆呈奚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平时稍微脏乱的地方他都不愿意去，活了快三十年从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街上翻垃圾桶，但是现在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干净也好骯脏也罢，他只想找到那只被扔掉的箱子，找回里面所有属于姜沅和他的东西。 第30页 街边的垃圾桶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里面的东西被雨水浸湿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陆呈奚屏住唿吸，硬是忍着噁心感把手探进一个又一个桶里摸索寻找，原本菸灰色的大衣袖子沾到喝剩的奶茶，衣摆也早被雨水打湿，晕成一片深色。 一路过来找了五六个垃圾桶，除了各种意义上的真正垃圾，什么都没发现，陆呈奚不禁有些焦躁起来，从扔掉纸箱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难不成在这种橙色暴雨天气，环卫也这么兢兢业业地来回收掉了？ 这么一想，他心都提了起来，加快脚步奔向下一个垃圾桶。 手机电筒的光照进桶里时，里面那只湿漉漉的大耳狗的眼睛迎着光亮了一下，陆呈奚心口的大石也落了下来。 他赶紧把那只大耳狗先拿出来，入手才发现，垃圾桶上面的挡板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大耳狗不知吸了多少雨水，又沉又脏，陆呈奚一手抱着它，想用另一只手去把纸箱拿出来，那只纸箱湿了水，一用力边上就烂了，陆呈奚顿时不敢使劲儿了，生怕纸箱散架，里面的东西掉在垃圾桶里找不到。 他只能摸索着纸箱的范围，把里边所有东西一件一件小心地取出来，小件的塞进大衣口袋里，大件的就一手抱着，等身上两只大口袋都塞满，确认纸箱里已经空了，他才抱着一堆杂物回到自己的车上。 将口袋里所有的物件掏出来后，陆呈奚立刻脱掉了大衣，把它扔到后座底下，在密闭的车中衣服上那股子不美妙的味道更为明显，陆呈奚眉心又出现了「川」字，极力忍耐着，将同样湿透的衬衫袖口挽起来。 他一样一样地查看着放在旁边座位上的东西，仔细数了一遍又一遍，再三确认没有遗漏丢失，才彻底放心下来。 他抬眸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头髮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还在往下滴着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神比天气还要阴郁，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疲惫。 屏幕上闪着时间，已经快四点多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半晌，点开了姜沅的头像。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七月，姜沅问第二天能不能来找他，陆呈奚看了很久，猜测姜沅发这条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良久，他按住语音，声音低哑：「姜沅，明天我能去找你吗？」 松开手指，消息发出，却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嘆号。 陆呈奚忽然觉得浑身都冷极了。 「……姜沅。」他喃喃道。 「……姜沅？……姜沅？」 姜沅浑身勐地一颤从梦中惊醒，眼前是吐着舌头歪头看他的略略和着急的段仁仁，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痛，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段仁仁的车里，这会儿车已经停了。 见他总算醒了，段仁仁松了口气：「你睡得好沉啊，叫半天都不醒。」 姜沅揉了揉眼睛：「到哪里了？」 他的声音哑得好像在沙漠里徒步了十天没水喝一样，不仅把段仁仁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惊了。 「到家了，快下来，你肯定感冒了，赶紧进去我给你找药。」 段仁仁说完自己下车开后门把略略带出来，然后把着门让他下来，姜沅下了车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回到院子里了，他竟然连上山都没感觉到，发愣的功夫就被段仁仁拽进了家门。 全程充当司机并且被无情遗忘在院子里的工具人无奈嘆了口气，自己跟了进去。 罢了，他还能指望段仁仁什么。 第29章 上一次来团建时秦舒住过山上的小别墅，本来以为每一栋都差不多，踏进段仁仁这才发现有很大的不同。客用别墅都是统一制式，装潢都以观赏性为主，段仁仁和姜沅住的地方则要得多，墙上粘着许多照片，大部分是他们俩的合照，还有农场里的小动物。 秦舒看段仁仁这会儿没工夫理他，十分自觉地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然后自己去沙发上坐着了。他们进来时客厅灯亮着，电视也没关，一看就知道段仁仁出门时有多着急。 大冬天里淋一场雨，就算姜沅平时身体素质还不错也顶不住，在车上就烧起来了，段仁仁一到家就火烧屁股地把他赶去了浴室，然后自己忙忙叨叨地翻抽屉找药箱，进厨房把姜汤煮上，还抽空给略略擦了一把毛。 秦舒坐在那看他忙上忙下的，心里渐渐品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 在他的印象里，段仁仁可不会做这种照顾人的事，从小被家里溺爱着长大的小少爷，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不为过，他爸妈他哥哥恨不得把他捧手心里，哪有机会让他煮姜汤照顾病人。可眼前的人看起来慌乱，手上的动作却有几分熟练，秦舒不得不承认，在和他分开的这几年里，段仁仁成长了许多。 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 段仁仁给略略添了满满一碗狗粮，看它吃得头都不抬一下，心知是真饿坏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蹲下来安抚似的摸着它的头：「好宝宝，今天全靠你啦，明天让你姜爸爸给你烤一罐子肉干。」 「段仁仁，你姜汤要扑锅了。」 恼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段仁仁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语气不善：「你怎么还没走？」 秦舒早就习惯了他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一挑眉：「小段总，你看看外面的雨，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车还丢在路边呢，怎么走，用腿走？」 第31页 段仁仁就是习惯性地怼他，倒也不至于这么没人性，不过他自觉和秦舒没什么好说的，白了他一眼，柜子里拿出两只碗准备舀姜汤。 秦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嘴上不停：「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段总不会连碗姜汤都不给吧。」 「……」段仁仁深唿吸，「要喝自己盛。」 喝上了前男友亲手煮的姜汤，秦舒颇为满意，继续提出诉求：「那我今晚住哪儿？」 段仁仁抬手一指：「那儿。」 秦舒顺着看过去，正好和趴在沙发上的狗子对上了眼。 略略迷茫地摇了摇尾巴：「嗷？」 「额……」段仁仁这才想起来，降温之后略略最喜欢睡的地方就是沙发，他的视线在客厅里飘忽了一下，定在了落地窗旁巨大的帐篷狗窝上。 秦舒哪儿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馊主意，皮笑肉不笑道：「段仁仁，不管你在想什么，给我住脑。」 段仁仁自己也觉得离谱，心虚道：「楼上有个客房，被子枕头都在柜子里，你自己铺一下，早上起来就走。」 两人说话的功夫，姜沅耷拉着脑袋从浴室里出来了，这会儿他不用量体温也知道自己发烧了，脑门儿和脸颊直发烫，咽口水嗓子也发疼。段仁仁一看到他就把秦舒甩下了，先给他灌了碗姜汤，又把准备好的药给他吃了。 「你赶紧上去把头髮弄干，然后好好睡一觉，」段仁仁跟老妈子似的，「被子够厚吗，要出一身汗才好得快。」 之前生活上的事大多是姜沅照顾段仁仁，前段时间段仁仁吹风着凉，姜沅也是这么给他煮姜汤，然后让他上楼睡觉捂一身汗，没想到他就记住了，姜沅觉得有些好笑：「你好啰嗦。」 段仁仁不轻不重地抡了他一拳：「睡醒就给我好起来，还等你给略略烤肉干呢。」 「厨房别收了，明天我起来再弄，你也早点睡。」 姜沅说话跟鬼掐嗓子似的，段仁仁一脸的不忍直视：「要你管这么多，赶紧上去。」 姜沅白着脸笑了笑听话地上楼去了，段仁仁把锅和碗都刷了，厨房也收拾干净，他能感觉到秦舒的视线一直定在他身上，却权当不知道，自顾自做完了事情擦擦手准备上楼。 「段仁仁，」秦舒忽然开口叫住他，「你变了很多。」 段仁仁站在楼梯边，把着扶手的手悄悄收紧，他没有回头，小声说：「人都是会变的。」 没有人要当一辈子的傻瓜，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迳自上楼回了房间。 第30章 小别墅里的人五点多才睡下，没过多久天就亮了，雨也终于停了，段仁仁睡前往小农场的群里发过消息，崔助他们知道后早上过来悄悄把略略带回小农场里，没有吵醒他们。略略昨天吃饱睡好精神头就恢復了，就是昨天淋完雨身上的毛打绺儿得厉害，两三个人给它梳了俩小时才勉强梳顺了。 姜沅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虽然吃过感冒药退了烧，睡醒之后还是躲不过后遗症，流鼻涕嗓子疼，都这样了他还想着做午饭，被段仁仁眼疾手快地拦住赶到沙发上去了。 「你就别折腾了，小刘她们说一会儿给我们送吃的，我给你煮点粥去。」段仁仁撸起袖子加油干，进厨房没两分钟又探出脑袋，「煮粥放多少水啊？」 姜沅被他逗笑了，笑没两声就咳嗽起来，原本好端端坐在沙发上的秦舒无奈地站起来：「我来吧。」 很快，三个人就坐在餐桌边安静地吃午饭，姜沅嗓子疼不说话，段仁仁坐在秦舒对面，单纯地不想说话。秦舒表现得十分自然，跟在自己家似的，半点没有要客气的打算，段仁仁直拿眼睛白他：「你什么时候走？」 秦舒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小段总这儿风景好看饭菜好吃，打算在这多住一天。」 段仁仁脑门儿上登时出现两个大叉叉，要是可以他真想敲开以前的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才能看上秦舒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秦舒就喜欢看他气得跳脚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等欣赏够了才慢悠悠地开口：「一会儿有人过来接我。」 他说这话时看的是姜沅，他快六点才睡的，一上午就用来补觉了，醒来之后才发现电话都要被陆呈奚打爆了，他还以为是他们最近的项目有紧急情况，回拨过去时陆呈奚几乎是秒接，张口问的却是姜沅的怎么样。 陆呈奚没告诉他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舒也能猜个大差不差的，一时不知该觉得好笑还是感慨。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的真实目的，不过陆呈奚既然开口提出顺路来接他一趟，他当然不会拒绝，顺风车谁不喜欢。 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姜沅当然不会毫无察觉，他知道秦舒嘴里的有人是谁，也明白陆呈奚大老远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接人，可经歷了昨天那一遭罪，他实在太疲惫了，一点也不想见到陆呈奚。 梦里他被陆呈奚一步一步逼得从天台掉下去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姜沅现在一想到他就觉得心口发闷，如果可以选，他昨天绝对不会上陆呈奚的车。 ……以前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选择权永远在陆呈奚手里，那现在至少他能决定不再见陆呈奚这一件事。 他还生着病，段仁仁什么都不让他上手，吃完饭就把他赶去沙发上，让他守好一个病号的本分。白吃白住的人就没有这待遇了，被小段总无情地赶去收拾厨房的残局。 第32页 姜沅裹着毯子捧着杯子缩在沙发上，已经中午了，窗外的天空还是灰濛濛的，看来这几天天气都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准会不会又来一场大雨，他出神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想起陆呈奚，担心他开车上高速会碰上大雨。 看着落地窗上映出的自己，姜沅不禁苦笑了一下，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上一秒他才决心不再和陆呈奚，下一秒又不自觉地在想他，也不知道花十年养成的习惯，又要花多久改掉。 生病总是会放大各种负面情绪，姜沅窝进沙发里缩成一团，身上裹着毯子却还是觉得有些冷，南方的湿冷无孔不入，直往他骨头里钻，等段仁仁发觉不对劲过来一摸他额头，才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烧懵了。 「发烧就是这样的，反覆很正常，你别那么紧张。」秦舒说。 段仁仁觉得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生病你当然不紧张。」 姜沅只是觉得身体很疲惫，精神头倒是还不错，可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段仁仁一看比他这个病人更上火了。 「要不去医院打一针吧？」 姜沅实在是不想折腾，天气这么不好，小农场离医院又远，一来一回的太费事了，便摇摇头：「我吃颗退烧药等会儿上去睡一下就好了，没那么严重。」 「那……」段仁仁犹豫了一会儿，「那要是你晚点还没退烧，我们就去医院。」 两人勉强达成协议，姜沅起床不到俩小时，吃了退烧药又回床上去了，客厅里只剩段仁仁和秦舒大眼瞪小眼。 段仁仁是一秒都不想和秦舒单独相处，可这人赖着不走，他总不能把人扔家里自己出去，只好耐着性子等人来把这瘟神送走，最好从今天以后再也不见。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院子外传来汽车的动静，秦舒的手机非常合时宜地响了。 段仁仁腾地站起来，热情地拉着秦舒往外走：「走走走，我送送你。」 秦舒：…… 赶人不要太明显好吗？ 第31章 段仁仁载歌载舞八抬大轿把秦舒请出门，心里想要是能像踢皮球一样一脚给他踢下山去就更好了，不过总算能把瘟神送走，也不挑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另一尊瘟神，脸色立刻夸嚓一下子垮下来。 陆呈奚回到家后洗完澡收拾好东西时天都亮了，他上午还回了公司一趟，直到中午联繫上秦舒，他才松了口气，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半小时，要不是为了避免疲劳驾驶，他中午就想出发了。 明明这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陆呈奚却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除了眼睛里的红血丝之外，没有半点异常，不凑近贴着脸看根本看不出来。 殊不知他这副样子让段仁仁更来气了，凭什么姜沅发烧烧成那样，这人却一点事儿都没有，小段总立刻开启防御模式，拦在院子大门口怒目而视。他早就该想到的，秦舒肯定是故意叫陆呈奚过来的，什么来接人都是藉口！ 段仁仁忽然恶狠狠地瞪了秦舒一眼，后者自觉理亏，摸摸鼻子避开了视线。 陆呈奚往段仁仁身后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眼眸低垂，掩饰住了失落，可又有点庆幸，他还没想好要和姜沅说什么，跑这一趟的主要目的也是想亲眼确认他人没事。 陆呈奚不得不承认，他和姜沅认识了十年，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矛盾，他没有预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情绪战胜了理智，才闹得最后不欢而散。 经过一晚上的冷静，他认为不论是姜沅还是他自己，目前都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和思考，与其带着情绪再次制造冲突，不如各自先收拾好心情。 眼看段仁仁摆出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陆呈奚并不打算和他胡搅蛮缠，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秦舒。 一个眼神秦舒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低声道：「刚才又发烧了，现在吃了药在休息。」 陆呈奚轻轻一点头：「谢了。」 他打开车门拎出一个纸袋递到段仁仁面前：「我给他买了点药，麻烦你照顾他了。」 段仁仁才不要接，要不是陆呈奚这条狗，姜沅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这人还一副施恩的样子，他越想越生气：「我们家什么都有，谁要你的药，陆呈奚我告诉你，你但凡有点良心就别来找姜沅，他每次见你心情都不好，你……」 秦舒看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打断：「段仁仁，你差不多行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段仁仁直接炸了：「什么差不多就行了，有你什么事，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滚蛋，不然别怪老子放狗咬你们！」 「你……！」秦舒被他无差别攻击波及，火气蹭一下也上来了，咬着牙才忍下来，「我不跟你计较！」 「给你脸了，你倒是计较啊，我怕你啊？」秦舒想熄火，段仁仁却不肯，「我告诉你秦舒，你就是个从里烂到外的混蛋，我以前鬼迷日眼了我才——」 「……仁仁。」 有些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段仁仁骂骂咧咧的嘴一停，回头看到姜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扶着大门站在门边。 少将军偃旗息鼓，默默收回了指着秦舒鼻子的手，瘪着嘴转身说：「你怎么起来了，肯定是他们太吵了！」 秦舒&陆呈奚：刚刚在这里当大喇叭的不知道是谁…… 第33页 姜沅在卧室里其实一直没睡着，他发高烧和低烧时不一样，身体虽然没什么力气，脑袋却很清醒，所以楼下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本来他并不想见到陆呈奚，想着他们应该马上就会走，没想到段仁仁忽然发火，他担心段仁仁和秦舒又闹起来，赶紧披着衣服下楼。 要知道当初段仁仁和秦舒闹得可不是一般的凶，段仁仁是个半点儿亏都不能吃的人，有一段时间见秦舒一次就动手一次，秦舒一开始还忍着，后来也不忍了，要不是后来两家长辈都出手了，他们俩估计得闹得够呛。 虽然直到有陆呈奚在，秦舒多半不会动手，但是段仁仁是个不讲武德的，姜沅出来主要是为了拦他。 「我睡太久了，现在睡不着。」姜沅走到段仁仁旁边，发烧使得他脸色有些发红，嘴唇颜色却很淡，和他平时健康的唇色相差甚远，陆呈奚一看就知道他现在不大好受，心里便隐隐有些不舒服。 姜沅一出来，段仁仁也没心思茬架了，拉着他就往屋里走：「你还发烧呢，别出来吹风了，咱们回去。」 「姜沅，」看他要回去，陆呈奚立刻开口叫住他，走上前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我买了药给你。」 姜沅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他莫名紧张起来，打开袋子把里面的药一一拿出来给他看：「这是咳嗽的，这是感冒的，还有退热贴……」 「不用了，」姜沅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干涩的鼻音，「药都有，你回去吧。」 陆呈奚拿药的手一滞，大脑也跟着卡顿住了，许久才慢慢收回手。 姜沅不敢看他，垂着头往屋里走，快到门口才听到陆呈奚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他不回头地进了屋，直到听见门外汽车发动并走远，才松下了肩膀。 算上之前，这是他第三次拒绝陆呈奚，以陆呈奚的骄傲，应该不会再找过来了。 姜沅有些脱力，倚在墙上，心里一片涩然。 第32章 俗话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沅这次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前人的智慧，他身体一直挺好的，一年到头也不一定生一场病，可一旦病了，要好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先是反覆发烧三天，每次都是在家了烧得狠，一去医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就退烧，连医生都忍不住吐槽一般只有小孩儿才这样。又吃药又挂水的好不容易不发烧了，咳嗽流鼻涕的症状却一直不好，夜里睡觉时一会儿咳一会儿鼻子堵得慌，唿气吸气都不顺畅，整宿整宿地睡不好，第二天更没精神了。 他休息不好，段仁仁也跟着睡不好，肝火旺盛到嘴角燎了个泡，小段总将其归罪于不识相的前男友，对秦舒的怨气更加深重。 折腾了大半个月，姜沅人都瘦了一圈，这也就罢了，段仁仁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路数，信誓旦旦地说要完全清除他的恋爱脑，成天在他耳边说什么「挖野菜」，姜沅听得耳朵都疼了。 他很认真地告诉段仁仁，他真的不是恋爱脑。 段仁仁对此嗤之以鼻，问：「假如今天陆呈奚告诉你他得了癌症，还有三个月能活，希望你能去陪他度过最后的时间，你去吗？」 姜沅一滞，犹豫了几秒，被段仁仁按着头继续看王宝钏蹲在坡上刨菜根：「你居然犹豫了！你还犹豫！难道你还想去吗！」 「他好的时候想不到你，怎么快死了就想起你来了，你是医生吗，他生癌找你去有什么用，你连遗孀都当不上！」 姜沅被他拎着后脖颈子训了一顿，捂着自己受到一万点伤害的耳朵，尝试反驳：「你那是假设的情况……」 段仁仁眉毛倒竖：「假设怎么了，假设就不会发生吗，你连一个假设情况都犹豫，还敢说自己不是恋爱脑，我今天非得给你纠正过来——」 他说着又沖姜沅扑过来，姜沅怪叫一声跳到沙发上，差点踩到略略的尾巴，把无辜的狗子吓得从沙发上蹦下来，跟着它姜爸爸一起狂叫。 这场战役最终以小段总的胜利告终，姜沅被他压着手写十遍「拒绝恋爱脑从我做起」才让他满意，并将这幅「墨宝」贴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崔助他们每次来都要看两眼，姜沅就是一整个大后悔。 不过他心里清楚，段仁仁是真的为他好，怕他不够坚定再往坑里跳，他都知道。 因为生病而停更了三周的美食博主姜汁汤圆终于诈尸了，不过这次不是视频更新，而是一场简短的直播。 这段时间他在小段总的监管之下，没有下厨的机会，自然也没有新的素材，开直播是因为已经有粉丝担心他的安全，他得出面解释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直播的时间选在了周末下午，是小农场里太阳最好的时候，港城前段时间下够了雨，这周天气放晴温度也回升不少，姜沅总算被允许在户外多待一会儿了。 屏幕中的青年穿了件黑灰色的外套，加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宽大得把他半张脸都包住了。 【啊啊啊啊啊活捉汤圆！】 【汤圆你可算出现了，你是不是忘记帐号密码了？】 【略略呢？】 【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1】 评论和弹幕很快被催更占领，间或能看到几条问略略的，评论区刷得太快，姜沅辨识得十分艰难，一个问题还没看完就被刷走了。 第34页 「抱歉大家，」他把挡着脸的围巾往下拽，有些歉意地笑着说，「前段时间生病了，嗓子哑的说不了话，所以才没有更新。」 【心疼汤圆，鼻音好明显】 【是感冒了吗，前段时间全国大降温好多人感冒】 【汤圆注意身体呀】 【仔细看好像人都瘦了】 【呜呜呜羡慕，信女愿用十斤肥肉换汤圆健健康康】 【信女愿用二十斤！】 【汤圆现在还没好的话不用着急更新，身体最重要呀】 姜沅读到这一条，心里有些暖意：「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这段时间没怎么做饭也没录素材，更新可能还要等一等。」 他话音刚落，段仁仁就从旁边探了个脑袋：「病号要守病号德，做什么饭呀。」 看直播的老粉都认得他了，评论里顿时一堆附和的，还有几条刷着「人猿cp是真的」这种离谱的弹幕飘过。 段仁仁皱着眉头十分不满：「什么人猿cp，难听死了，重新取一个，叫姜饼人也比人猿强啊。」 姜沅噗地笑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直播间里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让看的人心情也好了起来，陆呈奚周末没加班，就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边健身边看直播。屏幕里的姜沅确实瘦了，因为一直在家里养病，人好像也白了些，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挺有精神，心情也不错，陆呈奚看他笑着，自己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可是听到「人猿cp」「姜饼人」这些莫名其妙的词从段仁仁嘴里跑出来，他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虽然很清楚不过是开玩笑，陆呈奚仍然觉得不快，姜沅不应该和别人扯上乱七八糟的cp，开玩笑也不行。 他从跑步机上下来，面无表情地戳了戳屏幕上头髮又长长的青年，带着手机往浴室走。 陆呈奚的家在中心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是顶楼复式，极简的装潢风格和他本人的性格相符，菸灰色的地砖与墙面让整个客厅显得有些冷肃，白色的长沙发上却躺着一只与整个房子格格不入的大耳朵狗。 第33章 和姜沅上一次匆匆见一面已经过了好几周，眼看着要过年了，陆呈奚周末被陆爸爸陆妈妈下了军令必须回家一趟，他看完姜沅的小直播就赶着换衣服出发了。 陆爸爸陆妈妈年纪大了，早早挑好了以后养老的住所，一幢坐山观海的别墅，都会再拥挤，只要有足够的资本，仍能保有这样一方天地，哪怕在港城也不例外。 ——西郊半山别墅，港城着名的富人区。 陆呈奚开车上山时，忽然发现这里离姜沅他们那个小农场其实不算很远，段家为了段仁仁这个败家子真是捨得。 他到家时父母都在客厅看电视，陆妈捧着手机在刷，抽空抬头看了一眼，问：「小姜没来啊？」 陆呈奚脚步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来干什么。」 陆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没再多问，家里的阿姨很快就把菜端上了桌，一家三口本来话也不多，就安静地上桌吃饭。 陆家阿姨的手艺还不错，但是顶不住陆呈奚这个挑食怪，一桌子的菜他挑了一圈，有些一筷子都没碰过，羊肚菌炖汤倒是多喝了一碗。 陆妈妈很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这汤还不错的吧，妈妈跟小姜学的。」 陆呈奚拿着汤匙的手一滞：「你怎么跟他学的？他来过？」 「他不是拍那个做菜的视频嘛，我一直看呢。」陆妈妈说。 陆呈奚闻言，默默喝了一口汤，听陆妈妈不住地夸姜沅：「要说还是小姜的手艺好，你上次回来吃的那个排骨，还有上上次那个虾仁，都是我跟小姜学的。」 陆妈妈年轻时跟着陆爸爸一起打江山，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家里基本上都是阿姨在做饭，可前年在家里做了几十年的老阿姨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想辞职回家养老去，陆家只能新请了一位阿姨，新阿姨事事都做的周到，做饭的手艺也很不错，但陆呈奚吃不习惯。他在父母家的时间不多，也就没说什么，没想到陆妈妈都看在眼里，就偷偷学了几个菜。 「说起来小姜真是好久没来了，上次我电话里问他，他说最近好忙，」她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年他会过来的吧？」 陆呈奚没回答，反而微微皱眉道：「他还给你打电话？」 陆妈妈道：「当然啊，就你这三个月不着家的样子，要是没有小姜，我都不知道你在干嘛。」 她话语中带着一点点埋怨，不过她和丈夫年轻时忙于工作，留给陆呈奚的时间不多，所以自觉没什么立场责怪儿子，埋怨的话一带而过。 陆呈奚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顿饭，他第一次知道姜沅和他妈妈有过联繫，而且听起来还不是一次两次，他忽然想通了。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想，该找什么理由去见姜沅，原本他是有点摸不准姜沅到底在想什么，甚至因为异常坚决的样子而张惶过，姜沅摆出一副要和他一刀两断的样子，私下里却和他母亲保持着联繫，他的一切行为就此都有了理由，他为什么敢搬走，为什么敢这么久不和自己联繫，还敢把微信电话都拉黑，原来是早就留好了后路。 陆呈奚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知道姜沅做的这些「小动作」，他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可又有种差点被这么拙劣的手段拿捏住的羞耻，连带着迁怒到姜沅头上。那接下来姜沅想做什么，其实就不难猜了，无非是借着过年的由头来找他。 第35页 姜沅跟谁学的这种烂招？陆呈奚想来想去，唯一的人选只有段仁仁，毕竟这种馊主意不是人人都想得出来的。 晚上他一直藉口有事躲在书房里，正细数着姜沅这段时间的可恨之处，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敲，陆妈妈探头进来：「还在忙呢？回家就好好休息，你这个当老闆的，过年也该给你们公司的人好好休个假。」 陆呈奚随手关了电脑：「知道了。」 陆妈妈又问了他公司的近况和放假的时间，问完还不肯走，陆呈奚哪里看不出来她有话想说：「妈，你想说什么就说。」 陆妈妈平时是个爽快的性格，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还是第一次，被儿子一眼识破，脸上有点挂不住，一咬牙终于问出了口：「你和小姜是不是吵架了？」 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她晚饭之后就心神不宁的，越想越觉得自家儿子和姜沅肯定有事儿，不等陆呈奚回答，她又忧心忡忡道：「你不要看小姜脾气好就欺负他，两个人在一起要彼此迁就，不能让人家一直迁就你……」 陆呈奚眉头一跳：「谁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陆妈妈被他唬得一愣：「你们没在一起？」 「你怎么会觉得我和姜沅在一起了？」陆呈奚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陆妈妈心口哇凉哇凉的：「你们没在一起，那，那小姜对你那么好干嘛？」 她想着姜沅的样子，毫无疑问，那孩子是喜欢陆呈奚的，不然不会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永远把陆呈奚放在第一位，她作为母亲扪心自问连她自己都不一定做得到。 这么想着，陆妈妈有点难过：「你不喜欢小姜吗？」 陆呈奚被问得一怔。 见他又不吭声，陆妈妈更难过了：「你要是不喜欢小姜，就该早点告诉他，别钓着他，这么多年了……」 她语气里带了点责备的意味，陆呈奚沉默地听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谁说我不喜欢他？」 陆妈妈还沉浸在自家儿子是个渣男和自家儿子没人要了的双重伤感之中，又被他一句话弄煳涂了：「你喜欢小姜，那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难道是……小姜其实不喜欢你？」 她自己说完又觉得不对，好像绕进一条莫比乌斯环里，姜沅喜欢陆呈奚，陆呈奚也喜欢姜沅，但是陆呈奚说他们没在一起，姜沅又不来家里了……陆妈妈成功把自己给绕晕乎了，血压都飙高了点，头疼地扶着额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人家搞不懂，你记得让小姜过年来家里住几天。」 她说着晕晕乎乎地下楼去了，留下陆呈奚自己在原地纠结。 第34章 在父母过世之后，姜沅在叔叔家过了几次年，他的位置太尴尬，别人过年时本来一家团圆舒舒服服的，多了一个他，全家人都不自在，所以上大学后姜沅就申请寒假留校，反正住宿舍也挺好的，食堂一直开，过年那几天还会给留校的学生免费加菜。有一年陆呈奚看他孤零零一个人，大年三十儿那天就带他回家一起过，陆爸爸和陆妈妈人都特别好，对他也特别好，到第二年、第三年……一直到去年，他都是和陆家一起过的年。 但是今年他不能再去陆家了。 不过在山上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伤感，毕竟有那么多张嘴嗷嗷待哺呢，他和段仁仁要为整座山的年货做打算。 过年期间是小农场营业旺季，当然是要继续开张的，大年三十儿那天员工们都休息，山上只留他和段仁仁两个，年初一开始每天都是满预定，员工们分批回来支援，小段总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早早给每个人准备好了大红包。 年二十九这天一早，姜沅就被段仁仁从被窝里拎出来，陪他去机场接他亲哥。 对于段仁仁这个比他大八岁的哥哥，姜沅只听说过，还没见过真人，只从段仁仁嘴里大概得出了宠弟狂魔的形象。 「我爸说我妈怀上我的时候身体不好，本来他们不想要的，是我哥说想要弟弟才把我留下来了，」往机场的路上，段仁仁和姜沅聊起家里的事，「我爸妈觉得特对不起我，所以从小到大什么都听我的，我哥也听我的，不过他也爱管我，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规矩特别多……」 段仁仁特地给姜沅举了个例子，他刚上小学那会儿个儿长得慢，家里的阿姨变着法给他补营养，他爸妈也宠着，成天给他买好吃的，家里人对他都带着那么点儿滤镜，都说小孩儿胖点儿才可爱，他哥怎么说都不顶用，他吃着吃着就成了个小胖墩，。他哥段淼那时候上中学，平时都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家，段仁仁每周最期待的就是哥哥回家陪他玩，周五下午一到家就蹲在大门口眼巴巴地等，一定要在段淼回到家时第一个去迎接。 结果段淼下车后看了他一眼，无比嫌弃地说：「哪来的胖球，丑死了。」 彼时七岁的段仁仁心碎了一地，当天晚上就闹起了绝食，和家里大大地哭了一顿，闹也无用，段淼轻飘飘撂下一句「我没有这么丑的弟弟」，成功让段仁仁接下来十几年都没敢再胖过。 「……我最近是不是吃胖了啊？」段仁仁把着方向盘，真诚发问。 姜沅认真地打量了他一圈，他整天和段仁仁待在一起，有点看不出来，勉强道：「没有吧……而且冬天人都是会长点肉的，这怎么算胖。」 第36页 段仁仁斟酌了一会儿，深以为然，继续抹黑自己亲哥：「总之，我哥那个人呢，就是见不得脏的乱的，不喜欢奇怪的味道，不喜欢长得丑的东西，只要不碰到他的雷区，他还是挺好说话的，」他顿了顿，进行总结性发言，「简单来说，他就是个颜控。」 姜沅默默记下了，听了段仁仁的话，他心里有点忐忑，段淼这次肯定会和他们一块儿住，提前了解一下对方的喜好还是很有必要的，他自己盘算着这些雷区自己有没有，仔细想了一遍，他做美食博主养成的习惯就是顺手收拾，家里脏乱是不存在的，奇怪的味道……他不太确定自己做饭时的油烟会不会引起对方的不适，正想着，就听段仁仁开口了。 「你别瞎担心了，我哥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姜沅没明白：「为啥？」 段仁仁瞥了他一眼，咧开嘴笑：「你好看呀，我哥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 姜沅被他逗乐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像在夸我。」 段仁仁就嘎嘎乐。 说是这么说，见到段淼本人时，姜沅还是紧张了一下。 过年期间机场人流量剧增，不过接段淼的机比姜沅想的要简单多了，因为段淼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他推着行李走在机场里，个儿比周围人都要高出一截儿，修长的身材加上绝佳的比例，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几眼。 「哥！」段仁仁兴奋地蹦起来疯狂挥手，拽着姜沅就冲到他哥面前。 段淼见到许久没见的弟弟，心情不错地勾起嘴角，嘴上却故意逗他：「段仁仁，你胖了。」 段仁仁一个急剎车，翻脸比翻书还快：「胡说！你才……你才是老了呢。」 段淼伸手揉搓了他一顿，直把他的头髮揉成鸡窝才满意地收手：「不给我介绍一下你朋友？」 段仁仁抱着脑袋哀嚎，一副被欺凌的小白菜模样，惨兮兮道：「这是姜沅，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们一块儿住。」 段淼闻言眉尾微微一跳，对姜沅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段淼，段仁仁的哥哥。」 姜沅赶紧握住他的手：「哥额……段淼哥好。」 段淼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你跟着仁仁叫我哥哥也行。」 他的手比姜沅要大一些，手掌温热干燥，那点暖意把姜沅发凉的手都烘暖了。不过只是交握了一会儿段淼便松开了他的手：「走吧，这风大，段仁仁你车停哪儿了？」 姜沅想帮他拿行李，段淼没让，赶着段仁仁在前面带路，他就一只大行李箱，塞进后箱就行。段仁仁先上了车，姜沅就自觉地去开后座门，他刚坐进去，段淼便拉住车门示意他往里坐。 「哥，我是司机吗？」段仁仁不高兴地回头来质问。 「少废话，我还没坐过你开的车，你好好开。」 小段司机敢怒不敢言，只能孤独地自己在前面开车，还有分神来听后座聊什么。 姜沅本来以为段淼会坐副驾驶位，没想到他会和自己一起坐，有些拘谨和尴尬。段淼比他们俩年纪大一些，他的眉眼和段仁仁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鼻子，鼻樑高直挺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段仁仁更秀气精緻一些，而段淼五官更深刻硬朗一些。 姜沅侧着脸悄悄通过窗玻璃上的映像观察段淼，本来以为不会被发现，结果段淼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有点破，微笑着从玻璃上看他，姜沅和他映在玻璃上的眼睛对上，一瞬间耳朵都红了，尴尬得不敢再看，双手放在并紧的膝盖上，连背都挺直了。 段淼闷闷地笑了几声，听在姜沅的耳朵里跟雷鸣似的。 第35章 也许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段淼先开了口：「你们俩现在住在一起？」 姜沅跟上课被老师点名似的一激灵，忙点头道：「是，我们现在都住在农场那边。」 「多久了？」 还不等姜沅回答，段仁仁就不满道：「哥你问这个干嘛，我不是跟你说……」 「你闭上嘴好好开车，」段淼对自家弟弟毫不客气，「你刚刚差点压线了你知道吗，段仁仁你行不行？」 「我怎么不行了！半夜下大雨我还能跑高速呢，我额……」 段仁仁一时嘴快把自己卖了个彻底，嘴上急剎车也来不及了，段淼利箭一般的眼神直扎在他后脑勺上：「哦，半夜下大雨你还能跑高速？」 小段司机：不是，你听我狡辩！ 「我、我那个……」段仁仁脑门儿冒汗，在血脉压制之下，平时能跑火车的嘴现在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姜沅见状连忙解释：「仁仁是要接我才开夜车的，对不起段哥。」 就算段仁仁没说，他也知道在那天的暴雨天气里，对段仁仁来说开车上高速是有风险的，现在家长一样的段淼问起这事，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愧疚，眉眼低垂着道：「是因为我不会开车，那天迷路了手机又没电叫不到车，要不是仁仁开车出来找我，我就得露宿街头了。」 段仁仁咬着嘴唇没说话，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通过后视镜观察他哥。 段淼看着眼前的认错道歉的姜沅，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出白绒绒毛蓬蓬的比熊小狗耷拉着耳朵等挨骂的样子，下意识想伸手扯他脑袋上的小揪揪。 正忐忑着的两人等了半晌，才听见「家长」开口：「你还不会开车？」 第37页 姜沅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老老实实地点头：「刚考了科目一，等过完年再去练车。」 段淼想了想说：「过年这几天我教你，反正山上有地方练。」 姜沅完全没想到还有这茬，微微张着嘴呆了一呆，段仁仁不满道：「我学车的时候哥你怎么不教我？」 段淼冷哼一声：「你用得我来教么，那会儿你连你哥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段仁仁勐地想起了什么，悻悻地舔了一下嘴唇乖乖闭嘴，省得又触到他哥的霉头。 段淼对姜沅和段仁仁完全是两幅面孔，温和地说道：「反正过年这几天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教教你开车，说不定过完年直接就能去考了。」 「大家长」开了金口，学车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回到小农场姜沅都还没反应过来。 「嗒哒——」推开二楼客房的门，段仁仁得意地展示，「怎么样不错吧，床可是我亲自给你铺的！」 小段总要是有尾巴，此时肯定甩得跟螺旋桨似的，段淼唿啦了一把弟弟的狗头，在殷切地注视下含蓄地夸奖了一句：「做的不错。」 段仁仁更来劲儿了，带他参观完客房，又去了自己房间和姜沅房间，着重强调在姜沅生病期间一直都是他在打扫，然后领他哥去一楼大厨房，撸起袖子就要展示自己的高超的烹饪技艺，姜沅想进厨房帮忙他都不让，直接把人赶出去了：「去去去，你带我哥去看看农场，等会儿做好饭我给你们打电话。」 姜沅徵询地看向段淼，见他微微点头，便跟着段淼往外走。 小农场过年期间的预约都从年初一开始，小刘他们在做完准备工作之后就回家去了， 连崔助都得到了一天半的假期，所以今天山上没有别人，整座山头除了他们三个，就是嗷嗷待哺的崽崽们。 姜沅忽然被指派了导游工作，多少有点紧张，段淼实在太像「长辈」了，姜沅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路上几乎不敢主动搭腔，段淼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到小r动物园时，段淼抬头盯着木质的招牌看了半天，摸了摸下巴问：「这名字什么意思？」 姜沅不太确定地答道：「r应该是『仁』吧？」 「小……ren动物园，」段淼嗤笑一声，「段仁仁起名字之前有动过脑子吗。」 他说着先一步往里走，姜沅跟在他身后，谨慎地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今天早晨天有点阴沉，这会儿临近中午太阳才冒一点头来，崽崽们刚被投餵过，这会儿是自由活动时间，正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玩闹，几个机灵的隔着老远听到动物园的木门一响，就知道有人来了，兴奋地扒着栅栏探出脑袋朝外看，见到姜沅时更激动了，嗷嗷嘤嘤地哼唧个不停。 段仁仁的亲亲好大儿略略今天头一回见到「伯伯」，一点儿也不知道认生，隔着栏杆沖段淼甩尾巴，姜沅看着它刚扒拉完泥土的黑爪子，心惊胆战地偷偷观察段淼的神色，确定他没有嫌弃的意思才放下心来。 「它叫略略，是我们前段时间领养的，性格特别好，」他给段淼指了指旁边的几只小狗，「它们也是一起领养回来的。」 段淼上手捏略略的耳朵，傻乎乎的萨摩耶拿脑袋往他手心蹭，他不禁笑了：「性格确实好，为什么叫这么难听的名，也是段仁仁起的？」 姜沅摸摸略略的另一只大耳朵，温热而软乎，是冬天绝佳的天然暖手宝：「不是，是以前收容点里的学生给起的，好像是因为它老沖人吐舌头笑，它也认这个名字，就一直这么叫了。」 略略听不到两只两脚兽在说什么，耳朵被揉得发痒，一个劲用头顶姜沅的手，段淼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也挺好，段略略，和它爹一样的abb格式。」 他说着不经意扫了一眼姜沅，穿着米色薄羽绒服的青年迎着阳光，皮肤白得像在发光，嘴唇却像桃花瓣似的，晃了段淼的眼。 第36章 段仁仁自己捣鼓了半天，竟然真的弄出来一桌样子还过得去的三菜一汤，此刻穿着围裙异常骄傲地站在桌边，就差把「快夸我」写在脸上了。 出乎姜沅意料的是，段淼竟然陪着段仁仁幼稚，他先是十分严肃地品尝了每一道菜，然后就番茄炒蛋、小炒青菜和蒸排骨进行了点评，最后给出总结性的评价：「非常努力。」 四个字，让段仁仁殷勤地整顿饭都在给他夹菜盛汤，自己都顾不上吃几口，一门儿心思在他哥面前好好表现。 姜沅看着他们兄弟俩的相处模式，觉得有趣得很，段淼看起来是个挺严肃的人，但是和段仁仁凑在一块儿就会有化学反应，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再加上他很了解段仁仁的脾气，总能不着痕迹地哄得弟弟晕头转向。 比如这会儿刚吃完午饭，三人还在桌边休息时，段淼轻飘飘地说了句：「这么丰盛的一顿饭不配上饭后水果，真是有点可惜。」 段仁仁一想对啊，可不能辜负了自己的手艺，必须要完成一顿完美午餐，于是乐颠颠地跑厨房洗水果切水果去了。 姜沅收拾着碗筷，就见段淼也动起手来，连忙说道：「段哥你就别弄了，我来收就行。」 「你不是才病好，该多休息。」段淼说着手也不停，干脆利落地把碗碟拿去水槽里放着，完事儿在厨房欣赏段仁仁切水果，段淼用手捻起一串果皮，连皮带肉比书还厚。 第38页 他手指一松，脏手在段仁仁肩膀上拍拍，蹭干净了：「削得不错，下次不许削了。」 段仁仁手一顿，嘴硬道：「这皮是我吃的，我就爱吃皮。」 「哦，爸知道你现在这么勤俭持家，一定很高兴，」段淼不走心地夸了一句，离开厨房前还不忘叮嘱，「一会儿顺便把碗洗了。」 「我都做饭了，怎么碗还要我洗啊？」段仁仁终于反应过来，不服气地嚷他。 段淼一挑眉：「那不然我洗？」 段仁仁浑身一抖，梗着脖子道：「平时都是姜沅做饭我洗碗……」 「平时都你洗，今天不也让你洗了吗，这也要发脾气？」 「……？」段仁仁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其中奥妙，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哥就挥挥衣袖离开了厨房，走到姜沅身边时还特地示意他不要去帮忙，把人拉到客厅去坐等吃果盘。 姜沅总觉得对不起段仁仁，一个劲儿回头往厨房看，下巴忽然被一只大手握着转回来。 「他这么大个人了，干这点儿活没什么，」段淼收回手，「不用管他。」 人家亲哥都这么说了，姜沅也不好说什么，乖乖应了一声陪着段淼看午间新闻，他心思都在电视上，没有注意到段淼刚才碰过他下巴的手悄悄收紧，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着。 段淼眼眸半阖，目光沉沉地定在姜沅的侧脸上，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姜沅长而直的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尖，和桃花瓣一样的嘴唇。 姜沅皮肤很白，看起来光滑细腻，摸起来和想像中一样，甚至多了一丝温暖，到段淼手指上就变成了一股热，烧啊烧的，火一样烧到他心头上去了。 其实他在回国之前就知道姜沅，段仁仁毕竟是段家的宝贝，虽然他只是微微提了一嘴要和朋友一起住，段家怎么可能不把人调查清楚，半年前，姜沅的资料就送到了段淼的桌上。 父母因意外过世、被港城的叔叔收养、高中上的是寄宿学校、大学学的是食品安全……在密密麻麻的信息里，段淼看到的关键是「与陆呈奚关系匪浅」。他当然是知道陆呈奚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段家、陆家和秦家都有旧交，不过段家在他们爷爷那一辈，发展的重心就迁移到了国外，家里的产业也大部分在国外，后来是因为老人家的思乡之情，段家爷爷才回国来养老，段仁仁从小就跟着爷爷在港城，而他中学后就跟随父母去国外了。 陆家这位少爷他是见过的，不过他出国时段仁仁刚刚上小学没多久，陆呈奚秦舒也不过是三四年级而已，尽管后来和陆呈奚也见过几次，大多是点头之交，他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对方小学鸡阶段，只模煳知道陆呈奚这人性格比较沉稳，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不过眼光颇高，并不轻易与人相交。 姜沅和陆呈奚的关系挑起了他的兴趣，和弟弟打电话时套了几次话，一来二去就把他们俩的关系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陆呈奚似乎对姜沅没什么兴趣，正好。 ——他对姜沅倒是挺有兴趣的。 姜沅正专心看着新闻，忽然意有所感似的转过头，正好与段淼对视，段淼没有闪躲的意思，大方一笑，拿小叉子挑了一块奇形怪状的水果递到他面前：「多吃点水果。」 姜沅下意识张口咬走了苹果，嚼了一下看到段仁仁稀奇的目光，蓦地僵住了，嘴里的苹果变成烫嘴山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匆匆嚼几下硬着头皮咽下去，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段哥，我就是下意识……」 段淼一点儿也不在意，还是温和地微笑着：「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要是不好意思，也餵我吃一块？」 姜沅见他是真不介意，不自在消散不少，投桃报李地也叉起一块递过去，段淼笑笑接过来吃了。 段仁仁故意酸熘熘地说：「哥，我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沅才是你弟弟呢。」 段淼笑了一声：「我是挺想换个弟弟的，就是不知道小沅愿不愿意。」 段仁仁嗷一声扑到他哥身上：「不行！不退不换！」 他虽然表情兇狠，战斗力确定不足，他哥比他高了快一个头，一只手就把他制服了：「弱鸡。」 段仁仁两只胳膊被他一手抓住，怎么也扭不出来，急喘喘地发起场外援助，姜沅被他们兄弟俩逗得笑倒在沙发上，倒是原本在落地窗边趴着的略略听到亲爹鬼吼鬼叫的，兴奋地沖了过来，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判断，一口咬住段仁仁的裤脚就拽。 「啊——」段仁仁手臂动弹不得，整个人横在沙发上，拖鞋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宽松的居家裤被略略拽下一截，露出带着小黄鸭图案的四角裤。 这下连段淼都笑得松了手，任由段仁仁倒在他怀里：「你多大了还穿卡通内裤啊？」 段仁仁炸毛地蹦起来提裤子，面红耳赤：「你、你住口！」 只有小段总受伤的世界出现了，客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37章 年三十儿这天姜沅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做个三人份的早餐，刚把炒蛋做好段淼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穿了套灰色的居家服，头髮不像昨天那样一丝不苟地背过去，垂在额前，相比正装笔挺的样子，这样的段淼看起来年轻许多，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个三十出头的人，倒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姜沅切着番茄，抽空问他要喝什么，段淼都可以，径直进厨房来看他做饭。 第39页 段仁仁早上爱喝豆浆，姜沅昨晚就给他泡好了豆子，这会儿豆浆机嗡嗡地响着，他手也没停，锅里小火烘着脆培根，切好片的番茄和黄瓜放在沙拉碗里，配着生菜拌个基本款的沙拉，然后把绵密的炒蛋、煎得焦香的培根和大片芝士夹到烤过的面包里，再斜切一刀就是段仁仁最爱的纯荤三明治，早饭的香气勾勾缠缠地把唯一赖床的人给勾起来了。 虽然是简单的早餐，但是有荤有素有碳水，有豆浆也有咖啡，三个人吃得满意，加上外面阳光大好，不出门儿都说不过去。本来他们就说好要去港城最大的超市添点儿年货，赶着早晨先把小动物园里的崽崽们餵得饱饱的，便一块儿下了山。 往年段仁仁要么在段家老宅过年，要么和爷爷一块儿出国去过年，不管怎么过，都不用他去买年货，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年三十儿这天去凑买年货的热闹，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一路上叽里哌啦的，也就姜沅能附和他几句，负责开车的段淼被他吵得头都大了。 他们去的超市是会员制的，但是客流量一点儿也不必其他超市少，反而因为年货节有打折活动，停车位都难找，段淼开车直到负四层才找到一个空位停进去。 姜沅还没来过这，进场后才发现人是真的多，所幸超市也是真的大，并不拥挤。他们先去了生鲜区，挥舞着鰲的鰲虾把段仁仁馋得直流口水，死缠烂打地要姜沅给他做焖大虾，姜沅盘算着年三十儿的菜色，一边询问着段淼的口味，出乎他意料的是，段淼虽然在国外生活多年，却更喜欢港城口味，本来他还担心段淼提出要吃火鸡大餐之类的，火鸡没有，白切鸡他倒是能做。 还没出生鲜区，他们的小推车就快要塞满了，段仁仁热情高涨中，自告奋勇地去推第二辆，让姜沅和段淼往零食区走，他一会儿去追他们。 姜沅知道要是让段仁仁进零食区，没有一小时绝对别想出来，和段淼对视一眼，显然段淼也有同样的想法，两人快速挑选好要买的薯片糖果之类，迅速结束战斗，不给贪吃鬼留一点机会，直接拦截住把手推车当滑板车的段仁仁。 段仁仁有些不情愿，不过看到姜沅选了他喜欢的薯片，心情又恢復了些，勉强跟着姜沅去挑干货。 姜沅准备做一个港城传统年夜饭里必备的菜色，要买干香菇和大支竹，段仁仁和段淼不懂这些，老老实实当推车工，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沅身后，看他挑挑拣拣地对比各种干货。 「姜沅说要做盆菜，哥，你知道怎么做不，好像要炸猪皮啥的……」段仁仁对今晚这一顿年夜饭充满了期待，嘴上叭叭个不停，说的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说来也奇怪，段仁仁长那么大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偏偏姜沅做的饭最对他的胃口，不过从昨天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饭来看，段淼对姜沅的手艺也是十分认可，他做的食物大多很家常，没有用什么昂贵的材料或特殊的香料，但就是能让人一尝就喜欢，和他的人一样。 段淼屏蔽掉耳边的聒噪，视线牢牢定在前面的人身上，他三十多年来头一回碰到像姜沅这样，外表和内在完全符合他的标准的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但是他也越看越不明白，怎么有人捨得拒绝他呢？ 姜沅选好了，一回身段淼就把车推到他旁边让他把东西放进去，两个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有种奇异的默契。 段仁仁整个人挂在推车上走在他们俩中间，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对夫妻带着女儿，他左看看右看看，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段淼唿啦了一把他的脑门儿：「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儿子。」 段仁仁「哼」一声决定不理他哥，赖到姜沅身上：「沅妈妈，我饿了——」 姜沅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等结完帐开车回去至少还得一个半小时，再做饭就不知道几点才能吃上了，他想了想说：「一会儿咱们在附近找个餐厅吃个午饭吧。」 段仁仁双手贊成，段淼当然是无所不应的，三人敲定后便加快採购速度，一边商量着去哪里吃饭，毕竟有很多餐厅已经歇业了，段仁仁挑了半天，想去的都订不了位置了。 三人付完款后推着两辆车往电梯走，姜沅正和段仁仁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小姜！」 姜沅回头在三三俩俩的人堆里扫了一圈，看到来人的瞬间，浑身都绷紧了。 陆妈妈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到姜沅，十分惊喜：「阿姨好久没见你了。」 毕竟是长辈，姜沅不好表现得失礼，勉强笑着叫了声阿姨，段仁仁和段淼自然是认识她的，也跟着打了声招唿。 「小段什么时候回国的？回来陪老爷子过年吗？」 段淼微微颔首：「昨天刚到，爷爷今年和我爸妈去旅行了，我是回来看仁仁的。」 段仁仁长了一张最受长辈喜欢的脸蛋，又很懂卖乖，虽然讨厌陆呈奚，对长辈还是很尊敬的，三句两句哄得陆妈妈陆爸爸开心，陆呈奚默默站在父母身后，与段淼简短地打了个招唿，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姜沅。 从见到陆呈奚那一刻，姜沅就自动进入了防御状态，不开口不对视不回应，目光锁定在手推车里，任凭陆呈奚把他盯穿他也当做不知道。 超市的客人太多了，电梯来一趟走一趟，姜沅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正煎熬难受时，陆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姜你们没吃午饭吧，好不容易碰着小段回国，呈奚订了包厢，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第40页 姜沅有些无措，他心里明白长辈的面子不能不给，况且陆妈妈对他很好，可一想到要和陆呈奚在一个包间里同桌吃饭，他就觉得自己难以唿吸。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段淼尽收眼底，紧绷的肩膀和紧抿的唇角无一不昭告着姜沅此刻的难堪，段淼眸光一沉，往他身边靠近一步，高大的身材遮挡住陆呈奚犹如实质的视线，同时一手轻扶上姜沅的背，姜沅一颤，感觉到段淼安抚着轻拍着他的后心，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攒紧。 他不确定段淼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心中忐忑之余又有点感激，有段淼挡着，他至少不用继续承受那灼人的凝视。 「当然好，我们刚刚还愁订不到餐厅呢，」段淼声音平和，身体却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那我们就厚着脸皮蹭一顿饭了。」 恰好电梯「叮」地响起，段淼恭敬地请两位长辈先进了电梯，而后才护着姜沅进去，让他站在自己身侧，在还算宽敞的电梯中把陆呈奚完美隔开。 镜面般的门映着并排而立的三人，姜沅垂着头盯自己的鞋，心脏鼓动。 陆呈奚与段淼对镜而视，互不相让。 第38章 姜沅心乱如麻，一路上都沉默着，幸好段仁仁和段淼在，一左一右围着陆妈妈，免得他还要一路分出心神来应对长辈。但是他的肩膀仍然紧绷着，一秒也不敢放松，全因为走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人。 直到进了餐厅，姜沅才恍然发觉他们来的是胜记，也就是上次陆呈奚约的那家他一直很想来的餐厅，看到门口巨大的招牌，姜沅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怔忪了几秒，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抬脚走了进去。 大堂几乎满座，一桌又一桌的食客氛围火热，加上店里贴着挂着的大红装饰，满满都是热烈的年味，明明是自己一直想来的地方，萦绕的食物香气却叫姜沅一阵噁心，胃里搅成一团，他脸色刷地一白，抬手悄悄捂住胃部，勉强压下噁心感。 服务员引着他们走进一条小走廊上到二楼，陆爸陆妈他们已经先一步进了包厢，段淼示意段仁仁先进去，自己走慢一步等着姜沅，回过头来发现他脸色不对，刚想上前，就见陆呈奚拽住了他的胳膊，姜沅却好像被烫到一般闪身躲开，脚下被厚重的隔音地垫一绊，身体一歪重重撞在墙上，眼看就要摔倒。 段淼一个跨步伸手去扶他，陆呈奚离得更近，抢先一步把姜沅拉住了。姜沅正正撞在左边肩膀上，整条手臂都疼麻了，可才站稳些他又躲开陆呈奚的手。 他脸色不太好，但到底是站稳了，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低声对陆呈奚说：「谢谢，不用扶我了。」 陆呈奚虚揽着他的手一顿，慢慢收回，看向姜沅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们在门口磨蹭太久，久到包间里的陆妈妈问起来，段淼一手护着姜沅把他送进去，自己跟在他身后，又一次把陆呈奚和他隔开来。包厢里的圆桌正好围了六把椅子，陆爸陆妈和段仁仁连着坐了三个位置，姜沅坐在段仁仁旁边，他后面的段淼自然而然地坐在他旁边，陆呈奚没有选择，只能坐在段淼和陆爸爸中间，和姜沅之间隔着一个碍眼的人。 人总算到齐，他们落座后，陆妈妈担心地开口问道：「小姜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刚刚不小心绊了一下，撞到墙了，没什么事。」姜沅迎着她担忧的目光笑了一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论陆呈奚怎么样，至少叔叔阿姨这几年对他都很好，还邀请他一起过年，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对家人的渴求。可现在他因为不想见陆呈奚，和陆妈妈吃个午饭都觉得难捱，姜沅心里唾弃着自己这种白眼狼想法，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至少得好好吃完这顿饭才行。 菜早就定好了，上的很快，味道也对得起胜记这么大的招牌，可惜姜沅此时面对美食有些食不知味。 「小姜今晚来家里吧？」陆妈妈有些期待地问道，「之前我让呈奚问你，他都说你忙呢。」 她话音刚落，桌上除了陆爸爸之外的四个人都一时难言，段仁仁最是直接，扭头就白了陆呈奚一眼，陆呈奚全程当他不存在，目光牢牢定在姜沅脸上，沉沉的视线让姜沅倍感压力，段淼静静观察了一会儿，见气氛陷入尴尬，想了想替姜沅开了口：「阿姨，小沅现在和仁仁一块儿住，今年就我们兄弟俩过年太冷清了，让他陪我们过吧。」 陆妈妈显然完全不知道这事：「小姜搬家了？什么时候搬的？之前不是住在离呈奚那边近的地方吗，怎么忽然搬家了……」 段仁仁说：「阿姨我不是开了个农家乐嘛，姜沅看我一个人，就搬过去帮我的忙来着。」 「噢……」陆妈妈琢磨了一会儿，仍然不想放弃，「那小段你们干脆一起来吧，阿姨家什么都准备好了。」 段仁仁一呆，没想到陆妈妈对过年这么执着，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姜沅了，毕竟段家和陆家的交情是上一辈的事儿，再怎么客套也没必要请他和段淼一起过年，就算是长辈对晚辈也唐突了点。 「阿姨，我和仁仁还得回去照顾一农场的动物，而且明天有很多预约，等会儿吃完饭就得赶回去了，」姜沅纠结了一会儿，委婉地拒绝了，「晚上就不过去了，提前给您和叔叔说新年快乐。」 他说话时陆呈奚死死盯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欲言又止。 第41页 「是啊阿姨，你和叔叔有空来玩就知道了，我们现在有好多小狗，还有矮脚马……」段仁仁很会看眼色，适时地给陆妈妈打了个岔。 姜沅都这么说了，陆妈妈再怎么遗憾也不好再勉强，餐桌回归了表面的和谐与平静，段仁仁担负起彩衣娱亲的重任，各种耍宝卖乖来讨长辈的欢心，段淼保持着自己温文有礼的姿态，密切地关注着姜沅，时不时给他夹菜，偶尔附和几句段仁仁的玩笑话，一顿饭总算是吃到了末尾。 姜沅胃口不太好，肩膀一直酸疼着，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起身道了个歉，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想看看肩膀是不是撞伤了。 胜记坐落在豪华商场中，商场的洗手间修得有点夸张，姜沅进去后正好没有别人，就走到镜子前把卫衣的领子扯开了些，果然看到肩膀被撞到的地方淤了一片，面积还不小，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皮肉传来一阵疼痛。 大年三十儿忽然遭这么一趟罪，怎么看也不是好兆头，他觉得自己肩膀上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正看着镜子里映出的淤青发愣，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陆呈奚的脸就出现在镜子里。 姜沅才出包厢没一会儿陆呈奚就坐不住了，整顿饭下来他都没能和姜沅说上一句话，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一进洗手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姜沅扯开的衣领，白皙的肌肤在射灯之下更为抢眼，同时也让大片的青紫痕迹变得尤其刺眼。 陆呈奚心里一疼，抢在姜沅把衣服拉上之前握住他的手腕。 第39章 握住姜沅手腕的瞬间，陆呈奚就感觉到了姜沅的牴触与挣扎，似乎抗拒他已经成为了姜沅的下意识行为，这一认知莫名地刺痛了他，手上更用力地收紧：「我看看你撞到哪了，你别动。」 姜沅用尽力气也没挣开，用另一只手去掰陆呈奚的手指，但是陆呈奚劲儿比他大得多，手指跟钢筋似的箍得他手腕生疼，怎么也掰不开：「没撞到，不用你管，你放开……」 陆呈奚火了，一把拧住他两只手腕按到背后，用身体把姜沅压到洗手池边，强行把人给按住，姜沅痛哼一声，两个人扭缠之间他的衣领歪得更大了些，陆呈奚一低头就能看到那刺目的淤青。 一顿饭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淤成这么大一片，估计再过个半天会更夸张。 他盯着姜沅的肩颈看了半天，手上却半点儿不松劲，姜沅拗不过他，咬着牙说：「看够了就松手。」 陆呈奚这才恍过神来，立刻松开他的手腕后退了一步，看他紧抿着唇揉手腕，袖口处露出的肌肤上是一道一道的指印，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弄伤他了。 「你手腕……没事吧？」他想捋起袖口看看，刚伸出手去又立刻收回，硬邦邦地说道，「等会儿我去买点药给你……」 「不用了。」姜沅低声道，说完就想错身出去，却被陆呈奚挡住。 「你的肩膀也要用药，别在这时候耍脾气。」 姜沅觉得自己血管要爆炸了，他已经很努力地想维持住表面的平和同陆爸爸陆妈妈吃完这顿饭，也没有去招惹陆呈奚，要不是意外碰上，他根本没想过再和陆呈奚相见，可陆呈奚好像故意要和他对着干，非要在今天这种场合找不痛快。 以前陆呈奚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说，如今他明白了想通了不再去纠缠了，这人又做出这幅样子来动摇他，姜沅难过得几乎要落泪。陆呈奚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仍然会对他产生飓风般的影响，这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来撩拨他，仿佛故意要让他受折磨。 他重重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才忍住哽咽，喉头颤动：「陆呈奚，我不是小孩子，以前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现在也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生病，也不会受伤。」 他嘴唇上已经失去了血色，面上也惨白着，唯独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一样，声音低缓又坚决：「所以，算我求你了，你别管我了，陆呈奚。」 陆呈奚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姜沅从前半句重话都没和他说过，更遑论这种近乎一刀两断的宣言，他向来精准的判断力到姜沅身上频频失准，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该以为姜沅和他家人的牵绊是一种筹码，更不该以此为藉口想拖着他，以为冷他一段时间他又会回头来示好。 他从来是跟随理智来做决定的人，也清楚姜沅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一个字，但是这一次他的直觉占据了上风，他有种预感，如果真的让姜沅这么离开，他们以后就再没有交集了。上次闹得那么不愉快，已经让陆呈奚有些后悔，现在他心里升起的不是悔意、愧疚，而是恐惧。 ……一想到从此以后姜沅也许不愿意再见他，陆呈奚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可他不敢再触碰姜沅，便抵住了洗手间的门，直直挡在姜沅面前，嘴唇翕动着，许久才说：「……你别说气话，姜沅，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听我说完——」 「说什么？！」姜沅终于爆发，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说你觉得和我睡很噁心，说我痴心妄想，说你不会喜欢我……」 太难看了，姜沅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惨澹一笑：「我知道了，陆呈奚，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让我走了吗……」 第42页 姜沅说的每个字都像往陆呈奚心口捅了一刀，这半年来姜沅竟然一直是什么想的吗？，陆呈奚不敢想像这些日子姜沅是怎么过来的，一想到姜沅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远远地躲开他，了断过去那十年的纠缠，陆呈奚就痛得指尖发麻。 他伸手想抱姜沅，又迟疑着不敢碰他，口中语无伦次道：「不是的，姜沅，不是这样，我没有……」 不等他想好该说什么，身后的门被轻叩几下，段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沅，你在里面吗？」 陆呈奚的声音戛然而止，姜沅重重抹去眼角的泪痕，藉机越过他握住门把手，咬牙道：「让开。」 陆呈奚还想说话，敲门声又响起，这次明显更用力了些：「小沅，你还好吗？我去找人过来——」 「段哥，我没事。」姜沅调整好唿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同时低声向陆呈奚重复了一遍，「让开。」 陆呈奚无法，只能退开一步，洗手间的门终于被打开，段淼站在门口一脸担忧，见姜沅出来忙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姜沅身后的陆呈奚，神情瞬间变得微妙，嘴上快速转了个弯：「你先回包厢那边，我们准备走了。」 姜沅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脸上有哭过的痕迹，胡乱点点头脚步匆忙，陆呈奚刚想追过去，就被段淼抬手拦住。 「呈奚，」段淼一手按在陆呈奚胸前，勾起嘴角，眼神却冷得吓人，「聊聊？」 第40章 商场厕所显然不是什么洽谈的好地方，两个人默契地走到商场露天平台上，大部分顾客要么在商场里购物要么在吃午饭，冷风嗖嗖的平台倒是没有人影，段淼和陆呈奚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透明栏杆处，从这里可以一眼望见下沉广场。 「我听说青埠区那片地被你们公司拍下来了，准备做酒店配套商场？」段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过去。 「段总消息灵通，确实有这个打算。」陆呈奚抬手婉拒，他平时并没有抽菸的习惯。 段淼自己取了一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看到陆呈奚探寻的目光，道：「小沅还有点咳嗽，闻到烟味不好，」他盯着陆呈奚的眼睛，尝试捕捉其中的情绪，「只能闻一闻。」 他语气中的亲昵让陆呈奚心中警铃大作，果然，在电梯里时他没有看错，段淼对姜沅有些不同。 聪明人之间不用把话挑明，段淼话锋一转：「听陆叔叔说，你们想找人合作。」 陆呈奚并不搭话，他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同段淼说这些，他和秦舒的确在物色合作对象，而经营着全球知名度假村与酒店的段家，的确是最佳合作对象。 段淼嗅了一会儿便把烟收了起来，向陆呈奚伸出右手：「在商言商，不知道段氏和陆氏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这次他回国，除了要看看傻弟弟，另一个目的就是青埠区的这块地，段淼是个实打实的商人，闻着味儿就知道青埠区要发展成港城新的增长点，他对段氏的实力很有自信，提起酒店经营，段氏如果认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 陆呈奚垂眸看着段淼伸出的手，半晌，抬手与他交握：「合作愉快。」 两人就此敲定合作意向，又定下年后共同商议的时间，段淼笑着道：「公事谈完，不如聊聊私事。」 陆呈奚缓缓将手收回，插进风衣口袋里：「段总想怎么聊？」 「我听说小沅前段时间病得挺厉害，连着发烧一周，去医院挂水都挂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病好了出来一趟又伤着了。」 他的话听在陆呈奚耳朵里无比刺耳，段淼和姜沅才认识多久，称唿未免太过亲昵了，陆呈奚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段总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段淼手肘支在栏杆上，唇角微微勾起，口中的称唿也变了：「之前我从仁仁那里听说了一些小沅的事，之前一段时间他过得不太好，不过以后不会了。」 他面上是势在必得的自恃：「以后小沅就不劳陆总费心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陆呈奚眸光森冷：「段总凭什么立场照顾他。」 「唔……就凭追求者这个立场，陆总觉得如何？」段淼寸步不让。 嘴上问着如何，段淼却并不等陆呈奚回答，右手食指敲敲左手腕上的手錶：「陆总生意做得这么大，不会不知道最关键的是什么吧，」他说着先转身往回走，走到玻璃门边扬声道，「是时机呀。」 玻璃门打开又合上，露台上独剩陆呈奚一个人，风有些大，扑在人脸上多少带点寒意，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一样，独自站了许久，满脑子都是姜沅对他的抗拒，还有段淼刚才的话。 段淼的确是个合格的商人，他说的没错，最关键的是时机。 他看得很清楚，陆呈奚同样清楚，说趁人之危也好，乘虚而入也罢，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在姜沅受伤的时候递上温暖，也许再做出三两承诺，说不定就能动摇他的心，就算一次不行，心坚石穿，只要段淼想，难保没有打动姜沅的一天。 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姜沅可能会选择其他人，会像从前对他那样对别人好，陆呈奚就觉得整颗心脏都被绞紧了。 他回到包间时，他爸妈嗔怪了几句，责备他丢下客人自己跑出去这么久，他没做过多的解释，眼里只容得下姜沅一个，这会儿姜沅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除了眼尾泛着的红色能证明他刚才的失控，他面上神色已经恢復了平常，只是更为彻底地无视了陆呈奚。 第43页 陆呈奚心中气闷无处宣洩，偏偏还要看着段淼对姜沅各种殷勤，又是帮他围围巾又是不让他提东西，要是陆呈奚的眼睛能喷火，段淼估计已经被烧得渣都不剩了。 他平常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所以从胜记出来一路到停车场，都没人发现走在最后的人正在悄悄变身喷火龙，陆妈妈甚至在火上浇了一桶油，不住地夸段淼会照顾人，还让陆呈奚学学人家。 「小姜，那过几天来家里玩啊，阿姨还想跟你学几个菜呢，你也知道呈奚有多挑嘴，也就你做的菜他愿意多吃几口，」上车时陆妈妈依依不捨地摇下车窗沖姜沅挥手，「小段你们也是，过几天有空来阿姨家里玩。」 陆呈奚握着方向盘的手暗自收紧，侧头去看另一辆车边的姜沅，心里隐隐期盼着他能给个肯定的答覆，可姜沅只是笑着和陆妈妈挥挥手道别，没有给出他期望的答案。 第41章 等三人开车回到小农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山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间的沙沙声，倒是难得的清闲宁静。他们这一趟採购买了不少东西，段淼没让姜沅沾手，和段仁仁一起大包小包地拎进家门。 姜沅匆匆上楼换居家服，往镜子里一看，肩膀上的淤青果然更明显了，甚至开始出现紫色，看着挺吓人，不过只要肩膀动作不要太大就不怎么疼。他想了想，换了一件带拉链的半高领绒衫。 毕竟是大年三十儿，就算只有他们三个人，姜沅本来也打算好好做顿饭，而且他现在很需要找点事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才不会去胡思乱想。趁他上楼的功夫段仁仁去把他的好大儿给带回来了，正在客厅里给略略塞肉干吃，见姜沅下楼来，他很自觉地跑去厨房洗手准备帮忙。 「沅儿要不开会儿直播？」段仁仁搓着一手泡沫问，「我看大家都在催你开播呢。」 姜沅很久没有好好下厨，设备已经架起来了：「我只是想录点素材剪成片。」 「那也能播呀，现在好多人喜欢看花絮。」段仁仁说的头头是道，竟真把姜沅给说服了，重新去调整设备的角度。 段淼对下厨的事一窍不通，倒是对直播挺感兴趣，他凑到姜沅旁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姜沅想了想说：「那就麻烦段哥等会儿帮我拍一点特写了。」 他给段淼解释完怎么对焦后就开始了直播，他的粉丝们大概也习惯了这种毫无预告突如其来的直播方式，陆陆续续地观看人数就涨了起来。 段淼从前哪有空看什么直播，这回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在现场，从小小的屏幕里看姜沅一边做饭一边讲解过程，倒叫人品出些不一样的趣味来。热气在厨房里蒸腾起来，年夜饭菜单是提前定好的，在国人眼里这一顿饭算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再加上很久没有录素材，姜沅是卯足了劲儿要弄一桌硬菜。 在这种时候，他可以完全投入到做菜中去，脑袋里除了步骤和调料，别的什么都不用去想，连粉丝偶尔的提问，也有段仁仁来应对，总算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将自己从混乱中稍微剥离出来。 跟着他有一阵没一阵地学了几次，段仁仁能帮忙干些备菜的活，但是真正做起菜来他就插不上手了，干脆守在屏幕前面给姜沅念弹幕评论：「汤圆和仁仁好配，姜饼人我能嗑一辈子，两个人过新年真浪漫。」 原本还算正常的评论逐渐跑偏，听得镜头后的段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他一直坐在镜头之外的地方，没有出声，所以看直播的人并不知道还有第三个人在，这时忽然传来第三人的声音，弹幕竟然清空了一秒，紧接着就是一串「卧槽」霸占整个评论区。 「刚才那个渣男音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哈哈——」段仁仁读着评论笑出声来，「哥，大家都说你是渣男音。」 段淼皱着眉看自家弟弟抽风：「什么叫渣男音？」 段仁仁笑抽抽了，没空告诉他，姜沅也忍不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看段淼一脸不解，好心地委婉解释道：「是夸哥你声音好听的意思。」 段淼将信将疑：「怎么听起来不像个好词儿。」 段仁仁冲着镜头挤眉弄眼，昧着良心道：「是好词儿，哥你年纪大了不懂，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夸人。」 他本以为他哥不想出镜，在镜头前的区域是安全区，嘴上半点儿不带把门儿，没想到段淼并不顾虑出镜，直接过来一个锁喉：「是吗，那你教教你哥，我学好了以后每天夸夸你。」 段仁仁单方面被血脉压制，怪叫着去扒拉姜沅：「沅儿救我——」 姜沅手边是沸腾的锅，段淼怕段仁仁没轻没重地撞到，赶紧把他拎一边去：「你小心别碰着他，这么大的人还像小孩儿似的。」 段仁仁揉着脑袋小声嘟囔：「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他哥没理他，只转过去确认姜沅没被碰着，姜沅向他笑笑，沖镜头介绍道：「今晚除了我和仁仁，还有仁仁的哥哥一起过年。」 弹幕于是齐刷刷一片「哥哥新年好」，段淼觉得有趣，往镜头前凑近了点儿：「过年好。」 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段淼和段仁仁眉目之间很相像，但是两个人气质完全不同，一个成熟温和，一个活泼跳脱，不过都十分养眼就是了。 众所周知，粉丝们为了营养均衡什么都能嗑，镜头里段淼给姜沅递了个勺子拿个纸巾，都能引起一阵微妙的波澜。段仁仁小帮工的位置不保，搂着略略的狗头坐在旁边继续当直播助理，看评论里已经开始讨论新的cp名，有些不满地噘嘴道：「你们变心也太快了吧，刚才刷姜饼人是真的的也是这几个。」 第44页 姜沅揭开番茄炖牛腩的锅盖，从里面挑了块儿肥瘦均匀的牛肉块吹吹凉餵给他，段仁仁啊呜张口吃了，给他比个大拇哥，被烫得都大舌头了还要得意地沖镜头道：「看到没，沅儿和我才是真爱，初恋就是最diao的——」 这话到段淼耳朵里就有点扎心了，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姜沅问：「这就炖好了吗，看着不错。」 姜沅对此他的亲近并不排斥，很自然地夹起一块儿炖到红亮软糯的牛肉送到段淼嘴边：「段哥尝尝味道够不够。」 他的手艺自然是没的说，多汁的肉块入口就化，段淼细细回味了一下，说道：「好吃。」 他说着，在姜沅看不到地角度，眼尾有意无意地扫过镜头，嘴角边微微弯起。 【我怎么从哥哥刚刚的表情里看出来一点争宠的味道……】 【就是这个感觉，争宠！！！】 【卧槽三个人更好嗑是怎么回事】 【姐妹你不是一个人】 【我已经脑补了一万字的不可言说……】 【沅儿真的太百搭了，和谁都有cp感】 【呜呜呜牛肉看起来好好吃，我饿了】 【哈哈哈哈还有姐妹记得这是美食直播吗】 第42章 在段仁仁的咋咋唿唿中，年夜饭最后一道蒸鱼也上了桌，姜沅向看直播的粉丝们道了新年快乐就下播了，刚在餐桌边坐下，段仁仁就兴奋地拿着手机要先拍合照。 这半年来他和段仁仁拍了好多照片，加起来比他过去二十多年都要多，如今都挂在家里的照片墙上，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当然要多添上一张大合照。 「准备好哦，三，二，一，新年快乐——」 拍完合照，段仁仁可算满意了，三个人自我落座，终于能大快朵颐。 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外加一只略略，但是段仁仁一个人的聒噪程度能顶十个人，饭桌上三个人互相夹菜，说说笑笑的，气氛热闹起来，屋子里暖烘烘的，饭吃到一半眼看对面的段仁仁一碗接一碗地狂吃羊肉煲，脸颊上都晕红了，姜沅不自觉地也跟着热了，把高领拉链往下拉了些。 段淼坐在姜沅斜对面，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姜沅领口处露出的一点锁骨，他瞥到的瞬间快速别开了眼，低头吃碗里的菜，过了一会又控制不住自己抬眼扫过去。久违的，三十多岁的人竟然像二十出头那样，不过是一点点视觉刺激，就叫他心头悸动得难以自持，偏偏姜沅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不自觉的举动就能叫段淼心中大动。 电视一直开着充当背景音，临近八点春节晚会要开始了，姜沅记得他爸妈特别喜欢看春晚，小时候他不懂，只觉得唱歌跳舞有点无趣，这几年却开始觉得年三十儿不看春晚就少了点什么。 他扭头去看了会儿电视，忽然有人给他碗里夹菜，一转头便对上了段淼的眼睛：「你多吃点，做这一桌菜你自己都没吃多少，全便宜饭桶了。」 饭桶从碗里抬起头，十分埋怨地瞪了他哥一眼，低头继续干饭。 两天的相处，姜沅已经熟悉了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互怼模式，笑着道谢，然后礼尚往来地给段淼夹了个大虾仁，段淼盯着碗里的虾看了半天，就着一个虾仁吃了大半碗米饭。 除了他们这栋小楼，山上安安静静的，唯一的热闹就是电视里春晚的歌声与笑声，姜沅还包了饺子，准备晚上守夜的时候再煮，今晚他和段仁仁可说好了，必须要守岁熬过十二点。吃完饭收拾收拾就十点多了，除了年货，他们今天还买了些烟花，姜沅好多年没点过烟花了，抱着一大袋子到院子里时难免有点激动。 考虑到山上树木多，为了避免火灾，他们选的都是手持的小烟花，但丝毫没有影响姜沅和段仁仁的兴头。和段仁仁在一块儿待久了，姜沅似乎有些回归到从前的性格来，有时会和段仁仁因为一点小事吵嘴打闹，也会为诸如放烟花这种事儿而高兴半天。 他手里握着烟花棒，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在黑夜里好像比月亮还要亮，姜沅被闪得眼花，却不闪躲，只愣愣地盯着那火光，脑子里闪过这半年来的许多画面。 离开陆呈奚的确很艰难，但是他好像逐渐在习惯没有陆呈奚的生活了，对他来说着好像是个一个脱敏的过程，每次与陆呈奚的意外相遇，都让他很难受，难受得多了就习惯了。第一次在山上见到陆呈奚，一句话都没说，就让他痛得连唿吸都忘记，可第二次、第三次……今天再见到那个人，他还是会很疼，不过好像恢復得之前快得多，不过短短一个下午，他就喘过气来。 一支烟花燃尽，眼前的星火熄灭，只剩下一段光秃秃黑乎乎的灰烬，还有手里金属棒传来的一点点热度。 「姜沅！来许个愿！」段仁仁一手一支烟花张牙舞爪地挥来挥去，「新年我要把农场做大做强——」 段淼也递了一支新的烟花棒给他，等他拿好后替他点燃，嘴上还得应付他的傻弟弟：「是是是，明年你就做到世界五百强。」 他说着，与姜沅对视一笑，温声道：「许个愿吧，说不定就实现了。」 这么孩子气的话从段淼嘴里说出来，居然平添了几分可信度，姜沅手里的烟花噼啪响着，他看了一会儿，双手把烟花立起来闭上了眼睛。 ……如果新年愿望真的有用，那他希望自己能真的忘掉那个人，哪怕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反正他爱了陆呈奚将近十年，就算再用十年才能忘记也没关系，最难过最痛的时刻已经挺过去了，他已经可以忍受。 第45页 再睁开眼，耳边仍是段淼低沉温柔的嗓音：「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姜沅小声道。 段淼低低地笑了一声，不再追问，抬手替他把衣领拉起来：「外面冷，你小心又着凉了。」 三个人把烟花放完，留了一院子的残骸，不过港城有个传统，年三十儿到年初二都不能扫地，所以只能先把烧过的烟花棒子收拾了。段仁仁玩上了头，嚷嚷着要喝酒，段淼没拦着，大过年的喝一点儿也没什么。 不过单喝酒没意思，他们三个正好打斗地主，说好输的就得喝一整杯，从发牌开始段淼就给姜沅使眼色，把把都让段仁仁当地主，不出意料地把小段总斗了个彻底，才打到第五局，地主就倒在地毯上唿唿睡过去了。 幸好段仁仁酒品还行，喝完酒除了嘴上说几句胡话之外还算老实，否则明天非得被他哥狠狠收拾一顿不可。姜沅上楼去拿了小毯子给他盖，然后就和段淼两个人边看着电视里不太好笑的小品，边浅浅小酌几杯。 段淼的酒量不是他们俩能比的，啤酒对他而言和汽水没什么两样，倒是姜沅本身酒量和段仁仁不相伯仲，大半杯子喝下去，脸颊上便晕起一片绯红，盯着电视的眼睛迷离着，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进去。 客厅里灯光调得很暗，电视声音也关小了些，略略窝着占了半个沙发，姜沅则抱着抱枕蜷缩在它边上，段淼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靠的很近，近到段淼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姜沅因为沾染了酒而水润的嘴唇。 第43章 姜沅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喝完一杯没有再倒酒，揉揉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发现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他惦记着煮饺子的事，身体却因为酒精而慢半拍，从沙发上起来时晃晃悠悠的，段淼怕他摔倒，伸出手去虚虚扶了他一把，所幸姜沅还算争气，自己站稳后往厨房走。 段淼跟在他后面问：「怎么了，你饿了？」 姜沅反应有点迟钝，消化了一会儿才能理解别人说的话，慢吞吞地摇摇头：「仁仁说十二点要吃饺子……」 段淼看了一眼躺在地毯上不知死活的段仁仁，哭笑不得：「他都睡成那样了，别煮了。」 姜沅脑袋一点，手上起锅烧水的动作却没停，如果他是个卡通人物，那他现在的脑袋就会被画成缠成一团的麻线，他知道旁边有人在说话，但最多就是这样了。 段淼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屋子里有两个醉鬼，躺平的那个醉鬼一号还好说，这个还敢烧开锅煮饺子的醉鬼二号才是真麻烦，他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生怕姜沅烫着自己，干脆从他手上夺过汤勺，无奈地认输道：「知道了，你教我吧，我来煮给段仁仁吃。」 姜沅被抢了勺子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立在厨房里，半晌才消化了信息，迟缓地点点头：「好，我教你。」 他虽然半醉着，煮饺子的指令还是准确的，除了段淼一口气把他包的一百多个饺子全煮了这一个小小的意外，守岁饺子顺利端上了餐桌，原本睡得安稳的醉鬼一号闻着味儿爬起来，非常自然地在餐桌边坐好，并且有序地给自己倒上醋碟。 段淼有某一瞬间以为段仁仁是装醉，直到他闷不吭声地匀速吃下四十个饺子，他才彻底相信段仁仁是真醉，为了避免出现一个撑死的不肖子孙侮辱段家声誉，他把剩下的饺子全部撤到安全点，然后把还在机械重复夹饺子动作的人扛回卧室。 ——这倒霉弟弟谁爱要谁要去吧，他真不想要了。 等他再次下楼，姜沅已经愣愣地站在水池前洗锅刷碗，他和段仁仁不一样，喝了酒就喜欢干家务，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段淼走过去帮他把水龙头关上，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带上楼。 姜沅听话得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段淼让他早点休息，他又脑袋一点一点的：「好，我先洗澡……」 然后真就自己摸了换洗衣服进浴室，段淼怕他洗澡时摔倒，可又不好进浴室去，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在浴室门口隔一两分钟叫他一声，然后等姜沅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反应过来。 浴室里水声哗哗，段淼站在门外，忽然就觉得有点儿变味了，深夜蹲在浴室门口，心仪之人在里面洗澡，这场面越想越叫段淼觉得自己像个急色鬼，这么一想，玻璃门上氤氲的水汽，和蔓延出来的沐浴露香气，都变得有些暧昧不明。 浴室门勐然被拉开，段淼一惊，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就见姜沅半阖着眼皮站在浴室门口，头髮湿着，睡衣的扣子也是乱扣一气，领口一半都向里窝着。 姜沅在浴室里被热气一蒸，酒意更上头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记得刚才段淼的话，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我要睡觉了……」 段淼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拉住：「你头髮还没干呢，这样睡明天起来要头疼的，」他把姜沅按到椅子上，低声哄道，「你乖乖坐着等我回来给你吹干头髮。」 姜沅已经困得闭上了眼睛，可听到指令，歪着脑袋点了点头，努力坐直身体，规整地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直到段淼去取回毛巾和吹风机，他还保持着这样的坐姿。 段淼用毛巾擦干他头髮上的水珠，然后顺着给他擦濡湿的脖颈与肩膀，擦着擦着就听到姜沅轻轻哼了一声，带着鼻音的一声直接刺激了段淼的神经，他扶着姜沅肩膀的手顿时一紧。 第46页 「唔……痛。」姜沅左侧肩膀被捏疼了，整个人往前一躲。 段淼才想起来他肩膀上有伤，立刻收回自己的手，去检查他的肩膀：「对不起，我看看你肩膀怎么样——」 姜沅睡衣扣子歪七扭八的，领子一扯就散开了，露出大片肌肤和上面惊心的淤血，段淼眉头一跳，那点儿旖旎心思一下都清干净了，他连忙让姜沅坐好，快步下楼去取来药箱，找出祛瘀的药膏来。 「小沅，我得给你涂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不要乱动好不好？」 喝了酒的姜沅真的很乖，段淼给他揉散淤血时他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努力忍着没躲，只是抱着段淼的一只胳膊把脸靠上去，小声地呜呜哼哼着，等揉完了药膏，才洗完澡的人又冒出一身薄汗。 段淼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落在自己臂弯里的温热的唿吸，心脏被那热度感染，他小心地把姜沅扶到床上，轻轻抹去姜沅眼尾的一点泪印，手指有些留恋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姜沅累极了，一沾到枕头就舒服地蹭了蹭，刚吹干的头髮蹭得乱乱糟糟的，再加上泛着红的眼尾和鼻头，看着可怜巴巴的，好像被欺负了似的。他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段淼听不清楚，便把耳朵凑到他脸颊边。 「唔，疼，」姜沅声音里带着委屈，「陆……呈奚，我疼……」 段淼一愣，密密麻麻的酸涩爬满心头，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陆呈奚在姜沅心里的位置，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为姜沅感到不值得。 「乖，好好睡吧，」他在姜沅耳边低声道，「睡醒就不疼了。」 他替姜沅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姜沅睡熟才从他房间出去，夜已经深了，段淼却没什么睡意，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推开阳台的门，借着夜里的冷风来灭身上的躁火。 他习惯性地叼着烟去摸打火机，要点燃的一瞬又停下了动作，半晌后把整包烟连着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手指间萦绕着淡淡的菸草味道，很快被吹散在夜风里。 段淼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对姜沅的感情来得比预想中汹涌得多，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姜沅又这么没有防备，天知道刚才在姜沅房间里，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不逾越。情感撕扯着他，这时候就该「乘人之危」，可理智又告诉他该给姜沅一点喘息的时间，段淼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这么摇摆不定，这感觉于他而言是抹上了糖霜的刀子，磨人又甜蜜。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遗憾，要是他早点遇到姜沅就好了，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放开手去追求姜沅。 段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右手缓缓握成拳，掌心似乎还保留着姜沅脸颊上的温度。 ——不过现在也不算迟，段淼并不怕与陆呈奚公平竞争，而且从现在姜沅的态度来看，陆呈奚恐怕已经半只脚出局了。 往日不追，过去的十年註定是他不可企及的遗憾，可未来还有那么多个十年，他对姜沅，志在必得。 第44章 喝了酒的人酣睡整夜，第二天一早就醒了，姜沅站在冰箱前发呆，他隐约记得自己昨晚煮过饺子，可眼前这座饺子山是怎么来的，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段仁仁趿着拖鞋过来：「沅儿，早饭吃啥呀。」 姜沅一脸懵，问：「你昨晚吃饺子了吗？」 「嗯？」段仁仁歪着头想了想，「我好像梦里吃了。」 站在楼梯上的段淼差点一脚踩空，勉强才稳住身形。 好傢伙，合着昨晚那四十个饺子进狗肚子去了。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早饭就着现有的饺子做了抱蛋煎饺，段仁仁一口一个吃得挺香，他和姜沅昨晚明明都喝醉了，今天起来却半点儿宿醉的症状都没有，反而是段淼这个没喝醉的人，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下隐隐有些乌青。 段仁仁吃饱了还不忘关心一下他哥：「哥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干嘛了啊？」 他不问还好，一问段淼就气不打一处来，昨晚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闭上眼没多久，隔壁的酒疯子忽然开始耍酒疯，一会儿说自己是火车要「呜呜」叫，一会儿又说自己是人猿泰山「啊呜啊呜」地在床上蹦，段淼恨不得拿枕头捂死他算了。段仁仁闹了半小时自己累了，大被一蒙唿唿睡去，只留他哥一个人气得半夜睡不着觉。 段淼记下了这笔帐，冷哼一声：「段仁仁，从今天起你再敢喝酒我就揍你，喝一口揍你一次。」 段仁仁莫名其妙：「干嘛啊，我是成年人了，凭什么不让我喝酒！」 段淼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了，转头问道：「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姜沅正好往嘴里塞了个饺子，疑惑道：「没有啊，我昨晚睡得很好，怎么了？」 段淼默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一头雾水的臭弟弟，心想连喝完酒的习惯都能互补，怪不得你俩能好到一块儿去。 上午十点半，预约好的客人陆陆续续到来，段仁仁跑去接待忙得飞起，姜沅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在小动物园里不但要照顾营业中的小动物，时不时还得帮家长们看护小朋友，忙客人们跟小动物合照等等，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差点儿连午饭时间都错过了。 段淼也没闲着，接待客人的事情他并不插手，而是去找崔助了解小农场开业以来的情况，以便查缺补漏及时调整策略。他这个弟弟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事业这么上心，做哥哥的当然要支持，他不怕段仁仁走弯路，只是要确保自己随时能给他提供准确的方向指导。 第47页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农场的经营比他预期更好，从人员管理到预约制度再到环境维持，段仁仁不说做得最好，却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在加上姜沅帮忙宣传这个意外之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在港城打出了一点名气，甚至还有不错的口碑。 崔助自然也功不可没，他完成了详细汇报，一推眼镜深藏功与名：「……接下来客流量稳定之后，会推出季度卡和年卡，继续投入开发景观区与池塘区域，充分利用目前还没有使用的别墅。」 段淼沉吟半晌，问道：「这是你的提议还是……」 崔助微微颔首：「是小段总的想法。」 段淼有些欣慰，面上也和煦不少，点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忙完春节这一轮，让仁仁给你休个长假。」 崔助原本就是段淼的人，知道没必要与幕后金主爸爸客套，点了点头，汇报结束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一副「臣有本不知当不当奏」的表情，段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准奏。 「刚开业那段时间，秦先生来过一次。」崔助厚如酒瓶底的眼镜一阵反光，果不其然，金主爸爸一听到「秦」字，面上立刻晴转雷暴。 「他来做什么？」 崔助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看着眼色补充了一句：「……据我所知，小段总并不想与秦先生有瓜葛，后来也没见再来了。」 段淼点点头表示知道，把人放了去忙正事，自己慢慢踱步走出小楼，正值午饭时间，山顶上户外烧烤热火朝天，段仁仁像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里，虽然很忙很累，可段淼看得分明，弟弟是真的开心。 他其实并不支持段仁仁重新回到港城生活，这次回来也是做足了准备，只要段仁仁在这里过得不好，立刻把他带回去，最好不要再和多余的人产生没必要的关联，尤其是姓秦名舒的那个兔崽子，段淼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 现在他亲眼确认仁仁过得很好，连他自己，也有了不想离开港城的原因，那么就该把解决问题提上日程。 「哥！」段仁仁端着盘子小跑过来，笑嘻嘻地往他哥手里塞烤串儿，「你尝尝，我刚刚烤的。」 段淼接过来尝了一口，烤牛排熟度刚刚好，汁水丰富腌料入味：「你自己吃了么？」 段仁仁摇摇头：「我等会儿多烤一点带下去给沅儿，我不跟你说了啊，你在这儿自己吃午饭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句话的功夫人又跑了，段淼夸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得好笑地摇了摇头。 姜沅一上午被小动物和小孩儿包围，可谓是心力交瘁，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段仁仁雪中送来了炭，他们也不挑地方，在小动物园里找了张小桌就坐下来把午饭解决了。 从年初一到初七，他们的预约订单只多不少，段仁仁作为老闆沖在第一线，一天下来累得晚饭时都没力气胡说八道了，姜沅相对一些，他不是小农场的正式员工，原则上只是上午去小农场帮忙，下午会有其他人来照看，不过第一次迎来旺季，他下午时也不闲着，会去山顶的大厨房做些简单的餐点，顺便给自己拍点素材。 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年初三的预约中有一单十几人的小团体，竟然全都是姜沅的粉丝，特地约在一起就是为了来看看他。她们之中有些人甚至不是港城本地人，打飞的来玩两天就得紧着回去，姜沅一时惊喜又感动，不知道怎么感谢她们才好，就鼓着劲儿要给她们多做点儿好吃的，十几个女孩子点什么菜他就给做什么。 他做菜时段仁仁和段淼便替他招唿客人，粉丝们对段仁仁已经很熟悉了，而段淼只在之前的直播中出现过一次，还算是个新面孔，再加上他本身的外貌和气场，她们起初有些拘谨。不过像段淼这种商场老手，要不着痕迹地让人产生好感简直不要太简单，没多久就与客人们熟络起来。 日青 崽 推 书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在陪粉丝们闲聊，实际上注意力全在姜沅那，端盘子拿东西的小活儿全包揽了，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几个女生脸上看到兴奋的笑容。 用他新学的词来说，应该叫做「嗑到了」。 第45章 「那个礼盒拿了没有？还有那箱草莓，哎应该多拿一箱的……」 「后备箱都塞满了还拿呀，再说了，小姜他们那不是农场吗，什么水果没有，你少操点心。」 陆呈奚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年三十儿那天和姜沅又一次不欢而散，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六天，他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想预定农家乐，没想到段仁仁那个小农场生意这么好，打了好几次电话过去都是满客，要不是今天有一家三口临时退单，他还真订不到别墅。 这六天里姜沅给他爸妈打过一通拜年电话，可刚轮到他接，对面并不想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陆呈奚听着嘟嘟的忙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上次姜沅说的那些话就像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扎在他脑海里，每每想起就叫他夜不能寐，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不断啃咬，血肉被嚼食般的疼痛不停在提醒他，那段时间姜沅是怎么看待自己，又是怎么度过的。 他从前对段仁仁无甚好感，之后却有点庆幸，幸好姜沅身边还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让他不至于孤单一个人。庆幸之余他又开始痛恨自己，从毕业那天开始，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让他和姜沅走向最坏的那个方向，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第48页 ——但总归是他的错。 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姜沅，想起高中时穿着校服的姜沅，瘦瘦小小的，比他矮上大半个头，每天什么都不做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得靠他盯着才肯乖乖读书写作业，有时他和别的同学去打球，姜沅就在球场边上坐着，抱着他们俩的书包等他。 那时候姜沅怎么说的？ 「……以后你去港城大学，我就在学校门口支个小摊子卖肠粉，」姜沅笑嘻嘻地，「卖别人都十块一份，卖你五块！」 真好笑，怎么会有人把卖肠粉当做自己的事业，还一本正经地说出口。 「……等你买了房子，我就买你隔壁的那一户，跟你做邻居。」 姜沅甚至不知道港城的房子多少钱一平，就敢口出狂言。 「……陆呈奚，你高考完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啊？」 那时候他觉得姜沅天真又愚笨，分不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感激，又什么是爱情，可现在他才明白，分不清的人从来都不是姜沅，是他自己。 姜沅已经很久没有再同他说过那些幼稚的话了，陆呈奚努力去回想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沅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谨慎小心，话也越来越少，是高考结束之后，还是录取通知送达时，又或者是他忙于学业与事业的时候，陆呈奚怎么也想不起来。 十年的陪伴、姜沅的依赖、家人的联繫……他自以为握着的那些筹码早就失效了，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偏偏要等到段淼来同他示威才醒悟过来。 所幸还不算太晚，他和姜沅之间的隔阂不过是因为误会，只要见到他，好好和他解释清楚，他们就会和过去一样。 不，不是和过去一样，得告诉姜沅，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都包括他，他不会再让姜沅等待了。 后排的陆爸爸陆妈妈小声讨论着什么，陆呈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开往郊区的这段路实在太过漫长，他恨不得直接飞到姜沅面前，告诉他别理什么段水段淼，他想和姜沅好好在一起，以后一直在一起。 「……呈奚，呈奚？」 陆妈妈喊了好几声陆呈奚才晃过神来：「怎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开车专心一点，」陆爸爸看不过去地说了一嘴，「你妈问要不要提前给小姜打个电话。」 「不，别打了，」陆呈奚立刻道，见后视镜里父母露出不解的神情，镇定地给自己找补，「他这几天很忙，打电话也未必接通，反正上山就能见到了。」 「那小姜这么忙，我们这时候去是不是给他添麻烦？」陆妈妈担忧道。 「咱们玩咱们的，不打扰他就是了……」陆爸爸赶紧宽慰太太。 陆呈奚又恢復了沉默，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闪过无数念头，一会儿想姜沅见到他时会是什么反应，一会儿又想自己该说什么才不会惹得他生气，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心里的忐忑就呈几何倍数增长。 逢年过节，平时熙熙又攘攘的大城市就成了一座空城，港城也不例外，城市内的主干道空荡得很，反而山脚下有不少车排着队上山下山。比起刚开业那会儿，小农场肉眼可见地扩建了，唯一一条山道现在也建起了安保岗和自动杆，左右四条车道之间有绿化带隔开，上下互不干扰，排队的车辆前后保持着距离，有序地刷码进出。 陆呈奚不知道的是，段仁仁是真想在山脚下立一块「秦舒陆呈奚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要不是考虑到山上的狗子们，姜沅给他劝住了，恐怕这会儿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和秦舒的大名。 秦舒早就到了，一直在路边的临停位等着他们，看到陆呈奚的车就跟了上来，两辆车一前一后上山，在别墅区毫不意外地看到穿着工作制服的段仁仁。 把车停到他们租住的小院里，陆爸爸陆妈妈先进了屋，秦舒装了吧唧地一摘墨镜，身后还跟着个秦然。 陆呈奚一见到秦然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秦舒无奈：「没办法，出门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死活要跟着我，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啊。」 秦然不服气：「什么啊，你才牛皮糖呢。」 姜沅也好段仁仁也好，跟这块牛皮糖不咋对付，陆呈奚头疼地揉着眉心，在秦舒逼着秦然竖起三根指头髮誓绝对不找麻烦之后，才勉强答应把他给留下来。 「不许找别人麻烦，」秦舒捏着弟弟的后脖颈威胁，「不然你再也别想碰我的车了。」 秦然扭来扭去也摆脱不了他哥，不情不愿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去惹姜沅和段仁仁，你松开我。」 等秦舒一松手他就跟条小泥鳅似的跑了，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哥你眼光真差，段仁仁那种草包也就你上赶着追他！」 秦舒「啧」一声沖他扬了扬拳头，秦然转身就熘。 「咦，然然呢？」陆妈妈出来发现小孩儿不见了。 「阿姨不用管他，他自己玩去了，」秦舒在长辈面前很是收敛，接过陆妈妈手里的东西，「我来给您拿吧。」 陆妈妈大包小包的全是给姜沅他们带的东西，大到滋补品小到零嘴儿应有尽有，陆呈奚和秦舒两个人手里都拎得满满的，有些无奈道：「妈你是不是太夸张了，都不知道姜沅在哪儿，晚点找到人再给他不行吗。」 陆妈妈拍了他一巴掌：「这点东西拎一会儿怎么了，赶紧给小姜和小段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空没。」 第49页 陆呈奚面上登时就绷紧了，他妈还不知道姜沅把他所有联繫方式都拉黑了，这会儿他想找人也不知道怎么找。幸好旁边有个秦舒，赶紧腾出手来给段仁仁拨了过去。 说实话秦舒也有些不确定，平时他给段仁仁发消息几乎都是已读不回，幸好嘟嘟了几声对面还是接了，段仁仁没好气的声音传来：「干嘛？」 秦舒忍着和他吵架的冲动把事儿说了，末了挂断电话道：「仁仁说他让姜沅过来，我和呈奚去路口那等他吧，叔叔阿姨你们先休息一会儿。」 陆爸爸陆妈妈不觉得累，四个人干脆一起到别墅区的入口处，等了没几分钟就远远看到有个人影脚步匆匆地过来。 见到姜沅的一瞬间陆呈奚的唿吸都变得急促了。 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怎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得他贪恋地用眼睛描摹姜沅的身形，一秒都捨不得移开视线。 姜沅似乎是从工作途中跑出来的，他身上穿着土黄色的长围裙，前面的口袋里塞着肉干和胡萝蔔，应该是给小动物吃的，一路小跑着，停下脚步时气喘吁吁，陆呈奚想扶他一下，手刚抬起便是一僵，而后默默放下。 他不能再惹姜沅生气了，得控制住自己。 姜沅喘了几口气，刻意无视掉旁边灼热的视线，有些歉意道：「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久等，我们也是刚到，给你们带了点东西，你看看先放哪。」 姜沅很是不好意思，哪有长辈给晚辈带礼物的，可到底是长辈的一片心意，他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收下：「那我先拿回家里去……」 秦舒把手里的东西给了他，陆呈奚却往后一躲：「东西太多了，我和你一起去吧，爸妈你们跟秦舒先去逛逛。」 姜沅心里一紧，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秦舒就十分自然地把陆爸爸陆妈妈带走了，他没有办法，不得不带着陆呈奚往他和段仁仁住的地方走。 短短的一段路，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把东西都放好，陆呈奚也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侧，可姜沅能感受到他炽人的凝视。 第46章 姜沅绷着劲不理陆呈奚，心想过一会儿他挂不住面子自己走掉最好，没想到陆呈奚似乎铁了心要跟着他，硬是一路随着他走回小动物园。这边客人不少，他们俩一过来就被注意到了，以陆呈奚的长相和身高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群中的焦点，那些探究的好奇的惊艷的视线连带地要把姜沅穿透，让他不自在极了。 他悄悄观察地上的影子，陆呈奚与他一前一后一步之遥，他们俩的影子却好像并肩而行，影子靠得很近，有时甚至叠在一起，每每这时姜沅的心脏就剧烈地跳一下，他实在受不了这种钝刀子磨，干脆停下了脚步。 「我要进去了，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栅栏门，到底没敢看陆呈奚的眼睛。 陆呈奚却没顺他的心意，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才能近乎贪婪地从头到脚把姜沅看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生病，这几天又忙碌，别人过年都贴膘，姜沅却好像又瘦了点，成天就知道给别人做饭，自己倒是顾不上好好吃饭的样子。 想到他妈妈特地给姜沅带过来的那些滋补品，果然还是妈妈懂得心疼人，陆呈奚悄悄在心里感谢并学习了一下。姜沅哪里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答，干脆扭头就走。 他有点怕见到陆呈奚，怕自己和他在一块儿多待一会儿就又会吵架，上次在洗手间里他一上头什么话都说出口了，再面对陆呈奚免只觉得难堪。从没想过有一天，和陆呈奚多待一分钟多说一句话都让他如此窒息，姜沅咽下满怀酸涩，迳自拎起装满蔬果的桶往小羊群走。 不等他走出多远，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把颇有些重量的桶拎走，姜沅被惊了一跳，发现陆呈奚竟然跟了进来。 「我没什么事，帮你拎过去，」陆呈奚低声道，「要餵羊对吗，走吧。」 他怕姜沅拒绝，说完兀自拎桶就走，姜沅有些头疼地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草坪下的泥土松软，他们平时工作时会穿短雨靴，姜沅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又看看前面陆呈奚脚上的皮鞋，鞋跟已经带了不少泥土，还沾着草屑，以陆呈奚的洁癖程度，恐怕回去后会毫不犹豫地扔掉这双昂贵的鞋。 姜沅悄悄嘆了口气，快步追上去道：「我自己来吧，草坪很脏的，你别往前走了。」 他示意陆呈奚看脚下，有草覆盖的地方还好一些，再往前的小羊领地早就被那些啥都能啃几口的小可爱啃秃了，一脚踩下去全是混着羊屎蛋蛋的泥土，陆呈奚怎么受得了。 没想到陆呈奚只是脚步一顿，垂眸看了一眼又再次抬脚：「没关系。」 陆呈奚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不管姜沅是餵羊餵马还是给狗子们刷毛，他就闷不吭声地跟着，有些笨拙地学着姜沅的样子拿梳子在狗狗身上扒拉，他没做过这些事，生疏地握着梳子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小狗们平时亲人亲惯了，一窝蜂往他身上扑，在羊绒衣服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小脚印，体型大一些的站起来甚至和人差不多高，吐着舌头口水乱飞，姜沅看到陆呈奚嘴角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本来想等着陆呈奚知难而退，可现在看到他被小狗包围着的侷促模样，姜沅莫名有些心软，好几次想替他拦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长大不少的蛋仔在他身边等着吃肉干，半天没等到，看到两脚兽心不在焉的，着急地在他脚下直哼唧，不住地拿脑袋顶他的膝盖。 第50页 姜沅一个没注意被蛋仔撞得踉跄一下，身体倏地往后倒去，正要摔个屁股墩时腰被人一把捞住，整个人被稳稳抱住，陆呈奚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没事吧？」 姜沅呆滞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想站稳却保持不了平衡，最后还是扶着陆呈奚的肩膀才勉强站直，他一站稳就退开几步，尴尬得恨不得让人拿个锤子把自己锤地里算了：「没事，谢谢。」 陆呈奚右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怀里就空落落的，他垂下眼眸，右手悄悄收紧：「你没摔跤就好。」 他说着捡回甩飞的梳子，继续蹲下给小狗梳毛，以此掩饰心中的失落。 从前姜沅走路总不看路，不是绊花坛边上就是踢着小石子儿，每次都是陆呈奚眼疾手快把他捞住，弄得陆呈奚一度以为他是扁平足，总要教训他一顿。 姜沅也不当回事，反而很会耍赖：「反正有你在我摔不着。」 陆呈奚于是下决心让他狠狠摔一跤涨涨记性，可下一次姜沅绊倒时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先把人拉回来。 他和姜沅之间那些琐碎的过去与现在的对比太过强烈，强烈到陆呈奚不住地看自己方才握空的手，他莫名恐慌起来，仿佛伸出手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想抓住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一堆小狗之中，陆呈奚不好过，姜沅也没好到哪里去，旁边的人存在感太强，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他就心神动摇。这段时间以来他自以为建立起的防线，被陆呈奚轻轻一碰，就毫无抵抗力地全线崩溃，他忍不住去猜陆呈奚的心思，脑海里跑马似的。 也不是没想过陆呈奚想要挽留他，可姜沅自己都没法儿说服自己，凭什么过去那么多年陆呈奚都不喜欢他，等他决定放弃离开了，陆呈奚就忽然喜欢上他了？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甩走这无稽的想法，再次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陆呈奚几次三番地来找他，可能出于愧疚，可能看在过去那点情分，甚至因为叔叔阿姨的缘故，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不会是因为喜欢他。 千万，千万不能再变回从前那个样子了。 想起贴在客厅里的「抵制恋爱脑宣言」，姜沅在心中默念三遍，深深吸了口气，面对陆呈奚道：「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吧。」 第47章 临近中午，人都集中在山顶的烧烤区或者小动物园里，别墅区几乎没什么人，姜沅和陆呈奚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周围是稀疏的树，港城的树冬日不落叶，中午的阳光便透过摇曳的树顶投射而下，光斑落在姜沅的头髮上，肩膀上，再落到陆呈奚的眼睛里，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拉前面的人。 手腕被拉住的瞬间姜沅便停下了脚步，他一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才发现他们俩正好停在一段岔路口，一端通向更深处的别墅区，一端往山上去，还有一端则是他们的来路。 触碰到姜沅时陆呈奚整颗心都悬起来了，生怕姜沅像之前一样对他闪躲抗拒，庆幸的是姜沅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甩开他。陆呈奚提着一口气，心里万分不捨得还是缓缓松开了握着姜沅手腕的手。 他心中忐忑，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平时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陆总这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来时路上想好的那些词全哽在喉舌之间。他应该先和姜沅道歉，为他毕业那天的事和后来发生的一切，然后告诉姜沅他现在想明白了…… 「……抱歉。」 还不等陆呈奚开口，姜沅便轻声先道了歉，面对陆呈奚怔忪的神情，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避：「上次……在餐厅那次，不管怎么样，我不应该乱发脾气。」 陆呈奚恍然，这才明白过来姜沅说的是在洗手间里他情绪失控那回，他张了张嘴，苦涩从舌尖蔓延。 姜沅为什么要道歉，姜沅什么都没做错，做错事的人是他，该道歉的也是他，可他的喉咙好像被人死死掐住，半晌才勉强憋出几个字：「其实我才……」 「我，我本来想，」姜沅眼眸微转，语气里带着一丝涩然，「本来想离你远一点，不再去找你，我们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清楚，时间长了就明白了。」 「我一直……很感谢你，」他努力扬起一个笑来，眼睛却好像在哭，「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考不上大学，说不定连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你知道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又不像你们那么聪明，连……连你不喜欢我这么明显的事，都要花这么多年才弄明白。」 「所以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不要因为愧疚去做你不应该做的事，不要勉强自己去餵羊，」他视线落在陆呈奚手腕上，上面是一只他很熟悉的，黑色錶盘的手錶，「不要……不要戴这么廉价的手錶，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他好像在对陆呈奚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你只是拒绝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而已，没关系的。」 「所以，你别再来找我，别再见，我们……」姜沅用力维持着唇角的弧度，一口气憋着不敢唿出来，胸腔颤动着，完成自己的道别，「陆呈奚，我们就到这里吧。」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但每个字都足够坚决，狠狠地敲击着陆呈奚的神经，叫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做一个梦，一个关于姜沅的噩梦，因为是在做梦，所以姜沅才能这么狠心，笑着说出再也不见这样的话来。 第51页 陆呈奚咬着嘴里的软肉，直到舌尖尝出腥甜，尖锐的疼痛告诉他眼前的姜沅就是现实，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姜沅真的在和他道别。 周围的时不时传来的鸟鸣与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了，陆呈奚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泡在水团里，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就连眼前的姜沅也渐渐变得模煳。 他该开口说些什么，该说对不起，该同姜沅解释……他心里有个声音急切地催促着，可大脑慢了好几拍，身体僵硬地接收不到任何动作信号。 姜沅说完那些话就勇气耗尽，涌上的酸意刺激着他的泪觉神经，他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在陆呈奚面前掉眼泪，咬着牙转过身，极力平稳住自己的声音：「……我还有别的工作，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再也不能忍受在这人身边多停留一秒，大步往一条小路走去，陆呈奚好似被雷击中一般恍惚地伸出手去，却连姜沅的影子都没能碰到。 姜沅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连自己在往哪里走都不知道，闷着头从陆呈奚身边遁逃，直冲沖地往前一直走，直到胳膊被人拽住才勐地停下来。 「小沅？」段淼拽着他的手臂，看他神情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姜沅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口不择言道：「段哥，你怎么……我、我怎么……」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跑回别墅区来了，他们住的那栋小楼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段淼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暗暗嘆了口气，他本来今天要回城里参加个同学聚会，聚到半途就接到崔助的电话说秦舒和陆呈奚来了，他立刻推了接下来所有的活动急匆匆赶回来，满山找了一圈，看姜沅眼眶红成这样子，他大概还是来迟了些。 他心思向来缜密，不动声色地往姜沅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一抹高大身影，他下颌一紧，倏地抬手按着姜沅的后脑勺，把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姜沅浑身一僵，正要挣脱，就听段淼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像哄小孩儿似的：「段哥现在是个不会动的大枕头，借你五分钟，想哭想抱都随你，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姜沅闻言再也忍不住了，靠在段淼肩上吐出闷在胸口的一口气，把脸埋进温暖厚实的怀抱里，眼泪一点点濡湿了段淼的衣服。 他自认为不是个爱哭的人，刚才也一路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哭的，他想说的话说完了，全部都结束了，不应该再难过了，可心脏传来的疼痛哪里是几句自我安慰就能止住的。人在难过时最怕的往往是旁人的安慰，也许是段淼的声音太温柔，怀抱太温暖，背后的轻拍也太疼惜，姜沅愣是哭了快半小时，眼泪才堪堪停下。 段淼言出必行，十分敬业地给他当巨型抱枕，等姜沅抽着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抬手给他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轻声道：「好些了吗，没好的话再给你续半小时。」 姜沅哭得鼻头通红，被他逗得「噗嗤」笑了，眉眼间的阴霾散去一些，隔着朦胧的泪眼发现段淼衣服从肩膀到胸口湿了一大块，作为罪魁祸首终于不好意思了：「段哥你衣服……」 段淼揉了揉他的头髮：「先别管衣服，段哥现在饿了，你先陪我去吃午饭……」 高大的男人揽着比他矮上一些的青年往前走，时不时低头凑到青年耳边小声说着话，满腹柔情都要溢出来了，这画面在树影下的人看来却无比刺眼。 第48章 段淼回市里一趟，顺带买了段仁仁喜欢的日料回来，但是他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叼着筷子发呆，一个把寿司都戳散了，愣是半天没吃上几口。 姜沅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上楼休息去了，段淼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拦着他，段仁仁见状也偷偷摸摸地撂筷子想熘，半个屁股才从高脚椅上滑下来就听到他哥冷酷的声音。 「段仁仁，你现在是四岁还是二十四岁？不知道要吃完自己碗里的才能下桌吗？」 段仁仁浑身一哆嗦，磨磨蹭蹭地爬回椅子上，苦着脸夹起生鱼片蘸芥末酱油往嘴里填。段淼双手环胸坐在他对面，听他吃一口就「嘶」一声，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你嘴怎么破了？」 段仁仁下意识去舔嘴唇上的伤口，那处比别的地方鲜红，碰到芥末酱油十分酸爽，他心虚道：「嗯……太干燥了起皮，我给抠的。」 在段淼的死亡凝视下，段仁仁更加发虚了，三口两口把一盘子刺身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煳不清道：「啊好睏，哥我上楼睡个午觉。」 说完跟被鬼追似的几步并做一步跨上楼，幸好他哥没再拦他，等把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段仁仁才松了口气。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右手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嘴唇，伤口传来的刺痛感无比清晰。 「……嘶。」 他摸了一会儿，心情复杂地拽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秦舒那个混蛋是属狗的吧！ 「哈啾！」 秦舒莫名其妙地揉揉鼻子，心想大概是某个不听话的笨蛋又在骂他了。 此时楼上的陆爸陆妈都休息了，一楼的挑高客厅里只有他和陆呈奚两个人，平时陆呈奚话虽然少，却也不像今天这么沉默，秦舒用脚指头都猜得出现在能让陆总变成这样的，全世界就一个姜沅了，看来这回碰壁碰得不清。 第52页 秦舒暗自嘆了口气，看来提前带过来一支珍藏是对的，他从厨房里摸出两只酒杯放到矮桌上，拔掉酒瓶的软木塞：「喝一杯？刚从e国酒庄送过来的。」 陆呈奚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半杯酒一口气灌了，秦舒登时肉疼了：「大哥，我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慷慨地又给续了半杯：「你悠着点儿，我那酒庄一年也产不了多少，而且后劲可大了。」 陆呈奚抬眼朝他脸上瞥了一眼，问：「你脸怎么了？」 秦舒抬手摸了摸脸上一道浅浅的伤口，心情居然颇为不错：「猫挠的。」 陆呈奚一时语塞：「你嘴也是猫咬的？那猫该不会正好姓段吧。」 「你把我找过来不就是想让我拖住他吗，」秦舒斜靠在沙发上，「况且他哥听着声儿就赶回来了，我得把握住机会先讨点彩头。」 听到段淼的名字，陆呈奚眼神就是一暗，这回来小农场美其名曰是陪父母休闲度假，实则还是为了姜沅。而且今天他看得分明，段淼现在就像隔在他和姜沅之间的一堵墙，要是不趁早拆掉恐怕后患无穷，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拆墙的办法，不过懂得移墙。 他很清楚秦舒和段淼有多不对付，也知道只要秦舒在，段淼肯定跟护崽儿的母鸡似的护着段仁仁，反正秦舒整天想法子来找他这个分手好几年的前男友，给他当个挡箭牌不过是顺便的事，陆呈奚的心思也没藏着掖着，秦舒并不介意。 不过不介意不代表不能看戏。 「看你这样子，又和姜沅吵架了？」 陆呈奚没回答，他甚至有些希望今天是和姜沅吵了一架，偏偏姜沅那么冷静，冷静得让他心慌，他安静地垂下眼眸，半晌，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对他很不好？」 秦舒心想好傢伙，看来不是吵架那么简单了。 轻轻摇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挂在杯壁上诱人的酒色，秦舒思考了一阵才说：「怎么样算好怎么样算不好？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就跟姜沅的保姆似的，」他开玩笑般摇摇头，「他吃饭你要管，写作业你要管，连别人给他送情书你都要收起来不给他看，我那会儿以为你疯了呢。」 陆呈奚默然地听着，恍惚间好像看到许多年前的他和姜沅，秦舒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姜沅挺喜欢被你管的，你们俩一个周瑜一个黄盖，愿打愿挨的。」 「那时候咱们学校那个校花你记得吗，刘恬，高三那年托我给你带了好几次情书你都不理人家，成天就知道和姜沅待在一块，那时候我觉得完了，我这兄弟怎么眼光这么差。」 想起那时候的姜沅，陆呈奚表情都柔和了不少：「从那个时候开始吗……」 他自己竟然都没有意识到。 秦舒嗤笑一声：「是啊，那时候我以为你喜欢他，觉得他明明又傻又笨，怎么跟个男狐狸精似的把你魂儿勾走了，高考完他和我们都不在一个学校了，还整天跑来找你，那一阵我是真觉得他挺……挺烦人的。」 陆呈奚恍然，难怪有一段时间他总觉得秦舒很针对姜沅，他那时看姜沅似乎不太在意，便也没管这事。 「后来你好像……」秦舒斟酌着，似乎有些疑惑，「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像不是喜欢他，还有点烦他，我还以为以为你终于开眼了，他一厢情愿贴着你贴久了也就淡了。」 陆呈奚眉头一皱：「什么时候？」 秦舒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什么时候……烦他？」 秦舒表情有些古怪了：「你烦不烦他你自己不知道？」看到陆呈奚难得地露出一脸迷茫，秦舒心情更复杂了，「那时候他每次来找你你就黑脸，他给你送饭送东西，你当着他面说下次别送了，还有……」 秦舒絮絮叨叨地掰着手指头数，每说一条，陆呈奚心里就沉下一分，他从来没想过，在旁人眼里这些都是他「厌烦」姜沅的表现，连秦舒都这么想，他不敢深想那时候的姜沅会是什么感受。 「我……我没有烦他，」他喃喃道，「从来没有。」 那时候姜沅高考其实考得还不错，但是港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摆在那里，他在怎么努力也还是差了一点，遗憾地不能跟陆呈奚读同一所大学，本来陆呈奚觉得没什么，他们俩平时没课的时候能见着，周末也可以待在一块儿，可姜沅本来能去另一所不错的大学，偏偏瞒着他偷偷报了港城大学旁边的普通一本，把陆呈奚气得一个暑假都没理他。 他觉得姜沅太不懂事了，填报志愿这么大的事他也能这么草率儿戏地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这股气直到大一开学之后才慢慢消了，不过为了治一治姜沅，他那时候确实总是冷落着他。现在想起来，也是从那时候起，姜沅在他面前越来越小心谨慎，也越来越「懂事」。 可姜沅变得懂事了他也不高兴，从前事事都要他操心的人，忽然有一天什么事都不再和他商量，自己悄悄把所有都料理妥当，陆呈奚甚至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要让姜沅照顾迁就的人，巨大的反差让他十分不悦，同时也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他忽然明白，就算没有他，姜沅也能过得很好。 ……姜沅似乎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念头在几年间不断扩大，陆呈奚便绷着一股劲儿，赌气一样继续一边冷落姜沅，期待他回头来向自己求助，一边却又眼睁睁看着姜沅和自己渐行渐远。 第53页 可是他没有任何一秒，哪怕一秒，真的厌烦过姜沅。 第49章 毫无节制地喝酒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来时头疼欲裂，陆呈奚下楼时脸色差得把陆妈妈吓了一跳。 「你这么大人了还赖床，」她有些嗔怪，「我和你爸正准备去钓鱼呢。」 陆呈奚才注意到她戴着大大的防晒帽，他爸鼻樑上也架了副超大墨镜，手里还提着渔具包，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他头痛得厉害，揉了揉眉心道：「爸什么时候会钓鱼了。」 陆爸爸确实没钓过鱼，但是不妨碍他兴头高：「昨天我们去看鱼塘那转了一圈，仁仁说他放的鱼是什么笨蛋鱼，好钓得很，还说今天陪我们一起钓呢。」 秦舒早就在门外候着了，明明昨晚他喝的更多，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似的，陆呈奚看他得意的样子就知道昨天他肯定又坑了段仁仁一把。 昨晚的酒确实后劲很足，他现在难受得恨不得抠喉咙把喝下去都吐出来，陆妈妈不知道他喝了酒，看他脸色青白的心疼，还以为他是生病了，陆呈奚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她才跟着陆爸爸和秦舒出了门。 「厨房里有小姜送过来的早饭，你先吃点，休息好了再过来找我们啊。」 陆呈奚送他们出了院子，回来就看到厨房岛台上放着个浅绿色的保温罐子，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姜沅的，因为以前姜沅给他送东西时也用的这个保温罐。 送来的东西不少，除了这个浅绿色的，水槽边上还晾着三个已经洗干净的，看来姜沅来的很早，他爸妈都吃完了。陆呈奚旋开盖子，第一层里是几只晶莹剔透的虾饺，第二层是两个包子，最下面则是还冒着点儿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陆呈奚第一口就知道粥和虾饺应该都是姜沅自己做的，包子应该是半成品，他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着粥，直把够两三个人吃的量都吃干净了，再吃完虾饺其实已经是十分饱了，可一想到包子也是姜沅早起亲手蒸的，他好像又还能吃一点。 贪心的结果是把自己吃撑了，正好出门去走一走消食儿，他知道陆爸陆妈他们都在鱼塘那边，不过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颐，他不自觉地往小动物园那边走。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放弃了？」 昨晚秦舒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但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 怎么可能放弃，姜沅跟他耗了十年，那他就还给姜沅十年、二十年……大不了还他一辈子，反正让他就此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他满心期待地来到小动物园，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问了其他饲养员才知道今天他不过来，具体原因对方也不清楚，陆呈奚却知道多半是为了躲他。 没关系，来日方长。 在这一头没找到姜沅，到鱼塘边倒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段淼和段仁仁，陆爸陆妈和段仁仁一块儿弄着鱼饵，他们的网子里已经有两条个头惊人的鱼了。段淼则像个保镖似的严防死守，把秦舒和段仁仁远远地隔开，隔着老远陆呈奚也能看见秦舒脸上的表情可算不上好。 不过有长辈在场，他们还是保持住了风度，那边三个人把着两桿鱼竿，这边他们俩也把着两桿，显然两人都没把心放在钓鱼上，好半天没有收穫，等陆呈奚加入战局时，段淼脸上差点挂不住。 他们三个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利益共同体，毕竟那么大一个酒店项目搭着呢，但公是公私是私，商业合作并不妨碍他们明里暗里的不对付。 「小姜今天怎么没过来呀，早上他来送早饭的时候还说好了要一起钓鱼呢。」陆妈妈有些遗憾道。 段仁仁嵴背挺得老直，努力在长辈面前经营着自己懂事的人设，闻言赶紧替姜沅找藉口：「阿姨，他不是那个，要剪视频嘛，最近我们这太忙了，他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得赶紧剪素材。」 「哎，你这山上还真是不错，等再过几年我和你陆叔叔退休，就来你这长住养老，到时候你别不欢迎啊。」 段仁仁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一顿讨巧卖乖哄得陆爸陆妈心花怒放，把姜沅的事儿给岔过去了。 「哪用等几年，阿姨叔叔这么喜欢，不如就在挑一栋让呈奚签个年租。」 秦舒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瞬间让段仁仁脸色大变，刀人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了，隔着段淼死命瞪过去，被瞪的人却心情大好，甚至笑眯眯地沖他眨了眨眼。 「年租？仁仁你们这现在能年租了呀？」陆妈妈惊喜道。 段仁仁刚想说话，陆呈奚抢在他前面开口了：「能的，我听员工说准备开放一部分会员制，会员可以年租，妈你不信的话问问段总。」 陆妈妈立刻期待地望向段淼。 陆呈奚和秦舒一唱一和的，话全被他们俩说完了，段淼这会儿更没有理由否认，只能扬起一个笑点点头：「是有做会员制的计划，不过都是仁仁的主意，他比较清楚。」 段仁仁后背一凉，他哥这是把烫手山芋直接砸他脑门儿上了，他答应的话肯定得被他哥收拾一顿，不答应吧，在长辈面前实在没有道理，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半晌，顶着陆妈妈的视线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 陆呈奚与秦舒对视一眼，这一局胜得毫无悬念，甚至还把胜局扩大了些：「不如就小段总你们那栋的对面吧，上次我和秦舒住过那里，各方面都挺好的。」 第54页 段仁仁咽下一口血，含泪点头。 鱼塘边的风波暗涌姜沅一无所知，他一整天都缩在房间里整理电脑里积累的素材，但是难以平静下来的心绪让他效率很低，直到太阳要下山了，才堪堪整理了一个文件夹。他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夕阳把阳台染成橘红色，风里带着树叶与泥土的味道，让他感觉到身体与精神的疲惫都得到了些许抚慰。 今天是年假的最后一天，很多客人都要返程，时不时有车从下面的路经过，姜沅并不在意，仰起头闭着眼睛感受风拂过皮肤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昨天把话都和陆呈奚说开了，哭也哭过了，勐烈的情绪一旦过去，留下的是大片的空虚。他现在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重要的、占据了大部分的他的东西全数被挖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创口。 「小姜！」 楼下忽然有人喊他，姜沅在二楼一低头，就看到陆妈妈正同他挥手：「我们回去了，你有空来家里玩啊。」 驾驶座的车窗大开着，陆呈奚抬头一直往这边望，姜沅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匆匆挥了挥手：「阿姨叔叔一路顺风。」 「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让呈奚过来接你，」陆妈妈很是不舍，「到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姜沅知道大概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嘴上还是答应了：「好，谢谢阿姨。」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却紧绷得后背都冒汗了，幸好陆呈奚什么也没说，等陆妈妈和他告别之后就开车离开了。 熟悉的迈巴赫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姜沅有些怅然，站在原地放空一般呆立许久才回了房间。 第50章 过完忙碌的年假，小农场上下总算能歇一口气，姜沅也终于有时间把搁置的驾照考试捡起来，正好段淼要回市里一趟，就顺便把他送过去，不过在去考试场地之前，姜沅还往他叔叔家跑了一趟。 按理说他应该早些去拜年，但一来小农场实在太忙，二来叔叔一家在过年期间旅游去了，前几天天才回的港城，这会儿去正好一家人都在。姜沅拎着大包小包上门时是叔叔家六岁的妹妹来开的门，一看到他就开心地抱住他的腿。 婶婶笑着迎他进门：「妞妞知道你要来，今天一大早就起床等着。」 她说着接下姜沅手里的东西：「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乱花钱。」 姜沅笑笑：「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还有农场里的东西，不花钱。」 他和叔叔一家以前并不算太亲近，毕竟只在这家里暂住过几个月，要说感情有多深厚倒不至于，不过他去寄宿学校之后反而比之前要更融洽一些，完全应了那一句距离产生美。姜沅不止一次庆幸过当初自己做出去寄宿学校的决定，对他和叔叔一家而言，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最好的。 叔叔家还有个十五岁的大儿子，见到姜沅时扭扭捏捏地叫了声哥就跑进厨房，没一会儿紧张地端了杯橙汁出来给他，不等他道谢又想躲回房间去，他爸训了他几句，他才又扭扭捏捏地出来坐在沙发上。 「这孩子，」婶婶无奈道，「越大越害羞，前几年还缠着你要你教他写作业呢。」 「你说你也是，忽然搬到郊区去也不跟我们说，现在来家里吃顿饭都不方便，」叔叔边说边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今天不急着回去吧，在家里吃完晚饭再走。」 「不了叔叔，我朋友送我过来的，人还在楼下等我呢，一会儿还有事。」姜沅说。 叔叔劝了几句没说动，只好作罢，婶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楼下是小陆吗？怎么不让他上来，前两天他特地过来送了好多东西呢。」 姜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 「小陆呀，你那个高中同学，以前你不是带他来过家里吗，这几年逢年过节就送礼物过来，送完东西就走，弄得我和你叔叔都不好意思了。」 姜沅彻底愣住了，他是带陆呈奚来过一次，可那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而且陆呈奚从来没提起过，姜沅怎么也没想到陆呈奚每年都来。 他整个人有些发懵，直到从叔叔家出来回到车上，心里仍是乱成一团麻。 「……小沅？」段淼说了一路没听到姜沅吱声，看他一脸有心事的样子，不由得问，「怎么了？刚刚在你叔叔家发生什么了吗？」 姜沅回过神来道：「没有，没什么。」 段淼不是这么好敷衍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他没有追问，把他送到考试场地后叮嘱他考完给自己打电话，在车上看着姜沅进去才驱车离开。 姜沅心里压着事儿，幸好没影响他开车的手感，整个流程没出什么差错，路考和理论考试顺利通过，毫无悬念地拿到了驾照。 原本挺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可到姜沅这半点水花儿都没溅起，他心里乱成一团，一会儿觉得出于礼貌应该向陆呈奚道谢，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再联繫，左右两边就像有两个小姜沅拉拉扯扯的，搅得他更头疼了。 他握着手机看了半天，悄悄把陆呈奚从黑名单拉出来，点开他的头像看了半天，看着输入框里一闪一闪的光标不知道该发什么，终究还是退了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记着和段淼约好的拨通了电话，那一头很快就接起来，但说话的并不是段淼，而是他的助手。 第55页 「段总正在开会，需要我安排司机去接您吗？」 姜沅心知段淼是个大忙人，过年期间他都常常外出，年后就更不用说了，他不好让人家再跑一趟，直说不用，要了段淼所在的地址，自己打了个车过去。这一路他才发现早上段淼口中的「顺路送你」根本是胡扯，除非差不多绕了半个港城的路在他那也算「顺路」。 ……远到姜沅下车后都有些肉疼车费。 段淼开会的地方选在自家酒店商务厅，一家放眼整个港城绝对称得上老大的老五星，姜沅当然知道这家酒店，但知道归知道，踏足还是头一回。段淼的助手早就在大堂候着，他才进门对方就迎了上来，把他带到商务厅的休息室。 「会议还没有结束，姜先生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让人送些点心和饮品过来，您有任何需要就和服务生说。」 服务生很快送上餐点又很快离开，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下姜沅一个人，他有些不习惯待在这种富丽奢华的地方，坐在沙发上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不自在。 以前他只是隐约知道段仁仁家是开酒店的，没想到开的不是一般的酒店，而是开遍全球的连锁酒店，大名鼎鼎的君澜。 ……君澜的小少爷整天和狗玩成一团，这话说出去恐怕没人信吧。 他胡思乱想着，不知等了多久，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段淼一脸歉意地进门：「抱歉小沅，会议延长了，让你久等。」 姜沅连忙摇头说没有，段淼注意到他拘束的样子，又看到桌上一口都没碰的点心，开玩笑道：「怎么了，姜老师对我们酒店的点心不太满意的样子。」 「没有，我就是……就是有点不习惯，」姜沅一想到段淼要负责这么大的酒店经营，还要腾出时间来接送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段哥你这么忙其实不用特地送我的。」 段淼却只是笑笑：「驾照拿到了？」 「拿到了，以后我就能自己开车……」姜沅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声音陡然变小，「得先买车才行。」 「买什么，段仁仁那一堆车你开就是了，反正他一个人也开不过来，」段淼看了一眼手錶，「走吧，咱们打包点吃的回去。」 他本来计划着要带姜沅在外面吃个晚饭再回小农场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却被会议延迟搅合了，他心里觉得可惜也只能下次再安排了。五星级酒店出品自然过硬，拎着食盒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姜沅作为美食博主的职业本能动了，使劲儿嗅着空气里的味道想辨识出有什么材料。 「总店的大师傅手艺很不错，你要是喜欢下次带你见见他。」 姜沅那点小心思被点破，有些窘迫，又因为段淼的话有些心动，跟在段淼身边走出电梯时眼睛都是亮的：「真的可……」 「……姜沅。」 姜沅脚下一个急剎车，脸上的一点笑意也僵住了。 第51章 陆呈奚今天到君澜来是为了商议酒店商场的事宜，在开会时他就注意段淼时不时看看手錶，似乎有其他事，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能让段淼着急的大概率是姜沅。所以会议结束后他让下属们先走，自己却不急着离开，下到停车场来没一会儿，果然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在地下停车场亲眼看到姜沅和段淼一起从电梯里有说有笑地出来，仍然刺痛了陆呈奚的眼睛。看到他的一瞬间，姜沅脸上淡淡的笑意褪去大半，明显对与他「偶遇」并不期待，陆呈奚忍着心头翻涌的酸涩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段淼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把姜沅护在身后。 「这么晚了，陆总还不回去吗。」 一个问句却是赶人的语气，陆呈奚眉眼微沉：「段总不也还在。」 段淼微微一笑：「我和小沅马上回家了，陆总也早点回去吧。」 陆呈奚每次听到他叫「小沅」后槽牙都咬紧了，更何况段淼还说什么「回家」，回什么家，谁的家？话里话外说的好像姜沅和他是一家人一样。 陆呈奚越过段淼望向姜沅，姜沅却在和他视线触碰时陡然扭过头躲开，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的闪躲迴避让陆呈奚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想说的话全哽在喉舌间，最后颓然地全部吞回肚子里，眼睁睁看着姜沅上了段淼的车。 开车回去的路上陆呈奚一路都绷着冷脸，他本来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可亲眼看到姜沅跟别人离开的画面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他不住地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在最狂野的假想里，段淼就是个硬上弓的霸王，而姜沅则是可怜兮兮的刀俎下鱼肉，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孤男寡男…… 陆呈奚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汗，心脏扑通扑通跳，他的理智告诉他不会的不会的，段淼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多少有点君子风度在，姜沅也不是烂俗电视剧里那些不懂反抗的男女…… 但可怕的念头就像一粒顽强的种子，一旦落在了脑海里，就立刻生根抽芽，衍生出其他更可怕的念头来。陆呈奚回到家后坐立不安的，有种立刻开车过去的冲动，可他现在没有任何藉口，总不好大晚上回家跟他爸妈说想去农家乐吧？ 更何况只是匆匆一面，姜沅似乎也不想见他，他不能再冒任何风险，任何让姜沅加倍躲避他的风险。 第56页 为了驱逐脑海里的坏念头，他在跑步机上狠狠地跑了一顿，又去沖了一身凉水，在绵绵的水幕中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这样就能把满腹苦涩全吐干净。 他家的客厅一侧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从高层顶楼往下看，一眼尽收港城中心区最最繁华的商业区夜景，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一切词彙都不足以描述港城的热闹喧嚣，可陆呈奚站在玻璃的另一头，打从心底生出冷寂来。在住了好几年的家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陆呈奚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下意识厌恶变得脆弱的自己，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种改变。 ……从姜沅离开之后一切都悄悄变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姜沅的头像，聊天界面里已经有很长很长很长的一串儿绿色气泡，然而每个气泡前面都有个小小的红色的感嘆号。 在港农大和姜沅不欢而散后，陆呈奚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姜沅把自己所有的联繫方式都删除拉黑，简直一条窗缝儿都不肯给他留，刚发现的那段时间他每天总忍不住要给姜沅发消息，暗自期待某一天红色感嘆号会消失，渐渐的，单方面发出去的消息越积越多，却从来没有送达，更不用提回復，陆呈奚很清楚今天也不例外。 给姜沅发消息似乎变成了他的习惯，他一开始发的都是简短的字句，比如「早」「吃午饭了」「晚安」这种，后来变成「今天会直播吗？」「我看了上一期视频，你做的那道咕噜肉看起来很好吃」，再后来就变成了语音消息，最长的有六十秒，大多只有短短几秒。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所以陆呈奚就叫姜沅的名字。 「姜沅……」他按着语音键，声音低缓，就像情人耳鬓厮磨间的絮语。 松开手指语音发送，绿色的气泡只有短短两秒，陆呈奚却勐然瞪大了眼睛，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夜里山上很安静，段淼出去夜跑了，段仁仁带着略略在一楼客厅打游戏，也不知道一人一狗怎么操作两个手柄。 姜沅今天对游戏没什么兴趣，早早回了自己房间，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提不起劲，摸摸索索地拿过来一看，惊得勐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呈奚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姜沅有些无所适从，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心里直打鼓，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点开对话框，却发现陆呈奚把消息给撤回了。 陆呈奚给他发了什么？为什么要撤回？是发错了吗？而且陆呈奚知道他之前拉黑过…… 一大堆问题涌出来，还没等姜沅理出个头绪，手机又传来新的动静。 ——这回不是发消息了，陆呈奚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姜沅手心里全是汗，一下把手机倒扣在床上，铃声好像某种催命咒语一直响个不停。 怎么办？是接，还是不接？ 第52章 姜沅有一点后悔，要怪就怪他自己，只不过在叔叔家听到一点点关于陆呈奚的事，就心旌动摇，把人从黑名单拉出来之后又像个鸵鸟一样下意识地迴避。说不要见面不再联繫的是他，现在变卦的也是他，姜沅此时恨不得挖个坑埋个土再拿大锤把自己锤坑里。 他不敢去想陆呈奚为什么会给他发消息，更不敢去揣测这一通电话的目的，犹豫之间铃声戛然而止。姜沅心里想着陆呈奚大概是放弃了，他本应该松一口气，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失落来，姜沅忍不住唾弃了一下自己，不等他多唾弃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这回陆呈奚发的是文字消息：「接电话，不然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 姜沅一看，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这种「威胁」未免有些幼稚，幼稚到他开始怀疑微信的另一边到底是不是陆呈奚本人了。不过对面显然不打算给他太多纠结的时间，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姜沅盯着陆呈奚的头像，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按下接听。 接通的一瞬间，电话两头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唿吸，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一阵沉默叫姜沅发窘。 「你……」 「你……」 在不该默契的时候忽然来了默契，两人开口，说了一个字又都闭了嘴。 最后还是姜沅先妥协：「……你先说。」 「……你和段淼在一起吗？」陆呈奚问出口后只觉一阵喉咙发紧。 姜沅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段哥？段哥不在，他出去夜跑了。」 听到这个回答陆呈奚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一半，虽然他更想问的是姜沅和段淼有没有另一个意义的「在一起」，不过至少确定了这大晚上的姜沅身边没有多余的人，他一晚上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了一点宽慰。 他有好多事想问姜沅，想问他今天为什么去君澜，是不是和段淼一起去的，在电梯里和段淼聊了什么……一大堆问题愣是没有一个能问出口，陆呈奚很清楚，自己现在没有立场来问这些，他安静了一会儿，喉结几次上下滚动，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陆呈奚那头憋屈得很，姜沅这一边也没好受到哪里去，他勉强稳住自己，说：「我今天去叔叔家了，他说你每年都送年货和礼物过去，让我替他谢谢你。「 「不用谢，应该的……「陆呈奚没想让姜沅知道这事，被他这么客套地一谢，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第57页 姜沅顿了几秒，在电话那头小声道：「我……把钱折给你吧，以后……「 「以后别再送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发颤，听在陆呈奚耳朵里不太真切，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姜沅深深吸气的声音让他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以后别再送了。」 陆呈奚声音全哽在喉间，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平常的年货而已——」 「我知道，」姜沅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但是你再送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你了。」 陆呈奚舌尖发苦，苦涩顺着喉舌向下蔓延直抵心脏：「那就别还我，你别和我算的那么清行吗，我——」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每年都去叔叔家，」姜沅低声道，「我不懂，我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了，他好不容易才想明白陆呈奚不喜欢他，可陆呈奚好像故意要搅乱他的心绪，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一次又一次验证他是一个多么软弱不坚定的人。 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天花板上的顶灯晃得他眼睛疼，疼得要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衣袖很快被洇湿了一小块。 通话两端又一次安静下来，陆呈奚只听得到姜沅低低的压抑的声音，他宁可姜沅沖他发脾气，甚至打他一顿出气，都好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隐忍哭泣。肺里的空气好像全被抽走了，陆呈奚恨不得现在就去见姜沅，理智却告诉他姜沅未必愿意见到他，说起来可笑，在过去姜沅在他身边时他没学会顾及姜沅的感受，现在学会了，姜沅却不需要了。 「……好，以后我不去了，」他低声道，「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电话的另一头仍然安静着，陆呈奚握着电话，目光深沉地望尽窗外的夜色里，他知道姜沅现在大概率不想和他说话，而他自己一肚子的话也不知怎么开口，最终只能颓然道：「挺晚了，你早点休息。」 姜沅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陆呈奚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急急地喊了一声：「姜沅。」 姜沅没回答，却也没挂断，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陆呈奚顿了顿道：「能不能留着我微信，别删了，」他有些紧张，不等姜沅答话又补充道，「我不会烦你的，留着吧，行吗？」 良久的静默让陆呈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多少有点得寸进尺，可姜沅这样躲他防他，他实在没办法了，他忐忑地等着姜沅的回答，心里却想如果姜沅不答应，那就只能拿不去他叔叔家当做交换条件…… 电话那头一声轻轻的「嗯」打断了陆呈奚乱飞的思绪，头顶上悬着的铡刀没落在脖子上，总算是一件好事。 「那你早点休息，晚安。」他放轻了声音，对面没有回覆晚安，只给他留下了嘟嘟的挂断声。 他保持着站在窗边的姿势，手指停留在姜沅的头像上，最终还是忍不住点开来，抱着某种莫名的心虚，把人家朋友圈翻了一遍又一遍。 第53章 深夜痛哭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不仅起晚了，眼睛还肿得跟兰寿的泡泡头一样，姜沅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发愁，直到段仁仁来敲了三次门他才下楼。 「你眼睛咋了？你晚上躲被子里哭啊？」段仁仁惊奇地问。 姜沅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巴提不起精神，他胡乱搪塞道：「昨晚看了部电影。」 「什么电影不叫我一起看？」 姜沅继续编：「忠犬八公。」 段仁仁一听就来劲了，等忙完山上的事，饮料零食都备好，把客厅窗帘拉起来灯也全关掉，主打一个乌漆嘛黑，美其名曰营造私家影院氛围，一手抱着略略，一手拽着姜沅，把这部让姜沅肿眼的罪魁祸首给看完了。 等晚上段淼回到家时，看到的是两个人四只兰寿泡泡头。 段淼：……？ 段仁仁还没缓过劲儿来，抱着略略继续哭鼻子，姜沅比他稍微强一点儿，毕竟是自己胡编出来的，哭着也得陪段仁仁看完。他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大大地哭过一场，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只是哭完的后遗症鼻子塞眼睛肿脑仁疼一个也没少，勉强做了简单的晚饭，等坐到餐桌边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一般来说做饭的人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到姜沅这变成一双筷子在碗里戳来搅去好半天，愣是一口都没往嘴里送，和他一起哭过的人则完全相反，毕竟嗷嗷哭也是体力活儿，段仁仁眼泪一抹胃口大开，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钢勺，把番茄炒蛋拌到饭里吃得嘎嘎香。 段淼一直注意着姜沅，发现他状态比昨天还差，不由得有些担心，但碍于旁边有个除了吃啥也不懂的傢伙，他不好说什么，只能从段仁仁嘴下抢下两块蒸鱼夹到姜沅碗里：「你多吃一点，不然段仁仁要吃撑了。，」 段仁仁举起钢勺抗议：「我又不是猪。」 段淼斜眼看他：「你自己听听这话，有说服力吗。」 段仁仁哼一声，大度地不跟他吵，继续巴拉自己碗里的饭，吃几口低头看一眼在他脚边乖巧坐的略略，趁姜沅不注意偷偷给它塞了一嘴炒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 姜沅实在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一碗汤吃几口菜就饱了，餐后段淼没让他沾手，指挥着段仁仁把碗洗干净，看姜沅抱着个狗狗抱枕在沙发上发呆，他放心不下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第58页 姜沅有些茫然地仰头看他，段淼顺势在他头顶揉了一把：「我看看有没有发烧，头疼得厉害吗？」 见姜沅只是摇摇头，他琢磨了一下，转身去翻药箱：「给你沖个沖剂喝，现在喝一个，等会儿睡觉前再喝一个。」 热腾腾的感冒沖剂冒着气儿，入口时还有点发烫，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药效，姜沅喝完后真的感觉好了一些，人也没那么困顿了。 「以后你少跟段仁仁看那些电影，」段淼说，「他从小打到就喜欢看这种片，他哭习惯了，你别跟着他学。」 段仁仁莫名其妙道：「怎么又怪我头上了，这次是姜沅给我推荐的。」 他撅着嘴靠在姜沅肩膀上：「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我哥还是姜沅哥了。」 熟悉的兄弟拌嘴日常又开始，姜沅夹在他们俩中间左听听右看看，听着听着就被逗乐了，他一笑起来，整个人就恢復了些精气神，段仁仁挤眉弄眼地沖他哥做表情，就差把「快夸我」写到脑门儿上了。 「说点正事，」看姜沅心情好了，段淼话锋一转，「下个月在垟城有食博会，你们俩跟我一块儿去。」 垟城是华国南方的一线城市，和港城算得上一江之隔，垟港两城同气连枝，不但地区方言很相似，两地的饮食习惯也几乎相同，而且两城人民共享同一理念：民以食为天。 食博会可以说是垟港两城的传统，每两年举办一次，上一次是在港城办的，今年则轮到了垟城。从名头就看得出，食博会以「食」为主题，届时全国各地的顶级厨师汇聚一堂，对专业人士而言是一场饕餮盛宴，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场豪华的美食狂欢。食博会分内外两场，免费开放的外场大多是小吃零食大排档，主打一个热闹氛围，可要是想见识见识大师傅们的真功夫，就得凭入场证进内场。 姜沅当然知道食博会，前年那次他就想去，可惜入场证难求，他那时候只在外场转了一圈，现在听段淼一说，顿时什么头疼都好了：「我也可以去吗？我记得票很难买的。」 段仁仁也没去过，不过他哥既然开了口，肯定能解决入场的事儿，他拍拍姜沅的后背：「怕什么，我哥包了。」 段淼心知他有负担，宽慰道：「我们酒店是受邀参加的，到时君澜会参加美食比赛，我手上有几个名额，不花钱，放心。」 姜沅还在犹豫，段仁仁干脆一伸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要不你也参加个比赛，我觉得我们沅儿做的不比外面饭馆差！」 段淼笑道：「代表你这农场出战？」 段仁仁鼻子朝天：「那有什么不行的，拿个冠军回来。」 「参赛的至少都要红珊瑚一星，我哪儿能去呀。」姜沅笑着摇摇头，他也知道段仁仁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他做菜是不错，但跟那些在厨艺上浸淫几十年的老师傅比可就要现眼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月中去垟城待五天。」段淼一锤定音。 距离食博会也就剩下两三个星期，年后山上事儿不算多，不復过年时的忙碌，不过周末的客流保持稳定上升的势头，大型公司团建的单子也增加了好几单，这让段仁仁又高兴又郁闷，他数钱时心里门儿清呢，这些公司不见得真是冲着他的农场来的，多半还是因为有他哥这尊大佛在。 他在自己房间里反覆看着预约的公司名单，郁闷地趴倒在桌上，隔着一堵墙的旁边，姜沅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桌上端正地摆着手机。 ……陆呈奚最近没往他面前凑，可微信是一天都没少，早上发早安晚上发晚安，偶尔还会说一说最近看了他哪一期视频。 姜沅原本打算当一只好鸵鸟，全当做看不见，可今天这一条实在叫他躲不掉了。 「下个月的食博会我有入场证，你想去吗？」 第54章 垟城距离港城不远，也就四个小时的车程，不过食博会期间来往垟城的车流量增多，过高速站时往往大排长龙，为了避免遭受排队的折磨，段淼决定提前一日出发。 司机一早就上山来接人了，开长途还是挺累人的，段淼就不打算自己开了，而是坐到副驾驶上，段仁仁和姜沅则肩并肩坐在后排。 他们不在的时候山上就得靠崔助主持大局，崔助还是和平常一样，穿着熨烫得体的黑西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用段仁仁的话来说就是「衣冠禽兽套装」。「衣冠禽兽」此时正一手牵着略略，目送他们上车，还挥手和他们拜拜。 段仁仁扒着窗户硬生生憋出一颗眼泪：「略略，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乖乖吃饭，不要太想我……」 略略不明白它爹在说啥，还以为让它上车呢，吐着舌头尾巴狂甩就往车边沖，崔助被它拽了一个踉跄，姜沅看不下去了：「别逗它，一会儿要拽不住了。」 他这话半点没夸张，略略刚回家时还没完全长开，几个月过去在山上吃好喝好的，又被段仁仁宝贝跟什么似的，整个狗油光水滑，一身毛蓬松柔顺，看起来身形大了不少，实际上也真长了个儿，有时候疯跑起来，段仁仁和姜沅两个人才拽得住，瘦鸡一样的崔助说不定会被它直接拖倒。 姜沅说完，段仁仁才不情不愿地结束了依依惜别的戏码：「你怎么这样，你一点都不为我和略略的父子情感动吗，你变了——」 第59页 「行了，回去我就让爷爷在族谱里把你名字去了写上略略的。」段淼作为亲哥，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口头欺负段仁仁的机会。 段仁仁皱了皱鼻子，又凑到姜沅旁边说他哥坏话了。 司机开车技术很好，几乎没什么颠簸感，姜沅和段仁仁起了个大早，很快就在后排打起盹来，段淼一回头就能看到两个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把音乐关到最小，柔和舒缓的纯音乐助眠效果一流，一直到进了垟城，姜沅才迷迷煳煳地醒过来，往旁边一看，段仁仁脑袋靠着车窗，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咱们先去酒店，午饭就在酒店吃了，你们俩中午休息一下，下午让仁仁带你去玩。」段淼看到他醒了，回过头小声说道。 姜沅没来过垟城，一切服从组织安排，毫无疑义地点点头，问：「段哥，食博会内场允许拍摄吗？」 段淼知道他想拍些素材，想了想道：「每一届都有很多媒体在，应该是可以的，我帮你问问。」 姜沅道了声谢，他把自己的设备全都带上了，对这一次的食博会他的期待值很高，就算不能拍摄，能亲眼见识到国宴厨师的手艺，也算超值了。 他从随身背包里摸出入场证，摩挲着上面贴着的他的照片，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食博会上，不去想会不会遇到陆呈奚。 ……场馆那么大，就算去了，也不见得会遇到吧。 姜沅这么想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君澜在一线城市都有门店，垟城不例外，他们到达酒店时早就有人在大堂候着了，段淼让他们俩直接上楼去，自己则马不停蹄要视察分店的营业情况。姜沅和段仁仁这一站的主要工作说是了解餐饮业发展，为小农场之后的经营做准备，实际上就是来玩的，段淼则不一样，他好不容易回国一趟，要抓紧时间到第一线了解分店的情况，明天开始还要带君澜的团队去参赛，肩上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段仁仁来这就跟回自己家似的，也不用人带，自己领着姜沅坐电梯上楼去，熟门熟路地找到刷卡进门。 他推开门带姜沅进去：「我们家虽然住在港城，但是我爷爷说过，垟城这家店才是老店呢，我小时候也来过，你看，」他抬手往窗外一指，「无敌江景。」 他们俩住的一个套房，据段仁仁说君澜每一家门店都会留几套不对外预定的房间，是整个酒店最顶级的配置，都是留给自家人住的，他们俩这一套也不例外，入门就是超大的客厅和通透的整面落地窗，在客厅就能将垟城的母亲河荔江风光尽收眼底。 听着姜沅不住地惊嘆，段仁仁介绍得更卖力了：「你看那边，是垟城的老别墅区，好多明星都在那住，我记得肖珏他家好像就在那边。」 姜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荔江对岸的一片别墅群，和这一头的高楼大厦不一样，那边的楼房低矮，房屋之间都有浓密的小树林隔着，完全不像城市，和他们山上倒是有点相似。 看够了江景，两人才各自去收拾行李，套房里有四个卧室，他们俩横躺竖趴也住不过来，姜沅本来以为段淼也会过来，问过才知道这几天他和君澜的团队住在另一层。 他们俩在车上睡饱了，收拾完东西反倒不觉得累，两个人凑在一起一商量，干脆不在酒店里吃午饭了，垟城的美食这么出名，既然来了，没道理不去尝尝本地特色。 段淼给他们备了车，但是他们俩都不太认识垟城的路，而且开车出去找停车位可费劲了，两人一合计，去了最近的地铁站。 「咱们要不这样，不设目的地，等会儿找人问问哪个站有什么好吃的，然后直接过去。」 姜沅一提出来段仁仁就双手双脚贊成，酒店就在这他们人也丢不了，况且走到哪吃到哪听起来就有意思。他们俩一路上问了许多人，有头髮花白的老婆婆，有背着电脑包的上班族，有和同学出来玩的学生党，得到的推荐也五花八门的，两个人走走吃吃看看，去的大多是小街小巷里的老店，有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老得连手机支付都没有，全靠现金支付，要不是姜沅习惯在身上备两百块钱，他们俩就得留下刷碗了。 一路上当然少不了素材拍摄，姜沅收穫了满满的素材，段仁仁收穫了鼓鼓的肚皮，可以说是近乎完美，唯一一点瑕疵是有一家老甜品店的招牌甜品已经卖完了，他们俩只能遗憾错过。 等他们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了，在外面逛了半天，别说姜沅，连段仁仁都累了，趿着拖鞋去洗漱过后早早睡下。姜沅有一点认床，翻来滚去地许久都没睡着，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在黑暗中屏幕亮起，姜沅手指点了几下，倏地又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收到陆呈奚的消息。 第55章 第二天，食博会如约而至。 一大早，姜沅和段仁仁就跟着君澜的车一起出发了，除了他们这两个「编外」人员，车上都是要去参加比赛或展会的烹饪高手，他们俩生怕给别人添乱，老实坐在小巴车最后一排。 「刚刚那个光头师傅，你看到了吗，」段仁仁跟姜沅咬耳朵，「是红珊瑚三星厨师，全国就三位。」 红珊瑚的含金量有多足姜沅当然清楚，整个华国的红珊瑚一星餐厅不过数十家，三星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位徐师傅不仅是红珊瑚三星，还是国内第一位三星，凭藉过硬的烹饪功夫，拿过华国所有大型烹饪比赛的冠军，可以说是厨艺界的大满贯。 第60页 「我记得他自己就有好几家餐厅，这次怎么会代表君澜参赛？」姜沅压低声音问。 段仁仁做贼似的：「我哥花了好大功夫才请到他的，不过他不参赛，是他徒弟，」他指了指另一位光头师傅，「要参赛，他过来压阵的。」 姜沅恍然大悟，想想也是，这种宗师级的大师傅要是参加比赛，多少有点欺负人了。 垟城人十分重视食博会，越是靠近举办场地人和车就越多，路上不可避免地排起长龙来，幸好参赛选手的车可以走单独的通道，姜沅和段仁仁这俩混子也就跟着顺利混进了会馆。 上午九点，开幕式在内场准时开始，外场的大屏幕同步直播，姜沅和段仁仁跟着君澜坐在第三排，视野绝佳，毕竟有君澜和徐师傅的光环加成，主办方肯定会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位置。姜沅真心热爱烹饪，以前他都是自己摸索，撑死了算是个业余博主，这回能亲眼看到专业大佬，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得到拍摄允许后设备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见识真功夫。 食博会的开幕式声势浩大，没有冗长无趣的演讲，上来就是各地区的参赛选手集体限时烹饪，相当于一个表演赛，会场内十二个大屏幕360度无死角转播，完美展示出选手们精湛的技艺。 姜沅眼睛都要转不过来了，一下被绝佳的刀功吸引，一下又被独家调料勾走，相比之下，段仁仁对烹饪的兴趣就没有那么大了，他这个人性子沉不住，一开始的半小时还能跟着起闹鼓掌，过后就有点儿坐不住了，场馆里食物的香味勾得他肚子咕咕叫，精美的菜餚都在下面，看得见吃不着，更加引出他的馋虫来。 他想了想，凑到专注看表演赛的姜沅旁边说了一声，弓着腰熘出了观众席。与内场不同，外场的小吃摊子已经开始迎客了，虽然比不得大师傅们的手艺，但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吃汇聚一处，对某些如段仁仁这样的吃货而言，比坐在位置上看美食节目更有吸引力。 外场一熘儿一熘儿的白顶小帐篷，算是一个个小门面，每个门店后面就连着独立的烹饪空间，安全与卫生都有保障。段仁仁跟着人群走，专门往人多的小门店里钻，哪儿人多他就往哪儿扎，按照他的逻辑，排长队就意味着好吃嘛。他这儿钻钻那儿凑凑的，很快两只手就拿满了，心满意足地找了个小桌子坐下，就餐区有一块超大的显示屏，正在实况转播内场情况，段仁仁一边吃一边看，美滋滋地想，在这儿能吃到好吃的，也不耽误看开幕，俩不耽误，不比傻愣愣坐那儿强吗。 就餐区人来人往，一时找不到位置的便和别人拼个桌，段仁仁坐在边边的一张小桌，旁边忽然有人放下一杯咖啡：「介意拼个桌吗？」 「可……」段仁仁边答应边回过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答案就拐了个弯，「不行！」 秦舒只是象徵性问一下，并不在意段仁仁的回答，迳自坐下：「别这么小气。」 段仁仁的好胃口都给他倒光了：「你怎么在这？」 「你哥没告诉你，君澜和凯誉合作了吗，我们当然要来。」 段仁仁努力回想了一下，他哥好像提过一嘴，不过被他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他梗着脖子道：「那你不在内场待着，跑出来干嘛？」 秦舒当然不会说是跟着他出来的：「你不也跑出来了。」 段仁仁懒得和他废话，送他一对白眼把桌子上自己买的小吃收巴收巴起身就走，没走两步一扭头，发现秦舒像狗皮膏药似的跟着他，顿时来气了：「你有病啊跟着我干嘛？」 秦舒一如既往地欠揍：「这路跟你姓？」 段仁仁后槽牙紧咬，恨不得当场给这孙子一拳，深唿吸几次才把怒气忍了回去，告诉自己别理他别理他，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可秦舒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两步远的地方，简直应了「阴魂不散」这四个字，段仁仁越走越生气，越生气就走得越快，只顾着在肚子里骂秦舒，迎面撞上了一辆卖麻辣烫的小推车，车身一晃，放在上面的汤锅也跟着一晃，沸腾的汤水飞了出来，段仁仁躲不开，眼看着沸汤就要洒到他手臂上，身后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拽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回拖，同时也替他挡掉了沸汤。 段仁仁魂都吓飞了一半，刚站稳就听到耳边一声倒吸凉气，拽着他的那只手迅速变红，段仁仁回过神来，看到秦舒眉头皱得死紧。 麻辣烫摊主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道歉，又向附近的其他小店借来水和冰袋：「实在对不起，您看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秦舒被烫到的位置其实面积不大，但恰好在右手的手背到手腕一块，因为立刻沖了凉水没有起泡，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不是他把段仁仁拉回来，估计段仁仁整条右手手臂都得遭殃。 「您不必自责，要怪就怪他自己不看路。」秦舒说着沖段仁仁一扬下巴。 「什么叫我不看路——」段仁仁差点儿跳起来，要不是秦舒他根本就不会撞到人好吗！ 倒霉星却赖上他了：「我替你挡了一波，你是不是该陪我去一趟药店？」 段仁仁想说凭什么要陪你去，可碍于麻辣烫摊主还在旁边看着呢，他一咬牙道：「哪有药店，赶紧走！」 第56章 外场两个人的小小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内场，三个小时的限时烹饪到了尾声，在场的所有观众都随机分到一小份台上厨师们精心烹调的餐点，姜沅拿到的是一份南瓜盅，软糯香甜的小南瓜内里是炖得恰到好处的鱼胶，一口下去鲜美得眉毛都要掉了，姜沅小心地一口一口品尝着，每喝一口都忍不住赞嘆。 第61页 美味的食物富有神秘的治癒能力，姜沅记得他爸从前总说，人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得好好吃饭，只要好好吃饭，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他有时会想，如果他当时没考上大学，说不定会去当个厨师学徒，努力个几年攒点儿钱，然后像他爸妈那样开一家小面馆，说不定奋斗个十年二十年的，他也能当个红珊瑚一星。 姜沅出神地想着，那样的话，他今天就不会坐在内场了吧，可能在外场支个小摊儿？说不定段仁仁路过的时候还会来买一份…… 这么想着，他兀自轻笑出声，一低头才发现南瓜盅已经吃完，他意犹未尽地放下小勺子，要是能把场上的菜全都尝一遍就好了，哪怕每一道只有一口也行，特别是刚刚屏幕上给了特写的那道羊排，看起来不要太好吃…… 正遗憾着，面前忽然天降一只方形小碟，碟子里是小小的几片肥瘦完美煎烤得宜的羊排，姜沅有些惊喜，还以为是段淼过来了，带着笑意仰起头：「段哥——？」 看到姜沅僵住的唇角，陆呈奚差点要把薄薄的瓷碟一角生生捏碎。 直到昨天他都在等姜沅的回覆，可等到的却是君澜参会人员名单里大大的姜沅两个字，虽然心中早有预感，看到的时候陆呈奚还是觉得像被人当胸擂了一拳头。 姜沅没有再删掉他的联繫方式，他本来以为是他们俩关系缓和的一点预兆，所以就算姜沅从来不回復，他也并不介意，更让他介意的段淼这个不确定因素，只要姜沅还住在段仁仁那，就不可避免地要和段淼接触。陆呈奚总忍不住去想段淼会不会藉机对姜沅说些或做些什么，尤其是夜里，只要一躺下满脑子都是姜沅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段淼在一块儿，越想越担心，越担心就越睡不着，他失眠愈发严重，逐渐发展成要吃安眠药才能睡得着的程度。 唯一能缓解他焦虑的就是姜沅的视频，似乎只有听见姜沅的声音，他焦躁的神经才能得到一丝抚慰，所以他晚上总是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整夜整夜一遍一遍地放着姜沅以前的视频。 而现在人就在他眼前，张口却喊的是段淼。 姜沅勐然站起身来，他对陆呈奚比谁都了解，从眉梢唇角的一点点痕迹就能看出来陆呈奚现在心情十分不悦，也许是因为刚刚他叫错了人，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回覆他的消息，不管是什么理由，以前陆呈奚不高兴时他会很紧张，生怕自己再做错什么火上浇油。 出乎意料的，陆呈奚并没有给他冷眼：「给你拿的，尝尝，一会儿凉了。」 姜沅犹豫了一会儿，陆呈奚就这么把小碟子端在他面前，大有他不接就一直端着的架势，连旁边的人都开始好奇地打量他们俩，姜沅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陆呈奚也十分自然地坐到了段仁仁空出来的位置上。 台上的厨师们也在品尝各自的菜餚，说些俏皮的夸赞或玩笑，时不时在观众席中引起一阵闹笑，陆呈奚却完全屏蔽了周围的声音，他安静地看着姜沅，见他迟迟没有吃那块羊排，忍不住轻声问道：「怎么不吃？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羊排。」 听到这话，姜沅才慢慢夹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陆呈奚不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他。 他记得有一年姜沅去他家过年，正好阿姨做了羊排，姜沅一晚上别的都没怎么吃，就那一大盘子的羊排，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吃得手上脸上油乎乎的，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可爱。后来姜沅在他面前越来越收敛，那种脏兮兮却满足的笑容陆呈奚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现在也一样，姜沅在他面前总是耷拉着脑袋眉眼低垂，小心翼翼的样子。 可是该怪谁呢？这局面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把曾经那个会对他笑的、会耍赖的、吃到好吃的会第一时间和他分享的姜沅，变成了现在恂恂谨慎的模样。 如果是段淼送的，他大概会很开心地接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食不知味吧？ ……仅仅是因为刚刚姜沅喊了一声段哥，他忽然对段淼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嫉妒。 分到的羊排不过寥寥几片，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姜沅双手捧着碟子，假装专心地看着屏幕，实际上大厨们说了什么他压根儿听不进去。陆呈奚靠得太近了，姜沅隐约能嗅到熟悉的淡淡古龙水味道，是陆呈奚惯用的那一款，冷冽的木质香，陆呈奚说过这个味道能让他在忙碌工作中保持头脑清醒。 他觉得这个味道很适合陆呈奚，有一次兴沖沖地问陆呈奚觉得他适合什么味道的，陆呈奚靠近他轻轻嗅了一下：「油烟味。」 当时秦舒也在，闻言哈哈笑着说姜沅不需要什么古龙水，反正没有古龙水盖得住他身上的油烟味。 那天晚上姜沅躲在自己被子里掉了一晚上的眼泪，再后来他每次要去找陆呈奚，都会先洗澡换衣服，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厨房的味道才敢出门。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想离陆呈奚远一点，毕竟场馆里刚刚热火朝天的，就算排风再好，油焖爆炒的味道多少也会飘到观众席来，他身上大概也沾了些陆呈奚讨厌的油烟味。 陆呈奚把姜沅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觉得姜沅还不如直接上台拿把刀往他心口捅。 第57章 姜沅他们俩干巴巴地坐在那，一个使劲躲，一个努力凑，姜沅避无可避，再躲下去就要坐扶手上了，终于台上主持人宣布开幕式结束，观众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场，他和陆呈奚也顺势起身往通道走。座位之间的过道狭窄，姜沅走得又急吼吼的，蓦地脚下一个踉跄，陆呈奚赶紧一把揽住他的腰，好险没让他摔着。 第62页 姜沅站稳的一瞬间就挣开了他的手臂，低声道了句谢，陆呈奚缓缓收回空荡荡的手臂：「慢点走。」 听到这三个字，姜沅倏忽扭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等陆呈奚看清他的神情，再次避开他的视线跟着人群往出口走。 陆呈奚跟在他身后，悄悄伸出手虚虚护在他身侧，准备随时扶他，不过姜沅再没有绊倒，两人随着大部队走到会场外。这会儿临近午饭时间，外场人山人海的，时不时有人挤过他们身边，陆呈奚便一只手护着姜沅，一只手挡开那些莽莽撞撞不看路的人，好不容易走到相对人少一点的地方，在温度不高的二月里他都出了一身薄汗。 他不知道姜沅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想开口问又怕听到他说要去找段淼，心里别扭得不行，姜沅往哪儿走他就跟着往哪儿去，愣是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姜沅从内场出来后一直在打电话，不过也一直没打通，陆呈奚猜大概是打给段仁仁的，眼看姜沅因为联繫不到人而变得有些焦急，他才低声道：「你在给段仁仁打电话？」 姜沅微微皱着眉，「嗯」了一声：「我和他约好在这附近见的……」 「他和秦舒出了点事，去找药店了，我带你去找他。」 姜沅有些犹豫，说实话，刚刚在内场和陆呈奚并肩坐在一块儿，已经足够让他心烦意乱了，他并不想再继续和这人单独相处，可目前的情况没有给他太多的选择空间，单是联繫不到段仁仁就很让人担心了，现在又听说他和秦舒在一起，还出了点事，姜沅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上想。 他紧张地问道：「他们俩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碰面之后打起来了吧……想想段仁仁的性格，姜沅怎么想都觉得动手的可能性很大。 「我也不清楚，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陆呈奚说完试探地伸出手，「走吧？」 可惜他伸出去的手最后什么也没接到，陆姜沅只是垂眸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先一步往台阶走。陆呈奚慢慢收回手，安静地看着姜沅走了几步，才带着点儿故意道：「不是那边。」 姜沅背影一顿，慢吞吞地回过头来跟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虽然姜沅什么也没说，微微发红的耳廓完全出卖了他。 陆呈奚故意放慢脚步与他肩并肩走着，一路从食博会的北门出去，周围的街道早就被各种私家车停满，中午开始外场将迎来一波客流高潮，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往里进，他们俩往外走的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人行道不算宽阔，一波一波的人走过时免不了要让一让避一避，正巧一辆婴儿车推过来，姜沅往后一让，一下就踩到了陆呈奚脚上。 他条件反射地弹开，低头看到陆呈奚原本不染一尘的鞋面上对了小半个灰扑扑的脚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要是换到从前，这双鞋大概会直接被陆呈奚判死刑，可现在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着把弹开的姜沅拉住：「小心一点，要撞树上了。」 姜沅惴惴地看看鞋又看看他，不安道：「要不我帮你擦一下吧。」 「不用，一点点而已，」陆呈奚握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走吧，人太多了。」 来来往往的人行道确实不是站桩说话的地方，姜沅一路上总忍不住低头去看他的鞋，比陆呈奚本人还要在意那半节脚印，在意到被人牵了一路也没发觉。 穿过一段小路，再拐个弯沿着两侧都是小店的街道一直走，终于看到了蓝色招牌上大大的「xx药房」。 药店门口有一张小圆桌，姜沅一眼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隔着马路喊道：「仁仁！」 段仁仁脸色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听到他的声音一回头，面上才放晴了一秒，下一秒连带看到姜沅旁边的人，瞬间从茅坑里的石头变成茅坑里放了十年的石头。 「你怎么样？」一过马路姜沅着急地拽住段仁仁，把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个遍，「打架了吗？伤着哪里了吗？」 「没打架没打架，」段仁仁摆摆手，斜着眼瞪了陆呈奚一下，小声和姜沅咬耳朵，「你怎么和他在一块儿啊？」 姜沅也跟着压低音量：「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跟秦舒在一块儿？」 「……说不清楚，晚上回去再告诉你，」段仁仁道，「你先说说你和陆狗怎么回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姜沅摇摇头：「没，偶然在内场碰到了，出来之后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才带我过来的。」 段仁仁对「偶然」持怀疑态度，眉头皱得紧紧的一直拿眼镜瞟陆呈奚，姜沅偷偷拽了几下他的袖子，他才大发慈悲地收敛了些。 秦舒跟个大爷似的坐在小桌边上，右手袖子挽起，被烫得发红髮热的皮肤上涂了药膏，十分显眼。段仁仁给他付了烫伤药的钱就想走的，可这人臭不要脸的一会儿说口渴要买水喝，一会儿又手疼要坐一会儿，愣是不让他走，把段仁仁气成了河豚。现在总算有人来了，段仁仁腰杆儿都直起来不少：「没什么事的话我和姜沅就先走了，你们俩自便。」 「刚刚不是说好要请我吃午饭吗，小段总怎么出尔反尔。」秦舒当然不肯让他就这么走了，慢慢悠悠道。 段仁仁大大翻了白眼：「谁跟你说好要请——」 秦舒站起身来抬起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唉，我这右手怎么越来越疼……」 第63页 段仁仁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气鼓鼓地瞪着秦舒，企图用意念把他瞪死。 姜沅大概听明白了，段仁仁和秦舒是没打架，但秦舒这伤是因为段仁仁受的。 陆呈奚才不在乎秦舒和段仁仁怎么闹，他只顾得上姜沅：「一块儿吃个午饭吧，想吃什么？」 他的声音里是不熟练的温柔，从前都是姜沅问他，现在他也得学着问问姜沅想要什么。 第58章 金属桌面上残留着擦拭后的水印，中间的凹陷位置用来放炭盆与烤盘，不过现在啥也没有，只有布满油花的隔温水圈暴露出来。座位不是普通的沙发卡座，也不是一般的椅子，而是极具个性的，用铁桶改造出来的圆凳，桶上都是锈迹与褪色的涂鸦，与墙上的涂鸦画风一致。 从踏进这家店的那一刻开始，陆呈奚的眉头就没有解锁过，而且有越锁越紧的趋势，并且在菜品端上桌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咱们家的鳗鱼都是现杀活烤的，绝对新鲜哦。」服务员笑眯眯地介绍道，超长碟子里的鳗鱼就像要佐证她的话一样，鱼嘴张合了一下。 陆呈奚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鱼眼，顿时脸都青了。 坐在他对面的姜沅有点心虚，他当然知道陆呈奚的雷区是什么，这家烤鳗鱼店从装修风格到用餐环境再到食物的呈现方式，全都在陆呈奚的雷区里疯狂蹦迪，陆呈奚平时半步都不会踏进来，更别说坐下来吃一顿饭了。 正因为陆呈奚绝对不会喜欢，他才选了这家店，只要陆呈奚开口拒绝，他就能顺理成章提出分开，没想到陆呈奚居然什么也没说。 姜沅多少有点发虚，从前他事事都顺着陆呈奚，绝对不做一点不合陆呈奚心意的事，现在要反着来，不管陆呈奚有什么感受，他自己是很不习惯的，心里别扭得很，臊眉耷眼地不肯抬头看对面的人。 四个人里胃口最好的非段仁仁莫属，陆呈奚和秦舒吃瘪的样子对他而言十分下饭，看着烤盘上滋滋冒油的鳗鱼，他口水都流下来了，隔一会儿就问熟了吗可以吃了吗，姜沅手忙脚乱地翻着鳗鱼：「再等等，烤焦一点才好吃。」 等烤熟的间隙，鳗鱼饭、炸鳗鱼骨和刚刚死不瞑目的鳗鱼头豆腐汤也上桌了，段仁仁可不管那么多，先给自己姜沅盛了鱼肉满满的饭，敞开肚皮刚要下嘴，就听对面的人凉凉道：「唉，我这手疼得都动不了……」 段仁仁硬生生放下到嘴边的勺子，恨恨地给秦舒盛了碗鳗鱼饭：「吃你的少说话！」 秦舒还想撩他：「我右手拿不了筷子——」 段仁仁举起剪烤肉用的剪刀：「你想试试用鼻孔吃饭吗？」 秦舒从善如流地住了口，用左手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动作十分流畅麻利。 陆呈奚还绷着一张脸，伴随着滋滋烤肉声的是扑面的油烟，不用凑到衣服上闻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浑身都是什么味儿，少见的陌生感让他很不自在，他没有来过这种烤肉店，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动手，双手攒成拳头放在台面下，目光不断扫过面前银白色的金属餐具，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姜沅。 姜沅只盯着烤盘，手上不住地翻烤着，把烤好就夹到小盘子里，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沅已经不会迁就着他的习惯，也不会给他盛汤夹菜。陆呈奚静默地看着看着姜沅的手，忽然开口道：「我来，你先吃点东西吧，别只顾着烤。」 姜沅闻言手一抖，烤肉夹掉在桌面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呈奚就先他一步拿起来，十分不熟练地夹起一块鳗鱼放进他碗里：「你吃。」 他垂眸看着碗里的烤鳗鱼，边上烤的焦黄，鱼皮还冒着油，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慾，入口果然焦香油香融合，鱼肉软嫩，可姜沅却有些不是滋味。 沾着油烟的工具摸上去有种难言的油腻感，陆呈奚薄唇紧抿，笨拙地一手拿剪刀一手拿夹子，学着姜沅刚才的动作不断翻动烤肉，严谨得像在做化学实验似的，可他哪里做过这种事，一不小心就把鱼肉夹散了，剪子用起来也很不顺手，好好的牛排和五花被他剪的七零八落的，最后还是姜沅看不下去了，用一碗鳗鱼饭打发了他。 ……不是他非要帮陆呈奚，是看不得一桌子好好的肉被糟蹋了。 姜沅默默地说服自己。 一顿烤肉下来，吃得最舒服的居然是秦舒，毕竟每一口肉都有人帮他夹到碗里，这待遇可不是天天有的，段仁仁本来挺好的胃口全被他搅和了，没吃多少气都气饱了。陆呈奚倒是从头到尾都很配合，姜沅给他什么他都吃得干干净净，还给姜沅夹了好几次菜。 姜沅却觉得这顿吃完，他接下来的至少三个月都不想听到烤肉两个字了。 ……谁家烤肉吃得比跑马拉松还累人啊！ 下午的活动在两点半开始，陆呈奚和秦舒都没有再坚持跟过来，姜沅不由得松了口气，和段仁仁在会场里转悠了一下午，晚上去吃了垟城一家老字号，两人才回了酒店。 晚上九点多了，段淼还没回来，他这几天忙得够呛，各种酒局饭局应酬统统挤在短短几天里，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远程叮嘱段仁仁和姜沅注意安全，有事情随时联繫他的助手。段淼倒是不担心姜沅，主要是还有个不省心的弟弟，把段仁仁自己放出去还不知道能惹什么祸呢，他只能拜託姜沅多看着段仁仁。 第64页 姜沅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难得地摆起了审讯官的架势，坐在段仁仁对面的沙发上：「说吧。」 段仁仁撇着嘴装傻：「说什么？」 「别装傻，你和秦舒今天怎么回事？」 「……你平时都不问我这些的，怎么忽然关心起秦舒来了，」段仁仁直觉上线，一下子警惕起来，「是不是我哥派你来的！」 姜沅呛了一口空气，心想平时怎么不见这小子脑袋转这么快：「少打岔，是你自己说晚上回来说清楚的。」 「那你发誓不告诉我哥。」 「……好。」 段仁仁觉得还不够：「如果你跟段淼告状的话我就跟你绝交。」 姜沅哽了一下，配合道：「行。」 幼稚是幼稚了一点，但是作为朋友，还是略为知情的朋友，就算段淼不说，他也不希望段仁仁再和秦舒起冲突。 得到保证的段仁仁这才把事情简单说了，其实也没啥不能说的，他和秦舒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如他今天在药店里和秦舒说的一样，以后他们最好的结果至多不过见面点头的关系，一点儿不会再多。 段仁仁想着，努力忽略涌上鼻尖的酸意。 离君澜不远的另一家五星酒店，秦舒和陆呈奚闷不做声地打着撞球，两个人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秦舒右手还红肿着，可他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一桿比一桿狠，看架势要把球桌打穿不可。 白球被重重击飞，撞到黑色的八号球，在洞口边轻轻一碰，没有入袋。 秦舒皱着眉活动了一下右手：「明天什么打算？去找姜沅？」 陆呈奚弯下腰，对准八号球一桿进洞，眼神却始终晦暗，不见一丝赢球的喜悦：「不了，他难得出一趟远门，我就不扫的兴了。」 第59章 接下来的几天，食博会内场是各大酒店、餐厅大厨的烹饪比赛，华国菜系众多，各家擅长的菜系不同，比赛自然也要分不同的系别，姜沅和段仁仁每天上午穿梭在不同的赛场之间，眼福和口福一口气享了个饱。姜沅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他的素材库从来没有这么丰富过，他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片子剪出来分享给粉丝，还想赶紧回小农场去，把最近学到的食谱全部復刻一遍，观看专业比赛大大鼓舞了他，让他对接下来的方向有了新的想法。 从前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陆呈奚身上，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的职业规划，这次的食博会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次出游，真正见识过「国家队」的本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太得过且过了。 他没有公司，拍起视频来难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不像一些更专业的美食博主有独特的方向，比如专注于復刻宫廷食谱的、以本地特色为基础做新式创意料理等等，姜沅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想更进一步，必须找准自己的定位，找到自己的独特风格。 段仁仁吃着烧烤外卖，看姜沅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发了半天的呆，啃着烤玉米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学一下？」 姜沅一下没反应过来：「学什么？」 「做菜呀，你不是说没有学过嘛，那就去学一学嘛，现在不是有什么蓝带绿带的嘛，去报个班儿学一学，」 段仁仁不经意间的一个提议，让姜沅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重新去学习吗……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 姜沅整个人卷在被子里，心脏忽然小小地雀跃起来。 比赛一共持续三天，第四天是颁奖仪式与闭幕式，君澜这次成绩很不错，徐师傅的徒弟一出手就拿下了港南地区冠军的成绩，段仁仁说没有意外的话，君澜今年又要多一位红珊瑚大厨了。领奖时段淼也上了台，段仁仁鼓掌鼓得啪啪响，比他自己上台还高兴。 姜沅也由衷为段淼高兴，他知道这短短几天段淼有多辛苦，他是君澜的总负责人，很多工作是可以分派给别人做的，可他还是坚持亲力亲为，白天带着团队参赛已经够累人了，晚上还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换作是姜沅的话，他估计自己一天就够呛了，段淼却还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不见一丝疲惫之态，甚至还能接住主持人的话，简单几句感言也能博得满堂彩。 段淼在台上时一直看着段仁仁和姜沅的方向，眼里含着笑意，看到姜沅高举起手鼓掌时，笑意更深了些，下台之后他叮嘱了助手几句，让助手带着人先回休息区，他自己则径直往姜沅这边来。 姜沅还以为他是来找段仁仁的，正要挪开给他让位置，段淼却直接在他身边坐下，在他耳边低声问：「这几天玩得尽兴吗？」 「嗯，比我想像中还有意思，」姜沅也侧过头贴近他的耳朵，「恭喜段哥，第一名呢。」 场馆里四面都是音响，他们俩说话时靠的很近，看起来十分亲密，段淼心情十分不错，他看姜沅的眼神丝毫不收敛，能拉丝似的：「晚上有个集体庆功宴，徐师傅要亲自做几道菜，想不想尝尝红珊瑚三星的手艺？」 姜沅眼睛都亮了，旁边支着耳朵的段仁仁立刻抢答：「想！我想！」 他一时激动声音大了些，引得周围人纷纷转头来看他们，段仁仁收到他哥一个眼神，瞬间老实地压低了声音：「哥你总不会带沅儿不带我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再说一句我就不带你了。」 第65页 段仁仁很上道地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段淼这才继续道：「下午让仁仁陪你去挑一套西服，不用太正式的，晚上六点半我让小李去接你们。」 姜沅没参加过这种庆功晚宴，不过也知道应该是有着装要求的，他的衣服大多是休闲服运动装，确实没有适合的衣服，当下点点头：「好，谢谢段哥。」 段淼是抽空过来的，交代完就得走，临走时忍不住揉了一把姜沅的脑袋：「晚上见。」 等他走后，段仁仁忍不住酸熘熘道：「我有时候觉得我哥对你比对我好多了，刚才只跟你说话，唯一和我说的一句还是威胁。」 姜沅笑了笑：「他对我是客气，对你是自己人嘛。」 段仁仁想来想去，觉得这话颇有道理，人家不都说嘛，最坏的一面往往是留给最亲的人，这是他哥爱的表现。 简单地pua了一下自己，段仁仁又快乐了起来，开始在姜沅耳边嘀嘀咕咕地细数他哥的不是。 陆呈奚定定望着姜沅的背影，心中满是难言的酸涩。姜沅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的场景像根刺一样扎进他眼睛里，尖锐的疼痛直抵心脏，一时之间愤怒、不安、委屈……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团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连秦舒都迟疑着安慰道：「我看姜沅还没开窍呢，他估计还不知道段淼对他有意思，你别想太多。」 陆呈奚没答话，只是静默地望着姜沅，其实他很清楚，段淼并不是他和姜沅之间最大的障碍，可心底强烈的背离感让他无法不多想，好像每过一天，姜沅对他的感情就会平淡一点，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姜沅渐渐变得不再在意他，就算不是段淼也会有别人，姜沅迟早会遇到另一个人，说不定再过了一两个月，最多一两年，姜沅就会和那个人一起过全新的生活，与陆呈奚无关的生活。 陆呈奚心神恍惚，手指一阵发麻，他之前想的太好了，什么十年二十年，姜沅根本不想再跟他有十年二十年了。 第60章 食博会财大气粗，包下了垟城地标「华国第一塔」上的云顶餐厅，在几百米的高空之中，宾客们不但能饱览垟城繁华夜景，更能美美地享受红珊瑚大厨的手艺。宴会厅最中央的位置是专门为大厨们设置的弧形岛台，四位大厨同台献技，共同完成两道凉菜四道热菜外加两道汤品。 宴会厅里宾客众多，不可能所有的菜品都由几位大厨来做，但其他餐品也是绝对的高品质，可惜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并不是为了品尝美食而来，像姜沅这样目的纯粹的反倒是极少数，就连只想来混一顿饭吃的段仁仁都不断被人问好敬酒，不得不与姜沅暂时分开。 段淼常年身处名利场，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表现，表情举止挑不出一点毛病，半路被拉走的段仁仁也没有慌乱，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丝毫不慌，看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 姜沅隔着攒动的人头望着他们，心底莫名生出一些疏离来，和段仁仁朝夕相处半年多，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做起事来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莽撞又天真，姜沅往往得拦着他替他收拾烂摊子，从来没想过段仁仁也有这么成熟的时候，熟悉的人带来强烈的陌生感，让姜沅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姜沅并不太适应这种觥筹交错，唯二熟悉的人又不在身边，难免有些失落和孤独，不过更多的是莫名的冲击。来食博会不过短短几天，姜沅的心境就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自己说不上来原因，见识到「国家队」的本事，明白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萌生出从来没有过的继续学习的念头，发觉身边人全新的一面……所有的因素夹杂在一起，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姜沅忽然觉得从前沉湎于得不到的情感之中的自己太过狭隘了，明明还有那么多选择，他偏要一头撞在南墙上，还一撞就是十年。 也不知道该怜悯自己还是责怪自己，复杂的情绪像乱糟糟的毛线团一样，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食博会结束后他也许该再努力一点，不过现在就让他先消化消化吧。 姜沅默默地把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吃完，往宴会厅一角的出口走去，出口连着塔顶的玻璃连廊，此时宾客都在宴会厅里，连廊空空荡荡的，连盏灯都没有，不过因为四周都是透光的玻璃，并不黑暗。姜沅来时已经走过一次玻璃连廊了，他不怕高，一低头就能看到脚下车水马龙，十分奇妙，这会儿天完全暗了下来，人站在连廊正中时，脚下是万千灯火，头顶是熠熠星光。 姜沅倚靠在栏杆上，整个人完全放空，有些自在，有些孤独，宴会厅里的话语声与音乐声与他无关，灯火和星光也与他无关，这大半年和段仁仁住在一起，让姜沅几乎忘了，自从父母离开后，他其实就是独自一个人过着。从小城市搬去港城，在叔叔家短暂借住又很快离开，去寄宿学校后除了那个人之外，他没有其他的朋友，那时他幻想过和陆呈奚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惜也只是幻想而已，他和陆呈奚註定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线，交错的一瞬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刻骨铭心。 小农场的温暖包容着他，可迟早他是要离开的。 「……在想什么？」 姜沅惊了一下，他太出神了，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段淼见他差点没跳起来，忍不住笑道：「抱歉，吓到你了。」 第66页 姜沅自己也觉得好笑：「段哥怎么跑出来了？」 段淼是好不容易才从人从众中脱身的，他一直被人拽着寒暄套近乎，却仍然时不时分出心神来关注姜沅，他早就发现姜沅熘出来了，许久不见他回来才出来找人的，这时姜沅问起，他便笑着答道：「出来喘口气。」 「真不容易。」姜沅感嘆。 「你还没说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连廊里光线不太明朗，段淼背着光，不仔细看的话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能精准地捕捉到姜沅的每一丝情状，在星光之下，他把姜沅眉眼间的落寞与孤独看得分明。他心中有些担忧，这几天他太忙了，早出晚归的，与姜沅几乎碰不到一块儿，不能时时守在姜沅旁边，可陆呈奚也在垟城，段淼直觉他不会错过来见姜沅的好机会，之前姜沅每次碰到陆呈奚，就会有好一段时间陷入消沉之中，看样子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怕和陆呈奚公平竞争，但无论如何不希望姜沅再受到半点儿伤害。 「……没想什么，就是发会儿呆。」 他不想说，段淼也没有勉强，只是换了个话题：「仁仁说你想去上烹饪学校，我有朋友是这一行的，要不我替你问问？」 姜沅一怔，没想到段仁仁会和段淼说这事儿：「是仁仁的建议，我……还没想好，我以前没想过再去学习……」 「所以你怕自己一时兴起，坚持不下去？」 姜沅轻轻摇头：「也不是，只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以前……」 他想说以前碰到大事，陆呈奚总是会帮他做决定，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虽然他没说，段淼却一下听明白了，姜沅没有自己做过这么大的决定，也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段仁仁是个一头热的傢伙，只会一股脑怂恿他去干了再说。 「你知道吗，」段淼柔声道，「你和仁仁性格完全不一样，我之前还在想你们俩怎么变成朋友的，现在才明白，你们俩是完美互补。」 他顿了顿，对上姜沅好奇的眼神，才继续说道：「比如你们俩做菜时，仁仁全凭兴趣，一上头能把冰箱里的东西全祸祸了，做一顿吃三天剩菜，」见姜沅被他的比喻逗得笑出声来，段淼也笑，「你却不一样，做菜之前要规划好份量，还要考虑每个人的口味，想把所有的细节都照顾到。」 「我这个比方可能不恰当，但是小沅，」段淼凝视着姜沅，「你有时不妨借一点仁仁的热血，偶尔上头也没关系的。」 姜沅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的优柔寡断，犹豫和踌躇在这十年间成为了他的难以抹消的恶性习惯。 段淼继续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段仁仁那么大个山头呢，你有靠山，别怕。」 「段哥，仁仁知道的话又要说你偏心了。」姜沅眼角有些发热，赶紧打了个岔免得自己丢人。 「臭小子整天和你说我坏话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姜沅缓了口气，好险没哭，但是感谢还是要表达的：「段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这次也是，还有之前……」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和段仁仁至少还有几年的交情，可和段淼才认识多久，他已经受到对方许多照顾了，就连这次的食博会也是，如果不是段淼，他可能连内场都进不去。 段淼刚想开口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余光忽然主意到往宴会厅的门边立着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眸光微微一转，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你真的想谢我的话，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 姜沅话还没说完，段淼忽然低头靠近他，紧接着额头上传来温柔的触感，段淼声音低沉，带着古龙水香气的气息落在姜沅的耳边：「别整天听段仁仁起闹，别真把我当哥哥了。」 第61章 ……沅儿？姜沅？姜沅！」 姜沅被重重拍了一下，勐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魂儿都飞了，你东西收拾完啦？」段仁仁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他们在垟城多留了一天，准备明天一早就启程回港城，段仁仁收拾完发现姜沅还在客厅里，抱着电脑人却心不在焉的，昨天晚上从庆功宴回来，段仁仁就发现他怪怪的，总是盯着手机发呆，中午去吃好吃的都提不起兴趣，和前几天完全不一样。按照以往的经验，段仁仁判断他要么是吃坏肚子了，要么就是又碰到晦气东西了，比如说姓陆的。 一想到陆呈奚，就会想起另一个倒霉玩意儿，段仁仁心情都不美好了，昨天晚上他在云顶餐厅见着秦舒了，秦舒明明也看到了他，可那傢伙立刻别开脸跟旁边的人说话，好像没看到他似的。段仁仁心知肚明，秦舒就是故意的，他还是心里不舒服。 段仁仁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不再深想。 「你昨天是不是……」他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委婉一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啦？」 姜沅有点心虚，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昨天的情况太复杂了，他自己cpu还没转过来呢，难道让他告诉段仁仁你哥想让你的室友兼好兄弟当你嫂子，还可能碰巧被你口中的狗渣男撞见了吗？这种堪比狗血电视剧的剧情，姜沅实在是说不出口。 一想起昨天的场面，姜沅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他怎么也没想过段淼会在那样的场合表白，一切都太突然了，前一秒他还在想有段淼这样如兄如友的人真好，后一秒对方就打破了他的想像。现在想起额头上轻轻的触碰，姜沅就觉得脑门儿上一阵灼烧，严格来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表白，但是姜沅半点甜蜜心跳都没感觉到，有的只是满满的窘迫和尴尬，并且这种窘迫和尴尬在隐约看到连廊另一头的人影时达到了顶峰。 第67页 姜沅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手机，自从开幕式那天见过一面后，陆呈奚的消息又准时发过来，今天也不例外，最新的一条是晚饭后发过来的：「你什么时候回港城，我去接你好不好？」 姜沅仍然没回，但总忍不住去猜测文字之后是否有隐藏的深意。 ……他到现在都不确定，那个人影是不是陆呈奚，如果是，那他是不是都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理智一再告诉姜沅，现在的他不应该在意陆呈奚怎么想，他和段淼的关系也好，和任何其他人的关系也好，都跟陆呈奚没有关系，只是他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让他没法儿欺骗自己，哪怕表面上装着不在意，心里怎么想只有自己最清楚。 他半天没回答，段仁仁狐疑地盯着他：「你这什么情况，谁把你魂儿都勾走了啊。」 「没，没什么，素材太多了剪不完而已。」姜沅摇摇头，他真的没法儿和段仁仁说。 幸好段仁仁没再追问，只说了几句让姜沅剪完视频收拾好东西早点休息，就先回房间去了，姜沅悄悄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赶在食博会结束次日把一这趟垟城之旅第一部分上传完毕，内容主要是他和段仁仁第一天探店的收穫，至于其他的内容，姜沅打算回去之后再好好筛选一遍。 他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姜沅心里有事，在床上躺了好久才迷迷煳煳睡过去，睡得也不踏实，一个劲儿地做梦，梦里是长长的玻璃连廊，周围黑黢黢的，只有一点点月光，他梦到自己在连廊上追着一个背影，跑了好久好久都追不上，他着急得不得了，脚下越来越快，可那背影却越来越远，连廊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眼看着那道背影就要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姜沅急得大喊一声，一不注意脚下忽然踩空，吓得他勐然惊醒，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在梦里追了一整夜，姜沅觉得自己好像比睡前还疲惫，镜子里的人眼下乌青青的，跟熬了几个大夜一样，姜沅捧了一捧凉水到脸上，凉意勉强让他清醒了些，却也没坚持太久，离开房间时段仁仁都忍不住问他昨晚是不是压根儿没睡。 段淼还得在垟城多留一段时间，今天没来送他们，不过安排了司机专程把人送回小农场去，车早就在酒店外等着了，姜沅和段仁仁一出大门就能上车。 段淼没来，姜沅反倒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段淼，虽然那天段淼特地说让他不要在意，他们仍然可以像之前那样相处，可姜沅没办法那么坦然。 ……正好接下来暂时不会见到段淼，姜沅也有时间缓和自己的心情。 他胡思乱想着，推着行李和段仁仁一起块儿走出君澜的大堂，只是还不等他们上车，姜沅就听到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他脚步一顿，看到了在梦里纠缠了他一晚上的人。 这会儿才早上七点，二月的垟城寒意未褪，早上飘着毛毛雨，湿冷湿冷的，陆呈奚的车就在一旁，姜沅却看到他大衣肩膀处全湿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在外面等了多久。 陆呈奚好像全然感觉不到冷，打开车门从里面拎出一只袋子，直直走到姜沅面前，小心地把袋子递给他：「你视频里说想吃这一家的招牌甜品，带着回去的路上吃吧，还热着的。」 姜沅愣愣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袋子上印着的店名赫然是他和段仁仁第一天探店时遗憾错过的那一家，他还记得这家老字号的招牌红豆沙只有早上才有，而且据说六点一开市店外就会排起长队，不到八点就卖完了，每天都有人排队也买不着。 可陆呈奚怎么知道他想吃没吃到，又是怎么一大早买到送过来的…… 姜沅抓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心头都是酸涩，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对上陆呈奚紧张又隐含期待的眼神，他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僵持了许久，姜沅到底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陆呈奚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在姜沅松口接受后面上明显柔和下来，神情顿时轻松不少：「下雨挺冷的，你上车吧，别吹冷风。」 姜沅胡乱「嗯」了一声，低下头往车的方向走，中途顺便把开启警戒模式的段仁仁一块儿拉走。上车后姜沅透过车窗往外看，陆呈奚仍然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们的车离开。 怀里的袋子传来一阵热意，姜沅后知后觉地打开，里面是几只小食品盒，摸上去甚至还有点烫手，他抿着唇，悄悄收紧了手臂。 第62章 离开了一周，小农场还是那个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变，狗子们仍然在草坪上疯玩，羊慢悠悠地啃草皮，矮脚小马还是那么矮，三白大鹅还是喜欢跟在略略屁股后面薅狗毛。 只是对姜沅来说，似乎什么都变了。 所幸扩建中的小农场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来伤怀，从垟城回来后，段仁仁在崔助的协助之下，开始继续开发山上的区域，原本闲置的屋子得重新修缮打扫，原本的两片池塘被区分成钓鱼区和钓虾区，塘边的露台和遮阳棚都得重新建。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小动物园，随着小动物们长大，混养模式已经不再可行，领地意识是它们的天性，不隔开的话迟早会出现打架受伤的情况，所以小狗、小羊、矮脚马和羊驼的生活区都要重新分隔，并且还得扩建出新的区域，为之后做准备。 第68页 段仁仁忙得脚打后脑勺，姜沅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一群小狗们，接回来的狗子们一开始还乖巧可爱的，才几个月就暴露了本性，皮得不得了，每天变着法子破坏围栏，体型小的就啃篱笆脚，像略略这种体格子的更过分，直接把一片围栏给撞翻，上演了好几齣半夜出逃。 更可怕的是，接近成年的边牧蛋仔开始显露出作为边牧的智商来，它跟着略略撬家被罚了两次后，开始思考进一步的作战策略，具体表现为不但要自己撬家，还顺便把邻居们的篱笆一併拆了，在凌晨两点上演了一出疯狂动物园，让姜沅和段仁仁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血压一秒升高。 「……怪不得总说世界上只有两种狗，一种是边牧，一种是其他狗，」段仁仁累瘫在沙发上，用余光乜着被关禁闭的两只主犯，「我觉得蛋仔看我的眼神好像看一个傻der……」 姜沅也累得够呛，虚脱地躺在沙发椅上，半夜两点起来抓狗，搁谁谁都顶不住，啵仔知道大爹和二爹累了，十分懂事地趴在姜沅脚边，大脑袋轻轻蹭他的小腿。 「真是多亏了啵仔，从今天起你就是爸爸的最爱！」段仁仁感动地唿噜了一把啵仔的大尾巴。 啵仔、蛋仔和略略三只狗性格完全不一样，略略年纪虽然小，块儿却最大，也最能闹腾，平时疯起来两个人才能勉强拉得住它，凭可爱在小农场里无恶不作，成天追羊撵鹅，被段仁仁骂过罚过，可第二天就全忘了。蛋仔作为边牧，体型要比略略和啵仔小上许多，它就是蔫儿坏蔫儿坏的，平时看起来乖得不得了，但只要旁边没人，它就能搞出些麻烦来，像偷偷开零食罐子这种事，它已经很熟练了。啵仔作为年纪最大的「大哥」，平时最听话，也不跟着另外两只胡闹，甚至在它们疯玩时会帮着姜沅把狗找回来，今晚也是它半夜在楼下呜呜叫着来报信，姜沅和段仁仁才知道小动物园造反了。 「你们俩的零食，看到没，」姜沅一手一个玻璃罐子沖笼子里的两只晃，罐子里是他给狗狗们烤的肉干，「全归啵仔了。」 略略看到零食急得直扒拉笼子门，蛋仔则耷拉着大耳朵，做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来，姜沅已经看透了它的把戏，一指头戳在蛋仔的狗头上：「少来这套，这个星期都没有肉干了。」 蛋仔呜咽了几声，蓝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姜沅。 「不仅这个星期没有，下个星期也没有！」段仁仁搂着啵仔，气唿唿道，「不对，你们俩是这个月都没有了！」 刚才姜沅和他去实施逮捕，小羊小马和羊驼整天被姜沅投喂，和他亲得不得了，一看到他就自觉跟着回去了，小狗们被喊了几声也乖乖跑回了狗屋，唯独略略和蛋仔，不但不听话，还懂得兵分两路，害得他和姜沅不得不一人追一只，他为了抓略略，拖鞋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姜沅也没好到哪里去，蛋仔专门带他往池塘边走，狗能跑的地方人却不好走，姜沅好险没掉池塘里。 回想起来姜沅才开始后怕，要是他真掉水里了，这大半夜的山上又没别人，还真是挺危险的。 匪夷所思的一夜过去，这会儿已经快天亮了，两人追了一晚上狗，身体疲惫精神却十分亢奋，根本没什么睡意，姜沅干脆进厨房准备好好做个早饭，顺便给啵仔做一份小狗营养餐。 段仁仁没让他一个人忙活，在边上给他打下手，看着姜沅熟练地洗洗切切，忽然感嘆道：「沅儿，幸好还有你陪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姜沅切番茄的手微微一顿。 在略略和蛋仔的惩罚期间，许久不见的港农大学生们回来开学了，并且带来了惊喜，一是郑欣妍要来小农场当实习医生，如果顺利的话，她毕业之后会留在小农场里当全职兽医，第二则是兽医学院的领养日活动将在三月四月的每周末持续举办，让更多人了解「领养代替购买」，帮助更多流浪动物。 「我还没见过我们院长这么高兴的，」郑欣妍如是说，「据说是有人捐了一大笔钱给学院，要成立个流浪动物基金什么的，而且不仅是我们学校，港城所有大学的兽医学院都能联合起来，我老师说学校很重视这次活动，要好好筹划，争取做成我们学校的品牌活动。」 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姜沅和段仁仁感触很深，他们俩还记得当初去临时收容点看到几百上千只无家可归的毛孩子，如果真的成立基金，救助和领养都会变得更顺利。 「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姜沅问道。 段仁仁也跟着点头：「对对，如果需要经费的话……」 郑欣妍赶紧摆手：「现在我们经费和物资都不缺，就是有点缺人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姜沅，「如果姜哥到时能去的话就更好了……」 她自己说完自己都觉得厚脸皮，但是上次姜沅去直播之后，来了解领养的人的确增加不少，可见宣传有多重要，她这次来也是带了点儿私心的。 没想到姜沅很痛快地答应了：「当然要去，我和仁仁都会去的。」 郑欣妍对他一通感谢，干劲满满地去给小动物们做常规检查去了，姜沅把她送出门，回来见段仁仁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怎么没想到要弄个基金啥的呢，」段仁仁自己在那琢磨，「有种输了的感觉。」 第69页 姜沅无奈一笑：「那到时打听一下，咱们也捐一笔。」 段仁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捐一笔大的，在花钱这事儿上我不能输！」 第63章 众所周知，学生们一生中大概有两个阶段，对学校的爱会达到某个巅峰，一个是作为新生到校的第一个学期，另一个则是作为毕业生的最后一个学期，郑欣妍显然属于后者，比起读研，她更期待更多的实践机会，等到六月，她就要离开母校，成为一名真正的兽医，心中除了对未来的憧憬，更多的是恋恋不捨。 她今天要去接姜沅他们，约好的是下午两点，她特意提前从宿舍出发，没有去坐校内穿梭巴士，而是找了辆自行车，沿着校道慢慢往大门骑。二三月是港城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月份，农大的樱花桃花相继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的车篮里、肩膀上，阳光温暖，风也温柔，骑到湖边时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跟副画似的，叫她对母校更加不舍。 直到从骑行车上下来，她都没捨得把肩膀上的樱花瓣儿掸掉。 姜沅和段仁仁这次带了略略和啵仔，前段时间才被罚过，再加上有「大哥」的压制，略略是肉眼可见的老实了，乖乖坐在它亲爹脚边不敢乱跑，有时风卷着花瓣飞到它的小黑鼻子上，它最多伸出爪子小幅度地扑两下，旁边的啵仔一个眼神过来，它就不敢动了。 郑欣妍哈哈哈笑着rua它脑袋：「我还记得略略以前可疯了，现在长大懂事了嘛。」 段仁仁低头乜了它一眼，无情吐槽道：「懂事个屁，你是不知道它有多厉害……」 他添油加醋地把略略的英雄事迹说了一遍，郑欣妍乐得不行，三个人牵着两只大狗，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大草坪走。姜沅上次来过这里，发现这次规模变大了，别的不说，上次支在旁边的蓝顶小帐篷只有几顶，现在带轮子的大顶都拿出来了，休息用的桌椅摆出来供领养人休息，草坪上还放置着小狗游玩设施，姜沅看了一会儿，发现玩得正高兴的小狗们看起来不都是刚被领养的。 他好奇发问，郑欣妍便解释道：「今天不仅是开放领养，我们的猫专科和犬专科也做了义诊，好多人带宠物来做检查和护理呢。」 她说着弯下腰对略略和啵仔说：「咱们要不要去做个护理呀？刷牙梳毛掏耳朵可舒服啦。」 姜沅平时最头疼的就是给略略掏耳朵，这小子一看到洗耳液就满屋子乱窜，有时往床底下一躲，根本抓不着它，就算抓到了，给它掏耳朵里的脏东西时它能嚎得跟要它命一样，引得其他小狗也跟着害怕。要是有个略略喜恶排名，他估计洗澡排第一洗耳朵排第二，一听到郑欣妍说有专业人士能帮忙处理，赶紧就把略略和啵仔的牵引绳一递：「那就辛苦你们了。」 郑欣妍把两只狗子牵走，段仁仁和姜沅解放了，慢慢沿着大草坪边上的小路走，段仁仁还记着要捐款的事，左看右看想找到负责人：「早知道刚刚让小郑先带我们过去找她老师了，我都不认得人家。」 「慢慢走着看吧，我记得有工作牌的，实在找不到就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同学在。」 眼熟的学生的确是不少，都是之前和郑欣妍一块儿去过小农场的，但是人都忙着照顾小猫小狗或者接待领养人，姜沅和段仁仁不好打断，只和他们挥挥手打了个招唿，学生们都记得这两个哥哥，一看到他们俩眼睛都亮了：「姜哥段哥来啦！」 「姜哥今天直播吗？」 「段哥，略略来了吗？」 他们俩和学生们寒暄了几句，见人家手上工作一点儿没停，赶紧打完招唿先走开，免得影响排队中的宠物主人们，负责帮小狗看牙的廖宇看到姜沅后手都紧张得发起抖来，手指差点儿捅到张着嘴的拉布拉多嗓子眼儿里。 一旁的同学看不下去了，小声道：「你去歇一会儿吧，去吧。」 整个学院都知道廖宇是姜汁汤圆的野生粉头，在不认识姜沅本人时这傢伙就整天反覆刷姜沅的视频，还要按头安利周围所有人，连老师都不放过，去年认识姜沅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唯独在姜沅面前能收敛一点。 ——要不是他家里要求他读研，他恨不得像郑欣妍那样一毕业就去小动物园当全职兽医。 一想到错过了天天都能见到偶像的机会，廖宇深夜落了好几滴眼泪。 他的心伤纠结姜沅是不知道的，他今天下午是要直播的，和段仁仁找了个空的休息桌，他就赶紧开始弄自己的设备，这次不再是突袭直播，而是事先预告过的，三点准时开启，主要还是为了帮郑欣妍她们多多宣传。现在段仁仁业务可熟练了，早就拿好介绍的小册子，在姜沅弄设备的时候把领养日的细节给他再捋一遍，尤其是这个义诊活动，可以说是重大利好，但是他们刚刚才知道，只能根据刚才看到的来介绍了 姜沅把手持装好，一抬头就看到廖宇犹犹豫豫地站在旁边，不禁问道：「小廖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儿吗？」 廖宇一见到姜沅更加紧张，脸迅速涨红：「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他半天没就是出来，侷促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姜沅给他递了个台阶：「我们正好想了解一下你们的义诊活动，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和我说说吗？」 廖宇当然一万个答应，点头跟捣蒜似的：「可以可以，其实我们学校的兽医医院一直在做义诊，但是因为学校离市区远，平时人很少……」 第70页 涉及到他的专业，廖宇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直说得嘴巴都要冒火，姜沅一直认真听着，末了思索着问道：「小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直播时能由你介绍一下吗？」 资源vx:qingzaizai99 廖宇之前在他的视频里出现过，但是没有正经说过话，姜沅觉得既然要宣传义诊，那让医学生来介绍更好，不仅可以让人感觉到诚意，还能更直观地体验到他们的专业。 「……姜哥你的意思，」廖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和你一起直播吗？」 妈耶，这太刺激了吧！ 第64章 港农大的动物专科医院在整个港城数一数二，医生们的专业性很有保障的同时收费也不高，不过由于离市区太远，平时接诊猫狗这类宠物的数量其实并不多，除非是蜥蜴、蛇这一类的异宠需要治疗，又或者是别处无法治疗的重大疾病，宠物主人们才会选择来港农大附属动物医院。对于港城人而言，市区内有那么多服务优质设备全新的宠物医院，港农大附院并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之前和郑欣妍闲聊时姜沅就听说过这个情况，因此一知道有义诊活动，他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意义。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不管是学生还是校方，都是认真在做流浪动物救助工作的，所以他很乐意替港农大做一波小小宣传。 直播进行得很顺利，廖宇紧张归紧张，轮到他时也没掉链子，还算流畅地着重介绍了义诊活动，还特别唿吁养宠人一定要科学餵养，出现疾病症状时要及时就医，如果碰到不便移动的情况，附院也可以出诊。 他刚介绍完郑欣妍就正好把啵仔和略略带回来，两只看起来享受了一级护理，略略耳朵干净得跟新装上的似的，而且学生们还给它修剪了一下耳朵毛，原本往各个方向炸的毛现在修成了圆润的弧度，让白乎乎的脑袋显得更憨更可爱，啵仔头顶上的小揪揪也重新扎过，还给它弄了个蝴蝶结。 粉丝们一看到略略和啵仔就更来劲了，有时姜沅都怀疑自己到底是美食博主还是宠物博主。 姜沅老忍不住伸手去盘略略的耳朵，弹幕里一堆问手感的，他笑着答道：「我替大家感受过了，手感一流。」 略略很喜欢镜头，它好像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它，自己找准镜头的方向，咧着嘴吐出粉红的舌头笑。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待领养的小朋友？」郑欣妍问道，「寒假的时候本地的同学们又带回来了几只刚出生的小猫呢。」 姜沅怕略略和啵仔吓着猫，让段仁仁先把两只牵出去玩儿，他自己和郑欣妍廖宇一起去旁边的一个移动板房，里面规整地靠墙列着一排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小猫。有一窝四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正舒服地团在一块儿，猫妈妈是一只漂亮的三花，性格很温顺，看到人来也不惊慌，懒懒地挪了个位置继续给小猫舔毛。 姜沅看着还走不稳的小奶猫，心都化了一半：「这些小猫都开放领养吗？」 「要领养出去，不过得等它们再大一点，」郑欣妍解释道，「至少也要三四个月大的时候，到时我们给猫妈妈做好绝育也会领养出去。」 姜沅点点头，对着镜头说道：「大家如果想领养小猫可以来这边看看，除了这几只之外，还有很多成年的小猫。」 郑欣妍抓住机会补充道：「我们的小猫在领养出去之前都会做好免疫和绝育。」 再次唿吁领养代替购买后，直播的时间也到了，姜沅在一片不舍之中与粉丝们告别，关掉直播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尽管算有那么点经验，一想到从某种意义上他正在和不知道多少粉丝面对面，姜沅仍然会紧张得手心发凉。 这会儿他才有空仔细看那一窝小猫，在小农场时成天和小动物打交道，但这么小的幼崽还真是头一次见，还没满月的小猫崽都没有他巴掌大，鼻头肉垫粉嫩得叫人心软，四只小猫虽然是一个妈生的，长得倒是各不相同，其中一只尤其吸引姜沅的注意。 那是一只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小黑猫，眼睛是幽幽的绿色，看样子应该是只长毛小猫，姜沅对上它好奇的眼睛，恍然觉得十分熟悉。 就好像很久以前见过它一样。 小黑猫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竟然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小尾巴跟天线一样直竖着，几步走到笼子边上，扒拉了几下笼子门，郑欣妍有些惊奇道：「姜哥，小黑好像很喜欢你呢，平时看到我们它都不起来的。」 姜沅伸出食指凑近它，小猫一点也不怕，小脑袋凑过来轻轻蹭他的手指，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两只嫩嫩的前爪一张一收地做出踩奶的动作。 「……它好小啊。」姜沅小声道。 廖宇对姜沅有种盲目的粉丝滤镜：「姜哥真厉害，这一窝里就小黑平时最不喜欢搭理人。」 「这就叫有缘分嘛，姜哥要不考虑一下收养它？」郑欣妍提议道。 姜沅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温度，心底一片柔软，一个弥补多年前的遗憾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敢轻易答应，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姜沅觉得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一个小生命负责。 他颇为留恋地收回手，悄悄搓了搓食指，手指上还留着小猫柔软的触感：「……以后再说吧。」 廖宇有些遗憾，他是真的觉得这只小猫和姜沅很投缘，而郑欣妍敏锐地察觉到姜沅的情绪落了下来，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圆场：「啊……是啊，现在还小呢，还得在猫妈妈身边养几个月，啊哈哈，以后，以后再说。」 第71页 三人从移动板房出来，廖宇是「翘班」跑过来的，还得回去继续工作，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和姜沅说再见，姜沅特地感谢他在直播里帮忙，廖宇脸又烧透了，抖抖抖地摆摆手，一熘烟儿跑了。 郑欣妍本来也要走，姜沅记着基金的事，连忙拉住了她，她却有些犯难：「老师其实邀请了那位捐款的先生，但是他今天没时间过来……」 时机不对也没办法，姜沅只好拜託她帮忙要个联繫方式，到时他和段仁仁好和人家商量，郑欣妍一口答应下来。 在大草坪找到段仁仁时，他已经满头大汗一身草屑了，显然被两只狗子折腾得不轻，看到姜沅跟见着亲人一样：「我抓不到略略。」 他简直要哭了，本来以为有啵仔在，略略表现得还算可以，草坪这好多小狗在玩，他想着放开让它自己跑一会儿，谁知道这小子全是装的，一松开绳就往狗堆里沖，把段仁仁吓一大跳，生怕它疯跑时踩着别人的小狗，赶紧去追，结果越追略略越亢奋，和他玩起你追我逃来了。 姜沅无语地放下背包，加入了抓略队伍，可他们俩加起来四条腿也跑不过略略的四条腿，被它遛得满场追，最后还是啵仔看不下去了，一个飞扑咬住略略的项圈，把不听话的臭修勾压在地上，姜沅赶紧给它扣上牵引绳，气喘吁吁地和段仁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大嘆了口气。 段仁仁蹲下身揪住略略的脸蛋：「要不是我有个山头，还真不敢养你。」 姜沅深以为然，略略能遇到段仁仁，怎么说呢，就跟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天生一对天作之合，换成别人真不一定能搞得定它。 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他莫名想起笼子里那只小黑猫来，心情也变得复杂。 小黑猫和他当初那只黑猫太像了，像到明知道不是同一只，他还是禁不住想，要是能把它带回家该有多好…… 「我哥快到了，咱们走吧？」 姜沅闻言回过神来，他们是搭段淼的顺风车过来的，说好傍晚时段淼再过来接他们，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也确实该回去了。 到大门时段淼已经在车边等着了，姜沅有点尴尬，叫了声段哥就牵着略略和啵仔往后座去，段淼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帮他开好车门，和他一起把两只先送上车。 等姜沅上了车准备关车门，段淼忽然把住了门：「我给你们买了点吃的，回去得一个多小时，先垫垫肚子。」 姜沅随着他的手指看向前排座位中间的扶手盒，是港城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酥饼，他喜欢的口味，姜沅不敢看段淼，小声道了句谢，段淼笑笑把车门关上。 酥饼还是热乎的，一打开香气就瀰漫开来，段仁仁一手一个吃得喷喷香，姜沅却没什么胃口，一是因为段淼让他神经紧张，二则是因为心里始终记挂着那只小黑猫。 眼看着车就要开出农院路，姜沅心里绷得死死的，有些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直把耳朵揉得发红髮烫，终于在路口转绿灯时忍不住开口：「……能靠边停一下吗？」 段淼握着方向盘问：「怎么了？」 姜沅紧抿着唇：「我有东西忘拿了，得回去拿一下，段哥你靠边把我放下来吧，我等会儿打车回去。」 段淼没靠边停，反而往前开了一段找了个转道口：「我送你过去，这边打不到车的。」 他们的车掉了个头，段仁仁抱着酥饼回头：「你落下什么了，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嗯。」姜沅轻声应道，他的耳朵仍然在发烫，好像某种预示一样，让他心里一阵发慌。 段淼透过后视镜看到他满脸不安，以为他担心东西丢了，出声安抚道：「别担心，你们不是有认识的人在那吗，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先把东西收好，等会儿咱们就到了，不会丢的。」 姜沅跟着默念小猫就在那里呢，不会丢的，不会丢的。 第65章 离开时天还亮着，再返回港农大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姜沅顾不上别的，下车就往大草坪那边跑，他没让段淼他们陪，车上还有两只狗，不太方便一块儿带过去。 段淼几乎没见过他这么急匆匆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刚想问段仁仁就对上弟弟清澈而愚蠢的眼神，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罢了，问段仁仁可能还不如问他的车胎。 姜沅一路小跑，快到大草坪时隐隐还能听到狗叫声，因为天色太暗，只能远远地看到草坪上还有人影，帐篷似乎也还在，越是靠近活动板房的方向，他就越是紧张，脚步逐渐急切，心跳陡然加速，鼓动的声音从心脏传到耳膜，耳朵从内往外越来越烫，他的唿吸也被带的愈发炙热。 移动板房还在原地，姜沅眼睛一亮，看到几个学生正在门口忙碌着，拖着小板车运猫笼子，他快步过去往板房里看，那一窝小猫的笼子已经不见了，看样子是被运走了，姜沅心里一紧，抓住旁边的学生问道：「同学，请问那一窝四只的小猫送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猫都要送到那边的车——」她指向一个方向，「然后送回收容点去。」 姜沅匆忙道了声谢，顺着她指的方向找过去，的确看到一辆校园巴士，上面摆着几只隔笼，他正想过去找，却被不知情的学生拦了下来：「先生，这边的校车是送小猫的……」 第72页 姜沅被人一挡，有些着急：「不好意思，我想找一只……」 「姜哥？」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姜沅一回头发现原来是郑欣妍，她身边还跟着个廖宇，两人见到他都有些奇怪：「姜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啦？」 见到熟悉的人就像给他吃了半颗定心丸，姜沅忙问道：「小郑，那只小黑猫已经送回去了吗？我想领养它。」 郑欣妍面上有些为难：「小黑……刚刚已经被预约领养了啊。」 姜沅闻言一怔，他才走了一个小时，怎么会这么巧就有人来预约领养了那只小猫，他心里有种古怪的猜测，还来不及深想，又听郑欣妍说道：「对了，那位领养的先生就是姜哥你们想找的那位捐款人呢。」 「那能不能帮我联繫一下他，」姜沅恳切道，「我想问问他愿不愿意换一只小猫领养……」 廖宇隐约想起什么，自言自语般小声道：「那位先生好像……」 他想说好像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话说了半截儿转了个弯：「刚才我看到武主任还在和他说话，说不定他还没走，要不咱们去找一找？」 他再迟钝也看得出姜沅这会儿正着急，当下不再废话，和郑欣妍一块儿带着姜沅往车的另一头走，一边走一边告诉他小猫的情况，姜沅得知那一窝小猫是第一车走的，现在已经回到收容点了，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就算要领养，至少也得等两个月，如果等会儿能找到那位预约领养人和对方解释一下，说不定人家会愿意换一只收养。 港农大的路灯适时亮了起来，校道不再晦暗，随着光亮姜沅也生出点希冀来，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廖宇口中的武主任，正在和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说着什么。 「武老师！」 郑欣妍喊了一声，武主任和那人一起转向他们，姜沅看清那人的瞬间，脚步就停了下来。 廖宇恍然大悟道：「哦！我就说这位先生看起来好眼熟，上次他来找过姜哥，好像和姜哥是朋友……」 瞥到姜沅神色不对，他的话又只说了半截儿。 郑欣妍比廖宇要多点眼力见儿，女生在洞察旁人情绪上大多比男生强一些，她依稀能察觉到姜沅和那位领养人先生并不像朋友关系，哪有朋友看到对方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的。 她不好随便揣测，匆匆给武主任介绍了一下，胡编了个藉口道：「那个，老师我们那边装车有点问题，您和我们过去一下吧，过去一下。」 武主任是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和学生们关系很好，一听到小猫装车不顺利立刻道：「好，好，陆先生，我得先过去嘞，您……」 「您先忙，我一会儿就走了，回见。」陆呈奚微微颔首。 郑欣妍领着武主任，扯着一头雾水的廖宇赶紧走：「那，姜哥我们先过去了，你和陆先生聊哈，姜哥再见。」 廖宇摸不着头脑，他还想和姜沅多待一会儿呢，还不等他说话，郑欣妍掐住他胳膊上的一点皮肉一拧，疼得他差点原地起飞：「姜、姜哥再见，啊妍姐别掐我了——」 三人很快就走远，姜沅抿着唇看向陆呈奚，陆呈奚也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很有默契地在等对方先开口。 大晚上的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姜沅轻轻嘆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看了你的直播，」陆呈奚说，「直播里说可以预约领养猫，我就想过来看一下。」 姜沅对陆呈奚的喜恶再清楚不过，他还记得当初那只猫寄养在陆呈奚家里时，陆呈奚每次看到它都是皱着眉头的，一次也没摸过它，对粘在衣服上的猫毛深恶痛绝，他怎么都无法想像有一天这人会主动要收养一只小猫，所以这话他一听就知道是藉口。 ……总不可能是因为陆呈奚忽然转性了，开始对小动物充满爱心了吧？ 「你又不喜欢猫，为什么要……」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为什么偏要挑那一只？」 姜沅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儿责问的味道，他自己没察觉，陆呈奚却听得明白，可他并不觉得生气，相反还有点庆幸，姜沅埋怨他责怪他，总比之前那样闪躲迴避要好。 陆呈奚十分坦率，半点不打算隐瞒他的「居心不良」：「那只小猫，和你以前养过的那只很像。」 姜沅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人现在变得这么直接。 第66章 港农大的路灯都有些年头了，是那种有些发黄的灯光，模模煳煳地在地上晕成光团，陆呈奚整个人就在光团里，姜沅恍惚间发觉这人好像瘦了一圈，明明别人过完年都是长膘的，上次在食博会还没发觉，现在才看出来。 他压抑着心里冒出的涩然和莫名的怒气，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瞪了陆呈奚一眼扭头就走。 陆呈奚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姜沅，姜沅。」 一路上零星还有学生，陆呈奚老喊他，引得学生们频频回头，姜沅恼羞成怒，气沖沖地低声道：「别跟着我！」 陆呈奚很多年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了，好像一下回到了高中那会儿，每次姜沅被惹恼了就是现在这样，气唿唿地自己瞎走，方向和脚下一概不看，所以整天表演平地摔。 「你是不是想要那只小猫？」陆呈奚在他还没被奇怪的东西绊到时拽住了他，「你想收养那只猫，对不对？」 第73页 姜沅气道：「不想，你喜欢就多养几只，养一百只一千只都随便你！」 陆呈奚眸中映着一点光：「你就是想要那只猫。」 姜沅咬牙道：「你故意的。」 陆呈奚还真不能算是故意的，他的确是认出了这只猫，所以才匆匆忙忙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过来，但说实话，领养小猫之后该怎么办，他还没有做好计划，对陆呈奚而言，这种一时冲动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之中寥寥无几，算起来也许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发生的次数，比前二十六年发生的次数总和还要多，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为同一个人。 他来时甚至没有奢望能遇到姜沅，事实也证明如果姜沅没有折返，他们俩根本碰不到。陆呈奚有时觉得自己变成了姜沅的一个粉丝，只要姜沅出了新的视频他一定第一时间点开，直播也每一次都从头看到尾，夜里睡不着时，视频里姜沅的声音就成了他唯一的抚慰剂。 见到姜沅那一刻他原本想着，只要姜沅开口说想要那只小猫，他一定给，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对，我是故意的，」陆呈奚说道，「我已经登记过了，过两个月就可以来领养它。」 「所以呢，和我又没关系……」 姜沅说着想挣开被牢牢抓住的手腕，陆呈奚的手跟镣铐似的，把他紧紧扣着，怎么也摆脱不了，越是挣脱不开姜沅就越生气，但中烧的怒火下一秒就被陆呈奚浇灭大半。 「到时候，我把它养在你那，行不行？」 姜沅动作一顿，抬起头迎上了陆呈奚灼灼的目光：「我把它养在别墅里，你想它了就去帮我看看它，行吗？」 「我、我为什么要替你养猫……」姜沅有些无措，小幅度地挣动了一下，这次却轻易挣脱了陆呈奚的手。 「你知道我不太会养动物，它又那么小，我怕养不好，你教教我，好不好？」 姜沅咬着嘴唇没说话，陆呈奚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他哪儿能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如果只是因为不会养，那干脆不要领养就好了，何必大费周折地送到小农场那边去。 他是不是看直播的时候就想好了？或者更早一点，以年为期长租别墅的时候就想好了？ 他咬着嘴里的软肉，只觉得陆呈奚这人太能算太可恶了，不但每一步都计划得清清楚楚，还要用这种半是商量半是恳求的语气来同他说话，从前的陆呈奚根本不会这样，这么恳切，又这么小心翼翼。 ……就好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这么想着，一阵酸意涌上鼻腔，催得他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忍着落泪的冲动，姜沅梗着脖子道：「那你把猫给我。」 陆呈奚默然了几秒，低声道：「我们一起养它不行吗？」 同样的话，多年前姜沅小心地问过他一次，现在轮到他来问姜沅。 「一起」这两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直接触及姜沅心底曾经最柔软的渴望，叫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眼眶湿润，声音微微哽咽：「谁要和你一起……」 陆呈奚没想惹他伤心惹他哭，顿时一惊，手足无措地想抱抱他又不敢，只能小声哄道：「你、你别哭，是我想，我想和你一起养。」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沅眼泪就真掉下来了，陆呈奚整个人都不好了，揽过姜沅的腰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别哭姜沅，我错了好不好，都怪我……」 陆呈奚的衣服上是他常用的古龙水香气，姜沅知道自己应该狠狠推开他才对，可是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着，陆呈奚怀抱里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到他身上，让他一点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姜沅哭得很伤心，陆呈奚能感觉到他每一次沉沉的唿吸，和每一次抽泣时微微发颤的身体，心脏的位置好像被钝刀子磨得生疼，他一手在姜沅的后背轻轻拍着，一手护在他的后脑，不断在他耳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为姜沅的眼泪，也为过去的辜负。 姜沅大概是哭累了，脸颊下意识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声音模煳不清：「你不让我养……还说它脏……我每天都打扫你还说……」 「它不脏，一点都不脏。」 「你还不让它进屋，只让它住在阳台……」 「让进屋，以后它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姜沅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仰起脸赌气道：「你对它一点都不好，对我也不好——」 陆呈奚拂去他眼角的泪痕：「我错了。」 他轻轻抚摸着姜沅的脸颊，顺势捏了捏他的耳朵：「耳朵都烫了。」 姜沅情绪的起伏都直接表现在他的耳朵上，高兴伤心紧张焦虑时，他的耳朵就会发红髮热，陆呈奚的手指很凉，耳后被触碰时姜沅一阵发麻，腿都软了一半，赶紧躲开他的手，从他的怀里脱出来。 他鼻头眼睛都通红的，一看就知道刚刚哭过一顿，幸好周围已经没什么学生走动，路灯也不甚明亮，如果不是靠的近没人能看得出来。他自觉有些丢人，当然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模样，算起来他这段时间哭的次数可能比懂事以来加起来还多，明明不是个泪点低的人，一碰上陆呈奚他就变成了个哭包。 这么想着，姜沅用力抹了把脸，拒绝再和陆呈奚在这里纠缠下去：「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 「不用。」姜沅辨认了一下方向，转身就走。 第74页 陆呈奚当然不会让他自己走，大步追上去：「这边打不到车的。」 姜沅把脸扭到另一边不看他：「有人在等我。」 「……那我送你到大门那边，行吗?」陆呈奚在直播里看到过段仁仁，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退而求其次道。 姜沅没答应也没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往农大的大门走，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直到看到大门姜沅才停下脚步：「我到了。」 陆呈奚远远朝停在大门旁的车边瞥去，只一眼就看到车旁站着两个人，心下瞭然。 这次他没再坚持当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你过去吧，我看着你上车。」 姜沅走了没几步，又听到他在身后叫了一声：「姜沅，」 「到了给我发给消息，行吗？」 姜沅绷着劲没回头。 第67章 返程的路上姜沅一路都很安静，坐在后座抱着啵仔，小狗能十分敏锐地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变化，啵仔尤其敏感，知道它最亲的二爹心情不太好，十分乖巧地任由姜沅揉搓它的小揪揪。 前排的兄弟两也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刚才他们俩都看到有一个人和姜沅一起从港农大出来，虽然大晚上看不真切，但根据身形也能猜个大概。段仁仁自以为很小心地频频回头，段淼也几次透过后视镜看他，姜沅丢了魂儿似得毫无察觉。 回到家已经挺晚了，姜沅洗洗手做了几个小菜，三个人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饭，段仁仁一如往常负责刷碗，姜沅心里压着事儿，早早回了房间，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里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他发给陆呈奚的，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到了。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刷新界面后并没有新消息，姜沅抿着唇不死心地又用力划了几次，聊天框里仍然静悄悄的，他有些气闷地把手机一甩，扯过枕头蒙在自己脸上。 ……他为什么要那么听话，真的一到家就给陆呈奚发消息！ 只要碰上陆呈奚，他整个人整个脑袋就都是混乱的，今天也是完全昏了头一样，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哭了，还被陆呈奚抱着哄，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丢脸丢到祖宗十八辈儿去了！ 他仰躺着望着天花板上的顶灯，白晃晃的光晃得他有些眼花，又叫他想起落在陆呈奚身上的那团光晕，和与夜晚的风一样清冽的古龙水味道。 姜沅脸皮蓦地烧起来，愈加烦躁，干脆抬起胳膊挡在眼睛前，蒙住眼睛当一只失忆的鸵鸟。 没等他冷静下来，手机铃声倏忽响起，姜沅被吓得一抖，从床上弹起来，心脏好险没从嘴里蹦出来。 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关掉声音，界面上赫然是姓陆的讨厌鬼，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姜沅盯着那熟悉的头像，心里有点想接又有点不想接，纠结着迟迟按不下绿色的接听键，直到手机不再震动。姜沅看着通话取消四个字，气闷的感觉又一次冒出了头。 不过下一秒，手机再次震动起来，陆呈奚似乎特别有耐心，姜沅不接，他就耐着性子等，等到第二遍、第三遍无人接听也不肯放弃，他有种莫名的自信，姜沅一定会接。 果然到第五次，姜沅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睡吗？」陆呈奚的声音在电话里变得更为低沉，引得人耳朵里一阵共鸣发痒。 姜沅一时无语，这人打了那么多电话过来问他怎么还没睡觉，多少有点的成分在了。 「……没，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姜沅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又冷酷。 「我想问你养猫我要提前做哪些准备，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只能多问问你。」 他这话说得看似很合理，实际上半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给姜沅留，先是示弱说自己不懂，然后试图「绑架」姜沅，明明是他自己的猫，却说得好像姜沅也有责任。 姜沅这会儿脑子不太清楚，听他说起小猫的事，立刻上心了，可嘴上却答道：「你在网上查一下不行吗？」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说不定很多都是软广，我怕准备得不好到时小猫会生病……」 姜沅心里有些别扭，明知道陆呈奚在找藉口，还是没办法拒绝他。 电话里陆呈奚还在说：「我今天问了负责照顾小猫的同学，那只小猫之前跟着猫妈妈流浪，现在好像在生病。」 流浪猫在野外接触的环境太复杂，食物与饮水的洁净度都得不到保证，很容易沾上细菌病毒寄生虫，严重的话会危及生命，姜沅一听就有些紧张，连忙问道：「是什么病？严重吗？」 「好像是什么病毒……我记不太清楚，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它好不好？」 姜沅心里记挂着小猫，「嗯」了一声才发觉不对，自己好像被绕进圈子里去了。 陆呈奚已经从善如流地在做安排了：「那下周末可以吗，我们先去买一点小猫吃的营养品，然后过去看看它，可以的话我早上过去接你——」 「等一下！」姜沅出声制止，「怎么还要一起去买东西啊……」 电话里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当然要一起去，你教我怎么选——」 话没说完，姜沅的房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第68章 姜沅以为是段仁仁，心虚地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跑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却不是段仁仁。 第75页 段淼穿着浴袍，身上萦绕着沐浴露的香气，在深夜里多少有点暧昧，姜沅顿时紧张起来，有些结巴地问道：「段、段哥有事吗？」 段淼自然看出了他的紧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姜沅犹豫了几秒，后退一步让他进了门。 食博会后，段淼在垟城多留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一趟首都，年前有多闲年后就有多忙碌，前两天才回的港城，连段仁仁他都没时间管，更别说姜沅了。不过段淼觉得这对他和姜沅而言都不是坏事，他看得出来，比起「有好感的对象」、「可以交往的人」，姜沅更倾向于把他当成「可信赖的长辈」，所以从他有些突然的剖白之后，姜沅看到他更多的是尴尬。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姜沅有一个不算太好的习惯，一碰到感情上的问题，他总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譬如对陆呈奚，姜沅会选择躲得远远的，想尽办法不和陆呈奚见面，这是姜沅自我保护的方式，简单又直接，可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证明，无论他再怎么躲，陆呈奚的出现始终牵动着他的心弦。又譬如忽然受到了他隐晦的表白，段淼一直记得姜沅当下的反应，慌乱、尴尬、困惑等等都有，随之而来的便是躲闪。 眼下也一样，姜沅有些慌张地请他进房间，段淼还是第一次踏入姜沅的房间，房间不大，几眼就看完了，如他预想的那样，姜沅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书桌上立着一些书，全都从大到小排列有序，小沙发和椅子上也没有出现堆积成山的衣物，唯独床上的被子枕头乱成了一团，段淼扫了一眼，发现枕头底下露出半个亮着的手机屏，界面上似乎还在保持通话。 姜沅犹豫了一会儿才重新把房门合上，落后段淼半步回过身，丝毫不知道他藏的那点小九九已经被发现了，只是有些拘谨地说道：「段哥坐吧，坐哪儿都行。」 段淼当然不会往人家床上坐，便坐在了双人沙发上，然后含着笑看姜沅吭哧吭哧地把沉沉的实木摇椅挪到小茶台的对面，果然，姜沅已经在有意识同他保持距离了。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和你聊一聊，」段淼说道，「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 姜沅双手放在膝盖上，莫名地有种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的感觉，摇头飞快：「没有……」 「小沅，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上次说的话如果让你觉得不自在，我可以收回。」段淼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 姜沅轻抿着唇，思索着该怎么措辞：「段哥，我，我没想过你会……喜欢我，我不像你这么优秀，家境、学歷，工作，这些都没办法和你比，我有点不太明白……」 「谁说你不优秀了？」段淼失笑，「如果要和我比，那你怎么不拿厨艺来比，在这方面你比我强太多了。」 姜沅讪讪道：「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你很优秀，小沅，别怀疑你自己，不然你的百万粉丝们该怎么办。」 段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枕头底下，继续说道：「况且两个人要在一起，是不需要比较的，小沅，你很好，所以不管是谁喜欢你都是正常的，因为你很值得。」 段淼的话让姜沅一怔，抬眸定定地望着段淼。 「好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说的，」段淼看着他呆呆的表情忽然一阵手痒，真想揉一把他脑袋，「我有一个朋友，他是金缎带学院毕业的，如果你有意愿，他可以帮你递交申请。」 金缎带学院作为华国数一数二的烹饪学校，其学生以扎实的技术功底和极具特色的料理创意着名，姜沅当然听说过它响噹噹的名号，闻言眼睛瞪得老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金缎带？是、是我想的那个金缎带吗？」 「是，」段淼笑了，「是你想的那个金缎带，不过你还有第二个选项。」 段淼带来的消息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他走后许久，姜沅还呆愣愣地坐在摇椅上，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本以为金缎带学院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可望不可即了，没想到段淼所说的第二个选择，是f国的博古斯学院，全世界的红珊瑚三星厨师，至少有三分之一在博古斯学院学习过，说它撑起了厨艺界的半壁江山也不为过，别的不说，在食博会上见过的那位徐师傅，据说年轻时在博古斯学院留学三年，后来才回到国内发展。不管是金缎带还是博古斯，对姜沅而言就像天上挂着的两颗星星，是他做梦都梦不到的，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去试一试摘下星星。 段淼并没有给他打任何包票，毕竟这两所烹饪学校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的，比如金缎带，接收的学生要么是获得过厨艺奖项的新人，要么是红珊瑚厨师手下的学徒，如果二者都不是，那就必须通过学院的考核，要先经过理论知识笔试，然后进行技巧考试，二者成绩达标后还不一定能顺利进入学院学习，前三个月是新生考核期，如果考核不达标就会被无情地刷下来。 在许多人看来，这种录取制度难免有些严苛，可也是这种严苛，让金带段经久不衰，成为了华国烹饪歷史上最璀璨的星之一。 至于博古斯，姜沅还不太了解，但终归也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学院。 「f国……」他喃喃自语，并没有注意到刚才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来。 第76页 他这头受到信息的冲击，陆呈奚那边也不太好过，凌晨两点的复式公寓里，客厅还亮着灯，房子的主人一点睡意也没有，坐在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陈年红酒，如果秦舒在这里，一定会痛心疾首地说他暴殄天物。 偷听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尽管不是他主动的，陆呈奚心底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但更多的是纠结。 听段淼的话，姜沅似乎早有去烹饪学校的想法，他忍不住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姜沅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过，又为什么段淼会知道…… 一重又一重的问题席捲而来，大脑受到酒精的麻痹有些迟钝，深夜的孤寂又叫他难免露出些脆弱，几层debuff叠加起来，陆呈奚的思绪逐渐往最坏的方向奔流不復回。 ……他还计划着下周末借着看小猫的由头，和姜沅来一场小小的「约会」，真是可笑。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颓然的身影，陆呈奚闭着眼把大半杯酒一饮而尽，再睁开眼时，眼眶一片赤红。 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或许连姜沅真正想要什么，都没搞清楚。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姜沅会和段淼聊对未来的设想，他想去烹饪学校，想继续去学习，想离开这个有陆呈奚的港城。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替姜沅做打算，而且做得比他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姜沅说得没有错，陆呈奚对姜沅一点也不好。 空酒杯被随意扔在地毯上，残留的酒液在白色的地摊上洇开，变成一块刺眼的污渍。 这一晚註定是个不眠夜。 段淼的话术很有诱惑力，他并没有直接要求姜沅立刻做出决定，而是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我这一趟回来已经待得太久了，家里还有事等着我处理，下个月我就会回f国，希望……到时候我不是一个人去机场。」 姜沅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时，段淼已经出门了，问了段仁仁才知道他要赶着去参加一场重要会议，得出个小差，大概七八天后才会回来。 姜沅顿时觉得压在肩膀上的重负减轻了些，连段仁仁做的煎蛋三明治也没那么难吃了。 和姜沅不同，段仁仁昨晚吃得好睡得香，一大早就醒了，平时这个点姜沅已经快做好早饭了，可今天叫醒段仁仁的不是早饭的香气，而是腹中的飢饿，他出了房门发现姜沅的房间的关着，人也没睡醒，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再教我做一次煎蛋吧，」段仁仁嚼巴嚼巴吞下一口三明治，两条秀气的眉毛都要打结了，「为什么我做的煎蛋吃起来像塑料啊。」 姜沅：「……因为煳了啊。」 不太美味的早饭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正常工作，姜沅径直往小农场去，他今天得负责给小羊和小马洗澡，段仁仁则拎了一顶遮阳帽，滴熘熘地转悠去看正在搭建的钓鱼平台和钓虾平台。 姜沅给小马刷毛时有些心不在焉，总想掏口袋里的手机出来看几眼，昨天晚上段淼来时他只顾着藏手机，并没有挂断电话，结果陆呈奚那边好像也没挂断，通话记录里的时长竟然超过了一小时，可段淼在他房间里不过待了二十分钟。 陆呈奚……会不会听到了什么呢？ 他心脏又砰砰跳起来，想问一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了，他想，反正周末要见面的，如果陆呈奚问起，他再说也不迟。 就这么念着念着，「下周末」变成了「今天」。 第69章 出于一些做贼心虚，姜沅没敢告诉段仁仁他要和陆呈奚出去，只说要和朋友出门一趟，他这个谎扯得太拙劣了，得亏段仁仁是个没心眼儿的，不然一下就能给他戳破，让他再写一百遍「抵制恋爱脑宣言」。 段仁仁正叼着肉干拿着球和略略玩捡球游戏，但是角色颠倒了一下，略略负责乱丢球段仁仁负责捡回来，看他在玄关换鞋便顺口问道：「你开车去不？」 姜沅肩膀微微一抖，极力掩饰心虚道：「不用，我朋友过来接我，已经到山……山脚了。」 段仁仁奇怪道：「怎么不上来呀，你走下去得好一会儿呢，」他说着单手撑地准备站起来，「我送你下去……」 「不用不用，我走一走就当锻鍊了，你陪略略吧，晚上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姜沅吓得魂都飞了一半，鞋也顾不上好好穿了，一脚蹬进去飞快出门，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没影儿了。 段仁仁保持着半蹲的动作呆了几秒，和略略对视一眼。 略略歪着脑袋：「嗷~？」 小狗啥也不懂，小狗只想玩捡球游戏。 陆呈奚一大早就来了，应姜沅的要求，悄咪咪地把车停在别墅区旁，在车上安静地等待着，他整个人看着有些疲惫，眼睛里全是血丝，好几天寝食难安，换谁都得吃不消。这一周对他而言十分煎熬，无数次拿起手机想问姜沅，又无数次放下，最终发出去的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二十多年来，「胆怯」两个字第一次出现陆呈奚的字典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姜沅脚步匆匆地从别墅区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陆呈奚的车，稳定心神放缓脚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尽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吃早饭了吗，我买了可颂和咖啡，你先垫垫肚子。」 递过来的纸袋上的logo姜沅很熟悉，是他以前很喜欢吃的一家店，黄油可颂做得特别好吃，其实姜沅刚吃完早饭，这会儿还挺饱的，但仍然默默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纸袋里是两只黄油可颂和一杯热拿铁，他抱着面包，拿出咖啡啜了一口。 第77页 「安全带系一下。」陆呈奚提醒道。 姜沅「啊」一声，左手拿着咖啡右手赶紧去拽安全带，好不容易扯出来，单手不太好扣，半天也没弄上，咖啡还差点洒出来，最后还是陆呈奚替他扣上的。 他有些讪讪：「谢谢。」 陆呈奚神色平淡：「我们先去宠物店，过去大概要两个小时，困的话你可以眯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姜沅捧着咖啡心想他大概是不会困的。 陆呈奚开车一贯很稳，再加上车本身的避震也很优秀，坐他的车很有安全感，以前姜沅每次坐他的副驾，一开始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会开始犯困，最后歪着脑袋迷煳过去。今天一路上他倒是精神头挺足的，可只是抱着咖啡小口小口地喝，车厢内除了车载音响里传出的和缓吟唱，再没有别的声音。 陆呈奚看似在专心开车，实际上时不时用余光瞥一下姜沅，姜沅看似在认真喝咖啡，实际上也在悄悄观察着陆呈奚。 「……you and me what are we if we are not together(你和我若彼此分离，将会如何) it could be nothing 『cause nothingst forever（也许只是虚无，因为只有虚无才能长存） if you saw me on the train, would you look the other way （如果你在火车上见到我，会不会把视线转开） like strangers do?（就像陌生人那样？） ……」 音响里温柔中带着感伤的男声轻轻唱着，姜沅听着听着，也有些伤感。他忍不住想，他和陆呈奚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在未来的某一天分道扬镳，从此见面不识，像两条不再有交点的线一样各走各的路，像陌生人那样。 只是这么一想，他整颗心就揪了起来，人大概真的是善变的动物，不久前他还想着离陆呈奚远一点，以为没有陆呈奚他也能过得很好，现在他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状态，没有陆呈奚的生活变得有些难以想像与难以忍受。 如果，如果他真的去了烹饪学校…… 姜沅出神的样子陆呈奚都看在眼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悄悄收紧，眼眸中的光也暗淡了些。为了今天的小小出行，他计划了整整一周，昨天加班加点工作到深夜，今天一大早五点就从中心区出发了，只想能早一点见到姜沅。 ……这次出行，说不定是他和姜沅为数不多的最后几次见面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陆呈奚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哪怕姜沅真的要离开，他也要让姜沅今天开心地过，从前他对姜沅有太多的不好，如果现在是他们的倒计时，那他希望最后和姜沅相处的每一刻都是值得的。 「我列了一个清单，你要不要看看，就当替我把把关。」 姜沅自顾自沉浸在略带伤怀的歌声里，蓦地听到陆呈奚的声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陆呈奚看着前方，正好碰上了九十秒的大红灯，趁这会儿功夫把手机打开递给姜沅：「备忘录里，我查了一些宠物品牌，你看看还有哪些要补充的。」 姜沅接过手机按照他说的点开备忘录，里面按时间顺序从今年一月到现在有好几条备忘录，单是这个月就有七八条，大部分是工作相关的日程安排，姜沅没碰，只有两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条标题是「小猫用品」，另一条则是「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被置顶。 谁的生日……？ 姜沅有种预感，嘴唇微微张着，耳朵习惯性地开始发热，紧跟着脸皮似乎也有点发烧的迹象，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点开了「小猫」用品，里面密密麻麻地记了不同的种类，从猫粮、猫罐头、小猫保健品这一些食品类，再到如「哪一种梳子比较适合幼猫用」，「哪一种猫砂脚感好」这些琐碎的问题，陆呈奚竟然都一一做了功课，细緻得令人咋舌。 「……你记了那么多啊。」姜沅惊讶道。 「嗯，我怕照顾不好它，所以想把准备工作做得仔细一点，今天去农大还可以问问专业人士，」陆呈奚说道，「我得把它养得健健康康的才行。」 姜沅轻轻咬着嘴唇，把长长的清单从头看到尾，感觉新奇的同时又有点触动，陆呈奚并不是那种对小动物充满爱心的人，从前姜沅甚至觉得他有点「冷血」，可就是这么个冷血的人，决定领养小猫之后，花费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一点一点去查阅资料辨识信息，不论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领养，姜沅都不得不有些佩服。 除了佩服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感动。 「食品这些我觉得你已经列得很清晰了，不过有些保健品可能不太需要，可以先不买，」他压下心中的柔软触动，认真地提出建议，「保健品有没有用也说不准，到时再问问。」 陆呈奚当然答应：「好，都听你的。」 姜沅嘬着嘴里的一块软肉，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由得转头悄悄看了陆呈奚一会儿，发现他极为专注地开着车，眼睛一直看着前方。 刚刚被按捺住的念头又开始蠢动了，姜沅心虚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机微微侧过一些，屏住唿吸做贼一般点开了另一条备忘录。 当着正主的面偷偷翻他手机什么的，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本以为里面写的是今年的庆生计划，或者礼物清单之类，点进去才发现根本不是今年，或者说不止今年，从他们俩上大学起，姜沅每一年的生日礼物清单都列得清清楚楚，大一那年写着「游戏机、书、短途旅游」，然后游戏机和书后面添了个大红的叉叉，理由是「不准他整天打游戏」和「他不喜欢看书」。 第78页 姜沅有些恍然，大一那年他和陆呈奚的关系变得有些僵，他过生日的时候正好陆呈奚和几个同学说好要去短途旅行，三天两夜的周边自驾游，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是顺便被捎上的，因为陆呈奚甚至连生日快乐都没和他说，让他郁闷了好几天。 大二那年是「游乐园、带他去学车、海鲜自助」，然后那一年他们去了游乐场，陆呈奚在抓娃娃机里抓出了一只丑丑的小狗，姜沅用笔在小狗的耳朵上写了自己名字的缩写「jy」，把它好好保存了好几年。 …… 他一条一条看下去，就好像翻看着承载了那几年回忆的日记，但和他的记忆并不完全相符，他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到底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只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哭了。 原来，原来对陆呈奚来说，姜沅从来都不是那个「顺便。」 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透过逐渐变得模煳的视线，看到今年的那一条，没有多的选项，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第70章 姜沅抱着陆呈奚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儿的愣，直到他们再次在交通灯前停下，身体感受到微微的惯性他才勐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瞥了陆呈奚一眼，发现他正好也转过脸过来看自己，慌乱地收回视线，退出备忘录后连忙把手机向他一递：「看完了。」 「你拿着帮我开个导航吧，那家店我没去过，前面的路口我不太确定该怎么走。」陆呈奚说完顺口报了宠物店的名字，姜沅没办法拒绝，只好乖乖给他当人肉gps。 询问声与指路声时不时响起，两个人虽然各有心思，车内的气氛好歹缓和了些。 等到了目的地，姜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呈奚高考完就拿到了驾照，算下来也是老司机了，整个港城哪个犄角旮旯他不知道的，哪里还需要什么导航。 长时间以来被段仁仁耳提面命的姜沅警觉了，他迅速反思了一下，最近他似乎老是一头掉进陆呈奚这种语言圈套里， 虽然过一会儿他自己也能回过味儿来，可被陆呈奚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包括刚刚陆呈奚手机里的备忘录，其实一想就明白，这人半点遮掩的打算都没有，多半就是故意要给他看的，但就算知道这些，姜沅还是没法儿忽视自己的感觉。 宠物店店员是个年轻姑娘，十分热情地推荐着热销产品，姜沅半个脑子在纠结，只留了半个脑子来听介绍，全程跟在陆呈奚旁边，他说什么都「嗯嗯嗯」没有灵魂地应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到购物车已经快堆满了，不禁有些傻眼。 「太多了吧？」 陆呈奚却还在往车上放：「不多，有一些等会儿给农大那边送过去，」他说着指了指某进口品牌的罐头，「这个牌子的各种口味麻烦都帮我们拿三组。」 姜沅有些咋舌，这个牌子的罐头一个就得好几十，一组十二个，算下来得不少钱，他和段仁仁也给小农场里的狗子们买，可要是顿顿都吃这个，早晚能给他们俩吃破产。 除了食品之外，陆呈奚还挑不少东西，每一样都要问问姜沅的意见，连猫窝要选什么颜色的也要问他，到后来店员看他们俩的眼神儿都有点不对了。 店里来了笔大单，两位客人不仅付钱爽快，还尤其养眼，店员小姐一整个心花怒放，在结帐时笑容满面地递给他们一张卡片：「这有我们店里的微信，两位先生在养猫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谘询我们哦，另外两位今天的消费金额到达了白银会员的标准，可以在我们店建立『一宠一档』，以后我们会按照两位的需求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姜沅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怪不得能在这么旺的商业区占这么大的店，好傢伙这服务做的不要太好。 「那我们建一个档？」陆呈奚问道。 他今天全程都是这种语气，姜沅已经有点麻了，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反正是陆呈奚养，他想建就建呗。 店员小姐保持着标准微笑：「好的，那我这就为两位建档。」 她说着拿出一张资料卡让两人填写，结果第一栏就把陆呈奚和姜沅难住了。 「……名字还叫小黑？」 姜沅顿时眉毛都拧起来了：「你觉得很好听吗？」 店员小姐适时打了个辅助道：「如果还没起名字的话两位可以先填其他的，起好了再发给我们就行。」 姜沅闻言顺着往下看第二栏，只一眼，脑袋上就冒出了大大的问号，上面只有八个字与两条横线「爸爸姓名」「妈妈姓名」。 姜沅：……倒也不必。 发现陆呈奚的视线又转移到自己身上，姜沅脚趾开始用力抠地，在他开口前找了个藉口：「那个，你先填吧，我把车推出去。」 说完不等陆呈奚反应，推着购物车一熘烟儿跑了。 陆呈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心情忽然变得很不错。 他们俩真买了不少，后备箱都有点塞不下，等好不容易搬完，姜沅一看才发现居然快一点了，明明没做什么事，时间全耗在路上了。 看到时间姜沅才觉得有点饿了，最近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某人顺势提出先去吃午饭，并且十分自然地开始搜商场里口碑不错的餐厅，姜沅再一次怀疑他是有备而来，可惜没有证据。 第79页 他们来的这个商场离港农大也有一段距离，为了不耽误事，两人只是去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又出发了，姜沅搬去山上后都是早起早睡的，也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每天吃完午饭后血糖一升高正好睡个小觉，舒服。 不过外出时就不舒服了，他上车后开始一个劲儿地打呵欠，陆呈奚让他眯一会儿他还嘴硬说不用，结果没多久自己就迷瞪过去了 陆呈奚把音乐声调到最小，减慢了开车的速度，他发现自己挺喜欢等红灯的，因为车一停下，他就能肆无忌惮地看向身边睡着的姜沅。 以前姜沅一上车就爱犯困，也不是第一次在副驾上睡着了，陆呈奚那时候还不懂，现在才明白姜沅在他身边时给了他多大的安全感，他甚至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都没有尽头。 愧疚与悔意便是在这种时候，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他从前总觉得和姜沅还有大把的时间，总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如今才知道错过的时间就是错过了，任谁也补不回来，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的高傲自负。这个认知刻在陆呈奚心口的位置，每过一分钟就深刻一分，每深刻一分就叫他痛一分。 这是他应得的，陆呈奚默默想，这是过去十年他给姜沅的疼，他应得的。 他内心的煎熬姜沅一无所知，车子稳稳停下时他才有感应般迷煳地睁开眼，他睡得好沉，沉到一时忘了自己在哪里，看着挡风玻璃呆了几秒才缓过来。 左手边递过来一瓶水，他懵懵地接过来发现瓶盖已经拧开了。 「又睡懵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钻进耳朵了，姜沅耳根一阵发痒，拿着水瓶开车门下车。 他们俩买的东西属实有点多，两个人是搬下车都不容易，幸好港农大的学生们啥都不多就力气最多，陆呈奚早就和他们约好了时间，这会儿一帮子学生拖着小板车过来，吭哧吭哧地把猫粮猫砂全卸了下来，一口一个「姜哥」亲热得很，对陆呈奚他们就不敢了，缩着脖子小鹌鹑似的，规规矩矩地喊「陆先生好」。 姜沅挠挠脸：「那这些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去看看小猫。」 学生们满口答应，看着两人往小猫所在的收容点走，其中两个女孩儿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兴奋的光。 「姜哥和陆先生是一对儿吧？是吧是吧？」 「好般配好养眼！」 旁边一个男生插话道：「我也觉得！」 三个人拉着一辆小板车小声叽喳，郑欣妍耳朵伸得老长，听的一清二楚，走到三人中间：「你们仨挺行啊，猫砂都你们搬了。」 「啊？！」三人同时一呆。 再次来到收容点，姜沅发现这里的设备换了不少，原本有些破旧的小棚都拆了，一部分换成了活动板房，还有一部分还是建成了棚子，不过不再是塑料板做顶的，而是全都换成耐用的合金材质。 他知道这和陆呈奚捐的那一大笔钱脱不了干系，但这人从没在他面前提过基金会的事，搞得他也不好意思问，只好当做不知道。 小黑猫那一窝都被妥善地安置在一间活动板房里，他们进去时还有医学生在做清理，一个星期没见，小黑猫似乎长大了一些，一看到姜沅就迈着小短腿走到笼子边上，小声地喵喵叫，那叫声又甜又娇，姜沅顿时心软了。 他还记挂着生病的事，忙抓着那个学生问，得知小黑猫是携带病毒，但还没有呈现强阳性，心里绷着的弦松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仍然紧着。 「……很多猫都会携带这个病毒，只要自身的免疫力够强，是不会患病的，」那个学生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也很关注这一窝小猫的状况，现在情况还好，四只都挺健康……」 姜沅养猫的经验浅薄，哪怕不是他收养，也听得尤为认真，陆呈奚看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又看看笼子里伸着小短爪努力想够着姜沅的小黑猫，面上难得地浮出一点笑意来。 这样真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第71章 收容点的几个活动板房主要是留给生病的毛孩子们的，里面统一靠墙安置着隔离用的大铁笼，学生们每天轮流值班，一方面要对小病号进行治疗，有时学院里的老师们也过来「出诊」，一旦出现「重症」就立刻送到附属医院去，医疗动线灵活高效，原本唯二的困难——经济问题与人手问题，现在前者得到了暂时的缓和，后者的短缺却更为扩大。 姜沅对流浪动物救助组织的运营模式不太了解，武主任和陆呈奚说话时他就在一旁安静地听，武主任其实也很头疼，现在虽然有了基金会的支持，暂时不用为钱发愁，但接下来三四五月是一年之间救助数量达到巅峰的时期，偏偏也是毕业生们最为忙碌的时期，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就愁得头髮都要掉光了。 教书育人大半辈子的老教授，要操心学生能不能顺利毕业，还得操心毛孩子们能不能得到良好的照顾，实在很不容易，姜沅听着听着，觉得面前的武主任都高大了不少。 他和陆呈奚都帮不上什么忙，留着也只会碍手碍脚，送完东西看完小猫后就告辞了，武主任送他们出学院楼：「最近我们学校里樱花桃花都开了，两位有时间可以逛一逛，特别是湖心岛那边，每天都好多人去拍照。」 第80页 下午四点的光景，天气不冷不热，太阳慢慢往西边挪，落下的光稀稀疏疏的，姜沅走下学院楼大门口的石阶，迎面就遇上了一阵樱花风，花瓣打着转儿飘到他身上脚下，他抬眼才发现粉白的花瓣早在草坪、校道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他怔忪几秒，头顶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落后他半步的陆呈奚右手拇指与食指捻着一小片花瓣，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是姜沅先错开了眼。 「花开得确实挺好的，」陆呈奚悄悄把那一小片花瓣藏进手心，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揣进宽大的风衣口袋，「要不要去走一走？」 姜沅没有拒绝。 只是因为风太软，花太柔，太阳太和煦了，姜沅在心里默默地想，只是因为风景太好了而已。 两人安静地走在农大校园里，虽然是周末，校道上人却不少，人人都想把握休息日的好时光，校园情侣们抓住约会的机会，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出游，小孩儿们蹲在地上拾花瓣儿，也有头髮花白的爷爷捡起完整的一朵桃花送给老伴儿。 怪不得总说春心萌动，春天嘛，本就是恋爱的好时节。 姜沅和陆呈奚并肩走着，两个人都没说话，不过气氛并不尴尬，他们俩多年来的默契使然，都知道当下并不需要太多话。 ……如果没有周围人那种「好奇」「哇塞」的视线就更好了。 走着走着，姜沅觉出了点儿不对劲来，一路上小情侣越来越多，虽然说是恋爱的季节吧，但成双成对的未免也太多了，他不禁脚步一停，陆呈奚也跟着停下，询问地望着他，姜沅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这……好像人有点多，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过了前面那座桥就是了，去看看吧，来都来了。」陆呈奚说着往前一步，回过头来等他跟上。 华国人骨子里的四字哲理都出来了，姜沅只好跟上去。 湖心岛，顾名思义，其实就是湖中心的一座小岛而已，上面除了一座小亭子，一棵巨大的樱花树和几株零散生长的桃花，其他的啥也没有，但就这么一个小岛，在港农大打卡点排行榜上年年稳居榜首，至于原因…… 每所大学都有自己的「恋爱圣地」，一般而言，有湖的就叫情人湖，有小树林的就叫情人林，有石碑的可以叫情人碑，农大条件比较好，湖心有座情人岛，岛上一座情人亭，亭边还有情人树，上岛得过情人桥，总之十分应景，处处都是情侣必到打卡点。 在姜沅毫不知情时，已经踏上了情人桥，雕花的人造小拱桥不算宽敞，也并不很长，两端低中间高，他和陆呈奚走到高点时才发现另一头的石阶上不少人在排队，也不知道在排什么。 他们俩有些莫名地对视一眼，走到队伍的最末尾，前面是一对小情侣，两人小声聊着，姜沅和陆呈奚傻乎乎地排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好，请问这边在排什么队啊？」 女生回过头，先看到身形高大的陆呈奚，蓦地眼睛一亮，再注意到姜沅时眼睛都瞪大了，惊叫了一声：「啊！你、你是汤——汤圆！」 姜沅没想到有人认识自己，有些侷促地笑了笑：「你好。」 女生顿时兴奋了：「你好你好你好，我关注你好久了，你比直播里还好看！」 平时很少收到这么直白的夸赞，姜沅耳朵一下就红了：「谢谢，你能告诉我们这边是在排什么队吗？」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啊」一声道：「这里是情人岛拍照打卡呀，你不知道吗，我是上次看你在农大直播才过来的呢。」 姜沅脸上的笑意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岛？」 「情人岛呀，」女生重复了一遍，忽然又惊叫了一声，「啊！汤圆这是你男朋友吗？！！！」 姜沅觉得自己脸皮不太够用了，脑壳都要烧起来，连忙摆手想解释：「不、不是……」 女生却一副「我懂」的表情，做了一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明白，我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她自己保证完还不够，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男朋友，男生一脸蒙圈但也跟着乖乖拉拉链：「我也不会乱说的。」 姜沅恨不得当场跳桥了，尴尬地笑着偷偷拽陆呈奚的袖子：「那个，我们还有事，先走……」 谁知道陆呈奚和他的默契这会儿忽然都消失了：「排一会儿吧，很快就到了。」 姜沅保持微笑的唇角抽了抽：「排什么啊……」 陆呈奚神情十分认真：「既然来了就上岛看看拍个照。」 女生双眼亮晶晶，热情地让出位置：「你们排我们前面吧。」 「不、不用了吧……」 可惜他的婉拒太小声了，女生已经拽着男朋友的胳膊排到他们俩后面，陆呈奚还特地和人说了声谢谢，然后扶着姜沅的背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姜沅此时恨不得自己在桥洞里，也只能硬着头皮和陆呈奚一块儿等上岛。 他们前后都是十分年轻的热恋情侣，一双一对有说不完的话，几排下来就他们俩定定站着半个字都没说，但并不妨碍其他人注意到他们俩，原因无他，这两个人个头都高，还都好看，尤其是陆呈奚，那身高长相跟男模似的，往人堆里一站分分钟出挑。而且他看向姜沅的眼神太专注了，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任何人或事都不足以让他分心。 第81页 排在他们身后几步的女生目光滚烫，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下了两人的背影，她男朋友想说什么，刚开口就被她捂住了嘴：「嘘，我就拍一张自己留念。」 排了没一会儿就轮到姜沅他们了，这时他才明白排队的原因，原来是小情侣们彼此之间不约而同的默契，都想给其他人留有一点浪漫空间，所以一次只会有一对情侣上岛。 岛上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绕过几株桃花就是情人亭，亭子中间有块石碑，上面的书法姜沅不太认得，草草看了一眼就想走：「咱们走吧？」 陆呈奚拿出手机道：「我们拍个照再走好不好？」 姜沅有些讪讪：「有什么好拍的……」 陆呈奚却十分执着：「就一张，拍完我们就走，行吗？」 姜沅有点受不了他这种「好不好」「行不行」的语气，叫人没办法拒绝，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和陆呈奚一起，在樱花树下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两个人，一个笑得温和腼腆，一个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是浓得难分难捨的眷恋。 第72章 姜沅本以为陆呈奚会绕着弯子想办法留他一起吃晚餐，还提前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绝对不能再被他的带跑偏了，结果这人居然说到做到，拍完照后说时间不早该送他回去了，姜沅莫名有种吞了鱼刺的感觉，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吞不下去，叫他难受。 算起来陆呈奚今天开了有五六个小时的车，送完姜沅再开回家，至少得晚上八九点了，可他劲头很足，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车开得仍然很稳，返程的路明显比来时要顺畅，太阳完全落下山时正好把姜沅送到了小农场。 姜沅不敢让他开到家门口，到了别墅区入口处，远远地能看到家就让陆呈奚停车了。 他解开安全带说：「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一路都没说话的人却在他下车后也跟着下来叫住他：「姜沅。」 姜沅其实心里有些气闷，回过头闷声道：「干嘛？」 谁知道陆呈奚喊完人又不说话了，站在车边默然地看着他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挣扎了几个来回，最后只说道：「……你早点休息。」 姜沅胸中郁结，赌气般没答话迳自往家的方向走，身后一直没有传来汽车再启动的动静，回到院子大门前，姜沅忍不住回身看，陆呈奚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夜里山上的路灯很暗，陆呈奚孤零零地立在阴影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姜沅心绪杂乱交织着，如今陆呈奚身上瀰漫而出的孤独感他太熟悉了，它跟随着姜沅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伴着前路不明的迷茫与无助，就像挥之不去的阴霾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投射下一片让人喘不过气的阴影。 山上风凉，姜沅站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冷战，收回视线往院子里走去。 陆呈奚一直在看着唯一亮着灯光的小二层，直到再也看不到姜沅的身影，这几个月他总是望着姜沅离开，这种感觉并不好，可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连看着姜沅的背影也许都要变得奢侈，陆呈奚就一秒都捨不得浪费。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姜沅说，其实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姜沅留下来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可他没有任何立场对姜沅提出任何要求，姜沅是个太过心软的人，就算受了这么多年的冷遇，也不曾怨过他恨过他，陆呈奚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自私地去左右姜沅的决定。 至少这一次，姜沅应该有独自做出决定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陆呈奚都会接受。 山风裹挟着冷意不断往人衣服里钻，恨不得钻到他心口去。 客厅里灯亮着，隐约传出电视的声音，大概是段仁仁在看电影，在回来的路上姜沅特地给段仁仁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带晚饭回来，没有得到回覆，姜沅只买了些段仁仁喜欢的蛋糕回来，提进客厅时果然看到他正搂着略略坐在地毯上。 「你吃晚饭了吗？」姜沅走过去，把蛋糕放到茶几上，「你没回消息，我就买了你喜欢的那家，有拿破崙和黑森林，要不要吃？」 段仁仁没答话，反而沉着脸阴森森地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姜沅一哽，顿时心虚：「就……和朋友出去了。」 「什么朋友？」段仁仁声音抬高了八度，「姓陆的朋友是不是？」 他其实并不需要姜沅的回答，因为姜沅闪躲的眼神和下意识摸耳垂的动作已经表明的了答案，段仁仁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你要和陆呈奚出去就去好了，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想要骗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姜沅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的确做的不对，段仁仁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但他之所以没有说实话，怕的就是段仁仁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的解释多少有些苍白无力，段仁仁气了一晚上，这会儿正上头，听在耳朵里就变了味：「不知道怎么跟我说你和陆呈奚又搞一块儿去了是吧，你不记得他怎么对你的了？当初是你哭着说要搬家，现在还要回去舔他，姜沅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话说得很重，尽管姜沅知道段仁仁性格就是这样，还是觉得刺耳，他强压着情绪：「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今天出去也只是去看了一下猫，而且那个基金……」 不等他把话说完，段仁仁就把手机往他面前一甩打断了他：「看什么猫能看到被人拍照，你当我是傻比吗，姜沅你要和谁交往我都支持，为什么非得是陆呈奚，你这不是上赶着犯贱是什么！」 第82页 姜沅捡起手机一看，照片里的确是他和陆呈奚的背影，看起来是在桥上排队时被拍的，他一下就想起了那时候遇到的那对小情侣：「……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 段仁仁「哈」地气笑了：「要不是有你的粉丝拍到发在小群里，你还真把我蒙在鼓里了，姜沅你真行，真的，」他说着一把拽掉贴在墙上的「抵制恋爱脑宣言」，「你自己写的字发的誓跟放屁一样，以后我要是再管你这些破事，我名字倒着写！」 说完他把纸揉成一团往姜沅身上一扔，转身上楼，上了几级台阶又走回来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拽住略略的项圈把它往楼上拖：「跟爸爸上楼，咱们不理骗子。」 姜沅僵立在客厅，直到二楼传来愤怒的关门声，他才脱力般滑坐到沙发上，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 一个陆呈奚就足够他烦了，现在又加上一笔，姜沅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眼睛也一阵发胀，他倦怠地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在茶几上，半晌，站起身来把蛋糕拿进了厨房。 往常段仁仁偶尔做饭，每次厨房都像打过仗一样，姜沅看看冰箱又看看灶台，似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连锅都摆在昨天他放的地方，心知段仁仁气得晚饭都没吃，微微嘆了口气，拿出两颗鸡蛋一个番茄，快速做了一份番茄鸡蛋面，又拿了一份黑森林蛋糕，一块儿摆上餐桌。 做完这一些，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去敲段仁仁的房门，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间，用手机给段仁仁发消息。 【我煮了面，放太久会坨，你饿的话就下楼吃一点。】 他发完后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开门声，紧接着是轻轻的拖鞋声，姜沅悄悄松了口气。 段仁仁真的很生气，姜沅没和他说实话这一举动让他很伤心，他几乎没什么朋友，姜沅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是除了他哥之外他最好最好的兄弟，可姜沅有事瞒着他，就等于告诉段仁仁他不值得姜沅的信任，从前他有多重视姜沅，现在就有多受伤。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在他眼里，陆呈奚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是不懂得珍惜只会一昧践踏姜沅真心的混球，姜沅明明值得更好的人，却非要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段仁仁拿筷子戳碗里圆熘熘的蛋黄，难过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还有一个，他这么生气的理由还有一个。 如果姜沅原谅了陆呈奚，段仁仁害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去原谅秦舒。 那他就真的变成可笑的蠢蛋了。 第73章 姜沅顾着给没吃饭的段仁仁煮面，自己反而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向来习惯收敛自己的情绪，今天少见地烦躁起来，在房间里待得气闷，下楼又会和段仁仁撞上，只能待在阳台上吹冷风，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呈奚晦暗不明的态度让他十分在意，姜沅总忍不住去想他最后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他隐隐有种预感，那天晚上在电话里陆呈奚肯定听到了什么，否则他的态度不会变得那么古怪。 眼前不断有画面回闪，陆呈奚手机里的备忘录，每一条他都记得，这些年来陆呈奚给他的所有他也记得，那些「随手」「顺便」的大大小小的礼物，曾经被他小心翼翼珍藏着，又与他一同被摒弃，随着他的真心一起被当做垃圾扔掉。 可就在他开始适应没有陆呈奚的生活时，陆呈奚又给了另一个版本的答案，陆呈奚喜欢他，最不可能的答案，偏偏在这个时候摆到了他的眼前。 ……可是太矛盾了，陆呈奚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太矛盾了，如果陆呈奚和他抱着一样的心情，那过去那些年的意义是什么？ 姜沅觉得自己好像忽然被抛入了一团浓雾里，他所有对陆呈奚的认知都被推翻，他认识陆呈奚十年，自以为足够了解这个人，现在却有些看不清了。 他陷入迷雾之中，连梦里都是雾蒙蒙的，好像被包在水团里，周围隐约有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混沌，杂乱的记忆交杂在一起，他一会儿梦到在高中的自习室里，陆呈奚板着脸让他刷题，一会儿梦到高考后，陆呈奚知道他自己悄悄填了志愿生气模样，最后定格在他租的小房子里，喝了酒的陆呈奚专注而动情的眼神里。 姜沅蓦地从床上坐起，感觉到自己不同寻常的反应，有些难堪地捂着脸进了浴室，在梦里和陆呈奚纠缠了一整晚，梦境中真真假假的记忆掺杂着，他一回想起就觉得脑仁疼，羞耻得想把自己冲进下水道。简单洗了个澡出来，外面天才蒙蒙亮，一看手机才六点多，离他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姜沅纠结着要不要睡个回笼觉，可他怕再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最终还是下楼去做早饭。 昨天夜里段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应该是在他和段仁仁都睡着之后，反正一点动静都没有，姜沅揉了揉眉心，时间还早，而且难得三个人都在，他决定做一顿丰盛的早饭，等楼上两人下来时，餐桌都快被摆满了。 段仁仁是个肉食动物，早饭也喜欢大口吃肉，姜沅特地给他做了超厚的牛肉三明治，中间夹的牛排厚度比上下两层恰巴塔加起来还厚，连熟度都是他最喜欢的五分熟。他嘴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段仁仁求和，只见段仁仁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从楼梯上下来，平时爱笑的人紧紧绷着脸，进厨房给自己弄了杯酸奶麦片，坐在餐桌边一勺接一勺地吃，愣是不看热乎乎油香香的牛肉三明治一眼。 第83页 平时饭桌上话最多的他连夜吞了哑药，硬是一声不吭，摆出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姿态，姜沅辛辛苦苦做的早饭他一下没碰，就抱着自己的酸奶碗，故意把勺子撞得叮噹响。姜沅话本来就不多，就着段仁仁这模样也很难下饭，一只虾饺在碗里戳来戳去，被虐待了十分钟才被吃掉。 段淼端着咖啡小啜一口，视线在姜沅和段仁仁身上转了几个来回，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到这俩人闹别扭了，不对，准确地说是他这个倒霉弟弟单方面地跟姜沅闹别扭了。 他放下咖啡杯，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小沅一大早做这么多好吃的，辛苦了。」 姜沅一直在偷偷观察段仁仁，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段淼又道：「仁仁你多吃一点，别浪费了。」 段仁仁却把碗一推：「我饱了。」 说着不等两人反正，拎着自己的猫猫头酸奶碗去洗干净，跺着脚上楼去，把房门关得砰砰响，没一会儿换好了衣服又跺着脚下来，穿过餐厅出门去了，临走还要用最大的力气把门摔上，全程一个字都没说，却每个动作都在说「老子很生气」。 段淼无奈，看着姜沅有些失落得神情，委婉地问道：「你们俩吵架了？」 他其实更想直接问段仁仁是不是吃了什么疯药。 姜沅有些萎靡地点点头，他和段仁仁从来没闹过别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淼不知内情，直觉是段仁仁乱发脾气：「他这人就爱乱发脾气，你别和他计较。」 姜沅摇摇头：「是我做的不对他才生气的。」 段淼向来识趣，看他不想多说也就没多问，只安慰道：「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放着别管，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有什么事就和我说。」 姜沅知道他是好意，但他和段仁仁都是成年人了，老大不小的怎么能像小学生那样，闹矛盾还得找家长解决，不过他还是乖乖点点头：「谢谢段哥。」 「你总和我这么客气，我也要生气了，」段淼笑了笑，看了眼墙上的钟，「我得先走了，晚上不用做我的饭。」 姜沅直到他有多忙，跟着一起站起身来送他到门口，一大早出门上班有人送出门的感觉很不错，尤其是送他的人是姜沅，段淼莫名觉得这场面很有些温情，临出门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小沅，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别忘了。」 姜沅顿时一呆，段淼看着他的样子，默默嘆了口气，心知他大概还是难以接受，转口补充道：「我没有催你的意思，不要有压力。」 在他认真的注视下，姜沅有些僵硬地应了一声，讪讪道：「段哥慢走。」 段淼挥挥手走了。 回到餐厅看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碰的早饭，姜沅好看的眉眼都拧起来了，取来打包盒把三明治这些都装好准备拿去山顶分给其他人，剩下的就收拾进了冰箱。等全都收拾好，墙上的钟已经快转到九点了，往常这个点他和段仁仁会一起出门，今天却只有他自己一个。 心里有事时人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上午姜沅都心不在焉的，连其他小伙伴都发现了，好几个人过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午饭也没让他动手，大伙儿在山顶的厨房一块儿做了几个菜。到吃饭的点，段仁仁却还没上来，姜沅以为他还在池塘那边，一问才知道，段仁仁自己开车出去了，说晚上才回来。 和段仁仁一起在池塘监督露台搭建的小何有些奇怪道：「姜哥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和段总一起去了呢。」 山上的小伙伴都知道，他们的小段老闆和姜哥是铁打的哥们儿，平时好的跟双胞胎似的，进城採购什么的都是一起去一起回，这还是头一次小段总自己出去把姜哥留下了。 晚饭时姜沅做了段仁仁爱吃的菜，一直等到过了饭点，人还没回来，他自己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在客厅里等，一直到快十点，落地窗外才闪过车灯。 姜沅迎出门去，就见段仁仁拎着大包小袋的，看到他就跟没看见似的，躲开姜沅帮忙的手，憋着劲儿径直往厨房走，哗啦一下子把所有东西都撂在冰箱前，买的全是速冻饺子馄饨泡面之类的，把冷冻层塞了个满满当当。 姜沅默然地看着，他知道段仁仁还在气头上，看样子还打算气很久，摆明了宁愿吃速食也不要吃他做的饭，光是泡面就买了老不少。 「那个，你吃晚饭了吗？我做了你喜欢吃的小炒肉……」 没等姜沅把话说完，段仁仁腾地转过身，拿鼻孔瞥了他一下，扭头往楼上走，连甩着大尾巴来撒娇的略略都不理。 又是熟悉的摔门声，姜沅在厨房里静静站了一会儿，闷头把菜都收了，想了想在冰箱上留了个贴纸，带着被亲爹无视而变成飞机耳的略略上楼去。 【冰箱里有吃的，饿的话你自己热一热。】 第74章 半夜两点，小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忽然亮起灯，房间里的人打开房门，做贼似的环顾左右，确定他哥今晚不回来，姜沅的房间也没动静，才放心地拎着拖鞋踮着脚下了楼。 打开燃气把水烧上，段仁仁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给自己竖了个大拇哥，幸好他聪明机智买了好多泡面，不然这几天还真挨不过去，只有老天知道他有多难熬，姜沅每一顿都变着法儿做好吃的，什么春笋红烧肉油爆虾豆豉蒸鳗鱼，全都是他爱吃的（*鱼仔批註：主要是这孩子没有不爱吃的），一枚又一枚的糖衣炮弹不断轰炸，要不是有着坚定的意志和充足的速食储备，他差点就失去原则了。 第84页 这么想着，段仁仁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半夜被饿醒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再加上这几天和姜沅赌气，他早早就熘出门去，又等到晚晚才回来，吃不好睡不够，整天困唧唧的，站在厨房里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耷拉，他看了看烧水壶，估摸着还得一会儿，干脆去沙发上一瘫。 反正都得等，站着等躺着等都一样。 他舒服地整个人缩进沙发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姜沅是被啵仔和略略吵醒的，两只大狗焦躁地在他床边低吼着，尾巴都夹紧了，他从没见过它们俩这副模样，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两只狗看主人醒了，立刻跑到房门边上，急切地挠着门，似乎想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不好的事，姜沅心都提起来了，心里不断想着万一真进了歹人该怎么办，连灯都没敢开，环顾了一圈，右手把墙边的三脚架一提，左手谨慎地一点点拧动门把手。 门才开了一条缝，略略就用力顶开硬生生钻了出去，啵仔紧跟着也往外钻，姜沅一着急赶紧追上去，跟着两只狗往楼下跑，一下来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厨房亮着灯，房间的空气里满是无法忽略的臭鸡蛋味儿，不好的预感勐然袭上心头，他几步冲进厨房，地上与灶上的水已经说明了一切。 姜沅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被燻黑的墙壁、强烈的烧焦气味、熟悉的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十年来刻意被遗忘的记忆不断冲击着姜沅的心脏，周围好像忽然冒出无数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他的咽喉，死死拖住他的双腿，窒息感让他全身战慄着难以动弹，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眼前的厨房与十年前爸爸的面馆后厨重叠在一起，陌生又熟悉的恐惧感刺痛着他的神经，激起剧烈的生理性噁心，姜沅强忍着呕吐，颤抖着手把燃气阀门关掉，仅仅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略略躁动地跳上沙发，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仿佛在提醒着姜沅现在不是害怕崩溃的时候，虽然关掉了燃气，房间内门窗都关着不通风，他还是不敢开灯，双腿发软地摸着黑去把门窗都大开，然后浑身发着抖去看沙发上的人。 「仁仁……仁仁……」 姜沅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哽咽，不停地叫段仁仁的名字，沙发上的人却毫无反应，姜沅不知道段仁仁在充满燃气的房间里待了多久，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他手发抖得太厉害什么也没探到，当下更加慌乱了，扒开段仁仁胸口的抱枕靠到他胸前去听心跳，冰凉的耳朵碰到段仁仁身上的热度时，他感觉自己像被烫着了，下一秒，轻轻的鼓动声让他心中的大石头好悬没砸下来。 离他们这最近的医院开车最少要一个小时，如果等救护车来回一趟两个小时打底，姜沅根本不敢拖这么长的时间，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咬着牙把已经毫无知觉的段仁仁从沙发上扶起来，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踉踉跄跄地把人扶到副驾，自己快速上车开出他们的小院。 才开出门，车外传来急切的狗叫声，他回头一看，略略和啵仔着急地跟了出来，姜沅没法儿带上它们，只能下车揪着它们俩的项圈塞回院子里，把大门锁上：「你们俩乖乖在家别乱跑，听话……」 也许是听懂了他的话，或者看出了他脸上的慌乱，啵仔很有灵性地安静下来，小声嘤嘤着趴了下来，好像在告诉姜沅别担心，它们会乖乖看家。 姜沅眼角湿润着，左脚打右脚地转身跑回车上，一脚油门冲下了山。 半夜里一路上都没什么车，姜沅心中焦急，时不时看一眼段仁仁的状态，想着他会不会忽然自己醒了，可惜车里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唿吸声，平常一上车就叽里哌啦嘴不停的人安静得叫人害怕。 姜沅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白，手心全是汗，根本顾不得什么超速不超速了，恨不得给车插上翅膀直接飞到医院去，万幸的是一路开进市区都是绿灯，不到一个小时，姜沅就跌跌撞撞地把段仁仁送进了急诊。 「家属请在外面等。」 段仁仁被推进了抢救室，深夜的医院过道空空荡荡，只有冷冰冰的灯光陪着姜沅，他脱力地坐在长椅上，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的拖鞋只剩下一只，还有一只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长时间过于用力，他的双手都软绵绵地提不上劲儿，连拿手机都不住地发抖，几次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第一时间给段淼打电话，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抬头看到「抢救中」三个红彤彤的大字，姜沅无力地往后一仰，顶上灯光刺痛着他的眼睛，他闭上眼睛抬起手遮在额前，一颗眼泪顺着眼角飞快地落下，钻进衣领里不见了。 二月底，冬天的冷意在港城还未散尽，再加上心理作用，姜沅全身冷透，手指都冷得有些僵硬，他一遍一遍想着该怎么办，还能联繫谁，段淼不接电话，那他应该打给崔助？还是山上的其他人…… 他还在失神，手指已经下意识地帮他做出了选择。 「……餵？」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哑，「姜沅，怎么了？」 听到陆呈奚声音的一瞬间，姜沅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煳，他听到自己声音发颤语无伦次：「我……燃气，仁仁在……抢救……」 刚才还有些困顿的陆呈奚勐地从床上坐起，急切地问道：「你们那燃气泄露了？你有没有怎么样？你现在在哪？」 第85页 「圣心医院……」 陆呈奚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随手抓过一件大衣几步冲下了楼：「好，你哪儿也别去，就在那等我，我马上到，别怕。」 姜沅抽了抽鼻子，死死咬着嘴唇点点头，他这会儿甚至没办法思考电话里的人看不到他的动作这回事。 电话里噼里啪啦的一阵嘈杂，陆呈奚不停地跟他说话，姜沅却哭得无法回应，只能发出「嗯」的声音应着，等挂断了电话，他才在暗掉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满脸的狼狈。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通电话，这里离中心区很远，陆呈奚根本不可能马上到，而且就算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他想见陆呈奚，这时候他只想见陆呈奚。 不锈钢的长椅太冰冷了，姜沅蜷缩在一角，抱着膝盖小声跟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 这一晚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姜沅有些迟缓地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陆呈奚的脸。 「姜沅，段仁仁呢？他怎么样？」秦舒喘着粗气急迫地问。 「还在里面……」姜沅指向抢救室。 秦舒面色煞白：「你们怎么会……他……你……」 向来游刃有余的人这时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秦舒后退两步，在姜沅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勉强稳住心神：「段淼呢？」 姜沅摇摇头：「我一直联繫不上他。」 他说着，眼神却不自觉地往走廊另一头瞟：「……陆呈奚呢？」 秦舒下颌一紧，挣扎了一瞬才道：「他有点事暂时过不来，让我先过来。」 姜沅垂下了眼眸，脸上是止不住的失落。 第75章 姜沅本来就和秦舒话不投机半句多，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没心思和秦舒搭话，两个人就一声不吭安静又焦急地等待着，期间姜沅又给段淼打过去几次，仍然没有人接听，他没有办法，只能发了文字消息过去，简单告诉段淼段仁仁的情况，再附上医院地址，希望段淼看到后尽快过来。 抢救室的灯总算在天亮之前熄灭，大门打开，躺在病床上的段仁仁被推出来，姜沅和秦舒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医生简要地解释了段仁仁的情况，因为姜沅发现得早，再加上送医及时，段仁仁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目前也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姜沅这下才算放下心来，跟着到病房，见段仁仁还是没醒过来，不由得向护士问道：「请问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病人目前状况良好，大概两到三个小时就会醒了。」 秦舒眉头紧锁，语气不善地问道：「如果两三个小时还不醒呢？」 他本就身材高大，站在护士小姐面前天然就带压迫感，再加上不甚和善的神情和语气，看着特别像会医闹的家属，不出意料地把年轻的护士小姐吓着了，抱紧了怀里的登记板紧张道：「啊……一般，一般三个小时左右就会醒的。」 模稜两可的回答并不能让秦舒满意，他脸色更不好看了，刚想开口却被姜沅抢了先：「谢谢你，那我们在这里陪他。」 相比秦舒，姜沅显然要和颜悦色许多，护士小姐连忙点点头：「麻烦一位家属跟我去办理一下手续。」 她的视线在姜沅和秦舒身上逡巡，最后求助般望着姜沅，姜沅明白她的意思，转头对秦舒说：「你在这陪仁仁吧，我过去一下，顺便买早饭过来。」 秦舒沉着脸勉强点点头，总算闭上了嘴。 姜沅跟着护士出了病房顺便带上了门，双人病房里目前只有段仁仁一个病号入住，另一个床位空着，秦舒轻手轻脚地拉了张小凳放在床边坐下，不错眼地盯着床上的人。 段仁仁的头髮有点长了，在枕头上乱得鸡窝似的，秦舒很清楚他晚上睡觉有多不老实，睡前睡后整个人调了个儿都是常规操作，他耐心地一点点把毛躁的髮丝理顺，心想这小子的头髮和他人一模一样，硬得很。 「你个钢丝球，」秦舒小声道，「脾气硬头髮也硬，你不是最会骂人了吗，赶紧起来，整天不让人省心。」 梳完头髮秦舒仍然不满意，左右看了看，抽了张湿巾给段仁仁擦了擦脸，嘴上不停：「脏死了，段仁仁你有眼屎，」他说着还要给递到段仁仁眼皮子底下，「你自己看看，邋遢不邋遢。」 他嫌弃这嫌弃那地自言自语了一通，段仁仁却毫无反应，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由着秦舒给他擦脸擦手，秦舒这辈子就没怎么干过这种照顾人的活儿，仅有的几次都用在段仁仁身上了，不过他动作很轻柔，好像怕给段仁仁擦坏了。 等脸脖子手脚都给擦过了，秦舒才收手重新在床边坐下，细细地望着段仁仁，用眼睛描画着他的眉眼。 段仁仁长得和他的脾气一点儿都不相符，看起来特白嫩，骨架在男生里算是小的，看起来特别显小特别好欺负，平时张牙舞爪咋咋唿唿的时候反而还好些，现在乖乖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样子，有种莫名的脆弱感，让秦舒特别心疼。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段仁仁的脸了？已经太久太久，久得他怀念到心脏都被绞紧了。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段仁仁的脸颊，光滑柔软的触感像是有某种魔力，让他一碰就捨不得离开了，手指小心地摩挲着，低声呢喃道：「还不醒，那我就要用掉一个条件了，你赶紧醒过来，不然就是说话不算话。」 第86页 手指不受控地滑到段仁仁的嘴唇上，因为一直没喝水，他的嘴唇有些发干，唇色也不復往日的红润，带着点暖意的轻柔唿吸洒在秦舒手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目前段仁仁情况还算不错，但燃气中毒这事可大可小，至少也得留院一周，姜沅办好手续交了费，向护士小姐问了路，照着她说的出了医院找附近的早餐店。这会儿已经六点多了，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有了迷濛的天光，姜沅一夜没休息，肉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只是眼下还不是他休息的时候。 圣心医院是个半旧不新的老医院了，地方不大再位置近郊区，周围店铺不多，大多是些快餐小饭馆，这个点太早了，除了早餐店之外都没开门，不过护士小姐推荐的这家店看着还不错，店面不大但干净整洁，早餐的选择也不少，包子豆浆冒着腾腾热气，姜沅让老闆娘帮忙每样打包几个，想了想又买了一份鸡茸粥。 等他回到病房时，秦舒背对着门坐在床边，姜沅走过去把早餐放到小桌上，低声说：「先吃点东西吧。」 袋子一打开，朴实无华的食物香气像一只缥缈的手，勾勾缠缠地直往段仁仁鼻孔里钻，原本应该再过俩小时才会醒的人，出于一夜的飢饿与天生对食物的热爱，居然就这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秦舒：…… 好小子，你上辈子怕不是个饕餮吧。 他这一醒，姜沅和秦舒哪里还顾得上吃不吃早餐，连忙按铃把医生唿过来，医生估计也没料到这位病人这么生勐，匆匆忙忙就跑过来了。 「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比如唿吸困难、噁心晕眩？」 段仁仁已经坐起来了，闻言先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有点晕。」 他声音哑哑的没什么力气，秦舒一听又有点着急了：「头疼吗？要不要扶你躺下来……」 段仁仁又摇头，皱了皱鼻子：「医生，我能吃早饭吗，我太饿了。」 医生&秦舒：…… 别人都是医疗奇蹟，段仁仁是个医疗奇葩，在得到医生的允许之后眼巴巴地看着姜沅，等人给他把小饭桌立起来摆上粥和包子。 「现在可以吃一点清淡好消化的东西，但是要注意不能吃太多……」 姜沅把医生的叮嘱仔细记下，感谢地将人送出病房，回过头来才发现段仁仁已经喝完一整碗粥吃掉了三个包子，他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分钟后，医生又被请了回来，原因是病人吃完早餐忽然吐了。 颇有些年纪的医生恼火道：「我才刚说完不能吃太多！」 段仁仁把刚刚吃进去的全吐了个干净，委屈得不行：「医生，这才是我平时吃的一半……」 医生更生气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跟平时能一样吗？」 段仁仁难受死了，虽然姜沅给他倒水漱了口，但是噁心感还是一阵一阵涌上来，胃里啥都没有也还是想吐。 「像这个粥碗，只能喝三分之一，包子就不要给他吃了。」 姜沅记下了，正准备出去重新给段仁仁买份粥，秦舒忽然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段仁仁，「你乖乖躺着别动，水也先不要喝。」 段仁仁选择拿被子蒙住脑袋不理人。 还是那家早餐店，老闆娘记得姜沅呢，看到他过来还打了个招唿：「小帅哥又来啦。」 「嗯，麻烦您再给打包一份鸡茸粥。」 粥很快就装好，秦舒赶在姜沅之前把塑胶袋拎到了手上：「我来。」 这点小事姜沅也就没跟他抢，他看得出来，秦舒平时再怎么和段仁仁不对付，段仁仁一出事，他是实打实的担心，从段仁仁雨夜里开车来救他那回姜沅就看出来了，虽然当初分手分得不好看，这两人之间未必没有感情。 「市八院。」 快走到医院大门时，秦舒忽然说了一声，姜沅脚步一顿，愣愣地问道：「……什么？」 「陆呈奚过来的路上碰到交通事故了，现在人在市八院，你过去看看吧，」秦舒说道，他把姜沅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你不是一直在等他电话吗。」 「交通事故……」姜沅有点迟钝，过了几秒才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眼睛蓦地红了，「严重吗？」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秦舒把手里的粥拎起来晃了晃：「这边有我，你过去吧，我替你跟段仁仁说。」 说完，他不等姜沅回应，迳自进了医院。 姜沅犹豫了一会儿，咬着牙往停车场去。 第76章 秦舒回到病房时段仁仁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头髮丝儿没露一根，床上拱起一座小山，动来动去地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秦舒走过去在山峰上拍了拍，段仁仁浑身一抖，磨蹭半天才把脑袋露出来，秦舒看他在被窝里憋得脸都红了，不由得皱眉道：「你有病啊，想闷死自己也别在医院死。」 段仁仁从被窝里出来，往他身后看：「怎么就你一个，沅儿呢？」 他一醒，秦舒就完全换了副嘴脸，刚才心疼的样子一点都不见了，恶声恶气道：「嫌你麻烦先走了。」 他和段仁仁向来没好话说，彼此都不当真，这次段仁仁听完却有些难过了：「……他跟你说的啊？」 秦舒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儿了：「怎么，你和他吵架了？」 第87页 他嘴上不让手上却没停，把粥盖揭开小心地放到床上的小饭桌上，然后把一次性勺子拆出来递给段仁仁：「只能喝一点点。」 段仁仁难得没和他犟，拿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管得着吗你。」 他喝了几口粥，噁心感又涌上来了，酸意泛上喉咙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段仁仁干脆把勺子撂下不吃了，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为啥来医院啊？」 秦舒被他问得无语：「你为啥来医院你自己不知道？」 段仁仁努力回想：「我只记得我夜里饿醒了起来烧水泡面来着……然后我好像睡着了，醒过来就在这了。」 秦舒对他这个脑子是有点服气了，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说着说着又有点来气，忍不住训他：「小学生都知道要安全用火，段仁仁你可真行啊，你知道燃气中毒有多危险吗，要不是姜沅发现得及时，你这会儿说不定都变成傻子了。」 他话说的是难听了些，倒没有夸张，段仁仁自己也知道理亏，本来就脸色苍白的，现在更蔫儿巴了，一半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有一半则是因为对姜沅的愧疚。 他就知道跟姜沅赌气，整天给他甩脸子尥蹶子，还说了难听的话，还故意不吃姜沅做的菜，段仁仁越想越愧疚，越想越伤心，眼眶一热，几颗豆大的眼泪全砸在雪白的被面上了。 秦舒一下就慌了，段仁仁和他吵架甚至动手他都不怕，就怕这小子哭，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给他：「你哭什么，我又没骂你。」 段仁仁抢过纸巾重重地擦了一把眼睛，瘪着嘴不说话，秦舒拗不过他，简直要举起手投降了：「行了，姜沅不是不管你，是陆呈奚那边出了车祸他过去看一下。」 段仁仁一听，眼泪神奇地止住了，鼻头红红地看他：「真的？」 「我骗你干嘛。」 「那陆呈奚没si……事吧？」段仁仁舌头一个急转弯，差点没把真话问出来。 秦舒的表情充满一言难尽：「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就别管别人了，给我好好躺着休息。」 市八院离圣心医院很有些距离，而且和地处偏远的圣心医院不同，市八院是出了名的人多，姜沅到的时候才过八点，医院周围连停车位都难找，他绕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空车位，只能把车停到远一点地方再步行过去。 急诊已经被排队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了，姜沅好不容易挤进去问到了陆呈奚的所在，急匆匆地赶到留观区找人，果然在一张摺叠病床上见到了陆呈奚。 留观区时不时有人走动，整个区域只用帘子做简单的隔断、咳嗽声、说话声络绎不绝，陆呈奚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却不肯在摺叠床上躺下，把自己的大衣垫在上面半靠坐着，一看就是洁癖发作了。 姜沅慢慢走近，陆呈奚双眼闭着，眉头微蹙，看起来很不舒服，他额头上贴着一大块纱布，上面隐隐透出红色，除了额头之外，他的脸上也有些伤口，所幸并不太深，应该不会留下疤痕。姜沅的视线顺着往下，看到陆呈奚右肩时不由得眉头一跳，陆呈奚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衣，连睡衣都要熨烫妥帖的人，现在不但衣领皱巴巴的，肩上还有一大片晕开的血迹，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衣襟，触目惊心。 等走到陆呈奚面前，姜沅才发现他的左手正以一种不正常的保护姿态捂着肋骨的位置，看起来很痛苦，他从来没见过陆呈奚这么悽惨狼狈的样子，一想到这人是在赶来见自己的路上遇到的车祸，他的心就揪得死紧。 护士正好过来检查输液情况，姜沅赶紧过去小声问道：「你好，请问陆呈奚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正躺着的陆呈奚，没有直接告诉他，反而问道：「你是陆呈奚的家属吗？」 姜沅点点头：「……是，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们家属怎么回事，车祸都几个小时了现在才来……」 护士忍不住皱着眉训了两句，姜沅都乖乖认了，看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护士也没再批评他，把陆呈奚的情况耐心解释了一遍。 「轻微脑震盪，两根肋骨骨裂……」姜沅喃喃道，「这还能算轻伤啊？」 在他和护士说话期间，陆呈奚慢慢睁开了眼睛，与立在他床边的姜沅四目相对，有些不确定犹疑道：「……姜沅？」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看他想撑着身体坐直，姜沅赶紧按住他，「你别乱动。」 陆呈奚头疼的很，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无力：「你怎么来了，我明明让秦舒别跟你说的。」 人来人往的观察室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姜沅只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先躺着，等会儿输完液就能走了。」 要输完液大概还得一个多小时，姜沅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能用的马扎小凳之类，只能在他旁边站着，陆呈奚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开始小幅度地挪动，姜沅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不是让你别乱动。」 窄窄的摺叠床留出一小个空位，陆呈奚插着针的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这。」 「不用……」 「坐这，不然我起来给你坐。」 生病受伤的人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底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姜沅怕他动来动去地伤到肋骨，只能坐下了。他和陆呈奚一个快一米八，一个快一米九，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摺叠床上，姜沅都不敢真靠上去，生怕把人床给坐塌了。 第88页 陆呈奚这会儿很不好受，他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法儿好好休息，药物的副作用又让他困顿难耐，姜沅感觉到他有些乏力地靠在了自己肩上。 「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陆呈奚近乎无声的呢喃洒在他脖颈边，姜沅僵了一会儿，抬起手缓缓搭在陆呈奚另一侧肩上，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儿睡觉一样。 「……段仁仁没事？」 「嗯，轻度中毒，已经醒了。」 陆呈奚用脸在他肩上轻轻蹭了一下，唿出的气息全落在姜沅的耳边，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平时不经意碰到都会立刻变红，被这样亲昵地触碰着，一瞬间就开始发烫了。 「幸好……你没事，」陆呈奚声音放得很低，「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沅抿着唇，忽然有些恼怒：「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这么多。」 陆呈奚居然还笑得出来，不过他只笑了一声，肋骨传来的痛楚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让你别乱动！」姜沅连忙去看他左手捂着的位置，「很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一下？」 「不用，」陆呈奚不捂肋骨了，左手轻轻拉住他，「不疼了。」 姜沅忍不住红了眼眶，想骂他两句又骂不出来，挫败地坐着不动也不理他，陆呈奚这下也消停了，老老实实等输完液拔了针，等着姜沅去帮他取药，完事后才在姜沅的搀扶下往停车场走。 费劲巴力地把陆呈奚扶上车，姜沅坐到驾驶室，刚准备发动，就见陆呈奚艰难地拽着安全带，却怎么也扣不上，忍了几秒还是上手了。 「谢谢。」陆呈奚轻声道。 姜沅板着脸不应声，直接开出停车场：「你可以眯一会儿。」 他说完自己反倒愣了一下，这话以前都是陆呈奚对他说，现在居然反过来了。 车上连音乐都没开，安静又隐蔽，让陆呈奚被留观室里的嘈杂折磨了几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得以抚慰，到这一刻他才真的能休息，眼皮沉沉地阖上，没一会儿就唿吸平稳地睡着了。 这会儿正好是上班高峰期，他们的车很快就堵在了路上，不过陆呈奚睡得安稳，姜沅也就不赶时间了，慢慢开到陆呈奚住的小区，因为是外来车辆，进门时还被安保拦了一下，姜沅不得不小心地把陆呈奚叫醒，安保看到熟悉的人连忙放行，等停好车把陆呈奚扶上电梯，姜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等进了陆呈奚家的门，姜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偌大的复式似乎一点都没变，还是那种冷冰冰的装修风格。 把陆呈奚扶到沙发上，看他艰难地脱下皱皱巴巴的大衣，然后自己站起身来打了个晃，姜沅手快地搀了他一把：「你要干嘛？」 「我上去拿衣服洗个澡。」 姜沅知道他洁癖发作起来没完没了，不让他洗是不可能的，只得把人按回沙发上：「我上去帮你拿，你先坐着。」 这次陆呈奚听话了，顺从地倚靠在沙发上，姜沅转身就上了二楼。 从前他来这里时也很少进陆呈奚的卧室，一进门发现房间里黑黢黢的，窗帘关得严严实实，他过去把窗帘拉开，回过头来才发现有些凌乱的两米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他极为熟悉，又与整个房间极为格格不入的东西。 陆呈奚的枕头旁边，歪歪地躺了一只丑丑的大耳狗。 第77章 姜沅从楼上下来时神色有些不对，如果放在平时，陆呈奚肯定一眼就发现了，可他现在状态太糟糕了，接过姜沅递来的睡衣就被推进了楼下的浴室。顾念着他身上带伤，姜沅怕他在浴室里摔倒，弄个伤上加伤，便在浴室门外听着动静，只要里边儿有不对劲他就能第一时间进去。 所幸没过多久浴室门就打开了，蒸腾的水汽随之跑出来，带着姜沅熟悉的沐浴露香气，那热意让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体温回升的陆呈奚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嘴唇也有了血色，总算不再是病态苍白的模样。他伤在肋骨上，一抬手就容易扯到，颇为艰难地用毛巾擦着湿哒哒的头髮。 姜沅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过毛巾：「你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擦。」 陆呈奚现在很听他的话，乖乖去沙发上坐好，由着姜沅给他擦干头髮。擦着擦着姜沅才发现他额头上的纱布都被打湿了，「哎」了一声：「医生都说了伤口不要沾水。」 陆呈奚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有点小学生的味道，闻言挺直腰杆儿认错道：「是我不够小心。」 他这么说话让姜沅想骂他两句都骂不出口了，绷着脸取药和新的纱布来准备给他换上，陆呈奚坐着，姜沅站在他面前小心地揭开纱布，伤口因为碰了水，隐隐有些渗血，看起来挺严重的，姜沅悄悄吸了口凉气，问道：「这不用缝针吗？」 「不用，看着吓人而已，没那么严重。」陆呈奚答道。 姜沅不吱声儿了，他没什么帮人处理伤口的经验，只能按常识涂上碘伏再覆上新的纱布，陆呈奚的视线被他的手臂阻挡，看不清姜沅此时的表情，心中忐忑道：「你生气了？」 姜沅抿着唇收拾药棉：「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说完就要走开，却被陆呈奚拽了一下，自顾自地解释姜沅该生气的原因：「你好不容易给我打一次电话，我都没能过去——」 第89页 「……也不是一定要你过去，」姜沅小声说，「你去了其实也没什么用。」 陆呈奚却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不松开，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就算是伤员，手上的温度也比姜沅高，融融暖意传到他的手心，让姜沅心里发颤，慌乱地想抽回手：「我该走了。」 「去哪？」陆呈奚好不容易能拉一次姜沅的手，感受到他的意图，不但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脸皮十分之厚，「段仁仁不是醒了吗，而且还有秦舒在，你都一晚上没休息了，过去干嘛。」 姜沅挣了挣，没能逃脱魔爪，放弃般闷声道：「那我回农场去，狗还在院子里。」 「你现在这样回去就是疲劳驾驶了……」陆呈奚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结果一个不稳差点晃倒，把姜沅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就是忽然晕了一下。」 姜沅扶着他重新坐下：「……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陆呈奚知道自己应该不是低血糖，多半是因为没休息好再加上流了不少血，人虽然晕心眼儿却还在，顿了一会儿才答道：「有可能，我昨天晚上就没什么胃口。」 他心知姜沅最听不得这种话，果然，小鱼立刻上钩了：「那，那我给你煮点东西？你家里有什么……」 姜沅说着就往厨房走，陆呈奚见状像个大尾巴似的跟了过去，在姜沅赶他之前十分识相地坐到了岛台旁边的高脚椅上：「我坐这儿，不乱动。」 姜沅拿这样的陆呈奚一点办法都没有，暗自嘆了口气由他去。 陆呈奚家的冰箱和他本人的性格保持着高度的一致，里面除了整排的苏打水，两盒子鸡蛋和几小盒蓝莓之外什么也没有，姜沅深刻地体会了一把「巧夫难为无米之炊」，无奈地转头问：「你这有面条之类的吗？」 在陆呈奚的指引下，他总算在橱柜里摸出了一把没拆封的挂面，仔细一看日期，好傢伙，离过期还有半个月。 「……好像是之前陪我妈去超市，结果落在我车上的。」陆呈奚细数这一把绿豆面的来歷。 有总比没有强，好歹能做个鸡蛋面了，煎蛋的功夫，姜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叔叔阿姨知道你出事故了吗？」 「没告诉他们，也不打算告诉他们，」陆呈奚倒是老实，「省得他们担心。」 姜沅「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出的车祸？」 「开到江边的时候遇到了一群鬼火少年……」说起这个陆呈奚自己也一阵无语，「我是打方向盘撞到路内侧的护栏上了，如果没躲开可能更严重。」 姜沅闻言不禁自己脑补了一下，加上从前看过的新闻里各种惨烈的车祸现场，他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陆呈奚没躲开，那肯定不是轻伤这么简单了。 ……而且连轻伤看着都好严重。 他忍不住问：「那撞你的人……？」 「你来之前已经有警察来过了，是对方全责，不过人伤的挺重的，现在我也不知道情况，」陆呈奚说着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头，「交给律师吧。」 姜沅又「嗯」了一声，盯着锅里翻滚的面条不说话了。 要把简单的食材做得好吃是很不容易的，不过姜沅还是让这把快过期的绿豆面发挥了面生最后的光和热，火候恰到好处，面不软不硬，口感顺滑，配着鸡蛋汤一块儿下肚，瞬间就让人从内到外地暖了个透。 陆呈奚很珍惜这一碗面，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才把碗放下：「好吃。」 「鸡蛋面而已。」 「那也比其他的鸡蛋面都好吃。」 姜沅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撞出点问题来了，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吃过很多鸡蛋面？」 陆呈奚噎了一下：「没有，只吃过你做的。」 姜沅不搭理他，吃完面把碗筷收了，陆呈奚本来想洗碗也被他挡了回去：「你别弄了，上楼去休息吧，我洗完就回去了。」 陆呈奚一听他还要走，哪里乐意：「你都没休息。」 他私心是希望姜沅能多留一会儿，最好今天都不要走了，但也是真的担心安全问题，他自己才经过一场有惊无险，看着姜沅眼下的乌青和满身的疲惫，叫他怎么能放心让他再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去。 「二楼的客卧一直都留着的，被子枕头都有，要么你留下休息好了再走，要么我开车送你回去，」陆呈奚摆出往常的说一不二，「没有第三个选项了。」 最终姜沅还是妥协了。 陆呈奚陪他一块儿进了客卧，房间一直都有阿姨打扫着，哪怕一直没人住也干干净净的，床单和被褥也是新换的，靠近了还能嗅到淡淡的柔顺剂香气。 「这还有些换洗的衣服，都是你的尺码，你可以洗个澡再睡。」陆呈奚说着，拉开衣柜给他看。 衣柜里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衣服，大多是家居服睡衣之类的，抽屉里连换洗的内裤都有，姜沅只拉开看了一眼就立刻推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窘迫道：「……你准备这些干嘛？」 「……不知道，就是备着了。」 陆呈奚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几个月前特地让阿姨吧几乎没人使用的客卧整理出来，被子枕头全都换上新的，然后自己去商场买了满满一衣橱姜沅尺码的衣服。那时候他好像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来填补姜沅从他生活中消失后产生的空洞，除了这一间客卧，那段时间他还按照姜沅的视频买了很多同款的厨房用具，把原本空荡荡的吊柜都放满了，连来打扫的阿姨都觉得奇怪，跑来问他最近是不是在学做菜。 第90页 不过他还挺庆幸当初做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这不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姜沅又不说话了，他觉得今天他和陆呈奚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陆呈奚每一句话都好似有别样的意味，叫他云里雾里的，理智上一再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留下来，情感上却抵抗不了名为「陆呈奚」的诱惑。 「你……先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 陆呈奚说完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房间的隔音很好，门关上后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了，姜沅干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睡衣加外套，又看看衣柜里整齐的一排，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一套休闲宽松的居家卫衣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换了衣服，看向布了水汽的镜子，里面的人眼圈乌黑头髮也乱得跟鸡窝一样，唯独脸颊一直连到耳朵红成一片。 ……陆呈奚怎么买的，内裤大小居然刚刚好！ 被子和枕头都是浅灰色的，和陆呈奚主卧里的床品似乎是同一套，姜沅缩在被子里，思绪飘来飘去，就飘到陆呈奚床上的大耳狗上去了。他明明记得那只大耳狗已经被扔掉了，还是他连着纸箱一起亲手扔进垃圾桶的，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呢？狗耳朵上歪歪扭扭的「jy」的确是自己的笔记，可姜沅实在没法想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去垃圾桶里把玩具狗掏出来，拿回家放到自己枕头旁边…… 他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忽然轻轻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着「段哥」两个字，他赶紧抓过来：「餵？」 第78章 「小沅，抱歉我昨天有个酒局，喝多了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电话那头的段淼声音有些急切，「我现在在去圣心医院的路上，仁仁怎么样了？」 「他已经醒了，医生说不算很严重，不过还得住院一段时间……」 姜沅把医生的话细细转述了一遍，段淼听完才算放下了半颗心：「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要不是有你在，仁仁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辛苦你帮我照看他一下，我马上就到，你吃过早饭了吗，我买一点……」 姜沅有些尴尬：「那个，段哥我现在不在圣心……」他顿了顿，「陆呈奚出了车祸，我现在在他这边。」 段淼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姜沅抱着满怀的歉意：「对不起段哥……」 「别道歉，没什么对不起的，」段淼听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仁仁这边有我，别担心。」 姜沅连忙道：「我晚一点过去看他。」 「好，我到了给他说，你一晚上没休息了，自己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挂断电话，姜沅看着手机上段淼的名字慢慢暗下去，心中的滋味有些复杂，从各个角度上来讲，段淼都可以称作完美的恋爱对象，他成熟、可靠、体贴、优秀，还总是在姜沅需要帮助的时候向他伸出手，他对段淼有感激、有崇拜，却独独没有火花。 段淼何其聪明，有些话听到上半句就能猜中下半句了，姜沅知道他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拒绝再怎么委婉也无法改变本质，辜负他人心意的感觉并不好，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唯一的好朋友的亲哥哥，姜沅觉得无颜面对段仁仁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在他看来，与其犹犹豫豫拖着段淼，还不如直接表明态度，况且如今他和段淼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他们俩都不是冲动的性格，要说在这么短时间内段淼就对他情根深种，姜沅自觉不太可能。既然如此，越早和段淼说清楚，对他们两个人，甚至包括段仁仁在内的三个人，就越好。 想起段仁仁，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绞尽脑汁想了一圈，勐地从床上坐起来。 糟了！秦舒！ 秦舒刚挂断陆呈奚的电话，段淼正好推开病房的门，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一丝敌意。 秦舒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压低声音道：「他刚睡着，有话出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医院的楼梯间，老式医院的楼梯几乎没什么人走了，算是说话的好地方。 秦舒倚在门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虽然熬了夜也不见疲态，他知道段淼有话想说，好整以暇地等对方开口。 「小沅已经把情况都和我说了，我替仁仁谢谢你，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段淼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秦舒把烟重新放回大衣口袋里，淡淡的菸草味道让他头脑得以保持清醒：「我答应过他晚点给他打包好吃的，等他睡醒——」 段淼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我想你可能没听明白，」他神色肃然，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秦舒，「等会儿我会去帮仁仁办转院手续，到时有的是人照顾他，他想吃什么都有人做，请秦先生不要再来见他了。」 闻言，秦舒眸光微沉，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要笑不笑的：「段总真是个好哥哥，事事都替弟弟打算好了，就是不知道做的是他喜欢吃的，还是段总想给他吃的。」 段淼脸色更冷了，声音里都带上一阵寒意：「我弟弟喜欢什么，我这个做哥哥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就不需要秦先生插手了。」 「是吗？」秦舒唇角一弯，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我倒觉得未必。」 「打哑谜就到此为止吧，」段淼记挂着病房里的段仁仁，不打算再和秦舒打这无意义的嘴仗，「我不希望仁仁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所以请你不要再想方设法来找他了。」 第91页 秦舒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面对段淼半点也不憷：「段总真以为做哥哥的能替他决定一切？」 「其他的事我不管，唯独这件事，」段淼寸步不让，「不仅是我，还有整个段家，都不会允许他重蹈覆辙。」 他把段家都搬了出来，摆明要警告秦舒这已经不单单是他和段仁仁两个人的事情，而是段家和秦家之间的事情。 段淼握着消防门的把手，背对着秦舒说道：「秦舒，段仁仁再怎么笨，也不会在同一地方摔倒第二次。」 撂下最后一句，他迳自拉开门走了，有些老旧的消防门回弹得很慢，尖锐嘎吱声充满整个楼道，让人一阵牙酸。 秦舒默然地站在原地，半晌，掏出那支被他拿出来嗅过的烟，「啪嚓」点燃，裊裊的烟幽幽往上爬，飘进他的鼻腔，钻进他的肺里。 他知道段仁仁讨厌烟味，所以自从知道段仁仁回国之后他就开始戒菸了，有时累极或烦闷时会想抽上一支，他也硬忍着，最多拿出来闻一闻就放下。 红亮的火光明明灭灭，秦舒半垂着眼眸，好像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烟，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和段淼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秦舒整个人都颓了一圈，原本只是有些泛青的下巴现在连胡茬都冒出来了。 消防门忽然被人推开，经过的护士被门边的男人与楼道的烟味吓了一跳，皱着眉道：「先生，医院内不允许吸菸，要吸菸的话麻烦你到外面去。」 秦舒回过神来，夹手指间的烟早就熄了，他站直身体说了声「抱歉」，把香菸攒进手心捏成一团，然后抬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姜沅有一点认床，本来以为在陌生地方自己会睡不着，想着稍微眯一下就走的，结果等他睁开眼睛拉开厚厚的窗帘，才发现窗外已经是一片绯红的晚霞，霞光透过一整面的玻璃落在房间里，留下一片暖红。 在港城，大概只有这种超高层公寓的顶楼，才能享受到这种全然无遮挡的景色吧。 姜沅默默在心底感嘆了一下，等看够了窗外的美景，才有些不舍地离开了房间，他才走出去没两步，隔壁的房门紧跟着也开了。 「睡得好吗，」陆呈奚显然休息得很不错，完全没有早上虚弱的样子了，「快六点了，我们订个餐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沅深刻怀疑这人在自己身上装了个监视器定位器之类的，不然怎么闻着味儿就能凑过来呢。 「还是你想出去吃？」陆呈奚见他久久不回答，又问。 「订外卖吧……」 姜沅下意识应了一句，陆呈奚立刻下了单，外卖很快送到，大大小小的餐盒摆了半张桌子，包装盒上的logo赫然是大大的「胜记」两个字，等把盖子都打开来，姜沅发现有些菜颇为眼熟。 陆呈奚把碗筷摆到他面前：「上次……在餐厅的时候我都没尝出什么味道，所以选了几个差不多的菜，这个，」他给姜沅夹了一筷子的肉，动作不太熟练，甚至有些僵硬，「你一直说想吃他家这个招牌的叉烧肉，尝尝。」 姜沅低头看碗里油亮的秘制叉烧，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特制酱汁里翻滚过不知多少趟，蜜蜜的糖色看着就叫人流口水，其实上次餐桌上也有这道蜜汁黑叉烧，他却半分滋味都没记住。 一般的叉烧肉以瘦肉为主，嚼起来难免有几分干柴，但这一块显然不同，入口一抿，肉块就在舌尖散开来，瘦肉部分柔软且入味，肥肉部分香润又不腻，让姜沅吃了第一块又忍不住去夹第二块。 陆呈奚看着他因为尝到美味而露出的满足表情，眼神温柔：「好吃吗？」 「嗯，好吃。」姜沅品着萦绕在舌尖的油脂与酱汁香气，抬眸正好对上陆呈奚的眼睛。 ……陆呈奚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跟他看叉烧的眼神差不多。 姜沅舔了舔嘴角，酱汁留下了甜蜜的印记，在他伸手之前，陆呈奚就先他一步抽了纸巾递给他，姜沅接过来擦了擦嘴角，陆呈奚手上一点没停，继续用生疏的姿势给他夹菜：「这个也不错，你尝尝。」 姜沅有点受不了他这样，耳朵难以控制地烧了起来，他小声道：「我自己夹就好了。」 陆呈奚「嗯」一声，确实不再给他夹菜了，改成了盛汤：「这个鱼羹应该也还不错。」 姜沅吃了近三十年来最腻歪的一顿饭。 休息也休息够了，晚饭也吃饱了，陆呈奚本来想留姜沅住一晚，奈何姜沅是打定主意要走，他也不敢再劝再留了：「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送了吧……」 陆呈奚张口就来：「没有业主陪同的话安保不会放行的。」 姜沅哪里懂这些高端小区真真假假的规矩，只得答应：「那个，衣服我洗好之后再给你送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 「不用，你留着穿就是了，本来也是给你买的。」 姜沅抿着唇：「洗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陆呈奚怕他不高兴，没有坚持，姜沅说完也不再开口了，两人肩并肩进了电梯，一路顺畅地到了停车场，直开到小区门口过了门禁，陆呈奚百般藉口用尽不得不从副驾下来时，才听到姜沅低低地说道： 「明天，我把衣服和……和炖汤一起给你送过来，你有什么想吃的晚点发给我吧。」 一句话就用尽了姜沅今日份的脸皮厚度，他没等陆呈奚回答，一脚油门把车开跑了。 第92页 陆呈奚在原地愣了三秒，勐地扭头朝他车的方向喊：「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车外，初春的晚风温柔。 第79章 姜沅顺着段淼发的地址找了一路，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私人医院，走进大门后他不禁有些咂舌，一时不确定自己是进了医院还是进了酒店。 这种不确定在走进段仁仁的单人病房时扩大了一百倍。 「小沅来了，」段淼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电脑，「仁仁念叨你半天了。」 他神色很自然，一派的云淡风轻，仿佛他和姜沅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姜沅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尴尬。段淼似乎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旁人的情绪与顾虑，然后在最恰当的时间用最恰当的方式来安抚对方，不得不承认，这种几乎能看透人心的能力，让他既羡慕又有些害怕。 「他嫌病号餐不好吃，闹了一晚上的脾气了，」段淼指了指躺在病床上装死的人，「晚饭都没吃几口。」 段仁仁气唿唿地掀开被子露出脑袋：「一点味道都没有，那是人吃的吗，给略略它都不乐意吃！」 段淼从善如流道：「略略可不会半夜烧水睡着搞得自己中毒。」 段仁仁吃了个鳖，蠕动着翻了个身，用后脑勺沖段淼表达自己有多不满。 「你别翻来翻去的，小心滞留针。」 回答他的是段仁仁无情的后脑勺。 段淼无奈地摇摇头，对姜沅说道：「你们俩聊吧，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开线上会。」 他今天几乎都耗在段仁仁身上了，上午顶着宿醉的头疼找了秦舒的茬儿，然后给段仁仁办转院，车接车送的来回折腾，到晚上这倒霉孩子还闹着不肯吃饭，半点不让人省心，要不是看他是个病号，段淼高低得揍他一顿。折腾了一天的结果是手头上的工作堆积成山，除了国内各大酒店的汇报、与陆呈奚合作的配套商场，他还得分神去处理段家在海外的产业事务，本来就恨不得一个人掰开三个用，今天更是雪上加霜了。 段淼一走，病房里只剩下姜沅和一个病号，病号听着关门声，又蠕动着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和姜沅大眼瞪大眼。 「我带了点吃的，不过有点凉了，要不要给你热一下？」姜沅举起手中的袋子问道。 段仁仁瘪着嘴，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姜沅秒懂，利落地把餐盒都取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号，再一一摆到段仁仁面前。 段仁仁早就饿了，看到一桌子好吃的，话都顾不上说抄起筷子就是好一顿吃，姜沅给他带的都是些清淡好消化的菜，不过怎么都比医院里那些没滋没味的营养病号餐有味道，段仁仁风捲残云似地给自己填了个七八分饱，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儿。 姜沅笑道：「吃饱了我就把剩下的收了，今天太匆忙了，只能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段仁仁一吃饱就来劲儿了，皱着脸抱怨道：「反正比医院的饭好吃，你都不知道他们那个病号餐啊，连盐都不放，肉也不给，还好意思说什么营养师定制，我是来住院又不是来出家的……」末了还不忘踩一捧一，「不过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那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做好给你带过来。」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呢，段仁仁吃着这顿想下顿，当场给姜沅表演了一个报菜名，他其实只是习惯性耍宝，没想到姜沅居然一一记下，还保证明天就给他做。 段仁仁嘴角一撇，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把姜沅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姜沅手忙脚乱地给他抽纸巾擦眼泪，「我叫医生来……」 段仁仁直接一个熊抱扑到他身上，「哇」地嚎出来：「沅儿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姜沅被他抱了个结实，双手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半晌，轻轻落在段仁仁的背上。 在段淼说一不二的安排下，段仁仁得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小农场的一切经营暂时落在崔助的肩膀上。施工中的露台搭建，还有闲置别墅改水电等等已经开工的事项不能中途停止，姜沅每天变得更加忙碌了，早上先是去负责餵食工作，然后把小动物们放出来跑一跑，紧接着得去帮段仁仁监督施工进度，中午随便吃个快速午饭然后就得开始做「病号餐」，一式三份，两份带去段仁仁的病房，一份则会到陆呈奚手里。等陪段仁仁吃完晚饭，他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回小农场，到家至少也得九点十点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连拍视频的时间都没有，美食博主姜汁汤圆只能跟粉丝们写假条。 陆呈奚对此颇有微词，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姜沅每天市里农场来回跑太辛苦了，不说别的，光是开车就够累人了，所以除了第一天，陆呈奚后来都是蹲点去医院附近等姜沅，虽然只能匆匆忙忙见一面说几句话，却让他对每一天都有了期待。 连公司里的人都发现了，他们陆总自从出了场小车祸，每天都早退！ 秦舒十分不爽，翘着二郎腿赖在陆呈奚的办公室里，才四点不到这人就准备关电脑拎包走了：「你收敛点行不行，这才几点啊。」 「差不多了，他五点半就到，现在开车过去刚好。」陆呈奚站起身拿过西服外套，有些艰难地抬手船上，他肋骨上的伤虽然不算严重，要完全恢復起码也得两三个月，对生活还是有点影响的。 第93页 秦舒「啧」了一声，他这几天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陆呈奚小人得志的样子：「所以你跟姜沅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和好了？他怎么还住在山上？」 陆呈奚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语气不详：「你和段仁仁又是怎么个情况，又闹翻了？」 呛完人的陆总身心舒畅，隐隐作痛的肋骨仿佛好了一半，挥一挥衣袖离开了办公室，出门前还不忘叮嘱：「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 留秦舒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脸色比三天不洗的袜子还臭。 ……比情场失意还要难受的，莫过于同时还得眼睁睁看着损友得意。 港城的冬天很短，三月初便全然回暖了，这几天还难得一连都是晴天，路边的木棉开得灿烂，看着就叫人心情爽朗。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姜沅，陆呈奚心情十分不错，再加上一路顺畅全是绿灯，靠边下车时一阵春风拂面，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回到了高中少年时，现在的心情和坐在教室期盼下课放学的心情一模一样。 姜沅一贯守时，临近五点半时陆呈奚远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车，他下意识地站直，视线一直跟着那辆车，姜沅车还没停稳他就快步绕到车边替姜沅打开车门。 「等很久了吗？」姜沅说着，递过来一个保温手提袋 陆呈奚接过来，沉甸甸的袋子分量感十足，光是掂在手里就让他心都热起来了：「没有，刚到一会儿。」 两人站在大马路边上，旁边车来人往，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陆呈奚只能和姜沅短短说上几句，然后目送姜沅进医院，这几天每次都是这样，他总要等到完全看不到姜沅的身影后才捨得离开。 「你的伤好点了吗？」 陆呈奚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肋骨，刚想说已经好多了，话在脑子里转个圈，到嘴边就变了：「这两天好像比之前疼。」 姜沅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至少给医生打个电话问问……」 陆呈奚等的就是这个，立刻说道：「明天正好要去复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姜沅一怔，有些为难地开口：「明天……仁仁就能出院了，」他对上陆呈奚的隐含期待的眼神，声音逐渐减弱，「我之后可能就不过来了。」 陆呈奚眼中的光一下就黯了，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关系，两头跑本来就太辛苦了。」 姜沅莫名有些过意不去，他很矛盾，这段时间他和陆呈奚的关系似乎再次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有些不适应，同时又享受其中。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那你明天记得要按时去复诊。」 「好，」陆呈奚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你上去吧，不然菜要凉了。」 他看着姜沅走进医院的大门，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开车离开，等回到家时保温袋里的饭菜只留一点余温了。打开盖子，四菜一汤一如前几天的份量，陆呈奚一看就知道这些是段仁仁点名要吃的，糖醋小排茄汁虾球，这些酸甜口的菜并不是陆呈奚的口味，但他仍然吃得一点也不剩。 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姜沅已经不再把他放在第一位了。 陆呈奚一个人坐在餐桌边，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觉得家里很冷清。 「……你怎么不吃啊？」段仁仁给姜沅夹了一颗虾球，举着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姜沅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碗里的虾球，没什么胃口，段仁仁吃嘛嘛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陆呈奚跟你说什么了？」 看姜沅被惊着了，他又补充道：「他每天都开车到大门等你，我都看到啦。」 「没说什么，」姜沅讪讪的，有种被揭穿的感觉，「就是告诉他明天我不过来了。」 「你想跟他说的不止这个吧，」段仁仁夹了一块小排塞进嘴里，「你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姜沅眼眸微垂：「……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陆呈奚没说？」段仁仁眉毛都竖起来了。 姜沅迟疑地摇摇头：「没说。」 「那你怎么想？」 「我……」姜沅放下筷子，「我不知道。」 他摸不透陆呈奚的想法，现在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清楚了。 第80章 （正文完结） 段仁仁出院的当天是个大晴天，一切检查和手续顺利完成，连人带车顺顺噹噹地离开了医院。回到久违的小农场，车刚停稳段仁仁就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对天大喊：「啊——我段汉三又回来啦！」 段淼一拍他脑门儿：「别嚎了，自己拿行李，别让小沅帮你提。」 段仁仁笑嘻嘻地跑到后备箱去搬自己的行李箱，两只28寸把后备箱塞得一丝空间都不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旅游回来呢。 今天老闆出院，小农场不对外营业，小伙伴们卯足了劲儿要大闹一场，全当庆祝小段总康復，从中午开始，山顶上的烧烤香味就断过，直到天完全黑了，大家还捨不得散，围坐在一起吃着小烧烤喝点小啤酒，东扯扯西侃侃。 段仁仁还是那个一杯倒，不过有段淼盯着，他得坐小孩那桌，拿了个迷你白酒杯来喝黄色上头水，一杯还得分三口喝，他觉得一点都不过瘾，抗议道：「为什么就我要用这个杯子啊？沅儿为什么能用罐喝？」 第94页 姜沅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因为我不会一口闷。」 大家闹笑着给段仁仁塞烤串儿：「小段哥不要挣扎了，你就是我们全场唯一坐小孩那桌的——」 段仁仁大怒：「我今晚非把你们喝趴下不可，一个都别跑！」 姜沅担心他的身体，正想拦一下，段淼却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在医院这几天都给他憋坏了。」 于是姜沅左手揽着啵仔右手抱着略略，脚边趴了个蛋仔，带着三只狗子一同观赏段仁仁拿着他的小酒杯追着别人喝，喝了一圈没把任何一个人喝趴下，自己先趴下了，最终还是得姜沅和段淼把他搀回去，临走前段淼特地说道：「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我替你们老闆做主，今晚好好玩，太晚了就在山上留一宿，明天集体休息一天。」 「哇喔——」众人欢唿，「段总威武——」 段仁仁眼睛都迷瞪了，嘴里还叽里咕噜：「别、别跑，我喝死你们……」 姜沅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醉鬼的重量超乎想像，姜沅一个人根本馋不动他，还是段淼挽起袖子把人背下去的，回到他们的小二层时，段淼后背都湿了。 「段哥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等会儿给他弄个蜂蜜水醒酒。」 段仁仁喝醉了就闷头睡，姜沅煮好不容易才给他灌了半碗蜂蜜水，还给自己弄得满头汗，从段仁仁房间出来的时候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他也喝了点酒，刚才吹了风现在又出了点汗，酒意慢慢就上来了，姜沅就给自己也倒了杯蜂蜜水，抱着啵仔坐在客厅里慢慢喝，喝着喝着就开始发呆，连段淼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他都不知道。 「你和仁仁以后还是尽量别喝了，」段淼无奈道，「我还以为你是清醒的呢。」 姜沅揉了揉眼睛笑：「我就是有点困，没喝多。」 段淼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那正好，有几件事想跟你说。」 注意到姜沅神色一变，他开玩笑道：「别紧张，不是又要跟你表白。」 姜沅呛了一下，咳嗽几声后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段淼就知道他不再在意之前种种了，也跟着笑起来。 「下个星期，我就要走了，」段淼说道，「到时我会带仁仁一起走。」 姜沅有些错愕，他只知道段淼要走，却不知道段仁仁也要：「仁仁也要……？」 「本来不想带他的，但是家里知道了他燃气中毒的事，实在不放心，下了死命令让我带他回去一趟，」段淼送耸了耸肩，「我爸妈他们本来就不同意他回国，以前爷爷在这边还好说，现在老人家去旅游了，再加上这次的事儿，他们更放心不下了。」 姜沅瞭然地点点头，父母担心小儿子很正常，段仁仁的确该回去一趟，至少让父母安心。 「可是仁仁好像还不知道要回去？」 「还没告诉他，把他关在医院一个星期已经够呛了，再跟他要回家，他非得闹翻天不可，」段淼想想就头疼，「过几天我再想办法跟他说吧。」 「那农场这边，是要交给崔助吗？」姜沅问道。 「这就是我想跟你聊的第二件事了，仁仁不在的这段时间，这边的营业当然还是交给崔助，但不过我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段淼说道，「作为交换，我会让仁仁拟一份合同，把10%的股份归到你的名下。」 姜沅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便是拒绝：「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拿股份，而且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沅，你先听我说完，」段淼安抚道，「仁仁是个贪玩的性子，以前做事都是三分钟认读，这个农场现在能开得这么好，你在前期宣传上帮了很大的忙，而且后来的几次主题活动，宠物和美食那些，你都出了很大的力，要不是有你和仁仁一起，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股份这件事不仅是我的意思，我相信仁仁也有一样的想法，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一点私心，如果仁仁以后还是想回来，那我希望你能多照顾他一点。」 段淼说的十分恳切，姜沅安静地听完后沉默良久，说道：「段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最难熬的时候是仁仁帮我搬家，让我一直住在这里，这份情我一直记得，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帮忙也好出力也好，都是我乐意做的，不管有没有股份都一样。」 「还有一点，」姜沅对上段淼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仁仁是真的想把农场做好，他从始至终都很认真，并不是抱着玩的心态，就算没有我，他也会坚持下来的。」 「所以，心意我收到了，股份我真的不能接受，」姜沅说着便站起身，「有点晚了，段哥早点休息吧。」 段淼静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看来是我太习惯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了，」他跟着姜沅站起身来，「好吧，那么最后一件事，」 他从沙发上拿起两份文件递过来：「……上次和你说过的提议，在我这依然有效。」 姜沅低头看去，两份文件上分别写了大大的「金缎带」和「博古斯」，他瞬间就明白这是什么，睁大了眼睛望向段淼。 「出于私心呢，我希望你选这一份，」段淼点了点带着博古斯logo的那一份，「不过，一切由你决定。」 第95页 他说着拍拍姜沅的肩膀：「晚安，小沅。」 姜沅愣愣地带着两份申请表回房间，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左右翻看，直至深夜。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段仁仁虽然极为不情愿，小小闹了一场，时间一到还是得乖乖跟段淼走，这天三人起了个大早，在家里吃完最后一顿早饭就踏上了去机场的路程。 全程段仁仁都很安静，不吵不闹的，只是偶尔在段淼看不到的地方做贼似的看一下手机，又赌气般把屏幕朝下扣住。姜沅坐在他身旁往窗外看，近一年来，这一段路他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看过路边的树落叶又冒新芽，看过爬在墙上的花开过又谢，看过晴时雨时，也看过白天黑夜。 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他带着满腹伤怀，而这一次下山，他已经不再踌躇犹豫了。 「前往f国l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xx393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 机场里行人匆忙，有的人要离开，有的人会留下，也有人刚抵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每段路也有自己的终点。 ……段仁仁目前的终点是机场的欧包店。 段淼头疼地看着弟弟的背影，低声问：「他又怎么了，早上起床不是还好好的吗？」 姜沅也不知道为什么段仁仁在车上看了几次手机，忽然就开始生气了，只得摇了摇头，和段淼一起耐心地等他挑选完买单。 「你不是吃了早餐吗，而且上了飞机也有飞机餐，」段淼看着手里巨大的纸袋，眉毛开始打结，「买这么多又吃不完，你是猪吗。」 段仁仁拿鼻孔看他哥：「谁说我吃不完。」 「行行行。」 姜沅好笑地拍了拍段仁仁的后背：「好了，去值机吧。」 不高兴的小段总这才拿着证件去找自助机，段淼一阵无语，提着面包跟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和姜沅并肩走着。 「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段淼问道，「我还想再争取一下呢。」 姜沅知道他又在逗人，这段时间他和段淼之间没有了那种尴尬的氛围，相处起来愈发轻松，他也才发现段淼和段仁仁一样，都喜欢话里话外地唬人：「真不去了，不然略略它们就要变留守儿童了。」 「好吧，」段淼颇为遗憾道，「看来以后想再尝到你的手艺，我就得打飞的回来了。」 说话间段仁仁拿着值机牌回来，姜沅陪着他们一同往登机口走，直把人送到入口处，段仁仁又捨不得了，回身抱住他：「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还有……」 段淼按着他的额头把他扒拉开：「行了行了，少噁心了，赶紧进去。」 段仁仁大大地「哼」了一声，黏黏煳煳地跟姜沅说要打视频电话，磨叽了半天才肯进去。 段淼一只脚迈进了值机口，忽然回过头指了指姜沅身后：「你别送我们了，有人要着急了。」 姜沅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回过头，眼睛蓦然瞪大了，再扭过头，只看到段淼举手挥动的背影。 陆呈奚衣服有些凌乱，衬衫的扣子开了，领子也歪了，人还微微有些气喘，看起来像是匆忙跑过来的，姜沅抿着唇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站定：「……你怎么在这里？」 陆呈奚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闻言晃了晃手机：「段淼告诉我，今天你们要来机场，所以我……」 姜沅忽然有点想笑，努力压制着不自觉上扬的唇角：「所以你觉得我要走了，才过来的？」 「……嗯。」 「那你怎么没叫我，或者给我打电话，万一……万一你还没到我就起飞了呢？」 「我……我不是要来拦你，」陆呈奚声音有些不稳，「我就是想，如果你真的要走，我要来见你一面。」 姜沅安静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眼前的陆呈奚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从一团浓浓的迷雾，变成的一阵温和的风，软软乎乎地拂过他心底。 「那，过两个月你再来送我吧。」 看着陆呈奚愕然的神情，姜沅轻声说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以前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总是不明白你，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高兴，所以越来越害怕，越害怕就越不敢告诉你，」 「陆呈奚，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姜沅直直地望着陆呈奚，眼眶有些发热，「我现在还有很多没弄明白的事，还有一点想做的事，也还……还有一点不确定，我们到底该怎么相处，所以……」 「所以我想，过两个月暂时离开这里。」 陆呈奚声音有些低哑：「你要去哪里？」 「兰城，我拿到了金缎带的offer，过两个月正好可以入学。」 「那——」 那你还会回来吗？ 陆呈奚想问，声音却哽在了喉间，最叫他痛的噩梦成真了，姜沅还是要走，还是决定要离开他。 视线逐渐变得模煳，耳边其他的声音都变得混茫，心脏部位传来的剧痛叫他无法唿吸。 「所以，」姜沅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开始一场异地恋吗？」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机场的地面上，陆呈奚跨出一步狠狠地抱住面前的人，恨不得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愿意——」 他轻轻吻着姜沅的耳朵，一遍一遍地说：「我愿意，我爱你，姜沅。」 第96页 「我爱你。」 他错过了十年，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多年前就该说的话说出口。 「我一直，都爱你。」 第81章 炸毛的猫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陆呈奚忽然问：「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提过，你和段仁仁到底怎么回事？」 对于给好友当情感导师这事儿，秦舒最近已经很熟练了，不过旁人的事看得清，自己的事未必能捋得明。 秦舒沉默了半晌，把杯中的一底酒一饮而尽：「没怎么回事，我也对他不好。」 是怎么回事呢？秦舒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怎么就和段仁仁变成今天这局面了呢？ 段仁仁被溺爱着长大，整个段家除了他哥之外谁都把他捧在手心里，把他养得骄纵又愚笨，偏偏段家在整个港城圈子里是惹不得的那一拨，有段老爷子这个坚实后盾，段仁仁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多说一句。 「……段淼的弟弟？就是那个草包嘛，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段家那些酒店度假村，以后都是段淼的，哪里轮得到他，要不是看在段淼的面子上，段仁仁早就……」说话的人猥琐地挤眉弄眼，引得一众人闹笑起来。 「你还真别说，他长得确实不错，白白嫩嫩的……」 话题走向越来越粗俗，不敢当着正主面说话的人，在背后倒是一点遮拦都没有，秦舒听在耳朵里，看着那些嘴脸只觉得令人作呕。 ……这些人该不会觉得他们比段仁仁这蠢货强吧？ 今天这个酒局他本不想来，组局的人和他不算相熟，只是人家三请四请还特地送来一支罗曼尼康帝，他看在酒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一来就看到一帮子没脑子的富二代乌泱泱混成一团，他觉得无聊得很，自己端着酒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这样，还不断有人上来想同他喝一杯。 「段淼再怎么厉害，人也不在这，要说现在整个港城还得看秦总和陆总嘛。」 令人厌烦的奉承源源不断，秦舒听着充满巴结的声音，辨认出与刚刚说荤话的是同一个人，噁心加倍，手往后一撤避过对方凑上来的碰杯，站起身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各位继续，我先告辞了。」 「哎秦总……」对方追在他后面还想说话，忽然被一杯酒瓶迎面砸了个结实，周围的人都是一惊。 段仁仁气鼓鼓地把剩下半截酒瓶一摔：「你刚刚说我哥什么，再说一次。」 秦舒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忽然觉得特别像炸毛的小猫。他从前不是没见过段仁仁，相反，还见过好几次，不过近几年倒是见的少了，这回再见到他才发现，段仁仁长大后和他小时候那小胖子模样大不相同了。 嗯……的确是白白嫩嫩的少年模样，怪不得那些人敢惦记他。 秦舒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在小猫哈着气要扑上去把人脸挠花时拦腰一抱：「行了，别闹出人命来。」 段仁仁和他的体格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挂在秦舒身上被扛到停车场时还不停地闹腾：「你谁啊！放我下来，你信不信我——」 秦舒把他往车里一塞，直接关上门锁死，优哉游哉地绕到另一头上车，他才坐进去，段仁仁就扑过来要挠他，秦舒一手捏住他两只手腕：「信不信你怎样，给我也来一酒瓶？」 见段仁仁动弹不得也不服输，拿一双熘圆的眼睛瞪他，秦舒不知怎么的心情大好，上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你再看看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段仁仁一扭头就要动口咬他，忽然浑身一僵，「秦、秦舒？！」 秦舒满意了，松开钳制他的手：「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 可不是好久不见吗，段仁仁一认出他更生气了，不安分地去扒拉车门：「开门，我要下车！」 「下车干嘛去，找人干架啊？」秦舒没理他，自顾自繫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刚刚那一下还不解气？」 「关你什么事，你停车——」 「嘘，安静一点，把安全带繫上，」秦舒一个拐弯出停车场，「这种局有什么意思，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把炸毛的小猫带到海边去，手把手教他开摩托艇，任由他在海上疯玩一天，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又开车把人送回家。 接下来的情节颇为俗套，讨好炸毛的猫无非是送好吃的好玩的，顺毛撸耐心哄，段仁仁这种纸老虎哪里敌得过奸猾的狐狸，很快掉进了秦舒的陷阱里。 那时候秦舒是真的挺喜欢他的，笨蛋小美人看起来难搞实则非常好哄，两个人在一起不过半年，段仁仁变得听话不少，秦舒有时觉得这样不错，有时又觉得有些无趣。 就跟养宠物似的，太听话反而没意思，偶尔龇个牙亮个爪子才有趣。 「……要说还是秦总厉害，段淼那个弟弟眼睛长到头顶上，不也一样被秦总收服了嘛。」 「不如秦总给我们传授点秘诀，这种小野猫怎么才能治得服服帖帖？」 「还能怎么治，当然是在床上治……」 「所以说草包美人有草包美人的好处……」 同样阿谀谄媚的嘴脸与不堪入耳的秽语，秦舒靠在沙发里，晦暗不明地笑：「确实是个小草包。」 笨兮兮的。 秦舒原本只当是酒后的一句玩笑话，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录下视频发给了段仁仁。 第97页 他好不容易驯服的小猫浑身炸了毛，恶狠狠地哈他，不准他再靠近。原本秦舒还想哄他，可几次见面段仁仁动手都挺狠，他火气上来了，拧着段仁仁的胳膊一扭，把他肩膀卸了。 段仁仁是真蠢，是真以为他打不过，还是以为他捨不得？ 秦舒不让，段仁仁也不服软，两个人愈演愈烈，整个港城都在说秦家和段家槓上了，直逼得两家不得不出手。 段家出手的结果就是段仁仁被接到国外「深造」，整整四年，一次也没和秦舒联繫过。 第82章 3颗彩蛋 第1颗彩蛋： 关于段仁仁和秦舒： 整个港城的上流圈子里每一家小孩儿都知道，惹谁都别惹段家那个小霸王，因为唯一能克他的只有他亲哥。段仁仁八岁时，他哥出国念书去了，直接导致段仁仁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还手的份儿。 ——除了秦家那个三岁的秦然，小崽子还不懂得向强权低头，有一次被段仁仁抢了玩具，嗷呜嗷呜就扑上去一口咬在段仁仁屁股上。小霸王哪里受过此等委屈，当下薅住了小崽子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毛，两个人你给我一口我给你一扯的，直到秦然看到自己十岁的哥哥出现，松了口嚎啕大哭起来。秦舒心疼弟弟，上来就打了几下段仁仁的屁股，成功把没挨过打的小霸王揍哭了。 第2颗彩蛋： 段家的小孩儿起名其实都是按abb格式，比如段仁仁他爸叫段军军，他爷爷叫段滔滔。 段淼出生的时候找人算了一卦，说他命中缺水，所以段淼以前不叫段淼，按照格式他其实叫段水水。 段淼这个名字是他十八岁时要求改的，现在户口本儿上留下了永恆的印记—— 曾用名：段水水。 第3颗彩蛋： 姜沅高一高二时瘦瘦小小的，到高三那年不但个子抽条不少，脸蛋也跟着长开了，连他的班主任看到都忍不住说一句「男大十八变」。 也是从那时起，陆呈奚发现他书包里偶尔会夹一封情书。不过姜沅从来没有机会打开，因为在他发现之前，陆呈奚就处理掉了。 至于处理方式嘛—— 当然是一烧了之，风一吹连渣都不剩，完美。 第83章 4颗彩蛋 第1颗彩蛋： 搭配第56章食用更佳 陆呈奚这么多年了，用的都是同一款古龙水，有时路过专柜就顺手买了，这次也不例外，一下买了三支，付完款刚要走，就听到旁边的柜姐给其他顾客介绍：「这是我们新出的一支香，主打柑橘调……」 淡淡的柑橘香气蔓延开，不知怎么的就叫他想到姜沅。 清爽的，温和的，不会太过甜腻，又叫人打心底里喜欢。 陆呈奚走到柜姐面前：「麻烦帮我拿一支100ml的。」 可惜他买好了香水却没机会送出去，因为姜沅告诉他，他对香水又不感兴趣了。 「反正我平时都在实验室嘛。」姜沅笑嘻嘻的。 陆呈奚没说什么，只是把小小的礼品袋扔到了抽屉的最底层。 第2颗彩蛋： 小狗档案-略略篇 大名：略略 品种：萨摩耶 外形：一身蓬松白毛的修勾，成年后体型比同类更大，天使脸蛋金刚身材 特点：见到喜欢的人（它段大爹和姜二爹）就会咧嘴吐舌头笑，见到不喜欢的人（姓秦的姓陆的）就会给臭狗脸 简介：被港农大的学生们救回来的小狗，原主人不可考，被领养两次，都因为极具破坏力而被送回，最后被段仁仁收回山上，成为狗中山大王 最喜欢谁：段爸爸和姜爸爸，名次时常变动，主要因素为谁手里拿了烤肉干 爱好：诸多，最近喜欢偷鹅蛋，捞池塘里的肥鱼，咬马尾巴，以及带领 一干小弟半夜撬家 第3颗彩蛋： 小狗档案-蛋仔篇 大名：蛋仔 品种：边境牧羊犬 外形：陨石色的毛髮，脸上是不对称的花纹，与略略啵仔相比，体型要小一些 特点：在姜沅面前很会卖乖，但是没人在时是个小机灵鬼，和略略一起祸祸山上的其他小动物，因为很懂得及时收手，很少被发现，所以受罚的大多是略略 简介：小农场初初成立时，段仁仁接回来的「牧羊犬」，原本真的想让它牧羊，结果……硬要说的话，蛋仔放牧的对象，可能是略略…… 技能：开冰箱、开笼子门、开院子门、开浴室门、开篱笆门、开各种盖子 第4颗彩蛋： 小狗档案-啵仔篇 大名：啵仔 品种：古代牧羊犬 外形：大脑袋连着前胸肚皮和四肢都是白色，背部与身体两侧是黑灰色，毛髮过于旺盛所以常常遮住心灵的窗户，港农大的学生们给它把刘海儿扎成小揪揪，从此爱上了这种感觉 特点：性格稳重的大哥，体型能与略略媲美，平时会帮姜沅「找狗」，在略略和蛋仔恶作剧时会努力制止 简介：小农场成立时和蛋仔一起被接回来，当时刚刚成年，随着年纪增长逐渐稳重起来，成为了姜沅的贴心好帮手，在主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维护着小动物园的和平与安宁 技能：两个弟弟打鬼主意时能第一时间察觉 第84章 儿童节特辑-汪喵幼儿园 第98页 汪喵小班来了一个插班生，是一只叫姜小沅的小柯基，段大喵老师介绍完新同学后，一推眼镜指向第一排的一个空位：「你和段小喵一块儿坐吧，段小喵，照顾好新同学。」 姜小沅背着和他差不多大的书包挪到老师指定的位置上，他的同桌立刻凑了过来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什么味道？」 姜小沅赶紧把书包打开，段小喵闻着味儿凑过去，一双蓝汪汪的眼睛顿时变成了爱心：「小饼干！」 心满意足地吃光新同桌带来的小饼干，段小喵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伸手一揽姜小沅，拍拍自己的胸脯：「兄弟，以后哥罩你，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姜小沅看了看对方比自己还小一号的身形，有些迷煳地点点头，爸爸妈妈特地叮嘱过他要和同学好好相处，这样应该算好好相处吧？ 段小喵是只小布偶，脸上有漂亮的山猫纹，姜小沅仔细一看觉得他和大喵老师有点像，下一秒同桌就给他解答了疑惑：「大喵老师是我哥哥，整个幼儿园都听我的，只要你以后每天都给我带小饼干，我就让你当我小弟！」 小柯基看着挂在小布偶嘴角的口水，有些犹豫地小声道：「可是……我爸爸每周只能给我做一次小饼干。」 段小喵原本竖起的尾巴登时垮了，耳朵也耷拉下来，把失望写在脑门儿上，姜小沅见状连忙说：「我以后每周给你带，全都给你，行吗？」 白绒绒的猫耳朵再次支棱：「真的？」 姜小沅认真点头：「真的，我爸爸做的小饼干最好吃了。」 以小饼干构建起来的友情十分坚挺，一直持续到了午饭，汪喵小班和汪喵大班的孩子们一起排排坐好，乖乖等老师发今日份营养午餐，新来的小柯基和他大哥一起坐在第一桌，对面是两个大班的，和段小面面对面的是一只缅因猫，和他面对面的则是一只德牧。 姜小沅有些害怕地低着头，偷偷瞄一眼对面的德牧，小耳朵都缩起来了。 他们俩好大只，好吓人……不对，好吓狗…… 他上午刚认的大哥却一点都不怕，对着缅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兇巴巴地哈人家，姜小沅心里不禁有点佩服。 不过佩服之情只持续了一分钟，午餐发下来后，他大哥一叉子就叉走了他盘子里的两块肉饼，还不等姜小沅反应过来，肉饼就进了别人的肚子。 「啊……我、我的……」小柯基眼泪都出来了，可怜巴巴地举着叉子。 段小喵吃得满脸都是，仰着下巴大方道：「我拿胡萝蔔跟你换，这可是我小弟才有的待遇！」 缅因猫秦舍予嗤笑一声：「段小喵，你哪儿来的小弟。」 段小喵呲他：「关你屁事。」 「你说脏话，我要告诉你哥。」 「你敢！」 小柯基三块肉饼丢了俩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可怕的胡萝蔔，委屈得眼泪汪汪。 对面忽然伸出一只爪把胡萝蔔拿走，又给他放回来两块肉饼，姜小沅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对面的德牧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吃肉饼。」 姜小沅抹了抹眼泪：「谢、谢谢。」 德牧高冷地「嗯」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口胡萝蔔，垂眸看几乎把脸埋到肉饼里的小身影，大尾巴不自觉地悄悄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