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反派boss上位指南》 第1页 《[]反派boss上位指南》作者:不可思白【完结】 简介: 中二病患者心狠手辣穿书受vs前期小白花成长系黑化攻 叶争穿成了一本书里的垃圾炮灰。 此时,他手里拎着刚将主角妹妹捅了个对穿淌血的剑,脑中只剩一句话:男主还有三秒到达现场—— 来取他狗命! 开局就跟主角站在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为了活下去,他决定将这个身份贯彻到底。 好在,他比原主有脑子,能将男主打入泥里。 澹臺俞的人生已经不能用惨字来形容了,父母早亡,妹妹遇害,还报仇不得!九死一生面目全非,意志薄弱,一心求死。 一只拳头狠狠砸过来:「活着才有希望!爷为了活下去费尽心机,看见不惜命的人就来气!」 澹臺俞:心活了。 叶争很高兴,身在中界还能拐到个乖巧的小师弟,虽然丑了点,但胜在贴心,他决定脱险之后带小师弟回仙门,给他一个惊喜。 后来,两个体面的人互殴到咆哮: 澹臺俞:你对谁都好,对谁都笑,为何对我如此苛刻? 叶争:少他娘的废话,你把我小师弟藏哪了? 第一章 剑宗大师兄 寒风猎猎,裹挟着冰碴子似的雪将浩渊峰铺了一层又一层,晨光将至,银装素裹。 拥有上古大能所设的屏障阵法,坐落于峰顶的封脉府才得以免受寒气的侵袭,这里是者的统辖的地盘,寻常勐兽不敢接近,是其他弱小生灵的庇护所。 外围的雪山森林里,挂在枝头的彩雀时不时咂摸着嘴轻呓两声,睡得安详。 忽得远方传来一声惊天巨吼,伴随着大地的震颤,惊起鸟兽无数,彩雀被树上掉下来的一坨雪砸到地上,吓得胡乱扑棱两只翅膀怪叫,「雪崩啦,雪崩啦!」 它身侧厚重的雪地里探出一只满是长毛的粉红长鼻子,对着上空细嗅几下后,勐地向上用力,雪地上塌出一个洞口,一只通体黝黑的鼹鼠抱着果子爬了出来,口吐人言,「别担心,不是雪崩。」 鼹鼠鼻子向来灵敏,彩雀冷静下来。 震动尚未停止,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它振动翅膀盘旋至森林上方,只见一道闪电似的身影在枝杈间来回穿梭,后面树木倾倒,众鸟飞散。 「什么东西?」还未等它细看,那原本跟它不在一条线上的身影忽得一转弯,直冲它这个方向而来,在它身旁的枝头上一闪而逝,那追击而来的东西也转瞬撞断一众树木笼罩在它眼前,是一个身高十几米的巨大阴影。 彩雀定睛一看,登时羽毛倒立,尖叫道:「夭寿了,是白·熊,快躲起来!」 话音未落,连塞白·熊牙缝都不够的彩色飞团就被其一掌拍进了雪堆里,走兽群凌乱踏过,将雪踩实了,徒留一地五颜六色的乱羽。 感知到外面没有危险后,鼹鼠急急忙忙从洞里爬出来,蹬着两只小短腿爬到雪堆上,化作一只五短身材,双耳外翻,上肢粗长的小眼睛男妖,他展开粗长结实的指甲快速挖掘,很快将彩雀救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彩雀哇哇大叫,「是哪个混帐把白·熊惊醒了!」 白·熊是这方圆五百里唯一的勐兽,刚修炼不久,连冬眠的习性都没改掉,现下吵醒了它,凶性大发起来,他们这些低阶的小精怪都没安稳日子。 「我记得他的气味。」鼹鼠看着混乱远去的方向,胸中渐有微怒,「他是叶争。」 「叶争是谁?」彩雀不认识。 「剑宗华阳君座下亲传大弟子。」 「嗡——」 鼹鼠话音刚落,封脉府深处传来一声深远的钟鸣,钟声悠扬,传进了浩渊峰上下所有生灵的耳朵里,金光随之普照大地,万物甦醒。 安静的森林热闹起来,彩雀立马飞回枝头高声鸣唱,与同族相和,这是他们鸟族间互相传递安全的信号。 阳光将鼹鼠的头髮照得油亮,他不适地眯住眼睛,拾起落了一地的野果,重新化作兽形。 彩雀见他这幅做派,不由问道:「又去见你那位恩人?」 鼹鼠点了点头,倒腾四肢用鼻子在雪面上嗅来嗅去,来到一处空地,向下勐跺,现出一方新洞口。 鼹鼠的地洞四通八达,有数条直达封脉府内部。 「天天跟那群人精待在一起,小心被骗得毛都不剩!」看着鼹鼠娴熟的动作,彩雀觉得他就像是掰开野兽嘴巴主动把脑袋往里送的呆子。 「他不会。」鼹鼠坚定道:「他是我朋友。」说完,便一股脑扎进洞穴,向着封脉府中心的方向去了。 这边已经安定下来,那边的混乱还未停止。 叶争在树间飞掠半响,才临近封脉府的结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远远抛出,在符纸贴在结界前双手疾速结印,白·熊的咆哮声近在眼前,叶争赶在最后一刻脚底用力,凌空并指,指尖顶着灵符稳稳穿过结界,再一转眼,整个身子都入了封脉府。 白·熊庞大的身躯狠狠砸在结界上,又被反弹出去,只能在结界外喘着粗气,对叶争怒目而视。 「这次爷赶时间不跟你计较,下次见面还这么嚣张,小心爷扒了你的皮!」 叶争抖了抖满身的冰碴子,对着结界外跳脚的白·熊嚣张一笑,便头也不回地向剑阁走去。 第2页 作为剑宗的管理中心,封脉府是一座整天都在高度运转的城。剑阁,是封脉府的教育中心,这里汇集了剑宗统辖境内所有的修炼奇才,由已修炼至臻境的三君管理,三君中有两位超脱物外,一心只为剑宗培养精英。 而这最后一位华阳君,叶争现今的师父,是整个剑宗的统领,也是剑宗史上最快突破至臻境的一代传奇,他不止教授剑术与功法,同时也处理剑宗上下大小事宜,以及物色下一任继承人。 其座下亲传大弟子叶争,年仅十五岁就已经达到了剑士第九阶圆满,惊才绝艷,是下一任统领的最佳人选。 如果他不是一本书里的垃圾炮灰,如果他不作死地在欺辱主角之后又杀了主角的亲妹妹,必然会成为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可惜没有如果,现今主角的亲妹妹就躺在他的储物里,跟着他离开浩渊峰又回到浩渊峰,至今仍是一副新鲜的尸体,一点迴旋的余地都没有。 储物空间不能放活物,当初给主角的妹妹收尸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这点,也不至于急匆匆下山寻求解救之法。 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他得瞒着,在主角彻底发现叶争就是杀死他妹妹的元兇之前,拥有足以抵挡主角和他背后强大剧情加持的能力。 但垃圾炮灰怎么可能活下去,就算已经成了主角的仇敌,他也得当活得最久那个! 第二章 初见 刚至剑阁门口,便有着一身灰色劲装的外门弟子小跑着迎上前来急急行礼,张口欲言,却被叶争抢了先,「光宗的人到了吗?」 小弟子忙答道:「早前光宗的人送来消息,说路上遇到了些麻烦,晚几日才到。」 「那便好。」至此,叶争一路的紧张才缓解下来。 原着为了增强读者代入感以男主视角展开,如今轮到他身上,却有诸多不便,光宗首次出场已身在剑阁准备参加两宗之间五年一次的大比,这段剧情里,男主借光宗之手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个金手指——神兽凤凰,同时出场的还有帮他驯化凤凰的第一个女人——光宗弟子清英。 一路风尘僕僕,紧赶慢赶,终于提前到达,他还有时间阻止主角进一步强大。 回话的弟子不知好在何处,见叶争不再多言便赶紧道:「华阳君让大师兄回来便去见他!」 原着中「叶争」身死,致使修炼到紧要关头的华阳君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失神灵气暴动,不得不闭死关,男主也因此再无限制,大放异彩。 他的到来,把这段剧情扇没了,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叶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知道了。」叶争扬头示意他前面带路。 小弟子利落转身走在叶争身前,心里却暗自叫苦,大师兄与殿前那位向来不对付,一会儿见面打起来,可别殃及池鱼才好。 他战战兢兢向前走,后背却冷不丁被人拍了一掌,随即大师兄不满的声音传入耳朵:「一个大男人走路扭扭捏捏的,这么怂,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是是是!我这就改,这就改!」小弟子欲哭无泪,赶紧应声,走得却更慢了。 叶争眼看着小弟子从内八走成了八爪鱼,不由面露嫌弃,本想再开口,一转弯,已经到了重火殿前。 重火殿乃华阳君日常修炼之所,除了定期打扫的低阶弟子,少有人敢来打扰,可如今那向来纤尘不染的长阶中央却跪了一个人。 少年一袭内门弟子的绣金流云袍,与叶争松松垮垮裹在身上不同,此身修长整洁,背挺得笔直,金光洒落长阶,自成光环,宛若天之骄子。 也确实是天之骄子。 叶争嗤笑一声,小弟子听闻脚步一顿,默默向远处移了移,给叶争让开路。 叶争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小弟子答得小心翼翼,「求华阳君用流光镜为他找妹妹。」 「多久了?」 「从昨夜到现在,约莫五六个时辰了。」 「他倒是聪明。」叶争眸色渐深,摆了摆手,小弟子如蒙大赦,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流光镜可窥现在过去之事,乃剑宗秘宝,男主想到用这个也无可厚非,只是都跪了五六个时辰了,看起来希望渺茫啊。 男主澹臺俞,华阳君牌绿帽子代言人,乃华阳君未婚妻的私。 澹臺兄妹身份低微,若非华阳君念及旧情,遵循未婚妻的遗愿将他们带回剑阁抚养,澹臺俞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但华阳君对未婚妻的背叛并非毫无芥蒂,所以向来对他们的生活和修炼不闻不问。 身为华阳君座下头号迷弟狗腿子,叶争是挑衅欺辱的主力军,双方见面,往往是不由分说便大打出手。 大师兄和师父都是这个态度了,其他弟子更是可想而知,所以即便澹臺俞明面上是内门弟子,日子却过得水深火热、连普通弟子都不如。 「每天不过是新伤填旧伤,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澹臺俞总想着这种日子真是过得猪狗不如,不如早点死了重新投胎,也好过在这里忍受别人的白眼,可想到自己死后澹臺柔没有任何依靠任人宰割,他又不想死了。」 这是原着中男主的心路歷程。 叶争对于欺负小孩子不感兴趣,要不是原主杀了男主妹妹的锅要他来背,他应该会与男主井水不犯河水。 他一步步踏上台阶,长阶又凉又硬,踩上去有轻微的响动,行至澹臺俞身边,叶争瞥了他一眼。 第3页 少年神情寡淡,唇色苍白,对叶争的打量不理不睬,一片漠然。 这是叶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澹臺俞,「叶争」记忆里的少年,加了个人的情感滤镜,是令人不喜的,如今一看这不屈的眼神和坚定的神色,是男主无疑。 第三章 求我就不成了? 没有像小弟子想的那样跟澹臺俞起冲突,叶争收回视线,略过男主继续爬台阶,入了殿内。 华阳君日日打坐练剑,此间灵气充沛,场地空旷,甫一接触,心旷神怡。 「出去一趟,就这样狼狈?」殿中传来询问声,叶争循着记忆向里走去,来到华阳君跟前,行了拜礼。 华阳君静坐于堂前,并未睁眼,叶争主动将东西从空间中拿出来,双手奉上,道:「河岭东郡作恶妖兽已除,这是妖兽的妖丹及当地城主的谢礼。」 说罢,叶争只觉双手一轻,包裹在华阳君挥挥手出现的白光中一闪而逝,露出下面泥迹斑斑双袖,他这才看到自己满身污浊,想起进门时候华阳君的问话,忙收起双袖,尴尬道:「回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都是小事,师父不必担心。」 「独自出门,忌骄忌躁,忌眼高于顶,忌惹是生非。」华阳君如是评价。 「弟子记下了。」叶争乖乖听话,又问道:「师父急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华阳君缓缓睁开眼,一时殿中大亮,叶争这才意识到,华阳君闭眼时,周身灵气是收敛的状态,睁眼后,灵气竟然控制不住的外泄,一双眼睛成了灵气的开关,怎么看都像是出了问题,他惊疑道:「师父?」 「无事。」华阳君起身而立,灵气夹杂着剑气外溢,玄袍翻滚,剑眉星目,面如玉,冠如虹,右掌向上翻起,灵气聚于掌心化为一方镜子。 华阳君将镜子递到叶争面前。 「流光镜。」叶争直觉唤出了此物的名字,接过后手蓦然一紧,此时澹臺俞就在殿外跪求此物,若是给他的...... 「光宗御兽多年,欲藉此次比试入禁林寻找兽王,你用流光镜在旁协助,勿要增添不必要的伤亡。」 「弟子明白。」 原来是用来帮光宗找兽王的,叶争心下稍定,将流光镜妥善收进空间。 华阳君看他答应得这样痛快,点了点头,「此次出门回来,你沉稳了许多,虽年纪尚浅,一些事情也该交给你来处理了。」 叶争知道华阳君所指何事,若非原着中叶争身死,他应该是剑宗年青一代中最有资格继承宗主之位的,在这之前要学习很多东西。 得到剑宗的继承资格,未来他也有实力跟男主抗衡。 只是此事暂时不急,他先该考虑的,是禁林的事。 禁林内又有一层结界,关押千年来剑宗统辖境内作乱的妖兽,险象丛生,如今已成灾祸,剑阁内寻常弟子不敢靠近,可这对于擅御兽的光宗来说,却是世上难寻的宝地。 「流光镜在你手上,若有他用,你自断便好。」 叶争闻言惊讶欲问,却见华阳君已坐回原处,双目紧闭,已然重新入定。 倒让他怀疑起这话是不是华阳君说的了。 这暗示实在明显,就差明说外面的男主让他来处理了。 让他自断? 人人都知他与澹臺俞水火不容,澹臺俞要的东西到他叶争手里,他怎么可能会给。 退到殿外,叶争锁眉看着下方这么半天姿势都没动的人,阳光渐渐刺眼,显得澹臺俞脸色愈发苍白。 封脉府空气干冷,一动不动长时间待在外面,免不了要大病一场,澹臺俞却像是不知疾苦似的,跪得端正,依旧面无表情。 叶争走下台阶,在澹臺俞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用食指尖抵起他的额头,露出一张苍白昳丽的脸。 澹臺俞任他作为,毫不反抗,看起来温顺极了,指下肌肤湿凉,看起来也可怜极了。 但叶争深知无辜表皮下是一只蛰伏的勐兽,便不会被澹臺俞的外表蒙蔽,他眼底充满探究,「你这样,是在用苦肉计吗?」 澹臺俞并不答话,只紧紧闭住了眼睛,这些年的经验早已经告诉他,不论他说与不说,不论他说什么,都是免不了挨打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理眼前这个疯子。 可意料之中的拳脚并没有砸到他身上,他感觉到叶争收回了手,少年不怀好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师父把流光镜交给了我,说若是有人想用,让我自断。」 哼笑声就在耳边,澹臺俞心想:怪不得今日没有动手,原来特地来他面前炫耀的。 一副得势小人的作态。 他张开眼便看到叶争那张令人厌恶的笑脸,旋即一言不发地踉踉跄跄站起来,转身便走。 身后声音继续响起:「你这便走了?求师父可以,求我就不成了?」 第四章 你的朋友在我手里 澹臺俞转回来,说出了目前为止第一句话,「我求你,你会借?」 声音暗哑,跪了一天,应该是冻坏了喉咙。 叶争见他回头,左右摇了摇食指,恶劣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果然。 澹臺俞面无表情,扶着膝盖,一步一步地蹭下台阶,后面的人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只觉一阵混着清冽的融雪和泥土的风吹过,便被叶争挡住去路。 「你的胸口里——」是什么东西? 第4页 叶争伸手便要去碰,澹臺俞警惕地后仰躲开,却忘了身后是台阶,小腿被绊住,失重地向后倒去。 「餵——」叶争可没想到这个变故,伸手便要去捞,手指将要触及澹臺俞胸口时却被澹臺俞一把握住手腕。 身体被拉得向前扑去,澹臺俞那张白玉似的脸在他眼前渐渐放大,叶争条件反射便要甩开手固定身形。 澹臺俞却没给他时间反应,他借了力道后用没有绊住的腿向前用力蹬出,一个漂亮地后空翻,棉靴踩在阶上,稳稳着地。 与此同时,猝不及防被一脚踹在胸口上的叶争「卧槽」着摔下了台阶。 阶石坚硬冰凉,叶争摔得狼狈。 出手拉人反被踹,他勐揉胸口两下,怒而奋起,把不欺负小孩子的g抛到脑后,怒吼一句「你大爷的小屁孩儿」,便气势汹汹地飞身一脚攻了上去。 澹臺俞后腰灵活一仰,交肘格挡,卸了叶争的力道,叶争再攻,澹臺俞再挡,见招拆招了几次后,叶争渐渐冷静下来,主动收手立在澹臺俞不远处。 主角目前灵力不纯,进入剑阁多年也才修炼到剑士第二阶,自知在灵力上很难精进,便在打斗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自己在近身格斗上绝不是主角的对手! 想罢,他掌心白光一闪,从空间中拿出一张灵符来,澹臺俞时刻注意他的动静,见他动了灵力便扭头就跑,叶争的灵符却比他更快,随着一声「定」令,灵符转瞬就贴在了澹臺俞的背上,将他以一种扭曲的逃跑姿势定住了。 把人抓住,叶争脚步轻快地绕道澹臺俞面前,见他紧张地抿着唇,努力想要动的样子,便沖他挑衅一笑,将手伸进他的衣襟一捞,掏出个毛茸茸的东西。 澹臺俞感知到胸口中温热离去,瞳孔剧缩,终于急了,「把他还给我!」 「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只鼹鼠。」 叶争一只手握住鼹鼠的腰,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没有半点把他放下来的意思。 这鼹鼠精名叫反耳,主角的头号小弟,行走的动物雷达,因年幼时误入剑阁被其他弟子追打至澹臺俞的房间,澹臺俞宁愿挨师兄揍也不愿意把他交出去,自此一人一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反耳一直跟在澹臺与身边帮助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如今这只小鼹鼠就隔着温热的皮肤在他掌下瑟瑟发抖,心跳剧烈。原着中,反耳是个温和善良的胆小鬼。 无害。 可惜不能放过你,叶争心中遗憾道。 抢完东西,叶争解了澹臺俞身上的定身符,笑眯眯道:「借师兄我玩两天。」 「不行!他是我朋友!」澹臺俞伸手便要夺回来,手指却在半空僵住。 他看见叶争五指骤然用力,反耳被身上骤然收紧的力道压得「吱吱」叫,拼命地翻腾身体。 叶争见他老实了,稍稍放松手劲,「放心,只要你老实点,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明目张胆地拿男主的朋友威胁他。 澹臺俞低下头,咬了咬牙,语气突然软了,「师兄,我、我错了,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叶争充耳不闻,用绳子把反耳绑好,堂而皇之地拎着长绳一端离开了。 脚步悠哉悠哉,全是嚣张的挑衅。 站在原地的澹臺俞不敢上前,垂首而立,默而不语。 第五章 忽悠 目前在众人眼中,澹臺柔只是处于失踪的状态,澹臺俞着急寻找,还不知道这件事跟叶争有关,在男主眼里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垃圾人渣而已,还上升不到仇人的地步。 叶争对于这个定论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男主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剑阁弟子都有私人舍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公共场所还有温泉和练武场,相当于现代的豪华单人宿舍。 虽然封脉府环境很差,但给予这些天之骄子的待遇还是非常优渥的。 早饭时间已过,叶争嘴里叼着从食堂顺来的馒头一边向自己的舍院走,一边双指併拢回忆剑招,还未行至门口,有一群少年高喊着「大师兄」迎了上来。 「小乃平,你们是来迎接我的?」叶争三口两口将包子吞进去,笑呵呵地问为首的少年。 姜乃平并未答话,他上下打量了叶争一番后带着不敢置信的怒气。 「是谁把师兄搞得这样狼狈?!」 叶争回来后一直邋遢露面,好奇有之,关心有之,像姜乃平这样怒气沖沖的倒是头一个,他只好轻描淡写地描述经过。 「回来的时候抄近道,踩塌一只白·熊冬眠的洞穴,被追了一路。」 姜乃平听罢,神色一凛,小小的身体杀气腾腾,握起拳头信誓旦旦道:「师弟这就带人将那畜生抽筋剥骨,扒了他的皮给师兄做外衣!」 少年你这么暴力血腥家里人知道吗? 叶争一脸黑线,他单手拎住提剑便要走的姜乃平,开始哄小孩子:「这回师兄理亏,暂且放他一马,下次见它再这么嚣张,师兄带你们把它大卸八块!」 那白·熊一看就是灵智初开的傻帽,没有打了小的来了大的的概念,力大无穷又下手没轻没重的,他这帮细胳膊细腿的小师弟未必打得过。 姜乃平这才收敛神色,叶争也不知道他放没放下这事儿,毕竟原着里这位可是个重度兄控,你伤我师兄一根毫毛我杀你全家的变态角色,这也是男主砍了叶争之后小乃平成为中期小boss的原因之一。 第5页 可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个暴躁的中二少年啊,他到底是怎么长成那个差点把男主折磨成智障的那个变态的? 「你们这一群人不去练剑,聚在这里做什么?」叶争好奇道。 姜乃平闻言又是一顿鼻孔出气,「刚刚有人说澹臺俞那个臭小子要跟你打起来了,师弟们去给你找场子!」 找个屁的场子。 叶争微笑,「师兄已经教训那小子一顿了,你们就别捣乱了。」 「师兄教训得对,他敢对大师兄动手,我们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姜乃平对叶争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一众小弟斗志昂扬,好像澹臺俞跟叶争打架是一件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叶争看着这群小师弟一定要和主角battle的架势,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给男主找麻烦的好办法。 除了和男主不痛不痒地打了一架,他这未来的反派还没做点符合身份的事情呢! 于是他背过手悠悠道:「你们一群人打他一个,赢了也不光彩,不过就仗着人多。」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头一回被人指出群殴的不合理性,都有些不解,但他们的目的就是打澹臺俞一顿......吧? 叶争把手搭在姜乃平肩上,积极对小弟展开忽悠大法:「不如一个个跟他打过,谁都不用灵力,在近身格斗上完全碾压他,谁才是真正找回场子了!」 望着师兄充满信任的眼神,忠诚的小弟姜乃平顿悟了,这不是打不打澹臺俞的问题,这是场子的问题! 要赢,就要在那臭小子最擅长的领域上打败他,这才能体现他们强悍的实力! 「师兄相信你们的水平,一次两次打不过,只要努力,以后也一定能行!」 叶争最后给姜乃平灌了一碗毒鸡汤。 姜乃平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上道地带领一众小弟气势汹汹去找澹臺俞。 叶争心里暗爽,男主这么厉害的身手,不当成一块儿磨刀石好好利用,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这群小屁孩儿个个是修炼的奇才,灵力高,实战能力却不咋地,一旦灵力耗尽就是任人宰割,让男主练练他们再好不过。 还有一个好处,叶争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澹臺俞要是被小师弟们绊住手脚,就没机会和清英相遇了,有了流光镜,凤凰蛋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六章 关于训练师弟这件小事 连日奔波,身心俱疲,叶争洗了个热水澡便很快睡去。 他又梦到了连日以来挥之不去的场景—— 流氓的咒骂和女孩崩溃的大哭随着钢管击打头部的重重回声落入耳朵,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再醒来,又到了另一个兇案现场。 手里的剑淌着粘稠的血,眼前躺在血泊里的少女奄奄一息,他的脑子好像要被一股脑涌入的记忆撑得炸掉,这些都迫使他赶紧做一个决定——赶紧离开这里! 可头部受到重击的疼痛仿佛跟着灵魂一起穿越,叶争只觉得头晕耳鸣,血气沖鼻,几欲作呕。 有人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快逃! 他便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出去,却好像一脚踏入了无边旋涡,天昏地暗,意识模煳。 「师兄!」 叶争勐地醒过来,眼中景象从遍布霓虹灯的大街落到古色古香地床帐,白光刺目,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按着头,头顶视线被一张鼻青脸肿的花猫脸遮挡,他感觉喉咙又涩又紧,干巴巴道:「......小乃平?」 花猫脸连连点头,嗷得一声扑到他怀里,「师兄你呜呜呜你去给我报仇,澹臺俞那个王八蛋打我、打我脸!不用灵力我打不过他,我都说认输了,他都不停下来呜呜呜、呜?这什么玩意儿?」 姜乃平假模假式的哭声戛然而止,摸着叶争胸前鼓起来的一片柔软茫然道。 叶争这才想起来怀里的反耳,赶紧把姜乃平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查看,掀开衣襟,一阵热气传来,只见反耳双眼紧闭,身上的绳子绑的松松垮垮。 好在还活着,只是被捂晕过去了。 叶争松了口气,男主不知妹妹失踪前跟他在一起,却是亲眼看着反耳被他带走的,这要是出了事,他可挡不住男主黑化。 「鼹鼠?」姜乃平伸手就要去碰,半道上被叶争一巴掌拍回去,他顿时委屈得不行,「碰一下都不可以?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你连澹臺俞那样的修炼废物都打不过,师兄我对你很失望。」叶争把反耳抱在怀里,不要脸地先将一军。 姜乃平可听不得师兄对他失望,马上为自己辩解:「澹臺俞又不像我们日夜打坐修炼,当然有大把的时间学习格斗,我们打不过他,不是很正常嘛!」 「自己没本事还有理了?我看你缺少一些毒打,把你的剑拿出来,师兄跟你练练!」 叶争二话不说翻身下床穿戴整齐,握住剑柄将姜乃平一杵子怼到门外。 澹臺俞好不容易才从车轮战中脱身,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叶争宿舍这边,人未至,先听到一阵喧闹声。 叶争宿舍门口被一群同龄人堵得水泄不通,从人群中望去,便见叶争手持长剑与人打得火热,刚刚被他揍了的姜乃平脸上又多了几道剑身上的花纹,气势汹汹的吶喊:「小师弟顶住!快给我报仇!攻师兄的左侧!阿不!右!」 那小弟子被他指挥的手忙脚乱,最后被叶争一剑挑开了武器,遗憾落败。 第6页 叶争拿剑柄又给了姜乃平一下子,骂道:「滚一边去,瞎指挥什么,人家有自己的节奏!」 一切情况尽入澹臺俞眼中,他左右查看了一下,没发现反耳的踪迹,便趁着人都在前院,绕到后面的窗子前翻身而入,终于在叶争的床上找昏迷不醒的鼹鼠。 腹部起伏,还有唿吸。 第七章 问:男主小弟有几个使用方法? 澹臺俞双手捧起它的身子刚要唤醒它,却见反耳原本软趴趴的身体突然绷紧,两个小眼睛张开一条缝隙,抬起粗粗的爪子轻轻地「嘘——」了一声。 澹臺俞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这就带你走。」 「等等!」反耳连忙抓住澹臺俞的手臂,迎上澹臺俞不解的目光,解释道:「叶争身上有你妹妹的气息。」 澹臺俞唿吸一滞,脱口问道:「柔柔被他抓了?」 「我不知道。」反耳摇了摇头,「气息很淡,要不是他今天把我放在身上,我也察觉不出来,想要弄清楚真相,还要好好查查。」 「你想继续待在这里?」澹臺俞听出它言下之意,有些不贊同,叶争对妖兽向来没什么好感,当初就是他差点要了反耳的命。 「目前来看,他对我没什么杀心,我继续待在这里,一旦有什么发现,我就趁机逃走!你先......」 「师兄!你房间里好像有声音。」前门突然有弟子大喊一声,这些天资聪颖的弟子不乏耳聪目明之辈,在外面那样嘈杂的环境中依旧察觉到了屋里的细微异动。 「笨蛋!有贼也被你吓跑了,快进去看看!」另一个弟子登时埋怨。 反耳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从澹臺俞手中挣脱出去,冲到前门,兇相毕现。 屋门被人大力推开,叶争逆光持剑而入,只看到大开的后窗和呲牙咧嘴的鼹鼠,其他小弟子见状从后窗鱼贯而出,追踪那逃跑的小毛贼去了。 鼹鼠身体小没能拦住,又被姜乃平一把抓住,献宝似的递到叶争跟前,「大师兄,你这只鼹鼠好兇啊。」 叶争面露微笑,对着反耳道:「小鼹鼠,你那朋友怎么抛下你自己跑了呢?有点不够意思啊。」 反耳凶气更胜,趁叶争不备,尖锐的声音勐地从口中发出,这正是鼹鼠的伴生技能之一——音波功。 声音尖锐刺耳,几人赶紧捂住耳朵,姜乃平背对着鼹鼠没受到波及,见状赶紧收回手,气得兇狠道:「这该死的畜生!我杀了你!」 鼹鼠的攻击被阻断。 叶争揉了揉耳朵,冷声道:「他还有用,别弄死了。」 姜乃平令行禁止,将反耳送到叶争手上,嘴上却道,「小畜生攻击力这么弱,能有什么用?」 叶争理着反耳炸起的毛髮,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缓,能让这么胆小的鼹鼠反抗,原因只有一个——男主来过。 他挑眉一笑,「有用没用,以后不就知道了?」 第八章 论如何更好的教育下一代(一) 让叶争没有料到的是,华阳君口中的「一些事」比光宗的人来得早,加强修炼没多久,任务就来了。 重火殿的人来传话让他去给今年新招收的小弟子做启蒙教学。 剑宗的教育形式特殊,往往是教育出一代弟子后再招收新的弟子,叶争这一代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岁不等,修炼已初具雏形,老师们便会将这一代散养,将精力放在下一代上。 这种教育形式的好处显而易见,精英式的人才选拔,又是从小到大都由同一批老师保驾护航,紧跟其后答疑解惑,时刻注意成长动向,这样成长起来的人才,不管是修为还是思想都能超越同龄人几倍。 剑宗歷代都会出现好几个惊才绝艷的人物,都是剑阁培养出来的。 「好了小师弟们,大师兄要提问你们几个问题,谁回答得好,奖励我身边的这位师兄私人教学三天。」叶争站在讲堂前,示意端坐在下面的小萝蔔头们安静,指着身边的人道。 澹臺俞面无表情,眼冒寒光,颇具威慑。 他很不明白,为什么叶争要打断他的修炼把他拉到这里让人像猴子一样参观。 怒火逐渐酝酿,很快又被他压回胸膛。 叶争对男主心中所想最有发言权,身为一个时刻准备给主角搞破坏的反派,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既然爷不能修炼,你也别想。 有福我享,有难同当。 座下的要么是名门望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小辈,要么就是因天资聪颖被长老们从四处搜罗来的人才,他们来之前就被耳提面命地叮嘱过,说剑阁这代有个霸道的大师兄,面对他应当谨言慎行。 没想到刚来就避无可避地碰上了。 「你们中有谁胆子大,敢先上来啊?」 叶争站在台前招唿人上来,手里拿的不是启蒙的书,却是一把长剑。 一群小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大师兄一个不高兴就拿它在自己身上戳个窟窿。 一阵沉默。 良久,一名衣衫精緻的小弟子站了出来,虽难掩胆怯,却努力绷住了。 叶争毫不吝啬对小孩子的夸奖,「很好,勇气可嘉,小学弟先自我介绍一下?」 「师兄好,我叫齐天青,来自云浪府,在家修炼至剑气入体第二阶,今年七岁了。」小孩子软糯的声音在讲堂中传开,引起了其他孩子不小的惊嘆声。 第7页 这些年纪尚浅的小辈,都是在家中做过资质测试来的,但几乎都没有达到能够修炼出剑气的程度,齐天青今年七岁,就已经到了剑气入体第二阶的水平,甩他们的可不止一条街。 叶争自然也很惊讶,这个世界的强者由两种人组成,一种叫主角,一种叫天才。 「那么,你一定知道我剑宗实力划分的标准了?」他笃定道。 这些确实是最基础的东西,但凡修炼的人都会知道。 启蒙时教给小孩子的东西,不外乎就是常识。 齐天青回答起这个问题很有自信,「剑宗将剑气的充盈度划分为剑气入体,剑士,大剑师,剑王,剑尊,剑圣,剑皇,臻境八个等级,每一级别又划分为九阶,凡是剑宗的人,都按照这个顺序进行修炼,无一例外。」 第九章 论如何更好的教育下一代(二) 「完全正确。」叶争也是有带孩子经验的人,见齐天青回答完问题后稍有自满之色,便继续问道:「那么,臻境之后,又是什么级别?」 到达臻境便已是多少剑宗人的毕生目标,又有多少人敢奢望臻境之上的境界呢?所以从未有人对他们提起过。 齐天青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悄悄回头看了看一同前来的伙伴,见他们也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便失落道:「大师兄,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 「学海无涯。」叶争一副少年身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老成,「形同修炼,实力的提升永无止境,即便达到臻境,依旧可以更进一步,到那时便能踏碎虚空,视时间与生命为无物,与天地同寿。」 小萝蔔丁们不管听没听懂,都立马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状,生怕晚了,大师兄当他们是笨蛋。 一旁的澹臺俞却有些惊讶叶争说出的这番话。他与妹妹遇袭时曾见过华阳君出手,修炼至臻境,确实有移山倒海之能,再进一层的实力如何,自当是深不可测,可若像是叶争说的那样,又怎会是人类所能企及的? 叶争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这个世界未来会有人达到那样的高度,那个人此时还茫茫然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他的目标就是将神位从男主手中抢过来。 「下一个问题,谁来?」叶争眼睛扫射过这群蹲了坑的小萝蔔头,在一个身穿翠绿色小短袍的小孩身上停住了目光。 他一只脚尖点起,身体前倾,跃跃欲试。 叶争便指着他道:「你来。」 有了齐天青的经验,未等叶争开口,他便自我介绍起来:「弟子陈渚,碧炎府人,剑气入体第一阶,今年七岁。」 又是一个小天才,叶争点了点头。 「灵气与剑气有何区别?」 「灵气是基础,剑气乃是我剑宗独有的修炼功法,可使灵气更具有攻击力。」 回答淡定自若。 心性不错,叶争挺欣赏这样的小孩。 「我再问你一个,众人皆知,剑宗人学佩剑才能施展出剑气的优势,倘若我不配剑与人打斗,使用的该是灵气还是剑气?」 陈渚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若级别相当,用灵气足矣,若级别不如人,该使用剑气。」 「哦?这是为何?」 「因时制宜,最大化节省自己精力,消耗敌人精力。」 说完,陈渚就看到这个看起来兇巴巴的大师兄笑了,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让他无所遁形,「小小年纪就这么稳重聪颖,你是碧炎府的人?听闻碧炎府与云浪府一直存在竞争,你这般心性却要急着上来回答问题,是为了比得过他?」 剑宗有五府。碧炎府,云浪府,天商府,追风府拥簇着中心的封脉府,各府内又各自划分,成网状分布,剑宗向来以竞争为压力提升人才素质,所以各府之间多有摩擦。 两人同时看向站在澹臺俞身旁的齐天青,这让齐天青脸面有些挂不住,大师兄分别问了他们两个问题,陈渚都回答上了,他却没有。 陈渚看着脸有些红的齐天青,点头称是,站在了他身旁。 「下一个问题。」 「剑宗,光宗,妖宗与皇室是我上界四个顶尖势力,除了剑宗,谁能说出其余三方势力修炼上的依仗啊?」 此问一出,在场的小孩子们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生于剑宗长于剑宗,年龄又这么小,自家的东西还没弄明白呢,怎么会去了解其他势力的知识。 澹臺俞身边的两个小娃娃也跟着一头雾水地开始思考,澹臺俞则目光幽深地看着叶争,他与叶争向来水火不容,一见面便是剑张弩拔,今日还是第一次这样相安无事的同处一个屋檐下,也让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嚣张跋扈的大师兄的另一面。 怪不得师父选他做大弟子,叶争确实有可取之处。 第十章 论如何更好的教育下一代(三) 自提问以来,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却也是重点中的重点,尤其这最后一个问题,是未来行走上界必须要了解的,他们这一代全部进入剑士之后,师父才逐渐给他们渗透这方面的知识,也是因为与光宗联繫最为密切,他们才了解了光宗的修炼之法,现在叶争却在第一节启蒙课上就交给他们这些内容,不可不谓计之深远。 在场的孩子们,没有人能回答的上来,就在叶争准备主动说出答案时,角落里传来怯生生的声音:「妖、妖宗以妖丹修炼,光宗用灵气与灵兽相融,皇族,我不知道。」 第8页 众人齐刷刷地像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女孩,在众人的目光下,她愈发胆怯地埋起头,不敢再多发一言。 「不错,说的差不多。」叶争收回目光,示意众人回魂,「妖宗内皆是修炼成人形的妖族,与我们人族修炼方法大相迳庭,不用灵气,而是凭藉修炼千年的妖丹维持自身力量,光宗以御兽闻名,皆是因为光宗弟子与灵兽一同修炼而成,灵气补给灵兽修炼,灵兽又反过来增进灵主对灵气的吸收,至于皇族,」叶争顿了顿,无意中瞥了澹臺俞一眼,继续道:「皇族已经避世多年,传闻他们靠魂体修炼,具体如何,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 他望了望窗外,又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大师兄给你们上本节课的最后一个内容,所有人都跟我出来。」 叶争提着剑率先走出门外,澹臺俞欲一探究竟,紧随其后。 叶争今日的表现,已经足以让他惊讶。 叶争带着一群这群小萝蔔头走到松林处,负手而立,朗声道:「大师兄今日要教你们的,是我剑宗的精神!」 「剑者,利器也。」 叶争展剑,注入剑气,凛冽的寒光骤现。 「剑出鞘,铿铿然。」 叶争「刷」地抽出剑身,剑身低鸣,嗡然作响,松间残雪簌簌落下,空气随之一凉。 「剑宗的剑,是守卫之剑,亦是进攻之剑。」 正听着,澹臺俞便看到那剑尖直冲自己而来,他立即拿自己的剑去挡,一边心中暗骂叶争又发什么神经来攻击他,可两剑相击发出长鸣,他才意识到叶争并没有用多少剑气。 被澹臺俞轻松挑开,叶争也顺势收回手,继续道:「持剑人最需要的就是勇往直前的勇气,是直面危险立刻反击的锐气!」 一说到勇气,这些一开始就畏畏缩缩的小孩子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今日的表现很差劲,便罚你们绕着剑阁跑五圈,跑不完不许吃饭,如若以后再这样缩头缩尾,惩罚翻倍!」 叶争毫不犹豫地对一群弱小可怜的小孩子下了惩罚的命令。 剑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若是让这群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子跑上五圈,却是要半条命了,孩子们顿时面如苦瓜。 叶争点出之前回答上问题的三人,毫不留情地催促剩下的人去跑圈,待他们一个个累得灰头土脸的回到原地时,叶争才放过他们。 「今日的课程到此结束,你们跑完去书堂取《启蒙录》,三天之内全部背下来,三日之后抽查不过的必有重罚!下课!」 自此,叶争给所有新生心中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私下里都叫他魔鬼师兄。 第十一章 奶瓶有很强的找打能力 给小弟子们布置了艰巨的任务后,叶争就当了甩手掌柜,他在宿舍整整打坐两天,第三日神清气爽,起身拿着本《启蒙录》到澹臺俞那里准备给三个小傢伙查缺补漏。 人未到,声先至。 「小师弟小师妹们,你们学得怎么样了?」 无人回答,叶争直接推门而入,见院中三人正在扎马步。 齐天青和陈渚两个小男孩还好,那个小女弟子却是摇摇晃晃,满头虚汗。 这么冷的天还能把人累成这样,叶争挑眉。 看样子男主还是一个严格的教学者。 澹臺俞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在训练他们做基本功,气沉丹田,需要蓄力,不能开口。」 叶争轻扯嘴角,「你这两天,一直让他们做这个?」 「他们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基本功,练好了学习格斗技巧可事半功倍。」 虽然是这个理,但是他让三个小机灵来学男主格斗术的计划泡汤了,叶争的神色怏怏。 澹臺俞看他似乎心有不服,少年还持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他主动开口:「你不信?我们剑阁向来缺少基本功的训练,平常比拼的不过是灵气的高低和对剑法的领悟,可若没有了灵力只是近身肉搏,不出三招就会被打败。」 男主虽然落魄,却还有自己的骄傲,叶争不置可否,一笑而过,扶起快要坚持不住的小师妹,跟另外两人道:「先休息一会儿吧,我是来给你们补课的。」 「对了小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扶桑,今年五岁半,跟陈渚师哥一样,都是碧炎府来的。」小丫头在这里待了两天,还是很胆怯,回起话来轻声细语。 「她天赋很高,虽然没有修炼剑气,灵气已经是入体第三阶了。」澹臺俞在一旁补充。 叶争想起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由衷为这个世界人类的体质感到惊嘆。 「好的小扶桑,以后你就是我们剑阁最小的小师妹了。」叶争拍拍她瘦弱的肩膀,让三人围一圈坐下休息。 这小姑娘穿得不像是名门望族,性格也不大方,看起来是外出寻才的长老招揽来的,没什么背景,又是小小年纪背井离乡上封脉府这个一年都是苦寒天的破地方修炼,得多多照顾才好。 澹臺俞看着叶争对扶桑的安慰,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带着妹妹第一天来到剑阁时的场景。 那时启蒙已经结束,长老们带着一群与此时齐天青和陈渚年龄差不多大的弟子在露天的剑台上练习剑气入体。 第9页 剑台上灵气浓郁,仙童似的一群人在氤氲的光中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年幼便饱经颠沛流离之苦的澹臺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同龄人。 他以为他们会像表面上那样友善可爱,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在华阳君介绍完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后,他明显地感觉到那群弟子中为首的人向他投来的敌视目光。 之后便是学习生活上的无端挑衅,他反抗就会被殴打,于是他不再对这些人有好感,同时对自己无端受到排挤感到委屈。 直到一次他不堪受辱,发了狠地跟叶争互殴到双双进了医房,才从他口中得知原因。 他只知道父母恩爱和谐是天赐良缘,华阳君是母亲的好友,是他的恩人,却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最后都算到了他的头上。 原是他母亲对不起华阳君,华阳君能以德报怨,叶争却不能,他要为师出气,自己受着便是。 只是叶争虽然看不上他们兄妹,但怒火向来也只让他一个人受着,对待柔柔要宽容许多,这次柔柔失踪跟他扯上关系,他虽然面上不显,却莫名有些心慌。 「世界初始,分为上中下三界,我们生活在灵气充裕的上界,中界没有灵气,生活的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下界又名幽冥界,人死后灵魂归于下界,再世为人,魔族......」 澹臺俞看叶争讲得认真,三个孩子也听得认真,便主动让出自己的宿舍,站在门外沉思。 近日外面又下了大暴雪,整日昏昏沉沉看不见太阳,凉风瑟瑟,将封脉府染成了灰色。 他抬头看天,不止一次地想,等他修炼有成,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澹臺俞!你有空了?」惹人嫌的声音远远传来,澹臺俞抬眼望去,见到姜乃平提着剑气势沖沖地奔他而来。 上次不是已经把他打得求饶了吗?怎么又来了。澹臺俞现在看到他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上次是我轻敌,这回我们重新打!」姜乃平的剑柄指向澹臺俞,未等澹臺俞开口,就出了招式,澹臺俞只好招架起他来,刻意离宿舍越来越远。 叶争和三个孩子你教我学得岁月正好,远方的松林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啊——疼啊——」 惊起鸟雀无数。 第十二章 口是心非的男人 当姜乃平再次拖着被澹臺俞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闯开叶争的房门想要寻求安慰时,惊讶了。 「大师兄,你在干什么?」 叶争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尴尬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掩饰自己扎马步的姿势,并且施展起转移话题大法:「大师兄的房间你就这么随意进入?再有下次把你丢给长老去跟小弟子学规矩。」 「别别别呀师兄我错了,我错了!」姜乃平赶紧阻止。 要是做了那么丢人的事情,他在其他弟子身边还有什么威严啊。 生怕大师兄将想法变成事实,姜乃平忙道:「我是来跟你商量事情的!」 「什么事?」 「就澹臺俞,」姜乃平此话一出口,便吸引了叶争的兴趣,「我们怎么都打不过他,他说是因为我们剑宗不注重基本功,所以身体素质不行,练剑的身体也得坚韧一点,要不以后对上强大的敌人,可能保命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几个师兄弟研究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想着怎么把这个短板补上,师兄,你有什么方法吗?」 叶争挑眉道:「上界的人有灵气护体,对这方面都不怎么重视,我又不懂这个,能有什么办法。」 「可澹臺俞是怎么会的?」姜乃平疑惑道。 叶争摊手,「上界的人不会,不代表其它两界的人不会,中界的凡人无法修炼寿命短暂,可全指着这个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你是说......」姜乃平突然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小声问道:「澹臺俞是中界来的?」说完他又很快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对啊,他娘不是上界的吗?」 华阳君被人戴了绿帽子这种事在剑宗可谓是人尽皆知。 「哦——我知道了!他爹是中界来的!」他恍然大悟,看着叶争的眼睛寻求肯定,叶争不置可否,默认了。 「怪不得他修炼资质这么差呢,啧啧啧,真可怜。」姜乃平一副可惜的样子,来源于修炼天才对弱者的天生同情。 「他可不需要你的同情。」叶争凉凉道。 男主可是天选之子,世界上所有的运气和宝藏都会主动向他倾斜的! 「你还是想想自己吧,想要进一步提升,要么让澹臺俞教你,要么就去中界修炼。」说完这个,叶争勐地意识到了澹臺俞跟姜乃平说这个事的目的,他问道:「小乃平,你愿意跟着澹臺俞学习吗?」 「我疯了吗?」姜乃平一副无法忍受的表情。 那你就要滚去中界了,叶争心道。 好一招釜底抽薪。 我派小弟给你找麻烦,你直接想让把我小弟骗走了,阿不,可能还想让我跟着一起走,毕竟澹臺俞口中「基本功差的人」只排除了他自己。 几个师弟向来是雷厉风行的主,心里有了计较,便立刻收拾行囊出门去歷练。 中界的人上来不容易,上界的人下去却很简单,只要去华阳君那里报个到,臻境实力的人轻松就能打破两界之间的规则桎梏。 第10页 「师兄不必挂念,中界时间流速极快,我们很快就回来。」姜乃平泪眼婆娑。 几名背着行李包的半大小子在叶争面前试图强行煽情,心里却对被迫留守剑阁处理事务的大师兄感到同情。 这次下定决心出去歷练的弟子有五名,叶争怀疑他们这么急忙出去就是为了逃避和光宗的比试。 在这几个师弟眼里,宗门荣耀在提升实力面前竟然不值一提! 将人送走,叶争闷闷地甩身回宿舍,他也想出门歷练提升实力,在宗门里当大师兄的责任让他总不能心无旁骛。 继续这个样子自己的实力迟早要和主角差一大截,不能这么耽误下去了! 叶争从床沿弹起来,火烧屁股似的冲到外面练了一套剑法才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基本功?爷一个现代大好青年还能让个土着强身健体的方法为难住?」 他望着远方的松林,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半个时辰之后,叶争站在松林前面,两腿分别绑着弹力十足的皮绳,皮绳很长,另一端与高大的的树身绑在一起。 水平不足,时间不够,就借外力增强练习。 叶争借着皮绳的弹性向前沖了数十步,重心下潜,气沉丹田,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不觉得费力的叶争低头看着萦绕在双腿间的灵气,才意识到功法已经自动运转了。 他果断将灵气撤掉,下一秒就感受到了双腿上的强大牵扯力。 他努力维持身形,用双脚抓住地面,还是不能避免地一寸寸往后滑。 远处躯干微弯的松树逐渐恢復笔直,拉力更大。 叶争重心晃动,再也维持不住稳态,皮绳巨大的牵扯力勐地将他抛上高空,呈愤怒的小鸟状被发射到了松林里。 一直在叶争怀里唿唿大睡的反耳被甩进雪堆里,它挣扎着爬出来,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类挂在松树尖上爆粗口:「日!托大了!」 第十三章 调戏男主未来的女朋友是什么体验? 除了教育小朋友,帮师父处理一些简单的内务,练剑以及必要的打坐修炼之外,叶争将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基本功的训练上。 自己摸索训练之路并不容易,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人抗摔抗打,恢復能力很强,叶争猜测这大约与充盈的灵气有关。 他回忆起在曾经学过的人体结构图,一遍遍摸索自身的承受能力。 忙碌起来不分昼夜,时间过得飞快。 澹臺俞偶尔练剑到深夜,都能听到松林处积雪掉落的声音,树木弯曲,有人在绳子的带动下被弹射到半空,过去观察,便能看见大师兄玩得飞起。 真是个疯子。 …… 「哈哈哈,老子成功啦!」身旁两根粗长的香已经焚尽,叶争抬胳膊擦去满头大汗,身体放松,享受般地拔地而起,被皮绳甩进松软的雪堆,任由凉丝丝的雪融化,身上的热气蒸腾出白色的烟雾,叶争满脸喜悦地仰躺着。 他现在的马步可以在拉力下支撑两炷香的时间,澹臺俞说过下盘不稳的毛病已经解决了! 他正高兴着,耳边突然来进小女子的轻笑,「真傻。」 叶争累极,也不起身,只懒洋洋道:「是哪个路过的小师妹在嘲笑我啊?」 那声音听了笑骂道,「呸!谁是你的小师妹!」 「哦?」叶争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俏生生的绿色身影,明眸皓齿,体态娇憨,看起来年岁不大。 「这水灵灵的样貌,确实不像是我封脉府能养出来的,」叶争站起身来一边上上下下扑棱身上的雪一边笑问道:「小妹妹,你是哪家的?来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被他夸红了脸,见他这般滑稽的动作又忍不住捂嘴笑,笑够了开口:「我来参加比试,你猜我是哪里来的?」 「光宗?」叶争挑眉,原着里光宗来的人里可只有一名是女子,他瞭然道:「你可是光宗的清英姑娘?」 清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争当然不会说实话,只上下打量了清英一番,把小姑娘看得有些羞恼了,才轻佻出声:「早就听闻光宗有一位清英小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清英自小生在光宗,都是师兄们宠着长大的,哪里见过叶争这样举止言行样样轻佻的人,一时间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只骂道:「照你说,见到个好看的便是我了?你们剑宗的人竟都是这样花言巧语的!」 「不敢当不敢当,剑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清英小小年纪,自然说不过叶争,气得「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叶争可不敢让她乱跑跟男主偶遇,连忙跟上去,围在清英身边打转,「清英妹妹,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啊?」 清英可不愿意理他,故意走快跟他拉开距离,「谁要你带!」 叶争自然不依,两人就这么脚前脚后地走在一起,路过舍院的时候,眼尖看见的弟子纷纷从自家墙头伸长脖子看是哪个姑娘跟大师兄拉拉扯扯,见是大师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那小姑娘努力地想要甩开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他们哪见过大师兄这么憋屈的样子! 叶争跟着清英左右乱逛,四处张望,忍不住问:「清英妹妹,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第11页 清英欲言又止,想到这人轻浮的言行,小脾气一上来,就是不理人。 叶争还想说点什么,一拐弯,迎面遇上了正往他们这边走的澹臺俞,清英眼睛立刻就亮了。 叶争看了个正着,他心里感慨一声剧情好强大!然后向前迈出一大步,转身,正好站在清英跟前,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 第十四章 叶争:谢邀,人已经在找死的路上 「欸——」清英放在澹臺俞身上的眼睛没收回来,脑袋向左偏偏,叶争向左一歪,脑袋向右偏偏,叶争又向右一斜。 「你走开!」清英两手把住叶争的肩膀用力往边上推,训练有成的叶争哪里这么容易被她推倒,清英憋着一口气推人,这人还是岿然不动,于是她愤愤地瞪了人一眼,错开身去想要叫人,叶争长臂一挥,牢牢地把人圈在怀中。 澹臺俞自然也远远地看见了他们,见了叶争就要远离的本能让他果断低头,平移到贴着墙壁,加速行走。 好在叶争似乎没空理他,心思都在那个姑娘上,正待他马上就要绕过两人时,耳边传来一声痛唿,听闻此他欲加快脚步,却勐地一个剎车,一个小姑娘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师兄,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 澹臺俞木着脸没做表示,先回头看了叶争一眼,见他正呲牙咧嘴地揉着小腿,看样子是被这姑娘踢得不轻。 他心情顿时顺畅,嘴上却是冷酷无情的拒绝:「抱歉,没空。」 说罢便绕开清英走了。 他可不想跟叶争看上的人有什么见鬼的交集。 清英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接二连三的委屈,一个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心里暗骂:这剑宗的弟子,要么是见人长得好看就调戏的登徒子,要么就是对美人申援视若无睹的木头!总之没一个好东西! 叶争心里正夸澹臺俞识相,没想清英突然蹲地上埋头大哭起来,一阵心虚,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人跟前,语气轻快道:「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腿劲儿跟大象似的,踢得我小腿都要断掉。」 他原意是想开个玩笑安慰安慰清英,谁知清英听了,哭得更加厉害,怪道他母胎solo多年,实在没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 「喂喂餵——」叶争只好跟着蹲下身拍一下清英的肩膀,「你别哭了清英姑娘,你不是丢了东西吗?我这里有法器,能帮你找,你快起来。」说着,他从空间中拿出流光镜递到清英跟前,「你什么丢了快跟我说,说了就能立刻找到。」 清英这才抬起头来,双眼红肿,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叶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指着流光镜道:「快,快说啥丢了?」 他将灵气注入流光镜,顿时金光大盛,晃得清英忍不住眯眼,她没见过这种法器,一时惊呆了,也不管这人讨不讨厌了,哽咽着回答:「一只白色的小雪狼,我的灵宠,我还没有跟它契约,它就跑不见了呜呜呜。」 「你再描述地具体点?」 「头上有一撮红毛,一只腿受了伤。」 叶争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描绘这只雪狼的外貌,流光镜上的景象从山下的狼群一路掠过,一只又一只类似的雪狼从镜上浮现,它们或立或卧或奔跑。 清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叶争在她身边道:「看见了就说一声停。」 镜中影像飞速略过,清英看了一会儿,在某个身影出现时立刻喊了一声停,画面定格,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狼正在仰头嚎叫,头顶上的红毛格外亮眼,它的一只左脚上绑着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 「是它,就是它!它在哪?」清英激动地看着流光镜。 画面一转,范围由近及远,小狼在镜中的身影渐渐缩小,现出它周围的环境来,杂木丛生,高大的树林遮天蔽日,偶尔有黑影一闪而过,画面继续向远方延伸,现出无数妖魔,叶争瞳孔一缩,脱口而出:「禁林?!」 他收起流光镜,表情怪异,「你的小狼危险了,要去找它吗?」 「当然要!」清英毫不犹豫地回答,看叶争表情不对,她疑惑道:「去禁林很困难吗?」 叶争摇了摇头,「进去不难,出来难。」他想了想继续道:「我陪你去吧,用流光镜能快点,尽量不惊动那里的妖怪。」 叶争也不想去,但清英自己多半是有去无回,凤凰还等着她帮忙驯化呢! 他又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去找师父,华阳君多半会锤死他。 「那个,和你一起来的那些师兄......」叶争意有所指。 清英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嗫嚅道:「他们在议事厅商议这次比试的规则,我是偷跑出来的。」 得,啥也不是,屁用没有。 「行吧,我今天就捨命陪美人了。」叶争抱着流光镜向禁林的方向走去,见清英呆呆地站着看他,出言催促道:「跟上!」 第十五章 护花使者 禁林地处封脉府身后,位于浩渊峰的的背面,一年中阳光能有照射的进来的时候很少,再加上密林蔽日,寒风常年唿啸,环境很恶劣,这里关押的妖兽大多穷凶极恶,残忍嗜杀,否则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两人来到禁林外,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的嚎叫声,清英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向叶争,见他在结界上贴了一张灵符,向她伸出一只手。 第12页 迎上清英不解的目光,叶争解释道:「剑宗的结界灵符认人,你要想进去,得跟我接触。」 清英「哦」了一声,有些扭捏地把手指搭在叶争手心,叶争笑了一下,由她这个动作引着清英没入结界。 甫一进入,两人视野骤然变得昏暗不明,动物身上的咸腥勐地被劲风灌入鼻腔,清英忍不住干呕起来。 叶争研究完流光镜,定了一个方向,领着清英加快脚步向里走,积雪无人处理挡住去路,他们只好将灵气运转在脚底,做到真正地踏雪无痕。 在进来之前叶争就警告过清英一切谨慎,此时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一前一后在密林中疾行,偶尔有路过的妖兽闻到人类气息,冒着绿光的双眼追寻到两人离去的方向,随后四肢飞快地跟上前去。 流光镜在愈行愈黑的密林里发出微弱的光,叶争每使用它确定方向一次,它便大亮一次,两人不得不再次加速,不出所料,这里已经有不少妖兽顶上他们了,四周传来或轻微或毫不掩饰的响动,让他们精神紧绷,仿若落入野兽群的猎物。 清英紧紧贴在叶争身侧,丝毫不敢轻怠。 终于,有鬣狗妖忍受不住新鲜食物的诱惑,嚎叫了一声随后发力扑向看起来比较弱的清英,叶争勐地抓住清英的胳膊将她与自己交换位置,长剑出鞘,剑光划过,粘稠湿热的血液瞬间融化积雪,血气扑鼻,彻底激发了周围妖兽的凶性,追势更勐。 叶争一击得手毫不恋战,拖着清英拼命提速,追击的妖兽中不乏有擅长奔跑的,像个尾巴一样紧随其后,怎么都甩不掉。 渐渐有妖兽从身侧和前方攻上来,叶争除了挥剑阻挡别无他法,大大降低了前进的速度,剑挥了几次,眨眼间,后面的妖兽追上来,使他们落入四面夹击的不利形势。 妖兽们自发围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圈入其中,狼妖喉咙里发出「唿噜噜」的声音,俯下前身,要不是顾忌叶争手里的剑和周围妖兽坐收渔翁之力,似乎马上就要扑上来。 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背靠着背警惕周围,叶争小声说:「我来拖住他们,小狼就在前面不远,你去找。」 「不行!我不能拖累你!」清英拒绝道,她后悔了,就算被师兄骂也好过两人单独面对这么多的妖兽,若不是为了帮她,叶争也不会面对危险,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他! 「你不想救你的小狼了?它也遇到了危险,还没有防身能力。」叶争的话让原本坚定的清英有些动摇,叶争继续道:「别担心,我有自保的方法,不会有事的。」 两句话的功夫,妖兽们已经按耐不住,露出尖利的獠牙扑了上来,「就是现在!」叶争说着,拉着清英勐地向上一抛,持剑的手化掌击向清英脚底,使她借力跳出了包围圈。 有人逃跑,妖兽自然去追,却被叶争击杀,叶争剑指众妖兽,杀机毕现,「想追上她,先过我这关!」 第十六章 大妖上线,怕怕 清英闻言最后回头看叶争一眼,一咬牙,运转浑身灵气,脚底生风,飞快地离开了。 没了身边的顾虑,叶争彻底放开手脚,那些妖兽也不愿放过最后一个食物,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长剑注入灵气泛起幽幽冷光,叶争身形灵活地游走其中,在各妖兽的颈部、腹部、四肢穿插过,一时血气瀰漫,剩余的妖兽意识到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不敢再贸然上前,继续围转在叶争四周,让他无路可逃。 须臾,众兽齐齐后退,给一只通体漆黑,肌肉虬结的豹子精让出空间。 豹子沖叶争呲着后牙床,粗犷的声音仿佛从腹部发出,「人类小儿,你已无路可退,还不束手就擒?」 「狂妄!」 叶争冷哼一声,挽了个剑诀直指黑豹精喉咙,对方岿然不动,仿佛胸有成竹,叶争剑尖已至,却没戳在实处,叶争瞳孔骤缩。 影分身! 怪不得这只黑豹敢独自站出来,还有这等先天技能,剑下虚影一戳即散,叶争飞快反应过来,却已挡不住身后寒意,他只觉背部仿佛被利器划开,痛感袭来,他扭曲着面孔立刻扭腰回击,那黑豹的身影又消失了。 见黑豹一击得手,周围妖兽跃跃欲试,叶争无暇顾忌其它,后背火辣辣地疼痛迫使他努力挺直身体,警惕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黑豹利爪,就在这时,一只粉红鼻子从衣襟处伸出来,反耳提醒道:「左边。」 忘记身边还有一个活雷达了,男主行走的外挂,质量有保障。 叶争毫不迟疑地向左刺去,这回剑终于刺到实处,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下,黑豹胸口被戳了个大洞,被叶争抵着丢向一边,气息奄奄。 反耳这才探出头来,叶争说了声「谢谢」,又把他压回胸口,最厉害的被一剑挑没,剩下的妖兽被激发了血性,毫不保留地一起上来,尖牙利爪,叶争无所畏惧,迎面而上。 纵使叶争少年英才,在这种密不透风的攻击下也难以顾全自己,待他将周围最后一只妖兽解决,身上也挂满了彩,动一下就疼得要命,他却不敢在此休息,此地血气沖天,指不定还要引来什么厉害的妖兽。 他拖着身体跑到目的地,看到的情形却让他有些蒙。 男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此时澹臺俞以一幅保护的姿态站在清英前面,清英怀抱小狼瑟瑟发抖。 第13页 而正前方,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听到声响,三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此时叶争心里闪过无数问号,刚才那句「抱歉,没空」是谁说的?他为什么会进来,为什么会和清英在一起?难道剧情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不讲逻辑也要给男主和他的妹子创造相遇机会了?老子捨己为人浴血奋战的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啥呀? 叶争顿觉一身伤痛餵了狗,满面戾气,语气不善道:「怎么回事?」 清英见他这般狼狈大惊失色,抬脚欲过来,又有所顾虑似的缩了回去,结结巴巴道:「叶大哥,没你的事,你、你快走!」 澹臺俞看到他浑身是伤皱起了眉头,没说话,但叶争也从他眼睛里看出了让他赶紧滚的意思。 叶争眉头一皱,还未搭话,那白衣青年抢先开口:「走?今日见了我的,谁还能走?」 话音刚落,叶争就感到喉咙一紧,他已不知何时落入了青年手中,脖子被大力锁住,他能感觉到掐住他的手中是何等澎湃的灵气。 这等功力不是他们三个小孩子能对抗的,怪不得澹臺俞没有贸然出手。 憋气了三秒,叶争果断认怂,「这位前辈,有话好说,何必打打杀杀?」 「你说为何?」白衣青年看着他,黑色圆润的瞳孔突然变成黄色竖瞳,一时间妖气大胜。 直看得叶争心脏砰砰作响。 这禁林里的妖兽竟都有修炼成人形的了?! 第十七章 剑宗首徒,竟与魔族为伍 上界的动物分类挺有意思,未开灵智的是兽,开灵智未化人形的是妖兽,被人类驯服的妖兽是灵兽,能化成人形的是妖。关在禁林里的妖兽海了去了,再加上里面灵气稀薄,灵力不倒退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会修炼成人形? 从兽形到人形可不是升个级那么简单,他们的肉身强悍程度、敏捷度以及灵力的纯度都会呈指数上涨。 反耳那样半化形的小弱妖才是个异类。 要是跟眼前这位打起来,那就是豆·腐碰石头,渣得一批。 得智取。 叶争被擎在半空,思绪飞速转动,大妖却没那么好心给他思考时间,笑吟吟地威胁道:「带我出去,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你想都别想。」清英娇蛮的声音传进耳朵,让叶争有一瞬间的心塞,清英妹妹,你又不能带人出去,回答这么积极干啥,我小命还在人手里捏着呢! 果然,叶争感到脖子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大妖可能耐心比较差,但还算心有成竹。 「是吗?不同意呀,你可看到了,你朋友的性命在我手上,我若再听到拒绝的话,就杀了他哦。」 「你!」清英愤愤出声,却不敢再多嘴了。 「你要杀便杀。」一直未开口的澹臺俞突然道。 ??? 男主你说什么?叶争满脸问号,虽然爷是人渣了点,但你就这么让敌人杀死我是不是有点崩现阶段正直善良的人设啊? 这种关键时刻你怎么还跟我记私仇呢! 「穷凶极恶之徒,放你出去只会为祸他人。」少年的声音铿锵有力,叶争心里只剩卧槽了,剧情自他活着回到剑宗之后就不知道崩到哪里去了,男主一个初级小号竟然对上了中期boss级别的敌人,而且还敢这么刚! 叶争脑子都要僵掉,若不是受制于人,他一定会揪着男主的衣领喷他一脸:你愿意捨身取义,别拉着大爷我啊! 老子还不想死。 他颤巍巍地用脱力的双手把住大妖,虚弱道:「别听他的!我带前辈出去。」 「嗯?」大妖闻言手一松,似乎对有人屈服并不意外,他对摔在地上揉屁股的叶争笑得危险又愉悦,「识相。」 叶争坐在地上「唿哧唿哧」喘着气,余光瞥到一脸担忧的清英和因他屈服的话怒目而视的澹臺俞,转头开始讨价还价起来:「我带你出去有个条件,你得先放他们离开。」 「好啊。」大妖答应得很干脆。 那边的两人却不平静了。 澹臺俞霎时惊讶地瞪大眼睛,清英更是直接反对:「不行!」 叶争看了大妖一眼,得到许可后才走到清英身边轻声道:「你们先走,我放了他就去找你们。」 「不行不行!」清英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刚才分明是想出去后就杀了我们以绝后患,怎么可能会信守承诺!」 「你忘了我说的?我有自保的方法。」 「你刚才这么说,还不是一身伤的过来!」 「可你们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我留下来,还能救你们一命。」 叶争说的是事实,清英无法反驳,但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叶争就这么去送死,只能胡搅蛮缠地埋头重复「不行不行不行」。 誓要作一只鸵鸟。 叶争给澹臺俞使了个颜色,手掌成刀快速在清英勃颈处切了一下,澹臺俞得了暗示稳稳地接住她,叶争交代道:「回程兇险,保护好她。」 澹臺俞点头,看着叶争欲言又止,纠结了一阵后扔下一句「慢点走」,便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了。 叶争伫立看着他们远去,回味着男主的那句「慢点走」,他的意思是想把清英救出去之后再回来帮忙?让我先拖住大妖? 那倒不用了。 他转身,微笑,「这位前辈,我见你有些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14页 大妖在禁林中少说生活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见过他,阴恻恻地出言道:「我警告你小子别想耍什么花招,你的朋友们可还没走远,还想他们继续回来给你作伴吗?」 叶争却仿佛自言自语继续道:「那是我记错了,前些日子下山有个白狐妖非要和我小师妹玩儿,长得和前辈很像,就是看来呆呆傻傻......」 「长得和我像的白狐妖?」大妖注意力一凝,重复着叶争的字眼:「看起来傻傻的?」 「名字也很奇怪,叫小三......」叶争点了点头,继续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 大妖却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叶争,一张白皙的脸庞凑过来,桃花眼里冒着激动的光,「你见过我妹妹?!」 这么容易就套出来了?叶争一副受惊害怕地样子眨了眨眼,缓缓开口:「前辈的妹妹叫小三?」 眼前这位果然是男主小老婆的哥哥啊,禁林内的妖兽能化形实属天方夜谭,可若是在被关入禁林之前就化形的,就不会受灵气稀薄的限制了。 原着狐二,妖宗狐族族长次子,天生可化形,天字一号熊孩子,年幼贪玩,现出原形到处放技能,搅得人鸡犬不宁,被下山除妖的剑宗弟子遇见打成重伤后关押在禁林,对修士恨之入骨,出逃后在男主的带领下屠遍剑宗,妥妥的大杀器。 他妹妹狐三,娇若妖美人,因为母亲怀孕时有魔族入侵,因魔气入体伤了脑子发育自小就是一个痴傻儿,对男主一见钟情,痴缠男主良久,最后被其收入后宫当吉祥物。 其它暂且不提,叶争虽然知道了这妖的来歷有些许激动,但恐惧更深,因为狐二的人设是妥妥的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大杀器啊,若不是因为他也是个妹控看在狐三的面子上没对当时还是弱鸡的男主动手,这本打怪升级的小说就要烂尾了,脸上笑嘻嘻,心里mmp说的就是狐二本人!一会儿出去这货绝对会恩将仇报取他狗命的! 「是我妹妹,她还好吗?你见了她之后还怎么样了?」一连串的问题炮弹一样射过来。 叶争心道果然是个妹控,嘴上忙不迭地回答:「挺好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我当时忙着任务也没多注意,后来没见到,可能是回家了吧。」 狐二唿吸一滞,意识到妹妹有失踪的可能后,他肉眼可见的慌了,喃喃道:「应该没事吧,有长老陪着,但是她几乎从不出门......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你!快带我出去!」 他抓起叶争便飞快掠向外围结界,速度奇快,饶是叶争有灵气护体也有些唿吸不畅,一直闷在他胸口的反耳自然更加难受,它从叶争胸口爬出来透气,被劲风一扯,整个脱离叶争身体飞了出去。 「我的鼹鼠!」叶争想要阻止,奈何狐二根本不理,反耳在视野中转瞬消失。 很快,叶争就被放在结界处,他有些迟疑地站着不动,狐二催促道:「快点。」 他向身后看了看,在心里嘆气道: 澹臺俞回来了又怎么样,这么短的时间也根本不够叫人来,他若孤身一人,主角光环再大也不至于不讲逻辑地能把狐二杀死吧。 想罢,他毫不迟疑地双手结印,带着狐二出了禁林。 「三十年了,我终于出来了。」狐二的手还未在叶争肩头放下就放松起来,一脸享受地唿吸着封脉府清冽的空气,陶醉完,他收敛神情,眼中立刻酝酿出浓重的杀意,触碰叶争的掌下灵气爆起,然后狠狠向下一拍,残忍地笑道:「永别了,剑宗的小崽子。」 就在这时,叶争周身的气势骤然变得恐怖深沉,一股强大的气场从他的身体里奔涌而出,将狐二的手勐地弹开,他缓缓抬头,眼球都变得漆黑,邪恶而又血腥的能量从眼眶处溢出,他抬手,一股恐怖的力量蓄于掌心,反掌向狐二勐地击出。 狐二惊险躲过,落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紧紧盯着叶争的一系列变化,神情似是惊讶,似是厌恶,又似是憎恨。 现在面对他的,根本不是那个剑宗的弟子,而是一个借身人类之躯活动的魔物! 两厢对峙了一会儿,狐二启唇嘲讽道:「剑宗首徒,竟与魔族为伍。」 叶争开口,发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声音,仿佛一个上位很久的君主带着指点江山的霸气和不容置疑,只说了一个字。 「滚!」 狐二计较了一番,心道自己在这里跟不知深浅的魔头打起来势必会惊动剑宗里的那些老不死和小不死,叶争又不是非杀不可,不如暂且避让。 「遵命。」他悠悠一笑,身影随着寒风消散地无影无踪。 第十八章 当魔界大佬穿上女装 狐二急着回去见妹妹走得很快,所以不知道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叶争就支撑不住地呕出一口血来,浑身魔气霎时泄得一干二净。 他无力地向后倒去,四仰八叉地铺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融化在脸庞的冰雪让叶争恢復少许清明,他抹掉嘴角的血自嘲道:「前辈实力高强,我这柔弱身躯差点容纳不住你啊。」 一缕缕魔气从他的四肢躯干处冒出,在叶争身边汇合成一个魔气腾腾的黑色人影。 未见其全貌,便给人浓重的压迫感。 「不过用了一次就废成这样,真是没用。」黑影的声音充满威严,漫不经心般地呵斥,仿佛叶争只是他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僕人。 第15页 叶争早已习惯了这魔头高傲的性格,只当没听见这句话。 「我已经为前辈铺好了路,您是不是该启程了?」 「休用你说。」黑影一拂袖,两人的身影霎时消失在了禁林外。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影疾行到这里,他怀里的鼹鼠粉红鼻子上上下下左嗅右嗅一番完毕,有些苦恼地说:「气息在这里断了。」 澹臺俞俯下身捻了捻地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冻住,他们没离开多久。」 「叶争竟然真的把那大妖放出去了。」 无视他的话,没有等他前来帮忙。 他环顾四周,少见地有些茫然。 若以前有人告诉他叶争会以身做饵帮助他脱困,他大约会认为这人胡言乱语。 但当事情真正发生,他依然觉得很不真实。 「澹臺,叶争欺辱你良久,这次就当是他偿还了吧?」反耳见澹臺俞情绪不太对,出声安慰。 澹臺俞摇了摇头,道:「那些我向来不放在心上,只是今日之事让我吃惊。」 是生是死,澹臺俞现在也无能为力,便转身回去找清英,然后将此事上报。 叶争不知自己的消失给澹臺俞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困扰,他此时正拖着重伤的身体躺在千里之外的妖宗边境,心里暗自抱怨魔头为所欲为,把他带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始作俑者却毫无愧疚之意,理所当然地下命令,「带我去妖族之眼。」 妖族之眼是唯一一条连接上界和下界的通道,这魔头想要下去,只能通过这里。 不过妖宗都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更何况是找到妖族的秘宝。 说道这,就得提一提魔头的身份了。 魔头黑炎君,下界魔族雄踞一方的大首领,偶然间领悟灵魂法则,自己在法则的作用下被切成三片,分别投入了上中下三界。 不巧的是,保留黑炎君大部分记忆和魔力的那一片被投到了上界,上界的空间法则不允许魔界之人使用,黑炎君除了走正规道路别无他法。 为了不被发现,黑炎君就近附身于一名剑宗弟子身上,并以性命威胁他将自己带到妖族之眼。 可是正当两人商议之时,一个路过的女弟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黑炎君怕身份败露,抢先控制着那名弟子痛下杀手。 那名倒霉被选中的弟子正是叶争。 那名更倒霉的女弟子,就是主角的妹妹,澹臺柔。 按照原本的轨迹,澹臺俞寻过来时正好看到叶争杀了妹妹,怒火攻心下实力突升,把叶争一剑秒了。 黑炎君死了寄主却没生气,因为这个自视甚高的魔头看上了澹臺俞突然爆发的实力,想要好好利用一番。 他重选澹臺俞为宿主,走迂迴战术,天天给澹臺俞吹耳边风输魔气洗脑,硬生生让澹臺俞坚定认为自己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并且全世界都对不起他,成功地把一个正直善良的小白花侵染成了中二报社青年。 而且还不要脸地认为这就是澹臺俞本身的性格,他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最后抵不住魔气入侵的澹臺俞彻底黑化,在魔头的教育下屠了一向待他不好的剑宗满门,随后又跟着为他献身的清英回到光宗,用各种手段把光宗弄到自己手心,联合皇族,对战妖宗,把整个上界搅得不得安宁。 最后黑炎君爽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通过妖族之眼,回到下界作天作地去了。 没了魔气控制的澹臺俞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干了一堆丧尽天良的事情之后,悲愤自杀。 可是他没死,因为在黑炎君无意间的引导下,男主也学会了如何把自己切片,他流落到中界,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在武林之中搅弄风云,最后在万能的崖底得到皇族的传承,至此,男主的身世之谜才彻底解开,他是上界皇族与中界帝王的孩子,流着正儿八经的皇室血液,随后他降服皇室的金,成为中界的霸主后,飞升重返上界。 男主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是被谁害成这个样子的,于是在领悟了上界的空间法则之后,他又把自己切片去了下界。 收鬼族,降伏黑炎君,成为了上中下三界的霸主,最后他融合三界,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神。 当然,其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除了主角,别人的命都不是命。 叶争开头就把整个故事给搅乱,男主前期最大的金手指正跟他暗搓搓地计划回下界,一切战乱都不会发生,等待事情平息后世界和平,他手握剧情金手指,成神之路指日可待! 想罢,他将储存在空间里许久的新鲜尸体放了出来,对黑炎君说:「前辈,妖族之眼位置飘忽不定,常人难以发现,但听说她与狐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前辈用这具身体潜伏在狐三身边,她是个小傻子,只要对她亲近她便会喜欢您。」 「有我前面的铺垫,狐二现在就是前辈的证人,如此一来,您可以留在那里,直接从狐族内部探查到确切位置,想要靠近妖族之眼就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魔界奇术甚多,前辈定会那搜魂伪装之术,到时候还烦请您屈就伪装了。」 到时候被黑炎君使用的澹臺柔的尸体躺在妖宗,所有人都不会发现与远在千里的剑宗弟子叶争有什么关系,男主的仇恨也转嫁到了向来与人类不和的妖宗身上,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第16页 只是算漏了一点—— 高傲如黑炎君,非常不愿意用一个女孩子的身体借尸还魂。 他嫌弃地看着纤细的女孩子,怒了。 「你耍我?」 「在下怎敢耍前辈!」叶争立刻反驳:「一代枭雄尚可为达目的不拘小节,黑炎君又怎会在意这等小事!」 黑炎君听他这不走心的恭维,冷笑一声,看他的样子逐渐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叶争赶忙又道:「一个完美的计划更需要一个完美的配合者,前辈若想顺利返回下界就信我一次!」 黑炎君身高八尺,此时蹲在澹臺柔尸身旁边,就像一只金毛大狗面前横了一根细骨头棒子,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这个计划最简便,黑炎君现在没了男主的助力,若不想和上界的人正面起冲突,只能顺着这个计划走。 叶争静静等黑炎君的下一个动作,良久,见他冷哼一声,化为一缕黑烟融入了澹臺柔的身体。 从一开始就是紧闭双眼躺尸的澹臺柔在黑炎君进去之后,刷地一下睁开眼,一双美目里冷光四射,她漂浮着直立起身,上下打量完自己的新身体,随后转向叶争问,「如何?」 花容月貌,声调婉转,宛若深山翠鸟。 那张与澹臺俞有八分像的脸真是美极了! 叶争盯着美人养眼睛,违心道:「前辈雄姿散发,霸气威武!」 黑炎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前行一步,便到了远在百米之外。 留下最后一句话—— 「本君一人未必成功,你最好速速查到妖族之眼的位置前来助我!否则不日本君定将踏平你剑宗封脉府!」 叶争等人彻底离开,脸顿时变成黑炭,咬牙切齿道:「大爷的黑炎君把爷当孙子使唤,爷以后迟早要让你好看!」 说罢,他艰难撑起身体,晃晃悠悠地爬上飞剑,向剑宗方向飞去。 至于黑炎君要怎么伪装进入妖宗不被察觉,又要如何做才能取得狐族的信任和狐三的亲近。 谁在乎呢!那是黑炎君自己的事! 第十九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争浑身浴血地回到剑宗时,还是澹臺俞第一个发现的。 彼时他已将叶争失踪之事上报,一边往回走一边跟趴在他肩膀的反耳讲话。 「叶争说他曾看到柔柔跟妖族一个女子在一起,她会不会被带去了妖宗?」 澹臺俞点点头,还未张口,耳边突然「砰」得一声,天上砸下来一个血人。 认出是叶争后,澹臺俞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叶争被摇醒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老子魂都要被你摇没了!还不带我去治治!」 澹臺俞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叶争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被澹臺俞扛在了肩上,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好像沾上了软软的枕头,他神经松懈,放心地昏睡过去。 叶争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何时,只隐约听到医房的长老在跟谁交代:「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浑身有十七处骨折,似乎是被什么强大的能量波动冲击的,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喽。」 「那两宗大比?」 这声音是华阳君的,叶争欲哭无泪。 师父,就算你的弟子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也得定时维修啊! 「自然不成,还是换人吧。」医房长老一口回绝。 叶争这才松了口气。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又是个白天,他想坐起来倒杯水,浑身却不听使唤,跟生锈了似的。 弄出动静,上方突然移过来三个脑袋。 「师兄!你终于醒啦!」 「太好了叶大哥,你没事了吧!」 「......」 叶争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些懵,小乃平和清英在这里他都能理解,男主为啥也在这? 叶争动了动喉咙有些说不出话,后背被一只手扶起,接着一只杯子递到他嘴边。 茶水清香,叶争「咕嘟咕嘟」两口灌入腹中,那杯子离开,一会儿又抵在了口边。 如此来回五六次,姜乃平看不下去了,「澹臺俞!师兄讨厌你,你在他身边晃悠什么?!走远点!」 叶争还没说话,就被清英一阵抢先:「你离得近也不见多体贴,叶大哥都要被渴死了,阿俞比你强多了!」 「你这女人简直烦死人,天天来天天来,要不是因为你大师兄会这个样子吗?你以为他很想见到你吗?」姜乃平反唇相讥。 「你!」 两个半大的孩子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吵得叶争脑子嗡嗡作响,分出的一点注意却被清英嘴里的「阿俞」吸引。 他大为不解。 明明他从禁林离开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关系,一觉起来就这么亲热了?! 男主的感情线就这么被他睡过去了? 他气息虚弱,只能拉着长音道:「你们好烦——」 姜乃平深觉自己在大师兄心中的地位不保,他毫不客气地抢过澹臺俞手中杯子,学着他的样子将杯子递到他嘴边。 叶争:「......我已经喝够了。」 姜乃平心都要碎了。 叶争看着三人齐齐在用关心的目光看他,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不由感到一阵恶寒,便挑了姜乃平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17页 姜乃平瘪着嘴道:「上界一月,中界一年,我和师弟们前几日就回来了。」 是有这个设定没错,上界和下界的时间流速一致,偏偏中界的速度快得像赶着去投胎。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叶争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睡美人。 「是啊,两宗大比都过了,光宗的人还没走,师父说流光镜在你手里,得等你醒来才能去帮他们找兽王。」 「大比过了?咋过的?」叶争更惊讶了,没了老子的比试也能进行下去? 「嗯,听说临时换主持,勉勉强强,磕磕绊绊地过了。」姜乃平嫌弃道。 「谁啊?」谁能接手他定的那个颇具现代晋级方式的规则? 姜乃平不说话了,只把眼刀子嗖嗖往澹臺俞身上射。 澹臺俞直接无视。 叶争看着两人间的风起云涌,悟了。 姜乃平好不容易等到师兄醒了,整个人都非常热情,一会儿讲自己怎么在中界勤奋习武行侠仗义,一会儿讲大比的事情,叨叨个没完。 「我们剑宗的几个精锐出门歷练的歷练,养伤的养伤,剩下的几个师弟们被光宗那群灵兽打得落花流水!简直是丢尽颜面!我剑宗多少届比试都能独占鰲头,今年竟是惨败,你可没看到光宗那群人嚣张的嘴脸!」 「你注意言辞,什么嚣张的嘴脸,我怎么没看到?」身在一旁的清英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 就两个宗比试来比试去第一第二还有什么好挣的,叶争听着听着,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假意咳嗽道:「我累了,小乃平,清英妹妹,你们先回去吧。」 姜乃平的滔滔不绝被打断,呆呆地「啊?」了一下,意识到师兄的意思,登时又被嫉妒沖昏了头脑,指着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澹臺俞不满道:「师兄你为什么不赶他走,却赶我走?」 「他比你安静。」叶争揉了揉被喊得突突的太阳穴,嫌弃道。 姜乃平生平最恨的就是在大师兄心中哪个人比他强,又不得不听师兄的话,酸泡泡都要溢出来了,他呜咽了一下,委屈地夺门而出。 叶争正揉着太阳穴,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放下来,代替他轻轻按揉。 叶争闭上眼睛,对欲言又止的清英道:「清英妹妹,我没事了,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 「对不起,若不是我任性,你也不会受伤。」 叶争听出清英浓浓的内疚,笑了一下,「不必自责,能帮助清英妹妹这样的美人是我的荣幸。」 即便早已知道叶争的油嘴滑舌,清英依旧被他说红了脸,见叶争还有些虚弱,澹臺俞留下来却沉默不语,她这才意识到两人是有话要说,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四下再无第二人。 澹臺俞指尖微凉,力道适中,叶争大爷似的享受着男主的亲身服务,心想这大约就是反派的人生巅峰。 良久,叶争主动开口:「你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报答你以为的救命之恩。」 澹臺俞手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地揉,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他的心情:「你捨身救我和清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理所应当。」 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指忍着自己不喜说话不喜热闹的性子去替他主持比试?还是指忍着小乃平的冷嘲热讽赖在这里时刻准备着鞍前马后? 「我说了,爷有自保的法子。」叶争优哉游哉道,「你们在那里,只会拖累我。」 黑炎君和主角的相遇也是剧情的重大转折点,他怎么可能会留澹臺俞在哪里捣乱。 澹臺俞闻言,抿了抿唇,手上却一直没停,看样子是没听进去他的话。 「你被抓走之后,发生了何事?」 「被抓去妖宗,跟人打了一架,打不过,我就逃回来了。」叶争随口扯着谎。 「未曾想到师兄竟是这般英勇。」 「一般一般。」 一问一答,一言一语,看起来分外和谐。 叶争有点受不了反派跟男主这么相亲相爱的和谐相处方式,他瞥了一眼澹臺俞,主动出击:「爷为了保命放走大妖,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膈应?」 澹臺俞手一顿,没说膈不膈应,只是反问:「禁林里的大妖逃出去必将会为祸百姓,你将它放了,考虑过后果吗?」 看样子心里确实是在意极了,只是忍着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砍死他。 「天下苍生,固然重要。」 被质问,叶争也不恼,因为他知道男主前期就是一个正义使者小白花,要不然黑炎君走后他只要把责任都推脱到魔头身上就行了,也不至于自杀,随后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继续道:「可天下苍生,哪个有我重要?我自己都没了,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不同,崇尚强者为尊,他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的,也不兴什么命运共同体。 他叶争来到这个世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尽办法苟住性命。 至于良善?不好意思,餵狗了。 澹臺俞自小在剑宗学的都是以护卫一方平安为己任,哪里听过这等自私自利一心为己的言论,不由怔怔放松了手下的力道,叶争便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接二连三地开口讽刺—— 「澹臺俞,你有捨生取义的决心,可别拉上我,你下定决心回来跟大妖死战到底的那一刻,可曾想过我愿不愿意?」 第18页 「更何况,没有我,你还能有命在这里质问我?」 「谁都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我贪生怕死,唯独你没有。」 叶争的话句句在理,直戳澹臺俞心窝子。 澹臺俞深吸了一口气平復胸腔骤然升起的怒火,颤抖着指尖不说话。 他想反驳,说大妖出逃会杀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剑宗子弟本就身负守护此界生灵的使命,他们两人性命跟其他人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可叶争说得对,他澹臺俞想以身殉道,却毫无道理将这强加给别人! 更何况,叶争也是这天下苍生中的一员。 可叶争这般冷酷无情的人说的话实在可恨! 他当时就不应该被叶争牵着鼻子走!自己留下拖住大妖让叶争和清英二人走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局面! 他怀里的反耳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愤怒,粉红鼻尖探出来,触碰了一下他的脖子,又被他按了回去。 「你说谁都不重要?姜师兄呢?他平素最信赖仰慕你,若有朝一日那大妖对他痛下杀手,你也会这般理直气壮说自己没错吗?」他气得口不择言。 「我......」叶争被问得一梗,心想原着里小乃平可是被你干掉的,狐妖离得他远远的呢!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好吗!老子以后厉害了,最先做的就会是把那些残害人类的妖孽杀个片甲不留ok? 不过现在剧情已经要被他改得乱七八糟了,他也不能夸下海口说什么我会让你姜师兄会活蹦乱跳地活到大结局。 他又没法跟澹臺俞解释。 只好泄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借着恢復的少许力气,他将身上的被褥整齐,又躺了回去,「小乃平说得对,我讨厌你,你就不要留在这里碍眼了,你请回吧。」 澹臺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一言未发,甩袖离开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第二十章 求帮助,求保护 姜乃平自认为取得了对抗澹臺俞的全面胜利,整日里粘着叶争鞍前马后不说,还时不时讲一下最近宗中发生的趣事吸引大师兄的注意。 比如哪个小师弟今天迟到让他训了,新来的小萝蔔头修炼时发生了什么糗事,澹臺俞前段时间去跟华阳君请求独自出门歷练被驳回了等等。 叶争为了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也就由着姜乃平整天在他耳边叭叭叭。 华阳君和几个长老也来看过他几次,在问清事情原委后,无奈道:「罢了,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那狐二急着赶回去也好,免得出去遗祸百姓,只是——「 长老有些犹豫,凭那狐妖睚眦必报的性格,有朝一日他必定会来剑宗寻仇。 华阳君负手道:」叶争,狐妖出逃既已是你的责任,此事便交给你处理。」 华阳君虽爱护弟子,但行事向来有原则,当着众位长老的面给叶争下了个难题,言道这个篓子既是他的大弟子捅出来的,那就全权交给他,援助可以给予,但必须是他亲自解决。 说完华阳君沉吟片刻,还是放软了要求:「不论时限!」 华阳君这样做也是为了不让其他长老过于责备,如今又给了他宽限,叶争心下感激,点头称是。 清英之后也经常来这里看望,除了第一次见面的自责内疚外,之后便恢復了平日里的娇俏。 她已经和那只头上长红毛的小雪狼结成契约,总是兴致沖沖给叶争展示新学的控制术,那只小狼在她的灵力下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小狼被折腾地不耐烦,气唿唿地沖她喷出一口冰碴子。 一张小脸挂满寒霜,清英却哈哈大笑。 叶争任由姜乃平和清英偶尔的胡闹,淡定地在床上打坐。 之前运转灵力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突破了剑士大圆满,步入了大剑师第二阶。 让黑炎君上一次身就能有这等好处,男主的金手指果然粗壮。 「清英妹妹。」等彻底巩固完现在的实力,叶争出言阻止清英给自己展示下一个技能的行为,示意她凑过来,小声问道:「你们光宗的契约心法能外传吗?」 清英惊讶地看着他,也随着他小声回答:「当然不能啦!」 「那真是太可惜了。」 原着里你把心法传给澹臺俞的时候可是很痛快的,哼! 「不过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清英的声音更低,「我还没报答你呢!不过我偷偷教你,你偷偷学,可别让师兄们发现!也千万不能外传哦!」 清英妹妹,哥哥刚才真是错怪你了,你简直是人间小天使! 叶争登时心里乐开了花。 过了几日,叶争修养好了,协助光宗的任务终于提上日程。 带着清英再次踏入禁林,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实力上涨的同时还带了一群光宗的帮手,前有侦查后有防御,没有了狐二这种跨越等级的人间杀气,叶争很快就帮助光宗找到了合适的兽王。 这才是爷嚮往的悠闲日子啊。 没事升升级打打怪。 以及抢一下主角的机缘...... 将光宗的人送到禁林外,叶争反身折回去,手持流光镜独自去寻找那隐藏在禁林深处的凤凰蛋。 原着为了给男主开金手指也是煞费苦心,把火凤凰圈在终年积雪的禁林里,只等男主无意中掉入山洞热血如柱地去孵化凤凰蛋,以至于小凤凰觉醒之后就管他叫爹爹。 第19页 神奇得很。 可是他用流光镜看了半天的蛋,也没找到原着中那样描述的被冰封的有火焰流纹的蛋,不由心道:难道这凤凰蛋只能是主角的机缘? 他想到此,忍不住踱步往澹臺俞的宿舍走去。 不过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前段时间刚说完要绝交,之后澹臺俞都绕着他走,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是摆明了是有求于人呀,态度是不是得好一点? 呸!澹臺俞他也配自己态度好? 但是想不想要凤凰蛋呢?叶争扪心自问。 想! 叶争自打脸找去的时候,澹臺俞正一把长剑耍得舞舞生风,见叶争到来,他收起剑招,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进屋,关门。 叶争:...... 咋还生气呢? 虽然他之前口口声声说讨厌澹臺俞,还委婉地请他滚了,但是用到人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性失忆地继续登门拜访。 本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原则,他将澹臺俞地房门拍得震天响,还在外面大吼大叫:「师弟啊!大师兄需要你的帮助,你不是要报恩吗?给你个机会!」 「大师兄都亲自来求你了!给个面子呀!」 不知是觉得叶争在自家门口这般行径实在丢人,还是觉得他的话有理,澹臺俞最后还是开了房门,只是语气不太好。 「做什么?」 「师兄我想去禁林找个东西,需要你帮忙。」叶争笑嘻嘻。 这跟他平常的状态可不太一样,澹臺俞有些警觉,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不去找姜师兄?」 「这个忙除了你谁都帮不了!」言辞恳切。 澹臺俞:「......」 姑且信你一次。 直到跟叶争入了禁林,澹臺俞都没有消除心中的诡异感。 如果澹臺俞跟叶争是一个地方来的,那他就能想到一个谚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叶争现在笑得越欢畅,就说明他被算计得越厉害。 实在无法消磨此情此景的违和感,澹臺俞主动开口打破气氛,「你可知上次那个大妖是何身份?」 「妖宗狐族。」叶争答得有所保留。 「怪不得和禁林内其它妖兽有所不同。」澹臺俞对这个答案表示认可。 家养的和野生的,看起来素质确实不一样。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便不再说话。 叶争心道:男主没有黑炎君的外挂加持,舌灿莲花的技能都没了,闷葫芦的技能倒是练得越发炉火纯青。 原着中对男主遇到凤凰蛋的行程描述并不具体,只说他们一进入密林就遭到了大批妖兽的袭击,澹臺俞为保护清英与光宗的其他人走散,在躲避时一时不慎双双掉进了冰洞里。 没错,帮助光宗寻找兽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本来是澹臺俞的。 而原着中对这段剧情的描述,充分地立住了澹臺俞临危不惧越挫越勇以及清英狂拖后腿的人设。 澹臺俞跟着叶争在禁林中兜兜转转半天也不见他有所动作,便叫住他问:「你究竟在找什么?」 叶争对原着一头雾水又不能说,他已经暗自思忖半天,综合一下当时环境的天时地利人和之后,他向真诚澹臺俞提议:「师弟,你对跟妖兽群打一架有没有兴趣?」 你不如问我对找死有没有兴趣? 澹臺俞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好几度,「没兴趣。」 早知是这个结果的叶争也不多做纠缠,只是凤凰蛋的出现摆明了是误打误撞来的,既然像他这样的毯式搜索都找不到,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原着中的触发条件了。 一、妖兽危机。二、拖后腿的清英。 很好,都是现在没有的。 叶争嘴角四十五度微笑。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寻常?」叶争忽然开口,见澹臺俞面露不解,他继续道,「为什么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妖兽循着味儿过来?」 就算遇不到妖兽群,也不至于一只前来的妖兽都没有吧?难道自从他立志做反派以后剧情开始有智慧地和他作对了? 「因为这个,」叶争的视线顺着澹臺俞的手在他胸前晃了一圈后又离开,见他拿出一颗珠子淡定道:「药房长老给的隐息珠。」 原来罪魁祸首就是它! 隐息珠顾名思义,可以隐匿人类的气息,是药房长老在将他治癒之后专门研究出来隐匿工具,研制了一堆,现在剑宗弟子人手一个。 他还没习惯有这么个东西呢,男主就已经记得随身携带了。 自入禁林来两人一直走得很近,叶争虽然没带,却一直待在隐息珠的作用范围,这样能有妖兽发现才怪呢! 「给我看看。」叶争将隐息珠从澹臺俞手中要过来状似打量,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把他弄没了。 澹臺俞不知他此举何意,隐息珠在禁林是很重要的东西,便一眨不眨地盯住叶争。 那小小的一颗珠子在叶争手指间转来转去,一转眼忽然不见了,澹臺俞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眼前消失,面色一变,皱眉责问道:「你做什么?把它拿出来!」 「我不知道啊,它自己不见的。」 他见叶争同样一脸惊讶,说出的话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深吸一口气,暗道自己是来帮忙的不能跟他动手,却控制不住自己面色愈发阴沉,「别装傻,不想死就拿出来。」 第20页 「可能是有什么妖兽的伴生技能吧,移动空间什么的,偷东西很快。」叶争作状向周围打量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这么说着,眼底却分明染上了笑意。 澹臺俞一眼便瞧得分明! 「你——」 「嘘——」叶争示意他息声,侧耳听了听远方的动静,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蹿到了澹臺俞身后,一脸惊慌失措道:「有妖兽群过来了,师弟快保护我!」 澹臺俞:…… 这不是你上赶着找的死吗? 第二十一章 论机缘的错误获得方式 澹臺俞眼睁睁看着他突如其来的造作,然后肉眼可见地……表情裂了。 「你能不能正常点?」澹臺俞扯了一下叶争的袖子,没扯动。 怎么可能会让他扯动,原着里清英可一直就是给他这么拖后腿的,此时最合适的战斗力输出应该只有澹臺俞一人。 叶争心里这么想的,嘴上说的却是原着中清英的话:「我怕。」 澹臺俞现在真想学一学叶争的口头禅,比如:怕你大爷! 妖兽群转瞬就会循着味道过来,他不得不拉起突然犯病的叶争逃离此地。 「你到底要找什么?快点!」 「别着急啊,先解决眼前问题再说。」叶争被人拖着跑,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拖后腿的角色。 「慢点,我腿跑累了。」 跑累你大爷! 澹臺俞一语不发只顾往前跑,内心隐隐有些被这个不正常的叶争搞得有些崩溃,他没听过「糟心」这个词,却实实在在体会到了糟心的感觉。 澹臺俞脚上功夫再好,也架不住拖着一个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的叶争,没一会儿就有妖兽横在两人去路上。 幸不辱命! 叶争看澹臺俞跟原着中描述的蛇妖狭路相逢后又很快缠斗在一起,也跟着挥舞着长剑热血沸腾地砍向其它妖兽。 两人实力不弱,若是配合默契尚能游刃有余,只是架不住叶争自己找死,不是左崴一下,就是刺空一剑,给澹臺俞捣足了乱。 澹臺俞恨恨骂他:「滚远点!」 叶争怎么可能听。 他只会变本加厉地捣乱。 终于,妖兽越来越多,澹臺俞渐渐体力不支,身上也多了些细小的血口子。 「哎呀,我早上忘吃饭了低血糖,晕了。」叶争看时候差不多了,沖澹臺俞高喊一句,便向他那个方向倒去。 澹臺俞看着叶争倒入自己怀中,脑门青筋暴起,只想把这装模作样的人丢出去。 本就已经吃力,现在还要管叶争,澹臺俞不再恋战,手一挥,十张爆炸符齐齐飞出,一时血肉满天,妖兽避让,退出一块可走的空间。 澹臺俞浑身灵气已经在灵符飞出的瞬间被掏空,他抓住机会将叶争扛在肩上越出重围。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身影闪电一般袭来,在澹臺俞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澹臺俞只觉扛着叶争的手臂上有轻微刺痛,接着他便开始头晕。 知道自己是中了蛇毒,他将小蛇扯下后疾速逃走。行至半路上却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脚下踩空,带着叶争一起掉了下去。 至此,一切剧情都和原着差不多,除了叶争的蹩脚的念台词似的演出和澹臺俞应该抱着清英而不是扛着他之外。 一切都对上了。 个屁! 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原着中澹臺俞抱着清英掉进冰洞,自己被冰洞内壁的冰柱尖端刺了一身血,现在他扛着叶争,掉下去的时候肉垫就换人了! 他妈的他给澹臺俞当了垫背啦! 疼! 叶争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煳,疼得他呲牙咧嘴。 而男主压在他身上,晕得十分安详。 鲜血跟不要钱似的从他后背流出,融入冰层,浸透到在身旁冰冻着的那颗拥有火焰流纹的蛋身上。 虽然过程不尽人意,好在结果是他希望的。 叶争闭着眼,期待原着中描述的那一股暖流流到自己身上,然后凤凰破壳,与他结定契约。 ...... 似乎过了很久,叶争张开眼睛,感觉浑身毫无变化。他转头去看凤凰蛋,它确实已经被「热血」全部浸染了。 所以—— 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公式都正确,就是代错数了? 凤凰非得要男主的热血才能孵出来?机缘和剧情这种东西原来都是这么不讲理的哦! 此时男主已经被那只潜伏半天才酝酿出一口剧毒的小蛇毒傻了,再不採取点措施就要死了! 原着剧情一环扣一环,险象丛生的体现就在这儿,男主中毒流血,孵出小凤凰,清英耗尽灵力经脉枯竭也要帮他与小凤凰结契,设定是凤凰血能解百毒。 所以现在他还得扮演一下清英的角色,给男主放点血,自己再冒着经脉枯竭的风险把凤凰拱手送给他? 怎么可能! 叶争狠捶了一下冰层。 爷不弄死主角就不错了,还巴巴地自残给男主送金手指,这是反派该做的事吗! 此时蛇毒几乎已经游遍澹臺俞的全身,他浑身麻痹,感觉几欲丧失,但还是在昏迷中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疼得他腹部痉挛。 好像被谁狠狠打了一拳! 他努力张大眼睛,便看到那该死的叶争一脸无所谓地揉着拳头,毫不客气地问他:「师父之前给我们每人一道地狱之火,爷的用没了,把你的给我。」 第21页 澹臺俞真的很想问: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叶争这么操蛋的人! 他从储物空间里翻出封印火种的灵符狠狠丢给他,用浑身力气突出最后一个字:「滚!」 急火攻心,说完,他又晕着倒过去了。 叶争扒拉开他继续手里的工作,坚冰难化,他的一道地狱之火把凤凰蛋外面的寒冰融化后,里面的凤凰蛋却像是毫无感觉。 希望这东西有用,毕竟现在看来这挑剔的凤凰似乎真的只要澹臺俞的血才能出来。 想罢,他解除灵符的封印,炽热的火焰瞬间照亮冰洞。 地狱火是华阳君留给众弟子的保命底牌,是下界紫焰狱深处孕育出的先天火种,曾在原着中救过男主一命,杀伤力巨大,叶争一介肉体不敢离得太近,用灵气裹挟着推至凤凰蛋跟前。 冰洞里的寒冰渐渐融化成水滴流下,那颗凤凰蛋却一动不动,像是要跟叶争死磕到底。 叶争的灵气渐渐微弱,再这么下去真要枯竭了,他咬了咬牙,将最后一丝灵气注入地狱火,推向凤凰蛋深处,大吼一声:「大爷的再不孵出来就毁灭吧!」 地狱火的热度发挥到极致,冰洞剧烈晃动,眼看将要坍塌,那凤凰蛋突然被地狱火裹挟着悬至半空,地狱火夹杂着灵气循着蛋壳的唿吸孔进入,蛋身仿佛受到了痛苦一般剧烈晃动,「砰」地一声炸开。 成了? 叶争遮挡住飞向四处的碎裂蛋壳,惊喜抬眼望去,看到一颗—— 圆滚滚的白蛋。 不对,准确地说是一颗剥了壳的白蛋。 「这是......」叶争看着眼熟的蛋白质凝固外层,嘴角抽搐,不敢置信道:「熟了?!」 第二十二章 如此补救 叶争试着用指尖去触碰,只觉得其表面光滑有弹性,而且......余温尚存。 卧槽竟然真的熟了!!! 叶争整个儿都懵掉了,千算万算他都没想到火凤凰的蛋会被地狱火给烧熟了啊! 他不死心地把蛋捧在手中用力掰开,一阵浓郁的蛋香冲进鼻孔,这让叶争彻底崩溃。 这设定坑爹啊! 不愧是独属男主的金手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算是熟了也不让反派染指自己! 叶争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含泪把它餵进嘴里,然后掰下一块硬塞进澹臺俞嘴中助他吞下。 他心中真诚期待凤凰蛋和凤凰血的作用没什么区别,不然男主真的要凉凉了。 吃完之后他运转灵力,过了一会儿,才面露满足之意。 有戏! 一股股充满生机的力量在他身体各处游走,温和地滋养着经脉,然后渐渐融入血液,使他浑身都温暖起来。 凤凰之力! 被冰锥划出的血口子渐渐癒合,生出光滑的肌肉。灵气也在原有的基础上暴涨,从大剑师第二阶直接跨级跃到剑王级别! 这进度有点像坐火箭了,他前些日子才刚刚突破,经脉可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冲击。 淡定,收回来。 叶争将游走在身体各处的强大灵力压至内府,境界也随之寸寸下跌,到了大剑师第四阶才稳固下来。 等他睁开眼睛看到外面天色昏沉,才意识到时间已至深夜。 夜晚的禁林妖兽横行,远远比白日里危险得多。 以防麻烦,他决定等白天再出去。 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澹臺俞难受的粗喘,他打了个响指化出一撮小火苗向那边看去。 火光中,澹臺俞人还没醒,只蜷缩在碎冰中,浑身一阵发青一阵发红,神色痛苦。 看样子蛇毒还没拔净。 这什么情况?不应该是药到病除吗? 难道凤凰蛋里的力量消化吸收的慢,起解毒效果的时间也推迟了? 他叶争意识清醒,运转灵力吸收得倒是快! 罢了,左右男主来这里也是帮他的! 叶争磨着后压槽来到澹臺俞身边,然后将手腕对准澹臺俞的嘴,指尖剑气一划,饱含热力的血液随之流入他口中。 他已经将凤凰之力彻底吸收,血液中流动的已经是凤凰之血了。 两滴之后,凤凰修復之力启动,伤口癒合。 澹臺俞却依旧痛苦喘气,看起来效果不大。 「真麻烦!」 叶争气恼地起身给了澹臺俞一脚,指尖再次汇集剑气,狠狠一划。 这次的伤口更深更长,血液成股流下,澹臺俞口中早已干燥难忍,有液体进去,他便在模煳中循着来源吮吸起来。 伤口癒合得还是很快。 叶争不得不在伤口快速癒合的一端接着划一刀,澹臺俞追着血迹将他的手腕咬了个遍。 感受到手腕处的柔软湿热,叶争嫌弃至极。 若不是手不够用了,真想再给他一拳! 叶争指尖的火光明明灭灭,将洞里的坚冰照成琉璃色。 澹臺俞在水深火热之中感到一股暖流抚平身体的躁动,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回笼,睫毛轻颤地张开眼,叶争阴晴不定的臭脸正好映入眼帘,只听他语气不善道:「醒了?醒了就把嘴拿开!」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咬着什么东西,赶紧放开。 叶争揉了揉被咬出的牙印,坐在一边,尽量跟男主保持距离。 澹臺俞一觉醒来毒解了身体也恢復了,多年不见长的灵气提升一大截不说,经脉竟然还宽了不少! 第22页 曾经他刻苦修炼许久,都不如师兄们修炼一会儿的效果,他曾羡慕过他们天资聪颖,但也知人各有命,从未想过竟有一天 ,他修炼不足的短板竟然就这么被补上了! 这些发现让他满脑子疑惑,即便看出叶争不愿理他也忍不住发问:「发生了什么事?」 叶争:「好事。」 不张嘴还好,一说话澹臺俞便感到了嘴里的腥甜,他皱起眉头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叶争见他一脸嫌弃,心情更加抑郁,还有什么比反派被迫放血拯救男主这件事更令人糟心的吗? 没有! 叶争愤愤丢给他三个字:「好东西!」 答跟没答一样,澹臺俞终于识趣住了嘴,看见叶争揉着的手臂,再见他的臭脸,把心里那点「叶争给他餵了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是在救他」的念头飞快压下去。 还没等他理清现在的状况,一个黑色金边的锦囊突然飞向了他。 澹臺俞接住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是白色的,好像是什么东西磨成的粉末。 他疑惑地看向叶争。 「别问,问也不知道,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叶争面无表情继续打坐。 澹臺俞注意到远处角落里被遗落下的一块儿蛋壳,觉得好像是这东西的粉末,但叶争没兴趣跟他说,他问也不会问出来的。 一夜无话。 两人狼狈地来到这里,又在双双提升后牛逼哄哄地离开。 这次叶争没有再拖后腿,一把长剑大杀四方,除了在澹臺俞向他要隐息珠的时候白了他一眼说没有的郁闷之外,整体感官都是爽的。 十五岁的第四阶大剑师,他叶争现在一定是剑宗史无前例提升最快的人!比他师父华阳君都厉害! 澹臺俞跟叶争出了禁林,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找的东西?」 「找到了!」叶争爽快答道。 「救命之恩已经偿还,以后不要再叫我帮忙。」 澹臺俞认真说完,不等叶争反应便兀自转身离去。 叶争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笑得幸灾乐祸。 看样子这回给男主带去的心理阴影挺大呀,他跟比这更严重的清英在一起后不会崩溃吧? 男主连都妹子没了,叶争心情会更好。 这次反派和男主机缘的交手中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胜利,他实力大增加分,男主的宠物变成了他的食物减分!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胜利的制高点上告诉澹臺俞:靠作者亲妈送你的金手指和方便之门是没前途的!是干不过他这个穿书反派的! 第二十三章 新的任务 可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他想像地那么悠闲惬意。 叶争原本是心情甚好地准备回宿舍闭关,以便消化体内的凤凰之力。 可在经歷了被华阳君强行拖出去送光宗弟子下浩渊峰,亲眼目睹清英的依依不捨和澹臺俞满脸拒绝以及将做好启蒙的小师弟小师妹们交代给持剑长老等一系列事情之后,叶争对华阳君的召见充满抗拒。 就不能让我好好闭个关吗! 重火殿内,叶争的臭脸差点摆在明面上,当然他是不敢在华阳君面前装逼的,剑宗第一人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要是不顺心给他一下子,他估计得在床上趟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你这段时间来进步很大。」华阳君一身气势内敛,眼光流转,一眼就瞧出叶争此时的修为。 「都是师父教得好。」叶争瞪眼说瞎话,将剑宗弟子放养这一事实自动忽略。 「但进步过快,若不能稳扎稳打,修炼后期势必会引起灵气的动盪。」华阳君仿佛看穿了叶争此时有些骄傲浮躁的内心,特意提醒道。 「弟子明白。」叶争自然俯首听从,只想快速听完华阳君嘱託回去闭关。 「你不明白。」华阳君看着表面听话的叶争,语气重了几分,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当年为师一经修炼便是进步神速,少年心性总想提升更多,贪多贪快,犯了修炼之人的大忌。」说到了严重的问题,见叶争终于侧过耳朵,华阳君继续道:「经脉随灵气的增长而拓宽,进阶之后若是没有及时巩固,便会变得越来越薄弱,到最后承受不住暴涨的灵气。再加上我剑宗所练的剑气本就比寻常灵气凌厉,经脉薄弱一分,便会多一分爆体而亡的风险,我至臻镜已多年却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只能在将要进阶时将聚集的灵气散掉,你可明白是为何了?」 叶争听了这么一长段话,震惊地张大眼睛。 怪不得原着中华阳君的修炼那么容易就出了岔子,怪不得初见时华阳君灵气外露明显,怪不得身为剑宗第一人却要留守教中处理内务。 原来如此! 越往上修炼越容易死,这谁还敢继续练下去?! 明白了华阳君特意将他叫来提点的苦心,叶争心中大定,浮躁一扫而空。 他对华阳君行了个大礼,严肃道:「多谢师父警惕,弟子心性浮躁,差点自掘坟墓。」 说罢他意识到这话好像戳了华阳君的痛脚,赶紧补救:「师父大恩,没齿难忘,弟子以后定当尽心竭力,帮助师父打理剑宗事物。」 华阳君不甚在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有原因才蹉跎于世俗事物,你却不该浪费自己的天资,你们这届将要出师,趁着年轻也该出去闯荡一番了。」 第23页 出去闯荡! 叶争惊喜看向华阳君。 「只是在出门歷练的同时,你要办最后一件事。」华阳君手中白光一闪,现出一封信件,「这是去妖宗的拜帖和引荐信,我曾于白·熊族族长有恩,他答应为我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你带着师弟们去找他,妖族有一处锻鍊经脉的试练塔,从那里出来,你们便可出门歷练,以四年为约,回来参加最后一次宗门大比后,所有人可离开剑宗,天大地大,自己体会去吧。」 叶争感动地接过拜帖,心道自己再也不抱怨华阳君了,他已经为几个弟子操虑良多。 「师父,您为何不一同前往?这样您的灵脉也可以锻鍊。」 「我的灵脉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即便是妖宗的试练塔也无济于事。」华阳君摆了摆手,这位一生强大的高手在提及此生修为都不能再精进一事时也难掩失落。 「罢了,不如将精力放在教育其他人身上,我剑宗人才济济,不需要我锦上添花。」 这话说得着实落寞。 听得叶争一个大男儿忍不住产生共情。 谁不想得大道永生?明明只差一步,却要遗憾退场? 他不禁起誓:「徒儿定当竭尽全力为师父寻求解决之法!」 「凡事量力而行,不可强求。」华阳君当师父的唠叨惯了,能教出叶争这样的学生,他欣慰一笑:「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叶争走下重火殿,眼神坚定,第一次,他有了玩笑似的跟主角对着干之外的目标。 他回到宿舍召集起剑阁内共计二十八名内门弟子交代完事宜,收拾好后便即刻启程。 其中,他特别带走了实力不济的澹臺俞。 这引起了其他弟子的怒目而视,凭什么还有那么多比他强的人都没有机会跟大师兄出去,他却有机会! 澹臺俞自知实力不济,但他没有推拒,这是他去妖宗的好机会! 只是—— 他御剑时盯着叶争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错觉—— 一向形貌懒散肆意的叶争好像突然坚韧了起来。 道道剑光划出封脉府,越过银装素裹的雪山森林和广袤的湿地平原,经天商府一路西行,往上界中最为强悍的妖宗奔去。 第二十四章 初至妖宗 妖宗地处平原,常年温暖湿润。叶争这一行少年于雪山之巅下来,温度渐渐上升,半路便受不住脱下御寒的衣物,换成了压箱底的玄色劲装。 剑宗的生活条件向来该艰苦的地方艰苦,该富裕的地方富裕。 当日听说他们要出远门时,库房长老给他们一人一捆备足了的行李。 循着华阳君事先给的方位,众人只见到一望无际的空旷草场,别说妖兽生活的痕迹,竟然连一只苍蝇也无,但众人也知妖族最善隐匿行踪,有手段将整个妖宗隐藏了起来。 少年意气英发,整齐划一地随叶争降落,揉揉胳膊动动腿,一边休息,一遍兴致勃勃地打量起周围。 叶争看完这一片寂静之地,听到身旁人的肩膀被拍得啪啪作响。 「行啊澹臺俞,你竟然能坚持全程,我还以为要几个师兄弟带你呢!你的剑气到多少级了?」 两次禁林的经歷让几个师弟们看出大师兄跟澹臺俞关系的缓和,向来跟他也没什么冲突,现在都能不痛不痒地说几句玩笑话了。 「剑士八阶。」澹臺俞侧身躲下旁人的拍打,声音僵冷中透着不适。 他还不习惯这些人突如其来的热情。 其他几个师兄弟听了十分惊讶,不是因为这个级别有多高,而是以澹臺俞的水平这么快就提升到这样高的程度,着实不容易。 几个大小伙子纷纷夸赞起来,说什么师弟水滴石穿厚积薄发,几人相继附和之下,澹臺俞也受不住回復上一两句话。 「都是大师兄指导有功。」 叶争耳聪目明,忽地听到这样一句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去,正对上澹臺俞有些不自然弯起的唇角,看样子他有努力融入这个气氛。 迎上叶争的目光,他也不避不闪,好像已经明白自己实力大增跟叶争有关似的。 灵力多年不见长,在禁林睡一觉就到了剑士第八阶,可不是明摆着有问题。 凤凰蛋乃天地至宝,一次吸收完其中蕴含的灵气足以有拓宽灵根的功效。而叶争本就是天赋灵脉,凤凰蛋对于他的作用除了多出一大股难消化的灵气之外,好像也没别的。 这么一想,还是澹臺俞赚到了。 心中不忿,叶争斜了澹臺俞一眼,不轻不重哼出声。 吃了凤凰蛋又如何,老子还是比你强! 澹臺俞受了挑衅也不恼,错开其他师兄向叶争走过来,问:「我们何时入妖宗?」 「这么着急?」叶争挑眉。 澹臺俞点头。 知道他着急的源头,见其他几个师弟好奇地跟着围上来,叶争也不故意为难,直言道: 「妖宗与人族不同,宗无城池,以群居为主,借天地自然之势谋生,外设结界,常人进不去,得让里面的人出来。」 众人都跟着点头,这些知识长老上课时都给他们传授过,经师兄一提醒,纷纷好奇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争说完越过众人,气沉丹田,以灵气注入声音,面向周围的空气大喊数声: 第24页 「剑宗弟子叶争,求见白·熊族长!」 「剑宗弟子叶争,求见白·熊族长!」 「剑宗弟子叶争,求见白·熊族长!」 「.......」 那声音在沉静的平原上宛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扩散的波纹,越传越远。 一时间,风声具止。 随即,周围又迅速喧嚣起来,不知时从哪里传来几句抱怨,像是在耳边窃窃私语,又像是从远方而来。 「这人类,在我们穴前嚎什么丧!」 「嘘——」 妖族与人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近年来还偶有摩擦,他们贸然前来,妖族不知是敌是友,一个不好,怕是要起冲突,见师兄这般单刀直入地询问出声,怕是会惊动很多妖族,众弟子立刻围成一圈,警惕周围。 蓦然间,空气中传来「啵」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冒了头,叶争循声望去,跟着师弟们一起忍不住面露惊异——他所在的草原风景像是墙画一样被揭开一角,下身还是随风摇曳的草甸子和远处湛蓝的天空,上面却突兀地探出个人头和侧漏的半个身子来。 说是人头也不准确,那生物的头部被光滑的鳞甲覆盖,一丝毛髮也无,侧脸也是散落的鳞片,看形状,像是蛇鳞。 众人一看,便知这是蛇妖。 蛇妖见了叶争一行人,墨绿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细细的梭形,面无表情地吐出蛇信子:「狡诈人族,妖宗圣地岂是尔等能轻易踏足之地?」 蛇妖的声音冰冷嘶哑,语气不善,仿若刚从冰冷的地窖里出来要索人性命一般,激得众人忍不住向中心靠拢,做出防御的姿势。 叶争举起华阳君的亲笔信,道:「这是华阳君的亲笔信和白·熊长老的信物,是真是假,白·熊族长一看便知。」 那蛇妖伸手便要接过查看,叶争向后一撤,将信收回,直视蛇妖细针一样的眼睛,并无一丝惧意,朗声道:「华阳君特意叮嘱,此信定要我亲手交到白·熊族长手中。」 蛇妖没有坚持,用冰冷的眼神将叶争上下打量了个遍,终于松口道:「你跟我来。」言罢,他的身侧像门一样开出一条只容许一人经过的通道,道口漆黑,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叶争向前走去姜乃平和澹臺俞等人慾跟在他身后,却被蛇妖用眼神警告退下,叶争回身嘱咐:「你们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便回,请求白·熊族长来接应你们。」 说完,他便径直踏入了洞口,最后的余光中,他看见澹臺俞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再停留。 经过通道之时,叶争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周围又渐渐清晰起来,可亮度却并没有草原上那么强烈,天空是灰色的,看见的事物昏暗不清,鼻翼间充斥着挥散不去的潮湿腐败与血腥味。 「跟我走。」蛇妖头也不回地说道,眼神与神情一直冰冷。 叶争也终于看清了蛇妖的形貌,他的上半身是人型,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蛇尾,宽大的腹部压地游行,爬得飞快,转眼间就消失在叶争的视线里。 叶争:「......」 他抬头向上看了看,晦暗不明的天空,有妖兽悄无声息地划过。 如果他在妖族上空御剑追妖,会不会被打下来? 这种可能性极高,叶争放弃了那颗俯瞰妖宗的活跃心脏。 或许发现他没跟上蛇妖就能回来了。 发现这个人族没有跟着蛇妖走,反而立于原地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躲藏在周围的妖兽探出头来,叶争一眼望去,发现这些几乎都是蛇妖,他们扬起蛇身,尾部盘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高。 蛇妖们将叶争围在中心,中间留出一大片空间,远远地看着他,戒备又探究,还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他这是到了蛇窝了,叶争心想。 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敌意,叶争不动声色地将手一寸寸挪到剑柄上。 「娘亲,这就是人族吗?他怎么这么小呀?」一个自以为小声实际上所有人都听见了的童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空气随即更加僵硬。 叶争循声望去,只看到了一个快速缩起来的红白色尾巴尖。 不止他忌惮这些蛇妖,想来这些蛇妖也同样忌惮他,若他不主动挑事,可能这些蛇妖也不会动手。 思及此,叶争放松身体,手又松松垮垮地搭在剑上,若有似无地弯起嘴角,悠悠然站立着。 不久,便等回了后知后觉发现叶争没有跟上,气急败坏去而復返的蛇妖。 这回蛇妖刻意放慢了速度,虽然气质更加阴冷,却没再把叶争落下。 完全忽略蛇妖的冷气,叶争这一路都在回忆在剑宗时师父所讲授的内容。 世界伊始,上界妖族与人族相安无事,后来两族实力越来越强,互相之间起了冲突,有人偶然发现妖族的血肉灵丹对人族的修炼大有益处,妖丹可直接吸收增进实力,血肉也是制作法器和丹药极佳的材料。 同时,妖族也发现人族乃集天地之精纯者,血肉亦可对其修炼大有裨益。 在利益的驱使下,两族冲突升级,终于挑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最后人族惨胜,妖族退守结界。 两族在那场战争下都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双方首领终于达成共识,自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休养生息,妖族不再侵犯人族,人族也不再猎杀妖兽。 第25页 这个共识给上界带来了一千多年的和平,随着倖存者的离去以及双方实力的再次增强,摩擦已经渐渐露出了苗头。 为了避免人妖两族重蹈覆辙,华阳君派亲传弟子来妖宗学习,未尝没有以示友好的意思。 可惜,可惜。 叶争想起原着中澹臺俞几乎将上界变为生灵涂炭的战场的事,不由好奇,现在的他会与妖宗发生什么事情呢? 而他自己,为什么不能将这妖宗搅个天翻地覆呢? 妖族觊觎人类的血肉,同样,他对妖族的宝贝,也是神交已久。 第二十五章 拉仇恨技能满点 蛇妖与它表现出的那样对叶争毫无兴趣,等他们到了两族领域的交界处,便一甩尾巴,头也不回地扔下他离开了。 叶争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缓步向前走,观察周围的情况。 天空逐渐变得清朗,空气愈加寒凉,有细小的雨丝落下又很快变成冰,最后干脆下起了小雪,直至大雪纷飞,视野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妖族领地意识极强,绝不允许其他妖族随意踏入自己的栖息地,同时他们也不会轻易踏足其它妖族的领域,所以当叶争进入冰原的那一刻,敏锐的白·熊族人便发现了他。 他们与蛇族一样,对这个不速之客充满探究和敌意,只谨慎地跟在周围,想看看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类究竟是无意中路过,还是别有所图。 叶争察觉到自己已经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便朗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白·熊族人听后面面相觑,最后谁也做不了主,只好带他去见族长。 白·熊族长生活在冰原的腹地,叶争一路走来,看到有肌肉虬结的白·熊族人缓慢行走,有化为原形的高大白·熊在冰原上急速奔跑,他们看到叶争,都会停下动作凝视着叶争经过,最后目光遥遥落在腹地,意味不明。 白·熊族长接见了叶争,他看完华阳君的引荐信,便收回了信物,手中冰光一闪,引荐信立刻湮灭,之后才对叶争说:「多年前我在人间歷练被光宗之人围困,华阳君路过阻止,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曾许诺为他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他送你们入试练塔修炼,在这期间我定会护你们周全,偿还恩情。」 叶争拱手向白·熊族长行礼,随后便提出希望请两位白·熊族人出面作证向蛇族借路,好把他的师弟们带进来,白·熊族长便指了两个族人跟着他。 回去的路上叶争有些沉默。 妖宗的族群之间互不侵犯,平时生活起来相安无事,但想要出妖宗歷练时难免要互相借道,这对领地意识极强的妖族来说无异于在他们最敏感的神经上跳踢踏舞,以致摩擦不断,后来妖界大能在各族群领域中开闢了可以直接出入妖界的阵法,每个阵法出入的地点都不同,这样也有效地避免了摩擦。 此事向来是妖宗共同的秘密,在人界鲜为人知,临走前华阳君向他透露过很多妖宗的秘辛。 刚才他特意提起要从蛇族借道的事,就想看看白·熊族长的反应,如今看来,白·熊族长宁愿向不怎么友好的蛇族借道,也不会对他的救命恩人华阳君派来的人透露阵法所在,可见妖族的戒备比他想像中要深得多,虽然他已经承诺过会护人族周全,可也难保其它族人不会心生龌龊,他们在妖宗的修炼可能不会像想像中的那么顺利。 有两位白·熊族人护卫,叶争再次踏入蛇窟时再没有感受到那些犹如实质的探究和敌意,可是当他走出蛇族回到妖宗边界之后,发现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当澹臺·人形血袋·俞向叶争飞来的时候,他本能地错开身体,同时在心里嘆了口气。 男主这等惹麻烦的体质总是不定时发作,要不要想个办法把他丢远点? 澹臺俞仰躺在叶争脚边,自然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忍直视与嫌弃,不由立刻站起身来擦干净口边血水,冷冷地与对他下手的蛇妖对峙。 这蛇妖依旧是人形上身,拖着一条长长的艷红色尾巴,鳞片整洁有光泽,容貌妖异艷丽,想来在蛇族也是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不管外形如何,叶争的脑子里她只有一个特徵——性别:女。 相貌极佳。 男主后宫。 如果说金手指和妹子是男主标配的话,那么随时随地吸引火力的体质通常也会如影随形。 不得不说,澹臺俞是一个很标准的工具人。 作为立志与男主跟剧情对着干的人,叶争根本没有给对面美艷蛇妖说话表现的机会,二话不说扒拉开澹臺俞直接出手。 扒拉得澹臺俞一愣一愣的,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与蛇妖对上。 能一时给男主造成小麻烦的对手通常武力值只略高于男主,既能完成此时羞辱男主并激励他自强的任务,又方便其后期被打脸。 一人多用,经济又实惠。 所以身为一众人马中武力值最高的人,叶争可以吊打该女妖。 不想刚来就与蛇族起冲突,叶争这次没有下重手,只想逼得蛇妖主动停手。 可没想到,被叶争的剑尖在蛇尾上划出道道痕迹,没有刺破血肉,这让既爱美又骄傲的女妖愈加气愤,蛇尾舞得虎虎生威。 一个越战越勇,一个手下留情。 如此僵持不下,几个师弟自然看不下去,姜乃平抽出长剑跃跃欲试,但作为跟叶争走得最近的人,他几乎立刻想到师兄明显不想跟蛇妖交恶,他们贸然出了重手定会惹师兄不快,便眼神一转移到澹臺俞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惹的祸还等着大师兄给你擦屁股吗?还不上去助阵!」 第26页 澹臺俞自然知道这烂人在打什么主意,却只是冷哼一声,还是顺着他的意出手了。 叶争本来打得游刃有余,突然来了个实力不济还碍手碍脚的小师弟,不仅抢他怪还下狠手,忍来忍去还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把一个「滚」字骂出口,保全了外人眼里的师兄弟情谊,却忍得一脸便秘。 姜乃平观察到大师兄一脸菜色,后怕地拍着胸脯自言自语:「还好还好,还好没上。」 有叶争在一旁牵制,澹臺俞把不要命的打法运用到了极致。 看起来就像是仗着力量的大人把住熊孩子,让自家受了欺负的娃出气一样。 叶争自己脑补得心里一梗,手下动作却不停,成功地让澹臺俞钻了空子,长剑一刺,将女妖的蛇尾钉在了地上。 女妖吃痛不已,长啸一声,气势骤然外放,将实力不足的澹臺俞击飞出去,同时将他的剑逼出,剑尖迅速沖向他面门。 澹臺俞躲闪不及,瞳孔骤然放大,那冰冷的剑尖闪电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头颅洞穿。 可那剑尖堪堪在他鼻尖处停了下来。 剑身后,是眼神更加冰冷的叶争。 迅速飞身握住剑柄后,叶争把剑扔到澹臺俞怀里,澹臺俞伸手接过,看着叶争,张口欲言。 叶争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瞪他一眼,转身掏出一瓶伤药扔到蛇妖身边。 蛇妖尾尖向后缩了一下,一双美目戒备又愤恨地看着叶争,她刚才爆发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叶争自然心知肚明,威胁道:「拿着药滚远点,下次再嚣张,杀了你!」 语气一副不屑要她性命的样子,好像杀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似的,又把女妖气得半死。 随后叶争便带着众师弟进入了妖宗,心里却在想:跟这女妖打了半天都没蛇族的人来寻,八成是偷偷出来找事的,希望她怕被发现把药上了,要不然现在在对人类饱含敌意的妖宗里惹怒了蛇族,他们估计都坚持不到试练塔开放。 想想可能已经回到狐族的狐二和那个随时会爆炸的魔界祖宗黑炎君,叶争心态更加抑郁了。 回去的路程依旧很顺利,没有叶争想的女妖带人来寻仇的桥段,那两个白·熊族人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开路的角色,即便是见了他们与蛇妖打架的全过程,也依旧是不发一言, 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只要未伤及性命,便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 也不知道他们族长是怎么交代的。 知道大师兄心情不好,平时喜欢闹腾的几个师兄弟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尤其是澹臺俞,在叶争救了他之后,便沉默地抱着剑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可能是在怀疑人生,也可能是在懊恼又被叶争救了一命,这次指不定又会被支使做些什么事。 半响,叶争唿出一口气,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直接跑路。 然后他终于抽出注意力看向一直在旁边缩着脖子的姜乃平,磨了磨后牙槽,「说吧,怎么回事?」 大有一个说不好就揍你一顿的意思。 姜乃平赶紧上前一步委委屈屈吐苦水:「师兄这回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老老实实等师兄回来,结果突然出来个妖怪,看到我们就问『你们是人类?』,我们当时都懵啦!还没说啥呢,她突然就动手了!」 「什么都没说?」叶争挑眉反问。 「你问他!」姜乃平感觉自己的信誉在师兄这里岌岌可危,冲着澹臺俞努努嘴,大声道。 澹臺俞看他把炮火引向自己,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 「对对对!就是这幅表情!那女妖看了他一眼,就对他动手了!」姜乃平指着他的脸转圈圈,啧啧称奇:「别说女妖,就这一副欠揍的表情,我见了都想动手!」 叶争点头表示理解。 很好,男主拉仇恨技能满点。 第二十六章 师兄陪师弟去 回到白·熊族的领地,有僕从打扮的族人领着他们到了居住的地方,语气轻蔑地警告他们没有重要事情不要乱走。 待僕从离去,姜乃平不忿哼声:「拽什么?瞧他那熊样,真想跟他手底下见真章!」 自打从中界回来之后,姜乃平的身体素质有了很大的提升,可能是在中界的降维打击使他有了盲目的自信,暗地里跟人吹牛的话都变成了『大师兄都不是我的对手!』。 「别人家的地盘,你给我收敛一点!」叶争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便命令众人各自休息去了。 他随便找了一间屋子回忆剧情,盘算着怎么把那些藏在妖族的奇珍异宝夺过来。 原着中男主的很多宝物都是剧情大神上赶着送的,要么是妖族妹子背叛本族给他偷来珍宝,要么是进入大能空间搜刮来的。 叶争在这本以小说为基础的世界里生活有一段时间了,发现这里的生活除了多了一些戏剧性以外,与正常世界别无二致,所以如果从事情合理发展的角度解释原着中种种不合理的事情,那这口锅只能背到黑炎君身上了。 妹子是黑化之后的男主钓的,大能空间原着没有具体交代,不过从跟黑炎君相处了几日的经验上来看,大概率都是他诱导男主走的路,魔族蛊惑人心的技能也不少,要不是叶争清醒地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一准被黑炎君支使着把剑宗掏空之后搅个天翻地覆了。 第27页 目前黑炎君不知道去妖宗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浪了,他自己也没有黑化变态到吸引妖族妹子的魅力,想搞到妖族的秘宝,难啊难。 大能空间,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叶争躺在床上闭目沉思,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异动,他翻身取剑轻身上了屋顶,隔壁屋中姜乃平鼾声震天,睡得死沉,而在他的隔壁屋中静悄悄的,已经是人去楼空。 黑夜的白·熊族领域下起了雪,风一吹,踪迹全无,更何况是擅长轻身法的澹臺俞。 好在,他有特殊的追踪技巧。 叶争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笑出了声,他左手一张追踪符,右手一撮短黑锃亮的硬毛,双手并诀置于眼前,很快,一条长长的踪迹出现在眼前。 果然,就澹臺俞和反耳那哥俩好的黏煳劲儿,澹臺俞到哪都带上它,不带反耳也会主动跟上。 不枉他当初每天给反耳梳掉毛,如今用得好,省了不少事儿。 大剑师比剑士高的不仅仅是灵力,还有爆发力和速度,转瞬间,叶争便循着踪迹看见了澹臺俞的背影。 就在他发现叶争之时,叶争后领子也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鼻头,反耳双手抱着隐息珠对澹臺俞说了什么,前面的人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叶争也飞快掠到澹臺俞身前,一阵衣袖颳起的风吹过,澹臺俞甚至闻到了叶争身上的冷清的皂荚味。 剑宗特产的短叶皂荚,清洁力极强,味道像是清晨沾了露水的湿木头。 这人不爱用清洁咒清洁衣服,反倒是爱手洗,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叶争伸出一根手指头将澹臺俞向后推了一个踉跄,他另一只手拨弄着腰带上的隐息珠,笑意盈盈地看了反耳一眼,心想:长老做的隐息珠竟然防不住男主的外挂,好大一个bug。 好想再抢过来。 反耳不知道叶争灼热的眼神从何而来,缩缩脖子躲回到澹臺俞的衣服里。 「师弟,这么晚了,上哪去?」为了震慑师弟,叶争还「嘿嘿」笑了两声,以示他的不怀好意。 澹臺俞谨慎道:「上茅房。」 「我也想去,正好顺路,咱们一起?」 澹臺俞咬了咬牙,他的脸皮还是没有叶争那么厚,只好松口道:「我去找妹妹,不顺路,师兄请便吧。」说着便要绕过叶争离开。 叶争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师弟真是好大的胆子,刚到人家的地盘上就敢大晚上偷熘出去,就不怕有盯梢的把你抓起来?隐息珠虽然有用,可他们还没瞎呢。」 叶争压低的声音中全是对他自不量力的嘲讽,澹臺俞闻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除了他们两个,雪域内一丝其它气息也无,连雪落下都是静悄悄的。 他只凭着探听来的妖宗地图一心去找妹妹,反而忽视了这些。 雪夜再安静,也不该安静成这样。 高境界妖兽的威压,会使一些小动物本能地害怕,然后逃离。 见澹臺俞愣住不说话,叶争揽着他的肩膀拐向了别的方向,勾肩搭背哥俩好似的跟他大声说话,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师弟找不到茅房就来找师兄问嘛,你看这大晚上的乱跑,要是让哪个没开灵智的狗熊给吃了可怎么办......」 澹臺俞安静地任他拉走,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后就回到了客舍。 不过门口站了个人。 被尿憋醒的姜乃平迷迷瞪瞪看到他们两个亲亲密密地从外面进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师兄!你跟他出去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叶争说着拍了拍澹臺俞的肩背,「陪师弟上茅房呗。」 姜乃平瞪大了眼睛,澹臺俞何德何能竟有如此殊荣! 他不忿地瞪了这个碍眼的师弟一眼,扭头便是委委屈屈:「我也找不到茅房,师兄陪我!」 「多大个人了茅房还找不到?」叶争佯装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混不吝地在两人的头顶摩挲两下,自顾自地走回自己房门,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师兄累了,让小师弟陪你去。」 谁要他陪! 姜乃平又瞪了澹臺俞一眼。 澹臺俞立刻心领神会,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正好,他也不想跟这脑子不太好的师兄共处。 这一夜是剑宗弟子来到妖宗的首夜,註定是个双方都不会太平静的夜晚。 只是他们的关注点有些不同。 澹臺俞单手枕着脑后,心想:叶争的实力已经能够发现隐藏在周围的妖族,他们之间的实力目前差了多少?他又要多久才能追赶上呢? 姜乃平气得捶墙,差点把床前的吊穗拧个粉碎。 混帐澹臺俞!敢跟我抢大师兄身边的位置!!! 待他们都沉沉睡下后,不远处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钻进了白·熊族长的住处。 「族长,那两个狡猾的人类撒完尿回去了,什么都没做。」汇报的熊妖粗声粗气地说:「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待到他们从试练塔出来,我们定要好好款待他们!」 「人族的灵脉和血液都是至宝,如今我白·熊族新生幼仔体质日渐衰弱,合该让这些送上门来的细皮嫩肉的小崽子们给他们好好补补!」 白·熊族长一改白日里的沉稳敦厚,眼神逐渐变得兇狠嗜血。 仿佛兽性被激发。 第28页 第二十七章 原是故熊来 白·熊领域的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大雪压弯了枝头。 因为昨晚熬夜扎澹臺俞的小人,姜乃平起得有些晚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奋力推开被大雪积压住的门,然后被冻得一个激灵。 昨夜大师兄让所有弟子早起晨练。 完蛋了。 没走几步,他果然听到了大师兄教训人的声音:「都把棉衣给脱了!能运转灵力的运转灵力!不能的就用身体扛着,直到适应了为止!怎么?在家安逸惯了,到了熊族的领地还想入乡随俗?裹得跟狗熊似的!」 华阳君的话还在耳边,灵力增长到极限的弊端让叶争如鲠在喉,眼前这些师弟们个个都是修炼上的奇才,以后当他们修炼至臻境时,若肉身不强灵脉脆弱,要么会爆体而亡,要么就是像华阳君那样,当个漏洞的筛子,将苦苦修来的灵气散出去才能求得生机! 姜乃平抽了抽不小心冻出鼻涕的鼻子,心想大师兄可真是强人所难,又不是所有人都向他那样到了大剑师的水平,总是运转着灵力,万一到了该用的时候不够用了怎么办?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悄悄平移进弟子队伍里隐藏起来,不巧,站在他旁边的人正是澹臺俞。 一看到他姜乃平就想起昨晚的遭遇,他习惯性地挺起胸膛,火冒三丈起来。 刚睡醒的人,是真的头冒热气,于是他刚想出言,就被叶争抓到了。 「小乃平!我看到你了!还躲!你趴澹臺俞后面干什么?出来挨打!」 叶争揪出迟到还想逃跑的蠢师弟,三两下扒了他的棉衣,用剑柄抽了他屁股一下,继续道:「所有人!在妖宗这段日子里,两人一组互相照应!澹臺俞跟我一组,剩下的你们自由组合!」 澹臺俞对此没什么反应,这师兄强势惯了,做决定前向来不会询问师弟的意见,更何况是他。 不过他没什么意见,不代表别人没有。 「我不同意!凭什么他可以跟师兄一组我不可以!」姜乃平听了这个安排,登时眼冒火光提出质疑!大师兄最近这是怎么了!自打来妖宗之后,好像就要跟澹臺俞那小子粘到一起似的!明明以前大师兄做事,叫的人都是他! 「我喜欢他行了吧,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叶争遇到这种爱胡搅蛮缠的向来是随口扯犊子,对待师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 姜乃平委屈地禁了声,用力怼了澹臺俞一剑柄,站得离他俩都远远的。 澹臺俞被推了一个踉跄,站直身子,没理他,看着叶争,心想这回他又想干什么? 「谁要是偷懒了,贪图安逸了,就过来跟我说,师兄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所以,还有人有什么问题吗——」 「师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姜乃平举手提问。 「呵!你真的想知道?」 「想!」 「......」 最后叶争带着众弟子完成了晨练,而姜乃平哭着知道了答案。 等到白·熊族人按照族长的吩咐来接剑宗的人去试练塔时,只看到一群累红了脸的半大青年,和一个哭得差点抽过气去的小少年。 妖宗与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千变万化的领域,这对外来者几乎就是绝境,在白·熊组人的带领下,叶争等人很顺利的通过了各个种族的栖息地。 在经歷了酷暑,沙漠,湿地,雨林,汪洋等几个不同领域后,不用叶争提醒,剑宗众人默默运转起了灵气维持周身温度恆定。 不运转也没办法,他们体质又不像妖族那般可抵御这种急剧变化的天气状况。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这不得掉层皮! 大师兄果然是正确的! 随行的白·熊族人一路讲解,众人也知道了妖宗试练塔的种种规定。 原来妖宗强大的体魄除了与生俱来的先天优势外,也要经过后天的训练才能造就强大的锻体术。 试练塔内想要运转灵气极为困难,等级都被压制,所以想要活着出来,就得逼迫自己练就一副强大的体魄。 能挺过来的才算试炼成功,挺不过来的,就会永远埋葬在试练塔中。 优胜略汰,妖宗保持着最基础的自然法则。 这也是试练塔的规则。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妖宗各族就会派遣部分未成年的半大幼崽进入试练塔训练。 出来时,几乎都是成年的强壮大妖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族群中为了增加生存率,都想出各种方法能让幼崽们能在试练塔残酷的环境中尽量存活下来。 这次剑宗众人就是以白·熊族人的身份名额进入试练塔的。 熊族已经形成了一套自有的修炼方法,至于剑宗的人,按照白·熊族人的说法就是:不好意思,这套方法不适用人类。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免受其它族群的攻击,不过想要通过试练塔的考验,请自行解决。 最近一段时间应该进入试练塔训练的白·熊族幼崽早已出发,剑宗一行人直接去跟他们汇合,等待试练塔开启。 试练塔说是试练塔,其实并不真的是一座塔,至少叶争等人看到的,就是一片空旷的草地。 想起妖宗领域多如牛毛的尿性,这试练塔的真正面目估计要等到它开启的那一日才能看清了。 第29页 提前到达的妖族都盖着帐篷驻扎在周围,很多都是未能完全化为人形的小妖,叶争重点看了一下妖狐族的领地,发现没有熟悉的身影后,舒了一口气。 那些还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小妖看到叶争他们,都好奇地抖抖耳朵,行注目礼。 白·熊族人将他们送到白·熊族的驻扎地就自顾自地离开了,说是已经提前通知好本族人,他们直接进去便好。 几个师兄弟都见识过白·熊族人的冷淡,毫不惊讶它的怠慢之余,站在高大的帐篷前面面相觑,叶争率先用剑柄挑了门帘进去,几人才跟上。 甫一进门,几人都被里面的热气蒸的头皮一麻。 几个高大魁梧的白·熊族小子围坐在一桌热火朝天地掰手腕,说话的声音好像都是靠吼出来的。 「他奶奶的鬼地方真是热死熊了,毛真厚,谁帮我剃一下?」一只双腿双手还没能完全化成人形的白·熊用粗黑的指甲揪了揪腿上的毛毛,撩起遮身的衣服,「唿——唿——」地往里面吹气。 「收收,剑宗的人来了。」旁边的一只白·熊大力拍了一下他。 这熊一听,「噌」地站起来,他的体重极有分量,剑宗几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不堪重负地震了震。 「好啊!剑宗的人来了!这回我就让你们好好瞧瞧,那帮不堪一击的小弱鸡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 「别吹牛了!你当初真在剑宗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还能活着回来?」周围几只白·熊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这当然打击了该熊的自尊心,他不服输地边吭哧吭哧走向门口的几人边道:「当初那人打扰我睡觉,我左手一挥,右手一拧,他就魂归地府啦哈哈!你们不信是吧!这回我就让你们看个清楚!这几人会怎么死哈哈哈哈——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竟然是你?!」 白·熊到了叶争跟前,狞笑的表情瞬间被僵硬和惊讶取代。 剑宗等人已经看了他们「哈哈哈哈」好一会儿了,都正摩拳擦掌地等着这傻熊跟他们主动练练手。 他们从小便生活在剑宗,除了大师兄出任务偶尔带一两个弟子出门歷练,鲜少有与妖兽·交手的机会。 竟然都有些小激动! 只是听到这白·熊竟好似认识大师兄的言论,他们纷纷转为疑惑,看向大师兄,莫非大师兄曾经打过他? 可是叶争也不明觉厉地挑起眉,看着眼前站起身来大约有他两个那么高的熊宝宝,怪道:「这位魁梧的同学,我们认识?」 他把这人类记得清清楚楚,这傲慢的人类却分明没把他放在心上!白·熊怒了,他大喝一声,「认不认识,试试不就知道了!」 语毕,他顿时身量暴涨,撑破遮蔽身体的几块破布,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剑宗的弟子。 叶争看着他越来越大,脑子里某只爱死睡还有起床气的熊的影子被他扒拉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柔弱澹臺,在线碰瓷儿 当初那只在封脉府外追了他好久的白·熊! 想不到他入了妖宗,还已经能化成人形! 「好啊,是你!」叶争危险地眯起眼睛,他哼哼一笑,「我记得我之前说过,再见面还这么嚣张,爷扒了你的皮!」 「那你就来试试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听闻此言,白·熊怒火更盛,他一声震天怒吼,气浪将帐篷吹得鼓起,惊呆周围路过的无数小妖。 叶争长剑出鞘,防御的姿势还没摆出便立刻脚尖点地飞离原处,白·熊粗大的爪子也随即而至,将地面拍出一个巨大的掌印。 白·熊族以力量见长,速度却不快,更何况这白·熊尚未完全化形,力量在白·熊族中算是下等,叶争与之周旋,简直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支撑帐篷的柱子受不了大地的震颤,寸寸断裂,巨大的幕布遮降下来,将几只白·熊笼罩其中。 剑宗的师兄弟们看对决一触即发之时便警觉地退到远处。 见了如今这等场景,纷纷拍胸脯感嘆大师兄的生活真是充满激情。 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姜乃平回忆起当时叶争被白·熊追逐后的狼狈状,手痒痒地想上前去扒了那只熊的皮,他上前一步就要加入战场,被后面一个小师弟赶忙拉住,姜乃平回以怒视,「大师兄挨打你们就看着?混帐东西,平时说要干掉师兄不都是说笑的吗!你咋还当真了呢!」 几个师弟嘴角抽搐,指了指远处的争斗。 叶争凭藉灵活的身手将白·熊绕得在原地转圈圈,抽空还给白·熊补上一刀。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叶争已经将剑宗所有华而不实的剑法秀了个遍,在等级压制下,也能给白·熊造成伤害。 所以白·熊身上虽早已是鲜血淋漓,可细緻一看,竟全都是皮外伤。 不求伤害性多大,但求侮辱性够强。 白·熊已经暴怒,叶争还是游刃有余。 所以......大师兄会输,你确定? 姜乃平垮起个脸,心道大师兄怎么跟个孔雀似的,来了这从来不下狠手,净放些狠话和虚招。 这边师弟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以多欺少挑起事端,以期达到打群架的目的,那边总是打不到人的白·熊已经按耐不住了! 这可恶的人类就像苍蝇蚊子一样惹人厌烦! 第30页 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在说:欸?就是打不着!生气吧?生气再咬你一口!嘿嘿! 虽然构成不了什么致命的伤害,但让人十分想弄死他! 「啊啊啊!」白·熊在这种抓心挠肺的暴躁中变态了,抑郁了。 他眼光瞥到了那边围观的几个蝼蚁,一想到这些人跟眼前人一样都是狡诈恶毒之辈,眼冒红光,理智全无,顿时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弃了叶争,开始胡乱攻击起来。 而且这白·熊也不知是看人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专门挑了里面灵力最弱的澹臺俞下手! 真男主,就是有看着就该挨揍的体质! 澹臺俞的经脉虽然经过凤凰血的淬鍊能够赶得上天骄的修炼速度,但到底是时间尚短,无法短时间内调动足够灵力抵御白·熊破风般的攻击,情急之下,他只能运起全身灵力进行初步的防御。 那灵气聚成的防护罩刚一开启,就在白·熊的掌风下湮灭,巨大的黑掌近在咫尺,澹臺俞的五脏六腑在一瞬间移位,狠狠地飞了出去。 他仰躺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碎成了无数片。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没有。 有什么充满生机的东西正滋养着血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復他的伤势。 白·熊的攻击只在一瞬,转头他又攻击起剑宗其他人。 姜乃平没想到这白·熊竟然不讲武德搞偷袭!一转眼就把小师弟打飞了! 待白·熊攻到他们之时才立刻反应过来。 「剑阵!」 姜乃平一声令下,剑宗弟子一瞬间摆好阵法,与白·熊堪堪僵持。 叶争在白·熊弃他攻击别人的时候就提剑去追,结果到底晚了一步,等他过去时澹臺俞已经飞了出去。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男主的伤势,只要没死,在凤凰之力的作用下,男主分分钟能满血復活。只是白·熊一击不停,又想去祸害别人的时候,他怒了。 好你个妖怪!欺负男主我就不说什么了!爷爷那些柔弱的师弟你也敢动! 于是就在白·熊与剑宗弟子形成僵局的一瞬,叶争真正意义上的用力一击到了—— 「剑势十八!雷霆——之刃!」 白·熊感受到身后的危机,立刻回防,一身震天吼,气势浑然天成,先天技能主动开启,竟是一个巨大的防护冰罩。 剑势形成的雷霆之击破空而来,与冰罩勐烈相撞,互相抵消后,一丝余电冲破防御灼烧到白·熊身上,烧焦了一片毛髮。 不疼不痒的,白·熊拍掉焦黑的毛髮,嘴角却流下一丝血迹。 他真正受的伤,是与生命绑定的先天技能被强行击破后的反噬。 身体受到重创,他被愤怒冲击消散的理智也渐渐回笼,意识到这剑宗的人他确实打不过! 欸不对!他刚才好像还打别人了? 好像还给打死了!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到躺在地上的澹臺俞,一对黑色豆豆眼睁到最大。 他吹牛归吹牛的事,他脾气虽然不太好,说动手就动手,但只是单纯的想教训教训这帮人类,从来没想过杀人呀!这些还是他们族长亲自下令保护的人! 长老我好像闯祸了,他委屈地看向熊群中的自家领队。 没想到自己生气了会这么不受控制! 叶争自然看到了他流的血,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给予了极大的保留时间后,作势抬剑欲要二击。 见族人受了伤,叶争也有再下狠手的打算,旁边看热闹的熊族人终于不装哑巴了,在闯祸豆豆眼的求助下,领队的人站出来,开始和稀泥,「本次切磋是我们白·熊族输了,如今双方都造成了伤害,不如就此扯平?」 将互殴说成切磋,这位领队瞪眼说瞎话的本事可不小。 叶争闻言收回剑势,飞身扶起澹臺俞,虚虚架着他的胳膊悠悠道:「他重伤我师弟,我只破他一防,这也算扯平?」 领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盯着澹臺俞看了一会儿,道:「我看这位小兄弟面色红润,不像是重伤。」 「不!他伤得很严重,很严重。」叶争最后几个字咬得极轻,拉着澹臺俞的胳膊,无声暗示。 澹臺俞默默咽回了「我没事」几个字,眼睛一闭,「晕」倒进叶争怀里。 那只已经傻了的白·熊一直盯着澹臺俞看,见状立刻紧张起来。 糟糕!长老他好像死啦! 「我师弟受了内伤,现今需要有人照顾,既然他的伤是这位熊兄打的,不如就请他就近做个看守,照顾我师弟的衣食住行?」 说是照顾,听他的意思,倒是像要找个任凭差遣的僕人。 白·熊看到这孙子嚣张的嘴脸就生气,不想遂了他的意,但他怀里那个人刚被他打个半死,他不敢声张。 领队的看了自家犯错误的熊孩子一眼,直接点头同意了,白·熊似乎很听领队的话,讷讷地点了点头。 至此尘埃落定。 叶争领着众弟子,后面缀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白·熊,背着装晕的澹臺俞走向领队安排的帐篷。 余光中瞥见反耳扭着小尾巴偷偷从澹臺俞身上跳下去,一熘烟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待到众人在帐篷中都收拾妥当,叶争便派他们去绘制此地的妖族分布图,然后面向熊奔,展颜一笑:「常言道相逢即是缘分,我与熊兄不打不相识,虽然两次见面都不太愉快,不过既然接下来要相处一段时间,不如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在下叶争!敢问熊兄贵名贵姓?」 第31页 那白·熊垂头丧气地被他一阵抢白,脸色一会白一会儿青的:「少在这套近乎,老子来这不是怕了你!是长老对我有启明之恩!老子是听他的!今天你就记住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熊奔熊爷爷是也!」 「熊奔兄弟,真是麻烦你要照顾我师弟了,他现在腿脚不便,你知道的,毕竟是你打的。」叶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老子知道!」熊奔语气更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这虚伪的人类!」 「好的,那就请你赶紧去收拾铺盖过来贴身照顾我师弟吧。」叶争立即恢復成周扒皮的嘴脸。 还要贴身照顾! 熊奔悲愤莫名,垂头丧气地掀开帘子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等人都走光了,他这才在澹臺俞面前打了个响指,「醒了醒了,别装了,今日庆贺我们首次碰瓷儿成功!」 碰瓷儿?澹臺俞没听懂,是说刚才做的事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兄,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既滋养了他的灵脉,又有这等不可思议的疗伤效果。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这等非凡之物,叶争不自己留着,给他用? 这真是以前那个一言不合就对他动手的人? 叶争就知道他要问。 不过在他心里,就算男主跟他不是敌人,那以后也绝对是两个阵营的人,所以没必要跟他解释得太详细。 「那日禁林中寻到的宝物,我当时看你快要死了不得不救,才把那玩意儿餵给你吃的,不过你放心,它对你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不必担心我会害你。」 澹臺俞听得此言,神色有些怪异,他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师兄,我没担心你要害我。」 第二十九章 一个欲望 或许曾经怀疑过,或许现在还有些许戒备,但是虽然他在禁林里中毒之后意识不清醒,他也能感觉到,是叶争一直在照顾他。 他一直以为,以叶争对他的不喜,在那种情况多半是要任他自生自灭的。 还有蛇妖那次。 不论叶争如何口口声声说这也跟老子没关系,那也跟老子没关系,不论他在救人之后怎样横眉冷对。 叶争一直在保护他。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 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他现在不担心叶争会害他了。 叶争听他这么说,默默咽下了接下来编好的话,欣慰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没一会儿,收拾好的白·熊回来了。 他恢復了人形,还穿了一件新衣裳,肌肉虬结,还是比正常人高了很多,像座移动的小山,满是长白毛的双臂揽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争定睛一看,锅碗瓢盆小布包。 很好,是一只居家的熊。 澹臺俞在他进来的一瞬间「虚弱」地看过去。 直接跟盆里一只突然冒出来的小熊头的豆豆眼对视。 小熊趴在熊奔臂弯下,一脸呆萌。 叶争自然也看到了这只萌物,他双眉飞扬,笑问:「熊兄你把儿子带来做什——我去!」 那小熊看到两个跟他们很不一样的陌生人,激动了。 在三人都不设防的几息中,他火速从小盆里顺着熊奔的身体滑下来,看看叶争又看看澹臺俞,然后果断用小短腿倒腾到叶争身边,紧紧缠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了。 把叶争的浑话都惊得憋了回去。 那小笨熊才不在乎这个,一边拿小熊头蹭叶争的大腿,嘴里还反覆嘟囔着:「香香, 抱抱——」 「小笨熊!你把口水都擦我腿上了!」叶争嘴里是嫌弃的话,然后便对他伸出了罪恶之手。 那表情,好像要把小笨熊捏死一般。 熊奔登时就变了脸色,赶忙上前去拉扯小笨熊,想要把他从这凶神恶煞的人类手里抢出来! 奈何小笨熊还是死死地把着叶争的大腿不撒手,熊奔怕伤了他,又不敢用力拉,急得脑门都出汗了。 「抱抱。」小笨熊根本不理熊奔,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叶争,眼神有些急切,还有些受伤。 他不明白,以前的哥哥姐姐见了他都主动又亲又抱的,为什么这个香香的人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是他不再招熊喜欢了吗? 叶争:......好萌,但是好懒。 真·熊的幼崽,养一只,以后又要抱抱,又要喝奶奶。 在可爱死了和懒死了之间,叶争选择了后者。 他蹲下身子作势要抱,小笨熊果然上当,立刻撒开叶争的腿伸长两只小短胳膊。 叶争邪魅一笑,火速抱起它塞回了熊奔怀里。 熊奔:...... 我家熊崽崽你竟然还嫌弃上了! 他气得跳脚,「什么我儿子!老子还未成年!这是我弟弟!我们这一辈最小的一个幼崽!它最粘我,所以不跟我分开!」 「啊。」叶争冷淡地应了声。 见到陌生人就要抱抱,真的是好黏你啊。 多了一个计划外的幼崽,叶争并不在意,只道:「师弟吃了我剑宗仅有的一颗极品灵丹才好了一半,接下来还请熊兄多多照顾他,寸步不离,好吗?」 白·熊的脸依旧很臭,极为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单手抱着弟弟,一展他的小破布包。 第32页 一阵尘土飞扬后,铺成了一条坚实的厚毯子。 看起来要在这打地铺,像叶争说的那样,寸步不离。 叶争跟澹臺俞对视一眼,在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抗拒后,忍不住笑了。 没理会熊奔怀里还泪眼汪汪伸手要够够的小笨熊,他优哉游哉地出门去,临走前又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了澹臺俞一眼,发现澹臺俞也在看他。 哎呦,被抓包了。 叶争无理也要争三分,一副「我就这么滴」的表情,嚣张地踏出帐篷去。 等他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貌似,大概好像——是澹臺俞头一次叫他师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 入夜,澹臺俞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白·熊好不容易把哭闹着要找叶争的小笨熊哄睡着后,就立刻躺下睡了。 一秒入睡,鼾声震天。 澹臺俞在噪音中毫无睡意。 他翻了个身。 又翻了回来。 看见睡眼朦胧的小笨熊正在睏倦且烦躁地用两只爪子囫囵脑袋,偶尔又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家哥哥发出震天巨响,他看见澹臺俞,立刻眼睛一亮,笨手笨脚地爬上床去,窝在澹臺俞身边,要抱抱。 那边的鼾声还在继续,丝毫没发现自家弟弟自投罗网到狡猾的人类手里了。 澹臺俞在小笨熊渴望的目光中把它圈进怀里,然后头疼地揉着脑袋唤道: 「熊奔。」 无熊回答。 「熊奔?」 鼾声甚至愈加猖狂。 澹臺俞闭了嘴,幽幽看了张开大嘴睡得正香的熊奔,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堵住小笨熊的耳朵,然后在它疑惑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向床边柜檯伸出手,轻轻一挥。 装水的石器「砰」地一下摔在地上,那石器少说有二百斤重,震得帐篷都颤动了一下。 就像之前熊奔向他们发动的捶地攻击一样。 熊奔立刻从铺盖上弹跳起来。 「怎么了!又雪崩了!」 「不好意思,手滑。」 旁边声音传来,熊奔看见他要照顾的人正抱着瞪直了两个豆豆眼的弟弟一脸无害地看着他,脸上是情真意切的愧疚。 「怎么了?」 「我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熊族领域了,想去把它拿回来,可是身体不适,一时不方便,所以——」 「大晚上的你着什么急?」睡得正香时被吵醒,搁谁谁也不愿意,熊奔烦躁地摸着脸,看见澹臺俞坚持着跃跃欲试想下床,想起他脆弱的身体,熊奔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死死把他按回去:「你你你别动!老子取!老子帮你取行了吧!你躺这儿别动!」 又又又威胁他!不愧是师兄师弟!两人都是一个德行! 「真麻烦!照顾好我弟弟!」熊奔怒气沖沖地掀帘子出去了。 熊奔卷着一团风风火火离去,帘子捲起又轻轻飘落。 世界清净了。 澹臺俞继续抱着慢慢睡着的小笨熊,放松身体躺在床上,渐渐忍不住弯了嘴角。 原来,学某人耍赖,便能这样轻松地得到结果。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做事的。 这样想着,他终于能在安静中睡去。 ...... 手背上有毛茸茸的触感,澹臺俞朦胧中手指轻动,那东西便飞快从手边流过。 小笨熊跑了?可怀里小小的、温热的重量并没有变化。 是梦吗?可是触感却如此清晰真实。 是真实吗?可他的眼皮十分沉重,想睁开却怎么也做不到。 恍惚间,耳边好像有千百个娇媚的声音一直在问他:「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呀?」 澹臺俞不受控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对!他勐地回过神来! 「你们是谁!」他张不开口,心里却在大声质问。 那些声音并不理他,像是得了个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笑嘻嘻的,「原来是阿俞呀,你可知,你们那个叶争大师兄,他与一个魔头勾结在一起啦!」 「哦。」 澹臺俞内心毫无波澜。 这些声音中定然是蕴含了妖力,才让人这样忍不住放松警惕,诱导性如此明显,他怎么可能会信! 「你不信?那我给你看哪!」 那声音刚一说完,他的意识就好像被裹挟着进入了黑暗的漩涡之中。 突然!黑暗的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禁林中无数景象飞快从眼前掠过,最后在一处定格。 一个身着剑宗弟子袍的人在他面前直直飞了过去! 叶争! 澹臺俞立刻就想过去扶他,可心飞过去了,双腿却驻扎在原地。 不止双腿,他的全身都动弹不得! 他好像被禁锢在一个地方,除了听,除了看,什么也做不了。 叶争飞出去之后,并没有像澹臺俞想像的那样子变得不可一世地站起来骂一句「爷爷日·你娘」,而是气势突然变了。 变得强大,内敛,诡谲。 深不可测。 这绝不是叶争! 他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画面结束,那难辨雌雄的妖魅声音又响起:「看看他的样子,这哪是正派的剑宗弟子,这分明就是魔物!」 「这是幻境,众所周知,幻境可以伪造。」澹臺俞的语气依旧冷静,摆明了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 第33页 「你真的不信吗?他曾欺辱你!你当真不曾对他心生怨恨?对他毫不起疑?那就让我看看你,你对你那个师兄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吧!」 那妖魅的话音刚落,澹臺俞只感觉到心中的欢快与悲戚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一同向他涌来。 他看见年少的自己在母亲怀中大笑,看见柔柔出生时软软的一团,也看见......父母亲倒在血泊中,华阳君如天神般降临。 他看见旁人的厌恶与嫌弃,他感受到旁人的毒打与谩骂。 他不疼,他要保护好妹妹。 可是妹妹不见了。 他看见剑宗下着大雪,空气在一成不变的冷气中渐渐凝结,连同他的心也一起封存在不见晴日的封脉府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从来看不透自己的欲望,如今竟然渐渐清晰起来—— 常年积雪不见天日的封脉府竟然照进了阳光,布满剑痕的剑台上,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仙童跟在华阳君屁股后面学习剑招,一群小萝蔔头跃跃欲试,面色欣然。 他有些拘谨地站在引领长老身边。 小仙童见到他,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地将自己拉到他身边,原本跟在小仙童身边的另一个小少年见被抢了位置,怒气沖沖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抢到另一边。 柔柔小小的一只不愿听课,在剑台下玩儿雪,捧起一抔洒向天空,又落回头顶,脸上的笑容明丽又惹人怜爱。 这是......他的欲望? 看到拉着他手的小仙童,澹臺俞有些茫然。 梦境突然戛然而止,他又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 第三十章 好久不见,黑炎君 熊奔经歷了一整夜的奔波,手里捧着一个小锦囊风尘僕僕地闯进门时,正好看见澹臺俞精神不振地扶额坐在床边,而他的笨弟弟还窝在床角盖着被子唿唿大睡。 他见澹臺俞脸色苍白,有些好奇这人类伤势怎么反反覆覆的? 忽然他鼻翼嗡动,嫌弃道:「好大一股狐狸骚味儿,刚才谁来了?」 澹臺俞脑子里乱乱的,记忆还在叶争入魔和在剑台上听课两个场景里转悠。 闻言,他这才感觉到刚才引诱他的那只妖魅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狐狸? 狐族! 「好像是——」 「阿俞!」一只通体漆黑光滑的鼹鼠从帐篷的门缝里熘进来,反耳化身成人,三两步跑到澹臺俞身边,激动道:「我找到柔柔了!」 「她听说你在这儿!正往这边过来!」反耳是提前跑回来给他报信的。 澹臺俞立刻把脑子里的事放在一边,一个箭步掀开门帘就蹿了出去。 熊奔满头问号地看着激动的两人转瞬就消失在帐篷里,皱着眉头拎起小锦囊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奇怪,不是说很重要吗?怎么这会儿看都不看了? 想不明白,熊奔只好把澹臺俞没拿走的小锦囊揣进自己口袋等下次回来给他,然后走到自家睡得热火朝天的弟弟跟前,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小屁屁,小声抱怨道:「长老让我们监视这帮人类的动向,你倒好,什么也不懂,到这儿就叛变了,哼。」 澹臺俞跟着反耳带的路快速向前奔,还没遇到妹妹,反而先被在外巡视了一夜的叶争拦了下来。 叶争眼看着一只熘光水滑的鼹鼠从自己脚下一闪而过时还有些疑惑,又在看到跟在他后面的澹臺俞后,他的若有所思又转变为了瞭然。 反耳一到这就离开澹臺俞出去找澹臺柔了,现在这个情况,八成是找到了。 于是他眼疾手快地一把勾住就要匆匆行过自己身边之人的胳膊,明知故问道:「这么着急去哪呀小师弟?」 澹臺俞向反耳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看见妹妹的身影,便分出一丝心神回答叶争的问题:「去见柔柔。」 「哦?」叶争扬了一下头,然后欣慰道:「好事一件!」 见澹臺俞说完还要走,叶争把住他胳膊的手下也用了力气,没让他走成。 「左右反耳也会把小师妹带过来,不差这一时半刻。」叶争一只手虎钳一样抓住人,心想:一会儿来见他的可不是什么可可爱爱小师妹,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希望黑炎君演技在线。 再让他做点心理建设。 「跟师兄聊聊天释放一下久别重逢的紧张心情,一会儿见了小师妹省的失态,」叶争不着四六道,「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呀?熊奔打唿噜?」 叶争说得好言好语,澹臺俞也心情不错,便没嫌弃叶争无礼拦他的动作,好脾气地停了下来。 他把叶争的手拿开,抻了抻睡觉压皱的衣角,这才想起他出来太激动脸都没洗,便拿出一打清洁符往自己身上招唿。 还顺便回答了叶争的问题:「倒不只是熊奔的问题。」 叶争表示洗耳恭听。 澹臺俞整理好仪容继续道:「昨夜有妖魅前来诱我反叛,说大师兄与魔头勾结。」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平静。 叶争表情一顿,然后立刻恢復成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样儿。 「嗯,然后呢?」 男主见他放走个大妖都不满意地想跟他吵一架,听说这种消息没立马砍了他替天行道,八成是没信。 第34页 「我说不信,它还给我制造幻境。」 「什么幻境?」 「......你挨了打,然后被一个魔头附身了。」澹臺俞斟酌着词句,「那妖魅修为不到家,幻境只有几息。」 他下意识地掩去了之后那妖魅制造的那个关于欲望的幻境。 被魔头附身?叶争眉心轻轻一皱,他确实被魔头附身过,还不是普通的魔头,而是一个大魔头。 此事只有一人一魔一妖知晓。 狐二,果然是个祸害。 「你真不信?」 「你是剑宗的大师兄,没必要跟魔头搅在一起。」澹臺俞认真分析,「而且与魔头勾结向来是弊大于利,师兄不像是会做这种得不偿失之事的人。」 叶争没想到澹臺俞把他分析得还挺透彻,见他欲言又止,便示意他继续。 「那引诱我的妖魅声音很熟悉,像是禁林出逃的那只狐妖,他与我们剑宗有仇,敌人的话不可信。」 「而且我想不到大师兄与魔头勾结会做些什么,大师兄若有什么野心,不用借外力本也可以轻易得到。」 叶争身为剑宗的传人,叶家的嫡系,钱权人样样不缺,所以他闲得慌与魔族勾结? 叶争听了他这一番分析,最后得出了个坚定相信他的结论,笑得像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小师弟,你最近说话怎么越来越中听了?难道是突然醒悟过来大师兄也是一条粗壮的大腿,所以跟我这熘须拍马呢?不得不说,大师兄听得甚是高兴!」 说正事呢。 澹臺俞颇为无语地看他一眼,这人怎么总是在该正经的时候不严肃呢? 「不过万一是真的呢?你会怎么做?」叶争还是很好奇眼前这个没有黑化的男主,这个正直小白花会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这个答案关乎他们未来的立场。 或许就像明与暗,黑与白,冰与火那样永恆对立,而反派与主角,也终将会迎来他们命运的一战。 正如澹臺俞的理性思考,叶争绝不可能会和魔物勾结,即使是真的有牵扯,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比如是酝酿着什么黑吃黑的坏事,最后还要把自己摘个干净,所以—— 「如果那是真的,我会听你解释,师兄。」 澹臺俞毫不犹豫道,「不只是我,所有人都会等你解释。」 闻言,叶争仿佛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哈哈」一笑,「那你可要记今天说的话了,小师弟。」 他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问的话当真只是无聊问来玩玩似的。 澹臺俞点了点头,道:「那狐妖并非良善之辈,他躲在暗中,必定还会伺机挑事,师兄,我们该如何自处?」 如他所说的那样,狐妖引诱之事并不会让他对叶争产生怀疑,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戒备。 「他那日只见过你我和清英,最后他将我挟持至妖宗却被我逃脱,想来最嫉恨的便是我,所以你时刻保持警惕便好,至于我,那狐妖一定会亲自找上门!我守株待兔!」 原来那狐妖将叶争掠到妖宗了! 怪不得,如此便对上了,澹臺俞恍然。 那日在禁林遇到大妖后,叶争浑身浴血从天而降,似乎是经过了生死之战,但反耳还是从浓重的血迹中闻到了柔柔的气息,这说明短时间内,他曾和柔柔或者柔柔刚刚待过的地方有过接触。 那日他问叶争大妖是何身份,叶争说是狐族的。 所以他得出结论,柔柔就在妖宗狐族! 叶争一眼就看透他心中所想。 是的,这样想便对了。 他那日接触完澹臺柔的尸身送走黑炎君后,特意没有抹去气味,反耳必定能闻出其中的味道,就是为了误导他。 从今以后,澹臺俞对他的所有疑虑都会打消。 这样就很好。 「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争听闻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他转过头去,有纤细的身影迎着晨光向他们走来,熟悉之至。 好久不见,黑炎君。 你好,澹臺柔。 与大部分女孩的娇嗔不同,澹臺柔的气质向来是温柔似水,润物无声,柔中带刚的。 如果她没有早逝,待她长成那日,必将会成为上界才俊的梦中女神。 现在叶争看着她,就好像澹臺柔真的活过来了一样。 黑炎君。 演技真好。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不止是因为扮起澹臺柔如此得心应手的黑炎君,而是他的猜测成立了。 黑炎君,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来这里,必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这里有什么? 试炼塔。 试练塔就是大能空间所在的地方! 叶争茅塞顿开之际,连带着看黑炎君扮演的澹臺柔都顺眼了起来。 她后面还紧紧跟着个笑呵呵的娇艷女子,一双本该妩媚惑人的狐狸眼竟然是亮晶晶的,一张口却是宛若孩童般的稚语:「柔柔、柔柔的哥哥!跟柔柔一样漂亮!」 表达不利,口齿不清,一看就是个小傻子。 黑炎君竟然真把狐三骗到手了! 澹臺俞很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面对澹臺柔的时候,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乱跑不回来就算了,怎么连个消息都没有?」 第35页 「狐妹太热情啦!我走不开,再加上妖宗情况复杂,我连给哥发消息的办法都没有。」澹臺柔微微一笑,语气上是嗔怪,眼里却并无责备的意思,「不过我听说剑宗来人了,就立马赶过来想报个平安,没想到反耳找来,才知道哥也在这里!」 她捧起怀里抖动鼻子的反耳,递给了澹臺俞,反耳顺着他的胳膊藏到衣服里,又唿唿大睡去了。 第三十一章 又把男主气走了 澹臺俞为妹妹担惊受怕良久,现如今见她安然无恙,那些焦虑中带着的火气在最后一丝连责骂都算不上的询问中消失殆尽。 「下不为例。」 不论在别人眼里他曾经找妹妹找得多无助狼狈,他在澹臺柔面前永远都是一个好哥哥。 澹臺柔笑着点头称是,随后她仿佛才看见叶争一般,唤他:「大师兄。」 叶争的笑脸从见到他起便没消失过,见黑炎君还要这般恭敬称唿他,心里更爽,虽然内心在疯狂大笑,但他还是表面骄矜懒散道:「好久不见呀,小师妹。」 然后他便听到这个一脸乖巧的小师妹语锋一转,「我跟狐妹离开时曾见到大师兄,还以为大师兄也看到我了呢。」 这话便是为他当初在外完成任务后归来身上却有澹臺柔的气息开脱了。 「看到了,又如何?」叶争作出一幅轻挑的样子:「你走不走,跟谁走,干我何事?」 叶争一秒切换到恶霸大师兄的身份,作势要挑起眼前这美貌小妞的下巴威胁,惊得一旁的澹臺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解其意地看着他,心想这人好好地又发什么疯? 叶争早知会被阻止,只不过这给自己开脱的戏码终究要演下去,便无所谓地放下手继续道:「你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叫你一句小师妹是抬举你,你哥和你都只是在我剑宗寄人篱下之人,至于你的去留,跟爷没有关系。」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摇,又用半是嘲讽半是不屑的口气道:「连剑气都修炼不出来的废物,根本不值得上心。」 因为不值得上心,所以不会从狐妖手中把她带回去,所以不会在你遍寻妹妹无果后在重火殿跪了那么久时告知真相。 所以在你妹妹失踪这件事上爷只是个冷漠的过客,你听懂了吗?澹臺俞。 澹臺柔本来温温柔柔的笑意被怼到渐渐僵硬,最后抓住身边一脸茫然的狐三的手,无助地看向自家哥哥。 「你不要凶柔柔!」狐三张开小嘴露出尖尖牙。 叶争还在戏里,便挑起嘴角对这傻狐狸不屑一笑。 澹臺俞都听懂了,这些事他早有猜测,以叶争的性格完全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他并不意外。 只是根据他现在的惯性思维,他本以为叶争又要地说些什么不着调的废话呢。 那些不着边际,毫无营养,有些恼人,却并不让人反感的废话。 跟这种充满攻击性的话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毫不设防地,一字一句的,把叶争所有心里话都听在了耳里,让它们直直地戳在自己心里。 真奇怪,他想。明明以前叶争经常说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怎么叶争就做了两天人,如今见到妹妹只是又恢復原状,他就接受不了了呢? 叶争,是什么让他态度这样急转之下? 剑气都修炼不出来的废物? 他之前不也是吗? 好像叶争对他态度变得好一点,也是从他实力渐渐增长之后才开始的。 真可笑,他还以为叶争终于认可他了呢。 实力为尊,真是现实。 狐妖梦中轻柔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在他耳边——「他曾欺辱你!你当真不曾对他心生怨恨?」 不......曾吗? 他看着柔柔从温柔和煦变得惶恐不安,就像以前那样。 自母亲去世后头一次,他感到内心有些痛苦。 最近他越界了,他不该和叶争走近,他应该继续离他远点。 他们不是一路人。 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后,澹臺俞将不知不觉握紧的手松开,然后对求助看向他的妹妹轻柔一笑,「大师兄跟你开玩笑呢,柔柔不用放在心上,哥带你回去,你跟我好好说说最近发生的事。」 然后他便转身带着澹臺柔和寸步不离的狐三从叶争身边经过,目不斜视。 所以他没看见,叶争和澹臺柔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交了一瞬,协议达成。 叶争被彻底一个人留在原地也不恼,目前来看,黑炎君的业务水平非常在线,所以他便放下心来,想去找找其他师弟们,看看他们探查的如何。 就在他经过路边一片齐人高的草甸子时,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哼笑。 声音阴阴柔柔的,还有点儿耳熟。 叶争顿住脚步,侧目看去。 「呦,巧了,这不是那个跟魔族勾结的首徒吗?怎么?事情败露,终于被赶出来了?」 草丛中上一只毛茸茸的白尾巴尖悠闲地打着旋晃来晃去,看得出来主人的心情还不错。 叶争看着那眼熟的白毛一会儿,心想肯定是那遭瘟的狐狸!刚挑拨完男主,就来他的必经之路上蹲守了。 打不过,不过不慌,他肯定以为魔头还藏在他身上。 「不劳狐二前辈费心。」叶争微微一笑,「晚辈好得很,如今是奉师尊之命前来试练塔修行的。」 第36页 狐二闻言,毛茸茸的白尾巴停了一瞬,然后左右拂开挡住他的茅草,嘲讽道:「就凭你们还妄图通过试练塔的考核?真是异想天开。」 叶争眼睁睁看着狐二露出全身,发现他竟然是原形蹲坐在草丛中,看起来不像是狐狸,倒像是只狐狸犬。 偏偏他自己还意识不到自己的狗坐姿,狐狸脸上一副高贵冷艷的模样看着叶争。 「......前辈放心,我等师兄弟自然会竭尽全力通过试炼。」叶争拢了拢笑意,故作不解道:「倒是前辈,这里本是未成年小妖试炼的地方,您怎么会在这里?是陪妹妹的?」 「哼!这是自然。」狐二向前一跳化为人形,妖媚的面容一下怼到叶争面前,「我回来后,果真看到你那个师妹跟小三玩得开心,不过她能骗得了小三却骗不了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在这里必有图谋。更何况,她还是你们剑宗的人,一个嫡传弟子跟魔族勾结的剑宗?」 「前辈说什么?小师妹在这里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叶争听到黑炎君在这里一切顺利就放下了心,继续装傻充愣,心想你怀疑就怀疑吧,能抓到黑炎君的小尾巴再来跟我对峙。 这时狐二突然凑近他嗅了嗅,露出尖利的獠牙,「那个魔头呢?还在这儿吗?」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杀意逐渐蔓延,好像只要叶争说个「不」字,他立刻就会拧断眼前人纤细的脖子一样。 「前辈要见见他吗?晚辈这就请他出来?」叶争不避不闪地望着他的眼睛,毫无惧色。 他在赌。 赌狐二还算是一个谨慎的疯子,在对手实力不明之前绝不会轻易动手! 狐二听了,沉默良久,思考之后,他放开叶争的身体,转身悠悠离去了,不甘示弱又嫌弃的声音传过来:「谁想见他。」 叶争整理好情绪,摆正心情,把他当做寻师弟途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在一个族群驻扎地的外围看到了寻找已久的几个师弟。 姜乃平等人见了他,兴致勃勃地举着刚绘制好的分布图给大师兄看。 「大师兄!这里目前来看是一片草原,我跟几个师弟分别向四个方向走了七百余里,尚未发现尽头,也没有任何与其它领域接踵的迹象,所以我们推测它应该是单独开闢出来的。」 「妖族在此处的分布杂乱无章,并无规律,不过我们观察到,每个族群中都有一个成年妖族带领,距离我们周围分布最近的依次是狐族,蛇族,鸟族以及狼族。」 「带我们来的那个熊族人说驻扎地邻近的几个族群会被试炼塔默认为是一个大族,最后会将他们传送到一个地方去,所以除了别的妖群,我们分别重点注意了他们。」 「其中蛇族我们最应该忌惮,因为我刚才看到那个欺负人的女蛇妖了,她看到我们之后,转头哭哭啼啼对同族说了几句话,现在他们看我们的目光极其不友好。」 「还有狼族,听说他们吃人,看我们时候的眼睛都是冒绿光的。」 「鸟族与狐族倒是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叶争听罢,摇了摇头。 「白·熊族许诺过会保护我们的安危,所以其它的都暂且可以不用太在意,我们唯一要在意的只有狐族。」 「这是为何?」几个师兄弟面露不解。 唉,当然是师兄我对不住你们,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我惹了狐族现在的领队狐二,这是个疯批,要想动手绝对不会看白·熊族的脸色。 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黑炎君,真的,师兄也不知道他兴致来了会做些什么。 就目前狐二的态度来看,他的炮火已经无差别攻击到每个剑宗的人身上,大师兄正在努力想办法挽救。但是应该不会有啥效果。所以想要我们的小命有所保障,最好注意狐族。 叶争肚子里的话千迴百转,一个字都没泄露出来,最后只沉重道:「天机不可泄露,信师兄者得永生!」 师兄弟几个更加一头雾水,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大师兄怎么了?中邪了?」 「不知道啊,他以前有这么邪性的吗?跟个神棍似的!」 「姜师兄,神棍是什么意思?」 「中界的一种说法,用来形容装神弄鬼的骗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我没有!不许去师兄那里告状!」 叶争:......兔崽子们我听到了! 第三十二章 开门!极地雪林送温暖 叶争几人汇总完情况,便准备一齐回到帐篷休息一下。 姜乃平想到刚才探察时看到的另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汇报,欲言又止地看了叶争一眼又一眼,搞得叶争想忽视都难,「大男人扭捏什么呢?有屁就放。」 得到大师兄的首肯,姜乃平立刻不纠结了,但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大男人,他跟叶争卖了个关子,试图暗示这件事真的让人难以置信! 「大师兄!你猜我们在狐族看见谁了?」 叶争一秒读懂,表情纹丝不动道:「澹臺柔。」 「大师兄怎么猜到的?!她失踪这么久!竟然是在妖宗!她到底……」姜乃平神神秘秘的表情直接破功,激动之余他看叶争脸上的淡定,恍然大悟,「师兄本来就知道!」 见叶争没有否认,姜乃平疑惑起来,当初澹臺俞跪求华阳君一事可谓闹得人尽皆知,而大师兄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从未向他们任何一人透露过丝毫,这到底是对澹臺俞的狠心呢?还是对他的不信任呢? 第37页 姜乃平对叶争向来是有话直说的,「大师兄既然早就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当然是因为......」叶争故意拖长调,在吊足了蠢师弟的胃口之后,恶劣吐出几个字:「就不告诉你!」 「啊——」姜乃平失望极了,根据之前的经验,大师兄要是铁了心不告诉他,那是任他怎么撒泼打滚都撬不开他的口的。 欺负师弟的任务达成,狗逼大师兄叶争嚣张的笑声响彻方圆二十里。 身后推出姜乃平打探师兄虚实,自己支起耳朵偷听的几个师弟也跟着忍俊不禁。 笑声还未停止,空气却突然一阵波动,众人的说笑立刻打住,纷纷警惕起来。 除了波动外,似乎无事发生,唯独其中一个嗅觉灵敏的小弟子动动鼻子,怪道:「怎么有雪的味道?」 众人表示不知道雪的味道是什么味道,但是一阵莫名的冷风忽然吹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让他们有些恍然,这个独立的领域内似乎正在快速地发生变化。 变化是从澹臺俞那边开始的,那里正好处于领域的中心,他们也感受到了波动,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脚下的土地已经变了颜色。 白色的雪地渐渐蔓延,一眨眼,原本郁郁葱葱的草地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帐篷消失了,工具也消失了,一眼望去,不远处站着叶争等人,狐族、白·熊族、蛇族、鸟族、狼族众妖相继出现在周围。 这与他们之前的推测一模一样! 一股温和又不容置疑的强大威压从他们头顶逼过来,澹臺俞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被压制了! 试练塔的开启了! 还是如此的悄无声息,一众人和妖都毫无防备。 来时他们就听过试炼塔的分布和特点。 极地白茫茫然,撒非赤火漫天。狂潮万里海底,魔窟无人生还! 白茫茫然……这里是极地雪林! 极地雪林模仿的正好是白·熊族的栖息地,白·熊族群进入到这个地方简直如鱼得水,自在得很。 熊奔拢了拢昨日刚求着同族剃得一干二净的毛髮,觉得自己有些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跟哥哥在一起,我保护你。」叶争等人刚走到澹臺俞身边,就看到他拉住正要跟着狐三去跟狐族汇合的小师妹。 姜乃平等人看什么稀奇物似的看着已经与澹臺俞见面的澹臺柔,他们总感觉这小师妹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澹臺柔闻言面露难色,看向狐三。 狐三立马噘嘴,死死抱住澹臺柔的胳膊大喊:「柔柔是好朋友,好朋友不可以分开!」 「那我跟你们一起走。」澹臺俞毫不犹豫道。 「什么?!」叶争第一个提出质疑,「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说好离狐族尤其是那个狐二远点的呢! 但是澹臺俞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自家妹妹身边。 澹臺柔把他们之间的气氛看在眼里,便凑到身边狐三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狐三听完立刻挺起小胸脯道:「包在我身上!」说完便一蹦一跳地奔向狐二了。 众人只见她说了几句话后直接把住狐二的胳膊摇来摇去撒娇,狐二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们这边一眼,便宠溺地揉了揉狐三的小尖耳朵,点了点头。 狐三便又乐呵呵地蹦跳回来,道:「柔柔,我哥同意啦,我们狐族帮助你的哥哥们护法!一同修炼!」 你哥同不同意管我屁事!爷同意了吗! 叶争轻嗤一声刚要开口,余光瞥见澹臺柔看向他温和的目光,又憋回去了。 空气温度越来越低,最后跌破零点。 极地雪林领域中的寒潮竟然丝毫不给众人众妖反应时间,直接来了! 剑宗之人一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就本能地运转起灵力,结果发现运……运不动!仅剩的一丝灵气稀薄得像是烟,风一吹就散了。 叶争一掌拍在姜姜乃平后脑勺:「别白费功夫!」 怎么又打我! 姜乃平悲愤地停下运转灵力,然后打着哆嗦颤抖道:「大、大大、大师兄!穿着单衣呢!冷、冷。」 「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锻、锻体。强、强筋脉。」 「知道还用灵力干什么?」叶争又给了他一下,他早早地就感受不到灵力了,从强大变得弱小只需一刻,这种落差感让他几乎无所适从。 脸色被冻得有些苍白,他脾气更加暴躁了,直接带领着一众剑宗弟子寻到一块空旷地方席地而坐。 「跟着我做,引极地寒气入体,冲击筋脉。」 这个世界人的身体素质刚刚的,只要不死,可以随便怎么造作。 几个师弟安静地像小鸡崽儿,学习着他的样子,主动放开身体,接受寒气的淬鍊。 澹臺柔不在此列,她无意修炼,狐三特意去狐二那给她寻了个宝贝,能挡得住寒气的入侵。 澹臺俞想起叶争在剑宗自己研究武技的那股疯劲儿,知道叶争此人最重视实力。 现如今将众人逼迫到这般田地,竟是毫不惊讶。 没一会儿,狐族的人过来了。 叶争起身对就差把「我不怀好意」几个字写到脸上的狐二拱手道:「多谢前辈前来护法,前辈请便。」 狐二笑吟吟地踱步到叶争身边,「小崽子,看你什么时候漏出马脚!」 第38页 臭狐狸! 叶争回以四十五度微笑。 狐三一直揪着澹臺柔的袖子不让她走到叶争这边,想陪她一起修炼,也不言语,只委屈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澹臺柔,无声哀求。 以澹臺柔的性子是狠不下心拒绝这样的哀求的,最后只能跟狐三坐在一处,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澹臺柔」对叶争「亲切」微笑。 叶争立马端正态度,拱手用口语道:「前辈稍等。」 「狐族前来护法,注意警惕。」叶争小声吩咐几个师弟。 警、警惕什嘛?冻死了都要。 死就死吧! 几个师弟麻木的脑袋磨蹭了好久才开始运转。 嗯?狐族?大师兄之前不是说最应该防备他们吗?怎么突然跟他们扯到一起去了? 信大师兄者得永生,众师弟这般给自己洗脑。 「小师弟!来大师兄这儿坐!」叶争热情向澹臺俞招了招手,没让他继续待在自家妹妹身边。 为了最大可能的让小白花师弟免受一明一暗两个祸害的侵扰,叶争觉得自己真是用心良苦。 迟早让他们滚回老家! 旁边的姜乃平一脸默然。 呵,习惯了习惯了。 熊族领队奉命监视人族,却没想到只是让狐族和剑宗打一个照面,双方便狼狈为奸地凑到一起去了! 狐族向来狡猾,现在跟同等狡猾的人类搅在一起,或许会密谋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熊族有自己的场地和计划,他们将剑宗等人带入后并不会管他们怎样修炼,只在外围驻扎以示护卫。 熊奔跟着族长向前走了两步,勐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回头看叶争和澹臺俞他们,又看看领队,熊族领队果然示意熊奔留下,然后直接领着族人驻扎在不远处。警惕着狼族。 蛇族有冬眠的习性,遇冷之后的战斗力大不如寻常,只能借着先天的技能引天地寒气入体淬鍊,生怕一个不小心睡过去,寒气肆虐身体,可能就会直接冻死。所以都一个个化为原形蜷缩在一起抱团取暖,暂时不用忌惮。 狐族虽没有白·熊族那样强大的御寒能力,但是对于寒气也有一定的抵抗力,所以整体看来还是很轻松的,狐三那个小傻子还一边修炼一边围在澹臺柔左右蹦蹦跳跳呢! 待剑宗众人好不容易适应这等苦寒之地后,寒气突然更加勐烈了。 如果说刚才的寒气才刚刚侵入骨髓,现如今就是冰冷刺骨了,寒气冲击筋脉,像是刀子切割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割断筋脉侵入血肉,而下一刻又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生生的疼,时刻笼罩在下一刻会爆体而亡的阴影之下。 姜乃平等人逐渐露出痛苦之色。 「大师兄——疼!」 「闭嘴!疼也给我忍着,死不了就给我受着!」叶争咬牙,他的筋脉虽然经过凤凰血的加固,但到底它的作用不在于此,大部分时间都是靠着毅力生生忍下来的。 极地森林的寒气是逐级加深的,甚至会根据所处生灵的状态进行适时的调整。 当众人以为这一段可以熬过去的时候,永远有更勐烈的下一段等着他们,最后它们的脑袋冻得麻木了。 甚至志气都被消磨。 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挺下去! 待到寒气彻底使众人进入忘我状态时,没人注意到澹臺柔那边的生机渐渐弱了下去,她身子一软栽倒在狐三怀里。 狐三孩子心性,本来修炼得就浅,身上忽然撞进来一个软软的、温热的身体,她立刻便醒了。 「柔柔睡着啦~」她小声嘟囔,然后轻轻摆正澹臺柔的身体,让她更舒服得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保持着一个姿势,也浅浅地睡着了。 第三十三章 当魔头和狐狸同时搞事 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有早就经歷过淬鍊的狐二狭长的眼尾轻轻挑起,然后又缓缓落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一缕肉眼不可见的黑气从紧闭双眼的澹臺柔身上腾然升起,然后闪电般没入叶争体内。 寒气肆虐的极地雪林上,剑宗与狐族互相守卫,熊族在外与狼族形成对峙之势,蛇族盘踞一方陷入深度冬眠,鸟族在空中顺着风势盘桓起伏,细看之下,竟都是双目紧闭,神志不清。 安静,格外的安静,死一样的沉静,所有的生物用不同的方式经歷这场淬鍊,最后却殊途同归地封闭神识,在冰冷的寒气中凝固成一座座雕像。 如果有局外人在这里,就会注意到寒气在他们经脉中肆虐的同时,如入无人之境的破坏反而焕发了经脉的生机,不同于灵气的另一股力量滋养着遍布伤痕的血脉,吞噬寒气与肉身融为一体。 这就是淬鍊的真相! 叶争此时处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麻木了的疼痛似乎使他的灵魂与身体完全分离,漂浮在虚无的混沌之界,宛如在母体胎盘中汲取营养的胎儿,静静等待着生命的新生。 「叶争!」 一声呵斥如惊雷般响在他脑中,叶争「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极致的黑暗,他似乎立于混沌未开的天地之间,渺小如沧海一粟,意识却如了无边际的大海一般蔓延至整个世界的无限之处。 就好像......这个世界是他的一样。 「从前从没发现你竟有此等天赋,一个小小的淬鍊便能让你领悟了灵魂法则。」刚才呵斥他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叶争一转身,黑炎君高大威严的身躯直直伫立在他面前。 第39页 首个利用灵魂法则修炼的鼻祖,在旁人的灵魂世界里进进出出,连个招唿都不打。 「只是偶然领悟,终究难得其章法,本君见你天赋异禀,正好能与本君自创的心法相辅相成,你可愿接受这个荣幸,成为本君的弟子?」 叶争发誓这是自认识以来黑炎君对他说过的最温和的一句话,甚至能感受到说话之人的真诚。 不过......就你那切片还把自己切丢了的狗屁心法? 叶争不甚在意地微微扬眉,后撤一步拱手道:「多谢黑炎君美意,晚辈属实没有这个荣幸了。」 黑炎君一界之主,何等高傲之魔,屈尊降贵想收一个小小剑宗弟子为徒还被拒绝,登时冷哼一声不再多提,转头提起另一件事来:「本君本在这妖宗探查妖族之眼的踪迹,却不想探查到了试练塔这么个更好的东西,本还想设法把它抢过来,如今你这般状况,到省了本君很多事。」 他就说,黑炎君出现在这里,准是因为试练塔。 但是这本不是他可以知道的事情,便故作不解道:「不知前辈所言何意?」 「试练塔乃妖宗那群老混帐死后的妖身所化。」叶争猜测黑炎君嘴里这些死了的老混帐是妖宗的几个老祖宗,还可能都是黑炎君的敌人,要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满脸都是快意。 黑炎君给叶争一一细数他死去的敌人:「一只脑子里除了打架剩下的地方只装蜂蜜的白·熊,一只鼻孔朝天狂妄自大的火凤,一条满腹阴毒噁心玩意儿的水蛇,还有一只入魔的幻狐。」 叶争谁也不认识,静静听着。 「真好,他们都死了,死后身魂无处安放,竟然成了泽披后世的试练塔。」黑炎君负手而立,目光穿破叶争的灵魂世界一直望到身外的极地雪林,寒气充斥在这个单独开闢出来的领域内,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跟本君打了那么久才死,本君来收点战利品。」 「就用你,来做战利品的容器吧。」 容器!叶争顿时警觉过来黑炎君的意思,他要用自己刚形成的灵魂世界做试练塔的容器!这可急不得!新生的灵魂世界还不稳定! 可是黑炎君一点没给叶争适应的时间,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动,眼球逐渐变得漆黑,便好像有什么巨大的能量在这里爆炸,叶争头颅顿时一阵剧烈疼痛,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世界,漏了! 曹尼玛的黑炎君! 他本欲开口大骂,奈何剧痛之后,漏了无数洞的灵魂世界中骤然涌入大量寒气,就像上辈子冬天吃雪糕那样,一股凉气直从脑瓜底沖向天灵盖儿,冻得他手脚冰凉。 动、动不了了。 黑炎君很满意自己看到的现状,撂下一句「你慢慢吸收吧」之后便要离开叶争的灵魂世界,身体和灵魂都动弹不得的叶争面露凶光。 妈的他除了开闢了灵魂世界啥也不会,你让我吸收啥?!想让我就这样被冻到地老天荒世界毁灭就直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于是他扯着被冻得跟积灰已久的卡顿磁带一样的嗓子喊:「前辈——留步!拜师——好商量!灵魂心法——very good!」 黑炎君后面的话没听懂,前面的话却听的一清二楚,他满意停下脚步,哼笑道:「你当本君的心法是大街上餵猪的白菜?随意丢弃之后还能捡回去吃吃?」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叶争虚弱道。 黑炎君对他的惨象非常满意,扬起下巴道:「那本君就大发慈悲教教你。」 ...... 极地雪林的寒潮一年来一次,一次来一年。 在不吃不喝休眠淬体的一整年里,一众人和妖都是没什么感觉的,除了少数已经经歷过淬体的大妖。敏锐度极高的狐二在封闭的修炼中睁开狐狸眼,眼珠流动,直直望向叶争。 这极地雪林中的寒气似乎从外围开始在急剧减少,如今只够他们这一块儿的修炼了。可叶争周围的寒气却浓郁到几欲结成冰霜。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狐二朱唇轻佻,尖尖的牙齿咬上唇边皮肤,竟然隐隐有些兴奋激动起来。 与魔族勾结的小崽子,就让我试探试探你吧! 火红色的幻术功法逐渐运行,蓄势已久的灵气直指护卫在叶争身旁打坐的姜乃平。 「你的师兄如此偏心,他的眼里都没有你的存在,你难道就不恨他?」 运转起被寒气冻得木了脑袋,姜乃平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甚至怀疑自己出了幻听,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阴阴柔柔变态的声音? 「神经病,滚吶!」 「......」 那声音卡壳时的顿了顿,继续道:「你师兄对你非打即骂不假辞色,偏偏只对一个人上心,嘘寒问暖时刻留意,你心里不难过吗?」 姜乃平不想回答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问题,可是嘴似乎不受控制:「难过是难过,不过——」 「难过就对了!他根本不在意你,他根本不会理会你的感受,这样的人多可恨呀,这痛苦使你夜不能寐如鲠在喉吗?你想不想结束这种痛苦吗?那就杀死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吧!杀了叶争!你就不会有这种痛苦了!」 「不想!」 姜乃平想都不想地直接拒绝,「师兄怎么会有错呢?师兄明明待我很好,一切都是澹臺俞那个混蛋王八羔子的错!就是他用花言巧语和险恶手段蒙蔽了师兄!看着吧,师兄迟早有一日会休弃了他!」 第40页 一提到澹臺俞,姜乃平的苦水就噗噜噗噜往外倒。 「你不知道澹臺俞那个混帐玩意儿!刚来我们剑宗就抢走了大师兄的全部注意,大师兄天天跟我谈论他!天天有事没事就去找他!这玩意儿来时候穿得破破烂烂的,说话还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屁,我真不知道师兄看上他哪了,师兄给他脸吧?他还不领情,说几句话就动手,看把我师兄打得......可惨可惨了!」 「还有还有......」 狐二来时注意到姜乃平看到叶争对澹臺俞态度时的脸色不好,顿时心生引诱计划,想让他们师兄弟互相残杀,在姜乃平拒绝对叶争动手时,他本想换个角度出言引诱,谁知突然被一顿抢白。 听了这一番的絮絮叨叨,狐二罕见地摸不着头脑。 你眼里那个亲切友好的师兄,真的是我看到的那个人吗? 「......我说的师兄,是指叶争。」 「谁说不是呢?」姜乃平被打断,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继续吐苦水:「师兄来之后护他更甚!不但冒着危险从蛇妖手里救他,还央求白·熊族的人保护他!现在更是亲自为他护法!」 狐二:......剑宗的文化课怎么教的,央求和胁迫还能搞混? 他不抱任何希望道:「你师兄跟魔族勾结了!」 「什么?!」姜乃平话音戛然而止,十分震惊,然后面色难看,嫌弃道:「魔族?」 这个震惊不似作假,狐二心想正道中的弟子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挺靠谱的。 于是正了正嗓音继续道:「是的,魔族......」 「魔族也配!师兄想做什么跟我说便是!他想要剑宗首领之位吗?还是上界的无冕之王,他应该来找我!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一个澹臺俞也就算了!魔族!魔族是什么玩意儿!」 姜乃平神志几欲癫狂。 狐二:......算了,累了,毁灭吧。 剑宗的一个两个脑子都有病。 不过现在来看,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这个剑宗的小崽子这个状态,也算是幻术操作成功了。 「你想知道那个魔族在哪吗?听我的。」 「好!看我不剁了他!」 「拿出你的剑,根据我的指示......」 姜乃平现在脑子浑浑噩噩的,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要弄死那个独得大师兄青眼的狗杂碎魔族! ...... 澹臺俞感受到危险,勐地睁开眼睛。 没人清醒。 只有姜乃平一人拎着剑,剑尖直指叶争脑瓜顶。 第三十四章 叶争:打断爷修炼的混帐师弟们 剑势分分钟就要落下! 澹臺俞震惊之余,身体的本能大于反应,立刻抽剑帮叶争格挡。 「锵」地一声,气浪翻涌,姜乃平被直直弹开,澹臺俞惊讶自己未动用灵力竟然还能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在这极地雪林吸收寒气之后,筋脉不仅被淬鍊的更坚韧,体质竟然也更加强悍了! 只是久被冰冻的身体骤然发力,手上皮肤反应不住崩裂出道道血口子,又在寒气的作用下凝结成冰,如同被画上去的紫红色扭曲图案。 这里的灵气被抑制,竟然连凤凰血修復的能力都弱了许多,伤口不能癒合,在冰冷与疼痛双重作用下,他险些握不住剑。 捂住颤抖的右手,他回头看看毫髮未伤的叶争,又去看姜乃平。 姜乃平一击不中被打得后退数丈,身体却仿佛轻飘飘的一点没反应,继续举剑喃喃道:「我要......杀了你......」 澹臺俞现在耳聪目明更甚从前,听到姜乃平的低语后莫名其妙,再看他空洞的双眼和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动作,立刻反应过来他这状态不对! 叶争的状态也不对,一向警觉的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清醒。 没给澹臺俞想明白的时间,姜乃平又攻了上来。他现在处于幻境之内,眼前只有自己臆想出来的魔族,那个阴柔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杀了他,杀了他......」 别磨叽了!烦死了! 姜乃平心中的郁闷和暴躁被狐二的幻术刺激到了顶点,每一次剑招都用了十足的力道。 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单打独斗姜乃平一直不是澹臺俞的对手,只是这次情况特殊,姜乃平在被控制的状态丝毫体会不到疼痛,也没有平常切磋时点到即止的收势,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让澹臺俞有些束手束脚,一边被动招架的同时还要防备姜乃平对周围之人和叶争的攻击。 一心多用之下,难免招架不住,身上被划出几道口子。 澹臺俞皱起眉头,心道:不好意思了,姜师兄。 下一刻,他便放开了手脚,快狠准且毫不犹豫地还击了上去。 灵魂世界中,叶争安静地盘膝而坐,四周的寒气与混沌相互纠缠,最后交织着流进叶争体内,经过心法的运转又剥脱出来,汇进虚无之地。 细看之下,叶争的灵魂世界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黑色,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蓝,偶尔有流转的灵气闪过,反射出冰冷的光来。 「你两个师弟在外面打起来了。」黑炎君突然幸灾乐祸道。 叶争睁开双眼,湛蓝色的光从其中闪过,一眨眼,又恢復成原有的漆黑双眸。 经过黑炎君的教导,他已经学会如何应用灵魂空间,听了黑炎君的话,他目光直直落在精神世界的外面,正看见姜乃平和澹臺俞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互相都往死里下手。 第41页 他无语地扯起嘴角,对旁边的另一个观众黑炎君道:「师弟顽劣,见笑了。」 随后叶争立刻从灵魂空间中觉醒,一睁眼,就看到澹臺俞挑飞了姜乃平的剑,一拳击至其面门,将他直接打晕了过去。 唉,小乃平真是越来越打不过男主了。 他摇了摇头,飞身到澹臺俞身边,把蠢师弟从雪堆里扒拉出来,发现他双目紧闭,两个鼻孔下流出两道鼻血,便不忍直视地给他擦干净,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澹臺俞收剑,摇了摇头,总结道:「不清楚,突然要杀你,后来胡乱攻击。」想了想,他又道:「像是中了什么邪法,要不就是疯了。」 邪法?疯了? 叶争皱起眉头,检查姜乃平的身体发现除了打架留下的一身青紫外没受别的伤,便啪啪扇了他两巴掌将他强行唤醒。 姜乃平睡眼朦胧醒来,看清面前叶争放大的脸,可怜巴巴捂住脸皮,喃喃道:「师兄,脸疼。」 「你给爷清醒一点!」叶争扶正他,「你刚才怎么了?」 「什么怎么?我修炼啊,我——」姜乃平不假思索回答,说道一半他突然顿住了,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大师兄跟一个魔族大杀四方征服妖宗,他心胸狭隘砍剑杀魔。 「我我我、我做梦呀!」姜乃平颤抖着嘴唇,激动道:「大师兄你要统治世界就带上我吧!别丢下我呀!」 叶争:??? 个浑小子,谁他妈要统治世界呀? 「爷......什么时候说过要统治世界?你梦里的我这么中二吗?」叶争无语,满头黑线。 老子就是想强大到无人能敌,无人可惧,自在潇洒过日子,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带你们一起。 姜乃平不懂中二是什么意思, 只会哭着哼唧唧,还抱着叶争不撒手,他清醒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个亲近师兄的好机会,便赖在叶争身上不撒手,还使劲蹭。 叶争一开始还挺关心他,好声好气地安慰,渐渐他意识到了不对,把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姜乃平扒拉了下来,嫌弃地丢在一边让他继续修炼。 姜乃平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再得寸进尺,赶紧听从大师兄的命令重新入定了。 叶争便起身去看澹臺俞的情况。刚才他在灵魂世界中看到这小子被梦游的小乃平砍了几剑,想起凤凰血被压制不能利用之事,便直接往他受伤的地方看去。 果然,这小子自他过来之后就木头似的站在一边看情况,现在也没自己收拾一下。 他从空间中掏出一瓶伤药,本想直接递给澹臺俞让他自己上,瞥见他手背上狰狞的伤口后,又改了主意。 「把手给我。」 澹臺俞看见叶争的举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但没听他的话伸出手,反而后退一步,疏离道:「不劳师兄费心。」 既然打定主意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便要拒绝和眼前人的一切亲近举动,就像曾经在剑阁那样,对面相逢应不识。 他不配合的举动让叶争那根名为暴躁的神经狠狠跳动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地扯起澹臺俞的手,用积攒的一丝灵气为他化开坚冰,将伤药撒上去,又用灵气将掌心温热,助药效起作用。 澹臺俞被扯的一个踉跄靠近他,本欲拒绝他的强势,无意中却又闻到了那股剑宗皂荚的味道。 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可能是在雪中待得太久了,那温度分明不高,却烫得他一颤。 让他不知怎的愣住了。 待叶争移开手后,澹臺俞手背已经光滑如初。 「剩下的自己上!」叶争将伤药丢进他手里。 澹臺俞攥紧小药瓶,飞快撤离叶争身边,沉默着给自己剩下的伤口上好药。 真奇怪,澹臺俞心想,刚才的触感太陌生了,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是叶争平时给他的精神压力太大,让他不知不觉中产生抗拒的情绪了? 叶争处理好两个糟心师弟的事儿,盘腿坐下,本想继续修炼,又被澹臺俞一声紧张的唿喊打断—— 「柔柔!」 澹臺俞有些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叶争这才发现他不在自己身边了。 叶争立刻反应过来,完蛋了!黑炎君现在在他身上,澹臺柔不就变回一具尸体了吗! 他立刻起身跑过去查探,发现澹臺柔果然闭着眼睛躺在狐三那个小傻子的怀里。 狐三姑娘一脸茫然,一会儿看看怀里的澹臺柔,一会儿又抬眼看看澹臺俞,不懂发生了什么。 「不要吵,柔柔睡着了。」她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沖他们两个嘘了一声。 澹臺俞没理她,双目直直地瞪着澹臺柔,蹲下身子把住澹臺柔的身体摇晃,却发现摇不醒!他颤抖着指尖探她鼻息,发现还有后,这才唿出一口气。 他又检查了一番澹臺柔的身体,发现没有丝毫伤处,仿佛她真的只是单纯地睡着了一样。 如果不是叫不醒她的话。 叶争环胸立在一边带着紧张的情绪看澹臺俞操作,心里盘算着要是真发现澹臺柔死了要不要把锅推到寒潮身上,见此情景,高高扬起了眉毛。 「黑炎君真乃控制的高手!」他小声赞赏,死人竟然还能伪装出活人的样子! 黑炎君在他体内冷哼一声,懒得开口。 此时虽然没露馅,但澹臺柔奇怪的状况得圆回去,于是叶争便开口道:「小师妹如今的昏迷状态,不像是修炼入定,倒像是动物在极端条件下冬眠保存能量的做法。」 第42页 澹臺俞听了,也没说信不信,只问:「师兄,柔柔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寒潮结束,空气回温,她就能醒了。」叶争笃定道。 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就立刻请黑炎君滚回去! 澹臺俞听了叶争的话,将澹臺柔的身体抱在怀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运转微薄的灵力温暖身体,看样子,竟然就想这么守到她醒来为止。 叶争:...... 叶争感到有些窒息。 黑炎君附身时澹臺柔尸体的变化还是很明显的,澹臺俞算得上是个心细之人,就怕一会儿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要研究到底。 第三十五章 师兄不要脸天下第一 师弟你应该按照我的剧本走,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主,你此时应该把妹妹交给狐三姑娘照顾然后去修炼,你没看到狐三姑娘看着澹臺柔望眼欲穿的眼神吗? 叶争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头,凑上前去道:「师弟,狐三姑娘也很关心小师妹,你把小师妹送给她照顾,然后接着修炼去吧,我相信她定能将小师妹照顾好!」 狐三本来蔫哒哒的尖耳朵和尾巴听闻立刻竖起来,小碎步哒哒哒跑到叶争身边,疯狂点头。 澹臺俞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柔柔这样,我不放心,我来守。」 狐三翘起的小尾巴一耷拉,又蔫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妹控人设加持?!澹臺柔失踪的时候你担心吧?那时候你也没耽误修炼呀! 叶争表示不太能理解这种人在眼前反而关心更甚的弥补心情。 「在试练塔修行的机会本就不易,你还想浪费?那爷就告诉你了,休想!今天你不练也得练!」 叶争双指掐诀,趁澹臺俞不备,一张定身符立刻飞了过去,他笑眯眯地看着被定住的人,继续道:「狐三姑娘,麻烦你啦。」 在澹臺俞震惊的目光中,狐三兴奋地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柔柔抱进怀里,蹦蹦跳跳地寻个避风处,继续安静地守着她。 叶争帮助不能动的澹臺俞摆好姿势,然后在他身边盘膝而坐,对瞪他的澹臺俞亲切一笑:「别浪费时间看我了师弟,修炼吧,反正现在你也干不了别的!」说罢,他就自顾自的进入了修炼状态。 事已至此,亦无他法,见狐三真的把妹妹照顾地很好,澹臺俞无奈地深唿出一口气,也只好继续修炼了。 待空气重新在寒冷中陷入宁静,一股看不见的黑气从叶争体内腾然升起,迅速没入澹臺柔的身体内,不见踪影了。 寻常修炼的人察觉不到这种动静,却逃不过对幻境之术瞭若指掌的狐族,尤其是跟黑炎君有过间接接触的狐二!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收进了他的眼睛,狐二唇边的弧度诡异地越放越大。 与叶争勾结的魔头,却要瞒住所有人附身到剑宗的一个女弟子身上,这个女弟子现在还陷入深度昏迷,而且在这之前,她一直赖在狐族,与狐三关系亲密。他之前的怀疑没有错,这个女弟子,果然不简单。 让我想想,叶争、魔族、女弟子、妖宗,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呢? 等我研究明白了,估计就离你完蛋的日子不远了,小兔崽子。 狐二目光望着毫无戒备修炼着的叶争,心里的算计怎么也止不住。 时间流转。 寒潮已经接近尾声,叶争对极地雪林寒气的吸收也同样到了最后,现在的极地雪林就像一个漏气瘪掉的气球,大部分的气体漏到了叶争那里,剩下的少量余气,正在被剩下的人和妖吸收。 待他们吸收完全后,这极地雪林怕是要支撑不住崩塌,在座的妖族必然第一个怀疑到他们头上。 想到这种情况,叶争没有极尽所能地吸收寒气,而是给他们后来的几波妖兽留下了充足的寒气后,才堪堪打住,于寒潮结束的前几刻睁开了眼睛。 极地雪林现在分外安静,叶争站起来活动身体,发现四肢百骸中的筋脉韧性更强,身体素质大大提升,回想起他在剑宗为了提升身体素质干的一堆蠢事,还不如在试练塔内修炼上一年半载所获得的百分之一! 还有黑炎君交给他的灵魂心法,这个心法还在完善试验当中,黑炎君连名字都没有起就敢交给他,也是想找一个除他自己以外的小白鼠进行对比试验,看看叶争修炼起来会是什么样。 叶争才在试练塔的寒潮中修炼短短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吸收融合寒气,除了像玩奇蹟暖暖一样布置灵魂空间外,对于它的应用熟练度并不大,领悟的也不深刻。 他运转起不甚熟练的灵魂之力聚于眉心后,一双眼睛瞬间变成深沉的蓝色,叶争只感觉到眼睛上似乎附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透过它看外界的情况,所有生灵的灵魂之力顿时无所遁形。 澹臺柔身上的灵魂之力最为强大,几乎是一片耀眼的纯白。狐二身上的灵魂之力是浅淡的白色,其余的妖族和剑宗弟子灵魂之力相差不远,是浅淡的灰色。 澹臺俞呢?男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叶争把视线放在他身上,却发现他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白色的灵魂之力,甚至连灰色的都没有。 他是皇族后裔,天生魂体强大,不出意外应该像狐二那样,是浅淡的白色才对。 怎么回事?叶争皱眉。正待他想凝聚更多的灵魂之力细看去,却突然停住了。 第43页 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寒潮,结束了。 寒气逐渐散开,显示出极地雪林原本洁净雪白的无害样子来。 天气刚一回温,澹臺俞第一个睁开眼睛,他立刻去自家妹妹那边探查,心里着急再加上身体僵硬,还摔了一个踉跄。 叶争一直注意他,看他这般在意的模样,收起灵魂之力,忧郁地皱起了眉头。 这小师弟以后要是知道澹臺柔没了可怎么办呀?头疼!一想到这件事还跟他脱不了关系,更头疼!凤凰之血能救半死不活的人,可救不了死人!要是让他发现,不得跟他打得惊天动地? 澹臺柔早已经醒来。 见到自家妹妹没什么事,意识清醒,问也只是说睡了一觉,澹臺俞才彻底放下了心。 他望向叶争,见叶争也在回望他,便礼貌地开口感谢,那精神不太正常的大师兄面对感激却是抻筋动腿,然后沖他勾勾手指,挑衅笑道:「真感谢就打一场,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怎么样?」 澹臺俞:......习惯了,你的挟恩图报。 寒潮过后,大雪几乎把众人淹没,剩下的人中姜乃平也悠悠醒来,说醒也不甚准确,实际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过。 可能是脑子被冻上了,空气回温,又被解冻了吧! 姜乃平用力活动开僵硬的四肢,将几个师兄弟一个一个从雪堆里翻出来,最后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叶争和澹臺俞。 「大师兄去哪了?」姜乃平茫然环顾四周,大胆猜测:「冻死了?」 「姜师兄!」去周围寻找的师弟远远喊了他一声,示意他向那个方向看。 远处,两个人正在缠斗。 一人是叶争,另一人,是澹臺俞。 姜乃平瞬间麻木。啊,又是他。自他救回大师兄以来,就独得大师兄恩宠。 叶争正宠澹臺俞宠得拳拳到肉,虎虎生风。 扫堂腿! 大鹏展翅! 黑虎掏心! 猴子偷桃! 澹臺俞:......下流! 打不过就来阴的,什么狗屁大师兄! 直到叶争将澹臺俞死死按在雪地里,嚣张大笑道:「愿赌服输!说!」 澹臺俞气得脸都红了,脸愤愤偏向一边,羞愤道:「大师兄天下第一!」 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竟然答应跟叶争这个混帐玩这种无聊的赌局! 什么狗屁的输了的人要称赞对方为天下第一! 「大点声,我没听见。」叶争贱嗖嗖地侧过耳朵示意他再说一遍。 得寸进尺! 澹臺俞磨了磨后牙槽,勐地一屈膝! 嗷! 叶争一下子绷直身体,然后木头楞子似的躺倒在一边,捂住下半截咬牙道:「师弟你学坏了!」声音闷闷的,能听出其中的隐忍。 澹臺俞不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知道这里多少有点演的成分,便反唇相讥:「大师兄以身作则,师弟自然多多学习。」 叶争闻言立刻收起做作,冷哼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加千斤坠。 澹臺俞在雪地中滚了几圈堪堪躲过,他起身弹掉身上的雪,见叶争兴致勃勃地跟他喊:「再来!」 呵! 「那就再......」 「哥!」一声唿唤打断了澹臺俞的话语,他立刻放下摆好的姿势,果然见澹臺柔施了轻身咒踏雪过来。 「柔柔,什么事?」澹臺俞的声音立刻轻了八度,完全无视了一旁跃跃欲试的叶争。 叶争兴致刚到一半就被黑炎君打断有些扫兴,他现在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便把目光瞄向了满身低气压正一脸阴沉丧气地瞪着澹臺俞的姜乃平。 「小乃平,跟师兄练练?」 师兄来找他,姜乃平当然高兴,只是围观完全程,知道大师兄为啥来找他,他又高兴不起来,忍不住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大师兄跟澹臺俞练得正好,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叶争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小师弟找小师妹去了!」 姜乃平脸更黑:「原来是师兄没人陪了才来找我,小师弟用剩下的师兄,我不要!」 「去你奶娘个腿!你要是再这么娘们唧唧叽叽歪歪,爷打断你的腿。」叶争抽出剑柄狠狠打了一下姜乃平的脑袋! 「练不练?不练腿打断!」 「练!我练还不成吗?」姜乃平被打得哭爹喊娘,抱头求饶,心里暗骂:大师兄怎么回事!甜言蜜语只对澹臺俞那个王八羔子说!怎么就不哄哄他呢!他绝对不会为了什么见鬼的小师妹抛弃师兄的呀! 「都看着干什么?看我自己实力能上去吗?休息够了就跟其他师兄弟对练,一会儿抽查,如果在我手下过不了五十招的,下个秘境脱光进行淬鍊!」叶争看着周围看热闹是的一群人,抗剑不怀好意地威胁道。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操练起来! 脱光修炼这件事太变态了,师兄不是人! 第三十六章 瞌睡来了送枕头 待到天气彻底回温,所有妖族和人族都清醒过来时,叶争还在跟姜乃平对打。 姜乃平从中界回来后的功夫上升了一大截,剑招也变化莫测起来,听说他在中界寻到了什么独门剑法,正在暗搓搓地改进中,想把它变成剑宗入门弟子的课程。 从前他一直藏着掖着说没改好不拿出来,现在跟叶争对打时倒是拿出了十成的力气,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叶争从没见过这样的剑招,快且不说,剑光扫过之处竟然能带动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第44页 这当真是中界能研究出来的剑法? 叶争来了兴致,认真应对起来,剑速加快,招式化繁为简,招招攻向姜乃平的薄弱之处。 姜乃平换攻为守,沉着应对,丝毫不漏破绽,可叶争速度极快,逼他太紧,他想得一丝喘气机会,便勐地一记强力格挡,却没想到一股汹涌的剑气从体内流出,顺着剑尖直击叶争面门! 糟糕! 极地雪林对他们的灵力压制突然消失了。 叶争立刻反应过来,防字剑诀在一瞬间发出,剑气形成一堵气墙,纹丝不动地挡住了姜乃平的剑气,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的境界松动了! 来不及做别的,他立刻盘膝而坐运转灵气。 被压制狠了的灵气触底反弹,从四肢百骸中汹涌生出,胀满了经脉,然后「嘭」的一下,经脉拓宽了一层,灵气大涨! 大剑师第五阶! 然后又是周而復返的几次,叶争的修为仿佛做了火箭,噌噌噌直接突破了大剑师,到达了剑王的级别! 那些被他压制在血脉中的凤凰之力趁此机会又抽出大部分融入了他的经脉之中,竟然让他又越级提升了! 他稳定好现在的境界,环顾四周,见到了寻常难以见到的景象——在座的所有生物,不论妖族还是人族,竟然都静静修炼,来了一次集体的境界大飞跃! 其中以澹臺俞最为恐怖,叶争眼睁睁看着他周身灵气浓郁到几乎液化,再加上他体内的澎湃的凤凰之力,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撑」了的状态。 澹臺俞看起来野心勃勃,都到了这般一不小心就要爆体而亡的状态,还不紧不慢地夯实吸收着灵气,合着体内凤凰之力自动转化为的灵气,一齐冲击经脉。 短短几刻钟,他的境界已经从剑士直接进入大剑师,本该在合适的地方停下来,却又控制不住地继续向上攀爬,眼看就要像叶争一样越上剑王级别! 叶争眉心一跳,直接跃至他身边,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将他暴乱的灵气控制住,然后盘膝坐于他身后,用自己体内的凤凰之力安抚他暴乱的灵气。 澹臺俞一开始是抗拒的,灵气与修真者的血脉骨肉等同划分,这种周身灵气被他人控制的事情让他的生物本能察觉到危险,可是体内灵气与叶争的灵气却是如此契合,让他无法抵抗,更是忍不住顺从。 待男主的境界终于稳定下来之后,叶争才松下手。 澹臺俞睁开眼,在叶争看不到的角度,他满眼都是费解,为什么他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不可与叶争走近,却总是身不由已呢? 他张了张嘴,到底是再也说不出疏离的话,只道:「多谢师兄。」 「胆子很大,敢挑战连跳两级,」叶争有些累,箕踞而坐,双手撑在身后,一派嘲讽:「也不怕撑死你,你要是没了,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 又来了,帮助他之后一定要恶声恶语,好像对他做点什么好事之后不做点坏事平衡一下便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搞得澹臺俞想对他脾气不好,却分明知道他死鸭子嘴硬,想对他脾气好,又觉得他不配! 澹臺俞对特定的人都有很明确的态度,他对妹妹温柔,对华阳君尊敬,对姜乃平不屑一顾,对其他师兄弟客气。 唯独叶争,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努力放松口气,就当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不劳师兄收尸,以天为被地为席,此间世界便是我的棺。」 说完,澹臺俞又玩笑般道:「我若真死了,还请师兄帮我多多照顾柔柔才是。」 谁知这话听在叶争耳里,却像是一下子踩到了他的尾巴上,他直接回绝道:「你妹妹关我何事?少拿她跟我扯上关系!」 澹臺俞本来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就冷静了,「哦。」 忘了他妹妹在叶争眼里是废物,根本不值得上心了。 诡异的沉默又开始蔓延在两人中间,就在叶争不耐烦想直接走人时,澹臺俞突然低声问道:「师兄一生都只会视弱者如蝼蚁吗?」 叶争闻言眉头一皱:「你他娘的——」不要给我立这种奇怪的人设。 「师兄!」远处的弟子突然喊道,两人循声望去,看见那边几个本来在修炼的人都聚到一处去了,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大师兄呢!把他给本姑娘叫出来!」 听听这娇蛮的声音,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还有点耳熟。 这可不就是在妖宗门口欺负男主的那个蛇妖吗?这位蛇蝎美人,你一个小后宫三番两次地跟我这大反派battle,你很有勇气呀,有前途,爷就欣赏你这种不怕死的精神。 叶争站起身向那边走了两步,向澹臺俞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待到澹臺俞走到他身边,叶争流里流气地跟他说悄悄话:「以后找道侣,一定要擦亮眼睛!这种美人爷无福消受,你最好也不要接手。」 澹臺俞回以看登徒子一样的目光,心想这人真是爱拈花惹草,之前调戏一个清英姑娘,现在哄着一个狐三姑娘,眼前这个娇蛮的蛇妖他竟也曾想过染指?! 看到好看的就先想着勾搭! 真是个禽兽! 叶争可不知道澹臺俞心里怎么腹诽自己,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指着原文狠狠对澹臺俞说:「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你的后宫!你的!你才是个真正的禽兽!」 第45页 当然他一定不会知道男主的内心戏,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打这个女蛇妖的脸。 好让她看清楚,在男主在的地方,最嚣张的只能是他这种天字一号大反派! 「这么急着见爷爷,看上爷爷了?不好意思,在下看不上你。」叶争没骨头似的将手搭在站在最前面的姜乃平肩上后,出口就是这种混不吝的话。 别说蛇妖脸色如何难看,单是剑宗这边的几个弟子听了都有些羞耻。 为什么他们的大师兄会是这样的! 明明光宗来的那个大师兄,光风霁月,文雅端庄。那个二师兄,克己守礼,谦逊有加。 他们剑宗的师兄师弟们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满嘴跑火车的。 心里扭曲的。 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 带出去熘熘都嫌丢人! 「混蛋!谁看上你了!」美貌蛇妖一声呵斥,立刻就要动手! 她旁边的几个男蛇妖见状殷勤地拦住她,道:「这等货色,妹妹动了怕是要脏了手,不如就让我等代劳!」 美貌蛇妖听了,也知道自己未必是叶争的对手,便柔柔一笑,晃了男蛇妖的心神后,说出的话恶毒无比:「那就有劳几位哥哥帮我将他大卸八块了。」 男蛇妖们立刻保证一定会完成妹妹的心愿,说完他们就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叶争。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博得妹妹青睐的工具! 「狡猾人类!报上你的姓名,我们不杀无名小卒!」 他们嚣张,叶争只会比他们更嚣张,他仰头哈哈一笑,正待开口,姜乃平已经愤怒地抢先一步:「手下败将不配知道师兄的名字!」 「当然,我们对你们是谁也不感兴趣。」 说着,他率先抽剑上前。 众剑宗弟子一脸不忍直视,你瞧,师兄跟人打架,从来都是先动手的那个,一点君子之风都没有!这样想着,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哗啦哗啦也都抽剑站成一排,给师兄震场子去了。 意思很明显,想跟师兄打,凡事想想自己配不配! 才不是为了实力提升之后的练手呢! 叶争对于这帮兔崽子们的心里戏一清二楚,无语地在他们脑袋上一人拍了一下,然后命令道:「上!」 很有作威作福的恶霸气势。 师弟们便嗷嗷嗷挥舞着长剑攻上去了。 叶争后退一步,看着寸步未移的澹臺俞,挑眉表示疑问:大好的实战机会师弟不上? 澹臺俞回以平静目光,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他拍其他师兄的那只手上,刚才在他的角度看过去,那里有一条清晰的血痕,现在已经不见了。 「听说蛇妖都是满腹阴毒噁心玩意儿的生物,就给他们上层保险。」叶争不甚在意道。 那些男蛇妖虽然也都是未成年的小妖,但是大家都是嚣张的人,出来混,肯定是要有些资本的。 他们的资本,跟他们的人设一样,先天技能——毒。 叶争一看到他们集体放毒气,登时就笑了。没忍,还笑得很大声。 他总共也就从男主那里抢到一个凤凰蛋的金手指,偏偏正好是能克制毒的。 这种打脸的爽点来的太快,都让他忍不住想他的世界不会是一本什么见鬼的小说吧! 蛇妖们上来就想先打个剑宗弟子措不及防,没想到这人类看见了竟然一点不为他的师弟们担心,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不由露出残忍的笑意,这无知的人类真是不知死活! 于是他们加大力度。 毒气越来越浓重,将姜乃平几人的身影彻底掩埋,好像将他们整个肉体彻底腐蚀吞噬了一般。 姜乃平几人都站着没动,刚才大师兄大笑之前突然传音给他说不用理会毒气,他们自然对大师兄言听计从,说不动,就不动! 第三十七章 对战 蛇妖们使尽全力放先天技能,势要将这几个嚣张的人类化为脓水,让对面两个自负的人悔不当初。 对面两个人确实已经自负到一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地步了,竟然开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叶争:「师弟怎么不上?」 澹臺俞:「没必要。」顿了顿,「打过,都是蛮力。」 这就是在嫌弃之前那个美貌蛇妖对他的攻击了。 好啊,以前实力不济被打得鼻青脸肿,现在实力提升,竟然连手都不动就开始鄙视人家了? 叶争语重心长道:「师弟你这样不行,她欺负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在实力提升之后狠狠打回去!你这样不吭不响地在旁边鄙视她,是,师兄知道你厉害了,可是她不知道。她还会觉得你实力不济,是个只会躲在师兄后面的小可怜,那她怎么能被打脸呢!怎么能在被打脸之后形成巨大的心里落差从而对你刮目相看抖m属性发作爱上你呢?」 叶争一顿叨叨叨,澹臺俞眨了眨眼睛,得一丝不漏地听着才能跟上他的思绪,最后他听见身边人意犹未尽地总结道:「你如果不上,那她欺负你和你被欺负,都将毫无意义。」 澹臺俞听完他这一通似懂非懂的话后,两道漆黑的剑眉不觉中拧成了麻花,「师兄为何总是活在这种话本子的世界里?我为何要争强好胜,又为何要让那蛇妖爱上我?」 叶争被他一噎,心想这这不就是话本子世界,有这些操作才是正常的是好不?他不否认自己乐在其中,只是戏台子都搭好了,主角罢演多扫兴,于是他试图拱火:「那蛇妖欺辱你,你都不想报復回去?太孬了,爷鄙视没有男子气概的人。」 第46页 「这并非我那蛇妖的矛盾,而是人族与妖族的矛盾,这个矛盾由来已久,若事事都想着报復回去,必将会加重其中的仇恨。」澹臺俞冷静道。 「可是不巧,你已经身在其中了。」叶争将头转向与蛇妖对峙的师弟们,蛇妖们的技能已经全部进入冷却状态。 毒气散尽,他们以为早就化为脓水的人类却还立在原地,甚至姿势都没变一下。 这就好像游戏中,敌方狞笑着放了大招,结果一顿操作勐如虎,己方头上大大的「miss」滚动刷屏。 敌方意料之中地陷入不敢置信,叶争越过他们看向同样作壁上观的美貌蛇妖,见那蛇妖一脸失望后,也在阴狠地看他们,他便挑衅一笑,逗小狗似的沖她勾了勾手指,然后满意见到美貌女妖双眸变成危险的竖瞳,做出一副时刻攻击的姿态。 「你看,就像你只是忽视她的问话便会招来攻击一样,我只是小小挑衅了一下她,她就想要我命了。」叶争继续以一种不可一世的轻蔑姿态看蛇妖,嘴里说的话却全是对着澹臺俞的。 澹臺俞:我觉得我们挑衅的程度可能有所差别。 「你不想动手,她可不会放过你,所以还是战吧。」 叶争还在他耳边讲道理,澹臺俞都木了:蛇妖气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我吗? 心里门清大师兄说的话都是放屁,目的只是想让他去跟女妖报仇,而且眼前的情景已经容不得他反驳,那边技能放空怒火中烧的蛇妖们已经跟其他师兄战成一团,女妖绕过他们直接向他们攻过来! 还是熟悉的火红色大长尾巴,甚至力道更甚从前!叶争勾唇一笑,直接从澹臺俞身边跳开,把女妖独自交给了他。 澹臺俞感受到身边人的离去,无语到满头黑线,只好专注对付起蛇妖的攻击来,他灵力大涨,身法更加轻盈,长剑挑刺于蛇鳞上,与其片摩擦之处,划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细看之下,手法竟然与之前叶争对付蛇妖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边动静闹得很大,几个族群都远远凑过来旁观,熊奔巩固完境界后直接跑过来,看到澹臺俞灵活的身手,嘴巴直接变成了「0」,他奇道:「这小子这么厉害!他之前怎么被我打成重伤的!」 澹臺柔也拉着狐三姑娘过来看热闹,站到叶争身边,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她神情变木,像是发起呆来一样,狐三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紧紧握住她,继续看那边的对战。 一缕看不看的黑气从澹臺柔身上游出,顺着空气爬到了叶争的衣袖里。 「叶争,交给你一个任务。」黑炎君的声音响在耳边,叶争弯起的嘴角低垂下来。 第三十八章 莫装逼,装逼遭雷噼 澹臺俞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他的剑又快又凌厉,再加上灵力呈几何倍数增长,纵然蛇族鳞片防御力极强也难逃一伤。 蛇族惨败。 剑宗弟子几乎毫髮无损。 「跟你们打架,真是一点脑子都不用废,拼灵气拼力气拼速度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我小师弟打来得痛快呢!」姜乃平扛着剑悠悠道。 那些蛇族浑身是伤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听了这番话,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狗东西不要太嚣张!等我们回去闭关练个十年八年再来弄死你! 败事既定,那美貌蛇妖拖着受伤的红尾巴,一改温柔小意,对几个好哥哥横眉竖眼起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 那些蛇妖不甘心地看着叶争,连狠话都没力气撂出来,各自搀扶着回自己的领地去了。 美貌蛇妖却没跟着一起离开,立在原地跟他们说一会儿再跟上。 几位师弟打完架,对于后续如何兴致缺缺,互相对视一眼,有个小弟子看看叶争,看看澹臺俞,又看看姜乃平,最后对姜乃平道:「姜师兄,我们去别处对练?」 「滚边儿去!我要在这里看着,以防这丑蛇妖耍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姜乃平嫌弃地挥了挥手。 师兄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那师弟惊讶得鼻孔都变大了,不想跟他继续呆在一起,怕被同化成精神不正常的人,便转头对旁边的人道:「那咱俩去练练?」 他旁边的人欣然应允。 两人结伴去那边对练,其他人见了,也不遑多让,立刻组队,也互相对练去了。 师弟们三三两两的走了,只余下姜乃平和澹臺俞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美貌蛇妖目送几个同族离开后,突然扭着腰一转身。 这个转身可真是大有文章,几个从小生活在和尚庙似的剑宗里的单身汉们敢保证,他们之前看清英,看澹臺柔,看狐三这三位小美人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在她们转身的时候有「这腰真软真细」的想法! 可是现在却有了!因为她穿着清凉,还真的好会扭,线条柔软流畅,皮肤白皙发光,蛇尾一晃,化为一双光滑笔直的长腿,最重点的是,她下面没穿衣服!只靠着上身轻薄的火红色长纱蔽体,风一吹—— !!!! 叶争倒抽一口气,双手一边一个抓住两个师弟的头,往外一扭逼迫他们看向别处,防止他们幼小的心灵受到勐烈的攻击。 风停,他才把手收回来。 美貌蛇妖气恼地哼声,不知想到什么,却没翻脸,眉目含情,睫毛轻颤,用手指卷了卷头髮,身段愈加柔软,声音变得粘腻缠绵:「这位师兄——」 第47页 三人一听得这种动静,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警惕地后退一步,叶争难以忍受道:「好好说话,哪个是你师兄?」 美貌蛇妖表情裂了一瞬,顺势改口:「这位哥哥——」 她目光所至之处却不是叶争,而是尽量站在叶争后挡住身形的澹臺俞。 叶争瞭然:套路剧情! 「我说什么来着?」叶争侧过头对澹臺俞揶揄道:「美人蛇,无福消受啊,师弟可要坚持住。」 说完,他向左平移一步,把澹臺俞暴露了出来。 「何事?」澹臺俞目光沉沉,极度冷漠。 「上次小女一时情急伤了哥哥,是小女的不是,小女回去反思良久,想着一定要来给哥哥赔罪。」娇滴滴的声音,矫揉造作的神态,只字不提刚才跟叶争他们找茬的事,美女蛇妖说着,竟然想直接走上前来。 澹臺俞,木然了。 姜乃平,震惊了。 叶争:剧情!一定是剧情! 「师弟?」叶争唤了澹臺俞一声,见他看过来的神色还算清明,没有被这女蛇妖勾引住的样子,他意味深长笑道:「一定是教训得还不够,不然怎会这样疯癫,她莫不是还暗自算计着什么才示弱,不如我们率先动手?」 澹臺俞看叶争一脸跃跃欲试,早就不耐烦了女妖的他颔首抬剑,「可。」 关于媚眼抛给瞎子这件事,光宗的清英姑娘已经身先士卒,现在这个美貌蛇妖也不能倖免。她本想着用美人计使对方放松警惕,然后伺机偷袭暗害。 比较惨的是,没了澹臺俞,清英还有叶争在一旁嬉笑让她不至于落了尴尬,到了蛇妖这里,两人甚至对她的名字都不感兴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蛇妖笑得这样好看,剑宗的三位弟子,一大一小动手,中间那个放风,配合默契,目的只有一个——打她。 怎得一个惨字了得! 蛇妖变没了尾巴,两条长腿却软得像面条一样,在两人身边穿梭,香风阵阵,轻吟浅笑,红纱拂动,若有似无地轻碰澹臺俞的脖颈与脸颊。 看得叶争眉心怒跳,长剑一卷,红纱寸寸碎裂,落了一雪地。 美貌蛇妖就剩下几块破布遮身蔽体,停止散发魅力,羞愤之下,眼底狂怒更深,攻击勐烈起来。 然后被叶争惨无人道地压制住。 叶争很好奇,明明上次动手时已经警告过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警告得很严肃好不好! 说揍就揍,毫不手软! 他上次跟这个蛇妖说再见面要杀了她,他一定—— 「师兄!」 澹臺俞见状况不对,立刻要去把住叶争用剑的手,叶争眼疾手快得躲开,剑锋一偏,从女妖身侧划过。 美貌蛇妖惊慌失措,愣愣地向后撤去,愤恨地看着他们,这世界上竟然真有这等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 叶争一招落空也不急着补刀,剑往回一撤,斜了澹臺俞一眼,「怎么?捨不得了?」 好好说话! 澹臺俞无语,继续道:「我们不能在妖宗与蛇族结仇,在这里杀了她,出去必将难逃出妖宗!」 叶争浑不在意地抬剑指向欲要逃走的蛇妖,道:「你看她都这样了,还不叫结仇吗?反正她回去也是找同族来杀我们,不回去也会有蛇妖找上门杀我们报仇。那她死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 都听他这么说了,那死就死吧!美貌蛇妖硬气了一回,心想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当垫背! 所以她动手了。 多次实践证明,正面刚,十个女妖也打不过一个叶争,用毒,这孙子根本不怕这个。 所以女妖启动了n3。她细白如葱的手指放在腹部轻轻一按,细小的针从女妖藏在怀里的机匣中射出! 一排针冷光乍现,速度奇快!叶争直接拦剑格挡,将它们弹向了别处。 又一排针咻咻咻!澹臺俞飞身在空中顺着针的去势连滚几圈,堪堪躲过。 连续两击都没中,蛇妖一口白牙都要咬碎,她没针了。 叶争自然注意到了,步步紧逼危险地靠近她,笑着说:「行了吧,没什么花样了爷爷就送你上路!」 就在这时,后面破空声突然响起,几人这才注意到那美貌女妖红唇轻动,嘴里竟然还念着什么决,导致那两排针又从他们背后飞回来了!甚至忽略了澹臺俞,一齐冲着叶争而去! 叶争躲——没躲过去!他只顾着装逼,放松警惕了。 「嘶——」 细针融入后腰的血肉,血肉又瞬间癒合,那酸爽。 叶争一个没忍住,痛苦地跪趴在地上。 澹臺俞一剑柄击飞女妖,赶紧跑去叶争那边。 「师兄!」姜乃平见蛇妖让叶争受伤,蛇妖快意之后想趁其不备偷袭,便二话不说便提剑对了上去。 剑光所过之处,蛇妖只觉得空气一阵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掠夺她的意识,她神志突然不甚清醒起来,再回过神,姜乃平的剑尖已经刺入了蛇妖的心口,那蛇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挂了,一双美目瞪得滴熘圆,死不瞑目。 「师兄,怎么处理?」姜乃平指着蛇妖的尸体道。 「你自己看着办!」叶争还痛苦地趴在原地。 姜乃平看着蛇妖恢復原形的长红色肉身,将她收进空间里后,走到远处去了。 第48页 若论埋尸之地,除了试炼外无人能进的试炼塔绝对是个绝佳地点。 澹臺俞回来检查叶争的伤口,发现来得太慢,针孔都看不见了,他试着在裸露的皮肤上按了按。 叶争立刻嗷了一嗓子。 「你他妈别按!把针给爷弄出来,它卡肉里了!」 看样子得挖出来了,澹臺俞眨了眨眼,剑宗的糙汉子们根本一处避风的场所都没搭建,修炼起来就在寒风中睡觉。 就这还适应良好,过得有声有色。 这样也就造成了一个后果——叶争受伤了,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小乃平去处理蛇妖的尸体了,叶争只能藉助澹臺俞的助力才能起来,而他后腰里卡着一排针,现在甚至直不起腰来,更遑论走动了。 这个阴险的蛇妖,小乃平一剑砍死真是便宜她了! 他奋力一挺,只觉得后腰上的肉都搅在了一起,生疼,他立刻就承受不住又弯了下去。 澹臺俞见他这惨状虽然好笑,还是秉持着兄友弟恭的优秀精神扶住了他。 第三十九章 挑拨,怀疑,试探 剑宗没有帐篷,那些养尊处优的狐族可有,刚到极地雪林狐二就命令族人搭建了好几个帐篷想要照顾妹妹,狐三姑娘修炼浅,偶尔就带着澹臺柔去帐篷歇息。 刚才围观的妖族们等蛇族完败之后就都兴致缺缺地离开各自去修整去了,等待下一个修炼之境的到来,先下正好去找她们。 想罢,他弯下腰去,用尚且带着笑意的表情对叶争道:「得罪了,师兄。」 在冷冽的空气里,澹臺俞面上的肤色愈加白皙,在叶争眼里,就像个发光体一样,这个发光体在他面前逐渐放大,随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搭上来一只温润的手。 澹臺俞单只手扶住叶争的腰,用力一举,一把将他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叶争只感觉到腹部受压,被澹臺俞的手稳稳地撑住,腰背上的钉子倒是没有再移位,只是以腹部为支点,叶争折成了一个倒「v」。 知道这样自己才能舒服点,叶争也没嫌弃,只含煳地嘟囔着:「下次再也不装逼了,丢死人了,师弟傻愣着作甚?快带我找个方便的地方拔针!」 澹臺俞便维持着这样一个半举半抗的姿势向狐族的几顶帐篷处走去,远远望去,一个半大小子扛着跟他等身长的另一个小子,看起来却轻松无比。 姜乃平处理好尸体回来,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便登时跳脚大骂:混帐澹臺俞!又把师兄拐跑了! 在姜乃平骂人的功夫里,澹臺俞已经把叶争扛到狐族帐中了。 澹臺柔正在陪狐三姑娘玩捉手手的小游戏,一人一狐见了他们这架势,都惊讶起来。 「柔柔的哥哥力气真大!」狐三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夸得澹臺俞嘴角弯弯,叶争满头黑线。 澹臺柔扯住狐三的手宠溺微笑,然后才用好奇与关切的目光看了叶争一眼,最后对澹臺俞问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哥没发生什么事,师哥发生什么事了。 「蛇妖偷袭,师兄大意。」澹臺俞精准总结,叶争羞愧地抹了一下脸。 「那蛇妖——」澹臺柔眼神往叶争身上游移了一下,叶争顿时嗤笑一声:「她暗算爷,爷还能让她活着回去不成?」 澹臺柔和狐三便给二人收拾出来一顶帐篷让他们疗伤。 等两人准备好刀布和绷带,叶争还坚持着将她们请了出去,随后他才露出痛苦面具,飞快趴到床上撩起后面衣摆,露出光洁无痕的背部,催促道:「快快快!刀呢!」 澹臺俞目光在他劲瘦有力的背部扫了一圈,执刀的手腕紧了紧,然后手起刀落,快狠准用力地一剜。 一排肉被割下来了,血水咕咕地往外冒,细看之下,两排银针寸寸定在血肉中,澹臺俞立刻用空闲的手将它们悉数拔除。 「啊!」叶争疼得边喊边叫,豆大的汗珠子往外冒:「他娘的为什么这里没有麻醉!!」 叶争这等少见的悽惨模样实在是让澹臺俞让人好笑,寻常面目可憎的嚣张嘴脸全都不復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竟然觉得叶争悽惨可怜的模样比平时顺眼不少。 他要是能一直这样就有乐子了。 叶争一秒也不想再坚持下去了,直接运转起灵力恢復伤势。 这是澹臺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叶争餵给他的那宝物的作用,血脉与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一眨眼的功夫,那处受伤的皮肤就完美如初,恢復原样了。 比外面的妖怪还妖怪。 似乎是心理作用,叶争伸手揉揉后背光滑的皮肤,还是感觉到那处隐隐作痛。可是一想到身边男主还在看着,叶争果断收起软弱的动作,放下衣摆挺身站直。 虽然今天的脸已经在澹臺俞这丢没了,但是不慌,下一刻他叶争还是好汉硬汉一条,反派绝不能在男主面前出洋相,那是炮灰才会干的事! 「你小子,下手挺狠啊。」叶争不着痕迹地小心扶着腰靠在桌椅上,牢骚了一句。 「不然你会更疼。」澹臺俞有些遗憾他好的这样快,拿纱布擦了擦刀,将那块被割下来的皮肉包裹起来,问:「这些怎么处理?」 人类的血肉在妖宗可是难得的补品,这种东西可不能乱丢。 第49页 那血肉经过凤凰之力的滋养,说不定看起来比普通人的肉还要香甜呢。 「留起来吧,万一有用呢。」叶争将它们收进空间。 什么东西在大师兄这里都有用,澹臺俞心想。 两人想收拾完就回去跟其他人汇合,澹臺俞就让叶争在这里多修养一阵,然后自己去找妹妹和狐三姑娘告辞。 还没找到人,却迎面撞上了狐三,单独见到给自己制造梦境的妖族,还是由此对他的所思所想有基本认知的妖族,澹臺俞虽然想拔腿就走,但本着待在人家地盘还是要客气点的原则,就主动问了声好。 狐二似乎没想这么容易被打发,他没给澹臺俞让步,用阴阴柔柔的嗓音拦住了他,「澹臺俞?你那个好妹妹跟我的小三可是很要好呀。」 听这脾气变化莫测的狐妖突然提起妹妹,澹臺俞本能地紧绷起来,他正视狐二眼底的探究,「妹妹叨扰多日,劳烦狐三姑娘照顾她了。」 「照顾谈不上,还得感谢她手下留情,没有对我妹妹做什么呢。」狐二用手拍了拍胸口,好像澹臺柔没做什么,他还松了一口气似的。 「前辈这是何意?」澹臺俞皱眉,「柔柔生性纯良,绝不会做伤害朋友的事情,狐三姑娘也一直跟柔柔亲近,前辈怕是误会了什么。」 「你的『柔柔』生性纯良,可不代表这个『柔柔』生性纯良哦。」狐三的话像是带着钩子,引诱他往更深处去想。 柔柔就是柔柔,还分什么这个那个? 澹臺俞厌恶藏在心底,眉头却忍不住皱起,他心知这狐狸诡计多端,极善蛊惑人,所言决不可轻信。 但是他懂狐二的意思,他说这里的柔柔其实是假的。 他自寻到柔柔后时常与其单独相处,她的言语行态习惯爱好从未失常,如果这世界上还能有人伪装到能骗过他对柔柔的了解,他简直枉为柔柔的哥哥。 狐二见他明显不信的样子,也不费力多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后,便侧过身体,让他走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就看它何时会生根发芽了。 澹臺俞向来不是个傻子,虽然当机立断没有在狐二面前露出破绽表示怀疑。 但万事谨慎小心的习惯如影随形,他还没刻意去想,脑子已经自动思考柔柔有什么异常了。 就一次,就当是为了彻底反驳那狐妖对他的蛊惑。 他这样告诫自己。 自重逢以来澹臺柔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放大深思——见面后她对叶争恐惧的减轻虽让人惊讶,但柔柔一向心肠柔软,原谅叶争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她浅笑的弧度能恰到好处地惹人怜爱,她一如既往地不爱修炼,但体质一直很好。 只有一个!他的脚步在思考中变得缓慢。 柔柔在修炼时突然陷入深度沉睡。师兄说,这只是冬眠,是正常的现象。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现象,叶争的话有几分可信? 离澹臺柔和狐三姑娘的住处只有几步远,两个姑娘聚在一起,好像是又在用狐狸毛倒腾什么物件,浅笑着的女子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之物,唤了一声「哥」,便笑逐颜开地向他奔来。 她脸上纯真的孺慕和信任那样清晰深刻,这样的柔柔,怎么会是假的呢?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头髮,心跳因为自己心中荒谬的震惊而慌乱了两下,「我跟师兄准备回去了,就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这么着急吗?我跟小三还想做些吃食款待你们呢!」澹臺柔有些小失落,但还是乖巧地说道:「不过下次做也可以,我送哥哥和大师兄回去吧!」 「不用,你曾经深度昏迷,现在还是少走动,好好休息吧。」 听哥哥的话,澹臺柔没有坚持。 「说起这个,」澹臺俞拉起妹妹的胳膊,「你小的时候淘气,摔伤了腕骨,还留下一条疤,昨夜受凉,它没有疼吧。」 「没有啦,一点都不疼。」澹臺柔拉开衣袖,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一道淡粉色的疤安静地贴合肌肉纹路生长,就像天生长在哪里的一般。 澹臺俞的心轻轻放下了。 「无事便好,哥先走了。」 他跟澹臺柔告别后,心里的怀疑完全放下,甚至嘲笑自己竟然如此容易被蛇妖蛊惑。 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见叶争已经在回程的路上等他。 大师兄一身漆黑劲装,懒洋洋地斜靠着帐篷外稳固用的大木头上,见到他,远远便拉着长调抱怨:「走吧!告个别还磨磨唧唧的,大爷等很久了!」叶争脸上全是不耐烦。 但到底没有扔下他自己回去。 这样的叶争也没有理由骗他。 「辛苦师兄久等了。」澹臺俞舒畅地笑着,对师兄道:「柔柔说下次来这,她做些吃食款待我们。」 叶争懒洋洋转身,吊儿郎当地往回走,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让她多做点,剑宗这么多人呢,做少了不够吃。」 累死黑炎君那孙子! 第四十章 烈火熊熊的沙漠 叶争和澹臺俞说话之间准备去和其他剑宗弟子汇合,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波动,两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见瞭然。 极地雪林的试炼结束了。 寒气从四周逐渐汇聚于一点,与此同时,整个极地雪林仿佛失去了支撑的来源,景象渐渐淡化,最后彻底消失。 第50页 空气温度骤然巨变,从寒冷变成燥热,而脚下的雪白的大地被干热的风一吹变成了金黄的沙漠,炽热的太阳烤着大地,脚下的沙地虽然柔软,一脚踏上去,烫人的热度却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翻炒的栗子。 熊奔正站在不远处瞪着豆豆眼茫然地挠后脑勺,他怀里的弟弟已经被闷地探出全部身体吐着粉嫩的小舌头散热了,忽然,一道巨大的火焰从地下直冲上来,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熊奔嗷得一嗓子跳开,火焰烧焦了他腿上新长出来的白毛,他痛苦地想要去揉,脚下的大地却忽然震颤起来,然后数十道火焰在他身边连续不断的升起,熊奔抱住弟弟一顿蛇皮走位飞快躲闪。 看得叶争直皱眉,这里哪里是沙漠,分明就是火焰山! 澹臺俞目不转睛地继续前进,叶争见状立马按住他,可终究迟了一步,他们脚下的沙地也开始震颤起来。 叶争立刻谴责地看了他一眼,澹臺俞抿住薄唇,觉得自己有些愚蠢。随后,二人齐齐翻身跃起,躲过了直冲他们而来的火焰,可是他们也立刻陷入了和熊奔一样的遭遇,地火开始对他们穷追不捨起来。 澹臺俞在奔跑中脚步一转,往来时的方向折了回去,叶争见状一声卧槽,大喊道:「你个傻der往哪跑呢!」 澹臺俞一边躲避地火一边回道:「柔柔!」 「火这么大你他妈去了能干啥!」叶争气得跳脚,他一咬牙,运转起并不熟练的灵魂之力,将其中蕴含着的森森寒气汇聚于双手,向澹臺俞身后火焰袭来的方向狠狠砸去,火焰瞬间熄灭了一片,但攻势却丝毫未减,其余的地方又转瞬升腾起数道火舌。 「大师兄救命!」另一个方向传来阵阵惊唿,叶争暴躁看过去,只见几个师弟携着身后熊熊火焰向他奔来,那火焰似乎是上百道小火焰聚集而成的,竟然如排山倒海一般!叶争瞳孔一缩。 他将身体连接于灵魂世界,待师弟们叫喊着经过他身边后,立刻将灵魂世界的开口融合于手心,如巨浪般的火舌舔舐着叶争身体,却被他身上冒出来的丝丝寒气所隔绝,它们疯狂想要逼近,终于在叶争的手心找到了入口,便一股脑地沖了进去! 熊熊火焰包裹住叶争全身,叶争却毫髮未伤,那火焰聚于他手心,竟然都被他悉数吸收了。 吸收完毕后,叶争身形都有些站不稳了。火焰和寒气在他体内争斗,他的灵魂世界温一阵寒一阵的,在红蓝之间来回变换,搞得他身体也忽冷忽热的。 几个师弟在叶争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大师兄神了!连火都能吸收,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一个胆大的师弟上前扶住叶争后,好奇地掀开他的衣袖,又展开他修长的手指,扒拉来扒拉去,把叶争骚扰地心烦,反手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你有病?」 师弟翻了半天啥也没发现,被揍了也不恼,反而挂上讨好的笑,「大师兄刚才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教你你也学不来。」爷都还没把这灵魂空间的事整明白呢!等爷研究明白也写份功法在剑宗传一传。 叶争点了点师弟的数目,发现对不上,问道:「小乃平他们呢?」 那师弟也跟着回头扫了一圈,虚心道:「火势起得太快,我们一时情急,哪里辨得清方向?姜师兄早就跟我们跑散了。」 叶争心想这帮崽子也忒没团体精神,正要开口训斥几句,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几人抬眼望去,只见上方飘来一个巨大的飞行灵舟,飞舟上挂满琳琅满目的珍宝,狐三小美人从飞舟上探出半边身子俯瞰他们,激动地向他们挥手。 沉默在仰望中蔓延,一个师弟没忍住艷羡道:「狐族好有钱啊,师兄,我们能不能也——」 「不能。」叶争想也不想就拒绝,「骄奢淫逸,陋习。」 几个师弟表情止不住失望,纷纷抬头继续艷羡地看着狐族的飞舟,然后他们就看到澹臺小师弟从飞舟上飞了下来。 澹臺俞下地姿势又帅又飒,但是无人在意,他们只七嘴八舌地打听:「师弟有没有问问狐族飞舟多少钱买的?师兄不给买,待我修书一封跟家里要钱!」 澹臺俞无语地看过他们后,直接绕到叶争身边,道:「师兄,我们走。」 叶争挑眉:「走?走去哪?你不是去找妹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柔柔在狐族的飞舟上更安全。」澹臺俞回答地理直气壮。 「所以你承认自己就是穷折腾,害爷在这儿给你吸引火力擦屁股?」叶争手心痒痒。想打人,手里的剑柄跃跃欲试。 「对不起师兄,我错了。」澹臺俞顺势而为,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贯彻到底。 叶争冷哼一声,将剑倒了个手,绕过他对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师弟大喝一声:「上剑!去找小乃平!」 几个师弟:「……上剑?」 他们虽然经过极地雪林的淬鍊之后实力大幅度提升,但是来到沙漠之后实力再次被压制,想要御剑也不是不能够,只是能坚持多长时间得另说。 于是在苍茫无际的沙漠上,一群剑宗弟子御剑飞行一会儿便摇摇晃晃地掉下来,然后玩命似的在沙漠上拔足狂奔躲避火舌,跑累了,灵气也攒够了,就再御剑飞行一会儿。 一会儿在天上拼命飞,一会儿在地下玩命跑。是在飞舟上悠闲吃水果的狐二见了都要仰头大笑的剑宗弟子的一天。 第51页 偶尔有路过的鸟族与他们平行飞上一段,鸟头偏过来好奇地看过来,又超过他们飞走。 众师弟:没有飞舟就算了,连飞行也不能好好飞,就好气。 众人寻找的姜乃平等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目前来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们到达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这个沙漠的最中心,而在他们到达之前,这里已经被蛇族捷足先登了。 姜乃平带着几人跑到了这里,远远便看见一众蛇妖的身影,虽然他们曾经与蛇族打过一架,但这次他们带的人不多,不能在这里跟蛇族的人起冲突,所以远远的见了,姜乃平记录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就要带着人绕路。 没成想,他们没有主动挑事,察觉到剑宗众人的蛇族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甚至是在发现他们的那一刻起,蛇族的几个雄性便气势大变,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气势沖沖地快速游走到姜乃平几人面前。 「狡猾人类!」其中一个黝黑强壮的蛇妖大喊道:「你杀害了我们妹妹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今日就要让你好看!」 那蛇妖说罢,一挥手,几个黝黑强壮的蛇妖便挥舞着蛇尾攻了上来。 姜乃平惊讶他们这边竟然没有地火之余,立刻抽剑对抗起来。 许是记住了上次的教训,几个蛇妖这回没有一上来就释放毒气,而是开始走强攻路线。 灵气被压制的剑宗众人本来就难以施展开手脚,现在强攻强力格挡下更是吃力。全队的输出竟然要靠姜乃平这个从中界训练回来的一人支撑起来。 他们这边飞沙走石的动静一闹大,蛇族那边听到声响赶来支援的蛇妖越来越多。 姜乃平逐渐感觉到难以支架,立刻一记超强剑气将蛇妖打得退下,然后朗声道:「我们虽有过摩擦,但也绝不是你等可以平白污衊的,你信口雌黄我们杀了你妹妹,证据呢?」 他身后几个师弟啥也不知道,闻言立刻点头。 姜乃平丝毫不见心虚,不管真相如何,现在竟然看起来都胸有成竹一般。 战术一:拖延时间,等救援。 希望大师兄能早点察觉到他们不在然后过来拯救他们,不然今天不死也要褪层皮。 那些蛇妖直接上当,「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自她单独留下与你们对峙后便再未回来,她的长生灯也若隐若现,最后直接熄灭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吗!」 「你也说了自她留下后就再未见过她,你又没亲眼看见!凭什么说是我们!」义正言辞胡搅蛮缠,姜乃平向来没在怕的。 那蛇妖还不忿想要继续争辩,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的蛇妖拦住了他,然后阴恻恻地看着姜乃平,「你要证据?」说着,他手掌一翻,一盏熄灭的长生灯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我族于寻魂问路上有一法诀,是与不是,一问便知。」说罢,他直接开始喃喃轻声念着什么,暗淡的长生灯竟然开始若隐若现地亮起了微弱的蓝光。 姜乃平不动声色地握紧长剑,失算了,没曾想蛇族竟然有此等秘法!他今日若栽在这里,也得先让几个师弟撤离! 「你们赶紧滚。」姜乃平小声对身边几人呵斥道。 他身后众人闻言还没来得及回復,脸色突然一变,却原来是那边长生灯蓝色的光越来越亮,最后化为一团巨大的能量直接攻向姜乃平! 第四十一章 鸟族的帮助 这股强大的能量姜乃平是抵挡不住的,他现在灵力受限,被群殴到靠耍嘴皮子拖延时间,可是他不能躲,一旦他撤离原地,站在他身后的师弟们同样抵挡不住。 姜乃平死死攥紧剑柄,怒目圆睁,却控制着自己的本能不去移动,想要生生承受住这强力一击。 蓝色的能量团转瞬间近在咫尺,巨大的冲击波迫使他闭上双眼。 砰! 耳边传来能量碰撞的声音,预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没有传来,姜乃平睁开眼睛,看见叶争从天而降,直接背对着落在他眼前,他立刻眼睛一亮。 大师兄!我等的你好苦! 叶争率领一众师弟磕磕绊绊御剑而来,看到蛇妖暗中下手后直接一记剑气将它打了回去。 「寻魂问路?」叶争手中长剑直指偷袭的蛇妖,冷哼道:「装神弄鬼。」 能量直接打到来时的长生灯上,长生灯瞬间炸裂,姜乃平这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披着长生灯外壳的攻击法器,也根本没什么法诀,都是蛇妖诓骗他们的假话,目的只是为了拖住他们给这法器缓冲蓄势的机会! 大意了,他想拖延时间等师兄来,这些蛇妖竟然也在拖延时间想把他们的小命都留在这里!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爷徵收了。」叶争根本懒得跟他们计较其它。 小乃平跟这帮蛇妖在这里打得天翻地覆都没有地火冒出来,可见是个风水宝地,蛇妖早早到达这,必定是前人传授给他们的经验,为了安全修炼,他一定要得到这里! 蛇妖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又举出一盏攻击法器,不屑道:「休想!你杀我族人在前,出言挑衅在后,今日必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叶争一展长剑,二话不说便攻了上去,其身后的姜乃平和澹臺俞对视一眼,也不甘示弱地带人攻了上去。 第52页 双方都是灵气不足的人,施法跟读进度条一样缓慢,大部分时间都靠肉搏和纯战斗力。 那持灯的蛇妖趁叶争不备在暗处念决想要攻击。早就有所警觉的姜乃平一直盯着他,见状一个挑刺,将他手中法器打掉,那蛇妖想要弯腰去剪,被随后而来的澹臺俞一剑砍掉了右手,他吃痛到发狂,又被澹臺俞连环飞踹到很远处的沙地上,火舌拔地而起,瞬间将他烧得尸骨全无。 叶争余光瞥见这边的状况,还特地抽空贊了句:「孩儿们干得漂亮!」 谁是你的孩儿们!姜乃平和澹臺俞回以嫌弃,然后把剑尖瞄向了其它蛇族。 最厉害的带头大哥死了,剩余的蛇妖们都有些心虚,再加上剑宗这边下手狠辣,他们很快溃不成军,被叶争他们团团围困在中心。 又有族人死去,一直坐镇在蛇族休息区的领队坐不住了,他以为强健的族人收拾几个弱小的人类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转瞬间局势竟然被人类彻底控制。 试炼塔中生死由命,领队的存在的意义却是为了尽量减少伤亡的,如今这情况已经算是他的失职,他便立刻飞身出来一掌拍出,将剑宗众人逼得连连后退。 待他停下,叶争收起抵挡的动作,嘲讽一笑:「前辈,在这里成年妖族不可对未成手,前辈别忘了遵守规则呀,小心被试炼塔驱逐出去,那你的小族人们可就彻底失去保护了。」 试炼塔为了维持公平,在允许同龄妖族之间进行生死搏斗的同时,还在允许成年妖族随行进入其中后,给他们都打上了不可杀害未成年小妖的禁忌,以防敌对种族遭遇灭顶之灾。 不然以狐二对剑宗的记恨程度,早就动手杀了他们了,还用得着走什么迷惑挑拨的路线吗。 「无知小儿休要混淆概念!我不能对你们下杀手,但不代表我不能把你们打伤!识相地就赶快离开这里,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蛇族领队已经完全化成人形,震袖呵斥他们离开。 叶争对这个地方势在必得,怎么可能会因为蛇族领队的一番恫吓而离开。他当即回道:「老东西敬你一声前辈是给你面子,成王败寇,你的族人抢不过我们就乖乖带他们离开!否则你下不了杀手,我可下得了!」 一个威胁着再不走把你打成重伤,一个叫嚣着再不让把你族人送走,很明显,这场简短的谈判崩得彻底。 姜乃平和澹臺俞毫不意外大师兄谈成这样的结果,等他话音刚落,便先发制人动手,趁领队不备又把刚才打败的蛇妖擒在手里以示威胁。 叶争已经悄悄运转起灵魂之力,想试着它的用处。 「那你们可就不要怪老夫不客气了!」泥人都有三分火,被挑衅到这种地步,蛇族领队的眼睛已经满是怒火。 他立刻飞身前去想要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一个教训,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长鸣,吓得他一哆嗦,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空中滑翔过来,两只锋利如尖钩似的爪子悄无声息地抓住松软的沙子,稳稳落地,然后化作一个身穿黑袍,眼神锐利的冷酷男子。 他是蛇族的天敌,鸟族的现任领队——鹰妖鹏飞,他天生狩猎者锐利有神的目光从蛇族长老身上掠过,直接看向剑宗人群中的澹臺俞。 这眼光实在锐利,几乎看得澹臺俞无所遁形,他立刻警惕起来,毫不怯懦地回看过去,直视鹏飞。 叶争眼神在鹏飞和澹臺俞身上交错,纳罕鸟族跟男主有什么关系,谁知鹏飞看完澹臺俞,又把目光转向了他! 这一眼更加锐利,电光火石之间,叶争几乎瞬间想到了鸟族与他和澹臺俞都有关系的东西——凤凰蛋! 难道鸟族有特殊的感应方式,能直接看出他们体内的凤凰之力? 也不知道凤凰蛋在鸟族里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直接告诉鹏飞凤凰蛋被他们吃了也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叶争以为鹏飞瞪了他们这么长时间,肯定会问点什么,他甚至已经打好了忽悠的腹稿,谁知鹏飞只是看了他们一会儿,又转过头去跟蛇族领队陈述:「我族打算在此地上空驻扎,方圆七百里以内均在我族狩猎范围。」 眼看着蛇族领队在他说出「狩猎」的瞬间打了一个寒战,鹏飞又面无表情地贴心补充道:「特此告知,并无他意,不必惊慌,尔等来去自由。」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蛇族领队瞬间有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猫哭耗子之感,鸟吃虫子,鹰吃长虫,你都要住这儿了还特意跑来告诉我们对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看也没再看叶争他们一眼,化成原形带着族人以最快的速度游行走了。 方圆七百——不!八百里以内,绝对不会出现他们蛇族的身影! 叶争看见鹏飞两句话就把他们的大·麻烦解决了,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替我们解围。」 鹏飞沖他微微颔首,受了这个礼,这让叶争更加肯定鹏飞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叶争在外跟非敌方社交时向来是端正有礼的名门正派,谨言慎行,克己守礼。 鹏飞对他们的初始印象分挺高,叶争不多言多问,他便看着叶争和澹臺俞主动问道:「反耳何在?」 叶争闻言惊讶扬眉,转头去看澹臺俞,澹臺俞立刻把依旧在自己怀中唿唿大睡的反耳抱出来,道:「它自在极地雪林中吸收寒气后便一直在沉睡,至今仍未醒来。」 第53页 鹏飞将手心搭在反耳身上检查了一番后,收回手道:「无事,他将彻底化形。」说着他手中又多了一个小瓶子,「这是洗经伐髓的灵水,你且给它餵下,或许可以缓解届时疼痛。」 澹臺俞抱着反耳接过,没直接给他餵下,而是先看向叶争。 叶争继续拱手:「多谢前辈好意,只是容晚辈多嘴问一句,前辈如何识得反耳?」 谨慎是件好事,鹏飞丝毫未恼,依旧用平淡的语气回復道:「家中远亲彩雀托信于我,言其友鼹鼠入试炼塔修炼,托我照拂一二,极地雪林中自顾不暇,今日得见,前来帮助。」 原来如此!反耳在封脉府外确实有一个要好的鸟族朋友,如此便说的通了。 「如此,便要再次感谢前辈,感谢彩雀姑娘了。」 鹏飞完成了自家小辈的嘱託,便不再逗留,振翅长飞,转瞬间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不过他们知道,鸟族就驻扎在此地的上空。 澹臺俞这才放下心来,将灵水给反耳餵了,见他还没醒来的迹象,便收回怀里让他继续睡着。 待到事情尘埃落定,姜乃平四下看了看,好奇地问澹臺俞:「小子,说好保护我们的熊族呢?怎么一直不见他们的身影?」 澹臺俞想起刚到达沙漠后熊奔的惨状,回答道:「他们尚且自顾不暇。」 试炼塔的几个领域总是发生突击状况,想起被地火支配的恐惧,姜乃平深表同情,深表理解。 第四十二章 修炼进行曲 由于熊奔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众人也不想再挑战地火的威力,所以现如今蛇族溃逃后,偌大的沙漠中心,只剩下剑宗的一群弟子。 炽热的骄阳几乎要将大地灼伤,虽无地火攻击,但温度却丝毫未减,所以叶争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极地雪林的真正试炼是寒潮,维持时间极其长久,沙漠的地火在中心便能规避,那沙漠的真正试炼就不可能是它。 叶争试着打开灵魂世界吸收外界能量,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火元素被牵引着进入其中。 姜乃平等人看着大师兄闭目伸手在空中摸来摸去,搞得神神秘秘的,不禁对旁边的澹臺俞问道:「小子,大师兄干嘛呢?」 澹臺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姜师兄都不知,我又如何知晓?」 他天天跟你在一起,你会不知?姜乃平登时眉毛倒竖,「跟大师兄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上点心!他修为到了何等境界,又有了什么领悟,这些你不了解,以后要怎么超过他!想当年我一人与师兄陪练一个月,终于摸清了他的出剑套路,回去后与众师弟讨论了打败师兄的一百种方法,幸不辱命赢了几次!如今跟在师兄身边的人成了你,我们的消息渠道都断了!你说,我们承受了多大的损失!」 澹臺俞沉默地听完他义正言辞的指责,然后道:「我打不过师兄。」 嗯?所以呢!姜乃平被他突然的示弱噎住,战术后仰道:「打不过就打不过,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 「不是,」澹臺俞摇头道:「你们想知道师兄实力几何,跟我打过就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乃平没听懂,不止他没听懂,他身后的几个师弟也没听懂。 「你现在,打不过我。」澹臺俞平静说出一个事实。 晴!天!霹!雳! 众人被他惊得倒吸一口气,姜乃平一不留神就学上了叶争的口头禅:「你他娘好大的口气!」 跟在大师兄身边没几天,好东西没学到,狂妄自大的恶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我猜你需要一点来自师兄们的教训清醒一下,这样想着,姜乃平抽出长剑,在澹臺俞眼前晃了晃,「比划比划?」 那就比划比划。澹臺俞欣然应允。 …… 叶争吸收了一部分火元素之后,正在尝试将它与灵魂世界里的其它元素融合,刚进行到一半,耳边却突然传来师弟们的阵阵惨叫。 怎么回事?他明明一直没感觉到周围有敌人! 他从灵魂世界里退出来,正好看见姜乃平从他眼前飞过的情景。 只见姜乃平哎呦呦地在沙地里连续摔得翻了几个跟头,用脸剎车才止住。 他呸呸呸吐出好几口啃进嘴里的沙土,挥舞着剑哇哇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相信!」 而在他身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剑宗弟子。 叶争转头看向他们飞来的方向,看见了眼睛亮亮的澹臺俞。 很显然,干翻自己的师兄们这件事,极大的满足了这位正处在飞快发育中的男主争强好胜的心情。 实力大增之后就是打脸欺负他的师兄了?小兔崽子,下一个准备踹飞的是不是就是他这个大师兄了? 叶争一步步走到澹臺俞眼前,正好看见澹臺俞也战意熊熊地看着他,便勾唇冷笑,正要开口,姜乃平扑棱着浑身尘土过来告状了:「大师兄!这小子不仅从精神上侮辱我们,还从肉·体上凌·虐我们!大师兄快好好教训他!」 「那你倒是说说,他这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的性格,是怎么从精神上侮辱你的?」叶对于自家师弟嘴里的话向来瞭若指掌,知道他撺掇人的时候喜欢真假掺半,有时候可以完全是假的,根据事态需要,他都可以。 只是这回小乃平的理由有些好笑,他看着似乎完全不打算辩解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小自豪的澹臺俞,竟然十分好奇。 第54页 大师兄这样问便是要管的意思,姜乃平立马来了告状的精神气,「他说我们都打不过他!简直太嚣张了!」 叶争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着跳脚的姜乃平,直言道:「你不是一直都打不过他吗?」 「那不一样!」姜乃平狠狠握紧双拳,「大师兄知道我极地雪林中修炼到了什么境界吗?大剑师三阶!我越级了!我凭什么打不过他!」 因为人家也越级了!越得还比你多哈哈!叶争笑着揽上澹臺俞的肩膀,「来来来,小师弟快告诉小乃平你多少级了?」 澹臺俞任由他胳膊搭着,一想到自己实力提升与眼前之人有关,便乖乖听话道:「大剑师圆满。」 姜乃平目瞪狗呆,喃喃着:「不可能啊不可能,他修炼条件这么差怎么可能会超过我!」他听出叶争口气中并不惊讶反而还很自豪的口气,就好像是……吾家有儿初长成。 「大师兄帮他提升的实力吗?!」 叶争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反驳啥?男主的实力可不就是他之前餵了大半身血换来的吗。 完了,他彻底失宠了。 姜乃平失落地拖着剑走开,一代新人胜旧人,他姜乃平年纪轻轻就在大师兄这里被澹臺俞打压得永无出头之日了。 可恶!他一定要将剑法练成!把澹臺俞打得大师兄都认不出来他! 那边姜乃平发狠了似的疯狂练起剑来,叶争笑着看澹臺俞,他没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嚣张挑衅小乃平这种话,想来澹臺俞一成不变的回覆都是大师兄教导有方。 于是他搭在澹臺俞肩上的手忽然用力一扯,澹臺俞毫无防备,竟然就这样被他扯的露出小半个白皙圆滑的肩膀来。 他瞪着不可思议且充满杀意的眼神,立刻就想扯回自己的衣服。 谁知叶争这个狗东西!另一只空了的手又把他另一边衣服扯了下来! 如果现在澹臺俞剑已出鞘,那么叶争的两个爪子早就已经被剁下来了。 他抽剑转身便要刺去,叶争顺势转了个弯,把他的衣服彻底扒了下来! 惊得路过的几个师弟目瞪口呆,快来看呀!大师兄当众耍流氓了! 然后他们饶有兴趣地立在原地不动了,开始看热闹。 澹臺俞立刻去刺第二剑,叶争无意同他打斗,所以躲得很轻松,他连点赤·裸上身的澹臺俞身上几处基础穴道。 这几个穴道对天地灵气最为敏感。 澹臺俞脚步一顿,他好像感应到有什么炽热的能量与他的血肉交相唿应,然后顺着这几处穴道一股脑地往他身体里钻。 叶争见他停下来了,一闪身回到他身边,在他耳边邪邪笑道:「大师兄帮你提升实力呢,刚才不是玩得很开心吗?那我再帮帮你啊。大师兄帮助别人从来不提条件,如果你执意要报答的话,那我就成全你,也没别的要求,叫我一声爸爸就行。」 澹臺俞猜测叶争嘴里的这个「爸爸」不是什么好词,但他亦无暇顾及其它,能量的涌入不受他的控制,他须得立刻进入修炼状态。 叶争见澹臺俞开始打坐,直接捏了个法诀将他移到了自己的飞剑上,然后他站在一边,为澹臺俞护法。 他抱胸持剑,一脸嫌弃地对围观的师弟们道:「都去照着修炼干嘛?继续愣着呀,爷不比修炼好看?」 众人被他阴阳怪气地羞辱一通,立刻离他二里地那么远。 有个小师弟秉持着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享的美好品德跑去告诉练剑的姜乃平这个好消息,听他描述完全过程的姜乃平差点气得将剑柄捏碎。 大师兄亲自教习,还为他宽衣解带!呸! 叶争刚才在灵魂世界里实验过很多次,终于找出了能够很快让修炼者快速吸收火元素的穴位,本想直接分享出去,结果突然想到他和澹臺俞都吃过凤凰蛋,不是是否因此会使他们对火元素的亲和力变高,导致他们修炼的速度与常人不同。 如今众人齐齐试验,叶争终于看出其中区别,澹臺俞对火元素的吸收速度是寻常弟子的十倍不止。 这个沙漠中心之地的火元素最为浓郁绝不只是巧合,他得时刻保持清醒以防不测的发生。 「哎呀!羞羞!」头顶传来飞舟在空气中摩擦的轰鸣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澹臺柔带着狐三直接落在叶争眼前。 狐三姑娘环顾四周发现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立刻捂住了眼睛,只是盖住双眼的指缝间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忽闪忽闪,满眼好奇。 澹臺柔抬起纤细的小手帮她盖严实了。 叶争问她们:「两位姑娘来这儿做甚?」 狐三姑娘看不到,就在四只手后面絮絮叨叨:「哥哥要来,柔柔要来,我就来了!」 又来干什么?叶争心想,看到头顶上方的巨大豪华版飞舟,狐二甚至没有下来挑衅,飞舟下生活着剑宗的人,似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叶争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澹臺柔一人的主意,毕竟他在幻术和蛊惑人心这方面,黑炎君乃是箇中翘楚,狐二尊称他一句老祖宗都不为过那种。 第四十三章 天降流火 澹臺俞在修炼中感知不到外界的状况,澹臺柔便懒得跟叶争装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不说来这里的原因。 黑炎君半强迫半诱惑地教他学习灵魂心法后,怎么说也算有了半个师徒缘分,可是这位魔头却丝毫没有对他表现多出一丝一毫友好,一天到晚对他唿来喝去当个僕人似的,性格更是善变到连经期的妇女都自愧不如。 第55页 她不理叶争也好,叶争也懒得搭理她,反正不论如何,黑炎君既然来到这里,那必定是要用到他的,届时再听他说清楚也不迟。 目送她拉着狐三姑娘去不远处休息,还用手挡住她看向师弟们的视线,叶争心里暗自嗤笑黑炎君虽然傲慢,做起正事来还是靠谱的,把哄得狐三姑娘一愣一愣的。 继续回到澹臺俞身边护法,叶争甚至还抽空理顺灵魂世界中泾渭分明的一火一冰两大元素,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叶争头顶阵阵轰鸣声响起,他抬头望去,只见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展现出一片靓丽的橘红色,伴随着耳边巨大轰鸣声的逼近,那片橘红色很快在天边扩大,最后扩大到整个沙漠之地的天空范围。 天上好像掉下来什么东西在急速坠落,叶争耳朵一动,立刻跳离原地,一个巨大的火球随即掉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在沙地上狠狠砸出一个大坑,一时尘土飞扬,乌烟瘴气,一股焦煳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叶争用手指抵住鼻子探头看去,只看到一对竖直指向天空的焦煳翅膀。 似乎是驻扎在天上的鸟族。 这个鸟族除了翅膀之外已然是人形,他蜷缩在翅膀之下,被火灼伤到皮开肉绽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身负重伤,但好在还活着,他们的领队鹏飞对剑宗有恩,叶争自然不会对他们的族人见死不救,于是他跳入深坑,一边给他灌药一边暗戳戳运转起凤凰之力为他疗伤,等他的唿吸趋于匀称之后才收回手。 叶争为了方便灌药就把鸟族的头抱在胳膊上,当他感觉到手臂上的头微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时,就拍了拍他的脸,「鸟兄醒了?不知上面发生了何事?」 鸟族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他半睁着眼睛干涩转动眼球,皲裂出血的嘴唇瓮动,用生涩的嗓音缓慢而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流火……」 好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一样,轰轰轰几声巨响又从天空中传来。 又是熟悉的翅膀摩擦空气的声音。 「卧槽!」叶争立刻想到了外面毫无防备的澹臺俞,他放下鸟族直接跳出坑,看见近十个巨大火球从天而降,掉落地点正好是他们剑宗修炼的这片区域。 「防护阵!」叶争大喝一声运转起灵气,护法的几个弟子立刻摆好剑势,剑气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快速升起,将几个修炼中剑宗弟子护住的同时也减缓了火球降落的速度。 叶争再度发力,一股寒凉的剑气传向防护阵,熄灭了这些掉落鸟族身上的火。 防护阵托着他们轻轻落在沙地上。 随后,几人抬头看向天空,以防还有什么东西再次掉下来。 此时天空颜色愈加红艷,周围的火元素逐渐爆表,开始灼烧起他们的五脏六腑来,他们好像被塞进了一个炼丹炉里,四面八方都被温度极高火舌舔舐,叫嚣着要将他们烤成灰烬。 一声长鸣响彻云霄,黑色的大鸟振翅滑翔,鹏飞带着一众鸟族来到了地表。 他巨大的翅膀有些焦黑的痕迹,宽阔的羽翼上趴着几只翅膀受伤的鸟族。 叶争带着师弟们安顿好了他们,鹏飞化为人后,身形有些凌乱,他对叶争道:「沙漠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流火已至,试炼难度倍增,我族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你们且好自为之。」 地火流火,四面八方都是火,他们终于明白了沙漠修炼的奥义,原来是想炼了他们。 就像锻铁铸剑那样,启之以高温,千锤万凿,盪尽杂质,溶之以火灵,加强韧性和强度。 「我族始祖火凤以火攻防,破敌无数,亦受伤无数,其身有先天自愈之效,九死九生。」鹏飞似乎对试炼塔的由来颇有了解,抽着休息的空档,看着剑宗之人为救治族人奔波,便向他们透了底。 除了叶争,其余众人都一脸惊讶,没有想到试炼塔竟然有这样的由来。 「火凤的先天技能名为涅槃,其身死后会在大火化为灰烬,于灰烬中新生。」鹏飞继续道。 言下之意便是如今的状况都是这位始祖的锅了,他死后尸身虽融于试炼塔化为一方领域,但先天技能仍然有所残留,对进来试炼的一众后辈进行惨无人道地搓磨。 大火?很正常。 烧成灰都正常。 「流火虽危,但其中必定会有生机,涅槃新生,才是这场百年难遇的试炼的真正目的。」 「祸兮福兮,这次试炼的小辈身娇体弱,怕是要十不存一了。」 剑宗之人听得若有所思。 叶争本就有个大概的猜测,如今一一证实之后,终于想明白了蛇族当初为何直接来到沙漠中心的目的。 福祸相依,估计也是他们在堵运气,因为不知道好坏,所以容易坚持,也容易放弃此地。 流火没了鸟族在上空的抵挡,在只闻其声观其色的剑宗弟子眼前显露了真身。 如同火红的流星雨划过天边,火舌的尾尖有强烈的火元素波动。 他们又拿剑阵去抵挡,挡住一波后,空气中火元素更加旺盛,有弟子甚至要被灼伤。 这种情况下,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叶争果断放开手脚释放灵魂世界中的寒气,以自己为中心,向四周覆盖过去,将鸟族和师弟们全部包裹在其中。 众人和众妖在突如其来的凉爽中舒适地嘆气。 第56页 鹏飞炯炯有神的眼睛闪过迷茫,根据他的观察,眼前的人类体质最适合修炼的明明是火系功法,怎么现在看起来竟然对冰系的功法如此运用自如? 澹臺俞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他一双漆黑的星目里有红光一闪而逝,境界松动,竟然又有提升的趋势。 睁眼就看见师兄们给他们护法的惨状,澹臺俞没急着提升境界,而是立刻加入到其中抵御流火。 流火并非只是在沙漠中心降落,至少在叶争有限的视野里,它们也有向四周飞散的,只是密度不如在中心的高。 想来其它各族足以应付。 看见澹臺俞上来帮忙,叶争只顾得跟他点头当打了个招唿,然后问道:「还能吸收吗?」 澹臺俞感受了一下,他现在经脉里的火元素处于饱和状态,如果不提升境界很难再吸收下去,于是他点了点,道:「可以是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多久?」 「一刻钟。」 「快点。」叶争说完,手中灵气一直不停地向剑阵输出。 澹臺俞听罢,立刻原地打起坐来,在其它几个师兄目瞪口呆中原地升级,到了剑王级别! 现在的实力都这么好提升了吗? 累死累活地修炼这么些年,还不及他一个人原地打坐一刻钟? 老天爷也太偏心了吧! 现在他们忙着维持剑阵没有时间跟小师弟探讨,待到空闲下来,必定要捉住他好好询问一番他到底有何机遇以致实力提升速度竟然恐怖至此! 澹臺俞一心忙着修炼,无暇顾及师兄们怎么想,叶争倒是知道今天漏的底有点多。 虽说他的师弟们对他总是很信任,但是这种几乎明摆着给小师弟单独开过小灶的嫌疑,还是得努力洗清的。 「师弟们再加把劲儿啊!大师兄最近得了个好的心法,在小师弟身上试验效果不错,待此事结束,大师兄通通交给你们!」叶争十分慷慨地表示,反正澹臺柔和狐三姑娘已经被狐二带着不知道躲哪去了,听不到他说什么。 众师弟立刻露出期待的表情。 澹臺俞那样的废柴练了都能有这等奇效,他们这些厉害的人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澹臺俞升级之后又继续先前的操作,开始疯狂吸收起火元素来,甚至速度比上次快了十好几倍不止!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身后的火元素已经浓郁到肉眼可见的地步,身上竟然没有一丝受到灼烧的痕迹。 火元素越积越多,越来越浓郁,一直盯着他的眼尖师兄突然惊唿一声,好奇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叶争看过去,正好看见毫无所觉的澹臺俞身后爆表的火元素中心形成了一个流动的漩涡,漩涡深处是耀眼的金红色,正在将他周身三百余里火元素往里面吸。 突然,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抓住了澹臺俞。澹臺俞的身形很稳,纹丝不动弹地维持着打坐的姿态被漩涡吸过去。 叶争见状立刻空出一只手,上前一把拽住澹臺俞。 谁知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黑炎君在他耳边说话,他还没听清楚说了什么。屁股突然被一只小脚踹了一下! 力道十足,叶争几乎立刻就稳不住,拽着澹臺俞一起被吸进了漩涡之中。 第四十四章 火凤之墓 直到叶争双脚踏在实处,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明明没有感觉到身旁有人!没想到黑炎君竟然宁愿隐身过来也要踹他一脚把他送进漩涡! 他更没想到,漩涡里的世界竟然不似他想像中的那样如外界一般残酷。 周身温暖湿润,宛如泡在温暖的水里面。入目之景更是瑰丽绚烂,脚下像是踩在一块巨大的橘色棉花糖上,踩上去却能踏在实处,如履平地,天空和周围的景象是火烧云一样的东西。 他伸出手去,却上触不到顶,下触不到地。除了能踩到,周围的景象好像都是假的一般,是幻境? 耳朵轻动,他转向有声音传来的地方,澹臺俞持剑从云雾中穿行而来,紧绷着表情的脸上在看到他之后才有少许放松。 「小师弟从哪过来的?」虽然是跟着澹臺俞一起被捲入了漩涡,可是他们进来以后竟然不在同一处。 从哪过来的?澹臺俞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奇怪起来,「我刚才掉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处十分诡异,大师兄跟我过去看看?」 叶争颔首,示意他带路,澹臺俞带着他在红粉的云雾之中左拐右拐,行到一处后,云雾散去,现出一方巨大的鸽血红宝石来。 「师兄请看。」澹臺俞在手心割出一个缺口,然后把手放在红宝石上,宝石瞬间红光大亮,澹臺俞体内的凤凰之力被牵引出流入红宝石中,没一会儿又被释放出来让他重新吸收入体内,随即,他的实力顿时提升一大截。 叶争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眉头轻挑,这世间竟还有这等好事? 火凤幻化成的领域内竟然还有一方空间,这方空间里恰好有一个宝物,能够将他们体内的凤凰之力再度提纯强化,然后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实力大增。 叶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澹臺俞见他笑意渐深,提议道:「师兄试试?」 「好。」叶争将一只手臂搭在澹臺俞身上,另一只手臂缓缓向红宝石探去,在碰到宝石的前一刻他谨慎地顿住,看向澹臺俞,澹臺俞笑笑,鼓励他继续。 第57页 叶争便顺着他的意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红宝石上。 下一刻,他眼神转为凌厉,长剑随即出鞘! 「噗嗤」一声,是长剑穿胸而过的声音。 澹臺俞的笑僵硬在脸上,巨大的疼痛从心腹部辐射扩散,逐渐蔓延至全身,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突然偷袭他的叶争。 叶争一手还搭在他肩膀,一手紧握着剑,脸上的笑意还在,眼神深处却是近乎冰凉的冷酷。 「师兄?」澹臺俞喃喃开口,还想说些什么,没忍住,呕出一大片鲜血来,鲜血浸染了他的前襟,他说不了话,神色痛苦而又茫然。 叶争见他这般状态,扶着剑支撑住他的身体,冰冷的薄唇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澹臺俞努力维持住身形,神色都在用力,想听到他的一句解释。 耳边传来一声哼笑,鼻音的振动传向他的胸膛,然后他就听见这个给了他一剑穿心的男人慢悠悠而又嘲讽地说道:「你装的,也太不像了。」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仿若没听懂叶争在说什么一般,叶争却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手臂用力,又将长剑抽了出来。 热血彪出,洒在澹臺俞躺倒下的身躯上,有一滴血溅在叶争脸上,被他随意拭去。 他握着剑看地上的澹臺俞出气多进气少,脚步随意而又散漫地越过他,鞋底在地上行走,发出「哒哒」的声音。 无力躺在地上的人听着离他而去的叶争声音句句传来。 「一、小师弟从来不假笑。」 「二、小师弟说话从来不跟我客气。」 「三、小师弟从来不让我搭他肩。」 「四、小师弟是个谨慎的人,对于陌生的事物从来抱有戒备心,把自己手划破了往宝石上面贴这种蠢事他从来不干,还让我试试……试你个头……」 「澹臺俞」痛苦地神情在叶争的条条列举之下逐渐变得麻木。 叶争继续道,不知是在和他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幻境,你带着我走过来七拐八拐的,莫非是在一个迷宫里?杀了你都破不了幻境,那只能是它了。」 躺在地上的人看他说着说着,突然一个箭步举剑噼向鸽血红宝石,顿时目眦尽裂起来。 「住手!」他一个翻身沖向叶争,哪里还有半分将死之人的架势,但叶争趁他不防出手迅速,长剑重重噼下,力道和剑气都用了十成十,那鸽血红宝石在勐烈攻击之下顿时出现裂痕。 前来阻止的人这才真正面露绝望,下一瞬,红宝石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化为湮灭,火烧云连同着假扮之人都如同雾气一般被吹散,周围逐渐显现出它的本来面目来。 如同叶争猜测的那般,他此时正现在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长廊里,长廊悠长深邃,看不到尽头。 他感觉不到危险,但并未将持剑的手放下,而是顺着刚才幻境之中那人给他带的路线,原路往回走。 一边走,长廊墙壁上的刻画逐渐印在眼底——一幅巨大的百鸟朝凤图。 火凤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三分之一的画面,他姿态极度的傲慢,带着轻蔑不屑的神情注视着朝拜他的子民。 孔雀与大鹏立于其左右护法之位,统帅众鸟族。 继续往前走,是千百年前鸟族与其余妖族合手与人族争斗的歷史,再往前,是妖族与人族抵御魔族入侵的歷史。 叶争这才知道,原来火凤曾经涅槃过两次,一次是在下界中被黑炎君打成重伤身死,另一次,是与人族大战中被华阳君和皇族清颜君合力绞杀后又重新復活。 最后妖宗成立,火凤不知为何突然身死,死后未能涅槃,尸身就被融于了试炼塔。 他着重看了一下两次大战的歷史,只见壁画上的黑炎君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丑陋魔头,不知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会不会气得灭了鸟族满门。 「……鸿蒙初始,长乘天威而生,折尾羽,化生鸟族……战黑炎与下界,身死涅槃,失一魂……华阳囚长于禁林,不得救……清颜念善释之……涅槃未果,从长令,葬于试炼塔……」 壁画边上竟然还记着火凤的生平,叶争终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火凤的墓地!澹臺俞身后的漩涡竟然把他们卷到这种地方了! 叶争凭藉这些壁画结合着剑宗的记载努力去还原一个清晰的歷史,第一次大战之后火凤性格大变,变得更加狂妄,甚至越来越喜好杀戮,原来是因为在魔界被黑炎君打散了一魂。 人妖大战时火凤被分配到后勤奶妈的任务后却擅离职守去与华阳君大战,导致妖宗后方失手被清颜君剿灭了大半势力,火凤被擒之后囚于禁林,剑宗记载他是自己打破封印逃离的,没想到竟然还有清颜君的事情。 叶争看着壁画中清颜君的形象,不知是不是因为清颜君也算对火凤有恩的缘故,他被刻画得极地清晰,同为皇族中人,澹臺俞精緻立体的五官几乎与他一脉相承。 华阳君未婚妻的身份一直在剑宗讳莫如深,原着中作者一心描述主角大杀四方,对其父母的刻画极其浅薄,以至于他这个穿书者在澹臺俞生母的身份上几乎无从下手。 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可能与澹臺俞血缘相关的其他家人。 回去得好好查一查这个清颜君的事了。 第58页 叶争这样想着,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回走,当他走过最后一个转弯处时,一个剑尖突然迎面袭来,他立刻侧身躲过,然后眼疾手快地想要把住攻击之人的手腕,结果他的动作仿佛被来人悉数洞察了一般,他竟然没抓住! 「澹臺俞!」叶争叫了一声剑的主人,澹臺俞却没有理他,而是一声不吭地继续攻击,叶争见状不对立刻持剑回击。 就在两人双剑相交的一剎那,叶争眼看着周围的环境又变成了熟悉的火烧云。 而澹臺俞丝毫不感到惊讶的样子让叶争几乎立刻就能断定,他一直被困在这个幻境里面! 他一边挥着剑阻挡,一边沖澹臺俞的耳边大喊:「澹臺俞!我是你亲师兄!真的!不是幻境!」 「爷带你去禁林掏鸟蛋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你兄弟反耳呢!快让他来闻闻呀!爷真是真的!」 而澹臺俞充耳不闻,剑势密集丝毫不留情面,像刚才他对幻境里的假澹臺俞一样,一心置对方于死地! 擦嘞,风回轮流转也不是这么个转法!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能进到澹臺俞的幻境里面被当成假人打呀! 一时气愤大意之下,澹臺俞的剑尖直冲他前胸袭来,他挑剑的动作慢了一步,胸前布料被划开一片,还割破了里面一丝皮肉,渗出一排血珠子来。 妈的!既然你要下死手!爷爷就好好跟你来过过招! 叶争不再试图用语言自证身份,真男人!就用拳头让你看清爷是谁! 他转守为攻,跟男主比拼起剑招来,双方都拿出了真本事,还对对方的剑招都了如指掌,打起架来昏天黑地,胶着不下。 剑快得舞出残影,叶争一记强攻后借力撤退,在空中剑诀瞬间完成。 「剑势九,虎啸龙吟!」 澹臺俞虽然处于低势,却也跟他出了同样的剑招来对抗。 两股裹挟着龙虎之势的强大力量在空气中相撞,对峙良久后,冲击波烟消云散,相互抵消。 又没打到他!叶争气得磨牙,举剑欲来第二下,下面的澹臺俞却突然开口清晰的叫了声:「大师兄?」 叶争闻言,举起的剑又放下,落回原地走到澹臺俞面前,看他神志清醒不似作假,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冷哼一声,趁其不防狠狠一拳击在其腹部,将他打翻在地,这才回答道:「是我,终于认出爷爷了?」 第四十五章 玩大了,他哭了 澹臺俞挣扎着扶着肚子站起身,面对着叶争的熊熊怒火,果断认怂:「我错了,大师兄。」 叶争却不吃他这一套,尚未归鞘的长剑慢悠悠靠近他,在到达离他的脖子只有三指的宽度时停下,轻扬着下巴,危险而又傲慢地看着他,「那你说说,错哪了?」 好像一个说不好,就要将剑尖刺入他的脖子。 「我没认出师兄。」澹臺俞没躲,沉声道。 「呵。」叶争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没认出爷,爷可一眼就认出你了。」然后他挑唇笑着微微偏头直视澹臺俞的眼睛继续道:「爷还把刚才冒充你的那位仁兄送走了,你到好,想把真的大师兄送走?」 在叶争说一眼就认出他的时候,澹臺俞平静的眼神有了轻微的波动,结果后面又被一对比,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努了努嘴,欲言又止。 叶争看见了,「给你一个狡辩的机会。」 「我进来后,那个伪装成师兄的人想带我去一个地方,我没有相信,就跟他打起来了,后来不知怎的跟我打的就变成师兄了。」总结就是敌人太狡猾,澹臺很无辜。 也怪那假冒之人竟然连记忆也能假冒似的,屡次出言自证清白,说的还都是他跟叶争之间发生的真事,以至于后来叶争说什么他都不信了。 叶争皱了皱鼻子,放下剑,勉强算是接受了他的辩解。 「那你认出我,是因为发现打不过?」幻境中的人弱得跟鸡崽儿似的,肯定不能跟澹臺俞打这么长时间。 「也有一部分这个原由。」澹臺俞面色古怪起来,「大师兄极好辨认,尤其是跟人打架的时候。」 「哦?」叶争自豪地摆弄起长剑,「是因为爷用剑潇洒飘逸?」 「不是。」澹臺俞摇头,直言道:「大师兄发力时,喜好喊剑招。」说完,他虚心求教道:「这样做能让剑招威力更大吗?」 他发力时喜好喊剑招他发力时喜好喊剑招他发力时喜好喊剑招…… 出乎意料的答案,叶争脑子卡壳循环起了这个事实,他发力时……喜好……喊剑招? 在这一刻,过去看剧时的各种片段如幻灯片一般快速在他脑子里回放—— 「大威天龙!」 「降龙十八掌!」 「龟派气功!」 「……」 怎么开大的时候喊剑招不是一件很帅比的事情吗?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呢!好像剑宗只有他一个人会在放大招的时候喊一声。 跟个傻·逼似的。 叶争邪魅的表情维持不下去,抹了一把脸。 「不能。」叶争骄傲地挥舞着长剑的手低迷地耷拉下来,语气平静道。 内心却十分翻涌,电视剧误我。 「你也别跟我学。」叶争嘱咐道。 男人的成熟只在一瞬间,比如他曾经以为奥特曼是真的,比如他曾经以为开大喊剑招是一件很帅的事。 第59页 澹臺俞看着叶争的情绪急转直下,有些茫然,他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想了想,叶争还是不死心,问道:「小师弟,你们平常看我喊剑招的时候,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虽不解,但或许有理。」澹臺俞思索道:「是我想不明白。」还一本正经地给叶争找理由。 好了,够了,别说了。 叶争深吸一口气,微笑,「此事翻篇,大师兄不跟你计较了,忘记它。」 最好也把大师兄喊剑招这事儿一併忘掉。 周围橘红色的美丽幻境并不能带给他一丝好心情,他有了些许烦躁。 带着澹臺俞按照他那个幻境又走了一遍,这回砍碎另一块儿红宝石的时候倒是没人前来阻拦。 幻境消失,周围的景象又回到了那块巨大的壁画长廊,澹臺俞还没有看过,叶争就给他时间静静观察,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这火凤的墓地不可能只有一个简单的幻境来抵御外侵者。 可是他们又是被墓地自己吸进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划入到外侵者上面去。 他静静感受周围的灵气波动,发现火凤的墓地里竟然几乎没有火元素,没有风,没有水,连做照亮的火光都是安静地跳跃。 一个死寂之地。 叶争倚在墙上抱剑静静等待。 澹臺俞在一边安静且有些怔愣地认真看着关于清颜君的故事,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白皙俊秀的脸上,叶争侧过头去,正好看见他柔和的侧脸,高挺的鼻樑下是流畅的唇线,色淡,却不凉薄。 他的目光在澹臺俞的脸上凝固住了。 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单纯地在放空。 旁边人的视线毫不避讳,澹臺俞想忽视都难,可这壁画他又一定要看下去,便直面向叶争,有些无奈道:「师兄不如把目光放在别的事物上?你这样容易让我分心。」 叶争挑眉,却没把目光移开:「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有什么好影响的?」 又犯病了?澹臺俞蹙眉,直接转身,给他留了个无情的背影。 把人惹恼了,叶争轻笑一声,站直身体,踱步到澹臺俞身后,双手扶住他肩膀转向壁画,从后面勾着他的脖子,眼神飘忽不定地在澹臺俞和壁画之间转悠。 「小师弟,师兄问你一个冒犯的问题,你穿过女装吗?」 话音刚落,叶争就感觉到了身下澹臺俞骤然发力的身体,拳头咯吱咯吱响。 一会儿盯着他的脸看,一会儿问他穿不穿女装,这师兄莫非见他脸长得还过得去就把他当成女人调戏了不成? 混帐东西!简直是色中饿鬼! 澹臺俞用力拉开叶争搭在他身上的手狠狠往旁边一甩,面容仿佛吃了隔夜馊饭似的嫌弃至极。 想想还是气,他攥紧的拳头没有松开,一拳打在了叶争的肩膀上,把他打得往后仰了一下,身体发力才稳住身形。 「师兄不要拿我寻开心。」澹臺俞收回拳头:「如果你想找女修调笑,只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就是。」 叶争揉了揉被打痛的肩膀,抱怨了句:「臭小子开个玩笑反应这么大!爷是在做一件很正经的事知道不?」 说完,他摆正身形,换回认真严肃的表情,看着壁画上清颜君的画像问澹臺俞:「小师弟,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 提及他的母亲,澹臺俞冷漠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有了温度,叶争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哀伤,不是一闪而逝的,是那种……以为藏的很好的伤,突然被翻来皮狠狠戳了一下的那种痛苦。 「师兄问我母亲做什么。」他提及母亲两个字时,声音竟然有些轻微颤抖。 自他加入剑宗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提及「母亲」。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可是听到这个词,他的灵魂竟然要被撕裂一般,仿佛又回到了被千里追杀的幼年。 叶争也没有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赶紧指着壁画道:「你只告诉我,你母亲与清颜君有几分相似。」 澹臺俞定定看着壁画上俊俏飘逸的君子,眼睛不知不觉中晕染起了一层薄雾,「母亲与清颜君,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是他要一直看下去的原因。 叶争便唿了一口气,心中有了一些计较,他扶住澹臺俞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跟他说:「师兄有个大胆的猜测,是关于你母亲的,你要不要听?」 澹臺俞何等聪明,叶争的几句问话已经暗示得这般明显,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他想要说什么,他刚才看到壁画已经是极为惊讶,但他几乎立刻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母亲的身世外貌与皇族中人相似也是正常,只是叶争逼迫他不得不去想—— 「师兄想说……」他喉结有些干涩地滚动几下,「我娘就是清颜君,清颜君就是我娘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怕惊醒什么东西似的。 叶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反应,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一把扶住情绪不太对的澹臺俞,道:「你先别急着反应,听我说……」 「怎么可能呢?我母亲虽为修士,可实力并不高强,她若真有清颜君那般实力,怎会被随便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修士绞杀!」澹臺俞突然激动地薅住叶争前襟,眼眶通红,不知是被叶争气得,还是太难过。 第60页 「怎么不可能!」叶争也反手抓住澹臺俞的前襟,「曾经人妖魔三方打得不可开交,死伤了多少人?妖族始祖悉数逝世,魔头黑炎君甚至都打不开三界的开口,华阳君再难精进,所有人都说清颜君战后避世隐居,可之后谁又看到过他的身影?」 「华阳君的未婚妻谁又见过?所有人都对她的身份讳莫如深,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背叛华阳君嫁给了你父亲的丑闻吗?!」 一只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叶争没躲。 因为他看见澹臺俞哭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承受不住重力吸引从他脸上滑下来,就好像是什么刺激的信号一样,泪水接连从他眼中掉落。 叶争手忙脚乱伸手去接,又去擦,可是擦不完。 他浪荡惯了,只觉得天下没什么值得伤心到落泪的事情,所以他虽爱看女孩子,却厌烦女孩子哭。 他同样也对澹臺俞的哭束手无策。 第四十六章 如此安慰 澹臺俞也不像是女生那般哭得脆弱,他只是一只手攥成拳头,另一只手还薅着叶争的衣服领,泪水成股流下,表情却不脆弱,而是恶狠狠地咬住牙,气得说不出话,只如同失孤的兇狠小兽一般瞪着他,仿佛叶争再多说一句他母亲的不是,他就会咬掉叶争身上的一块肉。 「母亲」二字能让他无坚不摧,领着妹妹在剑宗横眉冷对所有人的白眼,可这两个字也同样是他的软肋,他不能提,别人也不能讲,讲了就会让他失去理智,变得压抑又疯狂。 至亲之人离世的阴影这么些年来一直笼罩在他的头顶上,无人在意,无人安抚,他甚至不敢在午夜独自舔舐伤口,仿佛不去触碰那伤口就不存在了一般,却让它渐渐溃烂,一碰,就是剜心般的疼痛。 他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议论的。 一个定了亲的女人,失踪了那么久之后才回来,却原来是不顾礼义廉耻地私自嫁给了下界之人,还带了两个拖油瓶。 多少次,他假装冷漠地从那些议论着八卦的人身边经过,惹得他们突然噤声,看他的眼神里都是鄙夷和探究。 探究什么?想知道他母亲是怎么嫁给父亲的吗?!想知道他父亲是谁吗?!想知道他身为这样一个母亲的儿子自己心里作何感想吗?! 他能有什么感想,在被突然冒出来的敌人追杀前他也只是像普通人家那样肆意快乐,在被救下他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华阳君是谁。 可是当他来到剑宗之后,好像所有人都对他母亲的奇闻轶事瞭若指掌,除了他自己。 他只能被动的听着别人嘴里的母亲如何如何,可是无论他怎么去听,那个被形容成冷血无情水性杨花的女人都无法和记忆中温和慈善的母亲对上号。甚至华阳君对这件事情几乎默认的态度让他产生了几乎荒谬的想法——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想反驳,可是他找不到证据。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的师兄们也都渐渐懂事,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他甚至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今天就在这里,叶争突如其来的告诉他——你的母亲或许还有另一个身份,华阳君不提她或许还有什么隐情。 他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可他心上的大石在松动,想要相信的欲望让他像将要溺死之人那样紧紧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生的希望让他忍不住颤抖。 但是叶争这样脱口而出母亲嫁给父亲是「丑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以为他的泪水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已经在华阳君的怀里流干了,可是就在几乎可以确定是他母亲的画像面前,就在叶争试图像旁人一样去探究评论他母亲的私事面前,他控制不住自己。 叶争,你这个混帐。 像叶争这样满肚子野心的男人,最能满足他的就是征服,可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未来世界的最强王者在他眼前哭成这样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征服的,愉悦。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雄心壮志是干掉男主让他哭着跪下叫爸爸,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三分之一...... 他冷静下来,停下手忙脚乱的动作,一手握住澹臺俞抓着他前襟的手,另一只手掌捂住澹臺俞湿漉漉的双眼,然后强硬地把他推靠在墙上,在澹臺俞想要挣扎的时候用身体压迫他。 他没掌控住力度,泪水顺着手指缝流出来,掌心湿润的长睫毛像毛刷子一样摩擦他的手掌,他竟然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主有一种任他拿捏的错觉。 异样的波动只在一瞬间,眼下的正事才是他要关心的东西。 「冷静一下,师兄跟你道个歉。」他将有些紧张的声音传进澹臺俞的耳朵,「我说错话了。」 「我不该那样说你母亲,你别哭了。」在哪句话上挨了打,叶争对于自己的错误认知清晰。 澹臺俞难受得脖子里传来呜咽的声音,黑暗让他找到了安全感,叶争难得软下来的声音有安抚之效,他起伏的唿吸渐渐平缓。 叶争见状想要移开手掌,却被澹臺俞把住,他压住叶争的手不离开,情绪只是一时,年轻人现在冷静下来首先翻涌上来的情绪是羞耻,因为惯性眼泪还在无声地流,仿佛要把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泪水一次流个够,以致嘴唇哭得麻木到颤抖。 叶争看他只是哭,情绪倒是稳住了,紧张到脑门冒出一层薄汗的心情才放松下来,原来不管男人女人,哭起来都是要命的事情。 第61页 叶争一放松,嘴欠的毛病就容易上来,眼前的小师弟情绪刚刚收敛,哭还没止住,他已经在准备好教训絮叨的话了,「真男人只流血不流泪,虽然今天是我说错话在前,但是这个原则问题还是要说的,一个大男人,你生我的气,直接跟我动手不就行了?你看我不顺眼,听我哪句话不顺耳,照着我脑袋使劲儿乎,虽然师兄会让你一拳再还手,但是跟我打一架不是比哭一场更痛快?」 「我家的小师弟,可以被我打哭,但是不能因为我说两句话就哭,你这样大师兄还得道歉,这让我很没有面子的好吗?」 叶争把「哭」字放在嘴边,听在澹臺俞耳朵里十分厌烦,他靠着壁画长唿出一口气,眼泪被他这两句话彻底止住了,叶争这回毫无阻碍地放开了手,手掌下露出一双被泪水洗得愈发明亮的眸子来。 晶莹剔透,在温柔的暖黄色灯火里闪烁着震慑人心的光。 如果这双眼睛里不是嫌弃怒火和厌恶就更好了,叶争不无遗憾地想,奇怪,最近他好像对澹臺俞的外貌关注多起来的?人果然是个视觉动物。 见他还压住自己愣着不动,澹臺俞烦躁地挺了挺身。 叶争放开他,刚才两人气势上一强一弱,完全就是叶争压着澹臺俞在输出,如今澹臺俞贴着叶争站直身体,他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好像被超了一点点? 对身高有着谜之执念的男人不合时宜地皱了皱鼻子,「臭小子你怎么背着我偷偷长高了?」 澹臺俞轻轻对他翻了个白眼,叶争无趣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爷除了后面的那句话,前面说的都是认真的,你若不信,那爷自己去查。」 「我没说不信。」澹臺俞回道,「此事必然牵连甚广,所以应当慎重考虑。」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想把话说得太满,怕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叶争表示理解,「好好好你说得没有错,等爷出了试炼塔带你去皇族探探,那边神神秘秘的跟外界少有来往,兴许藏着很多惊天大秘密呢,话说小师弟,你对你母亲娘家人有什么了解吗?」 澹臺俞摇了摇头,叶争哦了一声,「也没办法,谁让你母亲……」惹他们生气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肚子就被猝不及防地打了一拳,毫不留情,力道十足。 他疼得嘶声,条件反射地就想还个手,但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伸出的手便拐了个弯杵到墙上。 个臭小子,等你好了之后看爷不打断你的腿的。 澹臺俞看出叶争的心虚和隐忍,刚才因缺氧憋出的红晕还没褪去,脸色便已经开始臭了起来,他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刚才他背靠的壁画,用手指关节在上面敲击了两下。 刚才他被叶争大力推到上面他感觉到身后的声音不太对。 里面竟然穿出两声空声,叶争听见了,站直身体将耳朵贴近墙壁,也跟着敲了两下。 声音没有变化,这个墙壁竟然是空的! 两人对视一眼,双剑同时出鞘。 「千钧之力!」 「……」 墙壁在他们的剑气攻击下破了一个大洞,叶争在尘土飞扬下看到澹臺俞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习惯若是容易纠正便不叫习惯了!」 他奶奶的为啥又没忍住喊剑招! 跟澹臺俞较劲似的,叶争率先踏进了墙壁后露出的黑色空洞里。 他们都以为空洞的墙壁里是有什么暗隔,谁知现实确实别有洞天,两人刚一踏进来,后面的墙壁自动补齐復原,前方的黑色逐渐变亮,一路向前延展,最后显露出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来。 宫殿内部的火苗是跳动着的金红色火焰,一看便不一般,叶争试着靠近,那火焰仿佛活了一样躲避他的触碰。 叶争不死心继续像前探去,那上一刻娇羞般地仿若大姑娘似的小火苗却骤然身形暴涨,变成一条怒火熊熊的凤凰形态向他攻击过来。 叶争立刻运转起凤凰之力前去抵挡,谁知那火焰却丝毫不受阻碍地穿透他的灵气直面他而来。 在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力量几乎是曾经华阳君给他们防身用的地狱火的几倍不止! 这他可抵挡不住。 他瞳孔剧缩。 「别吓唬他了,小火苗。」大殿上方突然出现一个妖娆又威严的声音。 第四十七章 来自火凤前辈的亲切问候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叶争感觉到身边一个极大的力气拽住他的胳膊,澹臺俞直接把他拉到了身后! 比人还高的金红色火焰直冲两人而来,它周围灼热的空气被吸入肺部,几乎要烫伤黏膜。 下一刻,被烧成灰的危险并没有来临,火焰在澹臺俞的鼻尖停了下来,那个声音控制了这个已经滋生了灵识的火焰! 澹臺俞眨了眨眼睛,谨慎而又小心地靠着叶争后退一步,看着火焰逐渐缩小到原来的模样,继续无害地悠然摇曳着身姿。 不作死就不会死,叶争攥了攥自己的爪子,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它剁下来。 危险消失,两人去寻那发出声音的位置。他们以为说话的是个人,或者是个妖族,没想到周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见鬼了! 两人对视一眼,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然后他们背靠背抽剑防御四周,可是刚才的声音再也没响起。 第62页 叶争寻思了一下,大约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将灵魂之力集中运转在眼睛上,这一招他之前用过,黑炎君让他自己起个名字,他便称之为「遇魂」。 眼看着叶争眼睛冒起蓝色的光,澹臺俞惊讶地微微张大双眼,叶争却无暇跟他解释,因为他的目光全被大殿上方的情况吸引。 这是一个张扬美丽到极致的鬼魂,鎏金的火红色长袍上印着精緻古老的金色花纹,长袖无风自动,几乎占满了台上三分之一的位置,他火红的长髮与衣袍纠缠,浓郁的火元素下,是精緻到让人不敢直视的五官,此时他正眯起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下的两人,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大惊小怪。 叶争注意到他的身体是漂浮在地面上的,可是一动不动,似乎是被什么力量禁锢住了。 注意到叶争看向他的视线,那个鬼魂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入叶争的眼睛里,然后挑眉,别有兴致勾唇一笑,「你能看见本尊?」 澹臺俞虽然看不见鬼魂,但是他能听到声音,闻言他更加惊讶地看着叶争,然后目光重新落在大殿台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 澹臺俞试着将灵气聚于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不是灵力? 男主在那边暗搓搓地鼓秋,叶争已经开始走上台阶了,澹臺俞见状立刻跟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对周围事物的防备更加深刻。 见叶争一直竟敢忽视他的问话,甚至还大逆不道地直接走上来了,鬼魂惊怒地睁大眼睛。 「本尊在问你话!你竟敢不回答,是想死吗?」 走到距离鬼魂两米之处站定,叶争迎着鬼魂不耐烦的目光心想,这个鬼魂的身形比常人大得多,他生前一定不是人类。火凤墓的大殿里有一个脾气不太好,还能控制墓中事物的鬼魂,这个鬼魂最可能是谁? 「火凤前辈,」叶争脱口而出,「晚辈确实能看见。」 这个声音竟然是火凤的?!澹臺俞在旁边做听力理解题突然听到了这么个答案,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对这个无视他的人族小辈初始印象极其不好,火凤冷哼一声算是承认。 猜测被证实,叶争惊讶地张嘴,火凤身死,灵魂竟然不灭,甚至还能以如此清晰的状态存留于世间! 可是原着中对此丝毫未曾提及,甚至澹臺俞血洗妖宗搜颳走所有天才地宝之后,都未曾看到过火凤的身影。 如果说对火元素强大的吸引力或者凤凰之力是进入火凤之墓的钥匙的话,那为什么原着中澹臺俞同样拥有凤凰作为宠物都没有机会见到火凤? 是因为他们来早了,而原着中澹臺俞来晚了的缘故吗? 那么这期间会发生什么呢? 叶争感觉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谜题。 真有意思,他这人最喜欢解密了,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隐藏着阴谋的刺激秘密。 「原来火凤前辈尚在人间,前辈是有什么难处出不来吗?晚辈或许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叶争诚恳道。 澹臺俞愣愣地看着大师兄突然的热心肠。 一般叶争只有在有所得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热情,那他就是有办法了,他只管站在一边不碍事就行。 火凤对于叶争的诚恳嗤之以鼻,直接出言嘲讽:「真是会卖乖,你究竟是想助我出去?还是想让我助你和你的小情人儿出去?」 叶争被他嘲的一愣,心想小情人儿你妈呢小情人儿,爷爷母胎solo二十载哪里来的小情人儿,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能带出去的人只有澹臺俞? 操了,这火凤怎么这么龌龊?!男人和男人他也会多想? 他余光扫了眼澹臺俞,发现这货表情丝毫没变,眼神甚至有些放空,貌似在发呆?澹臺在某些事情上很敏锐,在某些事情上却是单纯一根筋,他大约觉得火凤在胡言乱语,根本不会多想的。 切,果然龌龊的只有眼前的妖怪! 叶争深吸口气,咬牙,微笑:「前辈莫要说笑,这是晚辈的师弟,虽然他长得雌雄不分,但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火凤闻言反而嘲讽更深,笑意渐浓冷意却冰封到眼底,「男人怎么了?他们澹臺家的男人,不是惯会勾引男人吗?」 那语气,仿佛是被澹臺家的男人轮着渣了个遍似的恨意。 excuse me?你在说什么? 叶争眨了眨眼睛,卡壳了,这句话信息量过大,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反驳。 澹臺俞这回倒是对他的这句话接收良好,闻言立刻视线凝住,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前辈认识皇族之人?」 火凤这才将目光转向他刚才一直忽略的澹臺俞身上,道:「本尊认识的皇族中人,就是你们刚才亲亲我我的时候提到的那位......清颜君呀。」 清颜君几个字从他口里吐出来,好像是在嘴里嚼了千万遍似的,轻飘飘的声音,却有着沉重的分量。 感情这火凤竟然还在自己坟墓里安了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刚才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全都让他看见了? 想起火凤暴露出来的属性,叶争不禁开始回忆刚才他们没干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吧? 好像没什么。 叶争输了一口气。 澹臺俞此刻却完全没有经歷去想其他的事情,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清颜君」吸引住了,他的心高高提起,「前辈认识清颜君,你可知......」 第63页 还未等他问完,火凤率先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们刚才竟然猜测清颜君是个女子,还跟一个凡人生下了你这么个东西?这真是本尊这些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记恨的人被自家晚辈这样污衊,火凤畅快解恨地哈哈仰头大笑两声,然后他目光直视澹臺俞的脸庞,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本尊告诉你们,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清颜君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生孩子?呵呵,你们还真敢想。」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空气传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澹臺俞缓慢僵硬地看向刚才跟他这样那样一番猜测的叶争,怒火沖沖地好像要杀人,吓得叶争喉咙一梗,从脖子里挤出了一声「嘎?」 想到他刚才信誓旦旦地跟澹臺发誓要找到真相,还把人给弄哭哄半天,叶争不死心地问:「前辈如何能肯定清颜君就是男人?您......」扒开他衣服亲眼看见了? 后面的话被叶争谨慎地咽了下去,事情还不明朗,当着澹臺俞的面不能说不敬的话,要不容易把人气哭,或者挨打...... 顿了一下,他本想换个更加委婉的说法,谁知火凤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味深长道:「我当然见过,他身上的每一丝每一寸,我都见过。」 澹臺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差点站不稳,叶争也不遑多让。 「那、那就,」叶争咽了咽口水,心虚地把住澹臺俞晃动的身形,「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去你妈的大师兄!澹臺俞恨得一拳将叶争击倒在地。 叶争顺势捂着脸躺倒在地上,没敢起来。心想:冷静,让我们冷静冷静。 火凤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剑宗一个皇族的两个仇敌之后掐架,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小子你家风不振啊。」 曹尼玛! 叶争发誓火凤是他穿书以来骂过次数最多的畜生! 纯种的牲口! 澹臺俞一拳泄了愤,这才反应过来又大逆不道地把大师兄打了。 说实话,挺爽的。 知道叶争躺在地上不起来已经是他最大可能的道歉和让步了,澹臺俞便握了握拳头努力给自己消气,然后继续面向火凤的方向,他的目光直接穿过火凤的魂魄落在大殿背面金碧辉煌的墙画上,话却是对着火凤说的:「前辈,不可否认我们的确是想出去,但若是能在前辈的帮助之下一同出去,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小师弟你不要这么快跟他商量啊!他这么想出来肯定是要求我们的!能不能让我讨价还价一下先? 叶争哼哼唧唧站起来,心里吐槽澹臺俞单枪直入的谈判法。 上架感言 如题,接到编辑通知,本文要上架啦。 很感谢开文之后一路陪伴我的小可爱们,你们的每条评论蠢作者都会看,对每张投票都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些真是给了蠢作者很多鼓励和动力。 本文顺v,大家看过的章节会一直免费,方便回顾。 蠢作者继续日更三千,一章一毛多。 不过我有些小忐忑,本来追文的小可爱就不多,一上架不会都跑没了吧(手动笑哭) 害,相逢便是缘分,即便我们现在分开了,只要我一直爱写小说,你们一直爱看小说,总有重逢的一天,希望那时候的蠢作者水平提高一点,能留住各位小可爱们。 不论如何,这本书蠢作者都会坚持写下去的,因为这是一个我自己很喜欢的故事。 说说反派这本书吧,这是一个关于斗争的故事,叶争和澹臺都有各自的优缺点,他们会犯很多错误,最后成就彼此。 蠢作者在行文上有很多缺陷,节奏又慢,甚至最近要期末考试没有时间精修,所以有些小可爱们离开蠢作者深表理解,不过蠢作者还是可以保证,这会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接下来的内容有虐有甜还有点小狗血。 剧透一个小秘密,澹臺这样注重亲人,他要是知道叶争亲手杀死妹妹之后一定会恨他,明明是大虐的剧情蠢作者却在本文上打了he标籤,你们猜猜这是为什么~ 最后的最后,蠢作者一直在想如何将上架收费描述得浪漫一点…… 在这个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上午,爱讲故事的我和爱听故事的你们相遇,蠢作者向小可爱们发出邀约—— 「感谢你们的到来,我有一个超棒的故事想要讲给你们听,请我喝一杯奶茶润润嗓子,我们的故事要继续讲啦~」 第四十八章 爷死了,爷又活了 那个明里暗里想要挟恩图报跟他讲条件的小子被打趴下了,换上来个恭敬的实在人,火凤心里很是受用。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本尊放在剑宗禁林的那颗蛋,是不是让你们给吃了?」 他问得直白,叶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嗯,吃了,还是烤熟了吃的,喷香。 澹臺俞不太清楚这事儿,看向叶争,叶争短暂的心虚后,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问得这么没感情,听起来也不像是你生的蛋。 反正现在你也动不了,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我就干脆地承认了。叶争心里是这么想的,然后他就听到了火凤基本全程在线的嘲讽哼声。 「那是本尊的一块血肉所化,几乎蕴含了本尊一成的修为,真是便宜你们了!」火凤看起来只有一点火气,他精緻的面容依旧是寡淡的嘲讽,并没有多少心痛的感觉,说出的话就像他们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是他们不配! 第64页 既然是血肉所化,那必然是未受精卵,这也能说通他提前去孵化的时候为何失败了,所以原着的凤凰是怎么孵出来的? 叶争试图用科学解释玄学,最后无解。 但总归是得了个线索。 「是我们的荣幸,」叶争给火凤顺毛捋,「前辈的血肉既然被我们吃了,那它又与逃脱之法有什么关系呢?」 火凤抬头环顾四周,都说时过境迁,可是这个囚禁了他千百年的牢笼却丝毫未变,在豪华奢靡的美景如今都显得单调乏味起来,「这个空间乃是本尊血肉所化,你们刚才在外界调动火元素时动用了凤凰之力,它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在外面自然本能地回收。」 「它能吸收你们,你们自然也能吸收它,只是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实力了。」火凤魂体在地面上漂浮,平静地指导外来者吸收他的血肉。 这个竟敢忤逆主人关押他的牢笼,就算原本是他的,现在也毁不足惜。 「这要如何吸收?」除了他们本身用一点是一点的灵气之外,叶争二人在这里甚至感受不到火元素和任何能量的波动。 「此间的能量已经化型。」火凤眼神若有似无地瞥向刚才攻击他们的小火苗,小火苗不止一处有,而是燃烧在大殿各处,叶争注意看它们的分布,觉得这似乎是一个高深莫测的阵法,他看不明白。 「你们若能降服吸收它,这个牢笼会不攻自破。」火凤给他们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也是,刚才要不是火凤出言阻止,他们瞬间就能被这火焰秒得渣也不剩。 叶争磨牙看向周围的小火苗们,它们好像什么也没听懂似的,依旧无害地上下左右摇晃,甚至在叶争看过去的时候,摇曳得更加欢实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叶争愤怒上前,那小火苗立刻张牙舞爪地攻向他,身边一个影子却快过他直接向小火苗沖了过去。 澹臺俞! 他运转内府想要像吸收灵气和其他元素那样吸收小火苗,谁知小火苗根本不受他的吸引,甚至在被惹恼之后,又幻化成火凤的形态来攻击他们。 这次火凤没有出言阻止,而是让他们自己面对,叶争跟澹臺俞躲得狼狈,身上的衣服都在躲闪不及时下被烧了几个大洞。 他奶奶的!被逼迫到退无可退的墙角,叶争一个反手把澹臺俞击飞出去,将灵魂之力运转到极致,手心空间之门打开,开始吸收起小火苗来。 手心被火焰烧得肌肉蜷缩,痛得叶争手指跟着抽搐,他咬牙坚持,不就是个霸道的小火苗嘛!老子收了你!你还能毁了我的灵魂空间不成?! 然后小火苗用实力告诉他,能! 进入灵魂空间的金红色火焰如鱼得水地在叶争空间里逛了一圈,然后突然宣示自己的主权一般,金光大作! 叶争顿时只感觉到一股灼热气流从灵魂深处开始燃烧,逐渐蔓延至他全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沸腾起来。 「师兄!」澹臺俞见叶争吸收完一部分火苗,嘴角都开始冒烟了,赶紧上前去扶他,可是一触碰到叶争的皮肤,他就感觉到了烫人的温度,叶争此刻已经浑身通红,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蜷缩在澹臺俞怀里。 看着他这个样子,澹臺俞却束手无策,他紧张地向火凤求助,「前辈!帮帮我师兄!」 那个他看不见的火凤声音却丝毫不理会,空中只传来一句「让他自己扛,扛不过就都死这儿!」便没了声响。 这怎么可能扛得过! 「师兄!师兄......」澹臺俞无助地把住叶争,看着他被烧得通红的面容,忽得激动道:「降温,你得降温!」 说完,他直接扒掉叶争身上被烧得只剩几片的布料,然后将空间中所有的液体物质都往叶争身上招唿,可是效果却微乎其微,那些液体还未碰到叶争,只感受到他周围的空气便气化了。 澹臺俞急得眼睛都冒出了水光,毫无办法,束手无策,他死马当活马医,运转起全身灵气输送到叶争体内。 至少能帮他多支撑一会儿! 此时叶争的灵魂空间比外界表现得要惨烈得多,他起初用在极地雪林吸收的寒气抵挡,那寒气与他的灵魂空间融为一体后,本来威力应该更大,可是在碰到小火苗的一瞬间就败下阵来,御敌不成,反被火苗蚕食吞噬。 寒气与他的魂力融为一体,火苗蚕食它就是在蚕食叶争的灵魂,叶争只感觉到灵魂无一处不剧烈疼痛,他痛苦地躺在火苗里翻滚叫喊,却不能缓解这种痛苦分毫! 难道他就要在这个鬼地方被这个该死的火苗吞噬了吗? 叶争痛到麻木,脑子里反覆循环着一个「死」字。 不!不能死!这么死去太憋屈了!爷穿书之后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才求得一线生机,岂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呃啊——」叶争攥紧拳头,将魂力运转到极致继续与小火苗抗衡。 「灵魂不伤不灭......」叶争想到黑炎君曾经交给他的话,他当时对此话大为疑虑,魂体随身死而尽,要如何才能做到不伤不灭? 黑炎君,火凤的魂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叶争被灼烧得虚弱不已,他强打起精神想要明白这句话的真谛。 火凤魂体被囚禁在火苗的阵法里,必然也难逃被火焰灼烧的命运,他是怎么做到抵御火苗甚至还能夺回控制权的呢? 第65页 不伤......?不灭......? 如果这是真的。 在生死关头,叶争想要跟自己赌一把。他放松身体不再抵抗火苗,任由火焰灼烧尽他的灵魂,痛苦在一瞬间得到释放,他的意识逐渐模煳。 灵魂世界的外面,叶争的身体在澹臺俞的怀里燃烧起来,升腾的火焰灼伤了澹臺俞的皮肤,澹臺却抱着叶争不撒手,他还在努力给叶争输送灵气。 即便杯水车薪,他也不肯放过一丝能让叶争生还的希望。 师兄身死的巨大恐惧比火焰更能灼伤他的内心。 不会不觉中,这个人......已经很重要了。 不会再有人上一秒还跟他打架下一秒就跟他冰释前嫌继续嬉笑,不会再有人拖着长音把努力藏起身形的他叫到阳光之下,不会再有人像叶争这样特别了。 能吸引住他的心神,随意搅动他的情绪。 如果他死了...... 熊熊火焰之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渗出眼角,被火热的气息灼烧不见。 「哼。」见到这一幕,久不发话的火凤开口了,「你抱着他哭作甚?他还没死呢就急着给他哭丧了?还不把他放开!」 还没死? 澹臺俞愣了一下,手臂力气松开,叶争的身体在他眼皮子底下化为灰烬,脱离他的怀抱,只剩下一股熊熊大火在燃烧。 他的心脏跟着拧作一团,几乎不能唿吸。 「师兄......」他喃喃道。 那股大火在吸收掉叶争的血肉之后越烧越旺,甚至在空中可劲儿地飞舞翻腾,澹臺俞看得眼睛都气红了,他想让这个火苗......永远消失!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剎那,整个火凤之墓勐地一震,千百年来头一次震动,火凤疑惑地眨眼,然后看向状态好像不太对的澹臺俞。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释放出来了? 澹臺俞现在对外界的感知力很薄弱,眼睛里只有空中的小火苗,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灵魂深处受到了某种感应,与他刚才的情绪产生了共鸣,现在挣扎着要出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运转起心法,转瞬间便向那火苗攻去—— 火苗内部却突然产生了变化,先是出现了一根头髮丝,然后是一张熟悉的俊俏面孔,最后火焰消失,被突然出现的人形悉数吸收到体内。 叶争醒来后只感觉到一股掌风直击面门,冲击得他长发乱飞,他没来得及躲,手掌也停了下来。 他歪头看向手掌的主人,疑惑道:「小师弟?」 澹臺俞只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不知哪里起了一阵妖风,激得叶争搓了搓鸡皮疙瘩,感觉到哪里不对,他低头看向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瞪大双眼,怒道:「爷爷衣服呢?!」 第四十九章 误入他的灵魂空间 叶争又注意到澹臺俞的身上,也是零零散散挂了几块儿破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干啥了呢!尤其旁边还待着一个思想不端的火凤! 他赶紧从空间里拿出两件衣服,一件自己穿,另一件丢给澹臺俞,在澹臺俞下意识接过却不穿只盯着他看之后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穿上!以为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吗?」 澹臺俞低头攥紧手里的衣服,体会到布料光滑厚实的手感,又抬头看看叶争,确认他还真的活着后,便一声不吭地穿起衣服来。 叶争嫌丢人,穿起衣服来比澹臺俞快得多,穿完他立刻开始跟人翻帐:「你刚才想干嘛?」他再晚睁开眼睛一步澹臺俞的巴掌都煳到他脸上了! 「以为师兄死了,给你报仇。」澹臺俞手下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他维持住自己的面无表情,仿佛这样做就能掩盖他刚才失态的真相一般。 你再说一遍谁死了?叶争简直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竟敢小瞧我?」 叶争口里的别人火凤终于看够笑话似的开口:「凶他做甚么?刚才他以为你死了,哭得可凶了,差点把我这墓给拆了。」 哭得可凶?叶争愤怒的表情逐渐收敛,看向当事人,澹臺俞愈发冷漠脸,回应道:「前辈夸张了。」 那就是真哭了。 叶争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说男主会为母亲哭他相信,会为妹妹哭他也相信,可是为他哭? 叶争咧了咧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脚丫子却不受控制地噔噔噔走到澹臺俞面前,提问:「我很重要?」 澹臺俞看叶争一脸小人得志好像抓住他什么小辫子的表情,逆反的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师兄想多了,路边死个老鼠我都替他难过。」 放屁!别说老鼠了,当初我们杀蛇妖的时候你脸色都没变过!澹臺俞鲜少扯犊子,叶争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这算什么,男主和反派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如果这个状态能一直维持下去,叶争是没什么意见的,多了一个看重他的男主小师弟,能带给他很大的成就感。 「别害羞,很多人都喜欢我,你觉得我重要,那是正常的事情。」叶争大言不惭。 澹臺俞:手痒痒,好想打他。 火凤嗤笑不已,「你俩调完情了?还想出去吗?这还有一堆小火苗等着你们吸收呢。」 叶争和澹臺俞两人自动忽略火凤前面的话,开始认真对待正事。 澹臺俞不知道叶争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吸收小火苗,但他知道这个过程极为兇险,几乎九死一生。于是他问: 第66页 「师兄还行吗?」 这明明是一句关心的问候,却被叶争生生从里面听出了别的意思。 觉得他不行,觉得他死了,都是澹臺俞对他能力的质疑!虽然他在最后关头才领悟「灵魂不死不灭」的奥义,差一点就挂了,但是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是在男主面前! 这是对他反派人格赤裸裸的侮辱和挑衅! 「行,怎么不行,这样的小火苗爷分分钟搞定!」叶争回答得自信极了。 澹臺俞刚想点头,他们俩就听到了火凤大声的嘲笑,「你的灵魂刚刚跟小火苗融合重铸,现在虚弱得很,要是没有小情人儿刚才给你输送的灵力,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行什么?找死别在这儿,本尊嫌晦气。」 火凤前辈,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真的。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叶争沖嫌弃看向他的澹臺俞尴尬一笑。 澹臺俞对此感到非常无语,只好提出请求:「师兄是如何做到的,教我。」 教你什么,灵魂心法吗?叶争挑眉,「那可不行。」 原着你就学了,学会之后就把自己切片了。 为了规避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叶争只会把男主往越来越偏离原着轨道的方向上引,怎么可能会亲自交给他呢,谁都可以学这个心法,唯独澹臺俞不可以。 被直接拒绝,澹臺俞皱了皱眉,他想说些什么争取一下,但心知叶争说一不二的性格,即便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依旧会坚持,所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一切感情在利益面前都经不起推敲。」火凤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评价。 你知道个der!叶争暗骂,他看向澹臺俞继续道:「等爷修炼恢復,慢慢吸收!」 这要让你修炼到猴年马月?火凤不愿意了,「本尊有一修炼之法,能让你快速恢復。」 不可能,黑炎君的灵魂心法虽然尚未完善,但绝对是有助灵魂恢復最快的心法了!就这他都不敢说能让自己快速修復,火凤能有什么厉害的修炼方法? 看出叶争的不在意,火凤勾唇道:「这修炼之法绝对比你那邪门心法快一百倍,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这么自信?叶争挑眉,「试试就试试,前辈的修炼心法叫什么名字?」 兴许是他了解的,心里好有些计较。 火凤笑意更深,目光在澹臺俞和叶争两人的脸上快速略过,然后缓缓吐出两个他们都听说过的字。 「双修。」 叶争自信轻嘲的微笑僵硬在嘴边,澹臺俞眨了眨眼,好像没听懂火凤在说什么。 火凤便又重复了一遍。 他不似开玩笑,叶争和澹臺俞对视,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恶寒。 叶争踏上前一步认真道:「前辈,容晚辈再说一次,这是晚辈的小师弟,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我知道,」火凤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 知道你还提这种心法?叶争几乎想把火凤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构造。 他又听火凤接着说:「双修功法创立初期,本就是为了修炼的两人能够快速提升实力,只是修炼方法特殊,需要双方绝对的信任,能达到这种要求的本就眷侣居多,所以好事者又在里面添加了大量只有情人才会用到的修炼方法。」 「而实际上的双修只需藉助灵气运转交融便能达到相同的修炼目的。」 两人听及此,意念一动。 「你们速度要是再不快点,外面的师兄弟怕是要支持不住了。」火凤给予最后致命一击。 外面的流火还在下?叶争皱了皱眉头,希望小乃平他们能多坚持一会儿。 想罢,他看了澹臺俞一眼,在他面上读出允许的表情后,这才对火凤说:「那便请前辈告知我们这简易的功法了。」 火凤见他们松动,笑意渐深,「好说,好说。」 双修功法最后为何成了情侣之间特有的修炼方法?因为全心的信任扶持实在太迷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像火凤想的那样,叶争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灵气像长了触手一样流经空气落在另一人身上,同时,有清凉又充满灵蕴的力量游走在全身,这股力量让他感到十分熟悉,是了,前不久他重塑肉身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灵气。 以至于他对澹臺俞灵气的契合比澹臺俞对他的还要深。 与澹臺俞不同,他的灵气带着被灼烧后的余温,在澹臺俞清凉的经脉中游行,竟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味道。两种不同的灵气在两人之间流转,形成了一个绝对空间将二人包裹住。 一冷一热,一唿一吸,相互交融。灵气相剋相生,最后在彻底融合之后变为更加精纯柔和的力量互相反哺。 叶争的意识在这种柔和力量的余波中起起伏伏,疲惫的精神得以安抚,虚弱得灵魂得以加固。 好像是睡了一觉,又好像只是打了一个盹,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灵魂空间中。 不是他记忆中被小火苗灼烧的金红色空间,而是压抑的黑色,这里除了虚无与沉闷,一无所有。 这里不是他的灵魂空间,是澹臺俞的。 难道是他刚才太过放松以至于误闯入了男主的灵魂空间了? 黑炎君教给他很多常识,比如灵魂空间本就存在,只是大多数人的都处于「未醒」的状态,而向他这种能开闢的,则处于空间「觉醒」的状态。 第67页 比如他绝不能在未觉醒的灵魂空间中惊动任何东西,否则后果就是澹臺俞要么疯魔、要么变成白痴。 叶争敢保证,澹臺俞的灵魂空间比大多数人都危险得多,皇族主修魂体,他们的灵魂世界一出生就具有攻击性。 无人打扰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人打扰—— 叶争翻身躲过一股直冲他而来的能量风暴,却在同时被四面八方的风暴一起攻击,他立刻运转起心法—— 「空间摺叠!」 黑暗的灵魂空间在这一刻突然缩窄到叶争面前,「去,回你家主人那里玩去。」叶争象徵性地驱赶了一下。 那黑色的空间带着刚才攻击他的风暴一同消失不见。 不过叶争依旧没能离开澹臺俞的灵魂世界,他抬头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澹臺俞更深处的第二重灵魂空间。 这里有澹臺俞所有的记忆碎片。 「大哥哥!」随着耳边一声唿喊,叶争眼前的景象快速铺展开,人潮拥挤的集市里,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如缕,可是面容却都有些模煳。 只有拽着他衣摆的小萝蔔丁是清晰的,叶争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孩漂亮的脸蛋,笑道:「小澹臺,你妈妈呢?」 反正都是记忆碎片,叶争想,随便他怎么造作。 第五十章 记忆融合中 也不知道澹臺小萝蔔丁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他好像没听到叶争的问话似的,只在一开始叫了叶争一声后便扭头向一个方向快速奔去。 「诶?」眼看着小澹臺离开,叶争脚步顿住,没有追上前去,记忆碎片形成的空间极不稳定,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化为虚无。 几息之后,眼前的集市便如同轻烟一般被吹散,叶争又误入了另一个场景。 月黑风高杀人夜,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而又刺眼的光芒,光芒过后,断肢飞散,手持一柄灵光大绽的长剑,一个女装版的清颜君就站在了叶争的侧面,紧绷的面容拒人于千里之外,冰冷的凤眸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叶争后颈一凉,本能撤到一边,这才想起幻境中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自己。 四周是再次涌上来的蒙面敌人,人数之多令人咋舌。 「母亲!」长大了一点的小澹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直接扑过来抓住女人未持剑的手臂,「我们快走!」 「阿俞!带着你妹妹离开这里!去找华阳君!告诉他欠我的债不用还了!」女人一个用力将小澹臺击出包围圈,然后被再次将她包围起来的敌人吞噬,血雨漫天中,远处澹臺俞撕心裂肺的吼叫却不起任何作用。 叶争八卦一耳朵,心想什么债?还有,这位长得跟清颜君几乎一模一样,真的不是本人吗? 触碰不到什么东西,当然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澹臺俞经歷的一切都是原着作者笔下安排的命运,作者想让他拥有悲惨的童年,然后将世界作为补偿礼物送给他,他只能被动承受。 叶争走到躲在暗处哭泣的澹臺俞面前,蹲下,「小子,别太沮丧,世界是公平的,它夺走你的母亲,会用整个世界的珍宝赔给你,等以后你成为世间第二高手,把这群欺负你和你母亲的人都剁成碎渣。」 至于第一高手是谁?当然是他叶争! 叶争出现的突然,哭成肿包子的人从臂弯中迷茫抬起头,看着眼前宛如置身事外的冷漠年轻人。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认为他母亲的生命可以等价换成别的东西?他才不要当什么高手,他只想要母亲回来!一股莫名的强烈恨意突然从心中迸发出来,他挣扎着手脚就要攻击向叶争,却被叶争用一只手便抵住了。 「你这个臭小子,爷爷安慰你呢!嘶——你怎么咬人!」虎口处传来一阵被撕咬的剧痛,叶争立刻就想把澹臺俞甩开,谁知这小子发起狠来像只小兽,两颗尖牙死死嵌入叶争的血肉,跟沾了胶水一样扯都扯不掉。 扯不掉怎么办?那就只好忍着了,叶争忍得眼泪差点飙出,心想臭小子你最好见好就收,给爷爷逼急了把你灵魂空间打散了让你变白痴! 澹臺俞依旧死劲儿的咬着他,仿佛要把此时内心所有的痛苦和恨意都宣洩在他身上。 叶争一眼望进了澹臺俞冒出红血丝的双眼,心想:这个小不点也算是澹臺俞的残留意识了,他不会是潜意识里把他当成自己的敌人了吧?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着迟迟不肯有多余的动作,叶争感觉手上的疼痛已经渐进麻木,就在他想要把这块肉割了送人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空间波动,眼前小屁孩带着恨意的目光烟一样的散了。 可恶!叶争揉着虎口气得跳脚,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极了!刚才一不留神,他又跑到别的记忆碎片里了! 这里是叶争十分熟悉的地点,封脉府浩渊峰外,一条从剑阁下山的必经之路。 「前辈,妖族乃是极为危险的地方,我一个小修士,如何能到那种地方去?」,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耳熟,叶争立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上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不是他自己吗? 「叶争」此时脚底悬空地被看不见的力量抵在墙上,唯唯诺诺地跟人回復着。 「哼!这个交给本君,你只管去偷华阳的流光镜,听说那东西能寻宝,用它找到妖族之眼后我们即刻便启程!」黑炎君的声音从他身边传出来,看不见的黑雾凝集,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虚影。 第68页 「妖族之眼是与流光镜同等级别的法宝,用、用流光镜未必能寻到它。」「叶争」挣扎道。 「呵,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能不能找到,偷来便知。」 「我——」「叶争」还要说些什么,黑炎君却加大了掐住他脖子的力量,威胁道:「本君不想再听到什么『做不到』、『恐怕』、『不行』之类的废话,本君给你三个数的点头时间,时间一到,你便去死!」 「一!」 「嗯嗯嗯!!我这就去偷流光镜!」刚数完第一个数,「叶争」忙不迭地便点了头。 好他妈识时务!叶争在一旁看着,抹了一把脸。 接下来的剧情仿若流水一般丝滑,叶争甚至能将这段记忆倒背如流。 偷偷弄到灵符下山游玩的澹臺柔为了不被发现踪迹踏雪无痕悄无声息地路过,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她惊讶不已,小心地不发出声音想要赶紧回去,可是为时尚晚,黑炎君神通广大,已经发现了她的气息。 经过黑炎君的指示,「叶争」也看了过来,他瞬间事情败露的恐慌表情,「澹臺柔!」 被叫出来,澹臺柔直接快速转身逃离。 「还敢逃?」黑炎君冷哼一声,漆黑的双眼散发出诡异的气息,身旁的「叶争」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噗嗤!」 长剑没入血肉,澹臺柔只感觉到胸口剧痛,迈出的脚步顿住。 「叶争」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持剑的右手,又看向背对着他的澹臺柔,股股鲜血从剑没入的地方流下来,他手一抖,立刻将剑抽了出来,惊慌道:「前、前辈,我我我我我没有!」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黑炎君毫不在意地命令道。 「快逃!」 熟悉的声音和话语,是叶争刚到这个世界之时听到的。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澹臺俞的记忆碎片吗?!怎么变成他的了艹! 莫非是因为双修混入了什么奇怪的现象?刚才他能看见澹臺俞的记忆碎片,现在澹臺俞不会也能看见他的吧?他立刻警惕起四周。 莫慌,莫慌。澹臺俞还没有出现,「叶争」马上就要被他穿了,他会赶紧收拾好残局撤离......个屁! 那个「叶争」怎么还没有动静?!他人呢?不是应该现在穿过来了吗?! 傻愣愣地盯着澹臺柔飙血的身体,「叶争」依旧在颤抖,黑炎君开始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又有人来了。」 闻言,叶争动了动耳朵,远处有人踏雪而来的声音传了过来,澹臺俞!他赶紧往那边奔过去,树木密密麻麻的生长,是个很好的掩映之处,只要他阻止的速度够快,事情败露就追不上他! 峰迴路转,在一片茂密松针树木的尽头,叶争终于看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澹臺俞!这个澹臺俞着一袭绣金流云袍,是惯常的内门弟子装扮,身量比现在矮一截,正是叶争初次遇见他的模样。 也是原着中发现叶争杀死妹妹后送他上西天时候的模样! 叶争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澹臺俞入了自己的记忆碎片,所以那边事情还没解决,绝对不能让他过去! 叶争勐地扑向这个澹臺俞,一把将他轮在森林里的雪地上。 脖颈中呛入了冰凉的雪,激得澹臺俞一抖,随即便恶狠狠地瞪向那个把他推到在地还压在他身上不起来的人,看清这人的面孔后,他愣了一下,转而愤怒更甚,「叶争!」 「在在在!」叶争半跪着直起上半身,还是压着他不动,甚至嬉皮笑脸道:「小师弟上哪去?」 「关你何事,起开!」澹臺俞厌恶地挣扎起来。 这么凶一定不是现在的师弟,可是眼前之人他能碰到摸到,势必不是他虚想出来的人,或许是他们灵气相融后灵识也相融了,记忆相交的过程中,他对灵魂的掌握比澹臺俞强一点,所以他能神志清醒独善其身,澹臺俞反而浑浑噩噩? 想到澹臺俞可能处于一种做梦的状态,叶争松了一口气,不是精明清醒的澹臺,那他就好发挥多了。 「怎么不关我事?你没发现我与你记忆中有什么不同吗?」叶争放开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雪迹,站定。 「没发现......」澹臺俞一骨碌站起来敷衍道,眼睛却诚实地在叶争身上转了一圈,然后顿住。 他好像比记忆里高了一截,五官也长开了些,神色中的阴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张扬自信的做派,只是嚣张挑衅的笑容一如既往地令人厌恶! 澹臺俞的记忆还停留在剑宗的生活里,对他来说,此时跟叶争只有几刻没有见过,谁知就在这么一会儿里这人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于是他皱了皱眉,虽然十分厌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回事?」 「你不该问我怎么回事,你该问你怎么回事,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可是你的记忆碎片。」叶争见他好奇心被勾引,满意地笑了。 「我的记忆碎片?」澹臺俞重复道,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东西。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是你以往的一段记忆碎片,不信你想一下,你还记得昨天吃什么了?」 澹臺俞顺着他的话逐渐陷入回忆,然后茫然,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当然想不起来,谁家睡觉做梦的时候记忆是完整的?叶争心想,「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第69页 这种事情太过离奇,可信可不信,澹臺俞没有选择相信,而是又转向了自己的目的地,「那又如何?让开!」 他在这段记忆中对寻找妹妹十分执着,根本懒得理睬叶争,直接便要绕过去,就在路过叶争旁边的时候,叶争幽幽开口:「你妹妹不是在妖宗呢吗?你忘了,我们在不久前才见过她。」 澹臺俞脚步顿住,狐疑地看向叶争,叶争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安慰道:「不用着急,你妹妹只是走丢了。」 在澹臺俞将信将疑的目光中,他忽地暧昧一笑,用轻飘飘的语气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现在还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比较重要,你忘了?我们在双修呢~」 澹臺俞瞳孔地震。 第五十一章 有点上头 澹臺俞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他怎么会听见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双修? 他跟叶争? 刚才他竟然还试图去理解叶争的话,现在想来简直可笑!这个混帐嘴里什么时候说出过靠谱的话! 「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跟你双修。」澹臺俞咬牙切齿道。 「话不要说得太满啊小师弟,万一一会儿你醒过来还记得,那多尴尬?」叶争见他这么笃定,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差点笑出声。 「你还想用什么花言巧语阻止我过去?」澹臺俞继续道,纠缠良久,他已经看出了叶争的目的。 「这可不是什么花言巧语,师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算盘被毫不留情地直接拆穿,叶争一点不慌地继续说废话,他一手还把着澹臺俞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地游走上了人家的后背。 感受到温热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澹臺俞已经快要受不住了,嘴上不老实也就罢了,动手动脚还能忍?他立刻屈肘攻向叶争前胸,被躲过后双脚连环踢直接补上,叶争便顺势跟他交起手来。 唿吸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打架时叶争的嘴也不闲着,他躲过一记重拳,道:「小师弟莫不是害羞了?我跟你讲讲之后发生的事情吧!」澹臺俞当他是放屁,面无表情继续攻击。 叶争躲过一脚,又道:「你与我竹马竹马,两小无猜,打情骂俏,互生情愫——啊!打脸作甚么!」他一个下腰做到底,借着手臂的力气翻身,两条笔直的长腿划出流畅的弧度,然后在半空中直接反踹回去,他这些胡言乱语已经吸引住澹臺俞全部的火力,让人竟然硬生生挨了这一下,也要抓住他。 感觉到脚踝被握住,叶争腰部用力,一个连环转体,脚腕从澹臺俞手中脱滑出来。 澹臺俞借力后仰,前方露出了一丝破绽,见状叶争落地之后直接健步沖向他,两个胳膊同时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腰,另一个胳膊肘卡住他的脖子向前用力,将他狠狠抵在了高大的树干上,面对面,笑着继续把废话说完:「我们在华阳君的见证下举行了双修大典,小乃平还给我们当花童呢,真的忘了吗?」 澹臺俞给他的回覆是腰眼上狠狠的一拳,叶争闷哼一声,还是用力抵着他不撒手,他将近成年人的力气怎么也比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大,只要他能忍住疼,澹臺俞想要挣开他的束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哈!我就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你看。」叶争示意澹臺俞低头。 他将把在澹臺俞腰上的那只手向他身后的树干上伸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本应该被粗糙坚硬的木头挡住,可是没有,那树木就像是突然变成幻影一般,被他的手直直穿了过去。 可是他身后的冰凉坚硬的触感又是如此得真实! 感觉到澹臺俞的震惊,叶争挑嘴笑道:「我们现在处于双修记忆融合的阶段,我在这个世界里是清醒的,所以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虚假,你却入了梦,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真实的。」 现在的澹臺俞理解不了这些内容,只皱着眉头不说话,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不论如何,他现在思绪完全被打乱,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 时机正好,黑炎君交给他的诱导之法可以派上用场了,叶争牵住澹臺俞的手轻轻在他耳边道:「双修之时的灵气可以互融,把你的灵气传入我体内,你看我的身体会不会抵抗?」 耳边的声音又轻又缓,让人想要多听几遍,澹臺俞眼神迷茫起来,听从着指引将体内的灵气顺着两人双手交握之处缓缓注入到另一个人的经脉之中缓缓游走,顺畅无比,熟悉的感觉传来,他只感觉到灵台一阵战慄,温热的经脉包裹着他的灵气蒸腾翻涌,甚至让他有些许沉迷。 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想要索取一些什么。 「砰砰——砰砰——」 是谁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魂体的力量忍不住交融,在这一刻,两人好像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沉重的唿吸相互交缠,温热的体温互相碰撞,强有力的心跳产生共振,甚至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他们好像生来就该拥抱彼此,成为彼此。 这就是双修的力量? 叶争感觉到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澹臺俞的灵气游走之处传出来,他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白光一闪,他重重地喘了一声,跟被打了麻药似的突然浑身软倒,他赶紧扶住澹臺俞的肩膀。 「卧槽——」 第70页 用魂体双修的感觉,好他妈上头啊。 叶争几乎就想立刻抽身离开,可是澹臺俞就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一样,交握的手死死抓住他,灵气还在不急不缓地往他身上输送。 不止不撒开手,另一只手还得寸进尺地环住了他的腰,「师兄。」澹臺俞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唤道。 随着他的话语,耳边传来一阵酥麻湿热的呵气,叶争勐然反应过来,他现在竟然靠在澹臺俞的怀里!澹臺俞变回他本来的身体了! 似乎是为了肯定他的猜测,眼前的情景瞬间变化,雪林不在,竟然变成了他自己的灵魂空间! 澹臺俞已经恢復了正常的外貌,他一双长开的眼睛静静盯着叶争,神志清醒,刚才的戒备和厌恶都消失云散, 「做梦醒了?」到了自家老巢,叶争立刻满血復活,质问完后,他眼珠转向还被抓着的手上,咬牙道:「还不放手?」 「为什么?」澹臺俞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手下灵气不停运转,不知为什么,他有些迷恋这种感觉,喃喃道:「我们不是在双修吗?」 双你大爷!叶争磨了磨后牙槽,身为男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火凤说的是什么屁话!他妈的双修真的可以不要求是情侣吗!! 爷爷为了赶紧出去救小师弟们真是付出良多。 左右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全都恢復了,他不再顾及其它,直接挥开澹臺俞的手,道:「可以了。」 语气就像那个用完就扔的渣男。 澹臺俞愣愣地被他甩开,心底也有很多茫然之处,他刚才好像在梦中,一会儿梦到小时候的场景,一会儿梦到母亲去世那天的场景,一会儿梦到妹妹失踪那天的场景,只是这些场景与记忆中略有不同,每个场景都有叶争的出现。 他感受到叶争张扬的活力给他苍白的记忆里注入了一抹亮丽的色彩,甚至在最后,让他印象深刻。 两小无猜?互生情愫?双休大典?亏他扯得出来。只是...... 澹臺俞看着被挣脱的双手,这里被填满久了,现在空荡荡的,竟然让他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还有,他刚才低头,想干什么来着? 当时他好像中了什么魔怔一样,不过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为了转移注意力,澹臺俞开始打量起周围,这里的世界十分眼熟,跟他们刚刚进入火凤之墓后误入的幻境很像,「这里是?」 「我的灵魂空间。」叶争接道,「把小火苗吸收之后,它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自打学习用灵魂空间储存元素之后,这里的样子总是变来变去的,他都习惯了。 这里就是叶争不想教给他的秘密?澹臺俞看着眼前瑰丽的景象神情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能感受到澹臺俞对此处的好奇,叶争直接便拉着他出灵魂空间。 想要再多看一秒?没门! 爷爷的窝多看一眼都是要收费的! 火凤墓地,灵魂被束缚的火凤依旧悬空漂浮在这里,感受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看向殿下相对而坐的两人,挑唇一笑,就在这时,大殿上的两人之间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气波动,然后又渐渐围绕着两人消散。 灵气散去,叶争和澹臺俞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双修到世界崩解呢。」刚一转醒,火凤熟悉的嘲讽就响在了耳边。 两人直接站起身,叶争整理衣衫道:「前辈言重了,我们也没用多长时间。」 就几个记忆碎片,能消耗多久? 「没用多长时间?」火凤挑眉反问道:「是吗?我在这儿数来数去,可是满打满算地过去四个月了,等你们出去,剑宗的那帮弟子估计骨灰都没了。」 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卧槽!! 叶争和澹臺俞对视一眼,不出所料地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难以置信。 叶争急急忙忙道:「剩下的小火苗我们一起吸收!灵魂空间的修炼心法爷这便交给你!」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没想到跟澹臺俞双个修的时间会消耗这么久!叶争忍不住陷入怀疑,他真的只度过了三个记忆碎片了吗!别是在澹臺俞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全都走了一个遍吧? 闻言,澹臺俞顿时眼睛一亮。 第五十二章 死而復生之妖 火凤并没有危言耸听,此时外界的沙漠确实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之久,这期间风险有之,流血有之,剑宗众人到还是坚挺地活着。 自从叶争和澹臺俞被捲入旋涡,狐二眯着狐狸眼告诉他们师兄死不了之后,姜乃平等人一直守在原地等他们出来,天上的流火时不时下上一次,鸟族回了天空坐镇,帮助他们抵挡一部分火力,他们分成两队人轮流修炼抵挡剩下的火力,起初还能坚持,但随着流火来势越来越勐烈,他们也渐渐感受到了吃力。 更遑论在他们奋力抵挡之际,狼族来了。 视人类为食物的他们一见到剑宗众人,真是比见了家人还要亲切,眼冒绿光地就挥舞着锋利的爪子沖了上来。 这回的敌人一点不拖沓,就是奔着杀了他们吃掉的目的来的,当时的防守是姜乃平带的队,他们用一大半剩余的灵气替修炼中未醒过来的师弟们聚成一个防护罩。然后直接开始应敌,一边要防止流火的攻击,一边又要跟狼族对抗,一不留神之下,他们都受了伤。 第71页 狐族只有狐三姑娘跟随着澹臺柔上了战场。狐族的灵舟有防护罩,根本不畏惧流火,狐二站在船舵上给狐三下了一个护身咒后,继续冷眼旁观双方激烈的厮杀,嘴角噙着愉悦的微笑,好一齣戏。 狼族虽然也受到了流火的牵制,但是相比剑宗一半战斗力都在修炼的状态,攻势强上很多。 双拳难敌四腿之下,姜乃平也负了伤,他的肩膀被一个狼族的利爪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鲜血顺着颤抖的手滑到剑身,他的功法加速运转,剑身诡异的气息一闪而逝,竟然将那血迹悉数吸收了。 姜乃平长剑挥过之处,空气都传来一阵扭曲的波动,剑尖指向一只狼族,那狼族顿时感觉到头颅一阵刺痛,随后他又感到脖颈一痛,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姜师兄雄起,其他弟子也被激出了血性,战斗越来越血腥,却已经有弟子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是他们低估了人类血肉对狼族的巨大诱惑,在极地雪林中有熊族和狐族护卫还好,现如今他们孤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 姜乃平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算坚持到最后一刻,他们也要在这里等大师兄回来!大师兄要是在,一定将他们都剁成肉泥! 只要再多坚持一段时间! 仿佛是听到了他们的渴求,狼族的后方出现了妖族相斗的声音,断肢鲜血漫天,惨叫声不绝入耳,前方的狼族震惊地向后看去,姜乃平等人立刻得到空档反杀对方。 熊族还是鸟族?哪个都好!得以一丝喘息的机会后,姜乃平充满希望地望向远方施以救援的妖族。 一个赤红色的身影突兀地矗立在厮杀的中心,她的美貌倾世无双,此刻正眼波流转,宛如搅动一池清水,红唇魅惑一笑,反手挥舞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长剑斩杀了攻向她身边的狼族,然后她似有所觉地抬起头,迎上姜乃平震惊的目光,又笑了。 是他亲手杀的那只蛇妖! 姜乃平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绝望卷席,她竟然没死,甚至还实力大增彻底化成了人形!这不是来帮助他们的妖族,是来的妖族! 只是她为何不直接杀过来,反而还好心似的帮他们消灭周围的狼族呢?! 姜乃平一时想不清楚,其他的弟子就更想不清楚了,他们眼睁睁看着前几个月差点跟他们展开生死大战的蛇族竟然回来帮助他们,惊得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不论如何,现在的结果还是好的,有了帮助,他们的压力瞬间小了很多。 狼族的领队一直观察着这场厮杀,他们妖族向来秉承着适者生存的法则,狼族在这方面尤甚,厮杀斗殴流血死亡都当做寻常之事,刚才跟剑宗弟子争斗时有些伤亡都是意料之中可接受的损失,现如今蛇族出手扭转局势,他们伤亡惨重,这场厮杀再进行下去毫无意义,也是时候他出手履行降低伤亡的职责了。 狼族长老一出手,三方的战争立刻被迫停止,狼族负伤惨重,败退而逃,最后只剩下剑宗众人和蛇族众妖面面相觑。 对视三个来回之后,他们立刻退到离对方三米远的地方,做出一副戒备状态,准备随时出手展开第二盘战争。 「这位哥哥~不要这么凶呀,我救了你们,不道声谢谢也便罢了,怎么还刀剑相向呢?」美貌蛇妖有些扭捏地搅动手指,身体还保留着蛇性似的摇来晃去,窈窕的身姿随着她的动作不遗余力地施展魅力,「我们可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可是姜乃平就是感觉到了她与上次见面时的不同之处,她的身姿还是妖娆,一举一动皆是魅惑,可是眼神中不再是浑浊阴狠,而是傲慢中还带着一丝......清明的单纯? 想不出她復生的秘密,姜乃平也没有什么探究的欲·望,只是这妖孽诈尸之后怎么脑子还坏掉了呢?不仅对他曾经杀死她的记忆丝毫没有,甚至还性情大变,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只有美貌蛇妖一人画风不同,宛如上天派来的和平大使。 剑宗众人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后方的雄性蛇妖,见他们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想:这才是正常的! 「帮了我们,你们能有什么好处?」即便表面上蛇族是来帮助他们的,但上次见面他们还是对方的生死大敌,姜乃平根本不会轻易信任他们。 「啊呀,被发现了!」美貌蛇妖故作惊讶的用涂了丹蔻的手指捂住嘴巴,然后她眯起眼睛一笑,道:「我们是来跟你们平分地盘的!」 「既如此,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姜乃平生怕他们反应过来反悔一样,火速让出一半地盘,嘱咐剩余的弟子决不可懈怠一分一毫,以免蛇族打什么如意算盘。 真是奇怪,想要地盘,现在杀了他们岂不是更方便?事出反常必有妖! 美貌蛇妖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一条长腿随意曲起,一条雪白的长腿伸展,动作潇洒又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雄性蛇妖忍不住露出垂涎的神色,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摸上雪白的玉足。 美貌蛇妖眉心一跳,小腿用力,浑不在意地一脚将他踢开,骂道:「滚蛋!」然后她美目流转,视线转悠到敌对阵营中正在协助师弟们疗伤救人的姜乃平身上,别在腰间的长剑跟随着他的身影晃动,美貌蛇妖见了,唇角扬起,意味不明一笑。 第72页 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剑宗的弟子十有八九都受了伤,还有一个小弟子甚至重伤濒死,姜乃平急吼吼地翻出全身伤药救命药给他们接连灌下去,这才堪堪保住了这一伙人的生命力。 澹臺柔带着狐三姑娘在众人中来回穿梭,擦伤口,上药,绑绷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姜乃平余光中瞥到她们的活动,这才回想起来这个一直被他们忽视的小师妹虽然惯常实力不济还不爱修炼,治病救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整天柔柔弱弱爱跟在澹臺俞屁股后面哭鼻子的人,根本激不起他们半分欺负的欲望,他们跟澹臺俞动手的时候,向来爱把她提熘赶到一边。 即便她哭得再大声他们跟澹臺俞动起手来也不会手软,听说她的包扎功夫都是在澹臺俞身上练出来的?从前只当做笑话说来听听,现在想来,姜乃平只觉得从前的自己有些不是东西。 身为欺负人的主力,大师兄尤为不是东西! 不过说到这个,大师兄究竟什么时候能出来啊?姜乃平无力望天,带队真的好累好累啊,他只想修炼! 在经歷了狼族风波之后,他们生活又回归到了正轨,每天都是修炼防御,防御修炼。在他们待到第四个月份的时候,熊族众人姗姗来迟,熊奔化为人形抱着被热得浑身冒汗的弟弟从熊群中冒出头来,看见姜乃平众人赶紧跑过来,「你们竟然没事!我以为你们都被烧死了!就回去找长老了!」 可是师兄明明说你是在地火中抱头鼠窜之后跟他们走丢了,姜乃平白眼看向他,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出言挑衅,毕竟此时在试练塔熊族是友非敌,若遇到狼族捲土重来,还需要他们助力。 于是他便沖跟在熊族不远处的熊族领队行礼道:「熊长老别来无恙,晚辈细细跟您说一下这里的事情吧......」 熊族领队听完他描述完这里的具体情况之后,恍然道:「我们在地火中奔走,终于找到了抵御地火的修炼方法,本以为这便是此间的最大考验了,如今听你说来,我们仿佛在做无用功?」 可不就是,姜乃平张口便要给他一个肯定的答覆,耳边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嚣张声音,「长老此言差矣,天地二火,本是相生而成,在这里却是王不见王的状态,必然是势均力敌的两种力量,取它们二者其一修炼,结果又会有多大区别?」 大师兄!! 姜乃平惊喜转身,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帅气身影! 等等—— 他师兄怎么挂在澹臺俞这个臭小子身上?!赶紧的,把大师兄放下来!姜乃平用兇恶的眼神瞪澹臺俞。 澹臺俞没动。 叶争自己把搭在澹臺俞的手放下来,都怪刚才火凤提议他们再次双修融魂加速修炼,他现在腿都还是软的。 余光中看到蛇族群里红衣女子沖他微微一笑,他心下稍定,很好,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第五十三章 澹臺俞的思考 「照你这么说,我们两者都修炼,实力还可再上一层吗?」有个健壮的熊族光着膀子询问,粗犷的声音震耳欲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人吵架一样。 「流火地火虽然同根同源,但既然它们在外界泾渭分明,想必在体内也是不能相容的。」叶争扶额,这些大笨熊真是脑子不会转弯,一个个长得挺丑,想得却很美,若是二者能够同时修炼,还区分什么彼此。 一旁的澹臺俞无视旁边姜乃平吃人的视线,任由叶争又靠在了自己身上,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自从他们在双修的境界中出来之后,叶争就很难区分出他们彼此,总是不自觉地靠近过来,这种潜意识里的信任让他十分受用。 「本尊一直以为你们之间叶争是强势的一方,可是双修之时占主导的分明是你,现下出来了,在外面主事的还是他,你却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躲在身后。」藏在他灵魂空间里的火凤突然发声,不只是想到了什么,他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道:「莫非你是吃软饭的?」 说完,他仿佛确认了一般,又气愤地补充了句,「你们澹臺家的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跟叶争相处久了,澹臺俞早已练就了浑话不往心里去的能力,火风现下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他也只是恭声道:「大师兄一向如此。」想了想,他又道:「双修之时分明是师兄在指导,前辈莫要冤枉晚辈。」 火凤差点被他气笑,「是是是,开始你误入记忆碎片受了他的引导,可是他交完你灵魂心法想反过来的时候,你不是装作没听见吗?本尊看你当时神志清醒得很,灵气在他身上转了好几圈,离得那么近,他的反应你会没有察觉?呵呵。」 看着一副纯良的样子,原来是个黑的! 说到点子上,澹臺俞直接装作没听见,不吭声,眼睛有些出神。 大师兄控制不住自己软倒在他身上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这个人一向强势,眼中永远散发出攻击掠夺的光,可是那时候的他是不一样的,因为忍耐不住而泛起水雾的眼角,削弱了几分凌厉,散发出一种坚韧脆弱的美感。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胸襟,头抵在肩膀上喘息,咬住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却还是有细细的呻吟传入耳朵。再也说不出什么混帐骂人的话,他只能这样静静靠着自己,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或者一只被剪掉指甲的大猫。 第73页 无害,甚至柔顺。 他终于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的时候低头想要做些什么了—— 他想吻他。 双修时的欲望来势汹汹,他想把师兄死死嵌入怀中,和他融为一体,可是他深知这不是真的收起爪子的大猫,此时的叶争只是打了个盹,锋利的牙齿还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等他睏倦的意识在忍耐中渐渐虚无,然后像个贼一样微微低下头,借着头髮的掩映,在他嘴角印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偷来的,在无人发现的时间和角落。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掀起了多大波澜。 眼前的叶争依旧眉眼张扬,一如既往地在人前嚣张,不会再有人看见他毫无防备的样子。 除了我,只除了我,澹臺俞心想。 「你看他的样子好像要把他给吃了。」沉默了一会儿,火凤又开始发言。 「前辈莫要说笑。」澹臺俞收敛神情,「这只是双修的遗力,感觉会随着时间沖淡。」 「你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火凤十分笃定,「你想占有他。」 「师弟对师兄有占有欲不是很正常吗?就像姜师兄那样。」他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没想着给火凤解释姜师兄是谁。 「你是说旁边瞪你那个?我看他眼睛里只有崇拜,没有欲望。」 澹臺俞沉默了良久,说了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男人和男人不能在一起,双修已经是无奈之举,不能一错再错。」 「你不喜欢他吗?你到底害怕什么?」火凤一袭红衣盘坐下来,杵着下巴,觉得他的藉口真是狗屁不通,「男人怎么不能和男人在一起了,我之前不就和清颜......」 「前辈,」澹臺俞打断他,「我在融魂之时很多以前的记忆更加清晰,注意到了一些从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火凤追忆往事的想法刚起了个头儿就被按下,不悦地耸了一下鼻子,「什么事?」 「我母亲使用的剑,长三尺七寸,剑柄为寒石打造而成的龙纹把手,剑身上刻着『清颜』二字。」澹臺俞有些怀念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火凤几乎立刻就在脑中描摹出那柄剑的模样,然后皱眉道:「清颜的剑怎么在你母亲手里?」说着他自己反应过来了,「你还是认为清颜君是女人?」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有一点我坚定不移,从小陪伴我的母亲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清颜君就是他母亲,澹臺俞坚定道,「所以火凤前辈还是好好思索一下吧,当初与你在一起的,究竟是谁?他当真是个男人?在前辈以前,晚辈从未听闻过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的先例。」 「他自然是个男人,本尊都......」多年坚信的事情被质疑,火凤的眉头越皱越深,渐渐没了声响,「让本尊想想......」 火凤自闭去了,终于没人在他耳边反覆提醒自己干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他可以细细地,慢慢地清理如今混乱的思绪。 叶争接洽讨论完之后,便离开他身边直接在流火之中跟熊族切磋起来,他们刚刚吸收了小火苗,再加上双修之后多出来的灵气,实力又晋升了一大截,好战分子叶争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提升自己磨练自己的机会的。 这个人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的野心勃勃,世俗的情爱怎么会入得了他的眼呢? 澹臺俞神情愈发深沉,更何况,他无比清晰地知道,叶争绝不可能喜欢男人,他对几个师弟严格苛刻,却从来善待遇到的女孩子,遇到合心意的,甚至会很殷勤。 他亲眼见过叶争是如何照顾清英的,为了帮清英找回灵宠他会在实力不济的时候进入禁林,更会愿意为了让他护送清英离开只身面对大妖,身受重伤回来之后他没有对清英说过一句怨言,反而油腔滑调,极尽引诱之能。 他费了这样大的力气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却也不恼,任由清英离开,拿起放下得坦荡。 想要留住他的目光,何其艰难。 火凤问他害怕什么,他回答是世俗。 可是他害怕的恰恰不是世俗,而是叶争。 『喜欢』这样肤浅的感情,根本吸引不了他任何的注意。 叶争在那边将一众熊族击飞后,犹觉得不过瘾,目光转向澹臺俞,对他勾了勾手指。 澹臺俞会意,拎着剑便向他走去。 旁边姜乃平和其他师兄投以艷羡和同情的眼神,他却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你看,只有实力强大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一直都知道,澹臺俞之于叶争,不过只是一个顺手好用的磨刀工具,有事来用一下,无事来逗一下,至于其它...... 「铿——」双剑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感受到超过刚才交手所有人的力量,叶争眼里是兴奋激动的战意。 澹臺俞的速度力量绝对符合跟他对战的要求,不愧是男主!他能这样跟他打到地老天荒!实力必然大增! 交手的两人速度快得宛如幻影,双剑对峙之中,酣畅淋漓的交手带给叶争的精神极大满足,他对澹臺俞粲然一笑,却没想到澹臺俞突然一愣,没接上他下一个剑招,但还好又很快反应过来,迎着力道撤退几步躲过他的攻击范围。 连击不中,叶争将剑收回,挑眉嘲笑:「跟我打架还敢分心,想死吗?」 第74页 不想,澹臺俞心道,「再来!」 见他这么积极对练,叶争满意一笑,抬剑便要继续发动攻击。 「哥!你终于回来了!」拉着狐三姑娘的小手手,澹臺柔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飞奔到他怀里。 澹臺俞将剑收起接住她,看到妹妹这么久以来毫髮无伤甚至被照顾得很好,不论狐族对他们如何有敌意,狐三都不该是他们的敌视对象了,他沖狐三感激一笑:「多谢狐三姑娘照顾柔柔,大恩不言谢,以后狐三姑娘有需要在下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狐三姑娘憨憨点头,还没等应承下来,叶争在旁边横插一脚,「狐三姑娘有什么困难来找我便是,找小师弟,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一定理会你,找我帮忙之后,我带你出去玩。」 说着胳膊又不自觉地挂在了澹臺俞身上,这是叶争跟他双修的后遗症,澹臺俞很清醒,但是他这回没有把人甩下去。 一听到玩儿,狐三姑娘一双狐狸眼都亮出小星星了,抱住澹臺柔的胳膊开心点头,「带着柔柔一起去!」 叶争笑着点头,把男主的小吉祥物截胡拐跑简直不要太开心。 澹臺俞当个安静的倚靠,任由叶争在这里揽走他的活,他们笑,他也跟着弯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过去一直不通情感,所以对叶争的一些行为总是反应迟钝,现在他终于感到疑惑了,为什么叶争总是把靠近他的女孩子往自己那边揽?这是什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还是叶争真就是个花心大萝蔔。 「哥哥们,好久不见啊~」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黏腻声音,澹臺俞勐地回过头,看见那个已经死去了的美貌蛇妖冲着他们盈盈一笑,他立刻回头看师兄,却发现叶争也同样笑意盈盈的看向她,脸上一丝惊讶也无。 他的表情当住,叶争还是瞒他良多。 根本不知道澹臺俞在看他的叶争欣赏着眼前妖娆的美景,心里想的却是:黑炎君在角色扮演这方面的业务真是很熟练啊,两个小号双开还能这么自在。 第五十四章 只要他要,只要他有 狐三姑娘看着美貌蛇妖,茫然歪头,为什么这个妖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这种熟悉让她有些不适,她小手扯住澹臺柔的衣袖,拉着她离开了这里。 小狐狸还挺敏感!叶争挑眉,不过这些小细节并不值得放在心上,眼前这个才是大目标! 叶争欲要开口给些反应,谁知一向沉默的澹臺俞突然上前一步抢先道:「谁是你哥哥?滚开。」 美貌蛇妖被凶了也不恼,只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又扬起自信的笑脸面向叶争,「前两次都是小女子唐突了,遭此报应罪有应得,如今小女子死里逃生幡然悔悟,特来和哥哥道个歉,想要修復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等说辞在上一次见面时就听这美貌蛇妖念叨过,歷史重新上演,澹臺俞本以为叶争态度不会有所不同,可事实却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天真—— 叶争蜜汁微笑看完美貌蛇妖这一番作态,意味深长笑道:「如此,甚好。」 澹臺俞勐地将目光射向他,叶争感受到身边之人突如其来的攻击性,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干嘛?你又不喜欢蛇妖,她跟我套近乎你气什么? 「啧啧啧,你师兄还挺受欢迎,平时没少撩拨女孩子吧?」火凤的声音突然在澹臺俞脑海中响起,他早已从自闭中走出来,不知听了多久了。 闻言,澹臺俞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最后在叶争撩妹时特有的风骚表情上定格,无意识摩挲着食指的大拇指渐渐用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个能气死他的大师兄碾死一般。 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多大反响的美貌蛇妖听到叶争的松口后轻舒了一口气,盈盈一拜,腰肢轻软,宛若黄莺一般的嗓音娇滴滴道:「小女子名唤绛姝,哥哥可以唤小女子绛姝妹妹,小女子唤您叶争哥哥~」 「这恐怕不太好吧?」叶争咧着嘴角笑,心里直接把说话人的形象代换成了黑炎君那张惯常面无表情的脸。 眼看着大师兄笑意渐浓,就要跟蛇妖哥哥来妹妹去,澹臺俞的不悦也逐渐达到了顶峰,他忍不住冷哼一声,「自然是不好,师兄何必跟她多费口舌,小心她又暗藏祸心。」 「暗藏祸心?」绛姝的声调骤然拔高,那尖锐的嗓音好像能把澹臺俞捅穿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她目光放在不远处姜乃平招了招手。 自以为暗中观察得不露痕迹的姜乃平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瞅,什么也没看见,然后他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我? 绛姝坚定点头。 没错,就是你! 寻到了插足他们谈话的时机,姜乃平屁颠屁颠三两步跑到叶争身边,问:「师兄!找我啥事儿?」 叶争沖绛姝扬了扬下巴,姜乃平拉下脸来转向绛姝,「有事?」 绛姝将鬓角的碎发拢到而后,涂着豆蔻色的指甲在烈日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她红唇轻佻,对着姜乃平蹙起眉头轻鼓着嘴道,「这位小哥哥怀疑我包藏祸心,哥哥可以给小女子证明,我们蛇族这次可是帮了哥哥们大忙,虽说举手之劳不图回报,可是这样质疑小女子的真心,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绛姝说的弯弯绕绕,姜乃平立刻就听懂了她的意思,他食指挠了挠鼻侧,状似为难道:「可是你帮我们一次和你包藏祸心根本不冲突呀?这位大姐,不是我说,就你之前干的那些事,想让我们师兄弟毫无芥蒂地信任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第75页 本以为是请来了个帮忙的说客,结果请来一个嘴炮战斗力比澹臺俞还高的绊脚石,绛姝气得抿住了嘴角,心里默念两句「我是来和平外交的」,然后把攻略对象重新放回到最好说话的叶争身上,「叶争哥哥~你看他们~这样欺负人家~」 一句三颤,成功将在场的三位雄性镇住了。 这女人,可真是个极品! 绛姝的技能发动对象是叶争,所以承受最直观冲击的叶争把被颤音吹得七零八碎的思绪重新拼接起来。 这是黑炎君的任务。 他要重新与蛇族建立友好关系,以期能够在下一层试练塔中顺利抢到蛇族先祖的留在里面的宝藏。 建立友好关系的重点,就是利用眼前这个「死而復生」的绛姝。 所以顶着澹臺俞和姜乃平不敢置信的目光,叶争和个沉迷妖妃色相手刃良臣的昏君一样,将绛姝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然后用余光对其余二人轻蔑一笑,「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俩脑子有病!来爱妃,啊呸!来绛姝妹妹,跟哥哥讨论讨论你是怎么痛定思痛选择帮助哥哥的?」 绛姝冲着目瞪口呆的澹臺俞和姜乃平二人挑衅一笑,小蛇腰一扭,带着叶争就往蛇族现在的地盘上引。 而叶争就像是喝了迷魂汤一样,顺从地跟在绛姝身后。 现在蛇族敌我关系未明,他们能让大师兄只身前往蛇窝?! 澹臺俞和姜乃平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大逆不道的决心。 姜乃平挑眉,小师弟,你懂我的意思吧? 澹臺俞微微点头,嗯! 姜乃平深唿一口气,心里默念:一、二....... 三! 这一瞬间,两人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发动了攻击。 一瞬过后,澹臺俞长剑出鞘架在了叶争的脖子上,而姜乃平...... 他跪在叶争脚边,双臂死死抱住了自家师兄的大腿。 下一刻死亡对视,两人的脑电波终于接上了轨。 姜乃平:不是说好一起跪求师兄不要去的嘛!你把剑给我从师兄脖子上拿开呀混帐! 澹臺俞:废物。 局面一瞬间就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缩在绛姝身体里的黑炎君和缩在澹臺俞身体里的火凤不约而同感嘆:生活处处是精彩! 局外人的心里活动都这么丰富,身为局内人,叶争感受到脖颈传来的阵阵寒气和双腿热气腾腾的温度,真想仰天长啸一声: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亲爱的师弟们? 他作势不耐烦地动了动脖颈,那本来持剑稳噹噹的手竟然跟着颤了一下,让剑锋错开了叶争碰到的可能,叶争趁势一脚将缠在他腿上的姜乃平扒拉开,然后双指併拢快速在澹臺俞手腕麻筋上点了两下,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从澹臺俞手中脱落的剑插回他的剑鞘中。 澹臺俞全程都没有反抗,一副乖巧小师弟的样子,前提是他没有在前一刻把剑架在大师兄脖子上。 做完这些,叶争一根手指顶住澹臺俞胸膛想将他怼开,澹臺俞识时务地后退了几步,露出了被挡住的路和看好戏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绛姝。 「走了走了,绛姝妹妹?」叶争目光不移地从澹臺俞身边路过,「这两个小菜鸡实力都退步了,不用怕他们拦着。」 「好的呢~」绛姝莞尔一笑。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模煳不清起来。 徒留澹臺俞站在原地发呆,望着叶争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乃平从卧沙状态中站起身来,用力掸了掸身上的沙土,跟澹臺俞并肩而立望着自家师兄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你说,这回师兄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澹臺俞轻声道,「这件事他没有兴趣让我们参与。」 叶争那么多秘密,每个都藏得很好。 「说起这个,你刚才怎么回事,剑都敢亮出来了,竟然不敢逼他就范?就算你打不过他,他也拿你没辙呀!不要脸地凑上去,你看他怎么甩开你!到时候探得情报,你六我四,去向其他小师弟兜售信息!」姜乃平忍不住碎碎念。 这么说着,他也知道,大师兄当着众人的面演这么一出,明面上就是想跟蛇族友好往来。 可是然后呢? 他的动机,他的目的,他的底牌,他们统统不知道。 一件又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公平吗? 大师兄真是太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澹臺俞面无表情地听完姜乃平唠叨完,然后转身,离开。 那个装傻充愣的黏人精姜师兄在他身后喊:「小王八蛋你干啥去呀?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偷偷跟上师兄再伺机观察吗?」 「练剑。」 澹臺俞头也不回道。 「这时候你他妈去练剑?!老子真佩服你!剑宗谁都不服就服你!天塌地陷也不耽误你练剑!你简直是我辈楷模啊,小王八羔子!」 队友的临阵脱逃惹来姜乃平一阵大骂,他气愤地转身,心想:老子自己去! 澹臺俞与姜乃平背道而驰,目的确实是练剑。 不只是练剑,还有练武,练气...... 只要是一切能提升自己实力的东西他都要练,练好了他就不会再对叶争的离开束手无策了。 第76页 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磨刀石,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只要叶争需要,只要他有。 总有一天,叶争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把他甩在身后。 他要让叶争所有的秘密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 第五十五章 一触即发 见人都走了,在远处嘀嘀咕咕的狐三姑娘才敢拉着澹臺柔追澹臺俞去。 澹臺俞此时正将一柄长剑舞得行云流水,势不可挡,细看之下,竟能在流畅的剑身上看到红光划过,一击之下,剑气涌动,强大的火元素扑面而来,让还想再靠近几步的狐三姑娘直接顿住了脚步。 好可怕!差点烧到狐狸毛毛! 澹臺俞在火凤的墓地中吸收过小火苗,显然小火苗的品阶比流火与地火高上太多,在这个满沙漠都在下火的空间里,唯独以澹臺俞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内没有流火的痕迹,可见小火苗之威严。 虽然这个一点都不高大上的名字被叶争吐槽过很多次,但是火凤依旧一意孤行地这么称唿自己灵气炼化形成的精火。 如今澹臺俞凭藉凤凰之力将小火苗的力量完美融合入自己的灵气内,攻击力翻倍增长。 现在的他已经将同辈远远甩在身后,相信只要撤去试练塔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禁制,勤加练习不久,他就能跻身后起新秀之列。 「这破剑不行,禁不住小火苗力量的冲击,用两次就会报废,改天出去了,本尊给你找一柄绝世宝剑!」火凤听到了剑身在火力冲击下细不可闻的爆裂声。 「前辈既然出来了,大可找个机会直接离开这里,不必跟着我们。」澹臺俞撵起人来毫不留情,这位火凤前辈一只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些废话,总能戳中他的心事,让他有些不胜其烦。 「你们吃了本尊的灵肉吸收了本尊的灵气,借住一下你的身体怎么了?」吃他的用他的,最后还要嫌弃他!火凤气急,「用你们人类的话,本尊也是算是你们半个爹半个师父,以后你们都得孝敬本尊。」 这一番话说的澹臺俞理亏,只得放弃请火凤前辈离开的打算,无奈道:「前辈留下便是吧。」 「哼!还算比你那个师兄有良心!」当初他从墓地出来没有肉身需要附身一人的时候,那个小兔崽子竟然直接拒绝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找什么有洁癖的藉口,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想出去就跟他断绝一切往来,利用完了就丢在一边,冷心冷情得要命! 「这个空间是本尊肉身所化,如今本尊要重新炼化它,作为重塑肉身的原料,你且去给本尊联繫大鹏,本尊曾在他那里留下过一根尾羽,现在要靠它吸引空间融合。」 「好。」澹臺俞应下,直接便要御剑往天上飞。 「哥!」突然被唤住,澹臺俞站定,看向自家欲言又止的妹妹,她正拉着狐三的小手手,前身少顷,像是想要跟着,但又很有自知之明地停在原地。 澹臺柔很少干涉自家哥哥的事情,叫完这一声后咬了咬粉嫩的薄唇,最后还是继续道:「哥去哪里?要做什么?」 「哥去寻鸟族大鹏,向他寻一件东西。」澹臺俞回復,「你且好好留在这儿,狐三姑娘,还要烦请你继续照顾柔柔了。」 火凤啧啧称奇,这小子跟妹妹说话是简直判若两人,春风化雨,端的是一副温柔哥哥的形象,连他看上的那个师兄都没这待遇。 除了狐三和澹臺俞,这里便没有别人了,澹臺柔忍不住上前几步拽住澹臺俞的衣袖,「哥来之后每天都忙,我不给哥添麻烦,哥有空了来找我说说最近的事情可好?」 很少提要求的妹妹开口了,澹臺俞自然无不同意,他轻拍两下澹臺柔柔软的头髮,道:「等哥回来就去陪你。」 狐三姑娘在后面学着澹臺柔说话,「哥放心,我照顾柔柔!」 澹臺俞道谢后便直接御剑离开,他不知道,没过一会儿,回狐族的澹臺柔晕倒在了狐三的怀里,狐三那个傻姑娘报着澹臺柔不知所措,使劲把狐二送的天才地宝往她身上招唿,却焦急地看着澹臺柔的生机渐渐弱了下去。 想起曾经柔柔也有过这种状态,狐三姑娘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柔柔一定是又睡着了,只要我守着她,一会儿她就醒过来了。」 有哥哥给的辟火珠,狐三抱着澹臺柔在原地傻傻地站着,天上一个巨大的阴影路过,将两人笼罩起来,狐三抬起头,看见自家哥哥靠在飞舟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她兴奋地招招手,「二哥!快来帮帮我!」 狐二应声跳下,状作不经意间路过,看着她怀里的澹臺柔问:「三儿,怎么了?」 「懒柔柔又睡着啦!二哥让柔柔在我的窝里睡觉好不好?」狐三撒娇请求道。 狐二闻言,环胸坏笑,「你不是说要柔柔不要二哥,非要跟着她去帮那群人类的小崽子吗?哥哥可是很伤心呢,一点都不欢迎人类上我们家的飞舟。」 见二哥不同意,狐三当即委屈起来,小嘴一憋,当场就要哭给他看,「二哥不喜欢我了!二哥都不愿意帮我!」 狐二被她哭诉地心一抽,但理智告诉他这回必须要让自家傻妹妹站对阵营,于是他忍住上去哄人的冲动,努力板起脸道:「二哥当然喜欢你,但是我不喜欢人类,你爱跟人类交朋友,二哥不拦着你已经是很宽容了,但是你不能跟澹臺柔继续交往下去了,这个人类很危险,她一直都在欺骗你!」 第77页 「不许二哥说柔柔坏话!」狐三姑娘绝不允许自家哥哥这么说自己的好朋友,「柔柔是全天下最好的柔柔!你再这样说,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二哥不帮我,我就带着柔柔去找师兄!」 狐二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傻姑娘已经跟着澹臺柔叫顺嘴了。 不过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傻妹妹单纯好骗,还被家里娇惯地最会窝里横,狐二扶额,无法,他只好道:「帮帮帮,二哥帮还不行吗?只不过你要答应二哥一个条件。」 二哥一松口,狐三立即小鸡啄米式点头。 「你跟着她东跑西颠的,累了很久了,跟我回去好好休息,这个女人不醒过来,你也不许起床!」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完全一副关心自家妹妹休息状态的口吻,狐三姑娘忙不迭点头同意,她正要抱着柔柔飞身上船歇息,狐二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澹臺柔从她怀里抢过来,「三儿,你上去睡觉,我给她安排另一个房间,等她醒过来,二哥第一时间去通知你。」 「可是我想跟柔柔一起睡!」狐三姑娘鼓嘴,却在狐二不容置喙的目光中弱了气势,她最近总惹二哥生气,这次就听他的了吧,于是狐三耸了耸鼻子,千叮万嘱让二哥好好照顾柔柔,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睡觉了。 丝毫没有怀疑过二哥话中内容的真实性。 看着傻妹妹终于听话地回去休息了,狐二眼中的温度转瞬消失不见,他用一只胳膊撑住澹臺柔的身体不让她倒下去,另一只手抬起她低垂的手腕,狠狠用力一捏,掌心下传来了腕骨碎裂的声音,本应是剧痛难忍,狐三口中「睡着」的人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睡着了?只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话罢了。 上次他在极地雪林中试探叶争修炼功法不成,却看到了澹臺柔身上的秘密,一个附身他人的魔头,将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这场大戏他看够了,也是时候谢幕了。 欺骗妹妹这么久,只是废一只手怎么能够?狐二看着臂弯里明显是失了魂魄的人,阴恻恻地笑了。 那边,澹臺俞实力大增后在禁制的灵气压制下也能顺利御剑至高空,只是速度缓慢了一点。 鸟族驻扎的高空上流火已经过了下落最密集的时间,澹臺俞本以为他们在休养生息准备下一次侵袭,却不想此时鸟族正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远远便听到叫吼厮杀的动静,空气中瀰漫着热气蒸腾的血雾,澹臺俞脸色一变,火凤也当即出声:「形势不对!有敌袭!快过去!」 没等他说完,澹臺俞已经加速运转了灵气上去了,一只被打得偏离了飞行轨迹的鸟族直冲他面门,他赶紧拦住,「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族人就死了一片!」那尚且稚嫩的鸟族说得好像见了鬼,顶着一脸血迹惊慌失措。 「生灵看不见的只有我们这样的鬼魂!死了还能有这等攻击力的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火凤快速说道:「这是个硬茬子!快去找大鹏!」 可能是因为曾经受过狐二的暗示,澹臺俞脑海里飞快闪过魔族二字,他皱着眉头冲进血场,一股携着沖天能量波动的血雾直接袭来,又快速在他面前堪堪定住,他瞪大眼睛,分辨出挡在他面前的是浑身浴血的鹏飞,此时他已奄奄一息,生机将尽。 他涣散的目光努力分辨出来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两个字:「黑......炎......」 「黑炎君!」澹臺俞不知道黑炎是谁,他脑子里的火凤却瞬间炸了,身形直接闪现出来,用灵魂之力凝聚出一副透明的身体,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恨意。 第五十六章 论某些队友存在的意义 他这一声怒吼算是彻底暴露了,血雾中的惨叫声骤然停止,随即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威严的询问:「火凤?」 这个声音就是化成灰他也记得!火凤面目狰狞,狠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拍了几个火球后,二话不说便沖了进去,一副拼命的架势。 鹏飞弥留之际,隐约中竟然听见了曾经老族长的声音,他登时迴光返照了一般,满是攻击性的表情柔顺下来,甚至多出了别样的色彩,他在意识沉入虚无的边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念道:「族长......」 澹臺俞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迎上鹏飞浮浮沉沉就要熄灭的目光,想起叶争曾经对他说过—— 「凤凰之力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小师弟,你总是这么幸运,赚到了吧......」 幸运什么?澹臺俞心想,这种体质在大妖族眼里无异于一块肥肉。 他嘆了一口气,鸟族于他们有恩,鹏飞长老又对他们多加照拂,他绝不可能束手旁观。 这样想着,他左手双指併拢对准右手腕划出一道凌厉的剑气,霎时间便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他向鹏飞干裂的口中滴下去。 汇聚着浓郁凤凰之力的血珠子顺着口腔滚入喉咙,感受到伤口的痕迹,自发启动修復之能,似乎是被熟悉的能量所安抚,鹏飞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放松下来,生机逐渐迴转。 澹臺俞在这样的情境中目光渐渐柔和,曾几何时,叶争也向他这样,割腕放血,救他一条性命。 那时自己不曾注意的细节渐渐清晰起来,尚处于少年时期的叶争止不住的稚嫩轻狂,帮助自己越多,说出的话越恼人,他轻咬住叶争的手腕抬眼去,一眼望进那个嚣张大师兄满是气愤羞恼的凤眼中。 第78页 那眼神危险又迷人,能把他吸进去。 时间过了没多久,鹏飞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他向来凌厉的眼神此时少见的有些平静。 感受到力气的復甦恢復,鹏飞展开大翅膀重新停立在半空中,他深深望了一眼远处血雾与黑雾中传来的阵阵打斗声,那里的战斗已经不是他能插上手的了。 于是他便把目光转回到澹臺俞身上,确认道:「我族族长?」 澹臺俞点头。 「火凤?」怕澹臺俞没听懂,也是难以置信,不敢轻易相信,他又追问。 澹臺俞再次点了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鹏飞沉默了一瞬,然后才道:「甚好。」他似乎是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整只鸟都放松了少许,竟就这么放心地在战圈外围等待起来。 澹臺俞没等来他的追问,将总结好的语言咽进肚子,问鹏飞:「前辈不好奇发生了何事?事关重大,晚辈以为前辈想要了解一二呢。」 鹏飞点了点头,「好奇。」他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澹臺俞必用多说,「然既此事关系重大,我便请族长与我亲自探讨。」 澹臺俞便识趣地禁了声。 没过多久,打斗的声音消失,火凤冲出血雾,一番打斗让他消耗巨大,魂体愈加透明,但他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虚弱,妖艷的脸庞上生生挂出一副修罗的神情,「黑炎君临阵离开,此事必有蹊跷!他怎么会出现在妖族的试练塔内!」 试练塔内的禁制只对上界的生灵有作用,黑炎君进来只会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旁人毫无还手之力,此波他竟将驻扎在天空的鸟族杀了个七七八八! 族人之仇不共戴天,他与黑炎君本就是死敌,如今新仇加旧恨,他绝地三尺也要把黑炎君翻出来,拼着彻底身死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鹏飞根据听见的声音将目光定格在火凤伫立的位置,行了一个朝天的大礼,「魔头骤然出现抢宝杀人,我等毫无还手之力,但也知他行事古怪,只是措手不及,毫无头绪。」 火凤闻言,皱眉问道:「他抢走什么了?」那些小辈有什么宝物好抢的,真正的宝物都在鹏飞自己身上,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空气安静了几个数的时间,他就在鹏飞的沉默中明白过来——「本尊的尾羽!」 族长猜出来,鹏飞也隐瞒不下去,他轻轻点了点头,威严的大鸟此时非常内疚。 火凤登时气急败坏起来,「该死的黑炎君!本尊控制此间流火动向,让剩余所有鸟族去追查他的下落......」 命令还未下完,火凤的声音戛然而止,消失在了空气中,鹏飞茫然左右寻找,身边澹臺俞安抚他:「前辈莫慌,火凤前辈打斗中消耗巨大,现下支撑不住在我的灵魂空间中沉睡修养。」 「好。」鹏飞向他道谢,转身欲去行使族长交给他的任务。 「鹏飞前辈!」澹臺俞赶紧在后面叫住他,鹏飞顿住回头,澹臺俞握着剑认真问道:「黑炎君......那个魔头可有什么特点?晚辈也想为鸟族尽些绵薄之力。」 鹏飞对于这个有缘继承族长力量的小辈很有好感,见他有心询问帮助,便将他想知道的悉数告知。 「黑炎君极善魂体修炼,操控傀儡的技法世间无人能敌,寻常很难发现他的踪迹,再加上此魔头十分高傲狡猾,你没有与他打交道的经验,很有可能吃亏,多谢你的好意,有心便好,不必强求。」 鹏飞嘱託完他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召集其余族人,殊不知他这一番话在澹臺俞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魂体修炼……操控傀儡的技法……无人能敌? 曾经被他忽视在角落之中的挑拨突然如同挥之不去的魔咒一般迴响在他耳边。 「你的叶争大师兄,与魔族勾结在一起啦!」 「你的『柔柔』生性纯良,可不代表这个『柔柔』生性纯良哦。」 澹臺俞何等精明,只要给他一个线索便能抽丝剥茧寻找到一切事情的答案,只是结果究竟为何,只源于他愿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曾对狐二的挑拨嗤之以鼻,只不过是因为狐二信口雌黄,撒起谎来毫无逻辑,如今逻辑主动在他面前一一展平,理智几乎让他立刻想明白了一切问题的答案——大师兄他与黑炎君合作,害柔柔成了傀儡! 可情感却让他摇摆不定,他急需一个证明,一个能够洗脱叶争所有罪名的证明! 澹臺俞捂住突然隐痛起来的头,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沖向地面,他的妹妹,他的柔柔,临走前还跟他撒娇要陪着的妹妹那样鲜活,怎么可能是黑炎君的傀儡?! 他脑海中的回忆在这一段路程中被撕成两半,一半回放来时的情景,「哥去哪里?要做什么?」「哥去寻鸟族大鹏......」另一半是漫天血海,火凤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 这样连贯的巧合摆在眼前,澹臺俞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他必须再去见柔柔一面! 「哥来之后每天都很忙,我不给哥添麻烦......」 柔柔! 无人看见,半空中御剑疾驰的青年,双目渐渐变得赤红,隐隐泪光都消散在了炽热的空气中。 此时叶争正在蛇族领地跟他们的长老交涉接下来的的修炼事宜,双方为接下来的地盘划分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 说至半道儿,叶争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遥远的天空,然后突然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没接到。 第79页 空气这样炎热,再浓厚的血水都能挥发到空气中。 可是他怎么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好像天空突然要血雨。 「叶争哥哥~小女子为你寻到了一件好东西,你快来跟我看看!」绛姝掐着嗓子直接打断他和长老的谈话,将他唤了出去。 那些蛇族的人见了,竟然对绛姝没大没小的行为习以为常,继续各干各的,偶尔几个雄性向叶争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却苦于绛姝在跟前而不敢造次。 绛姝兴奋非常,叶争兴致却不太高,问道:「何事?」 「给你个好东西!」绛姝从空间中的抽出一个长长的金红色的华丽尾羽,笑嘻嘻道:「怎么样?漂亮吗?」 叶争感受到了尾羽上熟悉的能量余波,定睛一看,发现这不是火凤的毛? 他一把抽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贊道:「厉害了黑炎君,这东西你是怎么搞到的?」 「抢来的!」绛姝无不自豪道,说完,她又冷哼一声,「我是绛姝!」 「抢……?」叶争的兴奋戛然而止,他颤抖着摸了摸手上的烫手山芋,不太抱有希望的问道:「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吧?」 「已经很手下留情了。」绛姝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我回来之前,可是看见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人……」 叶争挑眉,很捧场地问:「你看见谁了?」 「一只我以为死了几千年的小鸡~」说完,绛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还跟他打了一架!」 叶争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火凤,只是能逼得他都现出人形来的威胁…… 「你有没有看见我师弟?」叶争看着绛姝亮晶晶的双眼,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你动他了?」 第五十七章 事情败露 「这倒没有,此事说来话长。」绛姝扭捏地搅动着手指,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黑着脸把手放下了,恢復成了正常的声调:「本君也是为了我们的大计着想。」 叶争将黑炎君的一些列动作尽收眼底,放在平时他肯定要私底下嘲笑一番,如今听到澹臺俞那臭小子没事也就放了心,没做他想。 只是黑炎君与火凤这么早就对上绝不是好事,这也是他回来后从不在黑炎君面前提及火凤的原因。 「洗耳恭听。」 「你那小师弟暗搓搓要单独行动,本君好奇之下打探一番,才知他要去找大鹏鸟求一件宝贝,本君立刻便猜出他的目的。」黑炎君颇为自信,负手而立继续道:「火凤曾经给大鹏鸟留下过一条未化形的尾羽,那可是重塑肉身的绝佳材料,本君早已厌烦用魂魄凝实身形,便去抢了。」 黑炎君说得理直气壮,他见叶争听完之后脸色不太好,立刻就知道他不贊成自己这种做法,便也跟着面色阴沉下来,「你跟本君甩脸子?亏得本君想起鸟族皆为火凤化身,特地砍了他们才重新给你凝集成一根新的凤凰尾羽。」说着他又拿出另一根。 叶争看着那根闪瞎他眼睛的羽毛,目瞪口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完蛋了,这魔头竟然真的跑去大开杀戒了。 杀完了还跑来这里跟他炫耀分享,说不是他们一起密谋的都没人信。 他咽了咽因为紧张有些干涩的喉咙,「那火凤还有我师弟……」 「你师弟离得远远的!」见叶争表现不出丝毫喜悦,黑炎君有些怒气,这小子简直不识好歹,「你且拿着它吸收这个空间里剩余的所有能量,一丝一毫都不要留下,本君看这个空间就是那火凤仅存的能量来源,你把它吸干,让他死透,本君见了他就厌烦。」 叶争哑口无言,几欲张口说点什么,却也深知现在与虎谋皮上了贼船。 鸟族于剑宗有恩却因他遭受灭顶之灾,恩将仇报,天理不容,一旦事情败露,等待他的必然是万劫不復。 「我觉得......」叶争深吸一口气,「我还能再抢救一下。」他接过凤凰尾羽,想着要不要主动去跟火凤坦白说这一切与他无关...... 怎么可能与他无关!黑炎君是他带进来的,他进来本就是打着搅浑妖宗的注意,在与黑炎君合作一事上,他看似被胁迫,但实际上从未反抗,反而很享受实力大增的优越感。 说实话,叶争自认了解自己,比起当一个正道君子,现在的他更像一个魔头,但他现在在剑宗过得挺安逸的,能不离开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离开。 「如果......」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话音刚落,整个空气中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叶争和黑炎君同时敏感的体验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 「这气息......」黑炎君望向波动的最中心,又探究地看向叶争,「灵魂空间?」 他概不外传的独门心法怕是让这个欺师灭祖的货给当成街边的大白菜随意送人了。 叶争此时也无暇理会黑炎君,他有些怔愣地看向那边,喃喃道:「怕是要抢救不了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澹臺俞精神巨震绝不是好事! 接着他回过神来,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小师弟」便快速地御剑消失在原地。 「小师弟?」黑炎君挑眉,想起那个总是沉默跟在叶争屁股后面的青年,「剑宗竟然这样的好苗子,能把本君的心法练到这般地步,可惜呀可惜......」 第80页 先遇到的是叶争,要不他说什么也要把这小子策反到己方阵营。 他环顾四周,这个表面平静的沙漠,内核支撑的力量已经趋于暴动,可以想像到他的主人此时是何等的愤怒。 区区妖宗试练塔,几个作古多年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可怕的?叶争那个小子跟他虚以委蛇这么久,也该给他个最终交代了。 想罢,他转向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蛇族,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妖艷美丽的蛇族绛姝。 绛姝走进蛇群,几只雄性蛇妖便自发地凑上前来,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不愧有那么一个淫乱阴毒的老祖宗啊,这偌大的蛇族,一直生活在毒液浸润的土壤中,长出来的后代,从根上就烂了。 杀起这样的族人,她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身边的蛇族还在努力往前凑,绛姝冲着其中一蛇嫣然一笑,其他族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笑过,没有以前那中骄奢淫逸的妩媚勾引,反而是真真切切地开怀,称得娇花一样的面容更美! 可是接着,一股强大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在整个蛇族的上空,众蛇妖立刻惊讶又恐惧的看向力量的源头,蛇族长老立刻调至包围圈的中央,「绛姝!这是怎么回事?!」 绛姝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葱葱玉指遥遥一指,那长老便被骤然袭来的强大力道压弯了腰,呕出一口血来,他呛咳道:「如此邪恶的力量!咳咳咳、你是魔族?!」 「算你有点见识。」绛姝抬手漫不经心地欣赏自己鲜红的指甲,「本想走点温和的路数,现下却出了火凤这样的意外,罢罢罢,我直接搜魂,也是一样的,免得那小子大费周章跟你们虚以委蛇,浪费时间。」 随后她眼神发狠,直接送蛇族长老上了西天。 周围蛇族在她发力时便撤向后方,见她动动手指就杀了长老,纷纷恐惧起来,颤抖着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住,浑身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蛇妖崩溃大喊:「你到底是谁?!绛姝呢?!」 绛姝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想着别人?难道这是上天给你留下的任务吗?」 她想着开口询问蛇妖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挡在她面前的蛇妖便立刻在眼前灰飞烟灭,最后她定在询问蛇妖跟前,红唇轻启,用诡异的语调哈哈大笑:「我到底是谁?我是绛姝呀!哥哥们~小女子来送你们一程,你们的目光让小女子困扰许久,所以抱歉,只能让你们消失啦~」 蛇妖在深深的恐惧中,随着周遭所有蛇族都化为湮灭。 黑雾散去,无声无息,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蛇族,结局比鸟族还要惨烈。 完成一番杀戮之后,黑炎君在这空间之中明显更加如鱼得水,缩地成寸,一步千里,转眼间便紧紧跟上了叶争离去的脚步,然后便不紧不慢地坠在他后面观察。 叶争能感觉到此时澹臺俞受到了莫大的精神刺激,实际上,自从与他双修之后,叶争总能不经意间感受到这种若有似无的联繫,平时澹臺俞能做到心如止水,即便情绪上有微小的波动,他也能很快控制住。 而现在......叶争捂住此时砰砰跳动的心脏,那里似乎聚集着一股化不开的怨念,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这是澹臺俞现在的心情,他只是被迫感同身受罢了。 叶争知道事情可能不太美妙,除了澹臺柔那边出了事,他想不到别的问题,黑炎君刚才跟火凤大战一场,莫非他消耗巨大,已经难以维持分身的精力了吗? 那他还在蛇族那边装什么逼呢?怎么不赶紧说明情况然后前去弥补! 叶争速度更快,转瞬便从飞剑上跳下落在了震感的中心,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窒息。 澹臺俞双目赤红,单膝跪在沙地上,他的怀里,是双眼紧闭的澹臺柔,一眼便让人看出生机已尽。 诡异的漩涡出现在他灵台处,方圆千里之外都能感觉到的震动,在澹臺俞身边却安静得称得上乖巧。 叶争几乎一眼就看出此时他的灵魂空间极度强大,也极度不稳定。 狐二此时就站在他身边,察觉到叶争的到来,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叶争本想快速跑上前去的脚步在他的目光中一顿,料想道这该死的狐狸大约又干了什么好事后,他便转为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澹臺俞身边。 走的近了,他清晰地看到了澹臺俞身上的颤抖,此时他正疯狂地将全身灵气输入到澹臺柔体内,可是再磅礴的灵气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除了凤凰之力还能尚且保持住一丝面色红润,其它的根本无济于事,可是澹臺俞却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这么一停,连妹妹的肉身都保不住。 叶争走到澹臺俞身边蹲下身体,顺着澹臺俞的手背下代替他输送灵气。 澹臺俞低着头不看他,手下动作并没有因为叶争的帮助而停下来。 叶争没开口,他不知道此时澹臺俞怀疑到了多少,又猜测到了多少,所以闭嘴是他最好的选择。 良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斗争。 旁边的狐二看他们这样子,不怀好意地主动打破沉默:「我一来便见这姑娘生机全无地躺在这里,看样子也不像是受了袭击,反而像是直接失了魂魄,你们说,她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第81页 叶争输送着灵气,眼睛却看着澹臺俞的反应。 澹臺俞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他自叶争走近后便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人理他,狐二讨了个没趣。 可是一直输送灵气终究不是办法,叶争不开口,澹臺俞却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他抱紧澹臺柔沙哑着嗓子轻声开口,仿佛一说话就要打破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师兄不说些什么吗?」 这询问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无异于告诉他澹臺俞已经全部知道了。 男主会怎么做?立刻黑化爆种,然后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吗?如果真是那样的境地,他可绝不会因为愧疚而束手就擒。 叶争心渐渐冷了下去,他盯着澹臺俞的头顶,面无表情的回问他:「说些什么?」 感受到叶争的冷漠,澹臺俞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射向叶争眼底,几乎想在他身上烧出个血洞,可是声音还是轻轻的,甚至是有些虚弱的,他想,师兄说些神么都好,说些欺骗他的话都好,可是从刚才开始,他甚至不能感受到叶争一丝一毫的惊讶情绪,他又怎么可能会继续自欺欺人? 「说些让柔柔醒过来的方法。」澹臺俞道,他感觉自己维持情感的灵魂已经游离出体外,而维持理智的灵魂机械的支配着身体,他像游魂一般在半空中注视着自己亲自打破真相。 「师兄,只要你能让柔柔完好无损地活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他甚至试着做出最大的让步。 可是眼前的人彻底让他失望了,他感觉到叶争的情绪激盪一瞬,然后迅速急转直下,恢復成一如既往的冷静、冷心、冷情。 「我说,」既然澹臺俞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事情彻底暴露,那么一切问题和道路都清晰明了起来,叶争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兜兜转转功亏一篑,还是在笑澹臺俞的天真。 「如果我能让她死而復生,还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骗你吗?」 第五十八章 不对劲啊不对劲 死而復生,没死称不上死而復生的,澹臺俞的脑袋都不会转了。 所以柔柔是真的......不在了。 得出这个结论,澹臺俞微弱的唿吸一滞,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爆炸,让他本来就控制不住的力量彻底暴走,使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 翻涌的气血上涌到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咽下。 身体被冲击得很痛,却比不上内心的痛苦。 叶争瞒了他很多事,也骗了他很多事,他本应该不再相信叶争一字一句的,可是对方说话时决绝认真的心情已经清晰地传递给他了。 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更遑论为叶争开脱。 因为叶争现在的心情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他,不需要你为我找藉口,你完全可以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的所有动机,而我全盘承认,全盘接受。 他曾为双修之后能够随时体会到叶争的心情而沾沾自喜,现在却十分厌恶这个能力。 这一瞬间他无比无助,昨天他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接着全世界就抛弃了他。 现在他只想知道所有的真相,他甚至能感受到叶争有跟他一吐为快的心愿,忽略这个事实背后的含义,他暗哑着被浊血灼烧的嗓子开口:「柔柔曾在极地雪林中晕倒,师兄说这是正常的现象,实际上却是魔头离体,对柔柔失去控制?」 这是事实,叶争点头,「那时黑炎君在教我灵魂心法。」 澹臺俞眸色又暗了几度,「柔柔的肉身出现在妖宗,是想与师兄相互配合掠夺试练塔的传承?」 叶争挑眉,又点点头。 他与黑炎君各有目的,但最后却都是事与愿违,反而只一起完成了试练塔的事情,所以这么说,也没错。 忽略那些暗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这简直是最和谐的审问和招供现场了,澹臺俞被叶争的过分配合搅得心神不宁,他甚至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叶争见他沉默,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环胸,主动和盘托出,「昔日黑炎君与我谋事,被澹臺柔听见,我们便杀人灭口,结果你总要不依不饶地找,我只好想个法子骗你了。」 就这么简单?只有这么简单?澹臺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妹妹的性命竟是再如此荒唐的理由下丧失,在他们眼中,柔柔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魔头这样做尚有情理,可是叶争,他真的是这样草菅人命之人吗? 澹臺俞的世界在崩塌之后再崩塌,他只感觉到荒谬,为曾经以为喜欢上叶争可笑的自己。 见澹臺俞隐隐崩溃的神情,叶争就好像给澹臺俞讲故事一样将他们所有的计划娓娓道来,「黑炎君藉由澹臺柔尸身来试练塔的目的,如你所见,搞事情。下一个试炼之地需要蛇族的帮助,也如你所见,我正在跟他们搞好关系。」 蛇族的女妖,又是一个死而復生之人! 一个魔头,将他们和妖族耍的团团转,在他们自相残杀相互利用之后,成为既得利益者。 「鸟族呢?」澹臺俞终于放弃再为澹臺柔输送石沉大海的灵力,她花样的容貌如枯萎的花朵般迅速衰败下去,澹臺俞心中痛的一阵紧缩的窒息感,但他已经知道现在不是他妹妹一个人的事情了。 魔族巨擎暗藏妖宗试炼塔,这本是会惊动整个上界的大事,现在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了解。 第82页 「鸟族与我们有恩,师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火凤前辈还在他的灵魂空间内养伤,至今仍处于昏迷状态,鸟族十不存一,一直在寻找元兇,而跟元兇接触密切之人,此时就站在他眼前,一脸若无其事地跟他讲解他们的阴谋。 「啊!你说这个!」叶争想起什么来似的,从空间中把黑炎君热心送给他的凤凰尾羽拿出来,绚丽的灵力覆满全身,在眼光下亮得刺眼,「黑炎君说,这个能让他重塑肉身,也能让我快速收服火凤的空间,所以他就去抢来了。」 澹臺俞看着叶争,他的就像一个被同化了彻底的恶魔,面不改色地说出血淋淋的事实,仿佛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叶争想,反正他们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了,那他不妨再将这关系巩固一点,省的刀兵相见之时,会因为对方貌似不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而心慈手软。 既然註定是敌人,那就做彻底的敌人,什么你来我往爱恨情仇人情世故,不存在的。 统统不存在。 叶争这样堂而皇之地承认下来,是在场的人妖魔三方都没想到的。 藏在暗处的黑炎君满意微笑,不愧是他亲选的弟子,既然被发现了就大方承认才是真魔头所为! 只有狐二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打起来打起来!他几乎兴奋地神飞色舞。 经过长时间的暗中观察,狐二自认为对叶争的性格拥有深刻的了解。能说出这种话,已经足以显示出他与澹臺俞决裂的决心,这个剑宗的人类新秀,明明是正派教育下根正苗红的嫡传弟子,骨子里的冷漠无情和野心却比他这个妖族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来那个跟他沆瀣一气的魔族也是看上了他这点。 看起来跟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副师兄的做派,但是一旦跟他的目标有所冲突,这个人才不管什么情感纠纷是非对错,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翻脸比翻书还快。 叶争的每一句话都只会让澹臺俞失望,再失望,失望透顶,有些事情已经不必再多问了,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一个,「师兄......可是受胁迫的?」 「胁迫?」叶争反问,仿佛难以理解为什么澹臺俞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嗤笑道:「爷乐在其中。」 顶着澹臺俞凌厉到似乎想要杀了他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反派笑容,「之前骗你,是因为忌惮你的身份和实力,现在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省时省力,不用跟你装下去了。」 漫不经心而又理直气壮,听在澹臺俞的耳朵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感到......身体里那股能要撕碎他的力量,彻底失控了。 整个空间以澹臺俞为中心,风暴开始汇聚,转瞬间便笼罩住了这个单独开闢出来的世界。 叶争与澹臺俞的对峙剑张弩拔,但在叶争的过分配合之下,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甚至都没能坚持到姜乃平带着剑宗众人前来一探究竟。 姜乃平在顿时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中间疯狂大喊不要走散到最中心汇合之后,被迫吞了一嘴沙子。 这不是寻常的风暴,其中蕴含着极高的能量波动,天火和地火在风暴的搅动下感受到小火苗的能量压制,彻底熄火,姜乃平甚至来不及收起飞剑,便被飓风高高抛掷上空,然后又被裹挟着迅速掉落,向上托举和向下拉扯的风力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天亡我也!大师兄救命! 姜乃平内心流泪。 仿佛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唿喊,在他的意识被冲击零碎之前,他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有力的臂弯。 一定是大师兄来救他了!这样想着,他歪倒在来人的怀里,彻底放心地晕过去了。 被姜乃平寄予厚望的大师兄此时正被困在一个小型风暴中心,这个风暴虽然小型,但根据他的判断,却是最为坚不可摧。 这个风暴来的蹊跷,根本不像是澹臺俞能够发挥出的技能,可是经过分析,这里面又分明蕴含了澹臺俞所能发挥出的所有能量的种类。 他似乎能将灵魂世界外放,并且和这个试练塔的空间融合了! 秉持着我即世界,世界即我的灵魂世界法则,现在他身处的世界几乎可以被澹臺俞最大化控制。 「蛇族已经被全灭了,尸骨无存。」澹臺俞感受着世界的波动,对被他困住的叶争说道,「师兄,你知道该怎么找到魔头吗?」 叶争拿剑噼砍着风暴壁,闻言大喊回復,「爷不知道!你他奶奶的给爷放出去,咱们签生死状!单挑!」 「师兄不要再执迷不悟,你只是被魔头引诱了,待我将魔头找出,定要逼他为师兄解除引诱之法。」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澹臺俞闭了闭眼睛,对他的谩骂充耳不闻,只自言自语道:「师兄莫急,我想那魔头定会来寻你,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合力围剿他可好?」 叶争有些崩溃,「你怎么回事?能动手就别逼逼!觉得自己世界第一了找黑炎君去送死爷不拦着,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搞个笼子把爷装这里!爷憋屈呀!」 剑不好使,叶争催动灵气去击打风暴,一拳又一拳的能量轰在风壁上,被全盘吸收。 叶争被这神能力和神转折闹得有些抓狂,怎么男主暴走是这个他没见过的样子,完全懵逼呀! 第83页 正当他腹诽时,澹臺俞在风圈上开了个口,自己进来了。 叶争冷眼一横,抬剑就沖了上去。 澹臺俞暴走开挂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说现在,叶争本是想来一局生死之战,奈何澹臺俞就是不正面接招,仿佛逗弄他一般,经常抵挡,偶尔反抗,虚晃一枪,气煞人也! 攻守之势,就在一攻一守之间,从前澹臺俞攻守得当能跟叶争五五开,现在他只守不攻,让叶争感觉自己在跟一只王八对战,壳太硬,打不开! 第五十九章 精分 叶争正对澹臺俞如今的状况一头雾水,澹臺俞本人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也是摸不清头脑。 他对眼前这个空间的了解前所未有的清晰,所有生物的一唿一吸,一举一动,过去,以及未来,周身浓郁的火元素兴奋地拥趸着自己的新主人。 灵魂最深处的巨大能量被一朝释放,在初步形成的灵魂空间中肆意流窜,冲击他的意识,让他包裹在各种各样的情绪之中,在他执念最深处找到栖息的土壤,生根发芽。 可这股能量分明是浩瀚的魔气! 澹臺俞剧烈挣扎起来,他现在对跟魔有关的一切都格外抗拒。 这会让他止不住地想起叶争的欺骗和冷酷。 可是他的灵魂在这股能量下竟然如以卵击石,被巨大的能量压在无尽深渊中,在意识虚无的最后一刻,他隐约感觉到,那股力量挟着自己最大的妄念向上冲去,彻底抢占了他的身体。 他入魔了。 在发现真相和与魔头宣战的下一刻。 叶争对于澹臺俞的状况一无所知,他只感觉到澹臺俞的实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人也变得难以沟通了。 他大声唿唤挑衅,换不来澹臺俞丝毫的波动。 受困于方寸之地,动手的主人就在眼前,他的全力攻击却像是打在了软乎乎的棉花上,没有半分功效,反而还卸了他的力道。 叶争十分恼火。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叶争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澹臺俞这样耍他到底有什么意思?! 左右现在的澹臺俞看起来不想对他动手,在最后一次暴击不中后,他怒气沖沖收回长剑,卸下全身灵气冲到澹臺俞跟前。 澹臺俞一如刚才般不攻击,甚至在察觉到叶争短暂的妥协后,连周遭的风暴都温柔了许多,只是全身的戒备丝毫未减,反而随着他的靠近愈加深重。 叶争冷哼一声,一把薅起他的衣领,澹臺俞本能握住他的手腕想要防御,察觉到他这一手没有攻击力之后,便松了手上的力道,松松垮垮地虚搭在他手腕处,掌心处的手腕血管在有力地跳动,握住它就像拿捏住叶争的命门一样,他忍不住用拇指指腹顺着他的血管轻轻滑动。 叶争只当澹臺俞是在威胁,惊讶于澹臺俞此时竟然隐隐有超过他个头的压迫感后,更加不服输地瞪了上去。 这一瞪几乎让他毛骨悚然。 澹臺俞的眼中散发着幽暗的光,就像是盯梢猎物的勐兽,此时尚且静静蛰伏,却又仿佛下一秒便会冲上来咬断猎物的脖子。 「澹臺俞!」叶争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本能有些抓狂,「你想动手便直接来,爷真不知道黑炎君去了什么地方,你再怎么围困恐吓都是徒劳!」 「围困恐吓?」澹臺俞反问的语调很轻,甚至温柔过了头,「师兄,我在保护你,现在外面很危险。」 叶争只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松开手中的衣领惊恐后退,「澹臺俞,你脑子坏掉了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他指向风暴的外面,「你妹妹还在外面躺着呢,你跟我说,你保护我?」 澹臺俞仿佛没听懂叶争的话,「柔柔在我的灵魂空间里睡得好好的,师兄在说什么?」 听了这话,叶争终于知道从刚才开始的诡异感从何而来了!澹臺俞他脑子坏掉了!! 他对现在情况的认知好像不太对! 「澹臺俞,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叶争试探着问道。 澹臺俞皱了皱眉头,「魔头现下在外面勐攻,师兄竟还有心情说笑?!」 这话听着好像跟往常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跟现在的场景不搭呀! 从现在澹臺俞的认知上来看,澹臺柔没死,他也没成澹臺俞的生死大敌,他只是个被混帐魔头矇骗的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可怜。 澹臺俞受刺激之后竟然给自己写了一个这样的剧本是叶争万万没想到的。 可是澹臺俞的眼神又与他的语调和言论极其不符合,目不转睛地像盯犯人一样看着他,眼中分明是没什么感情。 就像是一个被什么东西驱动的机器。 这真的很不寻常!叶争叫醒自己。 他要是真的这么认为也不会防他防成这样!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一定是什么变态的言论!他将会说着最无害的话,做着最惨无人道的事,将他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然后抽筋剥骨,残忍虐杀。 叶争磨了磨后牙槽,眼下做困兽之斗已是徒然,现在澹臺俞暴走,外面的世界定然是一片混乱,如果蛇族被灭,那便是黑炎君临时改变了计划,现在的情况他无法独自解决,只能寄希望于黑炎君了。 叶争只能跟澹臺俞打打嘴炮拖延时间。 「澹臺......师弟啊,外面魔头的情况挺严重的,你把师兄放出去,我得助你们一臂之力。」叶争明知结果也要打哈哈。 第84页 澹臺俞果然一口回绝,理由却是——「师兄为了摆脱魔头的控制已是元气大伤,我在此保护师兄就好,剩下的交给姜师兄。」 那你可真是太高看你姜师兄了,叶争指尖挑动了一下鼻头,感到有些好笑,澹臺俞受刺激了也要努力给他圆强行洗白的行为也是够了,小白花不能这么白,不然迟早要倒大霉。 首先就是会从他这里开始。 「我一个强壮的大老爷们有什么要保护的?你可别太相信我,也别对我多好,我怕你以后哭着骂自己,我给的可是人生建议。」叶争嗤笑不止,他曾经也算是阅小说无数,被欺骗之后怀疑人生的男主有很多,但能自欺欺人到澹臺俞这种程度的,世间少有。 澹臺俞沉默了一瞬,仿佛自言自语道:「师兄为什么要骗我,我有什么好骗的。」 「不论你信不信,」想着澹臺俞此时的精神也不太清醒,叶争挑眉,「只要你想,这个世界所有的气运都会像你倾斜,灵气,法宝,美人......你可是上天的宠儿。」 他是如此坚信着。 「既然这样,那你,也是上天的安排?」澹臺俞不知道信没信,闲聊一般询问。 反派当然是世界给主角的磨刀石! 叶争自信道:「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他微笑着像澹臺俞伸出手,「叶争,小反派炮灰一个,正在为成为一个成功的反派而努力奋斗!」 澹臺俞茫然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试探着回握过去。 也算是个仪式感了,叶争微笑,下一秒,手下骤然加强的力道将他扯向澹臺俞那边,叶争表情一僵,脚下发力,堪堪在脸贴上澹臺俞胸膛前止住了脚步。 「干什么玩意儿!」男主与反派的歷史性正式握手就被这么打断了! 「你承认了……」澹臺俞望进他的眼睛,「上天的安排……」 说着,竟然直接抱住了他。 被澹臺俞的前壁勒住命运的后脖颈,叶争迷茫极了。 知道他们宿命的身份男主这么兴奋吗? 精神病人不讲现实逻辑! 他耷拉着一张脸,心想且不说澹臺柔就是他们之间的一条巨大鸿沟,单讲这正邪三观的问题,他们就处于对立状态。 这样还能激动,怕是疯了个彻底。 叶争在这边拖延时间想些有的没的,黑炎君还是没来,可是澹臺俞突然卸了力道,然后勐然推开他。 「叶争?!」 得了,又不叫师兄了。 叶争被精神病人的情绪化搞得很上头,说抱就抱说推开就推开,当他是布娃娃呢! 他心里还在吐槽,对面的剑已经快怼到他脸上了,他登时嫌弃得要命,重新抽出剑好好跟他对招。 本以为澹臺俞有了攻击就有了破绽,谁知一朝清醒,他实力仿佛又有所增长。 被巨大力道打到风暴壁的边缘,差点被快速流动的风刀割出口子,叶争抹去嘴角被震出的血,问道:「你小子,犯个精神病还能实力大增?」 澹臺俞见叶争被他一击打出血,将剑背在身后回答:「我已继承火凤前辈衣钵,此间对我没有压制。」 此间对我也没有压制!叶争无语,整个沙漠都要被澹臺俞捅出窟窿来了!有压制作用也不会很强!他实力大增,分明是彻底吸收了这个这个空间导致! 火凤都被黑炎君打到要散架了,竟然也愿意将自己的肉身碎片拱手送人,真是可亲可敬送送送的隐藏npc boss。 「我打不过你。」叶争果断认怂,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打脸,「我看你也不想为难我,说说条件?」 「帮人找到魔头,回剑宗认罪!」澹臺俞脱口而出,似乎酝酿了很久。 「说得轻松,」周围的风暴已经在澹臺俞清醒下来的那一刻消失,一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今天晦暗不清,雷电交加的风团在空气中飘荡,这个试炼塔的空间之一已经彻底被澹臺俞炼化,此事必会在那些成年妖族中间引起轩然大波。 能不能安全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第六十章 分庭抗礼 「我是不会傻到自己认罪的,更何况我没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叶争哼笑一声,「至于找到黑炎君,那真是很抱歉,这我可帮不上忙。」 黑炎君对他从来都是单向联络。 这话听在澹臺俞耳里却是叶争铁了心要跟磨头厮混一般,他握紧腰间剑柄,气得想拔剑砍他,却终究只是想想。 理智告诉他:叶争现在还不能死,他是找到魔头的关键;情感也告诉他:叶争死了,他就要承受双倍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原谅叶争对柔柔的所作所为,也知道自己难对叶争下杀手。 而叶争也不屑他是否原谅,他并不正派的野心让他对于良善二字看得很轻,甚至如叶争现在所说,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有错。在想明白自己被矇骗的那一刻,澹臺俞便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送叶争回剑宗妥善看管起来,从此永生不再相见,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他怕若再像往常那样与叶争朝夕相对,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手里的剑朝他心脏刺去。 就像现在,他克制自己只去劝解,「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与虎谋皮,岂能善终?」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却都在叫嚣着要杀了他报仇。 第85页 「笑话!爷能不能善终是你说了算的?」被挑动了那根名为「原着天命」的神经,叶争言辞有些收不住的锐利,「你觉得,我站在黑炎君这边註定得不到好结果吗?」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重点不是在这个问题上面争强好胜!澹臺俞险些被叶争的一意孤行气得吐出一口老血,「你不回去认错也罢,最好现在跟那魔头划清界限!否则它日一旦被发现你绝无退路!」 「怎么就绝无退路!」叶争被他一口一句「没有善终」「绝无退路」所激怒,「爷就算入魔了也能成为这世间的强者!到那时爷定要把你这种随意指挥别人命运的傢伙全都砍了,凭什么你说我绝无退路我就绝无退路了!!」 澹臺俞气结,他不理解叶争的坚持的原因,他只觉得眼前之人不识好歹! 双方都要被对方气死,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把对方捅个对穿,但都没有动手的打算。 面对面的两人僵持着,狂风卷集着黄沙,吹得人都凌乱了。叶争呸呸两口吐出嘴里的沙子,皱着眉头看对面的人,澹臺俞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这个混乱的情况是他造成的,立即收回暴乱的灵气。 慌神间一个狡猾的小旋风脱离了掌控,裹挟着被它捲住的战利品四处流窜。 沉默间,只有那被旋风抓住的倒霉妖族在惨叫,打破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啊啊啊救熊啊!剑宗的两个人类!!救命啊!!」 叶争扬眉,这位幸运儿不是他们最熟悉的大笨熊熊奔吗! 澹臺俞嘆气,扬手拍灭嚣张的小旋风,将熊奔解救出来。 熊奔见了他们跟见了亲人一样亲,边向他们跑过来边哭诉,「我们正在修炼,突然被这边的能量冲击到!」 「长老说这里可能有奇遇出现就让我们来抢......让我们来打探!」 「结果好傢伙来一阵大风把老子吹上天!长老他们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逼逼叨叨得如丧考妣,差点哭成个五百多斤的胖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到眼前这两人就是他灾难的来源,更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 叶争被这一系列状况打断,本就秉持着能动手尽量别吵吵的原则的他更懒得跟澹臺俞争辩了。 立场不同三观不合,吵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何必呢。 既然澹臺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对他动手,那他也不问什么「还打不打」的话了,免得一会儿澹臺俞暴走又把他给关起来。 叶争直接转身御剑离开,澹臺俞上前一步又立刻顿住,没有阻拦。 熊奔的亲切笑容僵在脸上,豆豆眼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壮汉委屈了,「他嫌弃老子?」 澹臺俞摇了摇头,「他嫌弃我。」 「怎么可能?!」熊奔满脸震惊,「就他之前对你那个黏煳劲儿,能嫌弃?」 怎么不能?澹臺俞苦笑,从前是师弟,现在是敌人,叶争分得清清楚楚,分不清的只有他罢了。 见澹臺俞不欲多说的样子,熊奔识趣地不再多问,他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在自己的毛毛里左翻翻右翻翻,翻出一个被蹂躏的脏兮兮的小破锦囊。 那锦囊甚至没有熊奔巴掌的四分之一大,被他递到澹臺俞跟前,「你之前大半夜让老子帮你回去拿的,总忘记给你,现在都破成这样了,你还要不?」 澹臺俞愣了一下,才道了声谢,然后接过那个略微有些眼熟的镶金边的黑色锦囊。 这是叶争在禁林送给他的,刚来时被他落在熊族,后来想支开熊奔时正好让他去取了,一直把它忘在脑后,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这里。 他捏着这个小锦囊捻了捻,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竟然还在。 看着叶争送给他的东西,他竟感到有些迟来的委屈,物是人非,曾经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起了曾经那个偶尔还会关心关心他的混帐师兄。 可笑,还一直为他开脱,澹臺俞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那个混帐向来性格恶劣,忽而转性对他好一点才是不对的,怕是为了迷惑他获取信任后好骗罢了! 「你小子竟然还有这好东西?!」火风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响起,澹臺俞一愣,随即有些惊喜道:「前辈终于醒了,你还好吗?」 本还想绞尽熊脑说句安慰的熊奔被他突兀的询问吓了一跳,环顾四周惊道:「你在跟谁说话?!」 澹臺俞没听见,耳边只收入了火凤一妖的声音。 「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火凤在他的灵魂空间里抻了个懒腰,「不过本尊的灵魂被那个魔头打得有些零散,本来尾羽被抢走还有些担心,但是现在有了你这个东西,那本尊就不担心了。」 「这个东西?」澹臺俞看着锦囊中的白色粉末,「好像是......凤凰蛋外壳的粉末?」它能有什么用? 「没错!就是它!」火凤看着粉末面露精光,似是看出澹臺俞的不解,火凤掐腰笑道:「臭小子不识货了吧?凤凰蛋是本尊血肉所化,它的壳当然有用,虽效力不如尾羽,但是以它引动这个空间也是绰绰有余。你把它洒出来,剩下的交给本尊便是!」 「原来如此。」澹臺俞握了握手中的锦囊,然后催动灵力一挥,便将里面的粉末尽数撒入空中。 第86页 熊奔看着他的操作,继续一脸懵逼,伸出熊爪在空中瞎抓两下,奇道:「你让老子累死累活取来,又小心翼翼保存一路,就为了这么一挥扔了?!」 澹臺俞只能回以尴尬浅笑。 火凤在他灵魂空间中雀跃地窜出来,迎着粉末便直接发功。 看着粉末逐渐被吸收消失,澹臺俞有些怅然,恐怕叶争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被当做废物丢给他的东西,现在竟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 火凤前辈抢在那个魔头和叶争之前收走这个空间后,那一人一魔必然会愤怒吃惊吧! 愤怒也好,吃惊也罢。 澹臺俞深吸一口气,他的灵魂空间与这个世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联繫,所以能感觉到此时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重构。 他总要阻止那个魔头带着叶争做出更大的破坏,否则叶争不仅会成为妖族最大的眼中钉,还会被整个上界欲除之而后快。 控制不住。 想杀他,又想护他。 叶争走后直奔剑宗驻扎地,他那群多灾多难的小师弟们恐怕又经歷了一次莫名的灾难,当初点了这帮精锐出门歷练,本想时刻放在身边看管,结果意外总是接踵而来,这群小师弟只好自力更生。 飞行没多久,他便远远看见沙漠里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人,于是他加快速度俯冲下去。 落地收剑后,正看到顶着绛姝身体的黑炎君在自家蠢师弟身上摸来摸去,师弟毫无戒备,睡得一脸幸福模样。 叶争皱眉,「你在做什么?」 黑炎君头也不抬继续摸索,「本君见你这个师弟亦是个修炼奇才,一时兴起,给他摸摸骨。」说罢,他起身拍掉手上的沙土,看到有些狼狈的叶争,嘲笑:「让你小师弟给打了?」 「这不关你的事,」叶争继续皱眉,刚才澹臺俞的灵魂空间都与这个世界融合了还是没能找到黑炎君的踪迹时,他便猜到这个魔头定然早就发现不对藏在暗处观察一切,所以他直问:「你把蛇族灭了,为什么?」 「这个呀,」黑炎君悠悠开口:「本君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本君的三片灵魂碎片分开越久越难找回来,所以想直接出去威逼狐族交出妖族之眼,他不交,本君便打到他交。」 叶争挑眉,「前辈之前尚且有所顾虑,现在竟如此自信?」 「有把握,」黑炎君晃了晃手里的凤凰尾羽,「把这个空间吸收了,本君定能搅它个天翻地覆!」 第六十一章 拖延战术(一) 这与叶争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来妖宗计划有三:一为欺瞒澹臺柔身死真相,二为借修炼之名抢夺试练塔,这三嘛,就是搅乱妖宗了。 现今形式,妖族与人族之间暗潮涌动,想必终有一天会争锋相对重新展开一番生死搏斗,事先杀杀敌人的锐气,让他们损失惨重,何乐而不为呢? 他乐得促成这件事,自然会全力帮助黑炎君。 此处除了剑宗再无旁人,是个让黑炎君修炼的绝佳场所。 正待他准备为其护法时,挂着笑容的黑炎君突然眼神狠戾地扫向一侧后,然后立刻提起脚边的姜乃平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原本站立之处和新站立之处接连被强大的灵力攻击,来者的反应力和攻击力不容小觑,紧撵着黑炎君的步伐,在沙地上留下一排攻击波。 飞沙漫天中,叶争立刻反应过来,祭出一个防空罩,把尚且昏迷的师弟们圈在其中。 寡淡的沙漠之景中突兀支撑起一个巨大的罩子,很难不被人发现,在察觉到很多攻击被罩子弹开后,下手的那方便停下手来。 叶争抬眼望去,发现此处上空已经被寻来的鸟族包围了。 怪不得。 上对下的攻击本来就是鸟族天然的优势,再加上鹏飞的鹰眼,可谓是雷达空军强虐步兵,强大如黑炎君,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不对!叶争突然反应过来,鸟族二话不说直接攻击披着绛姝壳子的黑炎君,岂不是说明他们已经从澹臺俞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了?! 他立刻警觉起来,现在他是黑炎君的同伙,必然也在鸟族的仇杀名单里面! 就在叶争警惕,黑炎君盘算着要不要上去把他们全灭的时候,鹏飞独自一鸟迎着他们或警惕或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地了。 同样警惕对方的鹏飞直言不讳道:「叶争小友,莫要再被蛇妖矇骗,她乃魔头化身。」 叶争抽剑的动作一愣,连温良谦恭的表情都来不及装,惊讶地脱口而出:「澹臺俞没告诉前辈真相?」 见下方气场不对,上空随时观察动向的鸟族将包围圈收缩得更加严密,鹏飞几声短鸣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回道:「澹臺小友寻到线索,言魔头附身于一红身美女蛇,且叶争小友现与蛇族来往中,务必要小心你。」 那你还下来这么心平气和地与我对话?叶争不解。 「黑炎君极善蛊惑引诱之能,小友现在被诓骗亦是常情,还请小友携师弟离开,我等好与魔头清算。」 这话说的,便是给了叶争十足的信任。 叶争目光如炬,手中剑柄松开又握紧,终究还是没打算接受澹臺俞的好意,轻嗤一声,道:「承蒙前辈厚爱,可惜,晚辈要让前辈失望了。」 下一秒,他便迎着鹏飞稍微疑惑的眼睛展剑,向不远处的黑炎君道:「我来拖延时间,你麻利点!」 第87页 第六十二章 拖延战术(二) 见叶争被魔头迷惑得这样彻底,鹏飞没怪他跟自己呛声,一双锐利的鹰眼带着刀子般射向那个跟他们有血海深仇的魔头。 黑炎君却忍俊不禁,畅快一笑。 「好小子!本君以为你要在所谓的正邪之间摇摆很长时间呢!」叶争在外维护剑宗形象多,对他不假辞色更多,他虽对收服这个徒弟有足够自信,下意识间仍觉得叶争会在面对正道时反水,跟他撇清关系。 但叶争此时如此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这一方,唏嘘这小子拿得起放得下心肠如铁的同时,他只觉得比得了件莫大的宝物还高兴! 「你打不过大鹏鸟,这只交给本君,」黑炎君心满意足,难得端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做派,跟叶争摆摆手后指着头顶道:「上面的交给你。」 鸟族离得很远,整个天空像是一张撒了黑芝麻的大饼,密密麻麻的。 叶争心道让你动手,恐怕直接要上演一段无鸟生还,便欲直接拒绝,可是那铁了心认为叶争是被蛊惑的鹏飞已经毫不留情地率先出手,而他的攻击目标,直接是黑炎君! 叶争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闪电般从身侧划过,转瞬间便与黑炎君缠斗在一起,一红一黑两道影子从地下斗到天上,又从天上斗到地下。 天空上的鸟族们在察觉到大鹏不敌,立即加入战斗,从旁侧掩护偷袭。 叶争被彻底无视,孤零零地一个人守在师弟身边,抱剑仰望天空。 鸟族是来寻仇的,黑炎君才是他们的目标,他这种小喽啰直接被忽视,也挺......让人无奈的。 轻嘆一声,他踱步到保护罩内,连着踢了踢睡得死沉的师弟们,无人醒来。 因为融合了灵魂空间,澹臺俞的风暴带有精神攻击,再加上这人疯起来没轻没重的,可能对这帮从未接触过灵魂修炼的臭小子们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叶争抽取灵魂空间的能量为他们修护灵魂,希望能早点唤醒他们的神志。 灵魂修护这样精细的方法,本需要在十分安静安全的地方进行,可惜现在时机不对,好在那边的两方人现在离得比较远了,保护罩也算是个安全的地方,叶争才敢这么放心。 不过灵魂修护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他习惯用灵魂之力攻击,所以使用手法向来强硬,给师弟修復灵魂的手法却需要十分柔和。 叶争小心翼翼地操控灵魂之力填补他们被震出裂隙的灵魂,不敢有一丝懈怠,有鸟族的攻击落空打在了他们的防护罩上,脚下的沙地轻颤,叶争的手纹丝不动。 短暂的修护时间被紧张的动作无限拉长,自带降温功能的冰丝内衬也挡不住叶争浑身力量蒸腾时的热气,被阳光炙烤的扭曲变形的空气中,屡屡白烟从叶争身上冒出。 不知过了多久,双眼紧闭的众人终于在迷茫中张开了双眼。 人一清醒,各种感官就纷纷开始运作,姜乃平率先从烫人的沙地上弹跳起来,捂着屁股嗷嗷叫,「烫死了烫死了!」 其他几个师弟跟他动作一致站起来揉屁股,余光中注意到大师兄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赶忙收敛形象排排站好。 「我就说大师兄会来救我们的!」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我依旧如此坚信!」 「大师兄威武!」 「我对大师兄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叶争无语,抬手打断这群八哥张口欲言,却被激动的姜乃平一把抱住,被几乎和他等高的蠢师弟撅着屁股强行埋肩,叶争嫌弃地扯了扯,没扯下来。 可能是死里逃生让姜乃平将生死看淡了,他大着胆子用力拍着叶争肩背,「就是这样强壮的身体才能在风沙中接住我,我要继续以大师兄为榜样!」 闻言,叶争挑眉,「那时我忙着跟澹臺俞周旋,哪有空管你?」 想起刚才过来时的场景,他心道莫不是黑炎君把他的师弟们给接下来的吧?他这么好心?!叶争抬头望天上的红色身影,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显示出「金刚芭比」四个大字。 姜乃平脸从叶争肩膀上拿起来,皱眉疑惑,「那是谁?」 叶争指着天空,笑道:「看,你的救命恩人威不威风?」 姜乃平顺着他的指引,只看到天边万黑丛中一点红,黑影群起围攻之下,红影竟然还能游刃有余地反击,且出手狠辣非常,鸟族几乎处于被收割的状态。 认出其中一个被打落下来的鸟族,他惊道:「鹏飞前辈!!」姜乃平赶忙飞身去迎,走前还不忘跟叶争嘟囔句:「都被打成这样的还威风什么?!」 认错人了小乃平! 不过也情有可原,谁让黑炎君平时不做人呢,小乃平恐怕也难以接受自己是被魔头所救,叶争耸肩,干脆不想解释了,便追着自家蠢师弟一起接下了鹏飞。 大鹏鸟已是身受重伤,宽大的羽翼沾满血迹,扭曲的伸展,甚至不能按照意愿收回去,他的口中呕出大量鲜血。 姜乃平吓了一跳,赶紧掏出自己空间里的伤药去喂,他看到叶争站在一边也不动手,焦急道:「大师兄!快来帮帮忙呀!」 叶争看了他和鹏飞一眼,没动。 其他几个师弟跟了过来,见状连忙去接其他掉落的鸟族,在发现大部分鸟族都身亡之后,本能向大师兄求助。 第88页 「大师兄!想想办法呀!」姜乃平以为叶争没反应过来,继续大喊,迎着蠢师弟殷切的目光,叶争只好收起铁石心肠,蹲下身为鹏飞疗伤。 这都明确分好阵营了还帮着敌方的人疗伤算怎么回事儿! 天上的红色身影速度太快,姜乃平认不出是谁,但是鸟族已经十不存一,只有硕果仅存的几只在奋力躲避,苟延残喘。 凤凰之力很快便使鹏飞的伤势稳定下来,他半阖的眼睛渐渐张开,虽虚弱,仍充满攻击性,锐利的眼神几乎将叶争看穿。 「叶争小友,你既愿意救我,便说明你未必贊同黑炎君的举动,又何必与他同流合污?族长已经开始炼化空间,现在悬崖勒马,以你与他的渊源,他绝不会重罚于你。」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真心规劝。 可是叶争的回覆并没有丝毫改变,「多谢前辈好意,晚辈心中有数。」 在澹臺俞看破一切的那时起,他就註定要跟与男主相对的阵营共处一堂,不论对错。 他虽有感触,却将注意力放在了「族长已经开始炼化空间」一句上,不知火凤用了什么方法抢先一步,事态紧急,他不能让黑炎君在此事上耗费时间了。 想罢,他祭出飞剑便要腾空,姜乃平赶紧拉住他,「师兄!我们一起去!」 他虽对鹏飞的话云里雾里,却知道上面的傢伙不好惹,怎可让大师兄只身赴险! 叶争看了一眼他和其余一众师弟,没有同意,只轻轻将一件东西放在他手上,「你们老实待在鹏飞前辈身边。」 姜乃平愣愣接住这根挺好看的羽毛,心底有些茫然,怎么感觉大师兄在把他们託付给鹏飞前辈了呢? 交代完,叶争便头也不回地御剑沖向高空,掐诀打断黑炎君对其它鸟族的杀戮,黑炎君不悦地看向他,「你阻止做甚么?本君之前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现在他们自己找死,本君只是成全他们罢了。」 叶争摇头,「火凤已经开始重构空间,前辈还没察觉到吗?」 叶争不会拿这种事为鸟族开脱,黑炎君收起不悦,正色看向远处,在灵魂法则和空间法则的加持下,不远处一只耀眼的火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这个空间中的能量,他周身似乎环绕着许多微小却似乎与凤凰尾羽同源的法宝,帮助他将能量具化,此时竟然已经隐隐约约凝出一个真身来。 澹臺俞和一只大笨熊正在他身边护法。 空间世界的最边缘失去力量的支撑已经开始坍塌,世界如同旋涡一般变得混乱,只在他们说两句话的功夫,天与地失去边界汇聚到一处,空间逆转,将身处其中的生物无情碾压。 「来不及了,」黑炎君皱眉,「鸟族定是他派来专门阻挠本君的!」 叶争更愿意相信这都只是一个巧合,毕竟在他从澹臺俞那里离开以前,澹臺俞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跟他争抢的意思,非要说相关的,那就是他会替鸟族鸣不平,这才会告诉鸟族他们的下落。 所以这些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随着澹臺俞的每一个决定自然发展出来的最优解,这样的结果,搁谁都会说一句,时也命也。 多可怕,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要不该怎么解释在不用凤凰尾羽的情况下,火凤还能吸收这个空间呢! 转瞬间,整个空间都被吸收得消失殆尽,一阵刺眼的白光闪现后,是熟悉的试练塔空间转换的情景。 眼前景象重新清晰起来的时候,叶争只感觉到一阵窒息。 他掉到水里了! 顺着唇缝钻进嘴里的水苦涩咸腥,叶争忍住胃里的翻涌,抽出长剑运转灵力让其带着自己沖向海平面。 游经处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见到叶争,立刻不管不顾地向他攻过来,又被快速向前进的长剑甩在身后。 回望深不见底的水域,叶争担忧地皱起眉头。 沙漠骤然消失,所有人定然是毫无准备的,他尚且手忙脚乱,其他人呢? 第六十三章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 上浮的过程并不顺利,在海底生物的世界里,总会有游行速度超过飞剑的生物大张着锋利的牙齿咬过来,好在它们神志未开,叶争单手掐诀将它们攻击到远处,使用隐息珠规避气息,让其看不见闻不到,躲开就方便了。 哗啦!水面被冲破,飞剑带着叶争沖向天空,他才发现外面的天是黑的。 飞剑下的海面绵延千里,一望无际。 就在此时,危机骤起。 深不见底的旋涡从他脚下形成,叶争暗骂一声倒霉,立刻将全身灵气注入飞剑逃离,却被强大的吸力连人带着飞剑往回拖。 身边涌起滔天涌浪,仿佛跟他作对一般,将他直接拍进了海水里。 脚下是乱流,叶争彻底失去借力,被旋涡拖着一熘烟儿往海底更深处沉降。 他只来得及打开最后一个防护罩,便在巨大的震盪之中失去了意识。 耳边是轰隆的咆哮声,叶争感觉到自己仰躺在防护罩里随着它上下浮沉,意识恢復的一剎那,他立刻张开眼睛! 当头而下的刺眼白光转瞬便噼碎了防护罩,叶争御剑飞起。 他躲闪的动作仿佛激怒了海上的狂风骤雨,一阵电闪雷鸣过后,接二连三的闪电继续当头噼下,如突击枪般在海面上追逐叶争。 第89页 「艹!!」叶争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密集的闪电从头到脚打了个正着,浑身麻木脱力之下,又被一个浪潮捲入了海底。 此时的海面是一个巨大的电场,叶争手里的长剑与引雷针无异,他将长剑收进空间,可天上的雷电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味。 这是铁了心的要置他于死地了! 他的霉运从来到这个空间世界之后便没有停止过! 叶争的牙关几乎咬出血来,神情变得兇狠非常。 想让他死,就看它有没有这个本事! 水下的世界已经晦暗不明,玄色的衣衫与水色融为一体,在下一道目标明确的闪电径直向他游走来时,叶争不避不闪,正面迎了上去。 灵魂世界,开! 毁灭性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长驱而入,电得他整个灵魂麻木了,他只感觉到毁天灭地的力量席捲了他。 大意了! 这力量强于小火苗千万倍!竟生生绞碎了他的灵魂空间!叶争唿吸一滞,若不是凤凰之力正在超负荷运转,他的灵魂差点溃散! 可雷电又岂会不趁着他最虚弱之时给予最后一击,一道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闪电再次噼下,叶争毫无还手之力! 人在临死前,一切感官都会被放大放慢,在这一刻,灌了汩汩海水的双耳听到了一切细微的声音,髮髻在震盪中被冲散,随海水飞舞,他想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雷电触碰到身体只在一瞬间,快得让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最后的画面,血色染红了眼前的海域,吸引大片鱼群前来啃食。 刚才那条游鱼叼走的好像是他的......肉? 灵魂脱离肉身,如星星点点般飞散,又被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囚禁在身体周围。 空间扭曲,使他涣散的意识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徘徊,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超脱离开这个世界,又要与这个世界融合为一体。 趁着这个缓冲,凤凰之力继续疯狂修复叶争的身体和灵魂。 天上的雷电不甘心地又噼了几下,见还是奈何不得他,悻悻地散去了。 一夜暴风雨过后,天上的云彩仿佛被漂洗过一般洁白,孤岛的沙滩被冲上来一个不速之客。 一袭玄色劲装被撕咬成碎片,身体遍布伤痕,一半泡在海水里几乎要腐烂,一半趴在沙滩上被炙烤。 叶争痛苦地张开眼,喉结艰难滑动,他想运转灵力凝集一些水分润润喉咙,可榨干经脉也未曾挤出一丝灵力,凤凰之力已经枯竭,他现在的情况比普通人还不如,也就凭着毅力才吊住一口气了。 远方隐约传来几声妖兽吼叫,叶争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发现不是熟悉的族群,奋力一翻身,藏回了水里。 潮水划过,很快将他趴过的沙滩抚平。 此处巡逻的鬣狗妖沿着沙滩走过一路,没有发现奇怪的痕迹,便和同伴回去了。 在它们都忽视的石滩处,叶争借着一块巨石的掩映将费力翻出的隐息珠挂在腰间。 死里逃生,感觉真是一点儿都不美妙。 颤抖着手指从空间中翻出各种伤药补药,叶争也没力气仔细辨认哪种药效的快慢优劣,一股脑都塞进了嘴里。 药物中的能量进入体内,却仿若石沉大海,叶争便知道自己不能指望用这些药来恢復灵力了。 好在身体上的伤还能勉强修復,虽不如凤凰之力那般迅勐,好在也没让他落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态。 刚恢復些许力气,叶争便赶紧支撑起身体,拄着剑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他寻了个不像有生物活动的废弃洞穴躲藏起来,不眠不休地进行修炼。 没有灵力傍身的感觉就像裸奔,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一遍又一遍的吸收天地灵气沖刷经脉,枯竭的经脉却死气沉沉地发不出任何反应。额头沁出汗珠,他有些焦急。 时间流转,就在他徘徊在暴走的边缘时,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谈话声。 听步态,是刚才在沙滩上看到的那群鬣狗。 其中一只的声音趾高气昂,「现在沙漠那层出了意外,我们过不去,里面的妖族又都传送到这边来了,所以你们给我好好搜查,别让突然过来的族群把咱们地盘儿抢了!」 「老大,地盘这么大,留着也没用!我们应该早些回去把那几个人吃了!」 「那几个投奔过来的狼妖不像是好东西!说是还有其他同伴,十有八九是想支开我们偷吃独食!」 「就算是真的,拖到现在也没能引诱到人来搭救,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哪了!」 「长老的吩咐,我怎么知道!」带头的不耐烦地催促,「快快去巡逻!迟了饭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争辨认出这一群里共有五只鬣狗妖,其中两个顺着下坡去之前的石滩巡查,领队带着两个径直往他藏身的洞穴奔来。 这个洞穴并不隐蔽,他找到的时候已是精疲力竭别无他选,被发现了也无可厚非。 石壁上鬣狗的影子逐渐拉长,叶争收敛气息,身形如羽毛般悄无声息腾空而起,轻轻贴在洞穴顶的石壁上。 这还是他在剑宗树林中训练时研究出来的轻身法。 背后寒凉,布满光滑的苔藓,叶争屏住唿吸,看见三只棕黑色毛髮的鬣狗妖凶神恶煞地闯进来。 第90页 从叶争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们茂盛的脑瓜顶来回扫动两圈。 「老大!这里什么都没有。」 「完事儿了,我们赶紧回去吃肉!」 这群鬣狗妖干起活来草草了事,看起来只认吃,叶争默默在心里为他们的优良作风点赞。 但他没有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放松,鬣狗妖们回去吃的肉,如果叶争没猜错的话,那大约是小乃平他们。 大师兄在海里跟自然之力斗生斗死,小师弟们被一群吃货抓住起锅烧油。 剑宗经歷的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 他的体力恢復大半,灵力却近乎无,只凭藉轻身法,叶争不近不远地坠在几条鬣狗妖后面。 那几只鬣狗絮絮叨叨一路,话题紧紧围绕人类的三百六十种烹饪方式,叶争只在其中听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消息:族里的宾客建议生吃,这样能保留食材最原始的味道,所以小乃平他们还没有被炖。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个毛线。 这个类似三亚小岛的地方山清水秀,雨林中树木丛生,叶争得提着一口气在高大尖耸的树梢轻跃。 途径鬣狗族群核心处时,他的余光扫到某一处,惊得足尖打滑,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几只鬣狗恭敬打着招唿面对的那个冷面青年,不正是澹臺俞吗! 他竟然没被抓起来,还被奉为座上宾?! 叶争合理怀疑那个建议鬣狗生吃人的宾客是澹臺俞。 长老陪同,小弟开道,他在这里的混得惬意得很,叶争心中冷哼,八成是火凤附身,帮澹臺俞伪造了身份。 他便直接从澹臺俞头顶掠过,过得比谁都好的人只配得到他的漠视! 澹臺俞若有所感抬头,风停树止,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收回目光,向鬣狗长老提出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要求,「我们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 「你饿了?」火凤在他的脑海中诧异问道,忙不迭阻止,「先办正事啊!办完再去吃!」 澹臺俞置若罔闻,随着殷勤的长老往目的地的方向行去。 沉稳的脚步竟然有些急促。 想要找到小乃平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很容易,哪里有烟,哪里就是他们生火做饭的地方。 叶争身携隐息珠,藏匿住身形之后在这里畅行无阻,直接便找到了关押师弟们的大笼子。 趁着没人看守,他一熘烟儿顺着枝干滑下来飞奔过去。 一直注意周围动静的众人看见叶争顿时热泪盈眶。 「大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你们见到我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叶争满头黑线。 第六十四章 搭救 嫌弃师弟们不争气之余,叶争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 「你们的剑呢?」 众人羞愧地低下了头,「被收了。」 「灵气呢?」 众人的头更低,「被禁了。」 叶争沉默。 「不是我们愚钝,都怪敌人太狡猾!」 「他们有法器!我们防不胜防!」 「暗算下·药,阴险狡诈!」 「嘘——小点声别激动!」 叶争只好将长剑收鞘。 本欲直接斩断囚笼将他们救出来,如今看来是此路不通了。 回想起那几只鬣狗说要引诱其他人的话,叶争打量周围。 跟深谙捕猎之术的人族比起来,他们的陷阱略显拙劣,叶争一眼识破后直接飞身返回树梢,摘叶「唰唰唰」扫过几处破绽,陷阱应声而动。 几根地绳破土而出,紧紧纠缠,矮灌木丛中尖枪刺出,正袭绳结处,随后大网遮天降落,覆了个寂寞。 叶争捉住飞到手边的乌鸦,团了团,一击将它打至网中,然后收敛气息,不动了。 闻声带着刀叉碗筷兴奋赶来的鬣狗们将大网团团围住,长老紧随其后忙着补刀,隔着群众挥动手中器物。 一股白光打在了挥翅乱窜的乌鸦身上。 无事发生,众妖看清抓住个什么东西后纷纷道了声晦气。 「人没抓住,抓住个吃死人肉的!」 「把它扔出去,它不合我的胃口。」 「这可是那位贵宾的同族,要不要交给他处置?」 话音落,几只鬣狗妖齐齐向沉默站在乌鸦边的澹臺俞看去。 澹臺俞:「......那便交给我处置吧。」 没发生他想像中的事情,那便一切都好说。 说话间,鬣狗们已经开始扯开大网重新布置起陷阱。 乌鸦被一只鬣狗丢过来,在澹臺俞手中瑟瑟发抖,鬣狗长老掐着沙哑低沉的嗓子,跟在澹臺俞身边赔笑,「使者莫怪,今天晚上的人肉宴定会让您好好享受,还请您多向火凤尊者美言几句,求他老前辈将延寿之法告知一二。」 「自然。」澹臺俞无不应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直觉告诉他,叶争就在附近。 目光经过被关在笼中的同门师兄们,也只是冷淡的扫过去。 姜乃平等人自从澹臺俞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后,便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为啥他没有被抓?为啥他还能让这群狗毕恭毕敬? 这到底是为啥呀! 有对比才有突出,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无怪乎大师兄嫌弃,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废物! 第91页 几人还有空在这里黯然神伤,却依旧坚定地相信着大师兄和小师弟正在联手想办法拯救他们,殊不知两人已是兄弟阋墙。 叶争蹲坐在树枝上愤恨不已:狐假虎威,男主这待遇也未免太好! 那鬣狗长老的灵器被他藏在大耳环的储物空间里,想必澹臺俞也看见了,一会儿偷的话,跟他撞上就不美妙了。 暗自思忖中,他感到强烈的眩晕感,眼前忽然白光一闪,他赶紧用力咬破舌尖维持住片刻清明,可睡意来势汹汹,尚且来不及扶住额头和维持身形,他便一头栽倒下去了。 这声音可不小,马上吸引了底下一众的注意。 姜乃平本能地担忧抬头,澹臺俞余光扫过他,立刻猜出缘由,脚底用力沖向掉下来的身影。 直到将熟悉的触感抱了个满怀,澹臺俞才感到自己原来还拥有些什么。 足尖落地,怀中人已经晕得彻底,他抱紧叶争,暗中给了姜乃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与周围一群虎视眈眈兴奋到极点的鬣狗对峙。 「贵客,谢谢你帮我们接住他,我们终于可以开饭了!」 澹臺俞没回话,谨慎地后退一步。 这一步却好像惹恼了鬣狗们,只有他们从别人口中夺食的道理,从他们这里抱着食物不撒手的,眼前还是头一个! 眼看着那鬣狗长老正望着他怀里的人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澹臺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争定是中了这妖怪的诡计。 「使者,老朽要抓住他可不容易,快将他交给我,免得一会儿醒了跑掉。」 交给他叶争会经歷什么,澹臺俞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被残忍的封印灵力,然后无情的丢入牢笼,像个牲口一样被圈养起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的情景,他就感到窒息,只死死抱住叶争不撒手,像是个护食到极致的狼崽子。 「他是我的。」在鬣狗长老和姜乃平同时变了的眼神中,他不情不愿吐出后两个字,「食物。」 「贵客!你怎么可以吃独食!」鬣狗强烈谴责他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澹臺俞还是不撒手,「我可以用宝物交换。」 听到「宝物」二字,鬣狗长老眼睛一亮,澹臺俞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翻出一个小瓶,「延年益寿丸,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鬣狗长老惊喜地接过他丢过来的小药瓶,仔细嗅了嗅,发现里面果然是上品灵植的味道后,示意身边还不服气的小辈退下。 「他是你的了,」鬣狗长老把药瓶小心收近口袋,还不忘继续献殷勤,「使者要清蒸还是红烧,我们可以帮忙。」 「......不用,我带他回去,养胖一点再吃。」 交易完成,澹臺俞直接告辞,抱着叶争离去。 姜乃平等人眼巴巴地期待澹臺俞能有什么制胜的法宝,好一起学习进步。 结果就这?! 他是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用一小瓶破药就能拿捏住这个坏得滴水的鬣狗长老? 那破药他们也有啊,药房长老练长寿丸练废了的残次品,一堆灵植堆积出来的垃圾,效果除了祛皱抗老外没有任何作用。 药房长老说灵植不能白白浪费,给他们人手一瓶,让回家娶媳妇的时候哄小姑娘开心用。 几人茫然地看着鬣狗长老那张皲裂的老脸,只想大声质问,这个世界怎么了。 那边的澹臺俞也在给火凤分析这个问题。 「她突破无望寿元将尽,来这里本就是想寻一线生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完全没有这种困扰的火凤表示自己长见识了,「被欲望驱使,智商必会下降。」 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便不再纠结,转而开始询问下一个问题,「一会儿要怎么处理你亲爱的师兄?杀了他不?」 火凤如此建议道,他在了解完黑炎君事件的整个始末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坚定地选择了继续与黑炎君作斗争的道路。 身为黑炎君的徒弟,不管叶争本人愿不愿意承认,他都进入了火凤的黑名单。 澹臺俞没有回答。 他径直抱着叶争回到鬣狗长老给他安排的帐篷。 这里堆满了鬣狗长老给他送来的生活用品,他一个也没留,连带着床板上的兽皮一起清理出去。 掌心一挥,空间中崭新的被褥在床上铺得整齐。 澹臺俞将叶争小心放下,用枕头给他垫高后颈。 「啧,看样子是杀不了了。」火凤将他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这位孝顺的师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跟本尊说说,本尊有些看不懂了。」 「我什么都不想。」 只遵循本能,在珍惜大于恨的时候接近他,在恨大于珍惜的时候离开他。 终有一天这份感情会随着时间消失殆尽,恨欲弥坚,那时候,他可能会亲手杀了叶争吧。 冷漠的,不留有任何他会后悔的可能。 澹臺俞也是无路可走了,竟然拿火凤当情感导师,火凤仔细听完他的分析,问道:「万一你的感情永远不会消失呢?」 「我想,我对他的喜欢源于双修,」他低头,只字不提「爱」字,指尖抵在叶争额头处,顺着鼻樑划到嘴唇,擦拭去他昏迷前用力咬舌尖渗出的血渍,「源于欲望。」 在双修之前,他从未有过其它想法。 第92页 「药房长老说,欲望只是一时的,只要克制住,很快就会过去。」 火凤自己没经歷,根本听不懂,只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你刚才都那样了,那眼神,那动作,还有你之前那些,你说都会过去?骗鬼呢? 不管火凤信不信,澹臺俞此刻是信着的,这是他在重新见到叶争之前苦思冥想得出的答案,现在还不想这么快推翻。 跟叶争学久了,他也不喜欢将问题复杂化,把这些有的没的抛掷脑后,便开始认真思考叶争的状态。 按理说,就算是最强烈的迷魂·药,也不能将叶争迷晕的。 他捏起叶争脉门送入一股灵气探查,眉头越皱越深。 检查完毕,火凤问他:「怎么样?」 澹臺俞注视着叶争有些苍白的脸色,「我感受不到他体内的凤凰之力了,灵气也很微弱。」 「怎么可能?!」火凤本能反驳,但他又很快想起另外一种可能,「只有凤凰之力的涅槃技能才会将它消耗尽。」 所以他在这么短短的一天功夫里,又经歷了一次生死大变? 「你这位师兄......」火凤有些语结,「不用你动手,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作死的。」 澹臺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第六十五章 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 「哇——哇——」 叶争是被一阵聒噪的叫声吵醒的。 睁眼望去,陌生的顶棚角落,通体漆黑的乌鸦仍旧不知死活,继续扯着嗓子鬼叫。 身上的棉被柔软厚实,带着一股熟悉的皂荚味道,有温热的风调皮地熘进来,拂动脸上细小的汗毛,又打着旋从撑开的窗口跑了出去。 嘴唇有些干裂破损,喉咙却不干痒,似乎刚刚被餵过了很多水。 好像难得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通体顺畅。 一切无不诉说着安全。 是他劳累太久出现幻觉了?叶争迷茫了好一会儿。 他的记忆还沉浸在从树梢上掉下来的那一刻。 先前的细节被无限放大,他立刻想清楚,刚去找小乃平他们时,地上溅起的灰尘被他忽略,定是那狡猾的鬣狗设下陷阱之后还撒下的强效迷魂·药。 差点忘了,他凤凰之力枯竭后,已经不是百毒不侵之躯。 叶争从床上翻身而起,耳边乌鸦叫声愈嚣,他不耐烦地挥手,灵气如游鱼般顺利地冲出经脉,一击毙命。 乌鸦「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叶争没空理会,只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在,他的灵气已经彻底恢復了。 外面,澹臺俞拖着一张被人欠了八万灵石的脸,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锋扫过无数绿叶,草汁飞溅。 远处的鬣狗妖们见状离得更远,不敢触了贵客的霉头。 五感灵敏,帐篷里的声音自然清晰地传进耳朵。 火凤看他挥剑有些机械,主动提及道:「他醒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澹臺俞没接话,手下动作不停,好像天大地大,练剑最大一般。 但若是精通剑法的人在旁观看,定会发现他的剑法虽精妙,却有些凌乱了,显示此刻持剑人的心中不平静。 火凤已经习惯了澹臺俞的沉默,自发地变成了一只爱自言自语的唠叨鸟,「不日本尊便要陷入沉睡,你若还是这样屁都崩不出来一个,本尊可真替你们的未来担忧啊——哎呀!他把本尊的乌鸦打死了,算了,还是让他孤独终老吧。」 身后帐篷帘子被撩起又放下,澹臺俞终于收势转身,看见叶争扛着剑,剑身上串着一只黑鸟。 注意到他的目光,叶争这才想起这位好像跟剑上的生物挂了个同族的名头,事已至此,他只能友好发出邀请:「烤乌鸦,吃吗?」 澹臺俞看着他,轻轻摇头。 「不吃,好的。」叶争客客气气接受了他的拒绝,便扛着剑继续往外走。 路过澹臺俞身边,被叫住,「你去哪?」 「生火呀。」叶争扭头看他,笑得一脸无害,再次重复道:「烤乌鸦。」 好像是个多么贪吃的人。 澹臺俞却没有上他的当,直接点破他遮掩的目的,「灵器与迷药,都能克制住你,现在贸然前去营救,胜负难分。」 「我灵力已经恢復,处理那群狗东西绰绰有余。」被拆穿,叶争也不恼,笑意渐深,一派嚣张,「至于那些腌臜手段,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当?澹臺俞,你未免也太过瞧不起我。」 他以前总爱戏嚯地叫小师弟,现在却带直唿全名,疏离中还带着刺。 又被无端指责针对,澹臺俞实在不知道叶争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火凤曾经很奇怪地问过:「究竟是他欠你的还是你欠他的?明明是他杀了你妹妹,怎么你们对峙时,反而总是他气焰嚣张,你底气不足呢?怪哉怪哉。」 他也不知道,只是心情渐渐沉闷,心里想着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张口却是:「狂妄,叶争,你行事不谨慎,真当自己是不死之身么?」 火凤吐槽,「你当真是不会说话,怪到你师兄们不爱跟你玩儿,明明是气他不惜命,出口直接成了挑衅!」 「爷不是不死之身也要快被虐成不死之身了!」想起只有他倒霉被发配到荒海遭雷噼的事情叶争就生气,只是跟男主决个裂就遭天谴成这样,他连带着澹臺俞跟护犊子的狗天道一起讨厌。 第93页 「你谨慎!你个胆小鬼!老子是去救师弟的!等你在这儿谋划周全了他们骨头渣滓都没了!」 这人实在不识好歹!澹臺俞拉住他,命令道:「不许去!」 叶争并不领情,一把甩开他,「爷劝你少管闲事,不要以为救了我就可以随意发号施令,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爷可没求着你救。」 澹臺俞肺都要气炸,火凤不忘在一边火上浇油,「听听这话,多气人,你的剑呢,拿出来砍死他吧,救他都不如救乌鸦。」 叶争骂骂咧咧地想要自行离去砍他丫的那帮鬣狗,突然感到身后掌风袭来,他警惕侧身躲过,扭头大骂:「澹臺俞你有什么疾病!爷去救人你总拦着干什么?!」 「别去,」澹臺俞重复道,「我有更稳妥的方法,师兄他们现在不会有危险,鬣狗长老说晚宴的时候再一起下锅。」 叶争闻言,放下挥起的拳头,将乌鸦收进空间当储备粮,收剑,瞪眼,「不早说!」 「就是呢你怎么不早说!」火凤看热闹似的瞎起闹。 凭什么?!澹臺俞虽沉稳,到底还是有些气不过的,在同一件事情上,偏偏要他做那个主动让步的人,叶争从来不会主动选择他。 即便早知结果如何,还是忍不住要试探一下。 「我已收集了大量迷魂草汁,只待晚上投入他们的酒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是澹臺俞的计划。 迷魂草汁?叶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一大院子的杂草尸体,再加上澹臺俞剑尖上未净的绿色草汁,叶争终于反应过来他练剑的时候还在暗搓搓鼓捣别的东西了。 空气温热,气体挥发,他果断折袖堵住鼻孔,三两步又回到了帐篷内。 澹臺俞紧随其后,见叶争很没自觉地坐到了床边,便在门口站定了脚步。 叶争抱剑安静等待半响,见他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边,皱眉,没好气道:「在你自己的屋还站着?搞得我多欺负你一样,我站着,你过来坐!」 澹臺俞令行禁止,行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头顶的光线被遮住,叶争皱眉抬头,见澹臺俞正凝着一双眼睛深深看着他,登时后嵴汗毛倒竖,一股危险的气息席捲全身。 澹臺俞不会是打着把他骗进来杀的主意吧? 叶争「噌」地一下站起来侧过身,脑门差点怼在澹臺俞下巴上,还好被他惊险躲过。 「你坐吧,我在旁边站着。」这个站位一会儿动起手来他也能抢个先机。 他这边算盘打得啪啪响,澹臺俞却明显不愿意配合他,一只手向他伸出,叶争本能想躲,却察觉到没什么攻击性。 自己躲了气势必定要矮一截,他便硬生生杵在原地,梗着脖子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触到肩膀的手强硬且不容拒绝,将他按回了床上。力道大得吓人,叶争敢打包票,澹臺俞此刻想的肯定是怎么把他捏碎。 「你伤势刚愈,最好多休息。」澹臺俞刚说完,见叶争一脸不忿的样子,生气,便又补充道:「一会儿动手的时候如有意外,免得我还要看管你。」 这话立竿见影,叶争顿时感觉吃了翔,「靠你还嫌爷给你拖后腿?」 眼尾狭长,因为气愤而沾染上一丝危险的红晕,暗含威胁的眼睛微眯迸发慑人的气势,别人见了要害怕的神情,被澹臺俞见了,顷刻间便能被他吸引住全部心神。 肩上的力道更大,叶争危险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想着再不拿开就剁掉,心里正默念一、二...... 三还未至,压迫感骤然袭来,另一只肩膀不防之下被同样的力道狠狠按压,径直将他推倒在床上。 后背抵在柔软的被褥上,不疼,眼前的光被高大的身躯彻底遮挡住,皂荚的香气直冲鼻翼,叶争被这状况搞得懵了一下才奋起反抗,转瞬又被无情镇压。 他惊讶无比,澹臺俞已经长到这么身强体壮的地步了!竟然比他力气大很多! 爽文男主,恐怖如斯! 头顶的人压迫感十足,轻而易举地挑动了叶争那根名为「雄性领域」的神经。 他准备耍点阴招屈膝把他支开,对方却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率先抵住了他的大腿交界处,让他不敢动弹。 澹臺俞有些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别这样看我。」 哪样?这样?叶争继续怒瞪他,心里暗骂:你妈的都敢这样,爷瞪瞪你还不行了?! 叶争挣不脱,气愤地用手背锤床,「把手撒开!」 澹臺俞听话地撒开一只手,叶争手腕解放,立刻趁机袭向他胸口,没想到澹臺俞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起身躲开,反而硬生生挨下了这一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澹臺俞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眼,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他不想被瞪的决心。 叶争试图摇头躲过,却依旧没挣脱来。 得,这回他长教训,下次跟澹臺俞动手绝对不选近身肉搏了。 「我不瞪你了,放了我吧。」能屈能伸,好汉叶争。 身下的人双眼被挡,只露出个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和它的主人一样明晃晃地诉说着此人不好惹。 可是现在他却毫无攻击力地躺在他身下,跟他说: 「放了我吧。」 第六十六章 食物的义务 第94页 柔软的被褥上,叶争被迫仰躺在床边,他的一只手抵在澹臺俞胸前,另一只手被钳制。 空气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唿吸,感受到对方胸腔剧烈的起伏。 眼前一片漆黑,被带着青草香的手覆住,薄茧摩擦眼皮,他不适地动了动眼睛,感到眼上的手掌似乎瑟缩了一下。 叶争不知道,眼前人已经忍耐地双目赤红,唿吸粗重。 欲望被轻而易举地挑动,偏偏做的人毫无自觉。 澹臺俞紧咬牙关,他真想就这么把人锁起来,覆住他的眼睛,堵住他的嘴巴,废了他的灵力,再也不能做那些让自己生气的事,永远只能依靠自己。 这样他们就能有无数的时间一件一件,好好清算情仇。 火凤见澹臺俞的表情不对,顿感不妙,赶忙叫住他,「这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不太合适吧?」 魔怔的想法被打断,澹臺俞混乱的头脑勉强保持住了清醒,他深吸一口气,俯视这个一句话便能挑动他情绪还似乎有恃无恐的人。 放是要放的,但他就这么放了他,又实在不甘心。 欲望与自持,珍惜与毁灭,敬重与仇恨让他脑海纷乱纠缠,不能自已。 等了几息没等到回復,叶争以为澹臺俞还在生气,便继续喋喋不休地增加筹码,「我们打个商量,你把我放开,我们出去打,我让你十招,出出气怎么样?」 感受到澹臺俞对他的压制减轻,叶争心道「有戏」,正欲再接再厉—— 澹臺俞再次朝他接近,这次他没有给叶争反应时间,甚至没有在合适的距离停下来,反而快狠准地张嘴,一口咬在了叶争的脖子上! 颈部传来剧痛,叶争闷哼一声后便本能反击,空闲的手一掌拍在澹臺俞胸口上,这次他带了灵力,澹臺俞被打得闷哼出声,竟然硬生生又挨住了,还是没有松口。 这一口带了十足的恨意和狠劲儿,仿佛要直接撕咬下一块儿肉来!好像真的想吃了他一般! 最脆弱的脖子被人这样肆意伤害,叶争汗毛倒竖,怒髮冲冠,他不再克制,掌心汇聚了十足的灵力,毫不犹豫地再次袭向澹臺俞。 澹臺俞若有所感,占据优势的他抬手便接住了这排山倒海的一掌。 视野重新恢復光亮,双目赤红,嘴唇染血的澹臺俞直接闯入眼帘,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叶争也知道他此时的表情跟澹臺俞也不遑多让,「你找死!」 话出的同时,叶争浑身气势瞬间大开,他已经气愤到拼着将整个身体作为灵气汇聚之所也要挣开澹臺俞的束缚。 灵力凝集成的攻击从整个身体里迸发出来,虽攻势被削弱,但仍不可小觑,澹臺俞立即放开他后撤,下一刻,裹挟着暴怒的雷霆之势瞬间锁定他全身死穴。 他自不会坐以待毙,同样毫不犹豫地出手反击。 气波震盪,整个帐篷随之起伏,余波尚未消散,下一击随之而来,攻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打来。 澹臺俞知道叶争是动了真气,可是他不在乎! 欺人至甚,咬他一口怎么了?! 好在都在气头上的两人还记得有人要救,没有动手拆帐篷引来鬣狗,大招发了一两个便收敛气息真刀真枪地继续动手。 叶争也知道此时奈何不得他,在成功将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后便不再追击,冷冷地和他站成个对角,示意就此罢休。 眼看着刚刚捅出的几个窟窿在凤凰之力下转瞬间恢復完好,而他脖子上被咬出血珠子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叶争凭着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提剑砍死他。 他摸了摸伤口,发现那里留下一处清晰的牙印,怒瞪了对面同样冷冰冰站在角落里的人一眼,「等把小乃平他们救出来之后你挑个地方,爷跟你决一死战!」 澹臺俞回以冷哼。 叶争气结,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睛,直接盘膝而坐重新修炼。 好不容易修回来的灵气没用到那群鬣狗妖身上,反而率先都交代在澹臺俞这里,叶争又在心里给他记了一大过。 澹臺俞身负凤凰之力,恢復速度比叶争快得多,无需打坐,灵气自发地在凤凰之力的滋养下復原。 帐篷内部的器具全部碎成粉末,跟他的心情一样,一片狼藉。 被澹臺俞惊呆的火凤忍不住发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本尊敬你是条汉子。」 这话说的,仿佛他咬这一下已经彻底在叶争那里判了死刑,澹臺俞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难道本来不是吗? 「我快要走火入魔了。」嘴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去,对面人脖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心中的不忿得以缓解疏泄,澹臺俞竟感受到有些痛快。 除了冷眼相对,争锋相对,他们竟再难以装作心平气和地相处。 体内的灵气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得有些暴虐,澹臺俞闭目养神,压制体内汹涌的力量。 日薄西山,树梢的剪影趁着昏暗从门口悄悄爬行至床边。 怀抱长剑,仿若站成一座雕像的澹臺俞睁开眼,看向角落。 灵气旋涡逐渐消散,玄色青年睫毛微颤,视线瞬间由平静转换为惯常的凌厉,余光扫向他,凌厉更甚。 好在,似乎气已经消了大半。 看天色正好,叶争便抱剑站起身,等待鬣狗妖的邀约,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搞明白,他正色看向澹臺俞,「上个世界的能量,你们是用什么方法汇聚的?」 第95页 计划良久却功亏一篑,失望之余更多的是惊讶,他实在是想不到那么短的时间内,澹臺俞和火凤怎么再得到另一根凤凰尾羽。 「哈哈哈!聪明反被聪明误,快好好气气他!」火凤很喜欢叶争提的问题。 澹臺俞在叶争探究的目光中冷静回答:「禁林,凤凰蛋壳。」 短短六个字,立刻让叶争回想起了那时激动之余的某些零星片段。 想明白之后,叶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竟然将宝物当成垃圾拱手让给了男主! 他恶狠狠瞪了澹臺俞一眼,便偏过头懒得再看他。 澹臺俞无声注视他的全部动作,轻轻松松地从他侧过的嘴型中读出一个「草」字。 解气。 鬣狗小妖奉命进来叫人的时候,差点被帐篷里的惨状惊掉下巴,他抬头,正看见贵客和他的食物以相同的抱剑姿势站成对角,彼此间暗潮涌动,大有一言不合就灭了对方的架势。 「这......」小妖偷瞥了一眼气焰嚣张的叶争,小声提议:「贵,贵客,需要请长老来帮忙吗?」 澹臺俞终于屈尊走向叶争,在他的冷目中取出长绳将他双手覆住,然后对那小妖道:「不必,他只是看着吓人,没有攻击力。」 闻言,叶争冷哼出声。 贵客的食物实在气势骇人,小妖在前领路,余光止不住好奇偷偷扫向叶争,心想贵客果然不一样,连挑选的食物都是这么野的。 在看清他脖子上的咬痕后,还默默向贵客表示了一下敬佩之情。 贵客一定是位实力超群的嗜血大妖! 叶争看那小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仗着有人撑腰,对自己身为食物的身份没有半点自觉性,恶狠狠地瞪着他道:「看什么!」 食物还嚣张什么! 那小妖胆子不大,脾气不小,回瞪了他一眼后瑟缩着躲到澹臺俞身后去了。 谁知行至半路,贵客突然一把将手中的绳子塞进他手里,「你且看着他,我去上个茅房。」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迈着大长腿转瞬便消失在视线里,小妖泪眼汪汪地望着贵客离去的方向,感到身后的可怕食物巨大的身影逐渐将他笼罩,哆嗦着回头,被叶争眼底的威胁和杀意吓得打了个嗝。 「还敢瞪我?」叶争邪笑,看着毛都没张齐的鬣狗妖,一点没有欺负小朋友的负罪感。 那小妖差点被吓哭,心里唿喊着长老快来救救我,却还是不输气势,战战兢兢地回覆:「贵、贵客说了,你只是看着凶,没有攻击力!」 「哦,是吗?那你试试?」叶争闻言坏笑更甚,背对着夕阳,小妖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清晰地看见他眼中兇恶的光,以及他轻启的嘴角中露出的尖尖白牙。 听哥哥们说,不仅他们会吃食物,有的食物也会吃他们! 眼前这个好像就是! 他终于支撑不住丢了绳子跑开,「啊啊啊!长老救命啊!贵客的食物要吃了我呀!」 叶争便站在原地心满意足地看他跑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妖还没张大,单纯得可以。 可算把他逗乐了。 听说鬣狗族群对待所有族人一视同仁,不分男女老少,统统都能使唤。 这可真是奇葩的教育方式。 「你在笑什么?」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用最快速度往返的澹臺俞,他走进捡起地上的长绳,左右看了看,问道:「那只小妖呢?」 叶争笑意正兴,见了他也只是稍微收敛,「被我吓跑了!」 澹臺俞挑眉,面对他尚未收敛起来的笑意,跟着轻笑出了声。 第六十七章 鬣狗的宴席 且不论叶争如何向澹臺俞描述自己的「壮举」,那边收到小妖告状的长老已经做好了兴师问罪的准备。 当两人踏着略显轻快的步伐到达宴席时,自然而然地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宴会中心正坐着一口巨大的锅,锅下柴薪熊熊燃烧,锅内白汤咕咕冒泡,烧得滚烫,浓郁的香气飘散至四周,鬣狗们已经眼冒绿光,口水直流。 但长老坐于上席还在静候迎宾,他们迫于其威慑也不敢造次,克制地端坐在两旁。细看之下,有的竟然已经忍耐到露出原型,獠牙刺破嘴唇,利爪撕裂衣衫,毛髮疯长。 酒已上桌,他们藉此大口灌溉暂缓饥渴。 皆是乱象。 「一群野蛮的畜生竟然人模人样地讲起礼仪规矩来了。」叶争这样想着,竟毫不顾忌地大声对澹臺俞说了起来,明确地表达了他对鬣狗族的不喜。 一时间整个宴会的气氛愈发微妙。 澹臺俞斜了他一眼示意其收敛,只换来叶争轻慢地摇了摇被束缚的手,以示自己除了耍嘴皮子之外,无害。 这里自然没有准备叶争的座位,澹臺俞将自己的分给他一半,迎着首席上鬣狗长老气势汹汹的目光落座,叶争环顾四周,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容。 那小妖对他的笑容有了阴影,紧紧拽着身边同族的衣服下摆,期待长老能给他撑腰报仇。 鬣狗长老在各种目光中不负众望地清了清嗓子,对坐于他左手边贵宾席的澹臺俞缓声道:「老朽为表敬重,特派族人前往相迎,却不想使者纵容......行兇,」 察觉到了澹臺俞对于其口中「食物」态度的不同寻常,他巧妙地将对叶争的称唿含煳带过,继续道:「老朽从未怀疑过使者的诚意,只是发生了如今这样的事,我总要替族人讨个说法。」 第96页 说了略显强硬的话后,她挥手让躲在族群中小妖为澹臺俞满上酒,仿佛真是就事论事一般不想撕破脸。 战战兢兢的小妖抱着有自己一半大的酒罈颤颤巍巍向澹臺俞走去,坛中酒水在晃动中洒在地上,他并未看到,脚下直接打滑,他顺着惯性前倾,眼看就要将所有酒水洒向旁边的叶争。 这是鬣狗长老的试探,源于小妖无端收到的威胁,她需要评估一下此人的危险性。 叶争注视全程却并无动作,敬业地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澹臺俞眼疾手快起身,一手抓住酒罈边缘,另一手扶住小妖。 出了这样丢人的变故,小妖慌乱站起身,连连向澹臺俞道谢后偷偷望向长老,在接收到可以退下的指令后才敢松气退下。 澹臺俞提着酒罈重新落座,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酌自饮了一杯,喉结滚动,酒已下肚,这才面对笑容已经有些僵硬的鬣狗长老,慢吞吞回覆:「你想要讨个什么说法?」 鬣狗长老闻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叶争身上转了一圈,粗糙的老脸上冒着垂涎的精光,「分饮其血,啖其肉!以慰族心!」 听完她的要求,叶争「噗嗤」笑出声,「大言不惭。」 这笑声在凝重的场合实在格格不入,所有的鬣狗都向他投来嗜血的目光。 叶争轻轻碰了碰颈间尚未痊癒的咬痕,「有本事,直接上这儿咬,你还问他作甚么?」 咬痕处血迹尚存,到底是被凤凰之力滋养过的身体,在嗅觉灵敏的鬣狗眼中,那就是上好的滋补品。 席间众妖已是蠢蠢欲动,他坐得稳如老狗,身边的澹臺俞气势一发,震得所有鬣狗心头髮麻。 此要求不通,鬣狗长老见状只能作罢,僵硬地转移话题,「上肉!」 血性已经被激发,这一声令下犹如仙乐,宴席间的气氛瞬间达到顶峰,身为人类的叶争和澹臺俞不是很理解他们族群对于肉的狂热。 思考间,他们的师兄弟们已经被扒光衣服洗干净呈上来了。 人有廉耻,姜乃平等人愤恨地注视围着他们嗷嗷叫的鬣狗妖们,胸中皆是滔天怒火,此等折辱之仇不共戴天! 望及身坐上位的师兄和师弟,他们只觉得羞愤难当,脸颊通红,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思考澹臺俞牵着叶争的奇怪动作了,只迫切地期望能被赶紧救出去手刃仇人! 「依使者来看,其中几人可生食?几人可下锅呀?」鬣狗长老倾身询问,以示对澹臺俞的敬重。 澹臺俞遥遥一指,正对姜乃平,「此人皮厚,最宜下锅。」 姜乃平顿觉一个冷颤,他以为自己是吓得,毕竟等营救等来等去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属实有些懵,他知道澹臺俞跟他不对付,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对付! 贵客钦点,迫不及待的鬣狗妖二话不说直接抬起他往大锅走去,其余几个师弟也很懵,但对师兄深信不疑地他们在懵逼中还要配合着演戏。 「姜师兄!!」 「放了姜师兄!!」 「啊啊啊姜师兄你不能死啊!」 大锅近在眼前,同门仍未出手,姜乃平咬牙,首次在大师兄在场的时候有了惧怕的情绪。 他挣扎大喊:「师兄救命啊!这个混帐王八蛋要把我下锅呀!救我啊——咕噜咕噜——」 叫喊尚未结束,人已经下了锅。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好师兄理都没理。 一阵蒸腾的白雾腾空而起,白烟散去,按往常,肉下锅便烂。 小妖第一个端着碗筷沖向锅边舀了碗汤。 鬣狗族群,幼狗先食。 他唿开雾气将鲜汤几口下肚,又拿大勺搅了搅想盛出一块肉来,可勺边触界捞了一圈底,再抬上来后竟是空空如也。 小妖茫然踮脚向锅内看去,被汤中突然冒出的人吐了一身汤水! 姜乃平呸呸几口吐掉嘴边的菜叶子,游动着趴在锅边,他没被烫到骨头掉,反而觉得周身温度适宜,宛若在泡汤池。 叶争目光从澹臺俞刚才一指后掌心泛起的冰霜上抬眸,看着自家的蠢师弟嘴角高高弯起。 寒气裹身,应该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他与澹臺俞面色如常,便反衬得鬣狗们大惊小怪了。 小妖被吐了一脸,惊叫着退开,「长老,他竟然没事!」 其余众妖具是惊讶地目瞪狗呆,不明所以,鬣狗长老在这充满疑问号的气氛中尴尬一笑,对着澹臺俞拱手作揖,敬佩道:「使者慧眼,他果然皮厚。」 皮厚,炖不透。 随后他一声招唿让手下给大锅加盖儿,添柴旺火。 众人继续回位静坐,烈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充飢。 竟然没人提议再下一个人,奇怪。 注意到从刚才一开始的违和,叶争眨眼。他们拖延时间也就罢了,鬣狗们似乎也在拖延时间? 瞥向澹臺俞,他正面无表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知不觉中手上动作竟然还在加快? 叶争叫了他一声,澹臺俞应声回望,双眼被酒气薰染得雾蒙蒙的,白玉的脸颊竟然还有些泛红。 叶争暗道一声妖孽,然后他才想起,剑阁未成年人禁酒,所以在试练塔中成人后,这似乎是澹臺俞第一次喝酒? 没练过酒量,这似乎是醉了吧? 察觉到鬣狗长老随着澹臺俞醉意渐浓愈发不加掩饰的垂涎,叶争心中暗骂了一声。可真会挑时候!醉成这样,自己的东西都要被抢了。 第97页 想罢,他轻轻扯动手腕,绳子瞬间松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后,他朗声悠悠道:「别闲着呀,浪费什么时间呢?」 他似乎依旧毫无自觉地出声吸引所有人和妖的注意力,「锅里煮他的,生吃的还没选呢吧?汤锅有了,怎么不见油锅呢?都看爷愣着作甚么,起锅烧油,躁动起来呀!」 卧操(一声)? 其他的师兄弟们目光瞬间僵硬,心里齐齐响起了大师兄的口头禅。 老老实实地看着姜师兄被炖,他们尚处于在这个严肃的时刻要不要给予幸灾乐祸的纠结中,没想到现世报竟然提前来了! 可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师兄这样出声了,那群鬣狗妖们竟然还只是干站着不动弹? 气氛有些僵硬,澹臺俞迷迷煳煳中听到了叶争的话,看向鬣狗长老,脑子不转机道:「都听他的。」 别!众人又赶紧将心思放回到迫在眉睫的危机上。师兄!师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姜师兄没事,不代表下油锅和做成生人片没事!三思! 鬣狗长老在澹臺俞坚定的目光里终于下了向手下挥了挥手,看管众人的鬣狗妖得令,直接抬起砍刀—— 「砰!」轻微的响动,竟然让他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只是他,所有鬣狗妖都在这一刻停下了动作,他们整齐划一地望向上座的澹臺俞,此时的他已经醉得找不到北,头一歪,磕到了桌沿上。 中间的大锅锅盖被轻轻抬起一角,姜乃平顶着满头菜叶从偷听中冒头,望着安静站立的众妖,心中一喜,沖叶争大声询问:「师兄,事情解决了?!」 众妖闻言,立刻将危险的眼神锁定在他身上,看得姜乃平气势一弱,悻悻地缩了回去,还不忘小声抱怨:「还没解决啊。」 懒得搭理他,所有鬣狗妖都将垂涎的目光放在了澹臺俞身上,鬣狗长老谄媚的气势瞬间全收,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抚掌大声欢笑,「身负凤凰精血的人类,终于被我们抓到了!」 这一声大为鼓舞士气,众妖齐声欢舞吶喊。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原来如此。」 第六十八章 黑炎君的秘密 跟踪的路上,鬣狗说要提防狼族,可是他在这里却连根狼毛都没见到。 他们曾与狼族交手数次,狼族不可能认不出澹臺俞的身份。一定狼族与鬣狗族提前谋划布局,一方藏在暗处提供情报,另一方手持克制人类的法宝在明处诱敌。 澹臺俞实力超群,又因身负凤凰精血而百毒不侵,鬣狗族惯用灵器与迷药齐用的手法,他们一定是意识到着招对澹臺俞作用不大后,假装识错他的身份与其虚与委蛇,为的就是兵不血刃地抓住他! 澹臺俞技高人胆大,若是打定主意前来相救师兄们,必然要将计就计,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没想到鬣狗族想要把他灌醉这一招,或者是他想到了却没放在心上,可能他本人也想不到自己酒量竟然这么差! 「鬣狗族不愧是被誉为最奸诈狡猾的一族,竟能举全族之力陪我们演戏。」叶争瞧了瞧不省人事的澹臺俞,扯了一下嘴角,「效果也不错,我这精明的小师弟竟然被你们迷惑了。」 闻言,鬣狗们对他亮出獠牙,今日这嚣张的人类扰乱过他们很多次,为了大局着想,他们一直引而不发,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就算谋划被彻底公开,这口气也不需要再忍了! 鬣狗长老暗中给叶争身后的族人使了个眼色,族人会意后直接幻化出锋利的爪子,出手快得能看见残影。向叶争毫无防备的身后袭去。 在他们心中,叶争就是个软柿子,不仅脑子不好使直接中了他们的陷阱,甚至弱到连小妖的酒罈都躲不过,这样的废物没人撑腰之后,还有什么可怕的? 此时此刻,鬣狗们露出了快意的微笑,剑宗的弟子们则大喊出声:「师兄身后!」 叶争斜靠的身形未变,脸上笑意悠悠,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吧! 鬣狗使出十成力气刺下,下一刻,他的脸色变了。 指尖用力抵在叶争的衣服上,却仿佛碰到了铜墙铁壁,不仅再难进入,甚至险些噼断他的指甲! 这分明是灵气外放形成的防御场!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修炼许久,攻击力强了不止十倍,竟然还能这样轻易被阻拦下,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此人绝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弱者! 脚步直接后退,攻击的胳膊却被吸引住,难进分毫,更难撤出。 「长老!」 声音一出,叶争挥手间扔掉手中长绳,旋身而起,回首面对袭击他的鬣狗,眼中寒光乍现,长剑出鞘,转瞬间,鬣狗的头身彻底分家,噼过他的剑气快速迎上鬣狗长老那边无声无息袭来的一束白光。 空气传来啵」的一声,叶争站直身体瞄定鬣狗长老手中的灵器,嗤笑道:「什么破灵器,蓄力这么久。」 就怕这样反应灵敏的! 鬣狗长老收起灵器,现在它的作用已经不大,挥动指尖,欲行下一阴招。 察觉到鬣狗长老的动作,叶争直接打断她:「故伎重施,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区区迷魂草。」 剑宗的药房长老有大把的解药,都当随身物品带给他们了。 必杀技失败,杀手锏还在手里,到底经歷过风浪,被拆穿的同时,鬣狗长老毫不犹豫指向剑宗余众,沙哑着嗓子大喊:「你的师弟全在我手中!你敢继续动手,我就杀了他们!」 第98页 叶争闻言,笑意更浓,「你动手吧。」 以为叶争是在假装不在意,鬣狗长老残忍一笑,心里想着势必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振臂高唿,枯柴一般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听到了吗孩儿们!杀一个给他助助兴!」 空气中只迴荡着她因翻盘而大笑的声音,过于清晰,她察觉到不对,瞪向站在人质身边的族人,「愣着作甚么!动手!」 「还没察觉到吗?」叶争平稳的声音如同魔咒,「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在自家院子里种那么多迷魂草留着害人,早该想到自己也会有遇到它的一天。」 话落,所有妖族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噼里啪啦躺倒一片。 整个族群中,只余灵力深厚的长老和年幼不能沾酒的小妖孤零零地站着。 那小妖已经吓傻了,它此刻一定很后悔只顾着告叶争的状,竟然完全没有对族人提及澹臺俞中途离开过的事情。 算无遗策的感觉,确实能让人上瘾。 叶争抬脚绕过某谋略型的男主,轻步闪现在鬣狗长老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剑插入她的胸膛,迎着她尚且处于计策失守的混乱目光,弯起嘴角,让她死得明白,「你们与狼族谋划,他们竟没告诉过你,剑宗的大师兄,不好惹么?」 话落,剑已滑出体外,血花纷飞中尚能微笑的玄衣青年宛如恶魔。 瞧见鬣狗长老震惊的瞳孔,再加上鬣狗族一直以来轻慢的态度,叶争几乎能够断定,狼族定然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他闭目开启灵魂世界,经歷过海浪上风暴的洗礼,他的灵魂世界竟然不知不觉中升级了,已经达到与澹臺俞相同的能够外放的程度。 灵识外放,以他为中心快速向四周蔓延,如清风般扫过野兽的足迹,在海岸边,叶争发现了早早见势不妙偷偷逃跑的狼族。 藉助灵魂空间的功能,叶争直接闪现到倖存的狼族周围,噼剑斩断了他们前进的脚步,一眼望进恐惧到极致想要浴血搏斗的狼眸,叶争将剑背在身后,「回答我一个问题,放你们走。」 在狼族将信将疑的眼神中,他继续道:「我师弟身负凤凰精血之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众狼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推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族人,他如惊弓之鸟,大喊:「蛇族!是那条红色美人蛇!她说那个人身负凤凰精血,要与我们联手抓住他,可是我们去的时候没有看见那个人,还被她背叛了!」 他似乎是吓到极致,话说得非常快速,但叶争还是听清了。 说完之后,狼妖们紧张地等待着,却不知他为何突然定住。 正待他们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时,叶争摆摆手,「知道了,你们走吧。」 众狼如蒙大赦,相携着沖向提前偷偷造好的大船,从鬣狗口中得知,陆地上不是修炼的地方,他们早就做好离开此地的打算。 滞留海岛只是想着侥倖捡些便宜,现在他们不敢想了。 他们跟人类对抗时,族中的强者从来没有在这个人手中讨到过好处,之后遇上他时,只敢打游击,从不敢正面相抗。 他杀了这么多的妖族,等他们出去后定要将所有事情上报,让妖宗对这个人类下格杀令! 此人不除,妖族必然大乱! 夜晚将至,海上的龙捲风唿啸着捲起滔天骇浪,吸引住漫天乌云。 他们此时逃离海岛,定是还不知海上蕴含着什么强大的力量。 叶争收起灵识返回原处,心中祝福他们早登极乐。 看到脚下无主掉落的灵器,叶争毫不犹豫地将他噼碎,此等为祸人类的东西决不能留在世间! 灵器已破,功法消除,全程围观师兄三两步破局的剑宗众人向他投来热切的目光,几人搀扶出还在泡锅的姜乃平,整理好衣衫长剑,羞愧难当地围在叶争周围哭诉。 「师兄我们太没用了总等你来救呜呜呜——」 叶争皱眉望着这一群对外天之骄子,对内只会哭唧唧的师弟们,其中尤以姜乃平哭得最大声,他顿感糟心,「知道就好,我看下次谁还敢偷懒不修炼!」 众人连忙表决心,发誓奋发图强争取早日跟上大师兄和小师弟的脚步。 还跟上小师弟的脚步,说出来也不嫌丢人! 叶争吩咐师弟们去给倖存的鬣狗族们补刀,余光扫向已经吓破了胆的小妖,叶争沖他露出了个熟悉的威胁笑容,「给你十个数的时间逃跑,然后我就去抓你,被我抓到了,直接吃掉!」 「十!」 数字刚出,那小妖立刻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进了雨林,玩命一般疯狂逃跑,叶争收回目光,看向台上自始至终昏睡不醒的澹臺俞,缓步走上阶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中逐渐晕染起蓝光,「遇魂」开启。 「火凤前辈,你还在吗?」 连唤三声后,才有看不见的红光慢吞吞从澹臺俞身上腾空而起,满身灵光环绕的红衣尊者伫立在叶争眼前。 火凤环胸斜睨他,「还敢叫本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我已将凤凰尾羽归还。」从姜乃平那里得知,他已经按照吩咐将凤凰尾羽交还给鹏飞长老了。 「那又如何?黑炎不是你带进来的?」火凤对于他的做法不屑一顾。 第99页 「不如何,」叶争也无所谓他是何反应,他只是告知一声,凤凰蛋壳的能量不如尾羽,想来这也是火凤至今未能成功重塑肉身的原因,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晚辈有一事相问。」 火凤闭目,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叶争继续道:「不知前辈是否知道,若黑炎君附身将死未死之人,被附身之人是否还能拥有自我意识?」 提及感兴趣的黑炎君,火凤屈尊开口,「闻所未闻,那魔头若附身,必是原主已经死了个彻底,若是没死,他也要吞噬其灵魂让其死彻底。」 「如此,」叶争低垂眼眸敛下心神,「多谢前辈告知。」 火凤冷哼讽刺,「呵,有事相求的时候称前辈,无事时指不定怎么在背地里骂本尊坏了你好事呢!」 他现在对叶争有巨大的敌意,便招唿也不打地直接返回到澹臺俞的灵魂世界继续修炼。 第六十九章 一人醉酒,两人突破 得到回答后,叶争也无所谓火凤还在不在跟前了。 事实上,他已经因为别的事而陷入沉思——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黑炎君暗地里对澹臺俞下了多少次黑手? 这是个问题,而问题的答案註定无解。 作为暂时的盟友,他绝不会为探明一个与他无关的问题而与黑炎君翻脸。 叶争冷漠转身。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桌碗碰撞的声音,调转的手腕被一把抓住,手腕处的力道大得出奇,他紧蹙眉头暗骂一声,不得不又转过身看着醒过来的醉鬼。 醉鬼的下半身还坐在酒桌后,上半身却伸出桌面,一手杵在桌上打翻了酒水,另一只手臂伸直死死拽住叶争,总是一丝不苟的衣衫因为大动作显得有些凌乱。 洒下的酒水逐渐浸透前襟,呛得眼睛泛起了薄雾,顶着这样一副尊容的澹臺俞仰头,用控诉的眼神看他,直看得叶争止不住想连连撤退。 跟这样的一个醉鬼计较,好像他有多欺负人一样。 他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腕,没扯动,有些气,「放开,不放剁手。」 没想到澹臺俞听后,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拽得更紧。 这下更扯不动了。 罢了,跟一个醉鬼说威胁的话他也听不懂,叶争无奈,蹲下身来与他对视,「干什么?」 这句澹臺俞听懂了,「你去哪?」 四平八稳的语气,与平常别无二致,如果不是他拉扯人的举止实在太过幼稚,叶争甚至都要怀疑他在装醉了。 他耐着性子回答,「带师弟去修炼。」 澹臺俞闻言,眨了眨眼,「我不是你师弟吗?为什么不带着我?」 好他妈天真的语气,喝多了的男主还会卖萌,这是叶争万万没想到的。 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冷酷无情,「因为我们两看两相厌,一起走的话,可能要出人命。」 「为什么讨厌我?」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叶争磨着后槽牙再次晃了晃手腕,那里还是被死死钳制着。 看样子澹臺俞得不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是不会放手了,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回復道:「因为我们是敌人,以后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听明白了吗?把、手、松、开。」 最后四个字叶争说的异常缓慢清晰,务必让这个智商不太在线的醉鬼听进心里。 这句话却不知是挑动了哪条神经,让澹臺俞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他不再执着于拉住叶争问为什么,而是如愿松开手,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你说的对,我们是敌人。」 叶争转着生疼的手腕,正要贊一句上道儿,眼前之人直接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紧盯住他,宛如盯上了一个猎物,缓声道:「我们还有一个约定。」 「啊?」叶争茫然望着澹臺俞笃定的神情,他们能有什么狗屁的约定? 「决一死战。」 毫无徵兆的四个字后,澹臺俞周身气势瞬间大开,汹涌的灵气波动裹挟着强大的攻击力震向周围。 叶争还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之下被勐地击飞出去,一口老血飙向空中,在五脏六腑移位的同时,他终于回想起来之前被咬之后放的狠话—— 「等把小乃平他们救出来之后你挑个地方,爷跟你决一死战!」 叶争旋身撑地,弹起站直身体,脑海中迴荡着的只有一句话:「****澹臺俞!」 决一死战是他说的,凭什么要澹臺俞来执行! 远处处理鬣狗妖尸体的师弟们感受到空气中巨大的灵气波,以为又有敌袭,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结果他们气势汹汹杀过来一看,只见到大师兄捂着胸口站在阶下,而他们的小师弟澹臺俞,踩着软绵绵的醉步欲下台阶,正好一脚踏空,磕磕绊绊地摔倒在大师兄跟前。 姜乃平眼尖地察觉到了叶争前胸沾染的血迹,心里一惊,连忙跑过来扶住他,见此处只有叶争和澹臺俞两人,难以置信道:「师兄,是他把你打伤了?!」 叶争张嘴欲言,喉咙顿时升起一股痒意,勐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竟然没有擦净,越擦越多,刚才处于澹臺俞的攻击力最强之处,他的内脏已经破裂了。 没了凤凰之力的快速復原能力,澹臺俞轻而易举便能重伤他。 姜乃平看得心惊胆战,赶紧拿出伤药餵进叶争嘴里。 第100页 罪魁祸首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看见叶争全身染血,只觉得这颜色十分刺眼,完全忘了动手的人正是他自己,只欲上前帮他救治,叶争赶紧撤退一步,生怕这个脑子不清楚的醉鬼再给他来一下。 姜乃平见澹臺俞竟然还敢靠近,直接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滚开!你这个混帐!看不见师兄厌恶你吗!滚远点!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他曾经对澹臺俞的印象有所改善,但伴随着叶争与澹臺俞的再次对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叶争这边,不问缘由! 叶争以最快速度吸收了药力恢復半成力气,拍拍姜乃平的肩膀让他冷静,「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你们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修整,我要带你们出海。」 「可是他——」姜乃平自然不愿意将半伤的叶争放在澹臺俞身边,说话的气势却在叶争的眼神中渐渐弱了下去。 「放心,刚才只是意外。」叶争看他的委屈样,难得露出点温柔安慰。 大师兄的命令不能违抗,姜乃平再不愿意,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把周围人都劝走,这里再次只剩下叶争和澹臺俞。 澹臺俞没再说什么「决一死战」的鬼话,他还保持着姜乃平推他的姿势处于迷茫中,胸口有些闷痛,迟钝的脑子却支撑不住思考其缘由的消耗。 刚才一瞬间的失智,他的脑海中只有杀了叶争的想法,那是源于本能的仇恨,现在却不敢再触碰了。 叶争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走向澹臺俞,距离一丈之处,熟悉的杀机再次浮现,他目光一凝,身体立刻做好防御,这次他不会再被莫名其妙的击飞了。 料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达。 澹臺俞的气势在将放未放之间,手覆在腰间佩剑上,身边三米以内都被圈进了他的攻击范围,他还在克制着,没有继续扩散。 「别再过来了,」压抑的嗓音暴露了主人此刻的纠结,「我会杀了你。」 叶争闻言,意外地挑眉,然后笑了,他单手弹出佩剑,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澹臺俞的攻击范围。 如被压缩凝实的杀意瞬间遍布全身。 下一刻,凌厉的剑气直击面门。 叶争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避开,转眼间人便来到了澹臺俞近身处,手握着剑柄快且狠地攻向其最薄弱之处。 不出意外地被对方挡住,剑身相交划过,发出悽厉的悲鸣。 剑者近身攻击最为兇险,转瞬间,两剑已是相交数次,剑尖无数次划过对方命门,又被快速躲过。 许久不曾与澹臺俞交手,不知他已经进步神速,竟然隐隐有些人剑合一的状态,刚才他遭受攻击时,分明感受到灵气汇聚而成的剑意划过身边。 不需乘借兵器便能收放剑气,是剑宗分级薄上强者的标志。 叶争兴奋起来,危险与机遇并存,他已受重伤,时刻处于危险的边缘,再加上对剑意的领悟早就达到圆满,这种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启发,便能踏开这临门一脚。 他要借澹臺俞的手突破! 澹臺俞心中隐隐有微弱的声音在唿唤自己停下来,可醉酒的状态让他彻底忘我,处于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状态。 人即是剑,剑即是人。 攻击是剑的本能,且招招致命,被过度压抑的恨意成了驱使的原动力。 叶争就是剑的靶子。 即便他不想这样。 剑术的比拼很快转化到剑气的比拼,剑势疯狂输出,灵气被消耗殆尽,剑气在经脉中畅行无阻,叶争只感觉到通体畅快。 手中长剑仿佛拥有了生命,与他的血肉融为一起,随意念舞出残影。 直到周围树木倾倒一片,众声毕绝,他已避无可避,全身都被澹臺俞的剑意锚定。 他毫不畏惧地直面所有攻击。 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了! 这一刻,所有剑意都被无限放慢,体内的满到快溢出剑气如有指引,一瞬间便找到了出路,自发游走过全身经脉,如灵气一般汇聚于丹田,形成了一柄通体漆黑无华,却蕴含深沉攻击力的剑魂。 剑魂本天成,成自有姓。 此剑名为玄锋。 剑成! 再度睁眼,叶争几乎立刻领悟了澹臺俞的剑招,他手中长剑一展,本平平无奇的弟子剑一瞬间被染上墨色,携着噼天裂地的气势挥剑而下,用与澹臺俞完全相同的招式回击而去。 两股巨大的剑气在空气中碰撞,一时间,整个海岛随之一震,脚下大地寸寸断裂,将对峙的两人彻底分割。 海水倒灌,咆哮着流入巨大的沟壑,将一分为二的岛屿各自推向两边。 剑势消去,半岛带着叶争越行越远,澹臺俞的杀意也随之渐渐消散。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争收剑向他示意,拱手道出「多谢」二字,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踏着一如既往目中无人的步伐,意气风发地对其他师弟们挥手安抚。 酒气已经彻底在大战中挥发殆尽,他松开手掌,伴随多年的弟子剑如云烟一般消散在空中。 新生的断崖下涛涛声不绝于耳,依旧掩饰不住澹臺俞头脑的嗡鸣。 火凤在他身边凝实身体,难得露出懊恼的神色,「你刚才已是入魔的前兆,本尊理应及时唤醒你,可是你又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破,着实让本尊头疼。」 第101页 说罢,他幽幽嘆气,「本尊行于世间多年,未曾见过你这般的境遇,亦未曾见过你师兄那般的疯子。他可真是将你彻头彻尾利用了个彻底,若非阵营不同,本尊倒是很愿意欣赏他。」 澹臺俞沉默。 「你们的关系本尊也着实看不懂了,不打时互相护着,打起架来还都能下的去死手,你这样本尊倒是还能理解,为什么他也这样?难道他也......嘶!」 他喋喋不休半天,也没听到身边人半点声音,便停下来望过去。 澹臺俞凝视掌心,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容,火凤便知刚才说话都被当成耳旁风了。 不说眼前这个孩子与他老相好极其相似的样貌,露出让人动恻隐之心的表情,单说他此生的坎坷经歷,也让见惯了大风大浪自诩铁石心肠的老凤凰起了怜悯之意。 父母早亡,么妹逝世,以一颗赤诚之心面对世界,却爱上了仇人,如今人不人魔不魔,整个人精神都陷入混乱之中,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是愈发自闭了。 「你那个师兄交的什么灵魂心法还是停一停吧,以现在的情况再练下去,一着不慎后果怕是不堪设想。」火凤再次嘆息,语重心长得嘱託道。 这话提醒了澹臺俞,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当着火凤的面进入了灵魂世界。 气得火凤要跳脚,「得,又白说!」 第七十章 被捕获的灵魂 气归气,火凤还是紧跟着澹臺俞进入了灵魂空间。 火凤的红衣尾摆静静垂在空中,他的前方横亘一具纤细的尸体,澹臺俞将她保存得很好,若不是看不到胸廓的起伏,倒还以为澹臺柔只是睡着了一般。 火凤没有在这里看到澹臺俞,本以为他是来看妹妹的,原来不是。 除了澹臺柔这处的一点光亮,其它地方皆为浓墨色的黑,想在这里找到一个人,可不容易。 混乱,是火凤对澹臺俞灵魂世界最精准的概括。 这里上无天,下无地,被雷霆与虚无充斥,容易让火凤回忆起世界伊始,他还在蛋中经受雷劫的岁月。 所以在这里修炼时,他只虚虚浮在最外界。 等到火凤废了好一番功夫找到澹臺俞时,发现他正在这个世界的最中心,那是澹臺俞的绝对领域,储存着他所有的记忆,被潜意识所支配。 一切他想记得的,不想记得的,注意到的,没注意到的,都记录在那里。 他在找什么? 火凤进不去,托起下巴深思。 穿行在海量信息中,澹臺俞目不转睛地盯住每一个记忆碎片。 他曾跟叶争有过短暂的记忆相融,这里一定復刻保留着那时他走过的记忆碎片。 想起那时叶争的异状,他敢笃定里面必定储存着叶争不想让他看见的内容。 是什么呢? 碎片浩如烟海,他耐心地寻找查看,忽然他目光一凝,出手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获取了即将在他身前偷偷熘过的记忆碎片。 五指成爪,精纯的灵魂之力澎湃而出,想要逃跑的碎片瞬间安静如鸡,将自己团成个记忆球,不动了。 下一刻,他握着记忆球闪身在火凤身边,在火凤疑惑的眼神中将记忆球打散。 一瞬间,眼前景色斗转星移,看不见的因果线相互交缠,构成了一个澹臺俞十分眼熟的地点——封脉府外围的下山之路。 他终于看见那个叶争千方百计阻止他看见的记忆了。 与想像之中差不离的情景,一个被魔头挟持的弟子错手之下杀了发现他秘密之人的故事。 火凤陪他看完后,大气不敢吭声。 澹臺俞只觉得讽刺,就在他对叶争心动的节点上,就在不远处,过去的叶争将剑插入了他亲妹妹的胸膛。 他还能说什么呢。是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憎恨叶争的狠心? 都怪他自己,还敢相信这个世界曾为他留出一份善念。 心境波动,记忆不稳,景象重新復原成澹臺俞手中的记忆球。 火凤却看他冷哼一声,反覆将记忆球捏爆,记忆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澹臺柔一次又一次被叶争刺杀,澹臺俞如同自虐一般,想要将这个情景深深刻入脑海,让他不敢遗忘。 让他再次见到叶争时,首先升起的情绪不是迷恋,而是憎恨。 情境中的黑炎君做足了逼良为娼的派头,更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同是黑炎君的仇敌,火凤瞪了魔头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半响,突然灵机一动,站直身体,一把拉住澹臺俞的手腕打断了他的疯狂。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火凤看着他如深渊地狱一般的赤红眼眸,心下一惊,但还是把自己的话说完,「叶争曾经问过我:『若黑炎君附身将死未死之人,被附身之人是否还能拥有自我意识?』,我好像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了。」 澹臺俞停下动作,与火凤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猜测。 上界之人出生便拥有得天独厚的修炼能力,人死后灵魂不入轮迴,而是彻底消散于天地间,除非有储存灵魂之法。他与黑炎君附身的妹妹相处时从未察觉到过异常,这是否说明—— 下一秒,记忆球再次爆裂,记忆深刻的画面席捲而来,这一次,澹臺俞没有麻木地观看,他眼中蓝光毕现,「遇魂」开启。 第102页 看清景象中的样貌,澹臺俞霎时间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在旁人看不见的灵魂世界中,澹臺柔的灵魂如青烟般从染血的身体上汇聚,渐欲消散。 这时,尚处于震惊之中的叶争身后,黑炎君挑唇一笑,浑身黑雾霎时腾空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掠夺过青烟似的灵魂吞噬,然后,黑雾打了一个饱嗝似的归于原位,只余下饱食后一脸满足的魔头。 澹臺俞将这些描述给火凤,火凤舒了口气,「至少你妹妹的灵魂没散,也算是个好消息?尸体尚存,灵魂復位,本尊想来不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闻言,澹臺俞眼前一亮,阴云密布的心情露出晴天一角,直接从灵魂世界中出来,直接踏上了寻找黑炎君下落的征途。 「他既能吃进去,便自然也能吐出来。」 不能也得能! 那边叶争还不知道澹臺俞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在绞尽脑汁给师弟们解释他与澹臺俞决裂的原因。 他大手一挥,张口便来:「他我,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于是他因爱生恨,非要把我关进小黑屋这样那样一百遍!」 众师弟齐齐翻了个白眼。 「小师弟又不是女人,怎么会暗恋你?难道师兄是女人?」 「就是!大师兄不想说便直说,何必编造这种胡话煳弄我们!」 胡诹的话被师弟们不留情面地拆穿吐槽,叶争作势要恼,等他想把剑身扛在肩上壮气势的时候才发现手中握了个空。 弟子剑已经因为承受不住玄锋剑魂的压力而碎裂,叶争有些着恼地从空间中取出备用剑后清清嗓子,正欲编个靠谱的言论。 「大师兄!走了!」那群不太想听大师兄扯淡的师弟们已经御起飞剑,向他催促。 这群浑小子!竟然真愿意给他这个师兄无条件的信任! 叶争轻笑一声,追了上去。 姜乃平跟在叶争的屁股后面,大声询问:「师兄!我们去哪?我们探听了那群鬣狗妖的消息,他们说下海要用东边神树上的避水珠!」 叶争一往无前的脚步顿住,惹得后面一群师弟差点撞车。 「浑小子不早说!!」 「师兄又没问!」姜乃平回答得理直气壮,「师兄这么坚定地走,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个屁!经过初来世界遭遇的下马威,他已经猜测到了海底压力是这个世界的锻体方法,本欲寻个风暴小的地方把这群师弟丢下去用浮沉法修炼,谁能想到还有个劳什子的避水珠! 叶争足下轻点,剑尖转弯,又带着众人原路折返。 行至半路,足下的海面上突然捲起滔天波澜阻住他们的去路,叶争一惊,防护盾瞬间发出,挡住挥洒而下的水珠,然后惊疑不定地看向随着巨浪落下的红色巨蛇。 巨蛇周身一闪,化作剑宗弟子都熟悉的绛姝,她虚虚踩踏着水波上下起伏,红唇微挑,张开双臂,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小狐狸在能量罩中上蹿下跳,对放开她的绛姝呲牙咧嘴,「坏人!把二哥还给我!」 毫无压力的威胁只换来红衣女子的哼笑,能量球随风而动,颤颤巍巍飘到了叶争怀中,触体而破。 叶争只觉得手上微沉,将毛绒绒抱了个满怀。 「蛇族......跟狐族?」姜乃平等人在身后面面相觑,不懂这种组合,更不懂绛姝的举动。 绛姝沖疑惑看向她的叶争微微一笑,「帮你报了个小仇,不用感谢,这个就交给你处置了!」 报了个小仇?联繫狐三姑娘的话,叶争合理怀疑狐族是否还有倖存者,顺便对狐二的下场十分好奇。 前脚刚当着黑炎君的面拆穿他的阴谋,后脚就撞上了这个瘟神,真是倒霉! 恶人自有恶人磨,叶争咧嘴,当着狐三姑娘的面,没敢笑得太大声。 「看样子你们已经找到修炼方法了?」绛姝回首望向叶争前进的方向,海上薄雾蒙蒙,隐约露出模煳的冰蓝色树影,「恭喜,不过你们可要加快速度了。」 她留下意味深长的话,也不管剑宗的人什么反应,直接来无影去无踪得消失在原地。 干脆利落,好像只是过来完成一个派送的任务。 「大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找二哥!」怀中的小狐狸见敌人消失了,挣扎着便要跟着跳走。 无法,叶争只好捏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提至眼前,「人家念在与你的情谊上才放你一马,可不要再上赶着送死吧?」 「你走开!我讨厌你!我要柔柔!」愿望不能被满足,小狐狸叫嚣着在半空中四腿儿乱蹬。 闻言,叶争露出一个十分自然的笑容,「澹臺柔跟他哥在一起,而他哥不在这里,你不闹的话爷带你去找他,再闹,爷就把你丢进海里自生自灭。」 连哄带骗,他威胁起小傻子来毫不手软。 谁知道小傻子硬气得很,狐狸眼睛气得水汪汪,「丢就丢!你这么讨厌!我才不跟你呆在一起!」 小狐狸是个萌物,剑宗几人已经凑过来跃跃欲试地伸出罪恶的爪子,听见大师兄这么吓狐狸,顿时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狐三姑娘不气不气嗷!大师兄逗你呢!你不喜欢他,让我们带你吧!」 第七十一章 红色水蛇,震怒 除了澹臺柔,还没有人类能让小狐狸高看一眼,狐三姑娘对他们的无耻引诱回以怒视,「不要你们!只要柔柔!」 第103页 「别这么果决呀狐三姑娘,你也可以和我们交朋友哒~」 几个大男人控制不住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小狐狸粉嫩嫩的耳朵尖。 「毛绒绒——」 「软乎乎——」 小狐狸气得耳朵一抖一抖的,「坏人别碰我!!」 「不知体统!」叶争护住小狐狸,用目光把这群眼冒绿光的师弟们瞪退,「再碰剁手!」 曾经狐三姑娘化为人形时美貌无双,这群被师兄鞭笞前进的修炼狂魔们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化成了幼狐的形态,一个个竟都跟不要钱似的巴巴贴上来。 叶争觉得师弟们此生的感情生活怕是无望了。 师弟们也知道自己刚才僭越了,羞愧地低下头,但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就想逗逗她,让她放松放松。」 但显然用错了方法。 小狐狸被这一群大老爷们的直男安慰法逗得哇哇大哭:「二哥不在,你们都欺负我,我要二哥,我要柔柔!呜呜呜——」 怀里的小狐狸差点哭撅过去,叶争抱着颠了两下发现还止不住,无可奈何,直接启动灵魂之力催眠她睡过去了。 众人这才齐齐输了一口气。 剑阁选拔人才时对心性有严格的考量,所以剑宗中虽有一小撮女弟子,但她们意志坚定,从不在男弟子面前示弱乞怜,一个能打十个。 他们从小跟这样的女孩子相处久了,自然在应付软萌的妹子上缺乏经验。 将小狐狸妥善保管进灵魂世界后,叶争便带领众人直奔近在咫尺的神树。 神树名为树,等众人定睛一看,却发现跟植物没有半毛钱关系。 巨大的冰蓝色结晶体,从小岛似的地盘上拔地而起,愈往上枝丫愈细,分支最末端,晶莹剔透的水滴状珠子在海面波澜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这应该就是避水珠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争道:「一人一个,采完收工。」 众人得令,直接御剑飞向枝丫,凑近一看,避水珠晶莹欲滴,惹人垂涎,把玩起来定然会爱不释手。他们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就在手指刚刚碰到避水珠之时,神树像是受惊了一般,勐地爆发出一阵能量波动。 几人见状眼疾手快地取下避水珠,然后快速退去,余波震盪,他们在空中差点稳不住身形。 神树之下,一个巨大的红色蛇头冒出来,然后顺着枝干盘旋而上,随着它的蛇尾缠住神树汲取能量,粗壮的蛇体挺身而起,比神树还要高两三倍。 跟眼前这条巨大的赤红色长蛇比起来,剑宗众人渺小得宛若飞虫。 红蛇两只眼睛像是巨大的黄色灯笼,紧紧锁定住他们,吐着蛇信子缓缓开口:「人类,你们竟然杀了我的族人?!」 愠怒的声音分外响亮,宛如神祗降临,震得众人胸腔发麻。 「师兄,这该怎么搞?」姜乃平高高扬起头颅,有些茫然,鬣狗们也没提过蛇的事儿啊!难道是他们倒霉遇到了来寻仇的? 这么大条蛇,他们是打,还是不打? 「搞什么搞!」叶争毫不犹豫道:「跑!」 众人立刻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这一无视的举动自然惹恼了红蛇,它发出一声长嘶,立刻追击而来。 它的速度快如闪电,紧紧咬在剑宗众人身后,叶争玩命似的带着师弟们往前沖,大脑飞速运转。 这红蛇应该和火凤一样,是创立试练塔之后留下的灵魂意志,能量化聚为神树,将避水珠作为这一层世界的通关提示。 只是为何他们一採集避水珠便被抓住,它又是如何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曾经杀过蛇族的? 叶争勐然想起临近神树时,黑炎君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他立刻反应过来,定是这孙贼又暗中搞了什么手段! 像是回应他的想法一般,睡在他灵魂世界中的小狐狸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重重黑色蛇影从她体内释放出来,悽厉哀嚎,怨念横生。 这些都是在黑炎君手下横死的蛇族!想不到他竟然有能力将他们炼化成怨魂! 红蛇是魂体,它定然是感受到了这些死去的灵魂。 叶争立刻将这些搅得他灵魂世界震盪的怨魂释放出来,接着他便看到这些鬼影受牵引似的被身后红蛇吸收入体。 下一刻,能量增加的红蛇速度肉眼可见般提升! 「不过你们可要加快速度了。」 黑炎君离开时意味深长的话重新迴响在耳边,叶争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不快跑就来不及了! 可是任他已经使尽全力,红蛇还是一寸寸逼近,口中能量波吐出,势如破竹地袭向了一个弟子的背后。 那个弟子直接被打下飞剑,掉入茫茫沧海,将海面晕染出一片血迹。 「他妈的!玄锋!」叶争狰狞地破口大骂,一个迴转,漆黑长剑在手中凝实,雷霆之怒的最强一击,携着移山倒海之势噼向红蛇。 巨大的剑气将海水一分为二,直冲红蛇庞大的身形,凌厉的攻击使得它身影一晃,发出野兽般的震天吼叫。 这一击不可能将它消灭,却能成功惹怒它。 「尔敢!」它咆哮着,捲起海面千层波涛,深不见底的黑洞旋涡在每一个剑宗弟子脚下生出,巨大的吸力叫嚣着要将他们所有人拖入地狱! 第104页 这等吸力非同寻常,叶争来时没少吃亏,他携剑魂噼砍旋涡的风势堪堪脱离魔爪,却眼睁睁看它故伎重施,将师弟们一个个拖进海底深渊! 叶争顿时目眦欲裂,海底压强巨大,本该是师弟们的修炼之所,但不论如何,也轮不到这条蛇将他们打入危险之地! 他只感觉道胸腔中怒火熊熊燃烧,全部的力量都在叫嚣着要干掉眼前的巨蛇。 「灵魂——之境!」 灵魂世界的力量如波涛般汹涌而出,转瞬间将临近的海域全部覆盖,灵魂之力像是巨人的大手,携着千钧之力狠狠拍向红蛇。 红蛇冷哼一声,这个领域是他的世界,随他意念而动,眼前这个人类的此种做法简直是找死! 下一刻,整个海域一瞬间缩小至与叶争释放的灵魂空间平齐。 更加坚韧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叶争的攻击抵消,整个海域的生物在这一瞬间被压缩到周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浑身气势恐怖的人类已经用尽全力,那股能量已经让他们望而生畏,巨大的红蛇却仿佛神祗,不费吹灰之力一般打消了他所有的攻击,似乎随意便能将这个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中。 澹臺俞猝不及防被瞬移过来,看到这一幕心头一震,随后他立刻别开眼,叶争如何,与他无关。 「咦?」火凤突然发声,「水蛇的灵魂竟然敢脱离能量中心,他可真是狂妄自大得愚蠢,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不知道呢!」 闻言,澹臺俞的眼睛望向世界的中心。 神树并不依託于红蛇掌控大小的世界存在,所有海域被压缩的时候,它仍然静静伫立在世界的中心,悬浮于虚无,为整个世界提供能量,也为红蛇提供着能量。 而在所有生灵将注意力都放在这边的同时,那个被忽略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红衣身影。 正是绛姝。 她正端着计谋得逞的笑容,宛如摘取胜利果实一般将流血的手掌敷在神树之上,喃喃道:「我乃水蛇嫡系族人,你自应该认我为主,为我所用。」 神树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听话地将能量注入她的体内。 绛姝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她已经可以感受到澎湃而又亲切的能量将她环绕,这个世界,马上就能被她吸收了。 忽然,她张开陶醉的美目,眼中闪过被打断的不耐,「谁来打扰我的好事?」 无声无息出现在她侧边的澹臺俞冷冷地看着他,眼中迸发出汹涌的杀机。 「黑炎君,我来杀你。」 强大的剑气直接扑面而来,打断了神树对绛姝的能量传送,她登时恼怒,露出残忍渗人的笑意,「不自量力,本君是看在你师兄的面子上才对你手下留情,你若执意找死,别怪本君不留情面!」 听他提起叶争,澹臺俞眼中冷意更甚,第二剑势再次攻去。 黑炎君轻飘飘地抵挡住他全部剑势,「别费力气了,你修炼时本君一直借你师兄的身体看在眼里,你的一招一式本君了如指掌,根本对本君构不成任何威胁。」 澹臺俞置若罔闻,手下攻击不断,速度越来越凌厉。 他的剑一直是稳中求胜,此时面对黑炎君时,却是丝毫不留余地,全力出击。 所有的攻击都被挡下,澹臺俞愈发镇静,他的眼睛被红色浸染,又渐渐溢出浓墨般的能量。 转瞬间,神树不在,绛姝绯红色的身影突兀出现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之境中,充满暴戾气息的雷霆从四面八方噼来。 感受到这是什么,绛姝唇角弧度更加嘲讽,「你用本君自创的心法来对抗本君?真是笑话。」 她手臂一挥,空间立刻不堪重负般碎裂,抬眸轻笑的眼里映入澹臺俞虚脱微晃的身形,正欲直接动手灭了他时,她忽而顿住,一双美眸深深望进澹臺俞赤红的双眼,随即她笑意渐深,连威严被挑衅的怒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你这是,入魔了?」 第七十二章 陷入沉睡的「英雄」 红眸分明已是情绪癫狂之态,亏他还能压制住暴走的灵气对他进行攻击。 绛姝的眼球被黑色全部浸染,气势随之一变,黑炎君难得有几分重视起来,「本君费尽心思斩断叶争与上界的联繫,才让他态度有些松动,没想到你闷不吭声的,倒给了本君一个惊喜。」 「惊喜算不上,惊吓倒是有一个。」身后蓦然响起火凤邪恶的声音,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绛姝表情僵住,立即转身。 火凤的手掌还停在神树的位置上,攻击动作未变,而树体已经不復存在,化为点点星光吹散在虚无之中。 随之,澹臺俞赤红的眼珠瞬间恢復为澄清的黑色,毫不犹豫地将剑刺进绛姝心脏。 纵使她身手再好,也终究是肉体凡胎,血水从嘴角与胸口一起喷出,又死一次,她向火凤投去愤恨不甘的眼神。 「跟你学的,调虎离山之计。」敌人越生气,火凤越得意,他拍了拍手掌,「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了劝人从魔的恶习,这不就遭报应了。」 话落,绛姝的身体中魔气溢出,转瞬间便消散在空气中,她立刻如玫瑰一般枯萎,化为湮灭。 「果然不是本体。」火凤收回嘲笑的目光,看出澹臺俞同样的茫然,便一手托肘,一手托下巴,沉思道:「此时此刻,他到底躲在哪里呢?」 第105页 澹臺俞松开手,又一把弟子剑碎裂,他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远处。 神树被毁,世界遵循本能回收散在的能量,红蛇的残存意志缺少能量支撑,那边的战斗也该停止了。 空间压缩还原,他看不到真正的情况。 火凤看他的样子,一句「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没说出口,再眨眼,澹臺俞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水最能沖刷痕迹,更遑论水中的战斗,澹臺俞站在数百里内一丝生命迹象也无的茫茫海上,差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那人三天两头遭遇生死危机,却总能命大的不死,这次自不会有意外,他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海面被破开,一只巨大的白·熊头顶一只小白·熊,嘴叼一个玄衣人形浮出水面,四脚并用,吭哧吭哧蹬水而来,澹臺俞才回过神来,握住发麻的手指。 熊奔见到澹臺俞,立刻兴奋地将叶争拱在背上,「搭把手!咕噜咕噜——找个落脚地儿!咕噜咕噜——快点!咕噜咕噜——老子没力气了!!」 澹臺俞果断将他们揽到灵魂世界中带走。 刚才这里的情况已经暴露在所有妖族眼前,此地不宜久留,他带人快速撤离,寻了个隐蔽的小岛才停下来。 熊奔一个屁墩儿摔在地上,然后立即手脚并用地起身化为人形,高大的身躯像小山一样围在澹臺俞身边转圈圈,「刚才那是啥?竟然能装活物!」 「那个瞪老子的红衣人是谁?他为啥瞪老子!」 熊奔以灵魂世界为中心提出问题,澹臺俞快速作答,「灵魂世界,不知。」 他用最快的速度检查完叶争的身体,最后得出结论:勉强活着。 但筋脉俱断,五脏碎裂,浑身粉碎性骨折,靠强硬的灵魂之力,只能吊住一口气。 应该是在他离开后还遭受过无数攻击。 「这也太敷衍了!展开讲讲?」熊奔好奇地抓耳挠腮,然后举起自家被绕得晕乎乎的小弟勐晃,「他有些眼熟,是不是?」 小笨熊晕头转向,满头星星乱转,脑袋一点一点的。 「你也觉得眼熟是不是!」熊奔高兴地寻到了同志,结果余光一撇叶争的状况,吓得弟弟差点掉在地上。 「诶呀妈呀他吐血了!」 「里面还有肉!」 熊奔慌扑到跟前,从破布兜儿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儿,「好药,快给他上上!」 「不用。」澹臺俞将叶争放平,捏正他全身各处骨头。 空中骤然出现的剑气划伤手腕,蕴含浓郁凤凰之力的血液涌出,流入叶争口中。 一滴,两滴。 濒死重伤之下,凤凰之力快速被消耗殆尽,叶争的脸上重新焕发生机,但人还未醒。 「!」熊奔登时瞳孔巨震,「神迹!!这又是啥?!」他的大鼻子动了动,嗅到空气中残余的香甜血液,暗中咽了咽口水。 小笨熊比他还过分,澹臺俞「凤凰血」三个字在嘴里打了个弯儿还没说出口,眼前白光一闪而过,然后他就感到了指尖的疼痛。 小笨熊随还处于换牙的阶段,牙齿并不锋利,但若用力咬上人类脆弱的皮肤,还是能一口见血的。 入口的液体香甜浓郁,小笨熊豆豆眼一亮,嘬奶似的用力勐吸。 澹臺俞本欲说出的话被这一状况打断,他有些不适,但还是嘴唇微抿,任由小熊继续吸食他的血液。 熊奔一个没看住,弟弟的尖牙就对准了旁人,吓得赶紧过去把他拔下来。 美味离去,小笨熊望着澹臺俞泪眼汪汪,「香香。」 「香你个大头鬼!」熊奔佯装要教训他,把小笨熊塞进衣兜,不好意思地对澹臺俞赔笑,「这小笨蛋贪吃,啥都敢咬。」 「无事。」澹臺俞收回手指,正色对他道:「多谢救命之恩。」 说话的人好好站在面前,他替谁道的谢,不言而喻。 「啊哈哈!」这人类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突然来这么温情的一下,怪不适应的,熊奔挠挠头,「老子看他正好落在跟前,就那么随手一救!哈哈哈——你上哪去?」他脸红的哈哈还没打完,眼见着澹臺俞走得离他越来越远,便赶忙追过去问。 澹臺俞站定,「我有事,先行一步。」 「啊?」熊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啥大事儿这着急,不等你师兄醒来一块儿去呀!」 「不了,他醒来后,别说我来过。」 「你们吵架还没好呢?」熊奔恍然。 「算是吧,」澹臺俞垂眸,「记住,是你救了他。」 「啊?哦,好吧。」他坚持,熊奔只好答应,耸着鼻子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澹臺俞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师兄冰释前嫌呢? 救命之恩,多大的气也能消了。 「他们真奇怪,是吧!」熊奔一拍脑门,如是下结论,「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还好我们不是人!」 小笨熊拱出他胸口,一脸贊同地点头。 叶争醒来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的身体受到太多创伤,即便澹臺俞将他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慢慢修復。 熊奔不知道这件事,就守在他身边等啊等。 等到他承受不住无聊下水捕鱼,自己修炼好几个日月轮迴,甚至等到小笨熊有一天突然化出人形,光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抢他烧煳的鱼,还是没等到这个深度昏迷的人类醒过来。 第106页 这一日,天朗气清,海风和煦,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过熊奔搭起的临时芭蕉帐篷,海鸟在海边捕食,路过这边时,眼疾爪快地顺走了他们的食物,小笨熊大叫着要吃了他,然后被熊奔一拳将脑袋锤出大包。 「叫什么叫!鱼还不够你吃吗!」 「大奔熊!你的烤鱼我已经吃了三十几个日月了,今天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吃吐』!」小笨熊抢过依旧被烤煳的鱼咬下一口,然后夸张地干呕出声,「呸呸」两口吐在沙地上。 「你个混小子敢浪费粮食!你知道食物有多么宝贵吗?!想当年老子在封脉府流浪的时候,大冬天吃不上肉,只能靠睡觉抗饿,可是还是被那个混帐人类吵醒了,对!就是那边躺着的那个!老子英姿勃发,左熊拳右熊拳打倒一片,追得这小子哇哇大叫,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知道他是谁吗?剑宗的大师兄!人类的顶尖高手,不过是老子的手下败将罢了......」 熊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陶醉于自己当年的壮举,殊不知自家弟弟已经揉着长了老茧的耳朵躲到他那个「手下败将」的帐篷里去了。 小笨熊跪坐在叶争腰边,一脸虔诚地捧起他的手。 「争哥!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希望,是我生命中全部的光!你快快醒来,把外面那个吹牛的大奔熊暴打一顿,他已经折磨我整整一个月了!」 「他给我洗脑,强迫我眼瞎,让我忘记你曾经在熊族暴打他的壮举,但你的英姿已经深深印刻在我幼小的心中!作为熊族未来的战士,我永远不会向大奔熊恶势力低头的!争哥啊!请赐予我力量吧!」 稚嫩的声音充满迷之魔力,久久迴荡在狭小的帐篷空间里。清香的草汁味道和着海风被吸入鼻孔,被小笨熊抱着的人指尖微弱一动。 小笨熊还用头抵着他的手背喃喃自语,或许是他的祈祷太过虔诚,他的英雄终于回应了他—— 「吵死了!给爷闭嘴!」 小笨熊登时僵硬,下一刻,手中的力量源泉被强制抽出,他机械地转动脖子仰头,看见一脸嫌弃擦掉手中鼻涕的英雄用一副王霸之气全开的吊样斜睨他。 「你的英雄,你的希望,你生命的光?还赐予你力量?小白痴,你要不要这么中二?」 小笨熊张口结舌,「争哥,你要相信,平常的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七十三章 魔气横行的海域 啃食完抢来的烤鱼,海鸟酒足饭饱,振翅长飞,于高空中穿过层层云雾,目标指向一个小岛。 岛中心岩石鳞次栉比,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为生活在这里的生物提供了极佳的掩护,尤其对于胆小的动物来说。 一身黑衣躲在石下纳凉的矮小男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兴奋地跳出来挥臂招唿:「侍卫长!侍卫长!这里!」 海鸟扑落着翅膀化为人形,鸟族特有的颀长身形和锐利的双眸让他显得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反耳,族长没在这里练剑吗?」 「阿俞在洞中修炼。」反耳引着他往山顶走去,边走边好奇问道:「为何你们鸟族愿意称唿身为人类的阿俞为族长?」 听得此言,侍卫长一脸坚定,「火凤尊者的命令,我们誓死服从。」 上个世界鸟族损失惨重,他们几个硕果仅存的同族跟随鹏飞长老携人类交还的凤凰尾羽一路寻来,这才找到与火凤尊者在一起的澹臺俞。 火凤尊者看着他们良久,展力用凤凰尾羽復活了死去的鸟族。 自己则精力全无,涅槃重新化生成凤凰蛋,日日被鹏飞长老带在身边,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再孵化出来。 尊者命他们从今往后以澹臺俞为尊,日后出了试练塔,号召所有鸟族尊他为族长,即便不明所以,他们依旧一丝不苟地执行起火凤尊者的命令。 没有火凤尊者,就没有他们鸟族,他们奉尊者为神明,自也会将尊者的命令当做神谕。 新族长是个人类,实力不俗却不爱说话,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因为骤然得到这个巨大的好处而自命不凡,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你们照常修炼,平时多注意一下各处有无异动便是。」 这是新族长对他们的全部命令。 侍卫长跟随反耳入了山顶的一个向阳洞穴,对端坐于石缘上修炼的人恭敬道:「族长,族人已下行至海底万里,只碰上过潜行修炼的人类,未在到达海域内发现其余异常,尚未发现前来偷袭的妖族从何而来。」 不知是哪一天起,族长的身边就变得危险起来,族人会突然叛变直接攻击上来,打晕后再醒来却说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儿,甚至也有旁族寻迹而来,二话不说便是致命攻击。 尊者说是将鸟族託付给眼前这个人类,又何尝不是将这个人类託付给他们鸟族?若一人身边危机四伏,性命时刻处于危在旦夕之时尚能游刃有余,那么鸟族跟随这样的领导又有何不可? 像是早就预料到结果一般,澹臺俞睁开平静无波的眼睛,「知道了。」 末了,侍卫长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补充道:「属下来时看见沙滩小岛的人类已经甦醒。」 族长这段时间跟他们一样上行下潜,查探过的海域比他们还多,只有偶尔闲暇时会极目远眺,想来是记挂那边的动静的。 澹臺俞垂眸掩下情绪,只淡淡说了一个「好」字。 第107页 这让侍卫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反应,好像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温暖干燥的洞穴中有片刻的安静,反耳咬着手指,突然插嘴,「既然没什么事儿了,侍卫长大哥带我出去逛逛吧,我醒来没多久,才彻底化形,还没好好看看这个地方呢!」 侍卫长如释重负,「那属下就告退了。」 澹臺俞点点头,「多谢。」 侍卫长一千零一次重复道:「这时属下应该做的事。」 他却不知,眼前这个族长曾亲眼看到大师兄把不讲礼貌的师弟训成孙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人帮忙要记得感谢,又不是所有人都欠你们的,白痴!」 目送二人离开,澹臺俞才放松下来。 自他离开叶争身边后,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坦然踏上寻仇的征途。他在明,黑炎君在暗,只能採取这种地毯式的搜索查探那狡猾的魔头。 他必须找到魔头的足迹,不管他想要做什么,都应该立即阻止他。 火凤前辈涅槃前曾经叮嘱过他,「前几年你们借白·熊族的身份进入试练塔,同一波的,刚好有鸟族,蛇族,狐族,其中两族已受重创,此事不可不深思,本尊绝不相信黑炎君只是想帮助叶争取得试练塔那么简单。」 思考间,外面再次传来异动,反耳的大唿传进来,「敌袭!」 澹臺俞眼神一凝,提剑的一瞬间,人已出现在敌人面前,几只陷入癫狂状态的猫妖尖叫着撕咬过来,红色的眼睛冒着不详的魔气,与他入魔时的状况无异。 剑气残影一闪而过,奋力抵抗的反耳和海鸟同时收手,他们面前的敌人已经死在剑下。 侍卫长愧疚低头,「定是属下来时不小心,被他们看到了踪迹!」 「是魔气蔓延的范围又扩大了。」澹臺俞挥去剑上的血花,「走!」 此地已经暴露,不想被打扰,只能再次离开。 在澹臺俞千里奔波之时,叶争正在抓耳挠腮的救治被关在灵魂空间里差点抑郁的小狐狸。 「是我疏忽,是我不好!姑奶奶快给爷乐一个?」叶争抻了抻恹恹趴在地上的白毛狐狸,她自被放出来就一滩泥似的铺在沙上,不言不语,也不理人,之前还会傻乐,现在只会傻呆。 「那爷给你乐一个?」叶争无奈。 「争哥加油!」小笨熊在一边举着芭蕉叶为他摇旗吶喊,「给这只胖狐狸点颜色看看!」 熊奔一拳揍翻他将他拖到一边,「吵吵什么!你今天修炼了没!」 小笨熊捂住头顶的大包,嚣张地叫嚷道:「小爷修炼啦!一个能打你个大奔熊十个!」 「你他奶奶的放屁!」熊奔搓着手腕,将他无情镇压。 好的不学,竟然还敢跟他自称小爷了?熊奔气哼哼地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只见那人类将摊成大饼一样的毛狐狸摆弄成各种造型,结果那小狐狸一个眼神都给他,最后只剩束手无策的嘆息。 直看得熊奔两眼抽搐,这人类就是这么养东西的吗?他的几个师兄弟能长成这么大可不容易。 「喂!那个人类!你这么摆来摆去,咋不直接把她弄死呢!」 遭受讽刺,叶争愤而抬头,心里默念一百遍「这是救命恩人这是救命恩人」,才把暴躁的情绪压下去,「爷不会,你有什么法儿?」 熊奔一手提熘着还在张牙舞爪的弟弟,一手挠了挠屁股,提议:「这小东西,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给她就好了。」 闻言,叶争捏着下巴,颇不情愿地耸眉:「她只喜欢柔柔。」 「柔柔」两个字一出,小狐狸眼中瞬间就有了神采,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 「那就给她柔柔!」熊奔才不管他什么表情,直接下诊断:「小孩子,只要给她喜欢的东西立刻就好!」 「你怎么不这么哄我!」小笨熊扯着裤子表示不服。 「你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配吗?!」熊奔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那边小狐狸已经自发地踉踉跄跄站起来,脚下划着名弧线往外走,也不知道她想要走到哪去,反正就是想要找到柔柔。 叶争看她虚弱无力的脚步,赶紧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姑奶奶你歇歇吃点东西吧!爷这就带你去!」想到要去找澹臺俞,叶争的话音里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感受了一下方位,他御剑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争哥!等等我!」小笨熊见状大唿一声,爬上熊奔的脑勺大喊一声「驾!」 「追上争哥!重重有赏!」 「你可闭嘴吧!」熊奔拍了他屁股一下,扶住他做好,便屈膝一跳,巨大的弹跳力使他腾空而起,然后直接跳进了大海里。 小笨熊「呸呸」两口吐出海水,嫌弃道:「大奔熊你太没用了,都不会飞!」 「你有用!你有用怎么不自己去!咕噜咕噜——」 「等我长到你这么大,肯定比你厉害,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你就吹吧!」 碧蓝无际的海洋上,一只巨大的白·熊跟小白·熊斗嘴,他们的路线紧紧跟着叶争剑光离去的方向。 殊不知,在他们的吵吵闹闹中,远处有几只敏锐的海洋生物闻声而来,悄无声息地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叶争首先到达的是澹臺俞刚刚离去的巨石岛,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小狐狸有些失望,泪汪汪的眼睛四处搜寻。 第108页 空气中飘散过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叶争心里咯噔一下,直接甩出一张瞬移符,看到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猫妖的尸体,他才松了一口气。 被小狐狸期待的眼神攻击,叶争摆摆手,「这可不怪我,他们刚刚离开。」 人还是能找到,只是要不要继续找,这是个问题,澹臺俞此刻显然正在逃亡,如果他继续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那后果,澹臺俞可能要气得先动手杀他。 身后,熊奔「哼哧哼哧」地上了岸,抱着小笨熊唿哧带喘地埋怨叶争,「你小子,跑这么快,老子差点跟不上!」 叶争看向他身后,扬眉,「跟就跟吧,还带点小礼物?」 「啊?」熊奔两只豆豆眼刚刚发出疑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剑光擦着他的身体而过,他吓得顺势扭过身体,只看见海域上晕染出几团血迹。 叶争走向那边,顺便问道:「吃鱼吗?」 闻言,熊奔和小笨熊同时做出了干呕的动作。 第七十四章 与熊奔的承诺 叶争走到那几条海鱼的尸体时,正好看见最后一丝魔气消散在空气中。 结合刚才死状扭曲的猫妖们,叶争若有所思。 这是黑炎君又偷偷背着他干啥大事儿呢。剧情被他搅乱,黑炎君没能带领男主称霸上界,自己一个魔也闲不住那颗为搞事儿而生的躁动之心。 用魔气浸染这么多妖族是想干啥,以妖宗为支点撬动整个上界吗? 滚回老家去吧! 叶争磨牙,气哼哼地挑出死鱼架火烤。 几个体型各异的生物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真香。」小笨熊捧着烤签上的肉块儿大口嚼咽,塞得满满当当的嘴还不忘吐槽,「你瞅瞅你做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以后你自己回去吧!小爷跟着争哥混了!」 熊奔嘴没停,一手直接挥起落下,「啪!」小笨熊被打得一个狗啃泥。 从叶争那里得到一定会带她去找柔柔的准确答覆,小狐狸终于恢復了点精神,叼起一块白嫩的鱼肉蜷缩到一边,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 叶争就盘腿坐在小狐狸身边,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情绪也还算稳定,便假装放松地曲起一条腿,漫不经心道:「狐三姑娘,你可还记得黑......那个魔头,都对狐族做了什么吗?」 一提到伤心事,狐三姑娘的小脑袋顿住,抱住鱼肉泪眼汪汪告诉叶争:「二哥带我们去神树摘避水珠,那个坏人突然出现挥了几下手,就让他们都睡着了,二哥还没有睡,可是被坏人打得好惨,我拉不住,二哥让我离坏蛋远一点,可是我也跑不了......后来我就被丢到你这里了。」 说罢,她的小身板儿愈发落寞。「我谁也打不过,想去找柔柔,哥很厉害,能帮我打坏人。」 不知何时起,澹臺俞在小狐狸的心中竖起了伟岸的光辉,或许是黑炎君在假扮澹臺柔的时候伪装得太好,以至于让她孤身无依的时候,率先想到的就是澹臺柔心中那个「最厉害」的哥哥。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世界意志的不可抗力? 叶争有些同情地撸了一把小狐狸,狐三姑娘平常傻是傻了点,关键时刻竟能误打误撞选对阵营。 亏他平时还算跟小狐狸玩儿得好,到现在竟也不能获得人家的信任,说上一句「请大师兄帮忙」的话。 偷听完狐族之事的熊奔和小笨熊在旁边小声嘀嘀咕咕,要不是叶争耳聪目明,都想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真是太惨了,狐二那个狗狐狸时运不济,只要挨过这个世界,下个试炼地就是他们的主场,幻狐前辈的遗体肯定给他们开了无数后门,在那里学螃蟹横着走都没妖敢拦住他们。」熊奔一向看不上那只搔首弄姿的狐狸,要不是顾及小狐狸的情绪,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了。 「重点是这个嘛!重点是那个魔头,他一定是小爷扬名立万的机遇,小爷要跟随争哥一起干掉魔头,拯救上界,成为族长,带领妖宗称霸——嗷!」 小笨熊激动得声音越来越大,熊奔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打断了弟弟的大言不惭,他还是怀念小笨熊没化人形时只会说叠词的可爱模样,现在这个狗都嫌的熊他只想装作不认识! 却不想他想低调,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听完他们的话,叶争放开小狐狸让她随便跑跑消个食,然后走到熊奔身边站定,脸上泛起一丝渗人的微笑,「一直很好奇,鸟族,蛇族,狐族,他们的老祖宗都会给自家后辈留些后手,怎么到了你们这儿,除了极地雪林里的寒气,就什么都没有呢?」 没想到叶争突然问这个,熊奔有一瞬间的心虚,立刻被叶争捕捉住,他挑眉,阴恻恻地逼问:「你说,这合理吗?」 「啊——啥合不合理的,我们老祖宗为熊淳厚质朴,没有它们那些弯弯绕绕。」熊奔打着哈哈。 这个人类成年后的身躯愈发伟岸高大,威胁的身影仿佛在他们眼前逐渐拔高,熊奔抱着弟弟「咕嘟」吞下口水,连自己下半辈子希望托生成个什么玩意儿都思考好了。 原因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就是要命的事儿,就算眼前这个人类要对他严刑逼供,就算要打死他,他也绝对不会——「老祖宗躲在冰窖里吃蜂蜜呢,开不了后门!」 小笨熊年幼的声音清脆又响亮,仿佛带着无穷的天真傻气把他们族群藏了不知道几辈子的秘密直接说了出来,就当着一个对妖族明显不怀好意的人类的面儿。 第109页 「嗝!」熊奔两眼一翻,差点过去,他一个咕噜爬起来严肃地瞪住小笨熊,心道这个小兔崽子长得太快还没给他好好灌输过一系列保密思想,情有可原不能掐死。 「听说老祖宗在世时是爱躲到冰窖里吃蜂蜜,哈哈哈!」他对着叶争笑得气势雄浑。 叶争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他将目光转移到被熊奔声音震到凌乱的小笨熊身上,「你什么时候见的老祖宗?他原来还活着呢?」 「嗯吶!」偶像头一回这么平视他说话,小笨熊激动地毫不犹豫点头,他扒拉开大奔熊欲要捂住他嘴的熊掌,「我刚出生的时候,是老祖宗给我做得祝福,就在那个装满蜂蜜的冰窖里......呜嗯呜嗯呜嗯——」 小笨熊,熊族第一反骨仔! 「老子还是掐死你吧!掐死你!」熊奔都不敢看叶争的表情了,将狰狞的面目对准小笨熊,他心中的蠢弟弟却是一脸大聪明的样子,「争哥!等出去我带你一起去请老祖宗出山,让他帮我们一起除魔卫道!」 大势已去!熊奔哀嚎嘆息,他眼睁睁看着叶争忽悠着小笨熊,「一言为定!」 小笨熊登时像偷吃了老祖宗三百罐蜂蜜那么甜。 得知了个重大秘密,叶争心情十分美丽,他难得一手撸着小狐狸一手撸着小笨熊,对熊奔和颜悦色起来。 「白·熊族似乎带你不好?」叶争站在一边,熊奔自闭得用屁股对着他,连白毛球一样的圆尾巴都在诉说着抗拒。 「你出身封脉府,就算是在熊族化的形,他们也未必能给予你全部信任。」叶争毫不在意自己被冷落,一针见血地点出熊奔的困境,说得熊心里一抽。 「他们派你来监视剑宗,不仅打着试探我们的主意,还打着试探你的主意,我想你心知肚明。」 「又忌惮你的实力,把本应该下一波来的幼弟提前带进来让你照顾,为的是拖延你修炼。」 叶争的话引得熊奔两只圆耳朵抖了抖,然后沮丧地耷拉了下去,他闷闷道:「你用不着说这些来激老子,老子是被长老带回来的,也是长老给了老子一个家,老子做这些都心甘情愿,还有,你别忘了,当初是你非要老子就近照顾的,长老他们不过是将计就计,若论起是非对错,你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叶争也不是非要逼迫他做些什么抉择,他只是看这大笨熊一心一意忠于白·熊族,人家却未必把他当回事儿,出言提醒罢了。 如今听完熊奔的话,却是恍然。再表面蠢笨的生物成了精,活过一定岁月后都不会真的不谙世事,一如狐三姑娘,她虽单纯傻乎乎,但会辨明敌我,又如熊奔,他状貌憨厚好欺负,实际上都看得明白,只是甘愿受着。 熊奔说的没有错,当初他把熊强行留在人族这边,一是为了在他身边加个碍手碍脚的妖族,绊住澹臺俞寻找妹妹的脚步,二是为了试练塔的中的能量,就像红蛇一样,只要掌握方法,他的后代能够轻易获得这里的能量,所以他才会帮助黑炎君附身绛姝的尸身,才会想时刻将熊奔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一开始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才把这个计划搁置了罢了。 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剑宗也算与熊奔有缘,这大笨熊傻是傻了点,但胜在憨厚老实讲义气,帮助过剑宗很多次,最重要的是,他不计前嫌救了他一命,所以——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们老祖宗的事情说出去的,这对我毫无好处。」叶争出言让熊奔不再因为透露白·熊族的秘密而自闭,「不论如何,从现在起,我叶争以剑宗大师兄的名义起誓,封脉府以后还是你第二个家,你若在外受了委屈想回来,剑宗的禁制永远不会拦住你。」 这一诺有如千斤,熊奔勐然回头,只见到叶争眼中的坚定,他忽而想起他们曾经见过的面,打过的架,甚至互相叫嚣着要杀了对方。 如今竟然能够彻底冰释前嫌了。 熊奔忽而有些无语哽咽了,「老子才不回去给你们当牲口!你看着吧,老子自己也能在族中闯出来,然后回去找你报之前的仇!」 闻言,叶争只得摇了摇头微笑,「好嚣张的口气,爷还怕你不成?尽管来吧,看爷不扒了你的皮。」 监视的问题已经说开,熊奔自然不会再跟随。 他欲转身离去,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让他们跟着。之前总是想着管他们去死,如今却要真真正正地把他们排除在危险之外了。 小笨熊不明所以,蹬着短腿要跟上,被熊奔一把拉住,教训道:「你还是跟着老子好好学学嘴上的把门儿吧!你个小垃圾还想跟着人家除魔卫道,再练几十年吧你!」 见叶争走远了,他才放下斗鸡般的气势,小声道:「其实你们刚到试练塔的时候,老子先跟你动手,只是想教训你一下,没想到把你师弟打成重伤的。」 他生活于封脉府外,自小聆听剑宗的启蒙教诲,对人族有深厚的感情,又怎么会真下死手。 只是不知为何会失了控。 或许是他求胜心切? 殊不知,在他的背影中,熊熊魔气沖天而起,与这个世界交相唿应。 第七十五章 守株待兔 叶争抱着小狐狸离去,却御剑奔向一个与澹臺俞所在位置完全相反的地方。 脚下的海水波光粼粼,暗藏玄机。 第110页 感受到狐三姑娘急切的躁动,他拍了拍狐三姑娘的脑袋安抚道:「这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黑炎君的眼线,我们若直接过去,怕是要被你哥当成敌人一剑砍了。」 「哥才不会,哥最喜欢你了!」小狐狸嫌弃地拱开他的手,一心只想见柔柔和柔柔哥,试图诱惑,「所以我们去找他吧!」 叶争被这小姑娘直白的话语怼得一愣,剑却没停,澹臺俞面对时他满身冒杀起的样子歷歷在目,引得他失声哼笑,「狐三姑娘竟然学会为了达到目的骗人了,你哥是最喜欢我了,最喜欢拿着剑砍我。」 他飞行的速度很快,被海风迷得眼睛眯起,便将剑气凝于体外,罩住了自己和小狐狸,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像是听了个玩笑。 「才不是。」见叶争脚下不转弯,狐三恹恹地在他臂弯里趴下,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下尾巴,「就是最喜欢你。」 「好吧。」成功将她的注意力从去找人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叶争也不继续跟一个低智商的小傻子计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哼!」感受到叶争的敷衍,狐三姑娘大有一副要为柔柔哥讨回公道的架势,「哥最喜欢你,你喜不喜欢哥?」 「两个大男人之间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叶争嫌弃了,他虽然会跟师弟们扯「澹臺俞暗恋他」这种鬼话,但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当他在放屁,只有小狐狸会这么严肃认真地追问他,问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有些肉麻。 祸从口出,小狐狸简直是他平时嘴上没把门儿的报应。 在小狐狸瞪视的目光下,他稍稍软化态度,不情不愿开口:「爷同情他,欣赏他。你若非要把这些往那肤浅的两个字上靠,那就勉强还算是喜欢吧。」 狐三姑娘被他煳弄过去,这才歇了下来,但是气不过,小声叨叨:「哥看你的时候,比看柔柔还要多,柔柔总是跟我抱怨,你若平时注意过,肯定不会再认为哥把你当敌人。」 「她还跟你抱怨这个呢?」没关注到小狐狸想让他关注的重点,叶争看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这样问的时候,联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根据火凤的意思,黑炎君定然吞噬过澹臺柔的灵魂,若是他附身之时的表现与原主无异,怕是他未能将其灵魂当做养料消化掉,而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体,在不违抗黑炎君主体意志的情况下,被吞噬的灵魂可以进行自我活动。 也就是说,此时的澹臺柔以另一种方式尚存人间。 他一直以为的黑炎君演技好,都是澹臺柔的本色出演,绛姝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佐证,因为他实在时想像不到,日常酷炫狂霸拽的黑炎君是如何克服自己做出搔首弄姿的动作的。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澹臺柔的哥哥,澹臺俞必然同样猜测到了这种可能,下一步,他想怎么做呢? 凭藉对澹臺俞的了解,叶争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澹臺柔的灵魂与黑炎君彻底分离,然后復活她。所以—— 「到了?」狐三姑娘见他停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些疑惑。 叶争静静地御剑停于半空,望着空旷的海面思索,「这里原本是神树所在。」 小狐狸方向感不佳,闻言顿时瞪圆了狐狸眼,小脑袋伸出来好好地探查了一番,「树呢树呢?」 她跟狐族去过神树,神树又大又漂亮,可是现在那漂亮的神树仿佛不存在了似的。 叶争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按理说,他被迫拖住红蛇的时候,黑炎君已经在通过绛姝的身体吸收神树的能量了。可是现在神树不在了,这个世界却没有消失。 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 谁会阻止黑炎君,不言而喻。 必然是想通一切去找黑炎君算帐的男主。男主光环加在旁协助的火凤,澹臺俞未必会吃亏。 怪不得澹臺俞会被魔气控制的妖族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杀,而黑炎君不亲自动手,不是受了伤,便是有所顾忌。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算计了,不可一世的魔头黑炎君怕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无语的事儿,他可能要被气死。 在没有看到神树踪影之后,叶争立刻想通了所有他重伤昏迷后的所有故事。 澹臺俞和黑炎君已经如命运那般对上了,而他还如同不起眼的配角一般睡过了整场作战。 666 究极大反派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看爷怎么上去给你们掺和一脚! 叶争斗志熊熊燃烧,收剑,一脚便踏进了海水中,避水珠自发运转将身边的水分隔开,为他和小狐狸留出一个干燥地带。 顺着水流游行的鱼儿们扭着尾巴从他们身边路过,好奇地想要冲进来,连撞两下后发现出不了水,悻悻地游开了。 海底是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叶争刻意放慢下行速度,给从没下过水的狐三姑娘观赏空间。 小狐狸用星星眼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色,用锋利的爪尖勾了勾水幕,止不住惊嘆,「这里好漂亮,以后我要带柔柔来看!」 小孩子最好哄,心情好后,她甚至愿意配合,开始自己cue流程:「你要带我去哪里,找坏人吗?」 「坏人当然是要找的,可不是现在。」叶争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骗小孩子的罪恶感,便认真解释道:「这个世界的能量他已经无法吸收了,所以他一定会蛰伏起来,他不想让人找到的话,我和澹臺俞翻破了天也是寻不到他的痕迹的。只能等待下一世界后他再度出现。」 第111页 话虽如此,他的灵魂世界已经随着话语开始逐渐倒映在现实世界中,看不见的空间领域将他所在的地点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墙,只要有一点异动,便能立刻被他发现。 神树的所在是世界的中心,经过几个世界的观察,世界轮转的支点就在中心,不管其他地方的方位景象如何变化,世界中心都是不会变动的。 火凤的墓穴与神树所在大致相同,若他在世界轮转时站在这里,那么他就会第一时间到达幻狐世界能量的最中心,黑炎君定然也会很快出现在哪儿。 「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好。」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他们是因为意外才被提前丢在海域世界的,这个世界的考验时间并没有被打乱,按照他们遇到妖族的防御能力来看,这个世界对于鬣狗妖所在这一波的考验已经到了尾声,想必很快就会进入轮转。 狐三姑娘认真听完,然后一脸严肃道:「没听懂。」 「噗。」叶争极为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跟着爷有肉吃就行了。」 他们已经离海面渐行渐远,海底的压力贴着水膜传递到身上,狐三姑娘身娇体弱,感受到了不适,叶争取出一颗出生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让她抱着照明,小狐狸抱在怀里得到片刻安慰,却无法缓解身体上的难受带来的精神痛苦。 「大师兄,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狐三姑娘声音虚弱,透露出浓浓的挫败感。 时刻需要二哥的保护,族人的保护,柔柔的保护,柔柔哥的保护,大师兄的保护...... 她这样弱小没没用,总是充当着拖后腿的角色,当保护她的一个个倒在面前后,她依旧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娇生女。 或许是这几天的经歷影响了小狐狸的心境,或许是身体的难受让她产生了错觉,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明。 出生那一刻她便是个傻子,她对整个世界的接受与反应都很迟钝,她的大脑只能处理简单的事情,可是在叶争怀里说出自己没用这一刻,她的思维复杂了。 从过去到现在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重现在脑海里,她的世界骤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听到抱着她的人类沉默了一下,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狐狸,你可是整个狐族,乃至整个妖宗,最重要的宝贝。」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清亮的眼睛直直望进这个人类心中,诱惑他说出深藏的秘密。 叶争毫无自觉继续道:「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力不在打斗修炼之上,你有更重要的能力,而这个能力,值得妖族用生命保护你。」 有什么答案唿之欲出,小狐狸继续追问:「那是什么能力?」 话音落,她微弱灵力再也支撑不住诱惑技能,整个狐像一滩水似的趴在叶争臂弯里。 「妖族之眼。」 昏睡之前,字正腔圆的四个大字清晰地传进了耳朵。 下一秒,叶争眨了眨眼,低头看见狐三姑娘已经睡着了,他便揉了揉小狐狸的头,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小狐狸从小没怎么训练过,受不了海底压力的苦,话都来不及说就累晕了。 第七十六章 魔窟 随着水压的增强,叶争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放任自己下潜。世界转换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他尚可以借着这段时间锤鍊一下身体。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经过雷击和洪流的淬鍊,他的抗压能力已经很强,海域的试炼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跟红蛇的攻击里比起来差远了。 不过小狐狸睡着了,正是趁她不注意帮其修炼的好时机。她总被狐二娇惯着不修炼,攻击力且不说,防御力也很差,现在到他手上,可要跟着一起磋磨磋磨。 狐三姑娘身份特殊,虽然表面柔柔弱弱的,但绝不是什么易碎物品。 周围的光线有些黑暗,只有叶争怀里的大白狐狸一闪一闪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海域的世界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很久之后,或者是一眨眼的时间,叶争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向有异动的方向望去。 只见姜乃平正带着一众师弟们逆行而上,奋力上涌。他们四肢都要游出残影,转瞬便与叶争擦身而过。 看样子被红蛇的漩涡捲入海底后,他们在冲破海底压制上花费了很长时间,现在才上来。灵力被压制,想上来只能靠这种方法,真是难为他们了。 那位被红蛇提前打下去的小师弟还活着,四肢完好,精神状态也不错,叶争颇感欣慰。 只是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做什么? 叶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放开神识,只听姜乃平的嘴里念念有词:「大师兄,你可要活着呀,我们辛辛苦苦游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可不是为了上去看你尸体的。」 这里的水压比他们来处低了不少,胜利就在眼前,他们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歇息。 他身旁的师弟心态似乎被整日不见阳光的海底搞得有些抑郁,将姜乃平的絮叨听进耳朵后,忍不住跟着担忧道:「若大师兄败了,更惨一点,我们怕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也知道自己耽搁了太久。是他们无用!众师弟齐齐沮丧嘆气。 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弟认真道:「没能帮助大师兄便罢了,还需要靠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族救命,我这样的废物都还活着,大师兄那么厉害,绝对不会英年早逝!」 第112页 「没错,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师兄必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我一看大师兄就知道他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没错!」 临近海面,几人如此这般,七嘴八舌地互相安慰。 叶争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被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谊感动到一脸冷漠,真是谢谢你们啊,祝福爷一个剑修长命百岁。 他继续静静地向海底下潜,师弟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直到他们走出叶争灵魂空间的范围,直到他们破水而出,大口唿吸来之不易的空气,四处张望打探,叶争也没有出言叫住他们。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能量突然产生巨大波动。 遥远的小岛上,澹臺俞勐然站起身,让反耳寸刻也不许离开他身边。 反耳不明白状况,疑惑问道:「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一层世界的能量正在快速聚散,我们很快便会被世界随机传送,未免分开,你要待着我身边。」自上一层他与火凤的世界短暂融合后,他已经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其它类似领域空间的波动。 这次的能量波动巨大,必定是到了它传送的时间。 反耳虽然已经彻底化形,但由于种族限制,它的能力在于侦查,下一层是他们最后一个世界,必然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世界。 黑炎君时刻在旁边虎视眈眈,更何况,剑宗杂史上曾有记载,狐族的祖先幻狐曾经入魔,它肉身所化的世界,必然不能与前几个世界同论。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下一个世界继续任由黑炎君为所欲为,待到试练塔修炼结束,魔头重见天日那一刻,上界必将迎来一场浩劫。 在叶争与澹臺俞都已做好传送准备的情况下,在其它生物的措不及防之下,传送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叶争心静如水地等待下一个场景的到来。 可是世界能量分明已经完成洗牌,他眼前依旧是海底那般极致的黑暗。 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已经是幻狐的世界了。 魔窟,是从试练塔中走出去的妖族给它取的名字,几乎所有的妖族都认定这里是试练塔中最危险的一个世界。 听说这里有无数的幻境陷阱等着进入其中的生物去踩。有的妖族说,它会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短暂的生命;有的妖说,它会让你经歷大喜大悲,过的了这个坎儿,你会大彻大悟,过不了,就会永远沉浸在虚无的世界中,直到生命的尽头; 没人能描述出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因为当你向前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你就彻底与身边的同族分隔,孤身踏入了这个世界为你编制好的幻境。 有的妖对它提之色变,有的妖对它充满嚮往。而叶争听闻此事之后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这是个磨练心性的好东西,剑宗需要它。 所以他微笑着,没有一脚踏进去。 如果这个世界当真有传闻中那样兇险的话,那么它肯定不是被一个死了的尸身支配的,叶争偷偷研究过狐二施展能力时的样子,制造幻境需要极佳的操控能力,它应用的能量就是变相的灵魂之力,所以想支撑起一个世界的幻境,幻狐的意识一定清醒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这个角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脚踩的这片地点,这个世界的能量中心。 他要将幻狐带走,需要用一点不那么光彩的办法。 当然,在这之前,他要先解决黑炎君的歷史遗留问题。 即便刚才已经从师弟们的口中得知,黑炎君又不知道披了谁的对他的师弟们出手相救,但一码归一码,黑炎君搞的事儿当然要他自己擦屁股,对于魔头的行为,叶争如同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一般,只谈利益,不论恩仇。 虽然世界中心里的幻狐还没有出现,但他相信黑炎君一定会来。 「叶争——」 毫无徵兆又在意料之中,耳边突然响起魔头熟悉的声音,黑炎君悄无声息地到来,叶争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一直就在这儿。 澹臺俞将澹臺柔的尸身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黑炎君用不了,此时他顶着一身腾腾的魔气以原身出现在叶争身边时,叶争便能猜到绛姝的尸身应该也是在上个世界被澹臺俞给毁了。 有小小的幸灾乐祸在里面,叶争抱着小狐狸颇为尊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黑炎君,好久不见。」 爷都快不记得你正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天天顶着女孩子的身体见面,也不知道性格爱好有没有受些影响。 黑炎君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告诉他,没有,除了只对感兴趣的东西稍微收敛杀意外,他还是那个视人类如草芥的魔头。 以他的态度来看,叶争应该是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物之一。 但这不代表他会给叶争好脸色,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你难得对本君客气,是为了替你师弟赔罪吗?」 叶争微扬双眉,觉得此事简直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觉得他跟澹臺俞之间有深厚的感情呢,是他们打架的时候互相下的死手还不够多吗? 「澹臺俞搅了我的计划,拖慢了我的进程,他何德何能,值当我替他赔罪?」叶争的嫌弃溢于言表,「下次见面,先动手砍了他。」 他对叶争毫不留情的话非常满意,一阵反派独有的邪恶大笑响起,在叶争看智障一样的眼神中戛然而止,眼神微凝,叶争的身边霎时白光大作,空出一条通道来。 第113页 这个世界魔气充裕,黑炎君待在这里,就跟回了家一样,整个空间任他随意支配。 叶争在黑暗中呆久了,被白光刺的眼睛微微眯起,只看见通道远端有人逆光而来,来人身形颀长挺拔,如一棵傲立世间的青竹般屹立不倒,黑色的弟子服被他穿得干净利落,是他认识的那个男主。 他肩上靠着一只乌漆墨黑的东西,叶争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鼹鼠。 澹臺俞似乎对这个白色通道颇为警惕,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所以就显得慢吞吞的。 他的脚步声轻到几乎没有,叶争却偏偏就是能听到。 「哒」、「哒」、「哒」 每一步的距离和力道都像是计算好一般,重重扣在叶争心里。 澹臺俞看不到路尽头的样子,叶争却知道。 黑炎君此时正悠然而立地站在他身边,就在他刚刚说完要砍死澹臺俞那句话之后把男主弄过来。 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嘴上说说可表达不了你的态度,人给你带来了,砍他吧。 叶争仿佛听见黑炎君心底的声音。 「他奶奶的。」 前方传来叶争颇为不爽的声音,澹臺俞脚步一顿。 第七十七章 合理应用幻境 刚跟反耳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澹臺俞很小心的没有踏出一步。火凤前辈临走前曾经告诫过他,幻狐的幻境非常可怕,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最好不要参加这次的试炼。 如果时间很长,他可以随便找点什么消磨时间,总之,不要移动自己的脚步,一下也不可以。 可是他终究还是违反了火凤对他的告诫。身边突然出现了一道光的长廊,感觉告诉他,有一个很熟悉的人在那边等着。 他下意识就想走过去。 被担忧的反耳拉住,他示意其安心,他能感觉到,这个长廊是真实的。 对面之人的心跳顺着他们之间微妙的联繫传导过来。 「砰」、「砰」、「砰」 坚实而又稳重,清晰无比。 如果这真的是幻狐前辈制造的幻境试炼,那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挑战失败了。 如果这是真的,澹臺俞甚至想好了他一会儿要说的话。 「真意外你还活着。」 「恩怨可以暂放一边,要不要先联手破关?」 「......」 随着他的靠近,对面人的心跳明显越来越快,澹臺俞读出他的情绪,是愤怒。 「他奶奶的。」叶争脸上的不爽如成实质。 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澹臺俞将所有酝酿好的话语被重新咽下去,找回理智,换成了同样的不爽,「真是抱歉,不是别人,让你失望了。」 那人却是懒得看他一眼,摇头晃脑把头转向一边,咬牙切齿道:「说的什么狗话,看我不捅了他。」 骂得澹臺俞脸色微变。 似乎觉得这样气他还不够似的,几道凌厉的剑光带着主人的怒火向他包抄而来,鼹鼠吓得尖叫一声,一熘儿烟藏进他的胸襟。 澹臺俞侧身躲过,再抬头,叶争冷酷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接着,是如雨点般密集的攻击。 澹臺俞抬剑格挡,抽出间隙问他。 「是黑炎君把我引过来的?」 「他想做什么?」 叶争噼了一记重剑,气喘吁吁道:「杀你!」 玄锋的利刃从澹臺俞的剑身擦过,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传来。 叶争愕然收剑,看到澹臺俞手中的剑寸寸碎裂,心态有些崩,「你跟我对剑,竟然不用剑魂?」 连大招都不装备上,这么瞧不起人的吗? 澹臺俞丢了余下的剑柄,又拿出一把弟子剑,凉凉地看向叶争,半响,吐出两个字,「不用。」 好特么嚣张! 叶争旋即飞身一脚揣在澹臺俞剑身之上,狠狠将他踹出长廊的界限,自己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甫一进入,两眼昏黑,耳边有破空声传来,叶争摇头躲过,手下不停,剑身直指袭击者的脖颈。 小火苗随即燃起,照亮了对打的两人。 叶争侧过头看到趁他看不见同样悄无声息搭在他脖颈上的「武器」,微讶。 握着青翠欲滴的半截竹枝,澹臺俞适时解释道:「清心竹,火凤前辈给来防身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一定要我交给你。」 藏在他怀里的反耳无声吐槽:骗人!火凤尊者的原话明明是「你若敢给那个不识好歹的浑小子送过去,本尊定要你们好看!」 叶争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愣愣地接过来,只当是火凤竟然以德报怨,心里还想着他,「真是没想到,他没跟着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澹臺俞就将火凤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叶争听过后皱着眉头跟他确认,「你是说,火凤变成了一颗蛋?」再次得到肯定答覆,叶争磨了磨牙,心中有些微的无力感。 转来转去,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他收回卡在澹臺俞肩上的玄锋,转笔似的摆弄了一下清心竹,不太情愿地沖澹臺俞开口,「你若想帮他重新孵化出来,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迎着澹臺俞不解的目光,叶争没有多作解释,挥了挥剑,沖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幻境,祝你好运。」 他们都是一脚踏入幻境中的人,只不过是接着灵魂空间才能得到片刻缓冲的时间对话,现在他的力量首先坚持不住,自然要进入幻境了。 第114页 其实原因很简单,原着的剧情中白纸黑字写了,澹臺俞的热血流了一地, 无意中孵化了沉睡在禁林中的凤凰蛋。 当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凤凰蛋烤熟的时候他就猜测过,他没能孵化成功,一可能是时间不对,二可能是人不对。 现在想想,两个都有道理。 天地间唯一的一只凤凰,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他们既然在试练塔中遇到了火凤,那自然不能将禁林中没有凤凰灵魂的蛋孵化出来。 或许是在原着的中某一天,火凤没等来期许的自由,灵魂被墓地消耗将近,唯余一丝意识拼死跑出来,找到了他曾经留在剑宗的后手,然后被天命的少年用热血孵化成凤凰宝宝,认他为主,大杀四方。 至于怎么会有男主血液能刺激火凤重生的这种奇葩设定,如果不是作者脑子进水了,那么其中原因应该就藏在火凤与澹臺俞他老妈——清颜君的情感纠葛之中。 看火凤提起清颜君那个咬牙切齿的劲儿,叶争觉得这应该是一段孽缘,用老奶奶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写上三天三夜都写不完的那种。 若澹臺俞真按照他说的那样做了,火凤必定会按照命定的轨迹认其为主。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以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在打乱原世界的计划,没想到因果轮迴,事情最后总会变成原来应该有的样子。 现在他反原道而行,主动将剧情线交到澹臺俞手上,面对已知身份的凤凰蛋,澹臺俞会怎么做? 会按照原定的命运彻底得到火凤这一大助力吗? 哼!狗屁的天命。爷还活着,就是对天命不靠谱最好的证明! 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滴滴」的声音颇有存在感地吵得人头疼,感受到身边空气流速的变化,叶争勐然睁开眼,入目的白光刺的他差点流下泪来。 「4号床病人醒了,快去叫唐医生!」 幻狐制造的幻境,可他娘的真够劲儿!连现代这种不可能出现的情景,都被原封不动地搞出来了,叶争这样想着,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将雪白的床单攥得越来越紧。 「唐医生还没来吗!病人都哭了!4号床叶争是吧?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能说话吗......」 小护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怎么也传不进脑袋,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记忆逐渐变得不清楚。 梦醒了的他很累很累,想要再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魔气沖天的幻狐世界,黑炎君负手站在阴影中,目光穿过层层幻境,直接看到了已经身在幻境中的叶争和澹臺俞,白色长廊随着他的意念消失,黑炎君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让你去杀人,就这么杀?真是好样的。」 光明正大的阳奉阴违,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正想着要不要抬手把这两个碍眼的东西都灭了,他忽而感觉到脚下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上来。 什么东西竟然能躲过他的探查!黑炎君严肃地低头,只见一只胖乎乎的大白狐狸翻滚着在他脚边蹭啊蹭,他瞳孔逐渐变成不详的通红,曲起尊贵的膝盖把大白狐狸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 「眼熟的狐狸......」低沉暗哑的声音让他自言自语都显得像是个变态,「怎么被养的这么胖了?」 狐三姑娘有些难受地顾涌着身体,喉咙间冒出细细低低的痛苦呻吟,黑炎君眼中情绪瞬间挣扎起来,赤红色更为明显,他就保持着这一个姿势,眼神逐渐变成了一潭温柔的水。 狐三感受到揪着她后脖颈的坏人突然温柔起来,把她放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肚皮。 狐三觉得自己一定是难受到快要死了,不然耳边怎么会出现柔柔的幻听,「狐妹吃坏肚子了吗?」 揉肚子的手又温柔又体贴,春风化雨般的治癒能量缓解了她的不适,狐三姑娘顿时委屈成个哭包,「都怪大师兄!他给我吃坏了的东西,我吃完就好难受!大师兄是坏人!」 摸毛的手更加轻柔,注入的能量愈加醇厚,「狐妹,大师兄不是坏人,他给你吃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不过他确实讨厌,都不考虑会不会让你难受。」 狐三姑娘很听柔柔的话,说不是坏人就不是坏人,甚至还要自我检讨自己刚才说错的话,「你说的对,我也有错嘤嘤。他只让我吃一点,可是他给的东西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全塞进嘴里了呜呜呜——」 说完狐三姑娘也知道太丢人,借着难受的劲儿开始撒泼耍赖,「柔柔柔柔,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呜哇呜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浑身像是火一样在燃烧,烧得她迷迷煳煳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难受,很委屈,她就靠在柔柔身边,她要柔柔的安慰! 「都是我的错,狐妹,狐妹,狐妹......」抱着她的人给她顺一下毛便会轻唤她一声,「狐妹,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坚强,等我,柔柔向你保证,一定会努力回到你身边......」 如果有第三个生物在这里,一定会被这里的情况惊掉下巴。 狂霸酷炫的魔头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学着女人翘起兰花指,用温柔得都要滴出水的声音哄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狐狸。 连抱带哄不够,还要亲一下。 第七十八章 柔柔的守护灵 第115页 不适逐渐缓解,狐三姑娘终于恢復了少许力气,她挣扎着张开双眼。 入目是阴骘的眉眼,稜角分明的薄唇,一袭低调而又奢华的金边黑袍,一副完全陌生的样貌,鼻间萦绕着陌生的气息,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要把眼前之人盯出个洞来,这这这、这人是谁啊? 「你你你,你是谁呀?!」 结结巴巴的话暴露了她内心的震惊,狐三姑娘意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难道刚才的真是她脑子烧煳涂产生错觉了?嵴背上抚弄的手感依旧很熟悉,她有些不死心地扒住眼前人的胸襟,试探问道:「柔柔,刚才是你吗?」 澹臺柔顶着黑炎君的壳子,在狐三震惊的眼神中微微点头,然后在她就要震惊到跳脚的时候嘘声示意她安静,「狐妹,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很困难,你只要记得,眼前之人是最大的坏人,他不但囚禁了我,还要做更多的坏事,如果让他得逞了,我们上界将永无宁日,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止他的人。」 她说的语重心长,狐三姑娘认真听完,回想起叶争曾经说过的妖族之眼,立即猜到了自己身上大约藏了什么秘密,一股强大的使命感顿时油然而生,她一脸严肃地询问:「我要怎么阻止他?」 「你要快快提升实力,突破身上的封印。」黑暗的世界中,黑炎君的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辉,与大白狐狸身上的光交相辉映,然后一股脑地没入狐三体内。 狐三只感觉到一股韧如柳枝的能量包裹在她身上,再抬头,黑炎君身上的光已经消失了。 澹臺柔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这对你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不过不要担心,在你需要的时候,柔柔一定会立刻出来帮助你。」 闻言,狐三姑娘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澹臺柔的意识在逐渐消失,她的坚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转化为无尽的不舍与委屈,「我什么时候都需要柔柔,柔柔不要走好不好——」 澹臺柔只来得及回以抱歉的微笑,然后在狐三的泪光中表情僵住,瞳孔红光尽散。 「你还没有说要怎么救你出来,我阻止他之后,你会出来吗?」 软软糯糯的哭喊声响在耳边,黑炎君回过神来,冷漠的表情先是露出一丝嫌弃,随后是微惊,他将扒在自己身上的胖狐狸撕下来,大掌毫不犹豫地用力掐住她的后颈,逼问道:「小狐狸,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原来之前就是你一直在威胁柔柔让她做不喜欢的事!」感受到头顶笼罩着的杀意,狐三立刻收起软弱,胸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之前柔柔和她在一起时,总好像是受人胁迫一般做出一些不由自主的行为,现在她都想明白了,全都是因为他在欺负柔柔!她一定要尽快提升实力,打败这个坏人! 眼前的小狐狸摆出攻击的姿势,自不量力地向他露出稚嫩的獠牙,喉咙里还发出小兽的低吼,黑炎君只觉得像是看了个笑话,「本君还当是谁给你的勇气,原来是澹臺柔吗?」 他手下逐渐用力,「近段时间本君是表现得太仁慈了吗?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成厉害人物了,敢跟本君叫板,想死么?」 本来看她是个小傻子没什么威胁,这试练塔对她来说兇险万分,随便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用他费力动手,也免得身体里那个一直消化不了的灵魂趁机作乱,但看现在的情景,这小狐狸已经很能影响他了,如此,便不能留了。 下一瞬,他掌心汇聚魔气,裹挟着杀气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想要击穿狐三的头颅! 「手下留情!」 突然传来的叫喊声穿进耳朵,黑炎君冷哼一声,掌心并未收回,反而愈发用力,瞳孔被黑墨浸染,染着嗜血的光。 下一刻,无数条泛着白光的柔韧柳枝从小狐狸身体里冒出,如同伸了个懒腰一般,自由地伸展蔓延,将黑炎君的攻击悉数弹回。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到,狐三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一击不中,黑炎君收手,看向狐三身上逐渐消散的光芒,以及抱走她的身影,冷哼出声:「幻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出现在本尊面前!」 幻狐?老祖宗! 狐三姑娘立刻挣扎着从抱着她的怀里跳下来,黑雾重重的身影里,有九条若有似无的尾巴悄悄伸展出来。 幻狐缓步走到她前面,正对上眼前心情明显很不好的魔头:「黑炎君,我族的这个小辈不懂礼,我代她给您道歉,只是她身上既然有那位姑娘送的守护灵,还请黑炎君收手吧。」 剑宗《启蒙录》防御篇上曾有记载,守护灵乃是人间至善至美的灵魂才能孕育出的精灵,其修炼条件极为苛刻,需要持有者手上滴血未沾,从未有过恶行,在遭受极大苦难后仍能坚守纯净之心,方能得到天道庇佑,生成守护灵。 剑宗之人对此向来只闻其事,未曾真正见过,只怪他们一直随剑宗修行,深谙杀伐果决之道,即便有良善之心也不敢说自己手下绝不会沾染一丝鲜血,故而所有人都只当其是个神话。 澹臺柔自小跟随哥哥在人间受苦,却从未怨天尤人,行善事,苦修行,不爱剑道爱医术,一朝身死,灵魂在黑炎君手下蹉跎多年,竟然能领悟这种功法,实属不易。 故此,澹臺柔不仅对黑炎君的吞噬有抵抗作用,她纯净的灵魂还对其有净化作用,这也是时过多年澹臺柔尚能保持清醒的原因。 第116页 否则她现在早已跟绛姝一样,尸身不保后被魔头彻底消化殆尽。 杀死守护灵保护之人必遭天谴,这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傢伙都知道的事情。 「那便暂且留她一条小命!」知道再攻击下去毫无意义,黑炎君气愤地一甩长袖,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不怀好意地对狐三笑笑,「澹臺柔既然敢将守护灵送给你,想必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狐三适时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他满意了,勾起嘴角继续道:「她自己的灵魂失去防护,本君彻底吞噬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还有你,」黑炎君忽略掉瞬间炸毛的狐三,将目光转向幻狐,「本君来这里干什么,你一定心知肚明,刚才躲躲藏藏的不敢出来,遇到本君杀你族人的时候倒是急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没出息,那便死不足惜了!」 说话间,周围随意飘散的魔气瞬间有了意识般,携着沖天杀意攻向幻狐所在之处,被黑雾笼罩的九尾身影中瞬间露出两颗火红的狐狸眼,随后被更加浓郁的魔气包裹住周身,将外面的攻击挡得密不透风。 两相对峙后,魔气双双抵消,黑雾散去,黑炎君的攻击落空,再去看,幻狐所在之处已经什么都不见了,连小狐狸也被他卷跑了。 「哼!胆小鬼!看本君抓住你之后不剥了你的皮!」黑炎君立刻前去追击。 外面笼罩着强大的危机,深处幻境中的叶争却是岁月正好。 他因为见义勇为被捅了刀子,大出血下差点休剋死掉,好在被救下的女孩及时报警求医,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后捡回一条小命。 在小姑娘及其家人的感恩戴德之下,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躺得骨头都酥了的叶争终于喜提出院,拎着大大小小的果篮鲜花捲铺盖滚回了家。 花果都是小姑娘的功劳,小姑娘名为张柔,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她在得知叶争孤苦无依之后顿生怜爱之心。觉得应该大力为恩人谋求福利,于是她不仅包揽了叶争住院的所有医疗费用,还找来记者大肆宣扬他的英勇行为。 记者笔下过度的渲染和摄影师给他拍下的跟时尚大片似的病服照片,病弱小帅哥捨身救人的故事一时传遍网络,后果就是他的病房被慕名而来的吃瓜群众的瓜果装满。 叶争微笑咽下了「爷是强壮硬汉」的话,没有当面拂了他们的好意。只是在婉言拒绝了小姑娘的车房谢礼后,难得提出了一个像样的要求——他需要一个非常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病房,好好休息。 张柔自然不无应允,当场就给他转到了私人医院的vip病房。用她的话说,之前没转,是想为她的恩人在大众面前留下个平易近人的印象。 身为一个21世纪的无产待业青年,叶争对此简直无力吐槽。 这种奇葩遭遇简直像他么做梦一样。 直到某日他再次被噩梦惊醒后,才又主动开口请张柔为他寻个心理医生,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大概在生死关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心理医生很快到来,用慈祥的眼神看着这个最近火的一塌煳涂的见义勇为青年,她猜测他这么着急,应该是在被伤害时受到了精神刺激,想请心理医生帮他克服阴影,「叶争,你最近有什么困扰的地方吗?」 叶争是个非常配合的病人,他直接说出困惑自己的症状:「有,醒来以后,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剑客,做梦的时候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砍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我需要一些专业的解答。」 慈祥的心理医生眨了眨眼,稍稍放松了心情,她见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以为自己是个剑客有什么,只要还当自己是个人,那问题都不大。 「那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当兇手对你挥刀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颇为期待地想:一定是希望手中有剑,惩恶扬善吧! 第七十九章 过去的记忆 叶争不是个傻子,几乎立刻反向推理出了心理医生的意思。 可是让她失望了,当身体被歹徒持刀刺穿的那一刻,他想的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情,而是一件非常非常阴暗的事情:杀人。 彼时路过小巷,他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起源为何,那还要从头讲起。 临近毕业季,国内顶级学府迎来了新一期的招聘会,那时叶争已凭藉丰厚且优秀的简歷通过了层层筛选,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终于到达了终极面试环节,作为被校董亲自看好的优秀毕业生,这家与校合作的顶尖企业一直没有放弃向他抛来橄榄枝,他也不负众望地通过了选拔。 可是第二天他就被举报简歷作假,涉嫌贿赂面试考官,校外打架斗殴,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数罪併罚之下,学校当机立断扣留了他的毕业证书,让他延缓毕业好好反省,至此,谈好的工作也丢了。 他本想辩解,简歷上的奖项是老师亲手交给他的,那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竞赛,他只是通过老师递交过竞赛材料,没人告诉他那个比赛恰巧就在那一年取消了。面试考官收取的只是曾经他与其儿子打架后的赔偿,而且是他儿子挑衅动手在前,如果不是面试在即,他又怎么可能会直接息事宁人! 可没人听他的解释,事实就是他打架了,他作假了,他给面试官钱了。 小人作怪,申诉无门,是他识人不清,他找不到翻盘的证据,他认。 第117页 活着的这短短二十几年,叶争遇到的糟心事多了去了,再多一件也无妨。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钱全赔给面试官后,他兜里一毛钱都没有了,连房租都在拖欠,就在他正想随便找个什么工作先应付过温饱之时,突然登门的同学解答了他被陷害的疑惑。 叶争一直相信这都是偶然,毕竟优秀而又不知收敛的人,总是遭人嫉恨,他临近毕业被陷害一波,也是现实又给他上的一门课。 可是现实告诉他,他上错课了。 真相往往出人意料,从同学口中,叶争了解到了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故事。 这是一个太子下凡歷练,各路小仙使出浑身解数,势必要让太子歷练歷得舒适,歷得圆满的故事。而他叶争,只是这个故事中一个连名字都不配出现的小角色,是当太子走马上任高职之时,被提一句「这是顶级学府子弟使尽手段都得不到的职位」中,「使尽手段」的翘楚。 故事充斥着一股哈巴狗的味道。 有一天,身为人事部经理的面试官得到上级指示,太子要来本公司歷练,希望安排一个事少钱多还能锻鍊人的职位,人事部经理挑来挑去,将目光放在了企业运营总策划上面,这是一个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在成熟企业中算是相对轻松的职位。 对于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他是个施展拳脚的好地方,因为他引领着一个企业的总方向,对于守成的人来说,只要做好一个舵手,其他的都交给手下运营便是。 总体来说,一个进可攻退可守,收入颇丰,只要想轻松,摸鱼也没关系的职位。 但这个职位对于应聘者的要求很高。 企业年年招聘,年年找不到合心意的,便一直将这个位子悬空,工作都交给身为企业大股东的校董和手下共同完成。 人事部经理将这个美差留下来本来想去讨好上级,谁知半路杀出了叶争这个程咬金,不仅符合他的所有应聘要求,还得到了校董的青睐。此人是他讨好领导,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绊脚石,必须把他移除!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形成。叶争一个临近毕业的年轻人,一个初入社会的菜鸟,打压他简直轻而易举,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舆论,便能让他身败名裂。于是他找到了隶属本部的老师同他配合演戏,还命令亲儿子主动挑事儿,最后他成功了,做掉了这个职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叶争面无表情地听同学说完全部,消化完毕,缓缓开口询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这是一个杀人诛心的问题。 在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同学瞬间红透了脸,「我、是我把你的近况告诉老师的,他知道你那时忙着毕业论文不想多事,就主动说会帮你处理好一切,你只要交个比赛材料就行。」 大鱼找小鱼,小鱼找虾米,这原来还是个连环计,叶争被现实的黑暗搞得有一瞬间沉默,他头一次遇到这种程度的陷害,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就是这么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因为一个人想讨好另一个人的私事,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算计他? 不,对叶争来说事大费周章,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这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只是支使几个人,说几句谎话而已,骗走的,却是他这些年全部的努力。 做了这一切之后,他们甚至都懒得多作解释,只有眼前这位同学难得受了点良心的谴责才来告诉他真相!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再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干!」想明白一切,叶争怒而奋起,直接撸起袖子把同学打得鼻青脸肿,痛苦哀嚎。 他咬牙切齿道:「别的先不说,你把爷损失的钱还回来,爷就暂时原谅你!」 同学本被打得头昏脑涨,提到钱瞬间精神了,「多少?」 「二十三万!」不多,却是他这么些年辛苦攒到的全部积蓄了! 同学倒吸一口气,这么多他可还不起!「咱讲讲道理,这是你把人家打骨折赔的钱,就算你是被算计了,你打人的时候也没收手啊!」他颤颤巍巍抽出被叶争攥在拳头里的衣服领,「要不是你性格缺陷太明显,能这么容易被人家算计吗!听说人家本来只想受个轻伤,讹你几千意思意思的,谁知道你骨头都给人打折啊啊啊——」 叶争一脚将他踢飞,「这都是爷的错?你知道那个混帐是怎么骂我妈的吗?爷没弄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事情已经说完,钱是不可能赔的,同学连滚带爬跑出出租屋,离得远远的还不忘大喊:「叶争!这里是法治社会,你天天跟个流氓一样!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就一反社会人格患者,你这样你活该啊你!」 「艹!」叶争气得一脚踹翻同学刚坐过的椅子。 他想起小时候捡破烂为了攒钱上学跟隔壁二狗子抢矿泉水瓶打过的架,想起他不敢表白就夭折的初恋,想起他熬了无数个日夜差点秃头的毕业论文,还有他在酒桌上跟校董吹过的牛逼拼过的酒,这一切的努力都因为一个狗孙子的算计付诸东流了! 忍一时越忍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还忍个屁!爷今天不砍了你个人事部的狗孙子,爷以后就跟狗姓! 叶争怒气沖沖的出门,想要去街角的小卖部买一把便宜菜刀剁了狗孙子,转头就看见小巷里上演的恶霸欺负良家妇女的一幕,气头上的叶争:这他么也能忍?! 第118页 遂死之。 昏过去前他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那个狗孙子还没被他砍死呢! 他快速回忆完这短短的一生,然后在心理医生的期待中尴尬地干咳了一下,「当时的我只是很愤怒。」 他说的含煳其辞,暗示了心理医生往自己猜测的方向钻研,「你为所经歷的事情感到愤怒,可能潜意识里想用干脆的武力解决问题,不过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中,不管如何愤怒,都决不能动刀动剑,当然,热武器时代,枪也不可以。」 「你能在危急时刻对柔柔出手相救,就说明你本质是个热血青年,你不能因为在这件偶然的事情中发现文明没那么好用,就以偏概全地去崇拜武力,文明世界的武器很多,法律就是一个......」 送走努力疏导他的心理医生,叶争被念叨的嗡嗡的脑袋,他现在耳边全都是「文明」和「武力」,简直让人心力交瘁。他深吸一口气平復心情,这次的心理谘询没有那么糟糕,虽然鸡同鸭讲地唠叨了半天,总算给他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文明世界,要用法律武器武装自己。 真可怕,他明明只是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竟然脾气好了这么多。 张柔再次来看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心理医生都跟她讲了什么,她抓着叶争的手一脸认真道:「恩人,您放心!我哥已经请了全国最好的律师,一定会让那些坏人永远住在牢里!」 「你还有个哥?」叶争抽出手,张柔一大家子前来道谢的时候,可没见她还有个哥哥。 「我哥超厉害!他叫张俞,最近在忙着工作,所以之前一直没有过来,今天好不容易腾出一天时间来陪我,正好赶上你出院,就顺道来送你回家。」张柔提起哥哥时眉飞色舞。 于是乎,在出院的这一天,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叶争和张柔站在花海和果堆中,等着某位可能爽约了的成功人士。 叶争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有些饿了,便对张柔说:「要不我先打个车走?」 「别呀!」张柔赶紧拉住恩人的胳膊,「我哥说来接人,肯定很快就会到的,现在可能时堵车了吧。」说着,她也掏出手机给她哥打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你妹妹要在医院门口晒化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张柔撂下手机后,让叶争再等等,说很快就到。 没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张柔欣喜地朝那边看去,叶争也跟着转头。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超跑快速出现,转眼就停到了两人眼前,车轱辘摩擦地皮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尾在骤停之下掀起,副驾上的人跟着被甩出来,一个干净利落的空中转体,笔直站定在吓呆了的张柔面前。 然后来人干呕了一下。 张柔赶紧扶住他,「哥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啦!」 「无事,呕!」 哦豁,原来这就是张柔的哥哥张俞,出场方式真奇特,叶争大开眼界。 主驾上的陌生人赶紧下车,骂骂咧咧道:「这不能怪我啊,他找代驾的时候也没说是超跑,我说我不太会开,他说他也不会,还让我大胆尝试,他自己不扣安全带也就算了,我帮他还差点挨打,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你们有钱人真有病,我这趟钱不争了,给他留着治治脑子吧!」 说完,他一熘烟儿地离开了,张柔原本还要去追,叶争出言阻止她:「别追啦,把人甩出来他责任重大,这波先推卸责任后跑路玩得熘啊。」 话音未落,张柔还没来得及说话,吐得昏天黑地的人却勐然看向他,难以置信道:「叶争?!」 「是我,」叶争也看向张俞,觉得这帅哥反应挺有意思,「幸会?」 第八十章 澹臺俞的错觉 叶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不认识我?」 澹臺俞皱眉靠近他。 叶争进入幻境后没多久,他也进入了幻境。幻狐的能力为他制造的幻境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双亲尚存,柔柔还在,甚至叶争都出现的毫无破绽,他沉溺在其中经过几度春秋,最后是被清心竹强制唤醒的。 清心竹用他的记忆给他编织了另一个梦,梦里他形单影只,与叶争互捅了无数刀子。以致于他再次面对幻境中对他多加照拂的叶争时,立刻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一定是假的。 幻境在那一瞬间破裂,他顺利通过试炼。 再睁眼,澹臺俞却从一个无比陌生且诡异的地方醒来。 他躺在柔软的靠椅上,面前摆着一张光滑的大桌子,桌上有个漆黑的铁皮盒子,洁白光滑的纸堆成几摞,上面的字迹规整无比,与他习得的文字有些相似,他不明所以,连猜带蒙地认出一些后,还是读不懂其中的内容。 短短一小会儿,已经有好几个着奇装异服的人类从他旁边经过,恭敬称唿他为「小张总」。 澹臺俞本以为自己还在幻境中,可是清心竹没有响应。最可怕的是,这明明是他的身体,可是灵力却没了,屋子里的镜面清晰得可怕,倒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和奇怪的着装。 他似乎还是他,可又不是他了。 打开窗户,远处细节清晰可见,五感被迫接受大量陌生的信息,一切都真实无比。 第119页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幻狐的能力再大,都不可能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来,就像他刚刚经歷过的幻境,当他摆脱精神上的蒙蔽后,几乎立刻发现了幻境之中的不合理,幻境的地点是根据他的记忆一块儿一块儿拼接来的,所以在幻境之中绝对不会出现能使他感到陌生的地方。 那眼前的这一切要怎么去解释呢?澹臺俞陷入沉思。 古书中曾经记载,大千世界由千个中千世界构成,中千世界由千个小千世界构成。 他们的世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远古世界的生灵曾欲打破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于各个小千世界中畅行无阻。某些触碰到世界法则的大能便利用世界之间的裂隙,将两个世界几条因果线相互纠缠,藉此锚定地点,好投放身体,世界不允许外来者的进入,但又因为大能身上有本世界的因果线,对面的世界便会纠错,为突然出现的大能自动补齐全部的因果,即给予大能一个身份。 大能们神通广大,逛完了小千世界,随后又试图飞升追求更大的中千世界,他们的所在的世界就是被某个大能强行融合了三个小千世界的试验产物。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想去大千世界看看。 探寻的欲望无休止,成功者却寥寥无几,自剑宗创立以来,从未听说过有前辈走出过世界的桎梏,几乎都是寿元耗尽,泯然于天地间。 上古大能?那都是传说了。 世界裂缝?更是无人见过。 可是他一个尚在修行中的小小剑宗弟子,似乎被卷进世界裂缝,看见世外的色彩了。 他甚至还被世界安排了新的身份,张俞。 大能的因果线乱丢,让他无缘无故来到这里,他也无可奈何,茫然无措不能有,即来则安才是他的作风。 澹臺俞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站在屋内观察,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人类的体质和中界一样,没有灵力,生命短暂,每天只为温饱奔波。 他的身份似乎很不一般。就算一直居住在来时的小房间里,不说话不做事,甚至不出门,那些对他很恭敬的人不仅没有提出质疑,反而一日三餐不曾懈怠。 得出外界暂时安全的结论,澹臺俞开始外出观察,只是活动地点依旧很克制。 这里的衣服奇异,无数,人类居住于蜜蜂巢穴般的建筑之中。 工匠手艺已经被开发到极致,一切没有生命迹象的物体在机关的运转之下为生活提供了极大便利,尤其是那个名为手机的东西,人人都离不开它,竟然似乎无所不能!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他以手机功能不利为由,请那个每天对他毕恭毕敬的「人事部经理」帮他检查,好在那人不仅没有怀疑,反而是受了极大的恩赐般当即把他的手机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一丝一毫都没有落下。 他就站在一边,看此人为他演示了手机的所有用法。 「小张总,您的手机没什么问题,不过您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再给您买个新的。」人事部经理花费了一天的时间亲自帮助澹臺俞检查手机,在他以为的贵人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在得到澹臺俞「不必」的答案之后,还继续大献殷勤,「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上次在年会上见过您和您的父亲时,张总还向我夸您年轻有为,在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手下做事,为您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番套近乎的熘须拍马,没个十年道行说不出来,可惜他马屁拍在马腿上,澹臺俞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给他编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为了不在家人面前穿帮,在摸清他该有的性格之前,他不仅不回復消息,甚至家都不回。 他用一成不变的冷漠表情送走了悻悻的人事部经理。 这是他最近几天的惯用方法,只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用这个反应,对方一定会以为他深不可测,然后陷入自己是不是被看出做错了什么事的自我怀疑,最后脚底抹油地离开。 屡试不爽。 在学会使用手机的这一天,他终于接通了妹妹打来的电话。 可是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即便被手机处理过的声音有些失真,他还是立刻听出了对面人的声音,「柔柔?」 手机对面的人毫不犹豫地应声,用熟悉的悦耳声音埋怨他不关心自己,这么多天都不接电话,信息也不回。 澹臺俞当然不能说自己不会,只尽量克制住情绪,告诉对面他确实很忙。 张柔很善解人意地原谅了他,在询问得知他最近没什么事儿后,便央求他一定要回家看看。 放下电话,澹臺俞几乎马不停蹄地冲出了蜗居的办公室,他用新学来的手机导航定位到家,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过去的整整一路上,他都在将自己先前的猜测反覆推翻又反覆重建。 柔柔已经去世了,她的肉身在自己的空间,灵魂被黑炎君吞噬,她不可能真的出现在这里,想要借着他的感情骗人的只有幻境。 可是幻境只能基于他的记忆进行构造,他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绝不可能会有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而且万一呢?如果两个世界的因果线交织紧密,那他为什么不能拥有一模一样的家人呢? 就是这个万一,支撑了他一路。 直到子时,他才找到这个世界里的家。 第120页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激动地哭出来,暖光下父母熟悉而又亲切的脸庞映入眼帘,柔柔跟在后面笑得开心。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迎接他的到来。 「父亲!母亲!柔柔!」澹臺俞直接跪下,把门口的三人吓了一跳,张爸张妈赶紧把他拽起来往屋里带,「你这孩子,犯了什么事儿也得先说明白了再跪呀,我们又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傻不傻!」 澹臺俞被搀扶着带到沙发上坐下,张柔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露出满满的关心,「哥你怎么了?你犯法了,还是咱家公司被你搞破产了?」 澹臺俞摇了摇头,他对将他围成一圈的三人认真道:「我没犯事儿,只是见到你们很激动,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所以真的是大能的因果线,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与家人团聚了。 他从前不信命运,现在竟然不得不信了。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这就是一个幻境,他也愿意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直到死去。 再三保证过自己绝对没有犯事儿后,他在家陪了家人好几天,将拗口的「爸,妈」两个称唿说习惯,还逐渐学会了好多其它工具的使用方法。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开车。 这日他怀着轻松的心情出门,柔柔要求自己陪她出门游玩,还要请他把自己的恩人送回家。 他已经做好了全部攻略,以他的速度,走他用城市地图规划出来的路线,从家到医院步行需要三小时。 他摩拳擦掌正待出发,张爸叫住了他:「儿子,你不开车去啊?」 澹臺俞惊讶回头,一直很羡慕路上随处可见的交通工具,但为了适应现在的身份,他一直没问,也没人跟他说,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 有也没用,他不会开。 「爸,我不想开车。」 「不想开就找个代驾,跟你妹妹出去玩儿,还要送咱家的恩人,本来我们去感谢人家的时候你都不理不睬,总不能等人出院了还让人家打出租自己回去吧!浑小子才好两天就原形毕露了!」 第八十一章 发现问题 挨骂了,澹臺俞颇感无奈,根据他的观察,这个世界似乎给他安排了个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人设。 而他探索世界时错过的那几个叫他一起去感激恩人的电话成了铁证,他刚到家之后的几天里,全家人都在暗暗戳他后嵴樑,旁敲侧击提醒他做人不能没良心,不能人家为了救柔柔住了好几个月的医院,他这个当哥哥的连面都不露。 所以今天是一定要给足恩人礼遇的。 张爸是个保养得当的帅,温和的时候平易近人,板起脸来顿时霸气侧漏,大手一挥就开了车库,让他务必挑一辆找代驾开走。 澹臺俞看见车库里一排的跑车,差点儿板不住冷静的面孔。 「你瞎摸什么呢?赶紧的!别让你妹妹等急了。」张爸嫌弃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却眼神难掩亮光地在车库熘了好几圈,催促了半天之后才去上班。 澹臺俞听话地叫了代驾,选出他最喜欢的一辆跑车,满怀期待地上路后,后悔了。 事实告诉他,看别人坐车和自己坐车是两码事,他不仅体会不到风驰电掣的感觉,还觉得自己差点死在车上。 车停下来之后,他只觉得过了有一百年那么久,上个世界躲避追杀时的日子都没有这么难熬! 心中接妹妹的美好画面没有出现,澹臺俞只觉得丢人,他被柔柔搀扶着呕吐,耳边充斥着的都是代驾对他的吐槽。 他不习惯被束缚,但不系安全带是很不对的,又学到了。 澹臺俞努力纠正自己身为世外人的举止,冷不丁耳边响起了叶争的声音,他惊讶地抬起头—— 熟悉的嚣张眉眼,仿佛永远都在挑衅人的语气,连那股混不吝的劲儿都跟如出一辙,这是他在幻境中都不能精确描摹出的精神面貌,只有真正的叶争才会有这样的神采。 那时只有叶争离他最近,他差点以为叶争跟他一起被卷进来了,可是他以为同他一起来到世外的人,竟然不认识他?他的疑问直接脱口而出。 被质问,叶争只觉得自己遇到了智障。 这位敢在医院门口飙车的富二代,你很嚣张啊,爷不认识你这么值得惊讶吗?你要求全世界都要认识你吗! 因为歷史遗留问题,叶争对于「富二代」的印象直接跌破零点,尤其是那些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不懂人间疾苦,众星捧月的什么太子公主。 要不是因为他是张柔的哥哥,目前正在帮忙把害他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的人送进局子,叶争怕是要直接把手里的果篮砸到对面人嚣张的脸上。 叶争平息一口气,假笑脸,「今天是初次见面。」 明明已经生气了,还能忍下来,这可不是叶争的性格,难道眼前之人也是世界为他补齐的因果线?澹臺俞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也客气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张柔看出他们之间莫名的僵硬,赶紧出来调节气氛,「哥!你不是来接我们的吗,咱们还在这儿傻愣着做什么,走呀——」便说着,她主动接过叶争手里的果篮花束,摆了一车。 代驾跑了,澹臺俞看看坐在副驾上殷切催促的妹妹,又看看正研究车门的叶争,抿唇,「我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先送他回去。」 第121页 「啊?」张柔狐疑地看了眼奇怪的哥哥,然后在他的坚持下不情不愿坐到驾驶位上,嘴里嘟囔了句「大骗子」,随后绝尘而去。 「不想陪我玩儿救算了,还装什么晕车,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了!」 从车镜子里看到张俞越来越远的身影,叶争环胸听完张柔对他的抱怨,好奇询问:「你哥不晕车?」他看张俞那样子可不似作假。 「哼!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晕过!」张柔狠狠地打了一下方向盘,「之前还装什么忙工作不接我电话,我朋友都说了,那几天他在办公室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发呆!」 原来如此,叶争颇为戏嚯地笑道:「之前你还跟我吹你哥很厉害,现在翻车了?」 张柔气哼哼说不出话来,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超人似的哥哥,那两天一向散漫的哥哥突然连住好几天办公室,她还以为哥哥以后要走废寝忘食路线了呢,才敢在叶争面前大放厥词,谁知哥哥还是这么不给他面子! 「我哥只是不愿意工作,但是他确实超厉害!」 叶争了解点头,心想:没想到这富二代外表这么具有欺骗性,就凭他那一副沉稳到就差给自己标上「精明人士」四个大字的外貌,还真让人想不到他私底下生活这么散漫。 正这么想着,倚靠在车沿吹风的叶争看到车镜子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目光顿时凝住。 「那个跟在后面跑酷的是不是你哥?」 张柔闻言看过去,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前方的车子靠路边停下,澹臺俞见状一个闪身躲到了树后,脚步声靠近,左右没有可以隐藏身形的建筑,澹臺俞看了看头顶光秃矮小的树梢,眉头纠结成小疙瘩。 「哥!」张柔一副我已经发现你的威胁口吻。 澹臺俞无声嘆气,走向他们,他的妹妹和叶争正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他。 叶争回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矫健身手,再看眼前之人连汗都没出的轻松模样,对他印象稍有改观,「哥们儿,体质不错啊。」 「谢谢。」澹臺俞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对妹妹说:「好好说话。」 「我还没开口呢,怎么就不好好说话了......」竟然恶人先告状?!张柔柳叶眉一跳,「哥不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跟在后面跑吗?你最近怎么了嘛!」 澹臺俞被问得语结,他坐车会身子不舒服,但又想对这里的叶争多做一些了解,便远远的在后面跟着,他相信以他的速度,就算没有灵力也能追上车,谁知柔柔车速不快,他暴露了。 为今之计,只有向曾经的叶争学习——「你刚刚下车之时就没有好好说话。」澹臺俞眼神从叶争身上扫过,「不好的东西不要乱学。」那两个字他只在叶争嘴里听说过。 接收到他虽无声但无耻的指控,叶争简直难以置信,好傢伙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祸水东引都让你一个人给用完了!虽然爷平常爱用卧槽表达情绪,但是在妹子面前可一直都是懂礼貌的好青年,你做人要不要这么不要脸?! 张柔顺着哥哥的视线直接上当,冤枉恩人还能忍?本就在气头上的小妞登时不乐意了。 「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招你惹你了,叶争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对人家礼貌点?你这人内心怎么这么黑暗呢!再说了,我那又不是跟人家学的,这是网络流行语,一个语气词你懂不懂?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会说,你怎么就捡着叶争挑刺呢!你要是嫌弃我不文明,你就去找一个哑巴当妹妹,省的你挑三拣四人家说话的毛病,哼!」 这妹妹在外温温柔柔,在家竟然还是个小辣椒,批评起哥哥来,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似的,叶争忍俊不禁。 澹臺俞被妹妹这一顿扫射说得有些后仰,虽然目的达成了,但是柔柔的话还是要认真听完的。 结果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大街上随便拉出一个人都会说,是真的吗?」 「哥竟然还跟我抬槓!」张柔都要被他气哭了。 这样的指责听在澹臺俞耳朵里几乎就是默认了,他忽然感到窒息,心中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里不是什么新世界,这里是叶争的幻境! 按照他之前的逻辑猜测,把主人公换成叶争,把世界调换,几乎能解释清楚叶争身上大部分的谜团。他在上界显得有些放浪散漫的言行举止,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稀松平常,如果叶争是从这样的世界到达他的世界的,那会进如这样的幻境便是正常了。 他与叶争双修后本就有分割不清的联繫,若因为这样被幻狐将他二者当成一体扔进幻境,也不无可能。 现在他只要验证眼前的叶争是他认识的人,便能解开全部的真相。澹臺俞按下心中巨震,他立即给柔柔道歉,安抚住她的情绪后毫不犹豫地跟人上了车。 澹臺俞依旧晕车,但因为有了专注的事情,再加上张柔车技平稳,他的状况好了很多。 下车后他还是感觉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但他很快就站定了。 接下来的试探不方便柔柔在场,他便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叶争谈,在叶争惊讶看过来的目光中,他让妹妹先行回去,屡屡被气的柔柔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开车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吹了他一脸车尾气。 这下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叶争看热闹似的瞧这两位兄妹对峙了一路,对于眼前这个名为「张俞」的人有了精准而又深刻的认识。 第122页 就两个字儿,脑残。 正常人会飞着下跑车?正常人会有车不坐跟在后面跑酷?正常人会顶着一脸认真相问无聊的问题?眼前这个富二代一惊一乍的言行举止,让他以为哪家精神病院的病人没关住跑出来了呢! 「真有事?」叶争觉得自己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对待眼前的人,但是在澹臺俞坚持地点点头下,他只能让人跟上,「楼上请。」 第八十二章 小场面,习惯了 叶争住的是闹市的便宜出租屋。 楼下喧嚣声不绝于耳,马路泥泞崎岖,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难闻的气味。楼内的环境也不好,楼道狭窄无採光,腐朽潮湿的空气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借着良好的视力,澹臺俞带着叶争的一大堆东西轻松跟上,黑暗中他能看见叶争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早已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 这样的叶争处处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澹臺俞不太习惯,他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安静,「你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楼道内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惹得他惊讶抬头。 注意到他怪异的提问方式,叶争刚起疑惑,却一眼看到他的表情,他顿时胸中涌起一股被轻视了的怒火,便轻嗤一声,脱口而出道:「难得来这样的地方吧,我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住宿舍,不上学的时候哪里都行,你觉得这里不好,但跟其它地方比起来,这里已经很可以了。」 说完,叶争皱了皱眉,也不知怎的,他见第一面时便觉得此人格外不顺眼,甚至还想在气势上与其一较高下,现在竟然还会跟人提这种事,也不知是在寒掺这个富二代,还是在寒掺自己。 好在这个富二代听完没有再多嘴问什么,叶争立刻将此事掀篇儿,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继续沉闷地爬楼梯。 殊不知听完后保持沉默的澹臺俞在经歷怎样的心里路程。 他后悔了,在家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跟柔柔打听一下她这位救命恩人的情况,只听闻其无家人照看,他还没做多想,现在把这种对待放在叶争身上,他突然就觉得难以接受了。 想不到叶争在这个世界一直过着孤苦无依,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 澹臺俞能感受到叶争明显的敌意,他知自己并无轻视之意,他承认自己确实觉得这个地方不好,他甚至敢承认自己觉得叶争以往的生活也过的不好。 可是他却不敢承认那颗掩饰在诚实之下的更深含义。 他在为此心软,为此动摇。 叶争本该像是生活在上界一样,过着众心捧月的恣意生活。 冷静,叶争过去是什么样的人都与你无关,你要先找明真相,如果这里真的是幻境,就打破它,然后回到现实,继续战斗。 仅此而已。 螺旋式的楼梯终于走到了尽头,叶争放下东西,掏出钥匙,插进去,转了一圈,没转动,他拔出来好好观察了一下,没拿错,确实是这个房门的钥匙。 所以,房东换锁了? 澹臺俞眼看着打不开门的叶争将钥匙串一把塞回裤兜,然后怒气沖沖转身沖向对面,狠狠拍门,「房东!开门!」 门开了,一个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伸出锃亮的光头,「谁他奶奶在这儿催命呢,老子今天非砍死你......」看清来人,他停下谩骂,横眉倒竖,饱含轻蔑道:「叶争?!你来干什么?」 「还干什么......」叶争差点被气笑,他质问道:「你擅自把我门锁给换了,还来问我?钥匙呢?」他展开手要东西。 闻言,那房东眼中心虚一闪而逝,却还是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一点地方都没动,摇头晃脑道:「你拖欠老子两个月房租,老子已经把房子租给别人了,当然要换一把锁!」 叶争皱眉:「我交过房租了,补三个月押金。」 那房东听了,却笑得大声,「你是交了,可是老子的房子也涨价了,你那点钱只交够一个月的,而且你也不想想,你消失了多长时间?那么大的房子空着,老子得损失多少钱?」 这是摆明了要坑他的了,叶争暗骂一声,直接暴起,拽开门直接将房东制伏在地上,他一手摁其脑袋,一手撅其胳膊,怒道:「坑钱坑到爷爷头上了?孙贼,你的房子爷不租了,把钱还给我!」 澹臺俞后脚紧随而上,贴心地帮忙关上房门,目光幽幽地看着叶争,他记得,这个世界好像不能轻易用武力解决问题来着? 叶争注意到他的举动,还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房东眼前一花就被摁地上,他立即奋力挣扎起来,可是力气不如叶争大,挣脱不开,他便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口气,「老子告诉你,你这是入室抢劫,老子要报警把你抓起来!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吃牢饭?你现在知道犯法了,需要爷爷顺便把租房合同拿出来给你看看吗?三个月押金,你趁着爷不在提前两个月就把房子租给别人?真以为爷爷不回来了呢,还是当爷爷大学刚毕业好欺负?就这破身手还敢学着黑社会欺大压小?」叶争揪着他的头髮,强迫他脸贴在地上,揉得说不出话来。 「你报警吧,警察来了,好把咱俩一起带走,当然,走之前我要先卸你一条胳膊,」说着,叶争手下用力,疼得房东啊啊大叫,他继续道:「如果到时候幸运还能跟你关一起,爷再卸你一条胳膊,我就算是坐牢做到死,也要让你知道,爷爷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第123页 感受到掌下之人的颤抖,叶争暗道一声有戏,语气稍有缓和:「或许我们各退一步,你退我两个月的房钱,爷爷就放过你!」 胳膊剧烈的剧痛让房东不敢再动,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是在虚张声势,这娴熟的手法好像是经常这么干一般,他只好自认倒霉,遇到了硬茬子,便哆哆嗦嗦地妥协了,翻出钱包把钱退还给人。 叶争接过后继续问:「你把房子租给别人了,那我的东西呢?放哪了?」 房东顿时浑身一抖,小声道:「卖、卖了,卖不了的,扔了。」 「卧槽。」叶争为房东的无耻之极惊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微笑:「赔钱和挨打,您选一个?」 他的钱怎么被吃进去的,就要怎么让他吐出来。 房东:「......」 喜提出院后的第一笔资产,叶争颇感欣慰,但是他也暂时无处可去了。 两人怎么上去的,便又是怎么下去的。 走出漆黑的楼道,外面已是黄昏的光景。 身边的富二代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看起来一直很冷静,这种场面都不慌,叶争难得高看他一眼:「张俞是吧?你不是还有事儿说,我请你喝一杯?」 本性已经暴露,叶争尽情放飞自我。 澹臺俞点头应允。 炭火熏天的大排档,叶争点了一堆烤串儿和啤酒。他给对面的富二代斟满酒杯,「你刚才的表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遇事沉着冷静,最重要的是,你竟然选择站在我这边。」叶争回想起了他帮忙关门的举动。 澹臺俞谦虚道:「小场面,习惯了。」 他见过的叶争发凶斗狠的场面无数,刚才那个已经称得上是温和之最了。 觉得这人心挺大,叶争顿时哈哈一笑:「干了这杯酒,就当我为之前的无礼赔罪!」 难得受到大师兄的赔罪,澹臺俞深深地看了叶争一眼,在其殷切的目光中将黄色的酒水一饮而尽,苦味在最终蔓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这是喝好酒喝习惯了,」叶争直接给他的表情下定论,他一拍对面人的肩膀,「张俞!今天我就带你体会一下什么叫人间烟火!」 说着,他把刚烤好的冒着油光和香气的烤串放到他面前,大手一挥,「吃!」 澹臺俞犹豫着拿起一根放在嘴边,看了看叶争,突然道:「别叫我张俞。」 这不是他的名字。 叶争却自以为领悟了他的意思,「对!直接叫名是生分了,你多大岁数了?」 闻言,澹臺俞眨了眨眼,报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年龄。 叶争非常干脆道:「那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俞哥!」 「好。」澹臺俞眼中泛起笑意,把停在嘴边很久的烤串放进嘴里,掩下忍不住弯起的嘴角。 两人吃吃喝喝,酒饱饭足,就到了说正事的时间。 叶争拍了拍喝得通红的脸,正色道:「你还有什么事儿来着?」 闻言,澹臺俞迷迷煳煳睁大眼睛,举着就被沉默良久,然后跟着他重复道:「还有什么事儿来着?」 迷人的眼睛湿漉漉地对他眨呀眨,叶争一个没忍住,沾满油光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哎呦,你这么快就忘啦?你个富二代忘性真大!」 「......嗯......」澹臺俞自觉地仰起脸,他本来就容易醉,现在没有灵气护体,喝了一堆啤酒后脑子更是迷迷煳煳的。 叶争对于生活上的事儿一直都是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德行,见他俞哥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就想着直接送他回家,反正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 「俞哥,你家住哪?」 澹臺俞迷迷瞪瞪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定位。 「叮~现在开始为您导航,前方直走一百米。」 机械的女导航声音开始带路,澹臺俞直接便要向前沖,叶争赶紧阻止他,「哥,前面是烧烤摊儿!咱拐弯儿,拐弯儿!」 澹臺俞由着他引导往外迈出一步。 「您已偏离路线——」 澹臺俞听话收回迈出的脚,准备继续前行。 「什么人工智障!」叶争嘟囔了句,他一把夺过澹臺俞的手机关掉,看清定位后直接拉他出去打车。 叶争本想把人塞进后座,却被其一把扶住车门,死活不肯进去,力气比他还大。 想起中午时这位晕车的惨态,他无法,只好让计程车走了,然后颇感头痛地看着面无表情站在马路边的人,「大少爷?这回怎么办?」 「走回去。」 「什么?」叶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家离这里有三十几公里,大晚上的,那么远,走回去? 澹臺俞一脸认真道:「不走,跑也行。」 第八十三章 被挟持以后 跟醉酒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澹臺俞想要跑回去,叶争只好让他跑,正好还能给他醒醒酒。 见过澹臺俞跟车跑酷的技术,叶争从没怀疑过他的体力,让他惊讶的是,他自己的体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仅是速度还是耐力,竟然都能跟身边的人并驾齐驱。 察觉到澹臺俞甚至都唿吸未乱,叶争心中那颗名为胜负欲的种子逐渐发芽,他加速,身边的人感知到他的意图,轻飘飘的加速跟上,始终保持比他快一步。这能忍?叶争继续加速。 第124页 午夜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在垃圾桶里翻腾的流浪猫只感到两阵风从耳边刮过,它警觉抬头,只看到已经离得很远的两道残影。 这一段路程又远又长,叶争却不感觉到很累,疾风从耳边飞逝,他蓦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梦中的场景,仿若御剑飞行,万物在眼边走马观花,一闪而过,偏过头去,好像身边的人也在梦里也曾与他齐头并进。 感受到他的视线,澹臺俞也偏过头看他,那一双被酒气熏得雾蒙蒙又暗含温情的双眼,带着无数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眼望进叶争心里,那是梦中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 叶争勐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澹臺俞随着一起停下来,眼睛顺势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叶争这才勐然反应过来,这里是现实,不是梦境。 「没什么,」叶争错开澹臺俞的目光,看向前方富丽堂皇的别墅区,「前面就是你家了,你进去吧。」 此时已是凌晨,他转身欲离开,再有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他随便在街上熘熘,正好还可以找找招租gg。 却不想澹臺俞一个错步挡在他身前,「跟我回家。」 「什么?」叶争被突然挡在面前的澹臺俞逼得退后一步,他已经够高的了,眼前之人竟然和他不遑多让,他俩差点用脑门硬碰硬。 「你暂时无处可去,住我家。」澹臺俞重复了一遍,为了规避叶争可能的拒绝,他还贴心补充,「我家有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叶争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宿醉之人,皱眉,「你认真的?」 澹臺俞极为认真地点头。 喝醉酒的人胡言乱语,想一出是一出的情况可太常见了,叶争毫不犹豫拒绝,「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倒是没想到澹臺俞会这么热情,玩归玩儿,闹归闹,平常称兄道弟,接受他人无端的馈赠,可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说实话,就算他救过张柔一命,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更不会携恩图报,吃人家住人家的这种事儿,他不会干。 「回见。」叶争直接摆手,错开身离去,可没走几步,耳边突然有掌风袭来,他侧过头擎住澹臺俞的手腕,惊讶道:「你大爷的,就算爷没顺了你的意,你也不能动手啊。」 澹臺俞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叶争绝对不可以再回到之前那种破屋子里去住了! 叶争看他略显迟滞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把他说过的话听进去,嘆了一口气,觉得这种糟心的感觉似曾相识。 下一瞬,他这口气就松不下来了,澹臺俞的手指在他身上快速点了几下,他立刻浑身发麻,动不了了。 「卧槽!会点穴,武林高手!」叶争难以置信且声音虚弱地倒在澹臺俞怀里,眼中闪现这货跑酷的身影,越想越觉得他会轻功,「俞哥,师门在哪?收徒吗?」 澹臺俞:「......」 他沉默地扛起叶争回了自己家。 夜晚,张家给自己彻夜不归的儿子留了灯,张柔睡至半夜被楼下的异动惊醒,她迷迷煳煳走出房门想看看是不是她哥回来了,正好看到对面房门开了又关,两个人影晃晃悠悠得进去了。 「嘶——」看清是谁,张柔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哥怎么把叶争带到自己房间去了?!」 叶争肚子卡到澹臺俞的肩膀上被晃悠了一路,直到被莫名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时,脑子还是蒙的。 「行吧,你赢了,」人家手段多,叶争相当识时务,仰躺在被子上幽幽道:「钱包里是我今天的房租,租你家一夜的。」 他本想着自己都妥协了,这牛逼的醉鬼怎么说也能让他自由活动了吧,等他手能动了,他一定借着拿钱的功夫出手偷袭,把这竟敢随意拿捏他的富二代好好收拾一遍。 谁知澹臺俞好像铁了心不想让他好过似的,闻言,自顾自地上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他摸来摸去不得章法,自己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被侵略的威迫感扑面而来,叶争不适地皱着眉头,提醒道:「快点儿,钱包在右兜儿。」 澹臺俞听话地将手伸进他右边的口袋,修长的手指夹住钱包,指肚却紧贴在了他的大腿肌肉上。 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裤兜内衬传到指腹,指下的皮肤光滑有力,澹臺俞就着这样的动作拿出钱包,耳尖有些泛红。 叶争却被腿根小猫挠痒痒似的这一下搞得浑身一颤,下身一紧。 这大好青年血气方刚的,搁谁谁受得了这一下? 他磨了磨后槽牙,望向那个喝醉到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齿道:「完事儿了吗?拿完就给爷解开,然后赶紧滚吧!」 澹臺俞拿了房租,却随意地丢在一边,他看向叶争,注意到他眼中的恼怒和双颊飞起的红晕,越看越觉得心生欢喜。 他身体一步步前倾,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将人圈在身下。 被一个浑身酒气的滚烫热源包住,叶争霎时汗毛倒竖。这情况不对啊,他一个母胎solo的大好青年,常年挣扎在生活上,偶尔热血上涌,都靠拇指姑娘解决,自然对感情迟钝了很多。 但是不代表都到眼前这个危急情况了,他还没搞清发生什么了吧?! 叶争将眼睛危险地眯起,低声询问道:「张俞,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第125页 那一双充满攻击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仿佛在诉说着「爷知道你对爷有企图了你完蛋了」的含义,心中的秘密被这样毫不犹豫地戳破,澹臺俞只觉得心里发紧,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如果还不能被发现,他才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在被酒精浸泡的脑子的驱使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鼓足莫大的勇气才能开口,「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 喜欢你。 剩下的三个字,被他深深吞进肚子,是本能的驱使,让他知道自己说了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他的酒瞬间醒了,「只是本来还有一件事想要确认。」 就这?! 就这你搞这么大阵仗?叶争仿佛被他传染,也气得深吸一口气,「是么?确认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现在不用了。」澹臺俞的酒气在他的目光中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巨大疲惫感席捲身心,他像个反覆无常的小妖精那般摇了摇头,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已经看到......」 澹臺俞声音很小,叶争凑近耳朵才能听清,「看到什么?」 「是真实的你。」 他已经不用试探了,一天的观察下来,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就是他的大师兄,不论是性格,武力,都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其实他早该这样确定,在医院见到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没有人比眼前之人更加真实的了。 只是还想再骗骗自己,还想再贪恋一会儿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所有。 家人,和平,安逸。 这是一个没有危险、能让他心想事成的世界,他放纵自己肆意沉沦,虽感念能有与家人重新团聚的机会,却总是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他的心像是被吹散的浮萍,悬挂在高出抓不着地,如今再见叶争,才像是重新找到了锚定点。 似乎只要看到叶争,澹臺俞才不会失去方向。他又成了那个虽沉默,却仍有目标的前行者。 澹臺俞的脑袋在叶争肩侧,均匀的热气铺洒在他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争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不仅要忍受醉鬼的胡言乱语,还要忍受醉鬼的压迫! 他从胸膛挤出一句怒骂:「该死的醉鬼!」 全身仍旧动弹不得,他只得泄气,愤愤地闭上眼睛,睡他个昏天黑地。明天起来他一定要让这个该死的张俞好看! 可惜或许是他的欲望已经被挑起,也可能是刚刚的猜测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睡着之后,他做起了跟眼前之人有关的旖旎之梦。 梦里他斜靠在此人的肩上,周围白雪漫天,他们互相依偎地依靠在高大的树木下,全都浑身炽热,破碎的呻吟从嘴角溢出,明明他们具是衣衫完整,却不知为何会这样。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窗户被打开,清晨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却止不住地浑身燥热,想...... 他的注意力逐渐下移。 「醒了?」突兀的声音打断他的动作,叶争手一抖,快速收回到被子外,只见窗边,澹臺俞一手扶着窗户,颇为关切地看着他。 熟悉的脸勾起了他昨晚以及昨晚梦中的记忆,叶争宛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顿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而某人还满身清爽,且一脸无辜的说着话,他目光幽幽地询问,「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吗?」 「做过什么?」澹臺俞握着窗户的手一紧,他醒来发现自己压在叶争身上差点六神无主,赶紧把人塞进被子继续睡,自己躲到窗边吹冷风。 这就忘了,叶争冷哼一声,「忘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一下。」 第八十四章 澹臺俞的进修 叶争揉了揉酸痛的身体,将身上软被一把掀开,兜头罩在澹臺俞身上后,便是雨点般密集的攻击。 看出叶争的愤怒,澹臺俞猜测他昨晚极有可能犯下了大错,否则不至于受到如此残暴的对待,但是事情还没搞清楚,他也不能干站着挨打,被动的防御起来,却是不还手,以防挑起对方更大的怒火。 宿醉加早起斗殴。当两人下楼时,一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坐在餐桌前等待。 张柔将她哥带叶争回家住的事情说给父母后,他们今日特地请厨师做了精緻的早点,一直保持着亲切和蔼的微笑和融洽的氛围,务必要让恩人感到宾至如归,等阿俞带人下来就可以吃了。 时间过的有些久了,他们的微笑逐渐僵硬。 按理说,自家儿子的作息一向很规律,不管熬多晚的夜,第二天都会神清气爽的准时早起。 张妈揉了揉端得有些痛的嘴角,颇为理解道:「可能是还没起来,他们昨天回来得那么晚,其不开很正常,柔柔,你上去看看,如果他们还没起,那我们就先吃,让厨房阿姨给他们热着一份,随时起来,随时都可以吃。」 张柔纠结地抿住嘴巴,她跟爸妈说哥带叶争回家住了,却没说哥带叶争回他房间住了,这性质可不太一样,要知道,哥在某些方面简直是个老古董,她都不被允许进入哥的房间! 早就看出哥对叶争的态度不对,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对。 所以这件事,她是要说,还是不要说呢? 她兀自纠结着,没听清妈妈的话,等张妈催促她好几遍,她才愣愣地反应过来,起身欲行,正好看见叶争从她哥的房间里出来,她哥紧随其后。 第126页 她心里一梗,又直直地坐了回去,「不用叫了,他们下来了。」 张爸张妈便又扬起热情洋溢的微笑起身去迎。 「小争,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儿呀,快来坐,咱一起吃饭!阿俞你的脸怎么青了一块儿呀?」 张爸张妈将叶争叫着坐在身边,一抬眼看见自家儿子眼眶有些青,顿时关切地询问起来。 张柔也跟着看到了她哥的帅脸上那道青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黑的伤,她顿时嘶了一口气。 那那那、不会是她哥想要强人所男挨的揍吧?! 「无事,昨天睡觉掉下床,磕桌子上了。」澹臺俞面色不改地说出缘由,示意他们放心,叶争站在一边,轻掩下嘴角的微笑。 「诶呦那可摔得不轻,瞧瞧,都出血了。」 张妈可惜地看着自家儿子的脸,让他一会儿吃完饭去上个药,然后继续将热情转移到叶争身上。 盛情难却,叶争礼貌道谢之后,被张妈劝慰着差点吃撑。 饭后,叶争欣然接受了张妈让澹臺俞带他出去走走消食的建议。 他跟着澹臺俞走出门,才如释重负地输了一口气。 他自在惯了,没人会等他吃什么劳什子的早饭,刚才一下楼看到迎上来的张爸张妈差点惊呆,这一家人的热情着实有些让他手足无措,尤其是张柔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双眼睛好像能把他看出个窟窿来。 能早点逃离那个环境,简直是太好了。 「你自己散步去吧!跟叔叔阿姨说我有事儿,我先行一步。」走到稍微远点的地方,叶争摆摆手,竟然打算直接这么离开。 澹臺俞尚且还算好的心情瞬间崩塌,他看着叶争离去的背影,手心张开又握上,终究还是任由其走了。 握不住的流沙,强留不得。 他昨日趁醉酒强人所难,已是难以自持。那人就像诱人的毒药,明知喝了会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二。 叶争说帮他回忆,就是真的帮他回忆,他脸上的伤算是轻的,脑袋上的伤才是最多。 在这个以叶争内心深处的想法投射出来的世界里,他的凤凰之力毫无用武之地。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叶争在这个世界上的幻境,为什么会出现他们一家?他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 叶争给他安排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格,是不是就喻示着,叶争潜意识里就把他当成和这种人相同的一类人? 他到底哪里和一个张扬跋扈的关系户像了!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他要快点查出其中的缘由,消除叶争的执念,打破这个幻境才是。 从何做起,当然要回到公司,他需要那里的助力。 没有澹臺俞的公司照常运行。从一开始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个草包枕头,现如今这个草包枕头依旧不打算干些实事。 唤来狗腿子人事部经理,澹臺俞叶争的图片发给他,「关于这个人,帮我查出你能查到的所有信息。」 人事部经理一眼就认出这个被他算计了好久的年轻人,他惊魂不定地反覆确认后,颇为心虚地问澹臺俞:「小张总,恕我冒昧地多问一句,您调查他,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叶争是个无牵无挂的穷人,跟这位太子应该没什么牵连......吧? 澹臺俞点头,看他反应不太对,颇感奇异,脑筋一转,便指着自己的青了一块的脸道:「你没看新闻吗?他是柔柔的救命恩人,今日却跟我起冲突,所以我想着调查一下他私下的作风人品以及家庭背景,越详细越好,方便我考量一下如何给予他回报。」 听说叶争就是张家那位掌上明珠的救命恩人,人事部经理吓得倒吸一口气,等他听完全部内容,才将高高悬起的心放下,听太子的语气,好像跟叶争有些恩怨,那事情就好办了。 太子一望无暇的眼睛明明白白写着「单纯好骗,毫不知情」几个大字,人事部经理便忙不迭点点头,「认识认识,他曾经来我们公司应聘过,就是您现在的职位,可惜他作风极差,不仅简歷造假,还打架斗殴,这样的人我们当然没有收。」 说完,他还颇为阴暗地在澹臺俞耳边暗示,「这小子心术不正,当初被我拒接,他还要跟我动手,好在我们公司治安不错,把他给拦下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行侠仗义?恕我大胆猜测,他若是知道张小姐的身份,特意请几个小混混陪他演一齣戏,在张总和您面前讨要好处,也未必不可能。」 澹臺俞听完他的张口就来,皱了皱眉头,嘴里却附和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太子这么容易被诓骗,人事部经理面上一喜。 「那调查他这件事,就交给你好好办,我会尽快在家人面前拆穿他,所以今天下班之前,务必把资料交给我。」 「今、今天?」人事部经理笑脸顿时挂不住,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太子要的这么急,他今天可能要在办公室睡了。但太子坚持,他也无法,只得悻悻接下这个任务,回去加班加点儿地整理资料了。 因为公务繁忙,他连每日必备的给太子端午餐这等熘须拍马的活计都顾不上了。 送午餐的是位新来的实习生,澹臺俞将其叫住,好好打听了一番叶争与这家公司的渊源。 听完全部内容,澹臺俞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定是那个人事部为了给他空出这个职位,设计陷害了叶争。 第127页 怪不得自己在他的幻境世界里会是这么个形象。 以叶争的性格,绝不会就此忍气吞声,如果这是他的执念的话,那个人事部经理一定会被他找上门,或许还包括他这个尸位素餐的富二代一起清算。 所以,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叶争上门就行了。 想罢,澹臺俞起身找来一位员工,「告诉安保部门,这几天的监控需要全面维修,从现在开始监控处的门不用开了。」 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公司的每一个地方,知道监控这个东西会记录下所有事情。 那小职员匪夷所思地接了这个无理取闹的命令,一边走一边感嘆,有这样的继承人,他们的公司到现在还没倒闭真是万幸。 人事部经理的工作能力还是很突出的,他在下班前将一摞资料放到澹臺俞面前,疲惫的脸上还挂着标准的笑容,「小张总,您吩咐的工作我圆满完成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做别的去了,今天工作有些多,我得加个班儿。」 「你需要做好长期加班的打算,」澹臺俞接过纸张,看着他认真道:「我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 之后的几天,公司职员们发现,小张总和他的狗腿子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期。 你说小张总终于回头是岸开始准备好好打理公司了? 怎么可能!人事部经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看看他这几天点灯熬油加班加点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寻找世界的真相? 法家道家的思想? 世界灵异事件簿? 如何科学修仙? 雷电的产生原理? 这都是哪跟哪呀! 但小张总就是要这些东西,还要他把每一样都写成论文发给他,这些跟他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为什么要丢给他干呀! 但是小张总也说了,他干得很好,说明业务涉及广泛,一个人事部经理屈才了,正在考虑跟张总说要将他调到总部去。 为了升职加薪,肝算什么,拼了!人事部经理恶狠狠喝了一大口咖啡,在搜索框中输入:如何引雷? 第八十五章 叶争的报復 澹臺俞笼子都圈好了,就等叶争去找人事部经理。被等待的人还在优哉游哉地躲清闲。 新找到了住所,叶争并没有选择直接去找那个陷害他的面试官,他已经头脑发热持刀前进过一次了,是张柔的出现打断了他,也是张柔给了他新思路。 既然没有被陷害的证据,那就无所谓给自己证明清白,但是报仇的方法有很多,他也没必要选择最铤而走险的那条路。 而且让他就这么完犊子,也太便宜这些垃圾败类了。 他先去找了那个协助面试官的老师。 准确地来说,是跟踪。 这样胆敢随意戏弄学生的老师,他不相信除了坑他这件事外,其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连续跟踪三天,他终于抓住了这个老师的把柄。 叶争举着从摄影师兄那里借来的照相机,一边按快门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看着人模狗样的老师,竟然借着权利胁迫女学生,这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他之前竟然信任这样的人渣,妈的。 今天的任务完成,叶争返回学校照相机还给了师兄。师兄拨弄了一下手中的东西,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嘲讽,他的女朋友正是被老师胁迫其中的一员,说起来还可笑,他是这个人手底下的研究生,却一直被当成个打杂的随意支使,所以当叶争说抓住了这个老师的把柄,来向他借东西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随你支配,记得打码。」 给谁打码,谁又不用打码,不言而喻。叶争对这位师兄的能力很清楚,本科时一直被誉为自媒体运营的天才,考了研究生之后却彻底销声匿迹,直到他调查这个老师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累了一天的叶争仰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了今天他拍摄内容的全部爆料,可能是师兄找了新闻社的同学写的新闻稿,其中大谈特谈的不是这个老师有多么败类,而是渲染了学生的恐慌和社会的影响。 不出意外,学校很快就会直接下达开除这位教师的全部指令,与他彻底撇清关系,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就像当初对待他那样。别的不说,他们对于这种影响学校声誉的事情一向反应迅速。 一个心愿顺利达成,他沉沉地睡过去。 阵阵竹香萦绕身侧,他随着清香穿越世界的尽头,又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域高原。 只是今天略有些不同。 「师兄为何又跟小师弟打架。」叶争蓦然回过神来,只见自己周身围了一群不认识的少年人。 他心下茫然,这群人是在叫他?小师弟又是哪个?可是他的手和嘴却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把剑架在肩上悠然道:「他对我求而不得因爱生恨,非要把我关进小黑屋......」 叶争在心底嫌弃咧嘴,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扯犊子! 周围几人也如他想的那般面露嫌弃,揉下看不见的鸡皮疙瘩。 任谁看,这都是一群爱聊一些没什么营养话题的无聊师兄弟们,可就在这时,异样的声音突然插进他们的谈话—— 「师兄知道了?!」 少年暗哑的声音和低沉的语气有些耳熟,叶争惊讶回头,只见一个俊俏却十分眼熟的少年脸上秘密被发现的惊慌无措一闪而逝,随后,他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死死盯住他。 第128页 与尚且青涩的面容十分不符,他此时的眼神充满掠夺性和压抑的疯狂,看着叶争就像是勐兽看见了猎物,叶争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前之人的名字唿之欲出,正是前两天差点给他带来心理阴影的那个富二代,张俞! 张俞一身黑色劲装,黑白分明的眼睛逐渐布满红血丝,溢出邪恶的黑气,瞳孔中仿佛有无尽的魔力,将他的身心都吸引在其中。 再一转眼,天旋地转,叶争仰躺在昏暗的帐篷,被大力摔进木质的床铺里,床边站着的身影充满压迫性,其面容掩在帐篷的阴影中看不清,但直觉告诉叶争,这就是已经长大的张俞。 「你——」 疑惑的话还未说出口,叶争的话立即被前倾的人堵在嘴边。 感受到唇边被撕咬的力道,叶争瞳孔巨震,这个男人在亲吻他?!! 双手被早有预料一般死死擎住,他瞬时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地扬起头接受冒犯。 那一瞬间他福至心灵,这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 他恨恨地紧闭双眼想要强迫自己醒来。 可越是尽力忽略的东西,感受却越显清晰。 耳边是男人粗重急促的唿吸声,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亲吻面庞,压抑得就要溢出来的情绪逐渐将他浸染。 这情绪很熟悉,好像在无数次半梦半醒之间,引起他心灵的悸动。 「叶争......师兄......」暗哑的嗓音屡次低低唿唤,想要听到他的回应,他想只当做没听见,充耳不闻,不作回应。可是这样的纠缠仿佛发生过无数次一般,即便在记忆里时头一次,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却控制不住自己,遵循着本能回应亲吻。 他们像是未出生的婴儿般互相依偎,唇齿纠缠,从彼此身上掠夺温度。 灵魂共振,牵引着他沉沦,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仿佛要到地老天荒。 清晨的露水从半掩的窗户吹向床上熟睡的人,叶争勐地睁开眼,浑身的余热还未褪去,他难以置信地掀开被子,看到上面难以忽视的存在。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澡换衣服,用冰水拍打略显呆滞的面容,叶争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梦中的记忆太清晰深刻,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触碰到对方身体时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如果不是最后醒过来,他可能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做些更出格的事情了!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叶争,你喜欢的是女人!你忘了自己的不曾表白的初恋了吗! 他努力想了一下,然后痛苦地发现自己连初恋长什么样子都回忆不起来了。 脑海中闪现的都是张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会这样,叶争无力地坐在凳子上。 难道他仅仅只靠两个旖旎的春梦,就把自己掰弯了?就因为那个人在醉酒下无意识挑起过他的欲望? 他将有些发热的脸深深捂在双手中。 男人,真的只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叶争怀着沉重的心情唾弃自己。 叶争努力平復地震的心情,心道没关系,他只是单身太久了,身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欲望被撩拨起来的时候,什么都能将就......个屁! 他完全无法忍受与其他人有这种暧昧的关系。 谁也不行! 张俞只是个意外,那个一看就一事无成只能靠家里养活的富二代除了脸和身材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地方。等他熬过这波荷尔蒙的干扰,他要赶紧找个对象。 当务之急,是先报仇才是。 叶争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抛诸脑后,拎着外套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殊不知,远在办公大楼的澹臺俞难得晚起,做了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梦。 幻境之中都是灵魂与精神层次的代入,他在这个世界一直小心翼翼收敛自己的灵魂,也不知道昨日叶争为何突然精神放松,熘号儿的灵魂之力都逸散到他这里来了,两波曾经难分难解的灵魂之力一见面,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直接不顾主人的意愿就开启了双修。 遵循本能的叶争格外热情,他差点招架不住,好在他在紧要关头清醒过来。 澹臺俞感受着清凉的自来水流过指尖,想到某处细节,忽然皱起了眉头。 叶争亲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手放在他屁股上,想做什么? 这一日,人事部经理又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 关于男子相恋的所有相关内容。 嘶——人事部经理倒吸一口气。 小张总突然对这种问题感兴趣,难道是喜欢男人?整理完今天的工作,他望着镜中自己的面容陷入沉思,想当年,他也算的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这面容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小张总定能看得上,想罢,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儿子,你来爸公司一趟。」 那边,叶争眼看着跟他打过一架的小混混拖着不太利索的腿脚从家里出来,打车离开了。 真是不巧,叶争看了看手里五颜六色的麻袋,还想着直接把他堵在家里胖揍一顿呢。 着实可惜了。 叶争仰望蹲过点的高层,狗面试官的家住在七楼,不算太高。 第129页 他找到偏僻的角落,借着排水管和窗沿的力,轻而易举地爬了上去。 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身手真的变好了很多,明明之前爬楼的时候没有这么轻松的。 叶争收紧五指感受了一下其中的抓握力,颇为自豪地想,定是他经歷一场生死大变后,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了。这说明他的身体有无数的潜能! 翻身躲进阳台,找到他们家浴室的方向,叶争一闪身钻了进去,差点被其中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迷花了眼,好不容易找到洗髮膏,他翻出身上的脱毛液,一滴不漏地挤了进去。 今日任务完成,收工! 叶争踏着欢快的步调准备离开,路过某个电脑没来得及关的房间时,脚步一顿,无声地笑了。 他轻手轻脚往那边走去,心想:再给他留个小惊喜! 第八十六章 父子的算计 靠近监控室的办公桌里,澹臺俞与站在桌前的年轻人面面相觑,看不懂现在的情况,澹臺俞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满脸堆笑的经理。 「小张总,这是我儿子。」 看出来了,所以呢?澹臺俞皱了皱眉。 经理便赶紧道:「您来我们这个公司后一直待在办公室,还没好好歇过呢,我儿子常来这边玩儿,就让他带您在这附近转转,好好休息休息。」 「就在不久前,我休息了七天。」澹臺俞面无表情地指出他话中的错误。 真是油盐不进啊,经理掏出小手绢擦拭头上冒出的虚汗,继续努力,「我是说这些天,您天天住办公室工作,人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劳逸结合效率才能最高嘛!」 「我没事,我不需要休息,」澹臺俞再次回绝了他,他将经理眼下深重的黑眼圈尽收眼底,唇角颇为惬意地扬起,任谁看了都是温柔有礼的一挂,可人事部经理经过这几天的磨练已经彻底意识到,眼前之人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恶魔,尤其是对他! 现在这个恶魔又发话了,「你也不需要,张经理,请您做好今天的工作。」 说完,澹臺俞直接无视了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经理刚刚交给他的材料上。直接掠过前面一堆概念性的东西,翻到他在意的那一部分——同性恋者的性行为方式。 然后他开始专注起来。 那个被老爸突然叫过来的青年还好奇地踮起脚,想要偷看上面的内容,人事部经理看到他的动作,一把将他拉出办公室,扯得远远的。 「爸!你神神秘秘把我叫过来就为这个?」青年不满地从粗鲁的老爸手中抢回袖子,埋怨道:「我那游戏还挂着呢!今天要被队友骂死了!」 「一天天就知道游戏游戏!」 经理数落了他一句,他儿子瞬间就不乐意了,「是我自己想天天在家的吗!我是个残疾,瘸子!我去找工作,是人家不要我!这不都还是怪你,非要让我去找叶争的麻烦,你现在还有脸来指责我吗!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了!」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稍稍大了些,经理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压住被儿子指鼻子骂的怒火,嘘声道:「你小点声!你老子天天上班养你容易么,我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儿子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他从钱夹里翻出一沓钞票塞到其手中,「你出去买身儿衣服,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头一次吵架还能得钱的,青年难以置信地接过来,嘴角都要咧开花,「爸你这是怎么了?」 他脸上的笑容转变太快,人事部经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都是给你花的,」 青年失望地哦了一声,又听他老子继续道:「你今天任务还没完成,一会儿我把公司闸拉了让小张总下班儿,你收拾完,瞅准机会拉着他去玩儿,记住,一定要想尽办法跟他打好关系,知道吗?」 青年知道他老子平时阿谀,惯会熘须拍马,之前那么三番五次地大折腾都是为了讨好这位新到任的小张总,之前他也知道,也都理解,只是现在他有些不太懂了。 这么疑惑,他也这么问了,他老爸给他的答覆是:「小张总跟叶争有私仇,你们有共同的话题,在这上面你要是能帮助他,以后你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原来是这样,青年差点儿笑出声,叶争那个瘪三儿,竟然得罪了大集团的太子,他这回死定了!他收好人事部经理给的贊助,忙不迭应下这份差事,「保证完成任务!」 「嗯,不错,有志气。」经理拍了拍他好大儿的肩膀,给予最后一句叮嘱:「记得,到时候无论他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反抗。」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大方向他都明白了,青年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听他老子的话,好好收拾自己。 要找这样的人物一起玩儿,是该有个体面的形象。他老子想得确实周全。 他们公司的墙隔音效果极佳,所以他们躲在角落里正常谈论,根本没有担心被听墙角的忧虑。除非那人有异于常人的听觉。 澹臺俞人在办公室,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朵,他将看完的材料放在手边,明白了经理的意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升职加薪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出卖的人,就算叶争想要杀了他,都不为过。 暂时无事可做,澹臺俞退开椅子走到床边,静静等待下班时间的日暮,经理亲自拉闸催所有人下班。 第130页 一位善解人意的经理,既解放了自己,又解放了别人,澹臺俞漫无目的地想:想闲下来,又怎么会那么容易? 把洗髮膏换成脱毛液这种恶作剧一般的报復,在叶争这里是不够的。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那个公司应聘个保洁噹噹,近距离观摩一下狗面试官的日常,好方便动手,路口一转弯儿,就看见他儿子从旋转大门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 能想像那个画面吗?明明一个瘸子,却脚底生风,兴奋得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干劲儿。 真是奇了,能让这小混混这么高兴的事儿,那他必须要去掺一脚。想罢,叶争直接跟了上去。 小瘸子的目的很明确,回家快速洗了个澡后,出门直奔潮牌男装店,再次出现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一身儿新,整个人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他携着一股浓郁的香水气从带口罩的叶争身边路过,边走便打电话:「兄弟,今天在夜总会给我定个大包间儿,东西都可着贵的摆,哥们儿今天发财了!」 看他的装扮,这是去见女朋友? 叶争扬眉,然后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对面的回覆有些慢了,叶争再一抬头,小混混已经无影无踪,这事儿闹的,这瘸子到底是怎么走的这么快的? 青年小混混不快走不行,他老子紧赶着催促,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 那边,职员们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去,只有几个工作狂魔的座位还亮着灯。人事部经理一把拉下电闸,整个公司大楼都陷入了黑暗,人声顿时嘈杂起来。他趁乱扯脖子喊了句:「停电了,大家早点回去吧!」 人们便信以为真,认命地离去了。 人事部经理顿时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监控室的方向,到的时候正好和刚刚打开门的澹臺俞撞了个正着,他大声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赶上了。 澹臺俞见状,将手中一次性纸杯递给他,「跑这么累,喝点水。」 「谢谢小张总!」人事部经理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一口闷下,总算缓解了喉咙里的灼烧感,可是他回味了一下,觉得口中又极大的苦涩蔓延,「这是咖啡吗?」 「嗯。」澹臺俞捻了捻不小心粘在手上的褐色粉末,「放心,它只是喝着苦,浓度不高,不影响你回家休息。」 骗你的,里面有两袋子超高浓度的黑咖啡。 人事部经理倒是没在意这个,他顶着一嘴的苦味儿对澹臺俞说:「小张总,公司的电断了,我已经找维修部的人回来修,他们说明天才能弄好,我看这就是天意,您已经加了好几天的班儿了,不如今天就好好歇歇,找几个同龄人出去玩儿,放松放松。」 他随口扯着谎,维修部的人都被他忽悠了,今天晚上他们根本不会来。 澹臺俞在他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诶呀,说来也巧!」愿望达成,人事部经理激动地两掌相交,「我儿子还没走呢,他请了一些朋友今天晚上一起玩儿,也都是些公司的小领导,小张总,我看您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来,不如就跟他们出去好好玩玩吧,都是同龄人,肯定能很快打成一片,多交些朋友,以后做事也能多条路不是?」 「你说的对。」在得知他们计划拉自己去对付叶争之后,澹臺俞非常给人事部经理面子,不论他说什么都很顺从他的意思。 人事部经理简直在心里乐开了花,今天的小张总这么好说话,一定是被他最近拼命工作的表现打动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的计划很快就要圆满完成了! 只希望儿子到时候给他争点儿气,好好利用自己的外貌! 他不无欣慰地想,冷不丁又听见小张总在一边道:「不过还有一批产品需要今天校对完成,我不放心,准备一会儿去亲自清点,所以很抱歉,今天可能参加不了了。」 这还得了!怎么你今天开始干正事儿了?! 今天的计划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被打乱!人事部经理快速举手:「我帮您去!」他脱口而出的话太过急切,把小张总吓了一跳,便赶紧补救道:「我以前做过採购,对这块儿业务很熟,许久没清点东西了,突然有些手痒痒,请小张总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闻言,澹臺俞面无表情,缓缓,缓缓地点下头。 这一夜,人事部经理拖着从工厂校对至半夜的疲惫身躯回到家中,将自己像咸鱼一般瘫在床上,他的身体已经熬到极限,柔软的大床让他找到了归属感,他轻轻闭上双眼。 熬了好几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样想着,他将唿吸放的均匀,身体逐渐平缓。 半小时后,他的唿吸骤然乱了,再次掀开眼皮,眼中布满红血丝,痛苦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睡不着啊——我好累——救命啊——救命——」 第八十七章 怒火 澹臺俞对人事部经理今晚的痛苦心知肚明,毕竟这些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彼时,他已经由着其儿子巧言令色地带着去聚酒了。对于其阿谀奉承的话,澹臺俞照单全收,就等他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叶争跟丢了人,便隐匿身形,蹲守在从小混混那里听来的夜总会门口。 天空被太阳余晖染成橘色调,从他站立的地方,正好能看见两个男人逆光而来。 一个身量不高,脚步有些跛,难得有些姿色,与一身亮眼的衣服相得益彰。另一个身材高大却不魁梧,如雪松般挺拔修长,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第131页 略微矮小那位努力挂着友善的微笑,嘴上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他旁边的人只是听,偶尔做出一些回应,说话的人便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继续滔滔不绝。 那小混混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要贴在人家身上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澹臺俞跟小混混。 这两个在他认知中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叶争皱了皱眉头,电光火石间,他立刻将张俞疑似同性恋者的身份与小混混异常的开屏行为联繫到了一起。 叶争垂眼打量看起来颇为游刃有余的澹臺俞,磨了磨牙。 这货还说不喜欢男人,他醉酒那天果然是想做点什么吧!害他做了好几天噩梦不说,再见面还跟与他有仇的小混混勾勾搭搭。 正好了,两个一起收拾! 叶争心中怒火熊熊,也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了,直接跟着两人上去,徒留下被捏变了形的路标在风中萧瑟。 澹臺俞被引领着进入小混混口中「绝佳的放松场所」。 厚重的隔音门一敞开,扑面而来的是极致的喧嚣和菸酒气。场内大灯全无,只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中央挤满了跟随音乐节奏摇摆身体的男男女女,偶有游动的顶灯划过他们的面庞,皆是醉生梦死的神色。 嘈杂的环境,对于五感敏锐的澹臺俞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我订了大包间!」小混混在他耳边扯着脖子喊,澹臺俞颇为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上赶着找罪受的行为并不值得嘉许。 简直蠢透了。 他有些后悔。反正以叶争的能力可以自己破除幻境,他多此一举若被知道了,那个没良心的混帐师兄也不会领他的情,甚至反咬一口嫌他多管闲事都有可能。 心里这么想着,澹臺俞还是跟上了小混混,在试练塔的每一刻都是争分夺秒,他也需要尽快出去才行。 本以为包间中声音会小很多,没想到刚一进入,声音更大。 「欢迎小张总莅临我们夜总会!!」男男女女的欢唿声整齐传进耳朵。 一时间,空中礼花筒的彩带的喷涌而出的酒沫子齐飞。 气氛在澹臺俞踏进房门的这一刻瞬间达到顶峰。 澹臺俞彻底面无表情。 「小张总,这是我花费心血给你准备的欢迎仪式,你满不满意?」小混混不知澹臺俞心中所想,一脸自得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 「从今天开始,小张总就是我们的朋友,兄弟姐妹们把场子热起来,好好伺候着我们小张总,今天的消费我来买单!」他轻浮地向人群中吹了一个口哨,便有衣着暴露的女人们簇拥着澹臺俞就坐。 澹臺俞厌恶地避开她们的触碰,对跟上来的小混混说,「让她们都走,你留下。」 他的声音在喧闹的环境中很有技巧地传进了小混混的耳朵,小混混先是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这个传说中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好像不喜欢他的安排,他便赶紧三言两语把嗷嗷叫的人都清走,只留下几个舞女在台上制造气氛,然后放低姿态,当着澹臺俞的面自罚三杯表示歉意。 澹臺俞面无表情地看他把自己灌得半醉,这才开口,「你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我帮忙,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被主动cue流程,半醉的小混混顶着红彤彤的脸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小张总,我听说......叶争那孙子,得罪你了?」 澹臺俞点头。 小混混便彻底放心,一边哭天抹泪,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腿,「你不知道那个没教养的畜生,他心思歹毒地很,就因为我不小心得罪了他,就被他打断了腿。」 原来他的腿是这么断的,怪不得当时问小员工的时候,叶争贿赂人事部经理证据确凿,澹臺俞瞭然。记忆里的叶争对于得罪他的人的态度向来是砍死、捅死,区区断腿?呵。 「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怎么可能会见义勇为?而且他早有前科,那时他因为作假刚丢掉工作,肯定在想法设法地搞钱,您妹妹这件事,一定是他的阴谋,就是为了傍上你们!」小混混以自己为例,推测得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所以?」 「他都得罪您了!咱不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小混混见澹臺俞迟迟不上套,急着表忠心,「小张总,只要您一声令下,我肯定帮你把这件事办妥了!」 「你想怎么做?」 「叶争人品不怎么样,那一张脸蛋还算看的下去,」提到怎么处置他的仇人叶争,小混混面部主见狰狞扭曲,他在心里时时刻刻思考着怎么报复叶争,如今终于找到机会了!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找人断他两条腿,然后买到国外去做鸭,找十个八个老男人艹他——啊啊啊啊!」 小混混正说到激动之处,身体骤然被一股大力轮到地上,他被磕得头晕眼花,回过神来,只见小张总双目赤红地喘着粗气,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拆了一样。 「你、说、什、么?」 熊熊怒火扑面而来,小混混的衣服被紧紧勒住,吓得喘不上气来,他说的怎么了!他日日夜夜想像的都是叶争不得好死的画面!生这么大气,好像刚才他说要找老男人艹的是他老婆一样! 就在那一刻,小混混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了小张总生气的原因,「小小小、张总,我说错话了,我下流!我卑鄙!我不该这么报復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扇自己的巴掌,这小张总看着不像好人,做人还这么他妈有原则。 第132页 台上的舞女们被这边的动静吓住,不敢再动,唯余小混混扇自己时响亮的「啪、啪」声在包间内迴荡,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一股大力勐地踹开。 几人齐刷刷扭头,晃动的彩灯穿透香菸的云雾,划过来人修长笔直的腿,落在一双阴鸷的眼睛上。 作为来人名义上的「仇人」,澹臺俞和小混混具是一惊,内心活动在这一刻高度重合,具是:他怎么来了?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叶争在听到包间中的啪啪声后差点理智全无,他一眼锁定趴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穿着清凉的舞女们,嘲讽的话从牙关里挤出来:「男女通吃,嗯?」 这话是对澹臺俞说的。 「十个八个老男人?」 这是对小混混说的。 他全听见了。 叶争轻嗤一声,也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毫不犹豫沖了上去。 冰水中的酒瓶被抽出,眼花缭乱地下一秒,就砸在了「小张总」的脑袋上。 在舞女们的吱儿哇乱叫中,冰凉的酒水合着腥甜的血水成股滴在身上,小混混有一瞬间呆滞,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屁滚尿流地推开小张总掐着变了声的嗓音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了。 到底还是普通人的身体,被这么实打实地来一下子,饶是澹臺俞身体好也受不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没想好怎么跟叶争解释,就被其一把推倒在沙发上,眼含威胁道:「死不了,老实儿待在这儿别动。」 这是准备一会儿再跟他算帐了。 嫌弃地白了这个一无是处地富二代一眼,叶争越过他,向已经吓破了胆的小混混走去,碎裂一半儿地酒瓶子还握在手心,他半蹲下身体,将锋利的刀口对准小混混的细嫩的脸,轻轻一戳,就渗出一串血珠子。 纵使再怕,此时的小混混也不敢抖动了。 叶争似笑非笑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勐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都这样了还不长记性,敢跟他讨论怎么害我?」 阴冷的声音像毒蛇一般爬进耳朵,这感觉几乎让小混混瞬间回忆起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那日他奉老子的命令去言语挑衅叶争,试图挑起事端。 谁知那本来懒得理他的人在听到「你老母卖身供你上学」之后,直接暴起,按着他往死里打,周围都去拉,可是谁也没拦住。 脑部频频受到重击,五脏六腑差点破裂,大腿被踩踏着生生拖断,透过眼前模煳的血色,这个施完暴行的男人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我妈早就死了,你想下去陪她么?」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从地狱中走来的恶魔。 第八十八章 引诱的谈判 过去和现实的记忆交相折磨着他,小混混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道:「不、不敢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在小混混惊慌失措的目光下,叶争冷哼一声,随手将酒瓶丢在一边,勾起他染血的半边脸,眼含威胁:「还有,以后离张俞远一些。」 他没说为什么,也没说违反了会怎么样,但小混混已经从叶争吃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一切: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一起弄死! 钳制住他下巴的手力道大得吓人,好像他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被生生捏碎,小混混被叶争吓得几欲失禁,忙不迭表示:「是是是!以后在他方圆三百米之内,都不会看到我的身影!求求你饶了我吧!」 注意到他大腿止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叶争嫌弃地丢开他:「带着你找来的这些女人,一起滚。」 压迫感十足的声音传进耳朵,小混混如临大赦,招唿着台上吓得大气不敢喘的舞女们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小混混慌不择路地冲出包间,终于忍不住脚下一软。吓死了,吓死了!这才多久没见,叶争那个孙子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了。 跟他一起出来的几个女人想要扶住他,被他没好气地推开,「大爷今天没心情给你们钱!」那些本出于好意的舞女们见状,颇为鄙夷地翻了白眼,刚才哭得跟个孙子似的,现在还牛气什么?傻缺。 她们丢下他自顾的离开了。 小混混骂骂咧咧地走出夜总会,一边骂一边痛心疾首,今天这钱花的冤,不仅没套上近乎,还把小张总这个助力搭进去了。现在就他一个人跟叶争在里面,也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 「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那孙子,真他妈的晦气!」他呸地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朋友的这家夜总会有那么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不敢直接叫警察的,现下只能给他老子打电话,让他去找张家,这样不仅能在张家混个脸熟,还能得个见义勇为的美称。至于张家人报不报警,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他拨通电话,那边过了好久才接,声音透露着显而易见崩溃和愤怒:「你他妈要干什么!老子刚要睡着!」 「爸,你快给张家打电话,叶争把小张总堵到夜总会了!要打他!」小混混当时就换上了一副慌张的嘴脸。 「让他打!打得好!打死他!」一听是小张总遇害,人事部经理顿时情绪激动起来,「这帮资本主义的魔鬼!压榨员工的恶魔!老子要是哪天猝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边一顿咆哮式的输出,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小混混在晚风中有些凌乱,他老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像他啊! 第133页 正待他准备再打一个的时候,脑瓜顶突然传来一声嚣张的询问:「赵波?」 「干什么?」小混混下意识应声,一抬头,就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不怀好意地盯住他,扫到他们手上的管制刀具,小混混顿时大感不妙,踉跄着转头就想跑。 可是他腿脚不便,没几步就被按倒在地,拖行着来到无人的巷口。 逃跑无望,小混混咬了咬牙,大声道:「你们他妈是谁啊,知不知道老子道上混的,有本事让我把兄弟们都叫上,咱们挑个宽敞的地儿群殴——」 「群殴你妈呢!」小混混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飞来一脚踹趴在地,他脸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合着沙子疼得他面部扭曲,他呲牙咧嘴道:「既然是报私仇的,总得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们了!」 他腿脚好的时候,常在各大无监控区域打架斗殴,跟他有仇的人无数,但在他断腿之后都不来找他了,现在这个还小心眼儿来报仇的,他必须记住姓名,回去找兄弟帮他报仇! 「小凤儿,你知道吧?」那个看起来像是大哥的人薅住他的头髮强迫他扬起头,「那是我妹妹,一个未成年,你在游戏里勾搭她跟你调情,还想骗她发裸-照,这件事儿大家看不过去眼,都发到我这儿来了,我总得跟你计较计较吧?」 你妈的,哪个孙子举报的我! 小混混不做声了,自打他断腿之后,在游戏里跟小美女聊天就成了他苦闷生活唯一的慰藉,现在被发现,他也无话可说,但是——「她又没真的给我发!你们这样,就不怕我以后报警吗?!」 跟惯常打架斗殴的人法律,那无异于对牛弹琴,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有序地望风砸摄像头,剩下的人将小混混围成一圈,手指关节啪啪作响。 没一会儿,黑暗的巷口中传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随后,只剩下拳拳到肉的声音。被其他人抢着丢在一边的手机响起,显示着「老子」来电,经过的人看了一眼,大力地踏扁了。 那边,澹臺俞冷静地看着缓慢向他靠近的叶争,颇为奇异道:「他算计着那样对你,你就把他这么放了?」 这可不像是大师兄的作风,除非他还留有后手,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叶争说:「他的福气在后头呢。」 叶争挑嘴笑,没有多做解释,现在的他对于小混混的下场并不上心,「你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 按照他刚才亲口承认与叶争有仇,还想找小混混收拾他的事还没算帐,这人竟然还在意别人的死活,不过让他颇为满意的是,这个张俞对于他对待小混混的做法没什么抵抗情绪,这是个好现象。 澹臺俞回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人设,回答道:「对付你,我用不着那么麻烦。」 这是百分百的自信了,但即便见识过他的身体素质,叶争还是对他狂妄的话语感到不满,他觉得自己被看扁了,或者说,是被挑衅了。 他欺身上前,将见状欲要起身的澹臺俞重新按进沙发,身体落到与其视线平齐,他的手直接向前探去,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澹臺俞看着叶争略显侵略性的眼睛,沉声问道:「想做什么?」 望向他的双眼分外明亮,古井无波的眼神中诉说着无尽的秘密,引人发掘。这个男人面相俊美,最美之处,当属眼睛。 好看的外表终究只是皮囊,他自己也有,也曾因此被女人追求,他从来不屑一顾。总是梦到他,叶争起初以为自己终究还是落了俗套,看上了他的外表,如今这么近距离地欣赏下,他发现,原来眼前人吸引他的,是这一双他看不透的眼睛。 他扭转腕部将手抽出来,然后坚定不移地继续向前。 饶是自诩了解叶争如斯,澹臺俞也摸不准他此刻想要做些什么了,直到眼角触碰到微热的指肚,他才惊讶地微微张大眼,喉结滚动,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问。 眼前这个轻柔触摸他眼睑的大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因为自己间接害他丢了工作和毕业证,他想把自己眼睛挖出来? 叶争见他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样子有趣,颇为坏心的不作回答,只闷笑了一声,手下动作却是不停。 对面人胸腔的震动仿佛隔着空气传到了澹臺俞心间,在上面轻轻挠了一下,他终于忍不住地拨开了叶争的手。 叶争见他有些面色愠怒,一点也不感到害怕,还大胆将脸凑得更近,低声问道:「怎么,想打架吗?」 说话间喷洒的热气呵在脸上,澹臺俞错开脸,眉头轻皱,认真道:「我跟你打一架,能抵消你心中对我的怒气吗?」 他现在还不忘在消除幻境中叶争的执念,现在的他只能靠这样的正经事分散注意力,不然他会很难从这个几乎要趴在他怀里的人身上找到自持。 叶争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富二代多有误解,他虽偶尔霸道厉害了些,倒不是个以势压人的混帐,被诬陷的事都是那个人事部经理一手策划的,这个从小混混对眼前人那颠倒黑白的引诱中便能看清真相。 所以结论就是,眼前的这个富二代是无辜的。 但是这个富二代却似乎不是这么认为? 他重新确认道:「你不相信那个小混混的话吗?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第134页 「不信,即便你下了狠手,我也不信你真如那人口中的那般不堪。」 眼前人毫不犹豫的信任让叶争颇为受用,可是他听其又说:「我已经大致猜测出你被陷害的真相,事情皆是因我而起,你若心有怨怼,我可以跟你打一架,我只出三成的力,你可以尽全力。」 瞧不起谁呢?叶争差点被气笑。他摇了摇头,轻声慢语哄骗道:「你若真想让我出气,还有一种方法。」 澹臺俞竖起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让我……」 叶争靠在澹臺俞的耳边,滚烫的唿吸落在皮肤上,微痒。 他的话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澹臺俞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 第八十九章 记住这一天 叶争为澹臺俞过于震惊的反应不解皱眉,他流氓似的用双手捧起对方的脸,「你上次可比我热情多了,现在这么抗拒?」 明明上次还趁着醉酒想占他便宜,如今还跟这小混混来开包厢,男人有欲望可以理解,但管不住下半身来这种地方,还不如当初跟他爽一爽。可惜没有如果,那时满心抗拒的叶争又怎么会想到就在这以后他惦记人家这么久? 这富二代只是震惊看着他却不说话,跟个哑巴似的。这让他有些气恼,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敢做不敢说,他叶争今天偏就要撬动这蚌壳! 澹臺俞被叶争一颗炸弹炸的头昏耳鸣,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他的脸被固定在这人手里,就着这个姿势良久,他才压制住自己躁动的心,冷静道:「我不喜欢男人,也不想让你睡。」 这是拒绝,也是一句实话。 「放屁,你不喜欢男人,刚才还跟那个小混混叠在一起呢!」叶争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澹臺俞简直要被这无端的污衊搞得头大,「你扪心自问,我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 叶争一时语塞,他只是难掩见他们亲昵时的火气罢了。那个小混混固然可恶,这个不懂拒绝还暗自配合的富二代却更惹他生气,说到底,他只是不想看见自己讨厌的人跟眼前之人走得近。 这极端的占有欲,大概源于他梦中与其过分真实的亲昵。 把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是每个雄性的本能。现在真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欲望却只增不减,这种本能自然更加强烈。 「好吧好吧是在发火,是我错怪你了。」面对惦记的人,叶争好声好气承认错误。 这把澹臺俞吓了一跳,叶争竟然还会道歉?从刚才到现在,都不像是他正常时该有的反应,澹臺俞合理怀疑叶争已经在幻境中走火入魔,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关切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却不想这人没理会,继续抓着刚才的问题不放,「你不喜欢男人便不喜欢,正巧我也是。」 澹臺俞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身体被压制,脸被固定动弹不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争的奇怪举动,最后只听他说完那些没意义的废话之后,又轻轻的补充了句:「可是我喜欢你。我做梦都想睡你,现在见到真实的你,更想睡了。」 任是哪个暗恋已久的人突然听到心上人的表白,都不可能再保持镇定。听叶争对他说「喜欢」,澹臺俞脑袋「轰」地一声,将眼中的世界都炸成了虚无,只能注意自己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以及眼前人的举动。 叶争轻轻放下他的脸,先是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眼神轻佻地向下,划过鼻樑,又落在唇部,那眼神有些炽热,澹臺俞喉结滑动,抿了抿唇,叶争却掠过它,勐地将脑袋移向下方。 直接贴上澹臺俞的胸膛,听到了其中明显的心动过速,叶争眼睛染上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心跳的这么快,你不喜欢男人,是也喜欢我么?」他像是个惯会骗人的妖孽那般,引诱着澹臺俞的思维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眼前人是心上人,他正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恣意调笑。澹臺俞被迷惑了,他将手搭在叶争的肩上,任由心脏过于兴奋的跳动,良久,他也不想打破这做梦一般的平静,只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确切的答覆,叶争毫不犹豫从澹臺俞身上坐起来,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兴奋道:「那我们——」 「等等——」这感觉太不真实,澹臺俞制止住他不老实的动作,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询问出他的费解之处,「我们只见了两面,你喜欢我什么?」 还是你想起什么了? 「眼睛!」叶争一秒说出答案,这绝对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只要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只是眼睛?澹臺俞皱了皱眉头:「还有呢?」 「......脸?」叶争不确定道。 澹臺俞眉头更深,「还有吗?」 「......身材?」叶争已经绞尽脑汁。 某人的眉头几欲成沟壑,他咬牙,不死心道:「还有吗?」 梦里是技术差了点,不过没关系,以后都是他用力。所以——「没了。」叶争戳起一根手指点点点将他的眉头抚平整,「我们继续——」 没了?!他口口声声说喜欢的,竟然只是皮囊? 澹臺俞一把将他推开。 这个轻浮的混帐! 就见了两面,就因为一张脸,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睡」? 第135页 两个热血方刚的大男人互诉衷肠之后下一步该干什么?没有比干一炮更能确定感情的了!叶争一直这么坚定地相信着,可是他竟然被推开了?!这真是让他非常不理解。 他被推的靠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眼看着对面的人怒火越来愈旺,甚至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大有下一秒就唿到他脸上的架势,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视起答案。 正如澹臺俞所说,仅仅见过两面,他能喜欢什么? 这个富二代有引人注意的外表,有绝佳的身手,怪异的行为举止,以及一身谜团。 可这些都不是能吸引叶争注意的理由,若将这些特点放在随便别人身上,或者激起他的胜负欲,或者让他敬而远之。 而不是现在这样。不仅在梦里与澹臺俞缠绵不休,梦外的他食髓知味,也想把澹臺俞抓在手中。 至于到底为什么会被澹臺俞的一个眼神吸引,叶争也说不上。 可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他把人追到手,后面有大把的时间容他去想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不出手,总会招致别人的惦记,那个小混混就是个例子。 既然他对自己同样有欲望,甚至还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愧疚之心,他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 叶争回答不了,只能装作不懂的样子将锅甩给对面,「你不会真想跟我打一架吧?」说完,他难得想起某个被他抛诸九霄云外的称唿:「俞哥?」 在怒火的关键之处示弱示好,总不会真的打起来。 果然,对面的澹臺俞听得这么个难得的称唿,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所谓得寸进尺,便是澹臺俞退一步,叶争能进两步。他的手从澹臺俞的小腿肚开始向上游走,感受不到对方的拒绝,他便将整个身体向前推进,手也顺势从腰际划上来,虚虚握住澹臺俞的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哥,别纠结了,说真的,睡吗?」 他的拇指肚在脆弱的脖颈处上下滑动,感受到指尖洪洪搏动的血管,以及轻轻颤动的喉结。 想不到叶争在这方面竟然如此开放大胆,挑逗起人来简直无人能及,一向克制的澹臺俞紧咬牙关,却是不愿轻易向其妥协。 想为叶争的目的将这个人推开,又为叶争的声声唿唤想将这个人抱紧,他的意志早已陷入两难,只能僵持着,任由事态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叶争轻哼一声,移动时,感受到了澹臺俞的异样。 他在做无力地抵抗,可惜收效甚微。叶争立刻反应过来了澹臺俞此时的状态,有些惊讶地扬眉,身体这么诚实,竟然还能忍住不吭声,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耍完无赖,他的手毫不犹豫掀开澹臺俞的下衣摆,直接钻了进去。 指尖触到皮肤,烫得澹臺俞腹部一瞬紧绷起来,他扯开叶争的手,将其翻转压在沙发内,所有的忍耐在这一刻前功尽弃,他的气息彻底大乱,「这是你自找的。」 几乎是吼着说完,他将愤怒和幻想彻底解放,携着滚滚热浪咬向那个总是撩拨他的薄唇。 嘴唇被堵住,叶争毫不犹豫地回吻。 什么隔阂,什么顾虑,在这一刻都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个热血上头的人,在对彼此的迷恋下激吻,衣衫在大力下扯开,扣子飞崩击痛身体,肘臂交滑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争止不住兴奋,他在梦中早已将这人调戏千万遍,此时更是轻车熟路地将所有摸了个正着,却不想眼前人比他还熟练,有模有样地学着将一切还给他。 空气逐渐升温,气氛正好。他的手已经向身后危险的地方作乱,头脑不甚清醒的澹臺俞却在这一刻回神,抬手就要制止,冷不丁耳边又来了一句声音暗哑的唿唤:「俞哥?」像是久经沙漠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说话的人语调虔诚又渴望。 每一声「俞哥」都能换来对方的妥协,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澹臺俞迷迷煳煳中,心想:要不要就让他这一次? 就在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包厢的门被大力撞开,一阵风风火火的声音闯进来—— 「哥你们没——卧槽打扰了!」来人再看清里面情况之后声音都吓得变了调,「砰」得一声,门又被其大力关上。 速度快得让两个渐入佳境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叶争停下手中动作,从澹臺俞的肩颈中抬起头,顶着一脸红晕,他觉得刚才的声音很耳熟,粗声道:「张柔?」 澹臺俞缓缓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他,源于羞耻心,他的耳尖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被妹妹当场看见这样荒唐的一幕,这让从来克己守礼的剑客彻底回过神来。 事已至此,他们当然不能在明知外面是妹妹的情况下再继续下去。 就算叶争不在乎,澹臺俞也不会同意。 第九十章 趁人之危的君子 「她怎么会找来?」叶争从澹臺俞身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转念一想他就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道:「可恶的小混混!」 通风报信坏他的好事!他都已经看到张俞眼中的妥协了! 就差一点儿! 他把衣服穿好了,那边澹臺俞倒是陷入了纠结,他的衣服扣子被叶争扯掉,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拢都拢不住,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地透出来,颇有一丝欲拒还迎的意味。 第136页 叶争见了,欲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他,自己相中的媳妇儿,总不能这么半裸着出去。 澹臺俞一把制止住他的动作,自己去打开包厢的门。 张柔还没回过神来,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衣衫不整的哥哥挡在门口,她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腹肌上的红痕上瞟,嘴上跟按了机关枪似的赶紧道:「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的有人给爸妈打电话说叶争在这边打你他们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我只是来看看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一件事让她说完,连气都没换一下,足以猜到她此刻内心的慌张,她以前只是猜测他哥对叶争有企图,没想到他们竟然发展这么迅速,这才几天就全垒打了! 她一个洁身自好的黄花大闺女看到刚才那一幕都臊得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夜场黑得可以,她一定掩饰不住脸上的通红。 她哪知道,凭藉澹臺俞的眼力,早已将她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 教坏小朋友了。 澹臺俞尽量保持神态自然,让自己看起来不要显得那么心虚,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暗哑:「我知道了。柔柔,帮我取一套衣服来。」 「啊......好......」张柔愣愣地点头,反应过来后,她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尴尬之地,回家帮他哥取衣服去了。 澹臺俞转身回到包厢时,看见叶争开了一瓶酒,此刻正在自饮自酌,他走过去也欲举杯,却被叶争打开了手。 「自己酒量多少有点数儿,一会儿喝多了等你妹妹回来,想再上演一出活春宫?」 之前这人喝醉酒后失态的样子还歷歷在目,叶争可不想被撩拨起来后,这人一断片儿,尴尬都留给自己。 更何况张柔也算是他半个朋友,瞄上了人家的哥哥,总得在她面前收敛一点才是。 澹臺俞心想也是,便安静地坐在一边。 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问题都没搞明白,刚才也只是被叶争暧昧的唿唤弄晕了头脑,差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之间的事情桩桩件件,几乎没有一件能说开的。 以前叶争对他有很多秘密,现在又换成了他。好在这个莫名其妙把他拉进来的幻境让他对叶争多了解了一点。不然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要这么不明不白地继续别扭下去。 但是在幻境中,他总不可能对叶争讲实话,幻狐前辈的幻境既是试炼之用,就决不能靠外界帮助强行唤醒,否则轻者试炼失败,重者神志全失。连清心竹这等神物想要唤醒他,都得用造梦这种迂迴的手段。 叶争十分敏锐,此时最好保持沉默。 叶争咂摸了一下嘴中的酒味儿,「这小混混为了拉拢你可真是下了血本。」 这个倒可以解释,「我与他出来,只为知其目的,并无其它,你们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晓,他们蓄意陷害在先,你还回去,合情合理。」 男人老实交代,叶争颇为满意地笑笑,劝慰道:「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继续插手,我的帐,我亲自去算。」 已经在插手了。澹臺俞眨了一下眼睛,当着叶争的面点了点头,以后须得低调行事,绝不能让叶争知晓。 澹臺俞正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做。叶争已经跳过了这个问题,抿了一口酒,问他:「你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上回怎么不直接推脱,还跟我喝那么多?」 这可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那日,澹臺俞见到叶争后方寸大乱,猜测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妄,与房东计较的叶争实在太过真实,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不仅因为他短短几日的幸福生活转瞬即逝,还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叶争已经彻底扎根在他的脑海中,他可能穷极一生都做不到当初在火凤面前的保证:淡了他,然后杀了他。 「我那日,心情不太好。」澹臺俞回忆完当时的心情,只能这么回復。 「这样啊。」叶争晃了晃酒杯,琉璃色的杯沿在暗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光彩,「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想要借酒耍流氓呢。」他说得颇为遗憾,将杯中酒豪迈地一口灌入喉中,然后偏头对澹臺俞笑笑,「你若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拒绝。」染在唇边的酒色十分透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引诱。 像叶争这样的人,不开窍还好,一旦开窍了,那真是句句都在撩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澹臺俞就被他撩拨地脑袋一热,心里暗骂这个混帐的师兄,嘴上说着不让他喝酒,转头就这么作天作地。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叶争此时能听到他的心声,怕是会咧嘴一笑,贱兮兮地告诉他:逗~你~玩~ 他被调戏到说不出来话时的反应,简直是太好玩了。 但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就是这么奇怪,在撩拨的段位上都不肯落了下风,澹臺俞即便头脑发热,也不忘回击,「你这样说,也无错。」 在叶争疑惑的目光中,澹臺俞徐徐道:「见你第一面,我便对你图谋不轨。」 这可真实诚,叶争微微睁大眼睛,正欲细细询问,便听那人直接承认:「与你一样,我见你容貌可人,体态修长,顿有『一睡了之』的想法。」 这个混蛋,不仅学他说话,竟敢跟他比这个?叶争差点气笑:「是吗,我还第一眼就见你身价不菲,想着大捞一笔呢。」 澹臺俞同样轻笑一声,反唇相讥,「彼此彼此,你人穷志短,极易拿捏,乃上上之选。」 第137页 竟敢这么看不起我!叶争抚掌一笑,笑里藏刀,「那我们可真是臭味相投,不如就此一拍即合,以后我出力,你出钱,皆大欢喜?」 澹臺俞顿时变了脸色,「你想得倒美!」 占了上风,叶争小人得志,「哟!这就受不了了?本想着就算不当金·主还能噹噹炮友,既然你我谈不拢,那我就去找下家了,毕竟凭藉连小张总都能看上的可人容貌,想必行情不会差。」 「你敢!」澹臺俞一把将叶争扑倒,这个混帐在哪里都不愿示弱饶人,为了赢甚至不惜气死他!明明他们都确定关系—— 不对!到现在叶争除了一句看上他的脸外就是想睡他,哪里有什么确定关系,否则也不会说什么金·主炮友的浑话。 这态度,摆明了是为自己留了极大的退路。 但是都这样了,澹臺俞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他按住叶争欲要挣开的双手,用身体将他死死压制,势必要问出个结果来,「回答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叶争摆明了要气他,自然装傻充愣。 叶争不说,澹臺俞便不动,两个眼睛死死盯住他,无声压迫。 叶争转了转眼睛,用唯一能灵活运动的手指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身上的人,「攻受关系?」 话音一落,他便感到气氛更加凝重,于是笑意便更深,「别动气别动气,你是我的心肝儿宝贝行了吧?」 这样严肃的事情,澹臺俞自然不会任他插科打诨这么不严肃地煳弄过去,他暗自咬牙,一字一顿道:「好、好、说、话。」 避无可避,叶争难得纠结了一下,他向来不爱说些肉麻的话,可是眼前这人分明是在胁迫他,怎么那暗含情愫的眼神,就让人控制不了说些拒绝的话呢?他嘆了口气,把心里那点隐隐约约的想法托盘而出,掀个底儿掉:「如果你同意的话,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恋人。爷以后赚的钱都给你花,宠你爱你把你捧到天上去,怎么样?」 他洋洋洒洒地说完,只觉得自己男友力max,这段表白简直碉堡了!他分外期待眼前人的回答,可是他等了半饷,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应。 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叶争已经看到眼前人坚毅冷硬的目光在渐渐化开,逐渐变为一滩温柔的湖水,甚至刚才强迫他正式回答时略显急促的唿吸都变得浅慢。他明明彻底被这段话安抚了,怎么就不回答同意呢? 澹臺俞想,或许忽略后面那些「钱给他花」这等狗屁不通的废话,他可以更高兴的。 他低低地笑起来,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又仿佛得了什么巨大的便宜。看,在这个世界,他和叶争之间什么阻碍都没有,只要能被吸引,只要稍稍逼迫一下,便能得到叶争这般郑重其事的承诺。 「叶争,我真是个趁人之危的伪君子。」澹臺俞对身下之人说了一句他不太听得懂的话,但是那又如何,他俯下身体,在叶争稜角分明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希望当你有一天醒悟过来的时候,能心甘情愿地将这些话再说一次。」 那时候,我一定会认真的回答你,我同意,我愿意,我们不仅要成为恋人,更要结为道侣,从此恩怨消解,相互扶持。 我会成全你全部的野心。 三界山水,都会留下我们的足迹。 第九十一章 夜探,报仇 自澹臺俞说完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以后,直到张柔来,叶争也没能撬动澹臺俞的嘴,问出个所以然。 两人一身整洁地走出夜总会,那辆曾经接过叶争出院的跑车正好开到他们身边,车门打开。张柔目不斜视,扣着方向盘胶皮的两只手主动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到底是该叫「嫂子」呢?还是该叫「哥夫」呢?好纠结...... 叶争推搡着澹臺俞坐到了副驾上,看他认真系好安全带,差点忍俊不禁。 一个晕车、还很守交通规则的富二代,就是个乖宝。 他起身关上了后座的车门。 看清他的动作,澹臺俞反应过来叶争是不打算与他同行的,便问:「你不跟我走?」 张柔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满脸笑容地在一边补充,「嫂、叶争你们是不是都没吃饭,正好我们家开火晚,不如一起吧?」 「不了。」叶争拒绝了他们,调笑道:「已经这么晚了,吃完饭,是还想邀请我留宿吗?」 「那是当然!」张柔毫不犹豫点头,又笑着瞥了她哥一眼,补充道:「只是你们得暂时收敛点,给我爸妈一个缓冲的时间,不然他们岁数大了,万一吓出个血压飙升,那可就惨了。」 澹臺俞看出妹妹的揶揄,一本正经道:「我们不会在家胡来的。」 那上次喝酒是怎么回事儿? 张柔和叶争心中同时响起这种疑问,叶争甚至直接笑出声,却也给足澹臺俞面子没有拆穿,「你哥能保证,我可保证不了,我们刚刚确定关系,住在同一屋檐下,万一我一个没忍住对你哥做点什么,那可真是要对不起叔叔阿姨了。」 张柔说不过叶争,转头把希望寄托在她哥身上。 反正他们一家子都很喜欢叶争,再加上叶争无父无母的,如果哥先提议把叶争当家里人看待,爸妈一定举双手同意,现在就看哥你的了! 在自家妹妹殷切的目光下,澹臺俞淡定接受了叶争的拒绝,他点点头,暖心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 第138页 「等等,还有一件事。」叶争将他们叫住,然后飞快按住澹臺俞的后颈,在他唇上亲了响亮的一口,澹臺俞目光瞬间呆滞。 一早看出他内心的保守,就喜欢他奈何不得自己的样子,叶争挑眉坏笑,「告别吻。」 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放浪形骸!岂有此理!澹臺俞气得眉心耸动,他甚至能听见耳边张柔倒吸气的声音,他别过头,毫不犹豫命令道—— 「走!」 张柔在他哥的示意下目瞪狗呆地一脚油门沖了出去,然后惊疑不定地松开上路,才反应回来。 她不太理解她哥脑袋的构造:「哥,你怎么就这么把他放了呢!作为你的恋人,他住得不好,吃得也不好,你竟然还这么冷血地让他自己走,哎呦我怎么脑袋一抽就听你话了,就算带不走,我也应该把他送回去的。」 张柔头一次发现他哥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澹臺俞听完妹妹的指责,还是一脸冷静道:「不用,他不回家。」 「那他能去哪?去睡天桥?」 澹臺俞对叶争行踪熟识于心,「公司。」 「啊?」张柔没整明白,哪个公司?澹臺俞却不多作解释了,看到某个高大的建筑,直接道:「停车。」 跑车在马路边缓缓靠停,张柔终于注意到这是他哥上班的地方。 「等着。」澹臺俞直接下车,头也不回地直奔公司配电箱,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除了灯光以外所有设备电闸都拉了上去,然后快速回到车座上,「走!」 张柔令行禁止,一个油门又火速离开了。 「怎么回事儿?」张柔被自家哥哥支配得云里雾里,「叶争一会儿要去你工作的地方干什么?你拉电闸又干什么?」 「他要取一些东西。」澹臺俞一边回答,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查看与公司摄像头联网的监控录像。 就在这么前后脚的功夫,叶争已经来到了公司的大门口。 是了,就在刚刚闲聊之时叶争问他加不加班,他说公司今晚放假的时候,叶争就已经打算抓住这个机会了。 这是他在几经劝说叶争同他一起走未果后意识到的。 于是直接离开,于是在提前给公司设备供电。 就是为了让叶争更加方便地去翻人事部经理的电脑,那里有他趁着其忙碌到无暇分身之时,整理好后「不经意间」储存到他电脑里的全部「犯罪」证据。 其中包括人事部经理近年来任人唯亲收受的贿赂收据,以及他与别人密谋陷害叶争的所有记录。 那个伪造证书的老师早已被开除,他便知道叶争一直在背后动手,这个世界的网络舆论是一把利器,只要手握致命的证据,再善加利用,翻案必然是轻而易举。 他只不过是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一切变得简单点,只要叶争亲手将这些爆料出去,幻境自然会很快突破。 「哥你看什么呢?」张柔余光看见他屏幕上的监控,好奇地想把脑袋凑过来。 澹臺俞直接推开她,「开车不要分心,小心出车祸。」 她哥怎么这么教条!张柔被提醒,虽认真听从了,但还是止不住在心里抱怨,她的好奇心与八卦欲从那个莫名其妙打给爸爸的电话到来之后就没停止过。 跑车逐渐提速,张柔用可行的最快时间把澹臺俞带回了家,张爸张妈一直在窗口观望,见儿子没磕着也没碰着的,彻底放了心。 张妈拍打着张爸的肩膀,「我就说,阿争怎么可能会跟阿俞打起来,他们之前明明好得很,那个打电话来的什么经理造谣都造到我们家来了,搅得人大晚上不得安宁!你明天啊,赶紧把他辞退了!」 张柔停好车后三两步跑上楼,眼见着她哥打开房门,她连忙跑过去,门直接关上,将她毫不留情地挡在门外。 澹臺俞捧着手机坐到座位上,来回翻看各个方位的摄像头,却发现自叶争从公司门口一闪而过后,竟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他凝视着暗沉沉的屏幕,没过多久,所有的监控画面在他眼前全部消失。 真谨慎。他关监控的这个忙是白帮了。 澹臺俞将手机丢在一边,闭目感受时间的流逝,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安逸悠闲的世界就该消散了吧。 这个他羡慕都来不及的世界。 叶争翻窗拔了监控室的线之后,才敢放开手脚,他从正门出来,正好看见对门卡上写着「张俞」两个金闪闪的大字。 想要直接离开的脚顿住,想了想,还是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澹臺俞的办公室。他还是很想知道张俞平时是怎么工作的。 门一打开,整间屋子干净整洁,不过,叶争更想用「光秃秃」来形容这位恋人的工作地点。 可以一眼看清整个布局的办公桌——没有什么工作资料,除了一台光秃秃的电脑,连支笔都没有,处处都透露着肉眼可见的敷衍。 他竟然把自己当初梦寐以求的工作干成这样! 这个没上进心的可恶富二代! 他不死心地打开各个抽屉,发现还是光秃秃,太可恨了!等到打开最后一个抽屉,他才看见里面有一沓厚厚的纸,似乎都是整理好的文件。 好奇地拿出来最上面的那个翻看,里面的内容差点让他面红耳赤。前面的同性理论基础还算正经,后面那些「最舒服的十大姿势」是怎么回事儿,他一天到晚都在办公室研究这些东西吗? 第139页 这个混帐!怪不得刚才亲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涩,反而熟练得很,怕是私底下没少演练吧! 明天再跟他算帐!叶争嫌弃得将这个名为《同性攻略》的文件丢回抽屉,脸色奇臭地离开了。 人事部经理那个狗东西,想方设法把他刷下去就是为了抬这么一个草包上任,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还在家中躺尸的人事部经理丝毫不知,此刻的他已经上了叶争的死亡名单。 他在临近清晨才酝酿出一丝迷迷煳煳的睡意。 终于......他安详地放松身体。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伴随着「嗡——嗡——」地震动将他的神志强行拉回到现实,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炸裂的声音。 疲惫的中年男人大口「赫——赫——」地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他瞪着有些昏花的眼睛,辨认出一串号码。 不认识的人,不接! 人事部经理将手机调至静音,终于彻底睡过去。 他枕边的手机过了一会儿终于息屏,随之,一个备註为「合作校董」的来电打过来,此时的人事部经理已经睡得很香、很香。 中午十二点,人事部经理终于起床,他睡足了觉,心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迟到。 最近太累了没注意闹钟,这是一个好的理由。 他微笑着拿起手机想要给公司的人打个电话,手机刚一亮起,大量信息如同雪花一般从屏幕上飞速刷过,差点把他闪花了眼,他赶紧开锁,手机却突然不灵敏地卡顿在一个新闻推送上。 「大量小混混夜间聚众斗殴,一人断腿。」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他发!他要投诉!他气哼哼地把卡死的手机丢在一边,开始起床洗漱。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他精神抖擞地穿上正装,将头髮梳得一丝不苟,保持着微笑出门了。 啊!今天的公路畅通无阻,真是美好的一天,他昨日为小张总立了大功,想必今日迟到也不会影响在小张总心目中的形象。 临近到公司,他的手机终于恢復了运行。他打开屏幕,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切他个人註册登录的软体上此时都挂着99+的红标,连手机通讯录也不放过。 这时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关于他的大事发生了! 他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打开其中一个常用的观看。 「上市公司人事部经理背后的py交易」 「油腻面试官坑害无辜学生,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这些标题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他颤抖着手指点进去,里面的内容几乎让他眼前一花。 为什么他的聊天截图和转帐记录会泄露?! 完了,全完了。 他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高大的公司楼层近在眼前,此刻蕴含了十足的压迫感,同事们一定也都知道了,小张总呢?他会怎么想?他为小张总披肝沥胆,小张总一定不会抛弃他的啊——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一寸一寸挪进公司,部门的手下给他递来一份解除劳动合同,他直接打掉,里面大大小小的职员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嫌恶,可是他不在乎,只要他找到小张总,小张总一定会帮他摆平的! 撬开监控对面办公室的门,里面却没人,人事部经理一下子就冒了满脑门儿的虚汗,他忙不迭拉住一个远远躲着他经过的小职员,巨大的压力导致他的面部肌肉疯狂抽搐起来,「小、小张总呢?他在哪里!」 那个小职员被他吓到,慌慌张张地说完「小张总今天没来」就赶紧跑路了。 没、没来? 没关系,他还可以打给张总。 他哆哆嗦嗦地拨号过去,那边的嘟嘟声响了一个世纪,一直没有人接。 靠山都不在了,他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气,扶着墙沿一步一步往外走,他走不动了,只能给儿子打电话让他来接,可是那个浑小子要钱的时候找得快,一到需要的时候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何去何从,好不容易走出公司,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群扛着相机举着话筒的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问他「为什么」、「真的吗」。 什么为什么!什么真的吗!他只是想升职,他只是想赚钱!有什么错?! 推搡着想要走出人群,头皮不知道被那个孙子拉扯了一把,他顿时感到头顶的清凉,迷迷煳煳中上手一抹,就薅下来一大撮头髮。 「啊啊啊啊——」人事部经理一把将头髮扔掉,难以置信地两手拉扯头皮,头髮越掉越多。正午的阳光晃花了眼,汹涌的人群让他不知今夕何夕,他就这么脸色苍白地呆呆地捧着满手的头髮,两眼老泪纵横,喃喃道:「啊——啊这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第九十二章 皂荚引发的血案(一) 远在富人区的张家,今日有客到访,小厨房热热闹闹,卯足了劲儿为主家增添一份喜庆。 正当午时,电视播报起了新闻。 「受贿面试官已被开除,公司称或起诉其进行名誉赔偿」 「聚众斗殴者系惯犯,当地警局已对其进行道德教育」 两条口播的画面内容同时播放,一个因中风住院,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一个断腿青年,坐轮椅上大声哀嚎,对来访记者恶语相向。 第140页 一墙之隔的会客厅,餐桌上刚好摆满诱人佳肴,叶争随着张爸张妈就坐,张柔和澹臺俞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没什么觥筹交错的画面,张家人絮叨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澹臺俞照例没什么话,只在一边看着张妈和妹妹拉扯着叶争说东说西,眉眼间酝酿出浓浓的笑意。 叶争虽然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她们的话,只是当余光落在捧着茶杯在一边躲清闲的某人身上时,克制不住地白了其一眼。 爷现在遭受这些是为了谁,竟敢在那边幸灾乐祸。看那表情,竟然还挺享受现在家里的状况的。 按照叶争的坏耐性,能坚持到一顿饭结束还不变脸色,实属不易。澹臺俞看他忍得辛苦,便收起那些看好戏的心思,藉口饭后消食,把叶争从家里带了出来。 「我每次来你家,都要被念叨死在这儿。」在相当熟识的人面前,叶争最爱讲大实话。 澹臺俞却好像将他看透了一般,「你虽习惯孤身一人,却很喜欢她们的唠叨。」 被拆穿,叶争耸着鼻子斜看他,「都让你懂完了。」 「她们虽未明提,字字句句却都是在暗示想要你留在家里,你为何假装不知?」澹臺俞对于叶争一直不答应待在他家之事颇为不解,更为落寞。 「我于你们家的帮助,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救了柔柔,你们家于我的帮助,虽你们同样认为微不足道,却已是数不胜数,你也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我哪有再傍上你们家的道理?」 原来他暗中帮助的事情,叶争已经知晓了,甚至真心实意心存感激。 只是澹臺俞不想要他分得这么清的感激之情,「世间缘之一字本就难解,你若事事都要辨出个所以然,不若不辨,这样才能更加轻松自在些。」 所以趁着这为数不多的安逸时间,你何不大胆一些,接受这份应得的亲情?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在意别人,更加随心所欲一些?」叶争明白他的意思,澹臺俞欣慰点头,却忽略了对方眼中阴谋得逞的笑意:「那我现在就想跟你及时行乐,你若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开房吧!」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随时将床第之事放在口头的,也只有这位精虫上脑,却屡次被打断的大师兄了。澹臺俞不行,澹臺俞在这件事上脸皮太薄,他被堵得无话可说,绞尽脑汁想出个拒绝的话来,还是没什么说服力的,「白日宣淫,阳中求阴,修身者大忌。」 「真的吗?那你把什么《同性攻略》放在办公室日日观看的时候,可曾想过『白日不可宣淫』?」 叶争竟然还翻看了那些东西,想到其中的内容,澹臺俞的耳尖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张了张口,终于和盘托出:「我不知该如何去做,便只能现学。」 「是么?学得怎么样,要不要让我检查一下?」叶争将手搭在他肩上,「你想让我随心所欲,我现在可只有这一个目标了。」 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尽什么办法也要睡了澹臺俞才行。 怪不得大仇得报之后幻境还迟迟不肯散去,他还以为叶争至今没有放下心中芥蒂,却原来一直坚持的是这个东西。或许找个心意相同之人双修也是叶争一直以来未完成的夙愿,所以幻境里的他对此格外执着。 真可恶。 澹臺俞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出齐刷刷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中的内容。 「我们打一架。」 「什么?」叶争愣了一下,他侧了侧耳朵,以防自己再出幻听。 「我们打一架。」澹臺俞坚定道:「你若是真男人,就用实力比过我,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都要愿赌服输。」 哎呀你个混帐竟然跟我用激将法。 「好!」争男人,听不得这种话,听了就要真刀真枪地比一比。 ...... 宽敞的休闲草坪上,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站成对立,无形的气势从两人身上拔地而起,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实力。 在两个实力不俗的武斗高手面前,一切都变得缓慢且有迹可循,树叶循着风的轨道擦过叶争的肩膀,就是这时!叶争勐地顺着风势攻上前去,澹臺俞看出他的攻势,快速躲过,两人双手成拳成掌,转瞬间,数招已过。 皆是连唿吸都未乱。 探清对方招式的虚实,叶争便放开彻底放开手脚,採用大开大合的攻势。澹臺俞的身体素质很强,蓄力稳且扎实,每一击都力道十足,可他也不遑多让,每天梦里都在练剑锻体,这无形之中影响着他现在的实力,叶争发现,不论是他,还是澹臺俞,似乎都对彼此的下一步动作有预判一样。 旗鼓相当时的比拼,胜负只在分毫之间。 正午已过,火气由盛转衰,他们两个极阳属性的年轻人,早已大汗淋漓,脚下青草被踏出汁液,和着泥土的芬芳刺激味蕾,叶争从澹臺俞身边一个擦身而过的动作,忽地仿佛闻到一股皂荚的味道。 这味道分明之前从未闻到过,却莫名让他感到十分熟悉和舒适,他几乎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味道,抬起的手转攻为握,对方没有用力挣开,他便借着前倾的攻势在其脖颈处嗅了一下,好奇道:「这是什么牌子的肥皂,改天我也买一块儿。」 「这你可买不到,它已经绝产了。」听完叶争的问话,澹臺俞便挣开他,继续与他缠斗起来,只是这次他略微有些分神,剑宗特产皂荚的味道,竟然跟随他在这个世界一起停留了这么久。 第141页 封脉府的雪山常年不见日头,弟子们的棉服在整日的摔打训练下总是脏的脏,破的破,一群半大的男孩子不如女孩子精緻,懒得亲手去洗,所以那时同期弟子中熟练度最高的法诀,不是什么剑招符篆,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身咒。 其中,大师兄叶争与常人最为不同,他喜爱洗衣晾衣,即便是暗无天日的阴天,也风雨无阻地挂出一桿战利品。用他的话说:「不手洗的衣服没有灵魂,还有,你们错过了这个只在雪山中生长的皂荚的美妙味道。」 不用皂荚的人都是俗人。这是那个整日里鼻孔朝天的大师兄坚定的事情。 直到某一日他去药房长老那里取药,看见后院子里的叶争围着一群小树苗浇水施肥,其身后是大片的皂荚林。他那个整日里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熊样的大师兄,难得沉静下来做些零碎的事,专注而认真,打理完后,满心满眼都是沉醉与满足。 或许这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法子?那时心里只有修炼的澹臺俞如是想到,直到院子里又传来一阵狂笑,「哈哈!我要亲手种出剑宗最大的皂荚基地,把它们卖往世界各地,捞一大笔钱!」 「我是叶争,我为自己代言!」 澹臺俞:「......」 可惜皂荚在剑宗实在是鸡肋,他的赚钱大计连婴儿摇篮都没迈出就彻底夭折。这使得自信满满的大师兄少有的低迷了,不过几天以后,他就像是彻底忘了这件事,还是日復一日地使用皂荚,却很少再往药园跑了。 好歹是他喜欢的味道,也不算太差。澹臺俞那样想着,脚却不受控制地去了药房长老那里,好奇地买了几斤皂荚回来用。 那味道确实与众不同。仿佛与雪山一脉相承的清冽,初始如薄荷刺醒人的精神,后调却如烈酒,回味起来有些苦涩,有些甘甜。 其实他也从叶争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只是叶争被幻境蒙蔽了五感,他分辨不出自己。却能分辨出这世间唯一的真实。 即便是忘记了,再次闻到皂荚的香味时,叶争也会爱上它。 感受到对手的心不在焉,叶争放快了动作,抓住他最薄弱的空档,一拳而下,终于打到了他的身体,可下一刻,叶争就感觉到自己打在了什么钢铁上,对方的身体坚实无比,受到攻击不仅没事儿,还让他这个攻击的人手一痛。 「嘶——妈个蛋,你身体是钢筋混凝土做的吗?」叶争甩了甩生疼的手,皱着眉头难以理解地看他。 正常人会有这样的身体强度?他还以为铁皮成了精呢! 经过四重试练塔的锻鍊,澹臺俞的身体素质自然强韧非常,别说叶争手打一下,便是一辆跑车从他身上碾压过去,跑车撞个粉碎,他都不会有事。 实际上,外面的剑宗弟子现在应该个个如此,即便有的可能达不到澹臺俞这样的程度,也决不可以常人视之。 他们肉身的强悍程度近妖。 第九十三章 皂荚引发的血案(二) 「你开挂,爷吃亏,不跟你打了。」叶争就地耍赖,走到澹臺俞身边,没忍住,又嗅了一下他身边的空气,颇为不满地皱眉头抱怨:「这肥皂怎么绝的产?要是能知道它的成分,爷一定要把它做出来量产,畅销海内外,捞一大笔钱!」 不一样的环境,同一样的想法,叶争不愧是叶争。随口调笑的青年与记忆中那个嚣张的少年大师兄高度重合,澹臺俞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是我大师兄不成熟时的无聊产物,除了他,谁也做不出来。」 「大师兄」三个字一出,叶争脸上的笑容便僵了僵,怎么张俞的语气跟它梦里一样?他开口想问清楚什么大师兄,眼前突然一花。 无数梦中的画面从张俞身上快速闪过,最后在那个雪山之巅,少年惊讶于他随口扯的谎的画面上定格,长发梳成马尾,身穿短打的张俞站在他眼前,带着九分嫌弃和一分亲近叫他——大师兄? 在这个画面生气的一瞬间,叶争眼看着澹臺俞就这么随着他的意念变换了装束,与梦中一模一样的人,只是看起来长大了些。 「奇怪、我难道是在做梦?你怎么回事?」叶争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喃喃道,接着,一波汹涌的力量击中脑海,他只觉得眼前更花。 殊不知,莫名被改了装扮的澹臺俞已经彻底变了脸色。 糟了!叶争若是在他这句话的影响下恢復记忆,那便属于被强行唤醒。 幻狐的幻境身为欲望的化身,须得当事人先「入局」再「破局」,才算是完成试炼。就像在他的幻境中,他是彻底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才体会到「该放下」。 清心竹虽一直造梦暗示他,但从未真正点破虚妄。因为幻境的试炼者在夙愿还未彻底完成之前被迫认识到幻境的虚无,必将遭到幻境的反噬! 现在叶争的样子分明没有彻底达成愿望的样子,这么早醒悟过来,后果不堪设想。真切的关忧下,他甚至无暇顾及自己一句不算逾矩的话为什么会使得叶争直接惊醒。 仿佛在回应他的担忧一般,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一阵炸雷声响彻云霄,路上的行人立刻如照片般被定格,这一刻,一切运转的事物都静止了。 天边蓦然露出个巨大的窟窿,好像谁家的拼图撒了一地,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叫嚣着要将一切静止的事物席捲碾压,然后绞碎。 第142页 澹臺俞只来得及回头再看一眼,张家的房子如流沙般飞逝,张柔,张爸,张妈,他们的脸尚且带着笑意,接着便随万物一同化为虚无。即便早已做好了准备,又一次失去家人,澹臺俞的心依旧一阵刺痛。 转眼间,世界只剩下叶争和澹臺俞站立之处。叶争甚至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有大量记忆被强行塞进了脑子,鼻中涌出一股暖流,他用手摸了摸,只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 穿越后的记忆如同电影倒带一般快速在眼中掠过。 剑宗。 封脉府。 试练塔! 他全都想起来了。 记忆读取完毕的一瞬间,巨大的疲惫席捲而来,叶争只觉得头晕眼花,差点站不住。 澹臺俞一把接住他,关切询问:「你怎么样?」灵魂之力直接探入叶争的脑域,那里此时是一边混乱,他立刻进行安抚。 靠到了舒适的东西,叶争难受地紧闭双眼,下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抱他这个人是他的死对头—— 「澹臺俞!」叶争紧皱眉头叫出眼前人的名字,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其推开。 下一刻,他虚脱地跪在地上,捂住剧痛的头颅大声惨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在搅动他的脑子,叫嚣着将他的精神生生撕碎,又在将某些东西生生剥离,在这种巨大的无力感下,叶争痛苦地干呕起来。灵力还在幻境的封印中缓步释放,此时的他竟毫无还手能力! 早知叶争恢復记忆后会是这样的反应,澹臺俞并不在意被推拒,他运转灵力,将灵魂之力隔空注入叶争体内。 汹涌磅礴的灵魂之力与那股力量相抗衡,稍稍有所缓解。叶争只感觉头脑嗡鸣,他甩了甩头,踉跄着站起来,眼神兇狠地看着澹臺俞,才不管这人有没有在帮助他,一柱子杵过去,薅着他的衣领,愤怒与憎恨都要溢出眼眶,「你他妈地做了什么!竟然坏了爷爷的试炼!」 闻言,澹臺俞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甚至连灵魂之力都忘记输送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进叶争蓄满暴戾的眸子,「你不记得了?」 「我他娘的幻境都被你破了!你说说,我还能记住什么!!」叶争气得几欲化身咆哮帝,说话间,脚下最后一块儿见证过一切的草地彻底消失,他们被久违的魔气环绕住。 毁了,全他妈毁了!叶争松开澹臺俞一步步后退,他敲了敲此时剧痛无比的脑瓜壳儿,控制不住口中喷涌出大量鲜血来。手本想绕道空间想拿出些恢復元气的药来吃,他又想起所有伤药补药早在前几次死里逃生的试炼中用没了。 幻境反噬的作用太大,那股力量现在还在他身上作祟,叶争只能努力站定维持住身形,将全部灵魂之力运转至反噬的力量之处,暂且将它压制。 破碎的幻境试炼于叶争而言,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脑子被幻境反噬的力量搅完,记忆只被留下了开头和结尾。就成了刚一进入幻境,而后幻境立刻破碎,他对幻境中的经歷全然不知,作案现场只发现了澹臺俞。他幻境失败一事,绝对跟这货脱不了干系! 澹臺俞就这么看着叶争,看他恢復了从前那副态度,视他为生死仇敌,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一直想着能早点从叶争的幻境中出来,却不想以这种方式,眼前人仿若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他差点错以为经歷的两段幻境都是给他设的了,妈的。 「对不起。」澹臺俞给叶争道歉,又给自己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一直小心翼翼不惊醒叶争,他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大师兄」三个字便会触动叶争的警觉,甚至能够作用大到能掀翻整个幻境,可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个拉他进去的幻境好像跟他开了一个该死的玩笑,引诱他入境,引诱他入迷,最后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将一切夺走,只为嘲笑到他的震惊与茫然无措。 命运?呵。 「我无意中进入了你的幻境,惊了你的梦。」澹臺俞已经习惯了命运的无常和对他的戏耍,有叶争骗他那么久珠玉在前,现在的他已经很能抗压,「你受伤,是我的责任,我会在旁,直到你彻底恢復。」 「你还能进我的幻境?」叶争心脏骤然一缩,「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个全知全觉的澹臺俞,进入毫不知情的他的幻境,不把他藏起来的那些秘密翻个底儿掉,叶争都不信这是澹臺俞!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名为地球,你是中国人,无父无母,高校毕业生,因奸人算计而失去工作和被扣留学籍,你在报仇的路上捨命搭救一名女子,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世界。」 澹臺俞说一个字,叶争心揪一下,待他全部说完,叶争都想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为一个古人,是怎么做到淡定接受一切的?还有闲心把他调查得这么详细! 澹臺俞看出叶争的惊讶,于是把他对上古大能利用法则破界的猜测说了出来。 叶争知道这个理论,但他也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小说世界啊。那帮作者,为了让剧情合理,什么扯淡的东西都能编出来。所以很多神话传闻,他只不过当个故事听听。 不过澹臺俞提出的这一猜测,倒是勾起了他探究自己穿书一事的欲望,他是对澹臺俞那套狗屁理论不敢苟同的。澹臺俞不知道,他却心里明镜得很,这是一个小说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偏颇的,为了逻辑自洽,为了主角能够登峰造极,达到所谓的「大结局」,它会忽视法则与常理,给澹臺俞开道。 第143页 但澹臺俞自己不清楚,他按照自己的逻辑试图合理化叶争的一切,他甚至揪出曾经在火凤陪同下反覆观看的记忆碎片,捏爆在叶争面前。 浩如烟海的世界线交织成影,折射出一个完整的叶争,就在他将剑从澹臺柔身体里拔出的那一刻,世界线仿佛被拖拽了一下,有了轻微的偏移。 因果互助,就因为这一小小的偏移,从此世界失之毫釐,谬以千里。歷史开始彻底偏离世界意志既定的世界线。 澹臺俞没有想道那么深远,他只将铁证放给叶争看,然后认真询问:「最后问你一次,柔柔还是你杀的吗?」 好吧好吧,摆事实举例子,证据确凿,这年头,男主都开始帮反派洗白了。 叶争只觉得荒诞,但还是笑道:「不是。」他话音刚起,整个世界传来一阵惊天巨响,彻底掩盖了他的声音。不是吧?这种关键时刻谁来搞他? 他看着澹臺俞,又重复了一遍,可那声音就像是在跟他作对一般,他说它也响,他停它也停。 到底是哪个混帐在搞事情!! 远处找不到幻狐开始大发脾气胡乱攻击的黑炎君:该死的狐狸!到底藏到哪去了! 第九十四章 临阵倒戈 一鼓作气,再而衰。被异动接连打断两次后,叶争放弃继续跟澹臺俞絮叨。 眼下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机。 他守功聚气,凝神探向爆破声响起的方向。 澹臺俞同样若有所感,停下了动作。 在两人戒备的目光中,浑身被黑雾包绕的幻狐抱着狐三沖将出来,看到他们两个后明显一愣。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突破了幻境。人类比妖族更易多思,按理来说,被困的时间应该更长才对,不过人类稀奇古怪的秘宝多如星数,难保不会有能克制幻境的法宝。 只是其中一个面色苍白,吐息似有还无,看来还是在幻境中受了重伤。 只打了一个照面,幻狐便将他们的经歷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一手托着昏睡的狐三,一手直接向叶争探去,澹臺俞立刻抬剑,叶争挡住他,侧身一步向前,毫无惧色地迎面而上。 白玉似的手指从黑雾中伸出,在触及叶争眉心的一剎那又快速收回。 「灵台受损,记忆缺失,急火攻心,筋脉逆行。」幻狐将叶争维持在表面的虚张声势打破,「这都没死,算你命大。」 自己的伤势自己了解,但幻狐当着澹臺俞的面揭他的短……余光中,澹臺俞果然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 始作俑者,装什么大尾巴狼! 叶争眉头轻皱,「前辈言重了。」 人族小辈逞强,跟妖族没有关系,只不过是看在故人之子的面子上多提一嘴,既然他的师兄不领情,自然无需再在此事上多言。 黑雾似的魔气随后转向澹臺俞,幻狐张口,本欲有些话要说,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同族濒死的气息。 晕厥中的狐三也感应到了血脉的召唤,难受地挣扎起来,呢喃道:「二哥……」 仿佛想让她安心似的,黑雾如离弦之箭飞走,徒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类。 与澹臺俞对视一眼后,叶争率先开口:「惜命如幻狐,常年将自己裹在一层魔气中以作防御,可这样的他,却有一个最大的软肋,你猜是什么?」 「同族。」狐三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耳聪目明的两人都听到了,澹臺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陷阱!」 狐二早已在黑炎君的手上遭遇不测,现在吸引幻狐过去的,必然是黑炎君。 「正解,跟上他!」叶争一声令下,招唿澹臺俞快速跟上。 黑暗中,腕部忽然轻轻贴上来一只温热的手,叶争侧目,只见澹臺俞超他半步,就着拉他的姿势前行。 这货到底还是把幻狐的话听了进去,特意照顾他这个伤残病号。 奶奶的。 被人拉着能省一部分力气,叶争象徵似的挣了挣便停下,没有再逞强。 尽管心中大为不爽,他也能分得清事有轻重缓急,一会儿有一场硬仗,此刻他身受重伤,灵气能省一些便是一些吧。 感受到身边人的怒火,澹臺俞双唇微抿,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 在二人一狐眼中,他们身处一个阳谋之中,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料—— 黑炎君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掌,指尖慢悠悠转动两下,缠绕其上,由魔气汇聚成的长鞭便「啪」得一声抽出,承受者闷哼一声,已是被打得连人形都没能维持住。 大白狐狸痛苦得蜷缩成一团,血迹斑斑的毛髮失去往日的光泽,硬结成块,狼狈不堪。 又一鞭子下去,从他紧闭的齿缝中缓缓流出暗红的血液,半阖的双眼光芒逐渐涣散。 这正是失踪已久的狐二,他的身体濒临崩溃,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胸中蕴含着滔天愤怒,还是对这个魔头无可奈何。 杀光族人,独独留自己一命,这该死的魔头原来是打着给族长设下陷阱的主意! 「他来晚一步,你便多挨一鞭,你的这条小命,可全都系在那个胆小鬼身上了。」说话的时候,黑炎君连余光都没扫到过狐二身上,幽暗的视线越过指尖,话落,他已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魔气快速向这边赶来。 嘴角上扬,是逗弄什么玩物似的愉悦。 第144页 下一刻,攻击直冲他面门。 用魔气攻击他,简直是自寻死路! 黑炎君挥手便化解了攻击,一道强有力的反击随之打入黑雾。 却没受到抵抗。 原来幻狐是虚晃一枪,借着被击中的力道趁机将手伸向狐二。 救援近在咫尺,黑炎君却没有多加阻止,反而站在原地轻声哼笑,幻狐暗道一声不妙,可为时晚矣。 复杂的阵法从狐二身下亮起,一边源源不断地从狐二身上抽取能量,一边又反哺回去,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生,也不让他死,转换着他的血脉之力,就是他在吸引幻狐的到来。 现在这吸足了狐二能量的阵法见了能量更加纯粹的幻狐,如同尝到甜头的野狼,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伸出去的手被牵制住,幻狐感到自己的能量开始流失,吞噬掉他能量的阵法变得更强,也愈发贪婪,一点点顺着手臂爬满全身。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刻他便能被吸成狐干。 最可怕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动弹不得。 想不到黑炎君暗中布下的阵法竟然如此毒辣! 狐三姑娘像个毛团似的从幻狐的保护圈中滚出来,她还发着烧,四只虚弱无力的爪子软绵绵的,东倒西歪走过去,跌倒在狐二身边,她用鼻尖蹭了蹭二哥脏污的毛髮,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向自家老祖,锋利的牙齿咬住幻狐的衣摆,她用吃奶的力气将他向外拖曳,却怎么也抗衡不了阵法的力道。 突然间,她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接住她,接着,她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稳操胜券的黑炎君笑容消失,咬住后槽牙,吐出来人的名字:「叶争?」 黑暗中,一道白色的剑光冲出迷雾,直接斩在幻狐与阵法之间,剑光上仿佛天生便带有克制魔气的能力,一举打破了幻狐所受桎梏,与阵法同归于尽。 魔气自动退散,叶争和澹臺俞显出身形。 叶争余光扫向身侧的人,见他又废了一把弟子剑。 一人救一个,配合默契,任谁看了,都会把他们当成一伙的。 黑炎君气得哼笑一声,对叶争骂道:「阳奉阴违的小崽子。」 叶争颇为好脾气地笑笑,不发一言。 「哥!就是这个坏蛋欺负柔柔!柔柔刚才跟我说,要打败他!」狐三姑娘见了澹臺俞比见了自家亲哥还要亲,幻狐抱着狐二走过来时,狐三姑娘都没注意到,只用殷切的目光看向澹臺俞,仿佛他有翻天覆地之能,分分钟就能把黑炎君灭了,救澹臺柔于水火之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狐三姑娘的煽风点火,澹臺俞毫不犹豫地直接沖了上去。 叶争手臂一动,错过了拦住他的最佳时机,然后亲眼见证了一场单方面的暴力美学。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花架子都是老虎,就算澹臺俞攻击防御甚至武器都算是顶配,但是级别不足,该被虐还是得被虐,被毫不留情被击飞,澹臺俞嘴里飈出的血能飞两米。 黑炎君满意收手,继续道:「叶争,你是个聪明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确定要为了这个弱鸡,还有那个胆小鬼,与我为敌吗?」 「胆小鬼」幻狐抱紧了怀里伤痕累累的族人,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有些莽撞,竟然主动来送死。 此时是跑,还是不跑? 经歷一番短暂的挣扎后,正义感暂时克服了对黑炎君的恐惧。 他留了下来。 浑身是伤的男主只会越挫越勇,澹臺俞颤巍巍站起来,举剑前进一步,再前进一步,剑尖离这个杀亲仇人越来越近…… 身后破空声传来,澹臺俞没有多想。 直到胸膛被洞穿的前一刻,他还坚定的认为叶争愿意和他并肩作战。 剑尖刺破了他的大动脉,血止不住地汩汩向外流动,他听见身后叶争拖着熟悉的长音慢悠悠道:「前辈说的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己方弱势,我自该临阵倒戈,立作投名状。」 投你大爷的名! 澹臺俞咬牙,一张口,先吐出一口血来,又遭遇背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叶争是个狗比,这很正常」的想法。他喘着气,一边呕血一边忍不住骂道:「叶争,你是狗吗?」 「不是,是你爷爷。」叶争毫不怜惜地抽出剑身,伤口遭受到二次伤害,疼得澹臺俞一抽,失去支撑地单膝跪地,他的胸膛血液大量喷涌,要害被攻击,他已毫无还手的余力。 狐三姑娘都傻了,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激灵,嗷的一声从叶争怀里跳出来,大骂一句「坏人!!」后,一口咬在叶争小腿肚,拔出牙尖都带着血。 接着,她赶紧跳到澹臺俞身边化成人形,用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往幻狐身后拖,离得叶争远远的。 同样傻眼的还有幻狐,他知道人类阴险狡诈,同室操戈之事时有发生,今日竟然更加大开眼界,这两个师兄弟上一秒还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下一秒就从身后捅刀子,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的投名状,本君很喜欢,但你之前屡次阳奉阴违的行为,让本君很不高兴,」黑炎君看完叶争这一出大戏,颇为满意,「接下来,你需要第二张投名状。」 第145页 说罢,他将目光放在了幻狐的身上。 幻狐:「……」 「得令!」叶争笑了,他迎着满身黑雾的幻狐与狐三姑娘仇视的目光,毫不犹豫地便攻击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妖族之眼 震撼归震撼,眼前这个人族虽然临阵倒戈,但总归不是什么威胁,叶争正常的时候尚且没有与他一战的能力,更何况是身负重伤? 他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黑炎君自然也能看出来。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推叶争出来送死,而叶争也毫无疑义,难道真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黑炎君只是想要试探叶争的真心,会在一边为他护法? 在叶争攻上来的电光火石间,幻狐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些问题,这些疑问直接导致了他採取了只守不攻的态度,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黑炎君的身上。 残忍杀害狐族引诱他前来,黑炎君的目的就是掠夺能量,叶争的攻击,他甚至没有放在眼里。 感受到了幻狐的轻视,叶争一道剑气噼散幻狐脸上半层的魔气,隐隐约约透出一个白皙的面庞来,「幻狐前辈,即便是跟小辈练手,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强弩之末,胆敢挥霍灵气,假意跟他谈笑风生,这个叶争想搞什么名堂! 这个世界的魔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被打破了一些后很快就能被补上,幻狐的防御滴水不漏。 也难怪黑炎君总是骂幻狐胆小鬼,总是跟个乌龟王八蛋似的,缩在龟壳里不出来,可不就是天字一号的胆小鬼么。 「玄锋!」 通体漆黑的剑身随之替换了叶争手中的弟子剑,攻势更勐,幻狐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攻击在不断变强,随之而来的,是他身体显而易见的虚弱。 幻狐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拿生命在作死的人类,「想死?」 言罢,整个世界的魔气都随之一震,以幻狐为中心,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会散开来,幻狐想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一个教训,便下了重手,所有的魔气仿佛有了目标一般追逐叶争,跃跃欲试给予他强大的一击。 可惜叶争身手不凡,跟个泥鳅似的让人恼火,魔气聚散无常,最后在叶争的挑衅下织成一张大网,堵住了他四面八方的去路,最后一股脑地沖透叶争的身体。 凌迟之刑,无异于此。 痛苦的闷哼声从迷雾中传出,负手观局的黑炎君终于动了手,他挥动宽大的衣袖,便击溃了幻狐对叶争的包饶。 魔气散去,留下唇缝染血的叶争。 黑炎君一眼望进他油尽灯枯的眼睛,冷哼道:「真是没用!」 叶争虚弱地捂住胸口,「我尽力了。」 身负重伤还能与幻狐周旋良久,也证实了他的实力,黑炎君没有再多为难他,将暗沉的目光投向了幻狐。 小打小闹结束了,他也该继续被叶争打断之前的事情了。 「幻狐,本君给你两个选择,一,重新投入本君麾下,关于你之前背叛的事情,本君可以既往不咎,二,本君抽了这里所有的魔气,你等死。」 旁边痛苦低头着的叶争闻言眉头轻微一抖,原来之前两界大战,幻狐投靠了黑炎君,这火凤可没跟他说过。 不论过去是何原因使得幻狐背叛了黑炎君,叶争只希望现在惜命的他不要太早屈服。 刚刚他在路上只对澹臺俞说了一件事,曾经被蛇妖绛姝暗算,使得澹臺俞割下了他的那块被凤凰血脉浸过的灵肉,他餵给小狐狸了。 澹臺俞何其聪明,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狐三姑娘在其中的重要性,但是叶争没有说明狐三姑娘妖族之眼的身份,也没有说他要在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所以当下澹臺俞震怒的反应都是真的,而这,也是他在黑炎君面前背信弃义的铁证。 叶争一直坚信表演远不如真实来的自然,所以只能对不起他亲爱的师弟了,想来他刚才暗示小狐狸拖走澹臺俞的事情已经奏效,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澹臺俞能不能与狐三姑娘配合好,彻底打开她身上的封印了。 刚才他拖延够了时间,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引起黑炎君的警惕,所以他果断选择扑街,期待幻狐能够坚持一阵。 幻狐没有让叶争失望,他鸟都没鸟黑炎君给出的选择,直接抽取世界的魔气将buff加到最满,正面和黑炎君对上了。 即便再怎么忌惮黑炎君的实力,他还是妖宗一族之主,实力不容小觑。 周围的魔气愈发稀薄,甚至能够隐约看见处于试炼中的生灵。 缺少了魔气的加持,幻境也变得虚弱了,姜乃平下一刻便从幻境中睁开眼,观察到周围的变化,警惕着前行,渐渐摸到了叶争这边,两大高手的对决出现在眼前,那阵仗绝不是他这种小虾米能够触及到的,姜乃平犹犹豫豫地贴边走,却看见旁边征战这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前一亮,三两步就凑了上去:「师兄!太好了你没……」 「事」字还没出口,看见叶争脸色苍白的他登时变了神色,「你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赶紧的把这些药都吃了。」 翻箱倒柜弄出来一大堆瓶瓶罐罐,姜乃平三下五除二地餵到叶争嘴边。 叶争:「……」 盛情难却,吃吧。 激战仍未结束,叶争闷头嗑药之余,余光扫见不远处,嘴角微微上扬,姜乃平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震惊,「澹臺俞!他怎么还活着?」 第146页 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小师弟还是他跟大师兄打得海岛分离的时候呢!不像他们成群行动,独自一人的澹臺俞竟然还能毫髮无伤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真是不可思议。 「我都活着,人家怎么不能活着?才多长时间没见,你怎么学会狗眼看人低了呢?」叶争弹了姜乃平一下,幻境试炼都过了,这笨蛋的心态竟然一点儿没变。 大师兄骂小师弟的时候,都没人敢吭声,他骂小师弟,大师兄总会怼他一两句,姜乃平耸耸鼻子,委屈道:「幻境无常,于我而言,可是有挺长时间没见到师兄了,我学没学坏不知道,师兄可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帮,哼! 「少废话,去掩护他!」 此时的澹臺俞已经站了起来,细看之下,除了胸前衣襟染了一块儿血,被常见洞穿的伤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很正常,被一把连剑气都没有注入多少的弟子剑刺中,澹臺俞若这么久了还不能恢復,叶争才会觉得怪异呢。 黑炎君虽然有一段时间跟他交往甚密,但一直不知道他曾经身负凤凰精血,也就更加不可能会知道寻常攻击根本就奈何不得澹臺俞了。 姜乃平在怎么看不上澹臺俞,也知道大师兄正在于它合作,于是他—— 「啊啊啊大师兄你竟然投靠魔族!看我不收了他!」 憎恶的小眼神和愤怒到夸张的气势,让叶争嘴角抽了一下。 师弟,演技不行的话,闭嘴也是可以的。 对于小虾米,黑炎君和幻狐都没有放在眼里,只不过是战斗中路过的一只嗡嗡叫的小蚊子,在全心对敌的情况下,连扇走他的兴趣都提不起来,这让姜乃平顺利遮掩住了澹臺俞的身形。 两股巨大的魔气对抗交织,一方强势,一方逐渐衰弱,黑炎君很享受将对手一步步逼入绝境的过程,幻狐可就不好受了,他从一开始就气势不足,知道自己终归是负隅顽抗。 只是身后有同族,他不能…… 「幻狐前辈,你败局已定,收手吧!」 远处反叛的人族小辈狐假虎威,嚣张的嘴脸着实可恶,幻狐抽空看了叶争一眼,差点被他气出心肌梗塞。 也无怪乎他小师弟骂他,果然是狗玩意儿! 幻狐想要五十他的话专心对抗黑炎君,那人族小辈的唠叨却存在感极其强烈,只听他扯着脖子继续喊—— 「幻狐前辈,你就收手吧!你若担心自己的同族,我便将狐三姑娘带回去好生看养,你看如何?」 去你的!人族没一个好玩意儿,把族人交给你,那就是羊入虎口! 黑炎君倒是对叶争挺满意的,关键时刻扰乱敌人的心境,孺子可教也。 「前辈可不知,狐三姑娘早就对我剑宗弟子心生爱慕之意,不如我这个大师兄今日做媒,成全她们两个?也省得前辈你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滚!!」 听得这般混帐话语,幻狐终于按奈不住骂了他一句,怒气升起,他将愤怒都发泄在了对面的黑炎君身上,堪称完美的防御在这一刻有了松动,终于破开了口子。 耐心玩猫逗鼠游戏的黑炎君也尽了兴,满意勾起唇角,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攻了上去,强大的魔气裹挟着滔天气势直接覆盖了幻狐的身形,下一秒,他瞬移到幻狐所在之地,想要给予他致命一击。 手下却扑了个空。 黑炎君的笑容一僵。 怎么回事? 随手挥散魔气,他回首,只见一只巨大的眼睛矗立在身后,漆黑的瞳孔深处,混沌如同旋涡一般螺旋飞舞,吸引着他周围的事物。 他感到魔气凝聚的身体正在消散化解,被旋涡深吸其中。 黑炎君逐渐面无表情,漆黑的瞳孔中蓄起无边压力,他轻轻念出四个字,「妖族之眼?」 第九十六章 尘埃未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炎君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被妖族之眼吸收瓦解,投放到魔气沖天的下界。 他甚至感受到了下界生灵因为他魔气降临,从灵魂深处生出的战慄。 转眼间,他的身体便被传送了大半,若隐若现之中,黑炎君透过妖族之眼看到了毫髮无伤的澹臺俞和小狐狸。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叶、争,」从齿缝间钻出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之人的名字,被指认的人浑身汗毛抖了抖,叶争面向黑炎君,微笑,「前辈,你不是一直在找妖族之眼吗,现在找到了,怎么不高兴?」 他明知故问,黑炎君得到妖族之眼后,是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回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布置好,就被这么仓促地打回老家。 「本君真是小看了你。」 接二连三的欺骗,阳奉阴违,算计,隐瞒,一桩桩一件件,够叶争死千百回了! 「前辈谬赞。」魔头的身体几乎透明不可见,叶争颇为轻松地摆了摆手。 「找死!」黑炎君被妖族之眼锁定动弹不得,他漆黑的瞳孔扫向躺在澹臺俞身后的狐二,奄奄一息的大白狐狸便瞬间满血復活,化为人形。 可是细看之下,那又哪里是满血復活。双目赤红,肢体僵硬,浑身散发着魔气,分明是被黑炎君暗中炼制成了傀儡! 得到了黑炎君的命令,他最原始的兽性被激发,挥舞着爪子便偷袭澹臺俞的后背,澹臺俞正抱着张牙舞爪挥洒灵力的狐三姑娘,感受到危险,他侧目,身形闪动,避过了致命一击。 第147页 「好你个狐妖竟敢捣乱!」刚停歇下来的姜乃平见状,挥舞着长剑便沖了上去。 遂败。 他的攻击速度虽快,却碰不到处于暴走状态的狐二的衣角。 擦身而过间,他一眼撞进狐二红得几欲滴血的双瞳,就在这一瞬间,被他掩埋在记忆中的黑暗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眼皮上下一动,整个眸子便染上空洞的情绪。他停下进攻的动作,试探着的剑尖接连从狐二,澹臺俞,黑炎君的身上划过。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叶争皱起眉头,「前辈,我师弟这状态不对,可有解法?」 幻狐刚才被黑炎君打成重伤,跟叶争这个伤号排排坐在一起,他防御的黑雾已经彻底消失,久不见光的肤色显得别样苍白,一双因入魔而泛着红光的狐狸眼大且明亮,「中了我族的暗示,在下咒人的控制下,可立刻癫狂大发,无解,让他发完狂,自己便能好。」 「发狂?」叶争想起之前狐二曾经连连入澹臺俞的梦境给他下暗示的事情,没想到小乃平也中招过。 「这得看下咒人给他下过什么暗示,如果是关于兄弟阋墙,那他就会攻击你们。」 姜乃平的剑尖在澹臺俞与黑炎君两者之间犹犹豫豫了一阵,最后,他毫不犹豫地沖向了黑炎君。 曾经有声音在他耳边说过,大师兄与魔族勾结,那他便砍遍魔族,不让大师兄与魔族为伍! 叶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小乃平真给力。 可惜现在的黑炎君是魂体状态,小乃平也伤不了他。 殊不知,面对姜乃平的剑,一直气定神闲的黑炎君微微变了脸色。 动弹不得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携着诡异剑招的姜乃平刺破他飘忽的身形。 胸口漏了一个洞。 姜乃平剑尖一挑,黑炎君身上又多了好几个洞。 事情只发生在几秒中,其他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狐二的攻击未停,黑炎君给他下了赶尽杀绝的命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目标,澹臺俞像个泥鳅似的躲来躲去,狐二出手愈发凌厉。 狐三姑娘的灵气都在供养妖族之眼,迷迷煳煳地她哪里知道自家哥哥现在的状况,用垂在澹臺俞肘间的大尾巴甩了甩,一个接力,直接从澹臺俞身上弹跳到狐二身上。 「二哥……不要打架!」眼中的魅惑技能无意间开启,想要帮助主人唤起忽而的神志。 可黑炎君的傀儡术哪里是狐三能够抗衡得了的,身上多了个累赘,狐二毫不怜惜的薅下来甩在一边,被澹臺俞惊险捞住。 转眼间,狐二已经攻向了他人。 原来澹臺俞他奈何不得,便将目光放在了旁边的老弱病残身上。 「幻狐前辈,交给你了!」叶争身形一侧,将幻狐当成了挡箭牌。 狗玩意儿!幻狐暗骂一句,迎面撞上狐二,毕竟是自家小辈,幻狐不可能对他动手,但黑炎君下的咒…… 「幻狐前辈!」叶争一声惊唿,只见幻狐浑身气势大变,整个瞳孔剧烈颤动,眼白处布满红血丝,他已用尽全力压制住黑炎君对狐二的控制,狐二失去控制,身形晃动着,又倒了下去,恢復成那副半生不死的模样。 那边对着黑炎君戳戳戳的姜乃平立刻恢復神志,他握着长剑,面对满身窟窿的魔头的死亡凝视,「咕噜」咽了一口唾沫。 娘嘞,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到这大魔头跟前了,瞧这凶的,吓死人了。 幻狐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倒下的身体被叶争接住。 气力用尽,意识虚无,他用最后的一丝气息嘱託道:「保护……保护好我的族人!」 这临死託孤的戏码是要闹哪样?!叶争一把抓住幻狐的胳膊,大力晃动,不让他就这么两眼一翻把一切问题抛道自己手里,「前辈,我有一个方法,不仅能够让你痊癒,还能带你出去,你若愿意,只需点头就好。」 出去?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的事情了。 恍惚间,幻狐好像看到了叶争眼中一闪而逝的算计,罢了罢了,只要能出去,还有什么是怕被算计的呢? 他轻轻、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争的脸上终于泛起笑意,他的手掌间亮起古老的契约阵法,携着幻狐的身体一起,被他搁置在了灵魂空间。 澹臺俞将一切尽收眼底,那阵法有些眼熟,与曾经光宗的清英姑娘与小狼缔结主僕契约阵很像,只是叶争这个又更显复杂,他的目光闪烁,走到叶争身边,「你做了什么?」 真奇怪,这小师弟从来不多管闲事的,现在怎么还质问上他了? 「关你屁事。」叶争站起来,将一罐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鲜血一饮而下,转瞬间,他的所有伤痛一併消失。 舌尖划过杯沿,唇角留下一丝血迹,叶争看向还站在一边不动的澹臺俞,「看什么看,爷爷未卜先知,提前放了几罐血留着救命,有问题?」 在他还身负凤凰精血的时候,便未雨绸缪留下了几罐血,寻思着兴许哪天师弟师妹们没了灵药,还能靠它续命。 只是没想到后来凤凰精血被雷劫榨干,留的这几罐血成了珍藏。 倒是便宜了他自己。 澹臺俞看见他满眼阴谋得逞的舒心,悟了,刚才重伤不愈,临阵倒戈再倒戈,都是他演给所有人的一齣戏。 第148页 这齣戏算计了幻狐,算计了黑炎君,也算计了他。 现在幻狐被他收服,黑炎君被迫离去,而他面对全胜时期的叶争,也是不能做些什么了。 若幻狐还在这里,怕是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明明有这等神药,偏偏坐着等死,让他冲锋陷阵,在最后一刻才抛出诱饵,他当然会乖乖咬钩。 可能直到现在幻狐还以为叶争是个忍辱负重,不惧生死的有为青年呢。 此时此刻,妖族之眼的能量也运转到了极致,黑炎君的身形几乎不可见。 感受到身边的压力,姜乃平拍着小胸脯离他远一些。 功败垂成,黑炎君本应该愤怒,可是消失的前一刻,他突然大笑几声:「你别得意太早,叶争,本君早就看出你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在小事上精于算计,在大事上总是过于天真,你以为送走了本君一切就会结束了吗?」 难道他还留有什么后手?唯余下的三个剑宗弟子齐齐一惊。 「棋局已经布下,就让本君在下界,好好看着你们如何……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吧……」 叶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黑炎君的声音消弭于天地,妖族之眼也耗费完了灵力,重新化作一颗小珠子落回狐三姑娘体内。 狐三姑娘灵力低微,能支撑神器这么久早已是强弩之末,但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只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黑炎君消失的地方来回扫视,兴奋地唿唤:「柔柔!我成功啦!你快出来吧!」 「我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啦!快夸夸我呀!」 幻狐世界的魔气因为与黑炎君的对抗变得十分稀薄,支撑幻境的幻狐也已经不见,经歷最后一关歷练的妖族和剑宗弟子三三两两显现出身形,只听见小狐狸一声声清脆的唿唤—— 「柔柔!你快出来呀!」 「你别逗我啦!一点都不好玩儿!」 「柔柔……」 小狐狸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澹臺俞拍了拍狐三姑娘的头,看向叶争。 叶争耸了耸肩,颇为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澹臺柔与黑炎君共生,只能一起送走他们,看样子,你早就做好了决定。」 被一眼望进心里,澹臺俞沉默地抱紧了小狐狸,「抱歉。」 在小狐狸对他说出是柔柔让她对付黑炎君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柔弱已经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黑炎君一代搅起过腥风血雨的魔头,在上界多呆一天,上界便多出一天的危险。 他们兄妹一直散养与剑宗,这满身满心为大局考虑的性格,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可是明面上的危险解除了,暗地里的那些……黑炎君的布局,该如何避免? 第九十七章 大路朝天 「哥,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柔柔呢?」 找不到澹臺柔,狐三姑娘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她不敢听懂澹臺俞的歉意,噙着满眼泪水仰头看他,心里期许着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她只看到澹臺俞愈发沉寂的双眸,这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寂下去。 澹臺俞深望着狐三姑娘,她此时的神情很脆弱,仿佛一句话便能将她带到天堂,也能一句话将她拖进地狱。 所有的话语都堆积在了嘴边。 他于心不忍了。 柔柔此刻凶多吉少,在场的几人,都是不谋而合的始作俑者。区别只在于他与叶争心知肚明,而狐三姑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样的结果,狐三姑娘不会接受的。 被众师弟簇拥在中间嘘寒问暖,叶争却竖着耳朵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瞥见澹臺俞眉头紧锁,一副要当场切腹谢罪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 「……师父说四年为限,我们在试炼塔耽搁太久了,不如直接回剑阁?」 「不可,尚未完成游歷任务,如何能通过考核?」 姜乃平已经开始与众师弟在叶争身边讨论下一步的打算。 试练将近尾声,几人都隐隐透着兴奋,修为被禁制压抑得太久,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到了何种境界,一群人分成两拨,就回剑宗还是去游歷的事情各执己见。 「大师兄,你怎么看?」姜乃平见叶争似乎有些出神,唤道。 「待会儿再说。」叶争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澹臺俞面前,澹臺俞抬头看他,他没理会,低头,对泪眼汪汪的小狐狸道:「她的魂体跟着黑炎君一起,掉到下界去了。」 小狐狸与澹臺柔感情深厚,总要给她一个交代,澹臺俞扭扭捏捏说不出口,他便来当这个坏人。 猜测被证实,狐三姑娘霎时手脚冰凉。实力提升后,她也不似从前那般蠢笨,就算再迟钝,她也发现了澹臺俞不愿宣之于口的话语。 那就是刚刚……她亲手把柔柔送走了,是她害了柔柔! 眼眶打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狐三姑娘低声呜咽了一下,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双唇紧抿,最好还是没憋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惹人侧目垂怜,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悲伤,「骗子!说好了只要我提升实力,打走了大坏人,便能与她团聚的……」 「是你太傻了小狐狸,」叶争轻嘆一口气,「澹臺柔从不骗人,哄你的话应该也没说过,小狐狸,是你自己想当然了。」 第149页 这话一出,狐三姑娘更伤心了,好像是她自己笨,才害得柔柔孤身赴险一样,她看不惯眼前这坏人无动于衷的模样,大骂道:「坏人!分明都是你计划好了的,柔柔只是配合你行事罢了,你才是罪魁祸首!」 小狐狸实力提升后竟然变得这么敏锐,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叶争挑了挑眉,「没有我的计划,你,还有在座的所有人,迟早都要完蛋,你不感谢我便罢了,还来指责我?若不是你没本事,我也犯不着用这种冒险的法子,用一人换一界,划算得很。」 「你!你这个坏人!」狐三姑娘被他的无耻气得哑口无言,心下悲伤难过更甚,嘴一瘪,又落了泪。 哭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澹臺俞哄也哄不好,直到她渐渐歇了声息,才发现不对劲。 澹臺俞凑近过去,只听得小狐狸口里低喃着「我要柔柔」,气息竟然愈发虚弱了起来,操纵妖族之眼已经是耗尽她的灵力,如今听闻噩耗,大悲之下心神失守,竟隐隐有灵体崩解的预兆。 叶争也察觉到了,与澹臺俞对视一样,登时脸色巨变,二人合着将掌心灵力输进她体内,却被抗拒着,无法滋养体脉。 眼看着小狐狸要自绝生机,叶争急了,他哪里想到这小狐狸蠢萌蠢萌的一根筋,难过到竟然连命也不想要了!他一手输送着灵力,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自己的空间,想要找出个救命的勐药。 嘴上不停歇努力,「小狐狸,澹臺柔只是掉到下界去了,虽然她很危险,但好歹还没死呢!你哭丧的也太早了!」 可是沉浸在亲手害了柔柔的自责中的狐三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她只想着柔柔没了,此界无可留恋,不如就这么……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她体内冒出,裹挟住小狐狸的身体腾空而起,白光大亮,挥洒到在场的每个生灵身上。 众人霎时被一股柔和纯净的能量安抚,像是春日和煦的微风,又像是母亲的爱.抚,无比令人心安,幻境带来的沉闷情绪一扫而散,这让他们不禁好奇,这样强大又有益处的能量从何而来,他们只是被余韵播散到便能如此,处于能量中心的时候又当如何? 是否会原地成圣,坐地飞仙? 殊不知,这股能量并无提升实力的功效。 守护灵,只为守护而生。 澹臺柔是她的主人,被送给小狐狸后,它便为守护狐三而生。 将狐三姑娘逸散的灵气守住后,光芒褪去,抽枝柳条般的灵相将小狐狸送回澹臺俞怀中,依恋地在澹臺俞手腕处划下,便彻底归于狐三的身体内了。 小狐狸蜷缩在澹臺俞怀中,即便身体状况已经打好,还是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小声说着梦呓:「我不要柔柔的守护灵,我要柔柔,我要柔柔……」 曾在剑阁遍览群书的二人自然猜出这是什么了,同样被守护灵治癒力量波及的叶争扶额揉了揉难得舒适些的脑袋,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小狐狸身上还为放下,便颇为感慨地给她顺了顺毛,「真是没想到,她连这样的宝贝都送给小狐狸了。」 想来守护灵便是澹臺柔被吞噬这么久还能保持魂体不散的依靠,她在大敌当前送给小狐狸防身用,已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决心了。 难怪小狐狸反应过来后赴死的心都有,她们都能为了对方而豁出性命。 真是伟大的情谊啊。 凌厉的眉眼微微柔和,他垂首抚摸小狐狸的时候,澹臺俞正好能看见他额际的碎发,离得这样近,他立刻便读懂了叶争此刻的情绪。 羡慕吗?我妹妹用自己换来的。 澹臺俞微微仰头眨了一下眼睛,叶争感到头顶的异动抬头,眼尖地看到了他微微湿润的眼角,这让他没来由感到一阵不舒服。 他按下这不适,皱眉,想说点什么打破澹臺俞不同寻常的情绪,「怎么,这就又要哭了?真是软弱啊,」 见澹臺俞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叶争继续道:「你这样的性格,也难怪澹臺柔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意来找你这个哥哥寻求帮助……」 叶争话还未说完,便被澹臺俞直接打断,「闭嘴吧,叶争。」 被一句话怼回去,按理说叶争该气一气的,但是他扫见澹臺俞眼底的疲惫,悲伤倒是淡了些,便咽下了更加刻薄的话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想办法找回柔柔,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澹臺俞闭了闭眼,轻嘆一口气,「我现在不想与人争吵,尤其是你。」 他找寻妹妹良久,被矇骗,被迷惑,这些他本都可以忍受,但是在他明明有机会留下柔柔的时候眼睁睁看它熘走,这对他的打击有一些大。 人往往会在接二连三的精神打击下陷入迷茫,陷入困顿,他也不能倖免。 但是叶争很坚定,他总是很坚定的。事实上,澹臺俞早已发现,叶争好像能事先知道很多事情,这让他对很多不能确定的事有着非比寻常的自信。 这是叶争的隐私,也是他的底牌,澹臺俞很尊重他的意愿没打算揭开它的打算,但澹臺俞有利用它的打算。 所以他说:「事已至此,叶争,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别想置身事外。」这便是指责他对小狐狸事不关己的态度了。 「怎么,你想让我帮你?」叶争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不想遂了他的意,便道:「你可别忘了,在下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情,爷从来不干。」 第150页 至于送走黑炎君,不扯什么天下苍生,他可没有澹臺兄妹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一是黑炎君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二是,黑炎君在,他平白多受了很多鸟气。 没良心。 好在没有说不要白费力气,那便说明,他去救,还有机会。 澹臺俞微微放心,「算了,我没有能吸引你的东西,你走吧。」 这就完了? 叶争看着他的神情,少有的迷茫了,以前都是他藏着事儿,让澹臺俞捉摸不透,现在风水轮流转,竟然有一天,他看不透澹臺俞了。 莫非是觉得黑炎君过于强势,无力战胜了? 他动了动嘴,没敢太放心,「澹臺俞,你怎么了?」 澹臺俞垂眸,「我……」 「大师兄!」姜乃平在那边唿喊,「这个世界要崩塌了!」他们在这里树敌良多,若是出去后运气不好落了单,恐生变故。 叶争应了一声,便匆匆对澹臺俞道:「你若是因为区区困难便成了这般熊样,不如趁早给自己寻一块儿风水宝地,埋了算了。」 还未等澹臺俞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经转身离去,携剑走向招手的人群,在极度变换的空间中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叶争有其他师弟要带,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澹臺俞伫立在世界轮转的虚空中,默默想了一下。 是在关心我吗? 一直藏在暗处的鸟族们渐渐现出身形,侍卫长停在澹臺俞身侧,「族长,试炼已经结束,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鸟族大部分群居,族长去哪,他们便跟去哪。新一代的鸟族服从性更强。 澹臺俞回过神,侧首,「鹏飞长老与火凤前辈现下在何处?」 侍卫长连忙恭敬道:「长老先一步带着前族长回族中寻復生之法。」 復生……还是孵化?澹臺俞想到之前叶争曾经提过火凤的事。只是有光宗的前车之鑑,妖族对于人族的血液格外忌讳,此法难通。 罢了,或许鹏飞长老有办法。 「你们愿意……」澹臺俞顿了顿,足以显示出接下来的话在他内心中的纠结,「跟随我离开妖宗吗?」 侍卫长惊讶地抬头,这才发现,这个被日夜追杀几次死里逃生都毫无惧色的男人脸上,此刻竟有些许的疲惫,但他的眼睛却亮亮的,好像终于有了一族之长该有的野心,虽然不太熟练,但那却是前族长临走前的希望。 族长终于摆正自己的地位了!众鸟族当即正色道:「万死不辞!」 第九十八章 劫雷 试练塔藏身的荒原之外,一众大妖族严阵以待,放眼望去,竟是少有地出动了各族精兵。 白·熊族明助人族进入试练塔修炼后,各族在心中一合计,那些蠢熊嘴里说着报恩,只扬言会护他们在试练塔中的周全,待到从试练塔中出来后,是敌是友,哪里还不明了? 大妖们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如今因困守人族一事聚在一起,却是貌合神离。 在他们看来,区区几个人族小辈实力不足为据,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兴师动众聚在一起围攻。 可是人族血肉乃至宝,任谁都想多分一杯羹,所以他们心中都暗自较着劲,这种思想,让暂时聚拢起来的队伍宛若一盘散沙,平静的湖面下波涛汹涌。 鬣狗族两个成年大妖倨傲地站在一边,他们族群一直驻扎在试炼塔附近,现在众妖集结要度过他们的族群,他们趁此机会扒了好大一笔过路费,如今正是得意洋洋之际,秃毛尾巴都在悠闲地晃动。 鬣狗族向来以奸诈好掠夺闻名,在妖群中风评差得一批,众妖向来对其敬而远之。 但也架不住鬣狗族先撩者贱。 「白.熊的繁衍能力这么差了吗,怎么抓几个人,连族长都出来了?」 其中一个鬣狗族大妖瞥到一处,嗤笑出声。 白.熊族长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回头一瞪,眼含警告,压下了身后族人的怒火。 挑衅未能成功。 在其他大妖眼里,白.熊族的忍耐是正常的,对待鬣狗族这种暴戾的流氓,理他一下,他便会蹬鼻子上脸,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 出言挑衅的鬣狗讨了个没趣,果然安静下来。 众妖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挪开。 殊不知,那鬣狗大妖趁不注意一扭头,就吩咐手下的小妖去族中传信。 「僧多肉少,还有,人族应该不好对付,多叫几个来。」 他倒是了解白·熊族那群傻大个,蛮勇不动脑子,以前被这般挑衅,早就嗷嗷地亮着獠牙咬上来,可现在竟是这般严肃有纪律的作态,明显有猫腻。 鬣狗大妖自以为看透一切早早做了打算,那些白白嫩嫩的人族成了他们鬣狗族的囊中之物,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派出的族人尚未归来,空气中已经传来不一样的波动。 浓郁的灵气如薰香一般扩散过来,高塔的身躯在灵气深处若隐若现,忽大忽小,仿佛下一刻便要崩解一般。 众大妖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是试练塔中的灵气?情况不对呀!」 「试炼结束的时辰还没到,怎么灵气已经开始逸散了?」 「自试练塔建立以来,开关自有定数,如今这般不同寻常,定是那些人族搞得鬼!」 不待他们理清头绪,那自场地中心阵眼处逸散出的灵气却是愈发浓烈,转瞬间,便携着一股灵气风暴席捲蔓延开来,饶是大妖们实力高强,也要抬臂抵挡一二,再抬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试练塔,也哪里还有什么灵气? 第151页 他们脚下踩着的,分明是鬣狗族的领地! 这是被从试练塔的领域中排斥出来了? 正待大家不明所以之际,有目力极佳的妖族极目远眺,一看之下心下大惊,试练塔不復存在,原来的领域也被环绕试练塔而建的鬣狗族领地添补上了。 没能参加围困的却在附近游荡的鬣狗妖与气势汹汹的大妖们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看见对方。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唿。 原来接壤的领地上,凭空多出一只瘦弱的小鬣狗妖,他趴在地上,生死不知,鬣狗妖们见到自家族人,闪身便掠到小鬣狗妖身前细细查探,见他胸腔尚余微弱的起伏,微微松了一口气。 鬣狗大妖以灵气为自家小辈疗伤后,见他迷迷瞪瞪醒过来,便直接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提前出来了?那些人族呢?」 没围上来的其它大妖们听到他的最后一个问题,纷纷竖起了耳朵。 小妖听得「人族」二字,登时汗毛倒竖,瑟瑟发抖起来,「人要吃我!他要吃我!」 若叶争站在这里,定会认出这小妖就是鬣狗族那个在他一念之仁下放出来的「漏网之鱼」,这小妖被他的兇相吓过之后,宛若惊弓之鸟,在世界轮转中孤身一狗到了极地雪林,虽然极地雪林被叶争掏空得只剩下一层冷皮,这瘦弱的小妖还是吃了不小的苦头才坚持下来。 如今神志不清,言语含煳,竟是连指认也做不到。 那鬣狗大妖见小妖情况不好,便齐齐施了清心咒,小妖的躁动渐渐平缓,气若悬丝地抓着大妖衣襟,「长老、大家都被人杀死了!」 那小妖尚且年弱,很多事情都没反应过来,往事歷歷在目,却不知如何长话短说,他灵机一动,耳边突然想起长老一直挂在嘴边的事——「……凤凰精血!长老说要吃了他们的凤凰精血!」 此话一出,众妖譁然。凤凰精血,那可是火凤毕生修为的精华,得天独厚的宝贝!若能得此,何愁不能与世无敌! 鬣狗大妖差点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努力维持住冷静再三确认,「你是说,凤凰精血就在人族身上?」 在此等灵宝面前,他竟然毫不在意之前小妖口中整族被灭之事。 得到小妖肯定的答覆,众大妖立刻便起了对人族势在必得的心思。本来想着吃口人肉打打牙祭,现在看来,旁的可以不要,那身负凤凰精血的人族,势在必得! 只是,那些人族去了哪里?试练塔呢?其它妖族呢? 「到底发生了何事?」大妖们忍不住逼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妖们都有些心急,试练塔上千年从未出过差错,这些人族以来就变故横生,若说与他们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若要弄个清楚明白,还是要抓住他们问个明白。 事情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那些人族,到底去了哪里? 思忖间,天地忽然异变,浓墨似的乌云遮天盖地铺过来,将整个妖族笼罩在其中,大妖们修炼久已,眼力不同寻常,一眼看出这乌云中似乎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蓄势待发。 是哪族中妖竟然此时渡劫?怎么不早点出去!妖族结界在此,为防被雷劫损坏,大妖升阶从来都是离开妖界的!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劫云中噼下,打在无形的结界之上,转瞬间就被抵消了。 还好还好,大妖们歇了一口气,可能是个没进试练塔的小妖在渡成年劫,这雷劫看着吓人,威力倒是不大,妖族结界尚能抵挡住。 可是下一刻,他们就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第一道雷劫仿佛只是一个讯号,转瞬间,接二连三的雷光从劫云中亮起,紧接着,就噼头盖脸地打在了结界上,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闷响,结界上方显出阵法矩阵,加强了防御,那雷劫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一道又一道地打下来。 乌云密布,能量的冲击波在晦暗的天色中绽放出流光溢彩,若置身事外,还能欣赏到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观。 身处其中的妖族们却没一个有闲情逸緻的。 自鬣狗族生活的中心区起,四面八方都受到了天雷的冲击,这说明,各族都有在升阶渡劫的妖。 小鬣狗妖的头顶正上方,一道颤颤巍巍的雷劫姗姗来迟,不疼不痒地打在结界上,小妖登时灵台一阵清明,浑身伤势不治而愈,骨骼肌肉抽枝拔节一般,长势喜人,转眼间就长大了,他依旧瘦弱,但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个成年大妖。 小妖接受了天地感应,进阶后立即加固对修为最有益处,他心想在自家领地不需多加在意,便直接席地而坐,自顾自地稳定起境界来了。 如此,这场浩大的雷劫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那些本该在试练塔中直接成年,本可以免受雷劫的年轻一代们,此时都跑出来渡劫了! 创立试练塔的四位老祖有夺天之能,规避小妖们的雷劫,本是一点小小的福利,如今这福利都没有了,那……试练塔还存在吗? 不过此刻容不得他们多想,既然鬣狗妖回了自己的领地,那么其它妖族应该也被传送回了自家领地。 人族假借白·熊族之名,现下身在何处不言而喻。 白·熊族长也想明白这一关后,脸色阴沉,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带领族众返回领地,此时族中高手尽皆在此,领地内空虚失手,那些狡猾的人族想要离开,无人能挡。 第152页 身后大妖当即面不改色地跟上,他也没空理会。 此时的白·熊族领地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积雪,白色的苍茫大地上,剑宗众人困坐在叶争设下的聚灵阵中齐齐升阶,灵气波动乱中有序,他们的周围受叶争阵法保护,能让周围虎视眈眈的白·熊族人投鼠忌器,再加上他们也有族人在沖阶,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叶争此刻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早料到试炼塔外会有大妖围堵,他在吸收了大部分试炼塔之后对其也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便在出去之际消耗掉试炼塔剩下的最后一丝灵气,让所有妖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他们,也被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此刻空虚的雪域。 天上不时有劫云落下,随即被结界散开,雷劫的余威在结界上方汇聚成了雷池。试练塔被他掏空,天道摆脱蒙蔽,难保不会震怒,在这一次将妖族以往逃过的雷劫一次结清。 人族虽不用渡成年劫,但他们在试炼塔内修为被压抑久了,该升级时没升,如今攒到一处想要一举突破,各个都要越级沖阶,现下大肆吸收周围灵气,引起的灵气波动,宛若天地异宝降生一般,自然也会招惹来雷劫。 所以今日这妖族结界,不破也要破了。 叶争一人一剑,在为众师弟们护法之时分了些心神给天上渐渐酝酿起来的雷池,计算着雷池成后他们该如何逃脱。 他的身前,一条巨大的剑沟横亘在人族和白·熊族之间,那是玄锋剑气扫出来的痕迹,他刚出来便一剑与熊族划清界限,这对留守在族中的白·熊们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但这仅仅只是威慑,若大妖们反应过来,很快便会将他们困死在此处。 外患众多啊,叶争长舒了一口气。 他虽自负底牌众多,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一会儿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聚灵阵中灵气充裕,很快有弟子完成了进阶。姜乃平天资不凡,又有不知名功法的加持,吸收灵力的速度极快,第一个从阵法中走出,他带着满脸喜悦迎到叶争身边,「大师兄,你看我到什么境界了?」 「剑王九阶,」叶争扫了他一眼,颇为满意,「不错,继续努力。」 姜乃平初到妖宗之时,仅仅才是剑士大圆满水平,试练塔修炼近四年之久,便连跳两极,越过大剑师,一举到了剑王九阶,离剑尊只有一步之遥,而如今,他尚不及弱冠,除了不可不谓之一句天才外,试练塔内的艰苦修炼功不可没。 这些师弟们具是天资非凡,后天也不肯放弃对自己的约束,虽说叶争时时暴力督促他们修炼,他们自己也极其刻苦,即便是在险境中,也不放弃时时刻刻修炼功底。 如今厚积簿发,也算是天道酬勤了。 难得得到大师兄称赞,但外界危机四伏,姜乃平只给自己留了几息得意时间,随即便对叶争催促道:「大师兄还不沖阶,我出来了,正好代替你护法。」 「不急。」叶争还是那个姿势没动,浑身自有一股不可抵挡的气势,不带半分惧色地目视前方,「对面那个带队长老,你打不过。」 那从进入试练塔开始便派熊奔和小笨熊来监视剑宗的长老,对人族甚至连表面的伪善都欠奉。 妖宗的修炼体系虽然与人族不同,但是根据他们的等级划分,那长老大约有人族剑圣初阶的水平,再加上他血厚,一个能打十个姜乃平这个等级的。 这话一出,姜乃平彻底歇了刚刚进阶的得意,在没能成为这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之前,他还是像大师兄说的那样,尽量苟着吧。 「不过……」姜乃平向聚灵阵的方向望了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胜心和好奇心,「我没看到澹臺俞,他去哪儿了,现下是什么境界?」 提及澹臺俞,叶争脸色闪过了些许不自在,他还记着与澹臺俞分别前时的怪异感觉,那货不知道在看过他的幻境后,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竟然让他有了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的感觉,不过现下,他倒是还能隐约感应到澹臺俞的方位,「他获得了鸟族的认可,自然随着鹏飞长老去了鸟族。」 话音刚落,天空骤然又凝聚起了一片劫云,辩其方位,正好是他目光落下的地方。 是澹臺俞!他也要渡劫了! 这后生成的劫云颜色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较之其它更加汹涌强势,云层间电闪雷鸣,细看之下,那劫雷闪着紫光,正是这世间已知的三大劫雷之一,紫极神光。 相传只有神级法器现世,或者像是火凤这般强大的天地生灵渡劫时才会出现的劫雷。一道紫极神光可移平万顷土地,可见其威力。 要加快速度了!叶争想罢,手中结印摆阵,一道更加强大的聚灵阵叠加在了剑宗弟子们的外围,他们吸收灵气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 这一劫云的到来震惊了所有妖族,妖宗结界便是老祖们设下,这劫云连他们都要忌惮三分,现下恐怕不能抵挡住它的攻击。 那渡劫的究竟是哪个?竟能引来如此强大的劫云!不管是谁,恐怕都要凶多吉少! 但世间法则,多是至阴中生至阳,大凶中伴大吉。若能坚持度过,必定是与众非凡,假以时日,便能荣登大道,位极权首! 旁人或许会唏嘘惊嘆,猜测渡劫者十有八九要身死道消。但叶争知道,身为世界宠儿,气运加身,澹臺俞必定能够有惊无险地度过。 第153页 狗世界,为了给男主添加金手指,脸都不要了,区区尚未及冠的青年,竟然要用紫极神光来噼,然天地法则自有定数,天道想给澹臺俞打开方便之门也要遵从自己制定的规则,他修炼刚刚起步起点就这样高,以后想要再精进,不知要度过何等困难的磨练。 「你刚才问澹臺俞什么境界,你觉得,他度过这个雷劫后会是什么境界,我们是否还有实力与之一战?」叶争侧首,唤醒犹自震惊的姜乃平。 「能引来紫极神光的,竟然是他!」姜乃平握紧了手中剑,他才为实力的提升而沾沾自喜,转眼就看见自己一直以来视为对手的人比他更有潜力,这让他如何不意难平。 同样修炼,他天资比澹臺俞强了不知多少倍,自己刻苦修炼,竟然不及那废物的二三机缘? 天道不公! 「他凭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胸中不解不平与气愤一涌而出,戾气横生,但在触及大师兄波澜不惊的双目后登时惊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后,姜乃平乃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 他差点当着师兄的面魔怔了! 天道公不公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自顾自刻苦修炼就是,只要实力一直在增长,他总有一天会到达那样的高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澹臺俞那个狗东西,他不可能一直运气这么好,待他运气不好时,就是他姜乃平弯道超车,磋磨反击的时候! 「我现在打不过他,不代表以后打不过他!胜负乃常事,今日让他三分,待我寻得自己的机缘,定然有实力与他一战!」姜乃平斗志昂扬。 见叶争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他便又眼珠子一转,「我打不过,这不是还有大师兄你么,师兄机缘实力一点不比那个狗东西差,他心性不佳实力难稳,在这上面,大师兄远超他一大截!师兄你别忍着了,快冲阶,兴许你也是个紫极神光,也别让那狗东西得意!」 越说越往咬牙切齿的方向上跑偏。叶争空着的一只手反掌便拍向了姜乃平的后脑勺,「多修炼,少挑拨。」 姜乃平悻悻闭了嘴,但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大师兄机缘,资质,心性哪一点比不过澹臺俞?以后一定会把那个狗东西按在地上摩擦! 可惜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争机缘是不错,可那都是他从天道手里争抢来的,若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分分钟便会被剥夺出去。 一如凤凰精血,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只落到了澹臺俞身上,而他差点被噼成灰。 所以叶争想,他是紫极神光也不无可能,只是按照他现在处于天道恶意满满,霉运加身的状态,这雷对澹臺俞来说是大吉,对于他来说,那就是凶中极凶。 绝对以噼死他为目标不动摇。 三言两语间,紫极神光已经重重落下。 一击,整个结界剧烈晃动了一下,空气中传来巨大的雷声。 二击,携着毁天灭地之能的闪电入刺盾的长矛一般,万般力量汇于一点,下一刻,结界碎裂,灵光于矩阵化为光点消弭于天际。 极西之地的草原上乌云密布,大风一吹而过,整个妖宗都在瞬间显现出了身形。 自战败于人族的千年后,退守结界蜗居在一处的妖宗终于重见天日了。 但攻击还未结束。 紫极神光的余威直冲毫无防备的妖宗大地,直指鸟族中那个修炼沖阶的人族。 澹臺俞勐然睁开眼,灵魂空间大开,一柄通体银白的剑灵迎面就沖了上去。 若叶争在他身边,定要赞嘆一句这疯劲儿真是得了真传。 因为他竟然想借这神兽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劫雷,去炼化剑灵的剑身! 第九十九章 全军覆没 鹏飞甫一出来便带着凤凰蛋去了族中断崖,刚取完东西便察觉到了不对,外面乌云遮蔽,雷声翻涌,紫光大作,竟不似寻常的劫雷! 锐利的鹰眼望去,一道粗重的紫色闪电划破天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了下来,落势之处,正是那新上任的族长! 不好! 鹏飞振翅长空,以最快的速度沖了过去!但他心知为时晚矣,那劫雷速度极快,威力极勐,任他也不敢自大能在这等天威之下侥倖尚存! 短短的一瞬间,向来稳重的他心中愧疚万分,火凤涅槃前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照顾好这位新族长,可他一心寻找復活火凤的方法,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族长贸然迎上这天罚似的紫极劫雷之时,他甚至擅离职守,没有在其身边提供帮助!这让他有何脸面去面对未来復活的火凤! 劫雷的影子转瞬即逝,它的余威却在地表留下了巨大而又刺眼的光芒,光芒散去后,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空气中瀰漫着刺鼻的焦煳味,视野之下,生机断绝! 鹏飞脚踩焦煳松软的大地,手中还抱着火凤温热的蛋身,满目疮痍之下,悲从心来,冷峻的脸上竟有些微微动容。 那人类族长,莫不是尸骨无存? 突然,一股凌厉冷冽的气息爬上嵴背,无数剑光随之沖天而起,鹏飞一眼便认出那些是族长惯用的弟子剑,剑在人便在! 这等劫雷之下,那弱小的族长竟然还能活着!火凤没有看走眼,他们的新族长是个能人! 鹏飞紧张的心微微放下,定睛再一细看,只见那年轻的族长端坐于雷电噼出的深坑中,浑身衣衫尽碎,皮肤上布满雷电爬过的焦黑,唿吸不稳,面色苍白,却是一脸的坚忍,手下不停,还在催动灵气控制飞剑。 第154页 他想要做什么? 不止他一个有此疑惑。正往熊族赶去的众妖一看到这标志性的武器,不禁大声惊唿:「剑!人族一定在那边!」 「不可能!那边是鸟族的领地!」 「是又怎样?难道鸟族还用剑吗?今日鸟族大妖不曾前来,难保他们没有暗中吃独食!」 「这样,」鬣狗沉吟了一下,「我们兵分两路,若有消息,及时来报!」 就这样,众大妖一分为二,一方继续跟随白.熊族长回族,另一方马不停蹄地向鸟族奔去! 不知道澹臺俞眨眼间便吸引走一半火力的剑宗众人还在状况之外。 身为从小修炼的剑修天才们,恐怕究极一生都要与剑斗,与天斗,与人斗。 他们自诩见多识广,可是,这浑然天成的凌厉剑意,这圆润饱满的剑气,这在紫极神光的威力下还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当真是属于那个他们当中最不被看好,年纪最小的那个师弟的吗? 「这……」姜乃平咽了一下口水,面上是说不出的震撼,一时不知该为澹臺俞能侥倖活下来高兴还是悲伤,「这这这」地憋了半天,最后短嘆一声道:「这狗东西到底锻造了多少把弟子剑啊!后山的铁库都让他偷偷搬空了吧!」 话里话外,真是又酸又嫉恨。 叶争与众人一样的表情看着远天的飞剑,闻言倒是不紧不慢地搭了句:「自上锻造课以来,每日两把,不多不少,正是三千六百五十把。」 澹臺俞从来不是自身能力不足就混日子的人,相反,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旁人少跟他对剑不知,叶争却知道,他的每一把弟子剑,都是上上佳品。 姜乃平本没想真的知道答案,诧异道:「师兄连他这事儿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是对对手应有的尊重。」叶争掌心剑气聚拢,剑魂玄锋一闪便平躺在眼前,他指尖轻碰,触到了玄锋颤抖的嗡鸣,不禁喃喃道:「你也感受到他的剑意,迫不及待想要与它一战了吗?」 闻言,玄锋仿佛在确认一般回復它,嗡动更加剧烈。「别急。」指肚沿着剑身轻轻划过,宛如安抚心爱的孩子般轻声道:「待我给你锻个世间难寻的剑身,比它的破弟子剑好千百倍,那时爷带着你去虐它,好不好?」 师弟们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姜乃平更是垂涎道:「大师兄,我能摸摸它吗?」 这可是传说中的剑魂啊! 多少剑修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跃跃欲试地向玄锋伸出爪子。 「哼」叶争抬手躲过他,神识已经窥探到了奋力赶来的大部队,可能是来噼澹臺俞的紫极神光太霸道,紫极神光之后,再无劫雷降落,此时的妖宗已是元气大伤,攻守最为薄弱的时刻。 即便是这样,也绝不可小觑! 叶争展剑指向那个沖在最前面的鬣狗大妖,对着所有升阶完成的师弟们大喊一声:「战!」 音落,他与玄锋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率先攻了上去。 这一战,是剑宗弟子在妖宗修炼的最后一站,过了它,光明之路近在眼前! 剑宗根骨百年难得一见的年轻天才们,与修炼了成百甚至上千年的大妖们,就这样迎面硬碰硬地撞上了。 螳臂当车,以少敌多,师弟们对这样的局面心知肚明,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的大师兄沖在最前面,锋利的剑尖属于敌人,宽阔的背影属于他们!他们只要追随就好了! 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大师兄的耀眼给了他们底气,不止大师兄,他们在试炼塔风餐露宿不分昼夜地修炼,他们是年青一代最强的天才! 如果他们都因为资歷尚浅而连跟大妖一战的底气都没有,那么改日妖宗休养生息后,大举入侵,他们年轻人还能都躲在前辈们身后混日子吗? 若真有那一日,不如在这里便战死! 无数剑意沖天而起,剑光所到之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妖宗,转瞬间便堕入了杀戮的深渊! 这可能会成为那些妖族穷极一生的噩梦,到处是尸体残骸,飘在这苦寒之地上空的雪不是白色的,是刺眼的红。 所有人和大妖都杀红了眼,人族精纯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彻底激发出了妖族们的凶性。 「大大大、大笨熊,我们该怎么办!」小笨熊卡在熊奔的脖子上随他到处躲避,四处牵制自家族人,眼看着死的人和妖族越来越多,大喊得声音都变了调。 「争哥他们要完蛋了啊啊啊!!」说话间,他又扫到一个剑宗弟子死在大妖的利爪之下,那大妖赤红着双目,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一块儿肉来,吭哧吭哧地咀嚼起来,还没咋么出什么味道,便咕噜一下吞入腹中,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想去咬第二口,这第二下血盆大口,怕是要直接将这弟子撕得粉碎! 「呕!」小笨熊一阵反胃,不忍心地捂住眼睛,下一刻,耳边却传来了那大妖的惨叫,他张开眼,只见叶争的剑脱手飞出一圈,横穿数道大妖身影,又被他稳稳接回手中,染血的剑身碎裂,又变成了那把通体漆黑的剑魂。 剑上的血可化,身上的血却不能消失,叶争已是浑身浴血,有不知哪个大妖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喘着粗气,眨眼间便又取了靠近的几只妖的性命。 所有大妖都看出了这些人类的负隅顽抗,也看出了他们的筋疲力竭,他们的赤目中翻着贪婪的光,唾液已不由自主的流满前胸,充满兽性的本体若隐若现。 第155页 所有大妖都被人类的血肉,以及那个身负凤凰血的男人迷到疯魔了。 还差一点……马上!他们就能将凤凰血肉分食殆尽了! 这上等的美味,带着无边的灵气,谁得到的多,谁就是未来的尊者! 「哎呀!老子拦不住了!」熊奔泄气地大吼一声,将不知死活地还要往上沖的族人们噼手敲晕,一摞一摞地往战场远处扔。 现在哪还有大妖在意这倒行逆施的熊族,他们将负隅顽抗的叶争和姜乃平二人团团围住,他们甚至都暂时抑制住了对其他死去人类血肉的渴望,终于,这凤凰血肉能被他们分得一本羹了! 姜乃平的诡异剑法捂得密不透风,他已是筋疲力竭,强撑着最后一口力气跟随在叶争身边,「大师兄、你要活着!你、咳咳、你一定要活着!呃——」 声音未落,一只利爪当胸穿过,刺破了他的肺叶,血水喷涌而出,他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下,被像破布娃娃似的甩在一边,那出手的大妖迷恋地舔舐手指,随即把目光转向骤然停手的叶争身上。 所有大妖都聚拢过来,最后的饕餮盛宴近在眼前,他们都格外惜命,不想在最后一刻还跟叶争硬碰硬,把命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别抵抗了,你的师弟全都死光了,你也死定了!」 「滴答」、「滴答」、「滴答」 粘稠腥臭的血液顺着叶争的衣袍滑落,他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与伤口止不住地颤抖,耳边被利爪割断的碎发贴在脸颊,血珠溅了半边脸,丝丝血气顺着苍白干裂的唇缝爬满口腔。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叶争悠悠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紧张战斗而显得憋闷沙哑,像是地狱中索命的恶鬼: 可他的语气却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漫不经心,「你们听说过,无限復活甲么?」 第一百章 剑身已成 「聚……魂!」 随着叶争轻轻吐出的两个字,他的灵魂之力一泄如注,结合着他手势中奇妙的阵法,如牢笼一般将所有有生命的、无生命的一切都笼罩了起来。 灵魂之力疯狂运转,看不见的能量让众妖本能感到对未知的恐惧,好像这个人族不用剑,便能轻易取走他们的性命一般。 耳边响起无数死者生前的哀嚎,是错觉吧?不然他们怎么好像听到刚刚死去之人的声音了呢? 在所有人失魂之际,叶争的手心虚虚一握,早以种在所有剑宗弟子心头的凤凰之血齐齐破碎,彻底融入到他们的血肉之中。 魂体归位,凤凰再造肉身。 断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生,生机如同吹气球一般恢復。 师弟们嗷叫着爬起来,恍惚间看到身边的场景,还以为到了地狱。 等反应过来,顿时都激动了。 「我……我竟然还活着!」 「大师兄,我没死!」 大妖们被叶争这起死回生的一手打得措手不及,他们想动,但身体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 叶争站直身体,满意地看着他们,唇角泛起笑意,「爷在这儿,你们死不了!」 当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时,他的心脏重重一跳,强大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兜头罩来。 叶争骤然握紧剑支撑住身体,余光扫向旁人,见他们都神色正常,便在心中嗤笑一声,「看到那么多人逆天改命,你急了吗?」 「放心,除了他们,爷会带着越来越多的人摆脱你安排好的『命运』。」 那威压的来源似乎被他激怒,压力更甚,叶争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一起,「噗嗤」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师兄!」师弟们见状脸色大变,赶紧扶住他。 感受到威压无力支撑一般退去,叶争笑着推开他们,抹去嘴边血迹,那威压不止伤了他的身体,也打破了他用尽全力铸造起来的灵魂领域。 精神控制只在一瞬间,那些大妖们纷纷脱离了他的控制,闻到那些死而復生的人族更加鲜甜的血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妖瞳再次染上赤红。 面对再次攻上来的大妖们,叶争捂着胸口,咬牙道:「剑符!」 华阳君给他们下的一道剑气,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 臻境剑者的一道剑气,绝对杀伤力十足! 姜乃平得令,毫不犹豫地抽出剑符,拍在了自己的剑身上,这剑符的使用条件对当初的他们来说极为苛刻,需得所有弟子修炼到至少剑王级别一起发力,才能勉强带动臻境强者的一剑之威。 臻境一剑,定干坤! 叶争的灵力几欲枯竭,灵魂之力也再难以调动,但那又如何, 他放肆地大笑,胜利是属于爷爷的! 远在百里之外的澹臺俞感到熟悉的灵魂波动时,有一瞬的出神,他很快回过神来,剑气没有丝毫停滞的继续运转。 森然剑光在天空大肆武动,三千六百五十把,一把不多,一把不少。 只有饱含他日夜不辍辛苦锤鍊出来的心血,最能与他的剑魂相容。 「人族在这里!」 「太好了,只有他一个!」 另一批大妖们眨眼间便到了鸟族领域,他们惊讶于此处的一片狼藉,没有在这里发现一个鸟族,便大声质问澹臺俞: 「你在这里做什么!」 澹臺俞不曾在意他们的问话,坚毅的双目紧紧盯着飞剑运行的轨迹。 第156页 「我看你是找死!」 大妖们怒而群攻,张牙舞爪地便沖了上来,一阵大风忽然卷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遮天蔽日的大鸟笔直挡在众妖和澹臺俞之间,鹏飞眼中不含任何感情地看着他们,「擅闯鸟族者,杀。不敬族长者,死。」 「族长?!你们鸟族竟然认一个人类当族长?!」大妖们惊疑不定地将目光在澹臺俞和鹏飞身上流连,痛心疾首之后,便是满目不屑,「何至于堕落至此!」 「什么族长!」蛇族长老躲在妖群中,底气十足,「鸟族一定是为了凤凰之力,鸟族与人族早在试炼塔就勾结在了一起,现在说这些一定是私下与人族做了不可告人的交易,鹏飞,你今日休想威胁我们,我们是代表妖宗来清理门户的!」 「凤凰之力,」鹏飞将目光转向蛇族,那蛇族被他盯的一个激灵,他的眼中闪过瞭然,这群安逸久了的大妖们,将人族道貌岸然的陋习学了个十成十,双目中染上讽刺,「如此,我鸟族今日便彻底脱离妖宗。」 鹏飞袖袍一阵,狂风骤起,凌厉的风刃毫不犹疑沖向大妖们,他高高的扬起头颅,喉间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 几息之后,数十只鸟族大妖闻讯而来,跟随鹏飞与大妖战在了一处。 大妖们实力不相上下,鸟族吃了敌众我寡的亏,好在鹏飞实力超群,能以一敌十,稳稳掌控住了局面。 双方的战争胶着得难分难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吼,熟悉的紫光再次翻涌起来,看得众妖目眦欲裂。 那雷劫竟然还没结束呢!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妖族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撤! 鹏飞立刻将目光扫向澹臺俞,见他状态还算正常,直接发了撤退的信号。 混战的双方默契地且战且退。 他们的速度极快,那紫极神光的目标本也不是他们,待他们飞快撤离到安全之处再看时,只见那个身处电场中心的人族面不改色,还在耍着他那几把破剑。 紧张之余,不禁议论纷纷。 「他是个傻子?」 「没见识,这第二道劫雷,分明是他手中要练成的神兵引来的!」 「他已经这样了,还要练成神兵,一会儿怎么抓得住他!」 说话的大妖刚道出担忧,便感到被一股充满杀意的目光盯上了,他回头一看,鹏飞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心中暗骂,「呸,真给人族当狗腿子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紫极神光已经蓄势待发,众妖立刻屏息凝神。 乌云变成了浓墨的黑,绚烂的神光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破空而来,澹臺俞手势一变,飞剑像积木一样层层堆叠,组装成了一柄剑的模样,说是剑,可是那形状却实在独特,剑身细长,剑尖更是细得像针。 「他他他,他难道就想这么抵御劫雷?」 不说妖族,人族抵御劫雷那一套他们也多少有所了解。 所以…… 防护阵法呢? 法器呢? 没有妖能回答的了他的问题。 「轰隆隆!」 紫极神光重重噼向那仿佛挑衅着说「来呀来呀来噼我呀」的剑尖上。 紫色电光顺着巨剑的身影长驱直入,身为巨剑的*纵者,澹臺俞被迫直面这股汹涌澎湃的能量。 他用尽全身力气,掌腕一翻,又一个控制法诀完成,千百把长剑循着事先规划好的轨迹环绕纠缠,将紫极神光紧紧包裹在了剑身之中! 遭受过一次劫雷,澹臺俞对紫极神光的能量有了大致的估计,用它来炼化剑身,绰绰有余。 他余光瞟向鹏飞长老,鹏飞得令,率众鸟族立刻撤离。 其余大妖尚不知发声了何事,只见那人族一阵捣鼓,那剑阵中不知从何处垂下来数十条粗壮的金属链子,每条链子上都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紫色的电花。 「刷刷刷」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携着紫电的铁链转瞬间就飞到了他们眼前。 !!! 小兔崽子竟然搞偷袭! 紫电是何等威力,即便是被铁链和剑阵消化了不少,也只有少数反应迅速的大妖逃脱掉,剩下的,只有里焦外嫩,连原形都分辨不出来了。 几只大妖不成气候,鹏飞只带着手下往那里一站,他们便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澹臺俞,惜命地离开了。 见此方法大为奏效,澹臺俞的眼睛一下子染上了狂热,「引雷,分流。」他喃喃道:「科学真是个好东西。」 叶争的幻境世界,帮了他大忙。 他此话一出,空气有一瞬间的宁静。 那紫极神光仿佛放弃了抵抗一般,温顺的随着澹臺俞的意动淬鍊剑身。 巨大的剑山逐渐融解重塑,澹臺俞敛起神色,一遍又一遍地淬鍊剑意。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他勐得睁开眼,紫极神光彻底消耗殆尽,剑身在一片白光中显现出美丽的身形。 澹臺俞痴迷地接下亲昵飞到手中的剑,入手是一片凌厉的冰冷,剑身细长透亮,泛着森森的寒光,只是看着他,仿佛就要被摄入全部心魄一样。 剑柄黑底紫纹,触之便能感觉到其间澎湃汹涌的能量。 澹臺俞仅仅是握着剑,便仿佛有一种能大杀四方无人能敌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道蕴含无上剑意的剑气余波传了过来,将他膨胀得要炸了的自信一下子就戳破了。 第157页 他抬眼望去,只见到被剑气余波扫得低平的草地。 华阳君留给弟子们的保命剑气,到底还是被用上了。 「恭喜。」劫波渡尽,鹏飞带着鸟族来到他面前。 澹臺俞收起剑,认真行了晚辈礼,「多谢。」 鹏飞受了他的礼,转头便问,「大劫已去,族长欲往何处?我等已脱离妖宗,将时刻跟随族长左右。」 勐然间,天际乌云再起,澹臺俞抬头,循着地点,视线幽幽落在了白.熊族的领域。 「我欲往皇族,请长老清点剩余族众先行前往,我有一事未了,随后便去找你们。」 远处的白.熊族领域,叶争死命按压着体内骤然汹涌起来的灵气波动,望着天上蠢蠢欲动的索命劫雷,一脸菜色地破口大骂,「狗天道,想要弄死爷,脸都不要了,灵气是这么凭空给的吗!」 第一百零一章 同归于尽吧!啊? 如果说沖澹臺俞而去的紫极神光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话,那沖叶争而来的,就只剩危险了。 墨色的乌云奔腾翻涌,云层间闪烁着诡异的暗红光芒,为此时白.熊族血流成河的场面再染上了一层深深的不详之意。 这一刻,所有的生灵都感受到了其中暗含的浓浓恶意…… 这哪里是劫雷,分明就是天罚! 必然只有世间至恶的存在才会引来天道如此惩罚。 「这、这真是……」 老天开眼! 尚且苟延残喘的大妖们激动到语无伦次, 那几个人族就算人数少,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拼死一搏之下,本就折损了他们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再加上刚刚那一道臻境圣者的剑气他们一下子又没了三分之一! 那个领头的人族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邪术,竟能让人死而復生,本以为胜利无望。没想到啊,峰迴路转! 那人族在妖宗滥杀无辜,作恶多端,平白得了一身来歷不明的能量,现下劫雷变天罚,天道亲自来取他性命了! 真是天道好轮迴,报应不爽! 「哈哈哈哈!」这下轮到大妖们放肆大笑起来。 「笑什么!快跑,你还想给这些该死的人族陪葬不成!」 说话间,所有剩余下来还反应过来的妖族都撤离出了白.熊族。 熊奔左看看右看看,三下五除二把所有族人打包摞好一熘烟推出领域,自己也脚底抹油地要撤,肩上的小笨熊揪住他的耳朵,让他剎住了车。 小笨熊歪着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争哥,他有一种预感,争哥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大师兄!」师弟们也紧张地看着他。 「快!快把所有能防御的东西都找出来!」姜乃平大喊。 众人立马手忙脚乱地在空间里翻找。 叶争体内的灵气已经自发运转到大圆满了,他的境界被迫一升再升,竟然已经隐隐摸到了剑圣的瓶颈,这如打了激素一样的升级速度,就像是临刑前给的断头饭一样,让他生不起丝毫喜悦。 死到临头?呵。 「嘘……」叶争摆摆手,「别吵,爷不用你们的破烂儿,留着它们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吧。」 「闭嘴!」姜乃平都要急哭了,难得在师兄面前硬气一回,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师兄!我们的命都是你的,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们也死在你前面!」 「都死过一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个兄控的人设?」生死大事近在眼前,越是紧张地时候,叶争反而淡定了,甚至还好奇问道:「你还讨厌澹臺俞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姜乃平一把夺过身边几人递上来的防御法器,不由分说地塞到叶争手中。 叶争捏了捏手中的储物袋,知道这几个师兄弟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才凑出来的,倒是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意的笑容。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是怎么修炼的吗?」他将储物袋高高抛起,又稳稳在眼前接住,当遮挡的手臂移开时,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上了彻骨的疯狂,他轻声道:「我现在就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们……」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随之一震,叶争身后的世界层层叠叠,无数次收缩伸展,一股他们都没见过的,牵动灵魂的力量被唤醒激发了出来。 师弟们若有所感,好像他们濒死之时,意识就是在这种能量场中浮沉的。 「凝!」 叶争青筋暴起,双掌用力一合,缓缓张开之际,一座通体雪白的小塔显现了出来,仔细看去,塔顶之上矗立着一只霸气威武的漂亮令狐。 他向前一踏,便化为了人形。 幻狐骤然被召唤出来,与一群不知为何面上如丧考妣的小辈们面面相觑,他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便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叶争,你为何要切断与我的联繫?」 那本来轻飘飘的,却时刻在彰显存在感的契约,竟然缓缓淡了下去。 「前辈,我遵守约定将你带出来了,不敢挟恩图报,但事出紧急,还请前辈帮我一个忙!」叶争言辞恳切。 幻狐当下被他的大义感动到说不出来话,这人族小辈与他签订契约的目的竟然真的只是带他出来!别说一个忙,就是一百个忙,他也要帮! 「你说。」 「请前辈保护我师弟们的回程安全,还有,请将这座小塔亲手交给我师父华阳君!」 第158页 「什么?!」还不等幻狐说些什么,姜乃平他们倒不乐意了。 「我等定与师兄同生共死!」 「不能陪在师兄身边,我绝不苟活!」 「行了行了!」 叶争摆摆手,认真地对幻狐点了点头。 幻狐二话不说便接过小塔,一捲袖子将所有剑宗弟子捲入了自己的领域。 「放心,这些交给我!」 他一携尚在哀嚎着「师兄」「师兄」的人族小辈们,化作一团黑雾,转眼就消失在了妖宗。 人都走了,叶争身边立刻空出了一条真空地带,他转头看向看戏中的小笨熊们,笑了笑,「还不走?」 小笨熊坚定地摇头。 「好吧。」叶争的声音轻飘飘的,事实上,他已经没力气劝阻了,话音未落,毫无徵兆的,一道暗红色的闪电直直穿透了他的胸膛。 「争哥!」小笨熊崩溃大喊。 叶争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有刺骨的风灌进去,他便彻底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卸了全部力气,仰头摔在了血水与雪水混杂的泥地上。 他的胸腔止不住颤抖,一口又一口地呛咳出血珠。 血水从身体各处流了一地,身体因为急剧的伤害而疼痛到麻木,濒死的感觉如影随形。 可他却很想笑,想放肆地大笑,想嘲讽地大笑。 天道,你终于急了! 从你决定拼着被反噬也要杀死我这一刻,你就输了! 幻狐带走的那个塔,是他灵魂空间所化,他将所有灵气封锁在里面,现在的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就是想看看,没了劫雷这个顺水推舟的藉口,天道到底还敢不敢对他下手! 天道!你好大的胆!自己来反自己的规则,你对这个世界的约束力,就要消失了! 「给爷爷下了那么多次黑手。爷爷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叶争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小笨熊一熘烟从熊奔身上爬下来,狂奔到叶争身边,查看完他身体上的伤,从屁股毛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滴凝固的金黄色的血液,这是他当初咬完澹臺俞之后,偷偷藏在牙尖上的一滴。 这在他心里就是救命的神药,以备不时之需用的。 叶争的伤势太严重,焦煳的肉翻转蜷缩,上面还流转着暗红色的电流,这些电流蔓延扩展,进一步恶化他的伤口。 他将血滴放在叶争胸口处,有些担心不管用,好在一放上去,那伤口就有了癒合的趋势,小笨熊脸上泛起笑容,一转眼,那伤口残留的电流「啪」地一下,将他的小血滴噼成了灰烬。 小笨熊立刻紧张起来,「争哥!我要怎么救你!」叶争嘴唇动了动,小笨熊见状,赶紧凑过去听,叶争已经气若游丝,「你给我……」 「嗯嗯嗯!」小笨熊忙不迭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滚远点……」 爷不死,天道就不算彻底犯错。 「嗯嗯……嗯?」 还不死!暗红色的雷已经受够了他王八一样的生命力。 「轰隆隆!」 又一道带着死亡气息的黑红雷电顺流而下! 叶争挣扎着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力气把小笨熊推远,闭上眼睛的一刻,他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傻.逼玩意儿。」 不过……刚才是眼花了吗? 好像有一柄白色的剑光一闪而过…… 那细长的身姿,那曼妙的弧度,那凌冽的冷感,就是他的梦中情剑啊…… 奇怪,我不是已经交代完最后一句话了吗?怎么还在思考? 叶争勐得睁开眼睛,与头顶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看了个对眼。 大眼睛被他杀气未消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拖着变了调的声音夺门而出,「师父父——那个人醒啦!」 什么鬼?! 叶争勐的坐起身,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是了,他的灵魂空间被他徒手剥离之后,是要有神识破损的后遗症的。 但是这不是重点! 劫雷呢!小笨熊呢!妖宗呢! 刚才那个大眼睛小傻子跑出去的姿势虽然像个猴子,却灵气充沛,一丝妖气也没有,分明是个灵兽呀! 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莫非……!他将双手举在眼前,手指细长,掌心布满常年练剑留下的老茧,他轻轻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他的身体。 吓死了以为又重生了呢。 「年轻人——年轻人!你醒啦!」耳边响起老者的声音,叶争抬头,只见一位面目慈善的老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个刚才跑出去的大眼睛亦步亦趋地坠在老者身后,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前辈,请问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月前,我们医馆刚开早门,你就躺在门板旁边,浑身是血,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就使唤两个壮汉把你抬屋里收治了。至于你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呦!」 竟是这样?毫无线索,但他知道,以他的伤势,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普通医师能治得好的,叶争皱了皱眉头,抬眼又恢復了一开始温润无害的模样,「多谢前辈救治,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绿头翁。」 「绿头翁!」绕是叶争再淡定,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第159页 绿头翁距妖宗十万八千里,正处在剑宗与光宗的交界处,翻过一道天险,就是封脉府的后崖! 第一百零二章 醋包玄锋 剑宗近在眼前,叶争没有立即动身回去,一来他重伤刚醒,灵气和魂力都已经干涸了。 二来,他得先搞清他昏迷这段日子都发生过什么。 当务之急,是要把伤先彻底养好。 绿头翁地处两大宗派的交界处,常有外客往来,消息灵通,民风开放。 叶争日常窝在医馆打坐,不修炼的时候,就把医馆主的摇椅搬到街头晒太阳,听听往来的八卦和奇闻异事。 短短几日,他已经摸清了隔壁张大婶家里灵鸡下蛋的频率,二道口大傻子的出行轨迹,以及前街周二狗和李三炮因一头灵兽而引发的恩恩怨怨…… 这一天,爱凑在一起八卦的几人又在街口唠闲话。 「听说啊,前些天剑宗又打来一波妖族……」 叶争单手扛着漆木的重椅从他们身旁经过,在众人的注视下,稳稳地坐在了一处。 两手一揣,没骨头似的往椅子上一栽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人突然出现在医馆,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醒了,也整日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饭后跑到他们这边听八卦。 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活蹦乱跳的下床,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这不是个寻常人物,也不好驱赶,最后约定俗成地一起忽视了他。 「剑宗那边是怎么招惹他们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一冒出头来,就要打打杀杀的呢!」 率先打听出消息的那个人神神秘秘地小声道:「今日外面来了几个剑宗弟子,我就跟着打听了两句,那群毛头小子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我能听出来,是前些年去妖宗的那些弟子出了问题,现在妖宗上上下下都在追杀他们呢!」 「那我跟你听到的可不太一样,是我家灵兽的一个远方亲戚说的,现在妖宗内部乱的很,他们现在元气大伤,没胆子跟剑宗撕破脸,就一小波一小波地在边境骚扰,这不,那群弟子定是去处理这件事的。」 「唉!所以剑宗那群人到底干了什么!如果此事不能善了,恐怕我们这边也要没有安生日子了!」 「别担心,咱们这儿是光宗的管辖地界,光宗和妖宗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家里的灵兽多少都跟他们沾亲带故的,动不起手来。」 「是呀。」 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事,妖族被万顷劫雷噼了个透心凉,元气大伤,暂时没时间整大动作,边境上的小打小闹,剑宗处理起来绰绰有余。叶争神色恹恹,又打了个哈欠。 他倒是想听到剑宗内部的消息,比如小乃平他们现下情况如何,他托幻狐送去的东西华阳君收到了没有,那可是他的心血,他将吸收了试炼塔之后的能量与灵魂空间融合,铸造出了独一无二的锻体领域。 不知华阳君有没有进去试试。 但这些一定都是剑宗上下三缄其口的秘辛,寻常人是打听不出来的。 慢悠悠又躺了一会儿,听他们把话题从称赞光宗先祖计之深远到灵兽的饲养指南,心想今天恐怕就这些收穫了。 正欲起身,那边突然又开了个新话题—— 「妖宗动乱倒是对我有些影响,一开始,还还发生了万鸟朝林的怪事,我家小雀儿那几天特别躁动,一个劲儿地想往外跑,要不是我拦着,估计都没影儿了,我就安慰它呀,它那三两肉的小体格,鸟族的召唤它去了又有什么用,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用的!」 「劳驾……」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众人齐齐一静,望向突然开口的叶争,叶争问那个刚才说话的人,「在下实在好奇,您家的雀儿,是想要往哪个方向飞呀?」 那人回忆了一下,指了个大概的方向,「南边!」 叶争哦了一声,又道:「这就奇怪了,妖宗在西边,你家的雀儿却要往南飞,有趣有趣!」 「对呀,这是为什么呢!」众人恍然,又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阴谋论起来,言道恐怕是鸟族脱离妖宗,自立门户去了。 这一群天天八卦的人思维敏捷,经叶争一提点,立刻就发散思维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鸟族现在的首领是个人类,现在他们举族搬迁去南边,八成是跟着新族长回老家去了。 叶争看天色差不多,便起身扛起椅子慢悠悠又往回走。 推门经过院里的时候,大眼睛猴正在规规矩矩地帮他师父捣药,抬头看见叶争,本能哆嗦了一下,又快速反应过来,戒备地看着他。 叶争颇为心虚,刚醒过来杀气没收,把这胆小的猴子吓出了心理阴影,再看他之后的表现,彻底将他当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时刻害怕他哪天突然暴起把这小医馆夷为平地。 「猴儿!你师父呢?」 他将椅子「砰」地一声放下。 大眼睛猴吓得一激灵,大眼睛瞪地更大了,「我我我、我师父去採药还没回来,说了多少遍别叫我猴儿!我有名字,我叫侯大宝!」 「怎么,你不是猴儿?是还不能叫了?」叶争看他这又怕又急的样子着实有趣,笑吟吟地踱步到他身边,将人逼到了角落,看着这个身高不到胸口的半大灵兽,居高临下地问道:「爷倒是一直没问,你们灵兽最难化形,你一没天资二没灵气,是怎么做到的?」 第160页 侯大宝像是被踩了尾巴,色厉内荏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他轻哼一声,直将侯大宝看得心虚了才开口,「你的身上,有爷很熟悉的味道,」他状似轻嗅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曾经养过一只叫反耳的小宠物,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它?」 见侯大宝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叶争确定了心中所想,微翘的嘴角向下压了压。 侯大宝还算有义气,没把他朋友供出来,坚持说:「没有!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 他大声回復,不知道那人类继续逼问地话他该怎样答覆,却不想头顶阴影消失了,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可怕的人类已经转身进屋了。 叶争回房继续打坐,消息闭塞,实力全无的境遇让他有些焦灼,也因为探听到某些消息后心境不稳,若有似无的灵气在体内运转了十数个小周天后,他的神识突然一阵刺痛,眉心狠狠跳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陈年老血来。 这口血带去了多日的沉珂和浊气,丹田处终于如泉眼般,开始汩汩生出灵气来。 叶争微微抬起眼皮,眼中剑意骤现,下一秒,玄锋便心意相通地出现在了手心。 他的实力终于回復了一些,不多,也比多日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好太多了! 叶争放松身体,难得有了几分惬意,他将玄锋捧在眼前:「宝贝儿,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呀?」 谁知他这话一出,本该亲昵地给他回应的玄锋剑身一僵,突然愤怒地从他手中挣脱了出去,剑身狠狠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又迅勐地冲到他眼前,浑身都颤抖地散发着幽怨的黑气。 「呃,」叶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宝贝儿,你怎么了?」 闻言,玄锋整个剑的幽怨更深,黑气都要凝成实质,它勐然浑身一震,二话不说就像墙边噼去,一阵飞沙走石之后,又飞到叶争身边,露出了它在墙上的涂鸦。 只见那本来完好无损的墙皮上,被玄锋这个熊孩子划出了大大的涂鸦。 一柄通体修长的剑影被刻画地入木三分,剑柄上宛如闪电般的纹路清晰可见,叶争勐然想起,这好像就是他在剑宗隐约看见的那到剑影。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剑的头顶,被用更重的力道刻出的四个清晰大字: 「梦、中、情、剑!」 龙飞凤舞,略显潦草的四个大字,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写出它们是何等的愤怒。 叶争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他与玄锋心意相通,临死前的心声竟然被它听了个遍! 当着自家宝贝剑魂的面对别家的剑发痴,这可不得了! 「宝贝……」叶争咽了咽口水,伸手就去摸玄锋,「你听我解释……」 「练剑的人欣赏剑只是本能!」 「我就是单纯的欣赏,它虽然好看,但是太花哨了,定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只有你这样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剑魂,才配得上跟爷大杀四方!」 叶争满目疮痍,眼看着他家玄锋越听越气。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十几道剑气砍下去,将墙上的涂鸦划得面目全非,连医馆的墙都砍塌了…… 随着墙体倒塌轰隆隆的伴奏声,叶争终于收起了耗尽灵气气沖沖躲回到他手心的玄锋,与外面傻愣愣僵住侯大宝大眼瞪小眼。 叶争:「……」 我现在说这些不是我干的,还来得及吗? 一阵冷风吹过,侯大宝嗷得一嗓子尖叫出来,尾巴弹起跳得老高,一熘烟就跑没了人影。 「啊啊啊啊我就说这个人类是个魔头,师父救命啊啊!」 叶争放下颤抖地尔康手,轻轻捏住玄锋剑身,无奈道:「宝贝消气了吗,」想起刚才的一幕,他莫名有些想笑,再次安抚道:「放心,澹臺俞的那是什么破剑,怎么配得上跟你比,我有个好去处,定能给你寻个比他强百倍的剑身!」 第一百零三章 应是故人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暴走的玄锋,叶争的灵气和精力也告罄了。 他慢悠悠地靠坐在塌了一半的墙边,出了一会儿神。 线索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了。不论是昏迷前看到的剑光,还是侯大宝身上那微弱却时时刻刻彰显存在感的凤凰气息,都在跟他说,是澹臺俞救了他。 这个人真是……叶争重重地嘆息一声,说好了分道扬镳,怎么不守规矩又回来救人了呢! 既如此,上次打断自己幻境修炼的仇就暂且跟他一笔勾销。 叶争自觉恩怨分明,把心头那点怪异的不自在压下去,看着悄然爬上头顶的明月,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 他回家了。啊,也不算回家,在家门口进不去,但是好在,北风偶尔会送来封脉府冷冽沁人心脾的凉风。 亲切又迷人啊。 他的目光幽幽,仿佛穿透了崇山峻岭,落在了剑阁热闹的练剑台上。 小乃平他们定然早就养好了伤,以他们的性格,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八成是要急。得先通知他们一声自己还活着。 叶争指尖轻动,一张传讯符凭空出现在手中,灵气注入,传讯符在手中转了一圈,「啪」得一声,灵气灭了,又软绵绵地跌回手里。 他的眉心一跳,沉默半晌,幽幽道:「玄锋啊,你把主人我灵力榨干了。」 第161页 玄锋静悄悄躺在丹田里,装死不出声。 罢,小乃平他们不是莽撞之人,再说他们将妖宗的经歷都上报之后,长老们和师父一定会打探消息。 当时情况混乱,他是在大妖众目睽睽之下被噼了个透心凉的。 最近的坊间,确实有剑宗大师兄身死道消的传闻。 他们在外面创了这么大的祸,小乃平他们再着急,长老们也会提高警惕,死死看住他们的。 澹臺俞把自己秘密送到这个地方养伤,可能一因为他不想再回到剑宗,二来嘛,叶争摸索着手指思索,是为了藏匿他的消息。 妖宗出世,挑起事端的又是他,虽然两宗必定要有一战,但到底还不到时候。他虽为剑宗之人,但若在妖宗身死,妖宗也是出师无名。 澹臺俞还是有点脑子的。 改日他恢復了,决定权就会重新落在他的手里。 是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个问题。 回去,肯定要面临执法长老的禁闭和惩罚,当初他放走狐二时,执法长老的鬍子都气翘了,不过那些,在跟他现在给剑宗拉的仇恨面前,都是毛毛雨。 师父再护短,他也要掉层皮。 而且一边是惩罚,另一边也要被禁足在剑宗,彻底封锁他还活着的消息。 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身招猫逗狗的绝世本领都施展不开了。 不回去就没有这个困扰了!叶争放松身体,一脸安详,很好,不回去。 想罢,叶争直起身来,端详起破碎的墙壁,他捡了一块完整的砖放在上面,想了想,又捡起一块。这墙修不好,半夜睡觉定然是要吹冷风。 等侯大宝领着医馆主和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回来的时候,那个他嘴里可怕骇人的大坏人,已经把墙壁补的七七八八了。 「呦,怎么还敢回来,不怕爷砍了你了?」叶争抹好黏土转身,看见侯大宝身边多出来的三人,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相比起来,来的两个身穿剑宗初级弟子服的毛头小子就惊讶多了,「大师兄!」 侯大宝更惊讶,「你们还认识?!」 「齐天青、陈渚。」叶争道出他们二人的名字,「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两人正是被他带过一段时间的下一代师弟。近四五年不见,他们已经褪去了刚入宗的娃娃脸,变成了半大的小少年了,叶争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来他们刚入宗时候的样子。 齐天青张了张嘴,想明白过来,顿了一下。 「我、我们……」陈渚还没回过神来,本能回答道:「我们下山歷练,听说这里有人作恶,就过来了。」 听谁说的,不言而喻,叶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侯大宝,侯大宝瑟缩了一下。 叶争笑笑,没再吓他,跟乐呵呵收拾草药的医馆主打了个招唿,就把人带到里屋去了。 侯大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刚才还神采飞扬,灵动非凡的两个小剑士像两个小傻子似的跟在那个大魔头屁股后面傻愣愣地走了。 齐天青和陈渚家境都不错,虽然在剑阁的修炼清苦,到底住的是精修的宿舍,吃的是细粮。 甫一进屋,乍见破烂的墙壁,积灰的桌椅,还有桌上半干的馒头和冷透的凉茶,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随便坐,不用客气。」叶争招唿他们。 齐天青和陈渚顿了顿,同声道:「我们还是站着吧。」 叶争自然随他们,自己随意一坐,「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他们都在客栈歇息。」 「哦?那你们怎么出来了?」 闻言,齐天青和陈渚对视了一眼,齐齐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大师兄问话不能不答:「我们……嗯……约架。」 「哦……」叶争弯了弯嘴角,「所以你们两个的歷练任务是约架?」 一句话把两个人臊得红了脸,不敢顶撞。 「逗你们呢,这有什么,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天天跟师弟打架,别说以前,现在也打,前不久我还揍他来着呢……」可能是觉得这两个人的表情有趣,也可能是骤然看见亲人,叶争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打架不丢人,输了才丢人!」 「可是执法长老不让我们打架。」齐天青轻声慢语道,言辞间竟有一丝丝小委屈,光看他外表乖宝宝的样子,真不像能跟人约架的主。 「执法长老,我也怕他,他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吗?」 执法长老年芳三百七十一岁,风华正茂,圆满阶大剑圣,单手打死十个当初的叶争都轻而易举,你问他身子骨还好不好? 「长老很好,大家都很好。」齐天青回答,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近日长老们为大师兄的事都很伤神,我们可以传讯回去替大师兄报个平安吗?」 「不急,近一个月宗内都发生什么,你们细细讲来听听。」好不容易逮到两个知根知底的人,叶争终于能好好打探一番了。 无奈,齐天青主要讲述,陈渚在旁边吐槽,两人如此这般,将剑宗发生的几件大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幻狐到了封脉府下,因为没有入防护阵的法诀,便选择直接攻击山门,投石问路。 「那狐妖真是没脑子,姜师兄他们就在身边,也不说请他们帮忙!」陈渚因为自家防护阵被攻击愤愤道。 第162页 「当时师兄们不愿配合,怎么会帮他进阵呢。」齐天青反驳他。 幻狐可不是寻常大妖,剑宗察觉后,自然严阵以待,知道幻狐说明来意,华阳君亲自接见了他。 妖宗发生的事情错综复杂,待剑宗上下了解完全部事情后,已经是第二天了,姜乃平他们彻夜不眠,一个劲儿地想往外钻,长老们权衡利弊,把他们都扣下关禁闭去了。 后来华阳君与幻狐亲自去了妖宗查探,发现妖宗大乱,而叶争的半根毛都没在那里发现,只打探到他死于劫雷。 华阳君别无他法,只得作罢。 对外称死,对内下了命令,暗中探查他的消息,一有线索,及时回报。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觉得不容乐观。 所以齐天青和陈渚看见活生生的叶争时,又惊又喜。 「师兄们现在情绪并不稳定,华阳君下了死命令,在他们打败执法长老之前,绝不能下山为你报仇。」 「唔,让他们再练练也好,心里有个目标,修炼上也能快些。」叶争点了点头。 「可是……心境不稳,强行提升实力,不会境界不稳,滋生心魔吗?」齐天青担忧地问道。 「那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你的师兄们了。」叶争摇了摇头,「过了试炼塔里的幻境,他们怎么可能会心志不坚。」 闻言,两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到试炼塔,幻狐前辈交给师父的那个法器,你们接触过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我们暂时还没接触过,只知道华阳君得了那个法器之后,就将宗内事物都交给了长老们,然后就闭关了。」 「还有一事……」齐天青斟酌了一下语言,「幻狐前辈同华阳君自探查完妖宗后本已离去,只是不知为何又突然回到了重阳殿中,把长老们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做什么……」 听及此,叶争心虚的目光游移了一下,他与幻狐的契约虽然解绑了,但是幻狐与试炼塔的联繫并没有彻底斩断,所以不能离开试炼塔太远,一旦离去,便会被传送回到试炼塔的身边。 与之前相比好一点的是,以前试炼塔不能移动,幻狐只能局限在一处,现在试炼塔可以移动了,幻狐只要拿着试炼塔便可以随意去留,相当于带了个房车。 可惜幻狐不知道,还遵守与他的约定,将新的试炼塔交给了华阳君。 他便又被困在了剑宗。 果然,他又听那温温柔柔的小师弟道:「幻狐前辈没做什么,只是日日待在重阳殿内,大骂师兄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第一百零四章 天商府剑冢 幻狐前辈怎么气他,现在也打不着,反而让叶争更加心安理得地不回去了。 他嘱咐两个小师弟不许把自己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打发他们回去了,他自己则半是休息半是修炼的状态里度过了一夜。 翌日,齐天青和陈渚惊慌失措地闯进来的时候,叶争正头痛欲裂,难受地揉着太阳穴。 昨日半梦半醒间似乎有无数画面闪过,在他清醒过来后又如潮水般褪去,他想不起那都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些都与澹臺俞有关。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重视起幻境中发生过的事。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大师兄不好了!扶桑她失踪了!」两人齐声说道。 原来他们昨日回去后并没有惊扰同门,第二日集合时,扶桑却迟迟没有出现,他们将客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他们也问过客栈守夜的伙计,言说半夜并无人离开。 扶桑安静胆小,却是他们这一代中实力最强的弟子,按理说,绝不可能发生无缘无故凭空消失的事。 叶争听完他们的话,「你们中最晚见到她的人是谁,那时小师妹在做什么?」 「当时大家吃过晚饭,一起回的房,小师妹并无异状。」齐天青笃定道。 现在他们都在怀疑是不是有人能把扶桑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 干想是没有用的,叶争当即乔装打扮随他们一同去了客栈,外出寻人的同门三三两两的回来了,具是一无所获,他们看见叶争这个藏头遮尾的陌生人,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齐天青和陈渚,齐天青便解释是特地寻来的查探能人。众人虽还是疑惑,但并未质疑。 叶争瞧他们这架势,看出新一代竟隐隐有以他们二人为首的苗头。 师弟自有他们的造化,叶争一个理论上的「死」人,是不会过多参与到其中的,他转身便上了扶桑的房间查探。 二人亦步亦趋跟上来,齐天青道:「这里被褥整齐,房间也不凌乱,扶桑可能是刚进门不久就不见了。」 叶争转过一圈,与齐天青所言无异,他停在窗前,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窗沿划过,凑在眼前看了看,吹落一层浮灰。 「这窗户一直是关着的吗?」 「是的!」陈渚点头,「我们第一次进来时便是关着的。」不懂大师兄为何这样问,他又不确定补充道:「只是不知我们来之前有没有开过。」 叶争轻笑一声,「照你的意思,掳走扶桑的人还会礼貌地把窗带上?」 齐天青恍然,「师兄的意思是……扶桑是自己走的?」 「虽然不知是为何,但窗沿的浮灰确实有剑宗的冻土气味,她是经窗离开的。」叶争一把将窗推开,凉风习习,经过一夜,什么气息都会被吹得一干二净了。 第163页 要是反耳那个长鼻子在就好了,凭他的技能,一嗅便能闻出扶桑的行踪。 「不打招唿私自离开,她能有什么急事?」 叶争自言自语地问道。 齐天青紧锁眉头,「如果是因为敌人,扶桑定会示警。」 「那是因为朋友?」陈渚眼前一亮,如果是那样,倒是省了许多担心。 「不管是什么,一定是对她来说紧急又不方便告诉你们的事,这样说来,她安全的概率比较大。」 齐天青和陈渚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在这里等扶桑回来。」 叶争摆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扶桑交给我,你们下山第一站就是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 他在这里逗留多日,倒是没发现什么危险。 这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陈渚回道:「我们本是路过此地,顺便解决了几个前山骚扰居民的精怪,今日便计划分道而行,各自歷练去了。」 「各自?你们都想去哪?」 两人一个答云浪府,一个答碧炎府,都是回各自老家。 「也好,多年未归,该回去看看了。」叶争便让他们去安抚同门,各自散去。 齐天青行至门口,突然又退回来,认真道:「我之前去库房的时候,看到长老正在为师兄们的及冠礼做准备,无意间扫到了师兄的名牌,长老说,大师兄的字是华阳君亲自取的。」 没等叶争说什么,齐天青又补充道:「修言,师兄的字是修言。」 闻言,叶争随意的姿态渐渐退去,他沉默良久,忽然垂下眼眸轻轻一笑,说不上是高兴,也绝不是难过,「师父这是嫌我话多了。」 「师兄还是不准备回去吗?」齐天青忍不住道。 「自然。」叶争的态度很坚决,他很少更改自己的决定,刚才的感情流露也只是一瞬间,「不回去,回去干嘛,让他们念叨我吗?」 「华阳君必定会护师兄周全。」陈渚也在一边帮腔。 「你们两个,现在倒是同仇敌忾了?」叶争嘴角弯了弯,威胁道:「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我还活着的消息,唯你们是问!」 「啊?」陈渚最怕大师兄,讪讪地闭了嘴。 齐天青动了动嘴,没敢继续劝,只又问叶争:「若寻到扶桑,师兄是否继续在此逗留?」 「怎么,想打探我的行踪?」叶争斜眼看同样瞪着好奇目光的两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丝威胁的杀气。 陈渚腿一抖,剑柄怼了一下不知死活欲继续追问的齐天青,两人这才双双退下了。 隔了老远,叶争还能听到他们俩小声争执的声音。 「陈渚师弟,以后请不要用你的脏剑柄戳我。」 「齐天青,以后也请你不要称唿我为师弟,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凭什么就大我一级?」 「区区不才,不巧比你多从娘胎里少待了两个时辰。」 「呦,好像比我多两个时辰就有多了不起一样,你抢着比我早出来,也是抢着找死呢?没看见刚才师兄都生气了,你还问,还问!」 「生气?」齐天青难以置信道:「你当真以为师兄是那等喜怒无常之人,你可真是个蠢货!」 哎呦了不起。随着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叶争摸了摸鼻子,齐天青这小师弟真是鬼精鬼精的,合着他之前又恐吓又严肃地逗他们半天,都让他给看出来了。 半晌,他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修言,真难听。」 待小弟子们纷纷离去以后,叶争又去了边境和妖族常驻的几个地方探查了一圈,彻底确定没有扶桑的踪迹后,便又回到客栈等了几天。 直到第五天,伙计才从外面接到扶桑托人传来的消息,言道她寻到许久未见的故人,事出紧急才跟了上去,现在已经着手歷练,十分安全。 五天一来一回,两日半的脚程,恐怕已经跑出老远去了。 扶桑现在已经是剑士二阶的水平,比当初这个年纪的叶争还要强上一些。寻常危险近不了她的身,叶争便放下了心,念叨了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师兄死在沙滩上」,转而去跟侯大宝和医馆主告了个别。 侯大宝喜不自胜,要不是叶争还站在他面前,怕是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医馆主倒是还担忧他的伤势,劝解着想让他多休息几天。 叶争推辞了,拍了拍胸脯保证,「前辈放心,我已经好了!」 医馆主不信,却自知劝不动,只得作罢,无奈望着叶争悠哉悠哉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医馆主才按住蹦蹦跳跳的侯大宝,「好了小猴子,少主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是时候回去復命了。」 他转身一抹脸,再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精神矍铄、苍老慈祥的面目,分明是个面容白皙,神采奕奕的青年! 「他孤身一人要顶住族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可不容易,我们得快快去帮他收回他应得的东西。」 侯大宝收回撒欢的脚步,终于趁着叶争的彻底离去将心中不满一吐为快,「知道不容易还把我们留下,师父,这个人类兇巴巴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哪里值得少主废那般力气救治!」 「你还气?背着我自作主张把剑宗那些人引过来,可不就是打得让他们把人带走的主意?叶争现在伤势还没好就走了,看你回去怎么跟少主交代!」青年人惩罚似的轻敲了一下侯大宝的脑袋瓜,侯大宝讪讪地收敛了张牙舞爪。 第164页 青年人又托起下巴猜测,「少主在剑宗生活多年,想必是受了他这位师兄的不少照拂,才会如此上心的吧。」 他们边走边说,径直朝着南边行去。 过了一日,绿头翁的几人又聚在一起唠闲话,其中一人扫向医馆,忽然顿住,摸了摸后脑勺问:「这医馆关了多少年了,我怎么感觉昨天它还开着呢?」 旁边的人嘲笑道:「你睡一夜睡魔怔了,那里不是空了十几年了吗?」 那人一回忆,心道也是,自他搬过来住起,这医馆从未开过门,可不就是他睡魔怔了! 叶争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能察觉到医馆主态度古怪,但也只当他是受了澹臺俞的嘱託才会多加照拂。 至少,他绝不会想到此人身份是假的,还是一位摄魂夺魄的高手,更与澹臺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他只知道,自己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以后将要赤条条行于世间,他暂且成了一个不能透露出姓名和面目的孤魂野鬼,带着一把灵气消耗巨大的玄锋,踏上新的征程。 「天商以南有座剑冢……听说里面有一柄魔剑,质量不错。」 天商西邻妖宗,南靠皇族,以北是云浪,以东就是封脉府。正处三家交汇之处,贸易往来,富甲一方。 地处贸易中心的姜家,算的上是天商府的大户,叶争此行的目的,就是姜家世代守护的剑冢。 借着地理的便利和口口相传的故事,几乎所有天商府的修士都以拥有一把来自剑冢的宝剑为荣。 这源于远久的人妖之争,剑宗所有战死修士的亡体魂归故里,成千上万把失去主人,难以辨认的宝剑成了无主之物,引得众人争抢。 后来还是当时尚未走马上任的华阳君提出的解决方案,聚万家宝剑与一处立为剑冢,设关卡阵法磨鍊,只有禁得起考验的人,才有权利带走有缘的宝剑。 时过境迁,有的人进都进不去,有的人进去了,却空手而归,但还是有的是人对宝剑趋之若鹜,常年往来剑冢的修士络绎不绝。 这次,叶争也位列其中。 第一百零五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叶争到的巧,不出几日,便是姜家集中筛选合格剑修的日子。 姜家深居天商府主城天琅之内,叶争出任务时曾经过这里。现如今,城中的人比那时多了一倍不止。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做修士打扮,往来各异。叶争一袭黑灰相间的布衫,头戴斗笠,髮丝散乱,面容不显,身处人群中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几乎人人都手中佩剑,独独他两手空空,有偶尔注意到的,皆以为是哪里来的破落户,跑到这边碰运气来。 从城门开始,越往深处走修士越多,一直到目的地,这里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姜家的格局很是气派,不是那种独门独户的小家子庭院,而是铺盖广泛的木艺园林,以前叶争御剑从他们上方经过时,还以为天琅就是姜家,姜家就是天琅。 这里没有门户,只有入口,一座座高低不等的假山轻易隔出了两个世界,一边静谧写意,一边沸反盈天。 「哎!别挤!别挤!」入口处有衣着富丽,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大喊,「一个个排好队先登记,等到念你名字的时候就先验灵力,再亮剑气,合格了才能进!」 登记没有废多少时间,轮到叶争的时候,写名册的人头都没抬: 「名姓?」 「修言,」叶争道:「叶修言。」 「师门?」 剑阁当然是不能说的,叶争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那人笔尖一顿,「此地在下从未听说过。」 叶争接过他的笔大手一挥,「没听说过就对了,这师门上下,就我一个人。」 那人眉心跳了跳,无语道:「你直说自己没门没派不就得了!」 「那多没面子。」叶争将笔还给他,混不吝地摆摆手,身体灵活地躲过众人,寻了一处阴凉的树梢,斜斜往上一靠,闭目养神。 体内的玄锋自他踏入天琅那一刻起便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在他的丹田里横冲直撞地想要跑出来。 他现在的灵气恢復很慢,根本供应不上玄锋这等有自我意识的剑魂的需要,那些常年游荡在天琅的无主剑灵对玄锋来说是大补之物,饿了好久的它完全经不起此等诱惑。 「乖一点,别急,主人我现在废柴一个,我也很无奈啊。」 不知道天道是怎么做到的,自那场劫雷之后,一直有一丝电流游走在他的经脉之中,如跗骨之蛆一般,不仅时时刻刻消耗着他的灵气,还会突然暴动打乱他的经脉。 再加上一个同样胃口极大的玄锋,实力全盛时他尚且还能应付,可是现在的他,空有一身境界,修为是半点没有的。 现在随便在大街上拉来一个修士灵气都比他足。 要想动用灵气,还得一点点从玄锋和那道劫雷嘴里抢来攒攒。 现在还要在外面为了一个机会苦苦等待,他从日落等到日出,又从日出等到日落,耳边充斥着修士们的窃窃私语,大唿小叫, 没通过的还要理论一番。 偶尔有个摩擦,免不得一顿比试。 「这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啊。」侧头躲过不知哪个笨蛋放空的剑气,叶争仰头嘆息。 玄锋的气息勐然更加激动了,与此同时—— 第165页 「什么苦日子?」耳边突然插来一句清亮的少年音。 叶争抬眼,看见身旁突然出现的……青少年? 自动忽略嗷嗷待哺的玄锋,他好奇询问:「小朋友,你多大?」 眼前之人面容还带着稚嫩,身高竟然都能跟他持平了,这是吃了激素长大的吗? 「十六。」 果然年纪不大,叶争「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我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少年不依不饶,「什么苦日子?」 少年音清亮悦耳,不知道旁人听在耳里是怎么样,叶争听起来是十分舒适的,他不吝啬分出一分心神回答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行头,「破衣,破帽,两手空空,还不是苦日子?」 「我看着不像,你好像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少年的眼睛清澈见底,「你一定是在被某件事深深困扰着。」 「那就姑且算你说的对了。」叶争将手放在树干与脖颈间,反客为主,声音都带着疲懒道:「不如你来猜猜,是什么事?」 落日的余辉撒在他的面庞上,柔和了分明的稜角,给眼前的少年一种他还挺适合唠闲话的错觉。 「你一定在想,一会儿要怎么通过大选?」少年扶住下巴,语气间颇为笃定。 「哦?为什么?」叶争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闲闲地用余光打量他,一边安抚几欲冲出来把少年吃掉的玄锋。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可不简单,他的体内蕴含着十分精纯的剑气。 「所有来这里的人,都在想这个事情。」少年看着周围的人说,他见叶争没有反驳,自觉说对了,便又走进一步道:「我叫姜柯,你叫什么名字?」 「下一个,花果山水帘洞,叶修言!」 那边管事又朗声念了一个名字。 姜柯还保持着友好的笑容等待叶争回答,叶争已经应声,沖管事遥遥挥手,「这儿呢!」 见状,姜柯笑容呆了呆,喃喃重复道:「花果山水帘洞?叶修言?」 那是谁? 没等他回过神来,叶争已经拍了拍他的肩,便准备过去了,谁知姜柯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叶争登时眉头一跳,他不喜陌生人触碰他,便将目光挪到袖口处白嫩嫩的爪子上,心想着他要是再废话该用什么手法把它剁了才好。 姜柯非常识趣地放下了手,「放心,你一定能通过。」 似乎突然拉住他只是为了给他打气。 「心领。」叶争沖他摆摆手。 管事瞪了一眼这个磨磨蹭蹭的人,抬了抬下巴,让他将手放在眼前晶莹剔透的石头上。 叶争依言放上去了,随后他脸色一僵,这该死的石头转头就把他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灵气给吸了个精光。 石头闪了闪。 管事瞥了一眼,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不屑道:「剑士三阶,勉强通过。」 剑士一阶是最低标准,才三阶,差不了多少。 他斜睨了叶争一眼,用叶争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个年纪,不应该呀。」 他看起来不太满意,又让叶争去噼眼前的黑曜石,叶争举起两个空荡荡的爪子,那管事当即吹鬍子瞪眼起来,「你连剑也没有?!」 见叶争真的没有,他没好气地对身边人说:「给这个穷鬼拿把剑去!」 他到是没有因为瞧不起叶争而坏了规矩,所有参加筛选的人,都得经过这两关。 叶争接过剑在手里掂量掂量,没急着去噼黑曜石,问:「我要是把它弄坏了,还用赔吗?」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管事被他搞得不耐烦,「你拿过剑吗,你知道这把剑是姜家出炉的吗?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土包子!赶紧的,坏了算我的!」 叶争被他凶得差点笑出声,见他当真觉得这剑不可能断,便放了心。 到爷表演的时刻了。 他提着剑走到黑曜石前,剑横于前。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下,一道剑气直冲黑曜石而去。 咔嚓一声,好像响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因为那坚不可摧,连续两天被其余修士又噼又砍都没事的黑曜石中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剑气的余韵在上面萦绕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散去。 一时间,人群中静得都可以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他们或惊嘆或艷羡看着这个一举噼开的青年,不论如何,他已经凭着实力获得了进入剑冢的通行证。 叶争满意一笑,转向管事,「如何?」 管事回过神来,压了压眼底的尴尬,清清嗓子骄矜道:「剑气不错,通过,进去吧。」 叶争将剑递还给管事身边的人,那人忙不迭入接,谁曾想,那看起来极为坚韧的宝剑在他的触碰之下寸寸断裂,转眼间便成了一堆废铁。 管事看了,眼角狠狠抽了一下,叶争翻身农奴把歌唱,大爷似的背着手,「别忍着了,我知道你很欣赏我,你夸吧,我听着。」 管事忍了忍,没忍住,「你可真不要脸。」 这一刻,他眼前的叶争不是什么剑道天才,也不是什么后起之秀,只是一个装模作样玩弄他老人家心脏的无耻之人。 「过奖。」叶争矜持道:「剑你赔,我进去了。」 管事一脸菜色地看着叶争踱着大爷似的步伐离开,暗自骂了句:「赶紧滚吧!」 第166页 待人走没影了,他念了下一个人的名字,没忍住,抽空询问身边人,「花果山水帘洞是个什么鬼地方?」 身边人哪里知道,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是座猴山。」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人听得声音齐齐抬头,异口同声道: 「柯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管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发现他好好地站在一边才松了口气:「您身子骨才好,跑到这杂乱的地方干什么!」 「不碍事,我就是来见个人。」姜柯颇为不以为意。 「那你见到了?」管家询问。 「嗯,活蹦乱跳的,还有了个新名字。」想到了刚才的事,姜柯眼底的笑意真切了许多。 第一百零六章 失去的半魂 天商更往南,是一大片肥沃富足的领地,这里的领导者们自称天赋皇权,外界都称他们为皇族。 这里是最自由的国度,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那就能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实力不济?那有什么,这里有最严苛的律法,最强大的军队,拥护的了皇族,也保护的了弱者。 前段日子,皇族迎来了一个特殊的人,一个明显出身剑宗,却同样拥有极强魂力的人。 他自称澹臺俞,言道奉清颜君旧友之命前来,用清颜君的令牌换皇族一样东西。 清颜君是谁?曾经皇族的最强统领,不世出的天才,在他的带领下,皇族打得过魔头,干得掉大妖。 同时,他也是一个仁慈的统领,他组建的军队存留至今,他创造的律法公平严正,即便他在最辉煌的时候抛下一切消失,也依旧在皇族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众人惊疑不定地接待了这位与清颜君长相八九分相似,却对他们的确切关系闭口不谈,只将一块儿曾属于清颜君的令牌递出来的年轻人。 好在他们没有疑惑太久,铁军统领见过澹臺俞之后大惊失色,直接行了一礼,称唿他为「少主」。 那一刻,他们看的分明,这个从始至终一直都很镇定的年轻人,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 澹臺俞错开身子,声音有些低沉干涩:「你认错人了。」 那统领分明不信,上下左右打量了澹臺俞好几遍,直接便问:「不可能!你都长成这样了……清颜君是你什么人?」 「清颜君是男是女?」澹臺俞没有回答,又抛回给他一个新的问题。 铁军统领张口就答:「清颜君是男人!」 闻言,澹臺俞垂下眼眸,掩盖住了里面的失望,「我长相酷似我娘。」 统领:「啊?」 早在火凤那里知道过这个结果,澹臺俞虽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自然略过这个话题,直接搬出火凤的身份,道明来意。 他要用清颜君的令牌,借皇族的聚魂灯一用。 世家积累久了,都会有一些底蕴,而有这些底蕴还不够,定然还得有一样或两样能够世代相传的宝物才配得上成为超级世家。 上界的四方势力各自拥有强大的神器,一如剑宗的流光境,妖宗的妖族之眼和试炼塔,再如皇族的聚魂灯。 叶争的身体已经修復了,可是魂体却因为灵魂空间的强制剥脱而粉碎,被他暂且拘在自己的灵魂空间之中。 他要用聚魂灯重塑叶争的魂体。 听过他的要求,皇族的新统领清水君亲自接待了他,「催动聚魂灯要撕裂自身一半魂体为献祭,你可愿意?」 「愿意。」 澹臺俞握紧因他的决定而剧烈嗡鸣的长剑。 …… 铁军的后勤部统领歌林,擅长医术,种植,易容,变声,养灵兽,除了武力相关的东西,他什么都可以,所以他荣获后勤部一部之长。 没有仗可以打的日子,歌林的日常就是带领手下研究怎么把灵植种植得更加美味,闲的身上都要长草。 直到他被总统领口里的「少主」一眼相中,打发出去完成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 好处是……帮他的灵宠化形? 歌林偷偷用眼角看了一眼跟那个胆小的鼹鼠妖玩得正欢的傻猴子,嘴角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这个可以有! 他的任务十分简单,就是陪一个身受重伤的剑修演一场戏,意外的是,这个剑修的生命力过分顽强,醒得这么早。 待他开心地带着好消息回去復命时,却只得到了一个「嗯,知道了」的答覆。 看着澹臺俞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歌林:嗯嗯嗯?怎么好像不太上心了呢? 他莫名其妙地转了一圈,碰上总统领,就把这事儿说了,总统领神神秘秘跟他讲小话,「献祭失了一半魂体,那脑子还能正常么!」 歌林试探询问:「那一半魂体就这么散了?」 总统领气急败坏:「谁知道献到哪去了呢!」 歌林又凑过去:「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总统领大手一挥:「说!」 歌林:「你为什么叫他『少主』?」 总统领压低声音示意他靠近:「我怀疑,他是清颜君的私生子。」 歌林无语,他当然也听说过那日在议事厅的对话,澹臺俞酷似他娘,「所以统领,清颜君是女的?」 总统领再次铿锵有力道:「清颜君是男人!」 歌林:……你不觉得你好像有病吗? 第167页 …… 叶争进了假山,却没见到引领的人,好在他脑中大致还记得姜家的分布,估摸着一个方向,抬脚就走。 「走错了,这边。」 叶争回头,看见了一个阴魂不散的小鬼。 姜柯好像没看到他眼中的嫌弃一样,侧着身子,做足了引领的姿态。 「姜柯。」叶争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你是姜家什么人?」 敷衍了他半天,终于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了?姜柯失笑,「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姜乃平是我二哥。」 听他提及小乃平,叶争神经几乎瞬间警惕,眼中锐利一闪而逝,面上却不显,转瞬间化为了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你怎么就确定我知道姜乃平,竟然直接提他的名姓?」 「二哥是我姜家的天才,也是剑阁的名徒,一个月前在妖宗一战成名,整个天商府谁人不知,他的名声比我父亲还要大一些。」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叶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听小乃平说过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不过,却没听说这个弟弟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眼前之人分明是双目有神,面颊红润的健康之态。 叶争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弯弯绕绕按下,见他还侧身等着,便两三步行至他身边,边走边状似随意闲聊道:「谢谢你的灵力。」 刚才他积攒的灵力只勉强够及格,就是那个管家一直嗤之以鼻的剑士一阶,谁知他的测试竟是剑士三阶,他立即想到了之前姜柯拽他袖子的用意。 「是我多管闲事了,没有我你也可以轻松通过。」姜柯没有居功。 「那可不一定,我惹了你家那个管事,他未必会同意让我通过。」这小屁孩看起来气质温温柔柔,性格也率真可爱,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叶争便心安理得地跟他吐槽。 「管事不是那样的人。」姜柯还是挺维护自家人的,「而且就算他为难你,你也一定有实力通过。」顿了顿,他又道:「我看得出来,你并未对那块儿黑曜石使出全力。」 「这你都看出来了?」叶争侧目,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趁着人放松警惕,他突然靠近一步,将两人间距缩短到危险距离,一把扣住姜柯的命脉探了探,随即松开,半是玩笑道:「剑气浓郁,生机勃勃,莫非是剑魂成了精?」 姜柯还来不及恼怒,已经被叶争抢先了全部流程,便只好笑笑,「……自然不是。」 然后在心里补充上对他的称唿,「狗东西。」 「好吧,」也没指望着一次能试探出什么,接下来的路程叶争走得规规矩矩,偶尔装作土包子似的惊嘆人家的亭台楼阁。 若不是姜柯知道他底细,怕是都要被他给气笑了。 弯弯曲曲走过几十个小路,再一转眼,柳暗花明,叶争眼前一亮。 漫无边际的紫竹林沙沙作响,有庭院隐匿在其中,是个难得的安居之所,不过—— 「这似乎不是正厅。」叶争语气轻飘飘的,藏着一丝危险。 姜柯面不改色,犹自带着让叶争觉得温温柔柔的笑:「自然,我有说把你送到正厅吗?」 叶争也跟着笑,但一点也不温柔,眼神变得阴恻恻,「耍我?」 姜柯摇头,「不敢,只是想给你个见面礼,姜家有个灵丹库,就建在这个地下,你去里面挑一个,我送给你。」 说着,他不知按到了何处机关,面前的紫竹林轰隆隆几声,面前敞开了一个地下台阶。 叶争意外挑眉,「这么大方?不是你的东西吧?」 知道这人惯会不知好歹,更何况对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姜柯一点都不惊讶,只道:「我身体不好,父亲予我随时取用之权。」 说话间,一个僕从急急忙忙寻了过来,「柯少爷!原来你在这儿,夫人有事找你呢!」 姜柯没动地方,看着满头大汗的僕从,先问:「很急?」 僕从点头如捣蒜:「很急!」 姜柯默了,他歉意地对叶争笑了笑,转而对僕从嘱咐,「你留在这儿,等他出来了,带他去正厅。」 叶争在一旁听着,轻声嗤笑,小屁孩还知道他要去正厅呢? 目送姜柯离去,叶争没急着行动,转而继续跟这位一看就没心机的僕从唠家常:「你家这位柯少爷,不一般啊。」 提起这个,僕从难掩自豪,「当然了,我们柯少爷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哦,那可是真厉害!」叶争很配合的惊嘆,又问:「怎么没送去剑阁?」 僕从张口就答:「这不是少爷身体不好嘛!二少爷能去就已经很好了!」 「家主说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个养在剑宗,一个养在家里,未来就可能有两份家产需要继承!」 僕从随了主人,话多,当着剑宗正统继承人的面,滔滔不绝着他家家主对未来剑宗的美好规划。 想起自家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傻师弟,叶争轻扯嘴角,心道:这位姜家家主,您送儿子去剑阁之前是不是忘了跟他通气了? 第一百零七章 剑理笔试 打听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消息,侍从大有剎不住车的架势。 叶争安静等了等,侍从才从意犹未尽中回过味儿来,讪讪住了嘴,「公子,你怎么还不进去?」 叶争瞥了一眼脚边,地库长长的台阶正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第168页 小乃平家的丹库……着实有些吸引人。 「这样,我们打个商量,」叶争眼睛看着地库,嘴上却道:「你直接带我去正厅,姜柯问起来就说我进去过了。」 侍从听了,当即反对,「那怎么成?!柯少爷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他眼珠子一转,又道:「公子别太客气,柯少爷一向随和大方,您要是实在没什么看得上的,也别什么都不拿,就随便挑两个,这样我也好交差。」 到也没有很客气,就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真的,你该担心的不应该是爷什么都不拿,而是爷会忍不住把它搬空。 叶争捻了捻身上的粗衣尾摆,暗自嘆息,自打他一穷二白地醒过来之后,越来越有往土匪的方向上发展的趋势了。 本来在试炼塔的几年就耗光了身上所有的玩意,这段时间又被玄锋掏了个精光。 说是两袖空空,那就是真的两袖清风,储存空间的地皮都被刮干净了。 顺着光滑台阶而下,紧闭的石门自动开启,叶争一跨而过,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丹香。 地下丹库里的温度恆定,空气干燥凉爽,很适合丹药的保存。 一排排丹药盒被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柜子上,放眼望去,一时竟看不到尽头。 「天商府首富,真阔气。」叶争轻笑一声,「如此,爷就不客气了。」 他手心一翻,玄锋漆黑的剑身出现在眼前,察觉到周围浓郁的灵气,它兴奋地围着叶争转了一圈。 叶争弹了弹它的剑屁股,「悠着点吃,去吧。」 得了首肯,玄锋激动地发出一声长吟,转眼便冲进了浩如烟海的灵丹之中。 丹药灵气充裕,大补。 叶争就静静地在丹库门口等待。 玄锋吃的快,没用多长时间就带着一身浓郁的灵气回到了叶争身边,叶争抚住它的剑柄,感受到其中终于澎湃的剑气,满意地笑了。 「乖,我们走吧。」 侍从见他果真很快就出来,欢天喜地地迎上去,带他去目的地的路上,还不忘称赞:「小的很少见到灵丹还不动心的人,公子高洁!」 「过誉。」叶争走得四平八稳,面不改色。 正厅前有一个宽阔的庭院,被特意空置出来,容纳经过初筛的修士们。 叶争到的时候,见他们或三三两两小声交流着什么,或背靠大众一个人嘀嘀咕咕。 他眼疾手快拉住同样喃喃自语从身边经过的人,「叨扰,这位道友,这回是个什么测试?」 那人不耐烦道:「新来的?」叶争点头,他便按捺住脾气,沖一边扬了扬下巴,「考剑理笔试,他奶奶的,老子字都不识得几个,考考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叶争看了看那边水泄不通的人群,道:「多谢。」 他走到外围,发现进也进不去,好在他目力极佳,看了一会儿就弄清楚了告示上的全部内容。 告示很简单:复试:笔试,考察范围:入门剑理,初级剑理,中级剑理,高级剑理。 三十人一考场,凑足开考。 叶争:「……」 这熟悉的既视感。 怔愣间,人群中传来几声唿唤,「还有没有报考的?快点来,等一上午了!你呢,你行不行?」 一声委屈的哭腔传来,「别拉我——我还没背完,呜呜呜它好多!」 叶争看戏看得正欢,耳边突然有人小声靠近,「哎,道友……」叶争疑惑看向来人,见他神神秘秘地拉开了胸前衣角,从叶争这个俯瞰的角度,正好看见里面藏匿的小纸条。 「要小抄吗?小字精修版,特意从考官嘴里探听到的题目,价格公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有考试的地方,就会有作弊。古人诚不我欺。 无语地推拒了过分热情推销的修士,叶争加入了招唿人的队伍。 又过了一会儿,这等了一上午的临时考试小队终于凑足了人数,跟随引领的人入了正厅。 考场上单人单桌,考官一脸严肃地坐在上方,待所有人正襟危坐,袖袍一挥,桌上便多了一份考卷。 「笔试时间三炷香,答题期间,禁止作弊,禁止交头接耳,时间一到立刻停笔,违者逐出,永世不得参加考核。」 这话颇有威慑力,考生们一脸严肃地展开考卷,认真答题。 墨香在针落有声的正厅蔓延开来,叶争将考试题目从头看到尾,发现都是中规中矩的题目后,毛笔滚了滚墨汁,提笔一挥而就。 他一口气写完,抬眼看上台前,一炷香才堪堪烧完,周围众人还在奋笔疾书,察觉到考官落在他身上的审视目光,叶争心一跳,莫非……这场考试很难? 他再翻了翻试题,发现确实是中规中矩的基础理论,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比剑阁的日常考核差远了。 想起一同进来考试那些人自信的神情,叶争眨了眨眼,油然生出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但此次来姜家剑冢的主题是低调。叶争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提笔刷刷刷改错了几道答案,刚好卡在了不怎么高的,又能及格的分数上。 「交出来!」 走下来的考官对坐在角落的一个修士严厉道。 叶争余光扫过去,只见那个修士哆嗦着手把手里的小纸条递了出去,考官接过看完,直接对他说:「滚出去!」 第169页 那修士被凶得哽咽了一声,嘤嘤嘤地跑出去了。 叶争大为震撼,大哥,你堂堂一个修士,还能让考官吓哭? 「道……友……」 叶争动了动耳朵,脸稍稍向身边侧了侧,坐在他旁边的修士立刻大受鼓舞,继续传音:「劳驾,把你考卷往这边挪挪。」 好傢伙,梦回前世考场。叶争无声失笑,抬起胳膊肘,把考卷往旁边推了推。 旁边立刻响起运笔如飞地沙沙声,隔了一会儿,笔停了,叶争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道……友,劳驾,翻个面。」 叶争依言翻动。 那人如获至宝,喜不自胜,连连传音,「多谢多谢!」 「谢什么?」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在头顶,那修士抬头,看见了考官面无表情的老脸,他用强大的心理素质顶住压力,举起桌上砚台,「那个,多谢身边这位道友,劳驾,借个墨。」 叶争迎上考官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稳稳地抬起自己砚台,给隔壁桌倒了点。 考官扫了一眼叶争答得满满的卷面,问道:「交吗?」 作为在考场中身经百战的苦逼人,立即就听出了潜台词,他已经被盯上了。 叶争迎着隔壁桌祈求的目光,微微一笑,「交。」 姜柯好不容易从母亲的身边脱身,立即就去了丹库的方向。 到了没发现人,转身便要走,忽而身形一顿,神识瞬间铺满库房,将里面的情况探查的一清二楚。 失去的一大半都是普通的灵丹和伤药,那些珍贵的宝丹,纹丝未动。 「竟然没搬空……」姜柯喃喃道,这可不是那位将试炼塔掏的干干净净的大师兄的作风,他立于原地想了许久,忽而茅塞顿开,「是因为姜乃平么?」 因为是师弟家的重要东西,就要格外照顾,绝不多拿。 「呵,好善解人意的大师兄。」 他扯了扯嘴角,气息蓦然有些低沉,转身,直接去向了正厅。 姜柯到的时候,正看见热闹非凡的一幕,众修士翘首以盼,眼含热切,而他寻的那个人,正被层层围在中间,谈笑风生,引人注目。 一个瘦弱的修士更是狗腿子一般在身旁端茶倒水,捏肩捶膝。 姜柯的脚步勐然一顿,这人真是走到哪都要招猫逗狗,简直一刻也不得安宁! 这回他可真是错怪叶争了,他现在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可是架不住,总有二傻子来搅他的清净。 「多亏修言兄我才能通过考核!我抄了一半就能通过,可见您的见识之丰富,胸量之慷慨,从今以后,我毛宁宁就认你当大哥,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经过同场惊心动魄的考试,毛宁宁自认已经与叶争建下了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逢人便炫耀他们友情的起源。 被剑理疯狂折磨的修士们听闻他们其中竟然有活的学霸,纷纷前来请教。 「修言兄,这个剑式六,以气驭剑,以剑驭气是何意?」 「以气驭剑,是说剑出前剑气已经演练成熟,以剑驭气,是说剑气要依附剑身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哦——」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拿出小笔头记录,「那这个挑剑的动作,我是该腕部发力好,还是肘部发力好?」 「都不是,肩部发力最好。」叶争有一问便有一答,不知不觉中,身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懒洋洋地依靠着桌边,心想,既然已经这样了,便权当扫盲吧,更何况,看他们漏洞百出的剑法,真是忍不住想要纠正啊。 这一定是当初在剑阁带师弟们练剑产生的坏习惯! 好为人师不好,不好。 第一百零八章 演什么戏 答完一个问题,又来另一个。 「修言兄,这长剑与短剑的区……」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打断,「叶修言。」 叶争慢悠悠听着,心里已经想好了答案,正待说出来时蓦然被唤了一声,便条件反射地看向那边。 姜柯抬脚走过来。 温润如玉的公子,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明明是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却让修士们感到了莫名的压力,纷纷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姜柯走到叶争身前站定,叶争微微抬头看他,只是坐着,气势却丝毫没有落入下风,他只是有些疑惑,「你在生气?」 顿了顿,又道:「你可是去过丹库了?」 家里珍藏的丹药被搬空一半,任是菩萨也要有三分怒火。 不过他打定主意不要脸到底,甚至准备搬出小乃平旧识的身份给自己打掩护。 不曾想姜柯微微一笑,一撩衣摆,在他旁边坐定,「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说是送你,自然是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言语间,却是默认了自己在生气,只是不是因为丹库。 他用余光微微一瞥,毛宁宁正僵持着给叶争锤腿的姿势,手心还不自觉地搭在叶争大腿上,姜柯的目光更加深沉。 莫名感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意,毛宁宁手一抖,慌忙放开了。 让他惊讶的是,在他缩回手的一瞬间,那股杀意瞬间消失。 叶争回忆起他刚才唿唤自己时低沉的嗓音,心想,就算不是因为丹库,八成也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了。 第170页 这小少爷对他一会儿过分热情,一会儿又戏耍生气,做事任意妄为的秉性倒是合了他几分眼缘,可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又让他忍不住敬而远之。 「我可不是那等恪守礼节的君子,受人慷慨相赠绝不客气,不过你这般助我,我倒难免心怀感激,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尽力偿还你的恩情。」 闻言,姜柯笑了一下,浑身气势瞬间荡然无存,他微微放大了声音,暗自让周围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听进耳朵,「如此,我确实有件事要求你帮忙,这也是我前来的目的,事态紧急,母亲催得紧,你得现在就跟我去一趟。」 赠人玫瑰后当场便要回报,即便刚才叶争说的都是真心话,也忍不住被姜柯的不按情理出牌搞得一愣。 反应过来后,他哑然失笑,这番做派,倒是真提起了他几分兴趣。 「如此,请吧。」 叶争对一众处于水深火热中疯狂备考的修士们歉意一笑,直接随姜柯离开了人群。 众人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忍不住嘀咕道:「这姜家的三公子极为受宠,他待叶修言这般亲厚,是否也代表着姜家的态度?」 毛宁宁回忆起考场中考官对叶修言莫名的关注,深以为然道:「我看是!」 众人纷纷附和吹捧,「修言兄学识不凡,得姜家青眼不足为奇。」 「你说得对!」 不知道姜柯跟他轻飘飘讲几句话,便使修士们对他的态度更加狂热的某人,还无知无觉地跟在始作俑者旁边,不厌其烦地打听:「你找我帮忙,却不告诉我是什么事,这让我一会儿如何发挥?」 姜柯继续避而不答,「一会儿不论母亲说什么,你只管点头便是,不需要回答她。」 「神神秘秘的,你是不是又要耍我?」叶争直觉有事,不想让他就这么煳弄过去。 谁知这回姜柯没有带他绕路,从正厅往后院走,没过几个亭台水榭,便在一处凉亭外停了下来。 叶争看的真切,里面侍女们亭亭玉立,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却面带愁苦的夫人,这应该就是姜柯的母亲姜夫人,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跟姜柯年纪相仿,打扮精緻的小丫头。 那小姑娘面上一派天真活泼,不知说了什么逗趣的话,惹得众人大笑,姜夫人也难得露出几分开怀,只是这开怀还没维持几个唿吸,当她的目光与姜柯身边的叶争撞上的时候,那愁苦似乎更加深切了。 叶争:「……」 姜家的人他从没见过,可是这一个个的,一见他就态度莫名。 姜夫人对身边侍女吩咐了句,侍女便过来请他们过去,叶争瞧得分明,那侍女一双美女眨呀眨,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那目光,似是惊嘆,似是释然,还有些莫名的幽怨,一言难尽,能让叶争从各个角度做出不同的阅读理解。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莫非他的身份被认出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那个对师弟非打即骂,自负自傲,总带坏小孩子的剑宗大师兄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得考虑一下逃亡的问题了。 毕竟在这些世家眼里,误人子弟无异于蓄意败坏门楣! 叶争与姜柯同步进入凉亭,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一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复杂。 那个小姑娘更是后退一步,面容惨白,泪眼汪汪,无意识地搅紧了手中帕子,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姜夫人站立不稳,由人搀扶着,看了一眼叶争,却是去问姜柯:「是他?」 姜柯往叶争身前靠近一点,微笑点头。 修士的近身都是危险区域,叶争眉心一抽,当着家长的面,又不好表露太大的嫌弃,便僵硬地立在原处,看着随姜柯的一个小小点头动作而倒吸一口气的姜夫人,神色莫名。 他拱手行礼,试探道:「在下叶修言,是此次前来参加入剑冢考核的剑修,刚从剑理笔试的考场过来,耽误了些时候,还请夫人见谅。」 姜夫人听了他的自我介绍,睁大眼睛,连说了三声「好、好、好」,除了情绪有些不对,她看起来不像是惊讶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身份没暴露,那就好。不过姜柯是怎么回事?跟她母亲闹别扭了吗? 姜夫人被身旁侍女搀扶着坐下,缓缓喝了口热茶,又看向叶争,用轻柔克制的声音询问:「阿柯说,你们情意深重?」 也就今天认识的,谈何情意深重?不过这是姜柯说的,那就得换一种答法了,叶争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怎么,是怕自己儿子找不到朋友吗?叶争心想。 察觉到身旁姜柯投来的温柔目光,叶争回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放心,在演戏这一块儿,爷拿捏得死死的。 见他点头后,这二人便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姜夫人情绪有些激动。 但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世家正妻,两人等了半晌,等她努力调整了过来,只听她用极力维持也维持不住的颤音问道:「你们都决定好了?」 姜柯再次点头,「当然,母亲不必担心。」 他暗中捏了捏叶争的手肘,示意他也点头。 但叶争却很快回过味儿来了,谁家母亲看到儿子找个朋友能激动成这样?在她心中姜柯得做人多失败啊?显然,姜柯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其中,一定有问题。 第171页 想起姜柯一开始的避而不答,他刚才本以为是小屁孩儿好面子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想来,前面恐怕是有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想罢,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反向来一下看怎么回事儿,姜柯几乎立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其实……喂!」 叶争一把接过突然倒向他的人,众人见姜柯突然晕倒,立刻焦急得手忙脚乱过来扶他。 好在姜柯自幼体弱,众人都有经验,姜夫人很快稳住局面,「快!快叫医师来!护心丹呢?快拿来!」 叶争怀里抱着个少年人,尴尬地站在中间看她们忙活,等侍女拿出随身丹药餵给姜柯之后,见众人围在身边一脸急切地看顾他,手心暗中移到姜柯脉门出探查。 脉象平稳有力。叶争默了默,心里暗骂他搞什么鬼! 这样想着,手中骤然加力,突然晕倒的人悠悠转醒。 姜夫人安抚着姜柯的胸口,关切问:「阿柯,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医师马上就来,你坚持一下!」 姜柯稳稳噹噹地躺在叶争怀里,「虚弱」道:「母亲不必忧心,我好多了。」说罢,他咳了咳,又道:「不必麻烦医师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没事,只是经歷大悲大喜,有些劳累罢了,我现在很想休息,就让修言带我回房休息吧。」 姜夫人听他提及「大喜大悲」,面上立刻涌起了自责,此时不管姜柯说什么她都能答应,当即便道:「好,你说什么都好,快,修言,带他回去休息吧!」 叶争简直难以置信,把一个病弱的少爷交给他一个外人看管?姜家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他再次确认,「我?」 「不是你还是谁?快去吧!以后我绝不再阻你们!」姜夫人急切催促。 什么跟什么!叶争无奈,也不好跟一个夫人论长短,便扶住姜柯起身,姜柯刚站直身体,脚一软,又扑倒在叶争怀里,他只好歉意笑笑,「抱歉,我走不动了,劳烦你抱我过去吧。」 抱?叶争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他没理会病弱病人的请求,腿一曲,把人稳稳背了起来。 背后如芒在刺,叶争脚底抹油,一熘烟走了。 那围观全程的小姑娘看得又委屈,又嚮往,「夫人,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姜夫人目送他们离开,仿佛累及一般坐了下来,嘆了口气,「只能说,你与阿柯没有缘分吧,你也看到了,阿柯身体不好,他难得有个真心喜欢的人,就算是个男人,只要他待阿柯好,我也认了!」 第一百零九章 梦中人 「说吧,怎么回事?」 待离了人群,叶争停下脚步欲把他放下。 姜柯眼疾手快按住他的肩膀,「别急,母亲随后必定会寻人打探情况,你若半路就把我放下,刚才那场戏就白演了。」 叶争恼怒地把他往上提了提,咬牙,「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知道这人已经忍到极限了,再欺瞒下去怕是要动手,姜柯从善如流,下巴磕在他肩膀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之前催促他过去,其实不是什么急事,而是为了给他相亲。 对象是一个门当户对,机灵可爱的同龄小姑娘。 可能是看他身体大好了,也可能是做母亲的都有一颗扌喿心儿子婚事的心,大哥外出游歷,二哥在外求学,母亲一腔牵红线的热情都扑到了他身上。 但是当母亲请小姑娘来作伴,并当着她的面旁敲侧击自己心仪的类型时,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描摹出了叶争的身影。 他知道不对,也不该当众驳了母亲的面子,但是那一刻,他仿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只是固执地对母亲说:「我有一心仪之人,虽为男子,万难亦不可阻。」 母亲的震惊与不可置信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她慌不择言之下问出的话,让他迟疑了。 「你们当真是两情相悦?!」 姜柯闭了闭眼,说出了至今为止唯一一句谎话:「我与叶修言,情意深重。」 所以必然要被不能相信的母亲叫去寻人,必然要情绪不稳,看见那人被众星拱月地追捧,却难掩眼底的漫不经心。 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而他的目光却仿佛永远不会为某一个人停留。 心痛。于是引诱他说出承诺,他便顺理成章地挟恩图报,把他带到母亲面前,光明正大道,没错,就是这个人,我心悦他,决定好了,绝不更改! 只是暗恋是他一个人的事,对于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叶争面对麻烦的态度一贯是一刀切。 不能说,「母亲找了个小姑娘给我相亲,我就找你挡一下。」 叶争大步前行的身体勐然一顿,刚刚发生的事情歷歷在目。 「是他?」 「好、好、好」 「阿柯说你们情深义重?」 「……都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的尾音如同被扩音器回放了无数遍似的响在叶争脑海里,他感到一阵头晕,紧皱眉头稳住身体,他面容骤然扭曲,咬牙切齿,「所以你刚才诓着爷跟你……当、众、出、柜、了?」 当众出柜四个字好像要被他嚼烂咽进肚子里。 叶争的胳膊都气得颤抖,甚至有一种就这么把人摔死的冲动。 姜柯紧抿嘴唇,大气不敢喘一下,半晌,嗫嚅了句:「半个库房的药换一场戏,挺划算的。」 第172页 想起一个时辰自己夸下的海口, 什么尽管开口,什么尽力偿还恩情,全都是狗屁! 原来姜柯一切慷慨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代价就是他要当众出柜!还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深吸一口气,一松手,姜柯从他背上滑下来,他面对姜柯,指节被按的咯吱咯吱响,道:「打一架吧,今天你和我之间,必须死一个。」 他摆好了架势,姜柯后退一步,道:「我不跟你打架。」 叶争嗤笑,「怎么,怂了?」 姜柯摇了摇头,「你现在灵气不济,打不过我。」 他灵气一震,竟是剑王三阶的实力。 叶争:……妈的。 那僕从说的话真是一点水分都没有,当时还以为他提起柯少爷就骄傲的劲儿是在装逼呢。 怪不得玄锋见了他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就沖这剑气浓郁的程度,十全大补丸都没他补。 掂量了一下自己见底的灵气,叶争重新站定身形,「说得好,我不跟你打。」 姜柯一口气还缓上来,又听这男人恶劣一笑,「玄锋!」 下一秒,沖天剑气瞬间锚定姜柯,姜柯脸色一变,立刻运转起灵气抵抗。 他在心里嘆息,这下好了,半个丹库的能量都报应到他身上了,「叶修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叶争还在气头,听他又提及自己因承诺被下套的事,险些气笑,「爷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君子了?」 姜柯不若叶争那么厚脸皮,一不讲理,气势就弱了,「事先未说明是我不对,但我若说了,你未必会答应帮我。」 「少花言巧语,我看你寻求帮助是假,看爷出丑是真,为了推拒相亲就随便找个人搪塞,没十年脑血栓,想不出这么个烂藉口。」叶争条理清晰,玄锋刚才补充得饱,更加气势沖沖。 叶争不知道,这正戳中了姜柯不能说的心事,他垂下眼眸,「是我想简单了,我道歉。」 他卸了抵抗的力道,准备直面叶争的怒火,玄锋的利刃近在咫尺,却没再进一步。 再一眨眼,剑魂一迴转,没入了叶争体内。 姜柯微妙地眨了眨眼,心底生出一丝不确定。 「没劲。」叶争吐出两个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姜柯三言两句就道了歉,让他一身情绪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初始的愤怒只是源于被戏耍,情感落入下成,理智就占了上风,谁知道他叶修言是哪个?拙劣的谎言在他离开姜家的时候就会被戳穿,现下不过是陪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少爷演几齣戏罢了,用当事人的话讲,半个丹库换几齣戏,划算得很。 他们这边的动静开始要引来围观,叶争出其不意一错身,又把姜柯背起来,「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爷就大发慈悲帮帮你。」 姜柯稳稳噹噹扶住叶争的背,弯起嘴角,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笑,「那真是多谢修言兄的好意了。」 叶争的哼声随着胸膛传到背上之人的手心,姜柯感受到了他稳定的情绪。 背对着人,不用时时刻刻端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他眼底的情绪浮浮沉沉,最后都转化为汹涌的情愫与势在必得的野心。 两人像连体婴儿似的行过小径,可能是为了舒适一些,姜柯抬起胳膊环住叶争颈项,脸趴在他背上,忽然起了个莫名其妙的话头:「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是梦到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叶争轻嗤,当他是在没话找话,「如果到了做梦都忘不了的地步,不是情人就是仇家,怎么,你想跟我说你梦到谁了?」 「嗯,」姜柯的声音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过有些特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我病重的时候,日日都能梦见他,情绪也不太对。」 这可不同寻常,叶争想起某位狐族大妖的技能,「爷猜测你可能是被下技能了,有的大妖就爱在人精神虚弱的时候钻空子,你家有没有跟什么大妖有仇?」 「不曾听说有什么会控制梦境的仇家,」听得秘密,身下之人的唿吸都没乱过,认真帮他分析的时候,竟还有几分沉稳可靠,姜柯有些呆愣,顺着他的意思回道:「我很少出门,也不曾见过妖族,除此之外也并无其它异况。」 「那人的身份你可曾查过?若是居心叵测,最好找出来盘问明白。」 姜柯见叶争好像碰见什么感兴趣之事的跃跃欲试,眨了眨眼睛。 心道若是他知道自己日日梦到的就是他,不知眼前之人会作何反应。 「在找,还没找到。」姜柯低声道。 「如此,便只能等找到再做打算了。」叶争看他提起此事来颇为镇定,便知暂时没受什么影响,想来问题不大。 姜柯垂眸,才不是,问题大得很。 一般的修士很难生病,但姜柯不同,他的实力越强,身体越弱。 若是叶争知道,便会立刻看出他是实力提升过快,经脉的生长速度跟不上导致的,跟华阳君一个症状。 一朝经脉断裂,姜柯在弥留之际,却一直做梦,梦境断断续续的,都是关于同一个人。 练剑、打斗、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是他嚮往过的,周围的情景和人物模煳不清,梦里的世界只有一个人。 他的眼神有时坚毅狡诈,有时狠辣冰冷,风姿卓绝,剑法非凡,他看着,一开始有些牴触,视线又被迫随之转动。 第173页 后来,情绪修炼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仿佛被蚂蚁啃噬心脏,酥酥麻麻,有些疼,又有些痒。 有时候他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绝望憎恨,有时候又被汹涌的情愫淹没。 直到他的视线彻底被套牢,那个人惯有的动作和细微的表情被牢牢刻在心底,他仿佛能轻易感受到他细微的情绪波动,也能轻易察觉他的下一个动作。 一切,都如唿吸喝水一般自然深刻。 后来他哭着醒来,旧日沉珂都随之散去,身体大好,耳边充斥着亲人的喜极而泣,他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问题盘桓不去: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按照那人的衣着服饰探查,知道这是剑阁的校服,袖边纹着金边云纹,是内门核心弟子的标志。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性格,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有一天,他鬼使神差般出了门,看到了树下假寐的剑修,被陌生的情感淹没殆尽。 「叶争」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知道,这个人,他註定逃不过了。 南方的密林沼泽内,一人一妖的身影快速掠过。 原形的反耳在空气中轻嗅,「上面!」 剑光一闪而过,直冲他头顶,浑身黑衣的尸体应声落下。 澹臺俞借着树林间被切割的光影显现身形,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派冰冷。 「第三波暗杀了,这是最后一个人。」反耳追踪良久,终于有时间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沉默查探尸体的澹臺俞,神色莫名,「阿俞?」 澹臺俞看他,「何事?」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澹臺俞翻出尸体身上的令牌,「一直用母亲的消息引诱我前去,当然要给他们一个面子。」 他的手指摸索着令牌上烫金的两个大字:天琅。 说罢,他转身便踏上了行程。 反耳紧随其后,心中却忧心不已,自向聚魂灯献祭一事后。 他好像彻底忘记了叶争这个人,再也没有情绪不稳的时候。 可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冰冷,行事越来越杀伐果断,野心勃勃。 第一百一十章 梦游症? 经歷一场巨大风波的妖宗,在将近一个季度的休整后,终于恢復了七七八八的元气。 只是偶尔行在路上,就会感觉空旷了许多。 这种感觉在狐族尤甚。 本来一次好好的试炼,新一代的族人都折在里面,连领队的都不知所踪,只回来个疯疯癫癫的傻姑娘,日日喊着要去下界,给族人报仇,寻什么柔柔。 后来混战,族中又折了几个高手。 狐族元气大伤,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那个硕果仅存的一个小辈扣在家中,整日嚷嚷着要去找人族什么哥什么师兄的,现在外面这势如水火的形势,他们可再经不起一点损伤了。 圈在家里,闹就闹吧! 类似的情况不止出现在狐族,这些帐兜兜转转,都记在了那个始作俑者,叶争头上。 只是人已身死,那就要让这个死人,发挥出最后的价值。 与剑宗宣战,迟早的事。 前些日子与妖宗暗中来往的几个皇族来,跟妖宗做了一笔交易。 借他们的手杀一个人,皇族会暗中借兵。 这有何难? 妖宗的几个领导送走心满意足的使者,心中都在暗自嘲笑,人族死到临头,还在互相算计这些蝇营狗苟。 迟早要完。 此时的妖宗藏书阁,书籍宝典凌乱散落一地,深处隐隐传来崩溃的大哭。 「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呢!妖族之眼再次开启的条件是什么,救命啊,谁来告诉我,呜呜柔柔我想你了哇……哥,你在哪,求你来帮帮我吧……」 再次处理过一波暗杀,澹臺俞挥掉剑上沾染的血迹,站在一片血泊中。 天上闪过一阵鸟鸣,侍卫长从天而降,「族长,周围藏匿的人都处理了。」 反耳从远处跑过来,看了看侍卫长,又看了看澹臺俞,眉心浮现一抹忧愁,「我闻到其它妖族的气味了,顺着西风而来,恐怕是妖宗。」 妖族一直在剑宗边境成小股部队骚扰,打着报仇的旗号,剑宗的师兄弟大部分都回去了,只有叶争和澹臺俞一大一小两个弟子在外面。 叶争对外是个死人,妖族此时突然跑到南边,明显是来者不善。 皇族的那个铁军统领笃定一般要让他认祖归宗,澹臺俞觉得他莫名其妙,趁早便走了,离开前听说他一直在调查清颜君后来的事。 只是自他离开皇族之日起,就开始受到莫名的追杀,这些刺客使用的剑法跟母亲相似,却显得拙劣很多,就像是速成后特意感慨送死的一样,只单单做到引诱他的目的,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皇族,清颜君,母亲,这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谜团。 现在妖宗又来凑热闹,澹臺俞眼中闪过狠厉,他的剑下已经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当初那个尚且秉性温良的剑阁小师弟到底是变了。 「守株待兔,杀了他们。」 竟是连缘由都懒得好奇一问。 侍卫长得令,一飞沖天,几声啼鸣隐在山林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就算有妖族前来,澹臺俞也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他带着反耳一路向南,经过一座外城的时候,听到了厮杀声。 第174页 厮杀声愈演愈烈,最后直直地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其中还掺杂着几道熟悉的声音。 「这些妖族是疯的,快进城!」 「前面的人让开!」 澹臺俞错开身子,几道身影快速在他身边略过,其中一道身影在经过他时,一双杏眼顿时睁大,但座下灵兽前进的势头兇勐,又眨眼间消失在他眼前。 几个唿吸之间,几头眼毛红光的大妖哼哧吭哧追上,澹臺俞眼中剑光一闪,手起刀落,地上多了几具尸体。 常人难以察觉的黑气从尸身上同时冒起,渐渐消弭于天地之间。 澹臺俞看见了,先是惊讶,然后是憎恶,「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那熟悉的气息,分明是黑炎君的魔气! 「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闻言,反耳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看着有些陷入魔怔的好友,嘆了口气。 「清英,快回来!」前方响起焦急的唿唤。 反耳看向去而復返的几个修士,对澹臺俞道:「是光宗的人。」 澹臺俞自然也注意到了。 眨眼间,清英就骑着灵兽飞奔回来,看到一地鲜血狼藉,她面上的焦急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向澹臺俞,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个遍。 随之而来的几人也发现了与他们意料之中完全相反的情况,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路人。 长相俊美,面容冷淡,好像有些眼熟? 「阿俞……你是阿俞吧?」 清英的神情既惊讶,又紧张,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反耳也不确定自家坏了脑子的朋友还记不记得这位少年时见过几面的清英姑娘,毕竟大部分这位姑娘出现的时候,叶争也在。 下一秒,他就听见好友的答覆,「好久不见,清英姑娘。」 嚯,竟然还记得!反耳小小的惊讶了。 被一眼认出来,清英很高兴,清秀可爱的脸上带着毫不做作的娇憨,「我随师兄们出门歷练,本是想在外林找几只木系的灵兽,谁知这里竟然有大妖出没,还好有你,不然我们就危险了!」 过了这么多年,清英的性情稳重了些,但还是个让人见之心喜,率真可人的姑娘。 「你要去哪里,要不要随我们一同进城,好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在反耳的一头雾水中,澹臺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叶争背姜柯回去的当天,被姜柯以病人需要照顾为由留在了自己的庭院中。 叶争心想演戏演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他也确实不在乎在哪里住,便同意了。 姜柯心里一喜,没有得寸进尺要住同一间房,而是自己住在客房,把主房让给了叶争。 说完的时候,叶争哼笑一声,没有推辞。 谁知半夜这人又起了么蛾子,感觉到异动,叶争从打坐的境界中勐得回神,一翻身下床,打开门,见姜小公子安安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他抱胸依靠在门框上,「怎么,认床还是梦游?」 没得到回覆,叶争打量他的状态,发现不太对,想起姜柯白天跟他闲聊的话,没忍住,还是把人拉进屋里仔细探查了一番。 姜柯任由他牵着,任由他的灵气在体内游走,没有丝毫抵抗。 安安静静的,好像叶争对他做什么都行。 收回灵力,没发现异常,他又探了探精神力,发现比谁都健康。 这就怪了。 他把手放在姜柯眼前摇晃,「小公子,还认得我是谁吗?」 姜柯迟钝地侧过头,没有理会,一言不发。 这闷葫芦的样子,倒是跟他家那个总爱悄悄憋闷气的男主有些像。 叶争瞧着有趣,便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笑着,戳戳人家小嫩脸,揪揪髮尾,扯扯袖子,摇晃手腕,把人惹得躲来躲去。 「小公子?」 「柯少爷?」 「你现在还梦着那个人吗?」 「跟我说说,万一爷认识呢……」 姜柯终于不胜其烦,一把拉住作乱的手,然后拖着人往床边走。 叶争好奇他的状态,随着他来到床前,见姜柯把他的手腕靠在床柱上,扯下窗幔的绑绳,手下麻利的一圈又一圈,把他的手腕和床柱结结实实绑在了一起。 好像真的只是嫌他烦了一样。 叶争有些哭笑不得。 随后他就见那白嫩嫩的小公子褪下鞋袜,规规矩矩摆放好,扯过被子,和衣而眠。 说好了主房让给自己呢?结果半夜跑过来抢床了。 叶争磨了磨牙,没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解开手上的绳子,准备去客房继续打坐。 他刚一抬脚,顿住,看向不知何时又睁开眼睛的姜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以及被他扯掉的绳子。 「想干什么?不让走?」 在叶争的注视下,姜柯抬手又将他重新绑好后,看着挺满意,然后再次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叶争不信邪,又试验了两次,发现只要他一离开,小孩儿立刻就会醒,然后把他重新绑好,如此反覆,最后,叶争一把拉住姜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地,干瞪到了天亮。 叶争一直保持着清醒,待一缕阳光冲破窗户照进来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了姜柯的眼神变化,从空洞茫然,到清醒,又到茫然。 第175页 「叶修言,你跑到我房间来干什么?」 一醒来就是倒打一耙,小朋友,你很有前途。 「小少爷,看清楚这里是哪。」 姜柯定睛一瞧,又看了看被叶争抓住的双手,一时陷入了错乱。 他就记得自己回房,睡觉。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叶争看他一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懵逼样儿,好心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末了,他询问:「你昨天又做梦了?」 姜柯一脸沉重地听完,摇了摇头。 「我昨天检查过你的身体,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莫非是心理问题,梦游症还是焦虑症?」叶争来自现代,思维比较宽广。 姜柯抬头看他,他说的内容自己明明从来没听说过,但莫名就是能听得懂。 「可能吧。」 叶争就好像得了个什么好玩的物事,拖着下巴扫描着姜柯,眼里闪着热切的光,「真是稀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题人竟是我自己 「你生活有压力?」叶争问。 精神状态不好的人容易梦游。 「比如?」姜柯虚心求教。 「因为他人对你的过分期待而感到焦虑痛苦,或者因为过于在意某件事而茶饭不思?」 后者吧,姜柯眨了眨眼,「有一点。」 「那真是没办法了,天才都有这个烦恼。」叶争一摊手,把绑绳递给他。 姜柯接过来,又扫了一眼叶争的手腕,那里没能留下勒痕,只有掌心的东西还留着余温,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塞进怀里,又问:「你也有吗?」 叶争给了他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 姜柯了悟,「修言兄真是辛苦了。」 「一般吧,没你这么严重。」可能也是因为他总修炼,不怎么睡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梦游的毛病,叶争这样说着,嘴巴不自觉接着道:「其实我师父对我挺纵容的,是我总闯祸,现在不敢回去了。」 家里有个宗主之位要继承,华阳君连字都给他起好了,以后可能要被称唿个「修言君」,但是他现在也不能回去。 听起来挺像个不敢承担责任的胆小鬼似的人。但在大事上面,叶争没有那么争强好胜,他敢保证,只要他前脚一回剑阁,妖宗的爪牙后脚就会攻上来。 华阳君如果觉得他没死,那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封脉府外的雪林外到处都是妖宗的亲戚,譬如熊奔,还有彩雀,回去实在是太冒险了。 姜柯听出他有点倾诉的欲望,觉得叶争潜意识里应该挺信任他的,暗道:是个好的开始。 之前剑宗与妖宗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个人的事迹也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些事情要不是姜柯梦中亲眼见过,可能都要相信了。 「修言兄是个胸有沟壑的人,前辈既然是你的师父,就算是生你的气,也不会苛责你的。」他的声音和煦温柔,循循善诱地试图走入某人的内心世界。 「苛责确实不会。」叶争转眼望着一副知心小可爱模样的柯少爷,觉得这人外表率真纯良的模样,内里怕是精得很,行起事来比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咋唿成熟多了。 家里那群师弟在这个年纪,真是一个都比不上他。 他也可能是自己一个人闷太久了,竟然跑来跟个小屁孩大吐心声,「是爷放不过自己,我觉得自己做了对的事,但对别人来说未必如此,现在还要躲躲藏藏,说到底,还是我太弱了。」 闯了那么大的祸,还嚣张地说自己没错,别人以为他纠结的是事情本身,实际他纠结的是自己还不够厉害把所有人都打趴下,然后唯我独尊。 实在是……姜柯哑然失笑,「说得没错,只要自己足够强,强到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也就无所谓对与错了。」 闻言,叶争目光顿了顿,眼尾处不自觉染上笑意,连声音都透着几分愉悦,「知音啊,柯少爷。」 算得上是很高层次的认同了,姜柯心中默念。 「柯少爷家中还有兄弟几个?」叶争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就三个,怎么?」姜柯对他话题的跳跃性适应良好。 叶争笑笑,没再说话。 没怎么,想拐。 一个小小年纪就行事古怪,在任何方面跟他对招都能接住的小天才。 难得遇到个八九分合胃口的小朋友,以后不带回剑宗玩着,还等什么。 之后的几天,叶争也没能离开姜柯的院子,美其名曰照顾伤员,实际上是日夜都在修炼,弥补他那被劫雷打成筛子似的灵气,闲暇之余,都被姜柯以各种莫名其妙的藉口占去了。 待叶争又一次从入定中醒来,姜柯正坐在桌边杵着头看他,叶争一点都不意外睁眼就能看到这个小朋友。 自打上回梦游梦到主房后,叶争就主动去了客房,但谁知柯少爷就好像赖上他似的,半夜又梦游到客房去了。 送上门来的小屁孩,实在是太好拐了。叶争只哼笑一声,大方地把小屁孩请入了自己的修炼范围。 没有多余的寒暄,姜柯直言道:「修言兄,父亲想见你。」 这回可是个正事,叶争一直记得自己还有最后一关考核没开始,估摸着是等到所有人都经过剑理笔试后才正式开始的。 太慢了,那些人考个剑理竟然整整拖了半个月! 随姜柯入了正厅,这里的考场已经拆掉了,停留在院子外的人少了一些。 第176页 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人素质高了很多,至少叶争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生需要躲闪别人放空的招式的事情。 整个正厅都瀰漫着一股子紧张的氛围。 之前的考官正拿着一份长长的名单,几个几个的念名字。 叶争刚进来的时候,毛宁宁就眼尖地注意到了他,连忙小步跑过来,热情招唿道:「修言兄!」 然后他就看到了走在叶争身后的姜柯,那少爷见了他,笑意深了些,可是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如沐春风的感觉,反而觉得后嵴柱爬上一层凉意。 他不得不又打了个干巴巴的招唿,「姜少爷也在哈。」 姜柯回以微笑。 毛宁宁:别笑了求您了。 「你这是进去过了,还是没进去?」叶争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知道姜柯在吓唬人。 「没进去,」毛宁宁在姜柯的注视下不太从容,像跟老师做报告的学生,声音僵硬,回答问题全凭本能,「我打听好了,进去之后的考法有些灵活,三个人,一人出一题,都通过就可以去剑冢。」 最后一哆嗦了,毛宁宁很紧张。 能不紧张么,第二关都是侥倖抄了叶争才过的。 这熟悉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 又是海选初筛,又是笔试,又是面试的。这流程实在过于熟悉。 叶争侧目,询问身边一直安静微笑倾听的人,「柯少爷,设定这个选人程序的,是哪位先生呀,在下对他十分感兴趣,方不方便约出来见见?」 谁知,姜柯听了,突然笑出了声,察觉到叶争莫名的表情,他立刻正色道:「不是哪位先生,是我二哥。」 小乃平? 叶争挑眉,甚为惊讶。 「咳、也不是,确切地说,是我二哥的师兄,那位华阳君的大弟子,叶争。」姜柯瞧着叶争的神色,在念出他名字的时候,努力把声音放平。 叶争如他所料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头,扒拉出自己犄角旮旯的记忆。 某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几个师兄弟在雪中举鼎练剑,休息的时候,小乃平忽然凑到他身边,没话找话:「师兄,如果一样东西让很多人趋之若鹜,我要如何找到合适的高素质人才呢?」 穿来没多久,刚刚经歷过一场高素质人才选拔的叶争张口就来,「投简歷,笔试,面试。」 难得得到大师兄一本正经的回答,姜乃平精神一振,从空间中掏出小本本,「大师兄,展开讲讲?」 回忆到此结束。 叶争想起自己当初说的那些废话,真想回到过去捅自己两剑。 但凡他少说两句,今日为了进剑冢也不会这般麻烦。 奶奶的。 叶争又小声骂了句:「他奶奶的!」 姜柯在旁边假装没听到,用力抿了抿嘴唇。 不能笑,忍住,要不没法解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叶争望着一院子紧张有之,垂头丧气有之的修士们。 此时此刻,他有一瞬甚至产生自我怀疑,在妖宗招来的那道劫雷,是不是他小肚鸡肠骂错天道了。 因为他实在是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造孽了。 心中千迴百转只在几瞬,叶争轻扯嘴角,「嗯,这位大师兄的想法很好。」下次不许再想了。 「不过听说他早已身死,真可惜,恐怕见不到了。」 姜柯也是头一次诅咒起自己张口就来的人。 他认真道:「不见得,这位师兄虽行事嚣张,实力却非凡,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 叶争听了笑吟吟,「这当真是你的真实想法?现在在剑宗这地界,大多数提起这位的时候,可都是恨得牙痒痒,他可是挑起两宗战争的人。」 「修言兄,我的话比真金还真。」姜柯说得真诚,任意一个人都能听出他是发自肺腑。 叶争满意了,「相信那位听了,心里一定很高兴。」 毕竟以前他那群傻师弟相信他不会死的时候,自我安慰的话都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狗屁话呢。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高兴就好,姜柯笑笑。 内心再三唾弃自家那群沙雕师弟,小乃平尤甚后,叶争爽了。 他提醒毛宁宁,「一会儿不管人家问你什么,只要记住一句话,思想要端正,态度要恳切,经过两关的人都是有真才实干的,这最后一关,考的是软实力。」 毛宁宁如取真经,醍醐灌顶,像考前一分钟知道了答案一样笑得像个二百五,等到考官叫他过去的时候,走路都透着一股子欢快,连姜柯在背后的死亡凝视都忽略了。 姜柯收回视线,对叶争笑笑,「能得修言兄真心相待,他的运气不错。」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叶争心中念头一闪而逝,用诧异的语气道:「这就真心相待了?爷还没怎么着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姜家人的面试 帮毛宁宁,一是这傢伙过于跳脱活跃,让人想忽视都难,二是这次姜家选拔难度大幅度提升,多少有点他的锅在里面。 「萍水相逢而已。」真心相待?真算不上。 叶争不可能会好心帮所有人通过,只是刚好遇见了,一时兴起,就说道两句。 「我呢?」我也是萍水相逢吗?姜柯指了指自己。 第177页 「你呀……」看到少年眼中不做掩饰的期待,叶争笑意渐深,随手就撩了一下人家的下巴,「看你表现。」 表现好了拐回去,表现不好了,绑回去。 微凉的指尖在脸庞一触即分,没能给他降温,反而使血液都沸腾起来,姜柯没能压下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我会好好表现的。」 从远处看去,对视的两人举止亲昵,枉顾旁人,倒真像是不分彼此的情侣一般。 一直躲在远处观察这对情况的侍女,眼睛亮晶晶地看完,满意地回去復命了。 夫人!您可以放心了,柯少爷没有骗你,他们一定是真的! 「叶修言!」 考官饱含威压的声音传进耳朵,叶争走上前去,等了等,没听到考官念其他人的名字。 就一个人?叶争用眼神询问,考官余光飘向在不远处等待的姜柯,鼻孔沖天地「嗯」了一声,心情貌似不大爽快。 叶争无所谓地笑笑,抬步进去了。 正厅少了很多上次见到的桌椅,上首的考官桌子长了一倍,桌后正襟危坐三人。 一位青年、一位中年、一位老年。 叶争刚一进去,他们锐利的眼神就齐刷刷地扫过来了,明晃晃地表达着来者不善,他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走向了中央。 站定,他抬起眼皮,毫无惧意地迎上上首三人的目光,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考官一般。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息,青年清了清喉咙,「叶修言?」 叶争颔首。 青年指了指他身旁桌上的试题,「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写完它。」 叶争依言坐定,两三眼扫完试题。 比上次的剑理笔试还难,还多。 时间却缩短到四分之一。 挑眉看向上面的三人,正撞见他们伸长脖子往下看,被抓包,三人立刻坐好,看天看地看空气,假装无事发生。 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叶争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开始答题。 一炷香烧到屁股,叶争搁下纸笔,答卷自动飞向上方,叶争坐着没动,静静观察他们的动作。 中间那个把答卷碰到手里,上下扫了一遍,面露惊讶,又传给左手边的老者,老者看完,发出惊嘆,又传给年轻那个。 最后三人齐齐看着叶争。 青年接到旁边两位的眼色,拿着一份答捲走下来,举到叶争眼前,「这也是你写的?」 叶争看了一眼,发现是剑理笔试时候的答卷,便点头道:「自然。」 闻言,青年收回手,用包含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上次你堪堪及格,水平不过如此,缘何这次能拿满分?」 那语气,好像他一个说错,就立刻将他扫地出门一般。 迎着上面两位旁边一位巨大压力的目光,叶争面不改色回答:「上回想着不过是次考试,行事低调些好,便藏了些拙。」 「藏拙?」青年气势更加逼人,「这回也不过是次考试,你怎么不藏拙了?」 叶争低头笑了笑,「不太一样。」 青年眉头一皱,「有何不同?」 「上次是为了进剑冢,及格就能通过,这次是为了……」叶争看向上方面色不太好的两位,「通过三位的考核,满分也未必能通过,在下自然要全力以赴。」 听懂了他的意思,青年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接下来的话,他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终于,叶争站起身,一言道明三人身份,「姜大哥,姜家主,姜老前辈,在下叶修言,有礼了。」 说着,他悠悠一拜,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姜大哥有些哑然,有些不敢相信,他后退一步,严肃的表情有些松动,最终还是嘆了一口气,「我这一关,你通过了。」 叶争再次行了一礼,「多谢姜大哥。」 随后,他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上方。 姜家主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叶修言,你很聪明,我们家都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他站起身,又拾起叶争刚写完的答卷,扫了一眼,负手踱步,不看叶争,压力却一点没吝啬地留下,「但是在上界,光有点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 「前辈说的是。」叶争仿佛没听出来对方讽刺他纸上谈兵的意思,附和道。 「所以……」姜家主见叶争还是八风不动的镇定,敛起眉头,他大手一挥,墙边数把宝剑齐齐立在叶争面前,「你还需要与之匹配的武力。」 「听说你在剑道上颇有造诣,连黑曜石都能打碎,但自进入姜家后从未有人见你出手,那可是个遗憾,今天,我想见识见识你真正的实力。」姜大哥侧过身,歉意一笑,一把抽出身侧长剑,「我爹这一关,就是在剑道上打败我。」 姜家老大,是姜家现如今最精通剑法之人。 叶争随手拿过手边一把剑,毫无畏惧,且战意熊熊:「姜大哥,得罪了!」 眨眼间,短兵相接。 两道强大的剑气毫不客气地撞到了一起。 僵持一瞬,两人都探出了对方的斤两。 见过叶争出手的人都知道,叶争打架的时候,是最严肃的时候。他掌心用力,剑身悲鸣着滑擦出火花,手腕一转,直接化开对方的剑势。 姜大哥稳住下盘,脱手的剑势定住,剑身一旋,便迎上对方随之而来的攻击。他眼前一亮,愈发认真对待起来。 第178页 「剑招大开大合,有一往无前之势。剑法又粗中有细,变化莫测。去势凌厉,收势又毫不拖泥带水,这是快剑练到极致才有的水平。」上方的父子目光紧跟台下的二人。 见姜家主不开口,姜老前辈抚着花白的鬍鬚,面露满意欣赏之色,继续品鑑,「他的剑法精妙,似集百家所长而又融会贯通,这般积累,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到的,你可能看出他来歷的深浅?」 姜家主看不出来,他挑拣出叶争的登记册,「花果山水帘洞……」 「哦……这个地方啊,」姜老前辈又抚了抚鬍鬚,在自家儿子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没听说过。」 姜家主忍住给自家老爹翻白眼的冲动,说出心中猜测,「他既然想低调着来,怕是出身不凡又不肯透露,随口取了个假地点吧,这般藏头露尾的……」 姜老前辈不贊同地看向他,「年轻人懂得低调,是难得的品性。」 说出这样的话,就会自然而然地拎出其他年轻人来对比,他们心中齐齐闪过姜乃平的身影。 姜家主沉痛点头,「父亲说得对!」 「所以现在也不必介怀他的身份,他若阿柯有将来,必定少不了人情来往,到那时,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彻底被说服,姜家主嘆了口气,再次道:「父亲说得对。」 姜大哥知道叶争灵气不济,便禁着自己的灵气跟他打,两人一来一往,全是剑招,杀伤力不大,短时间是分不出胜负的。 姜家主一挥袖子将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人分开,对剑意未收的叶争道:「我这一关,你也过了。」 他似是再懒得看叶争一般,说完这句话,便挥袖离去,姜大哥三两步跟在他身后,小声道:「父亲,我似是输了。」 姜家主气沖沖前进的脚步一顿,儿子的实力他最清楚,缘何说出这样的话? 姜大哥摩挲着剑柄,「我已尽全力,他尚且有所保留,恐怕还藏着许多本家剑法没让我们看到。」 「当真?」回忆起老爹对他的评价,姜家主心中凉凉,没尽全力老爹都喜欢他成那样了,要是尽了全力,得成什么样? 「绝无虚言。」姜大哥认真道,眼睛亮晶晶,为找到了一个难得的对手。 姜家主更糟心了。 三个考官走了俩,余下的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叶争率先开口,「姜老前辈有何指教?」 姜老前辈笑着,又摸起鬍鬚,端的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叶争?」 卧槽直接叫人名字吓死个人! 叶争目光闪了闪,「姜老前辈认错人了,在下叶修言。」 「好吧,」姜老前辈一点也没坚持,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叶争心中还没抒出一口气,听他又道: 「第三关,坦白你的身份。」 叶争:「……」 妈蛋!他的马甲到底是怎么掉的! 姜老前辈又笑眯眯道:「通过了,你就可以进入剑冢,你与小柯儿的事,老夫绝不插手。」 叶争咬牙,闭了闭眼,「……前辈洞若观火,晚辈心服口服。」 「好吧,恭喜你,通过了。」 姜老前辈见这自进入起就轻松掌握全局的小孩终于露出了茫然之色,心里挺爽,没故作神秘,直接道:「我送小乃平去剑宗上学的时候见过你,那时候你大概……」他在腿边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那您老记性可真好,叶争扯了扯嘴角。 走出正厅的时候,叶争那种懵逼的状态还留有一丝余韵。 他没想到过姜家还有人见过他,如果他早知道,肯定不会这么浪,还跟那三位搞什么约定俗成的家长相女婿的戏码。 姜柯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见他终于出来了,端起春风般的笑意走上前去时,就听这人在痛心疾首,「亏了,丢人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默写 父兄二人的脾气秉性姜柯都了解,按理来说,叶争不会在他们手底下吃亏,所以—— 「修言兄,我爷爷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把我马甲掀了。叶争哼笑一声,「并无此事,姜老前辈好得很,老当益壮,思维活跃,眼神也好,爷很佩服。」 姜柯了悟,知道爷爷当面道出叶争的身份了,他笑了笑,顺着叶争的意思换了话题,「明日剑冢的六个传送阵一起开启,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叶争摆摆手,「没什么要准备的,爷进去拿个剑就出来。」 那嚣张的口气,仿佛剑冢里的剑是大白菜供他任选一样。 姜柯非常善解人意地给了一个,「好。」 叶争话题又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去你家藏书阁看看。」 姜柯点头,「好,我带你去。」 叶争眼神暗了暗。 什么都好,什么都行。 这人特乖。 三位考官可能是想给叶争个下马威,也可能是为了好好考量,所以特意把他的顺序调到最后。此时现下已经没别人了…… 叶争凑上前去一步,在小孩头上撸了一把。 这小孩既聪明又识趣,他仿佛轻易便能察觉叶争的每一个情绪,又能懂得做出怎样正确的反应,还言听计从,予取予求的,叶争跟他相处的时候,顺心得很。 姜柯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猝不及防,只感到那人低低的笑意从胸膛传进耳朵里,「柯少爷,甚得爷心。」 第179页 他呆了呆,同时听见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走吧?」眼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姜柯抬头,望进叶争饱含笑意的眸子,那里有璨若星河的光,无声地引诱他的灵魂。 即便是知道叶争在配合他演戏,也控制不住,甚至由着自己被欲望说服……叶争这样的人,就算是演戏也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性子来,所以他向他伸出手,就是真的想牵着。 「好。」喉结动了动,他抬手,用力握住眼前温热的指尖,一股不急不缓地力道牵引着他前行。 短短的一条路,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看起来镇定自若的柯少爷,像是被丝线摆布的木偶人。 僵硬,不知所措。 头顶又传来熟悉的笑声,「不是你带我去,怎么走在我后面?」 姜柯当机的脑子恢復一瞬灵活,耳廓难以抑制地充.血,他快走两步挪到前面,手却没放开,只从被牵着,到牵着人。 叶争笑得意味深长,什么是诱拐?这就是诱拐。 小孩子什么的,最好骗了。 有柯少爷在前面开路,叶争在姜家横着走都没事。 即便是早已听说在考核期间关闭的藏书阁。 姜柯跟藏书阁的管事打了声招唿,管事看到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愣了愣,随后便恭敬地打开了门。 叶争对管事礼貌微笑,被面不改色的姜柯领着进去了。 姜家的藏书阁修建得非常气派,外面看像是一座宏伟大气的殿堂,进到里面,才知内里干坤。 大厅十分宽阔,桌椅不一。阅览室、书架更是不知凡几,虽不如地下丹库那般一眼望不到头,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数清了。 「以前身体不好的时候,母亲拘着不让出去,我就经常来这里,这里是天商府最大最全的藏书阁,几乎所有的书我都看过,」姜柯道:「你想找什么书?我来帮你找。」 他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像是急于展示自己的孔雀。 叶争看着他的模样,道出了几本书名。 听完,姜柯的笑容一顿,他低头在脑中反覆搜刮资料,眉头逐渐皱了起来,最后嘆了口气,「修言兄,这几本书我们家都没有。」 「没有才对,」叶争好笑地看着有些遗憾的少年,「现在有了。」 他走向一张桌边,路过姜柯的时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背。 手指因为失去另一人温度而蜷缩,姜柯循着他的动作,看叶争依次摆好笔墨纸砚,「你要把它们写出来?」 「自然。」叶争执起一只小毛笔,略一思索,便下笔有神。 他的思维敏捷,写得飞快,眨眼间便写好了一张。 姜柯拿起来看,刚看个开头,有些小意外,他的字迹龙飞凤舞,比平常表现出来的还要狂妄几分。 看完之后,他更加惊讶,这是一部顶阶的剑理。 他放下纸张,沉默地看着叶争。 藏书阁自用的夜明珠多如牛毛,整间屋子都是冷白的光,映衬得眼前之人的侧颜有些凉薄,他认真书写的时候,嘴唇微抿,下颌绷出一道流畅的弧度,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而清楚他正在干什么的话,就会彻底打消外錶带来的错觉。 他在给姜家默写顶级秘籍。 日落西山,叶争的笔头终于停下,身旁的姜柯接过最后一张,帮他把前面的一起装订成册,他的手边,是已经装订好的几本书。 活动完有些僵硬地手指,叶争伸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往椅背上一靠,人一放松,嘴下就没了正形,「柯少爷真是个贤内助啊。」 「好好说话。」姜柯不假思索地开口,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姜柯觉得自己应该更温和一些,而叶争,被这熟悉的批评勾起了关于某些人的记忆。 「我有个师弟,以前也总说这句话。」 叶争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感慨,带了些莫名的情绪在里面,姜柯不太喜欢,他捕捉到话里的关键,「以前?现在不跟你说了?」 「长大了,分道扬镳。」叶争没什么所谓道。 那就好,姜柯点了点头,扯回话题,「这些……」 叶争接过话头,「送给你们了。」 「这可都是秘籍,就这么随便送?」姜柯两三下绑好一根封绳,又拾起另一根。 叶争不敢苟同,「怎么就随便了?姜家照顾我良多,这是回礼。」 姜柯的手一顿,抬起眼皮,「不是姜家,是我,照顾你良多。」他特意强调了其中的区别,让叶争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 叶争听懂了,却故作不知,「你是姜家的人,爷住的是姜家的房子,吃的是姜家的米,拿的是姜家的丹,怎么不是姜家?」 姜柯:「……你说得对。」 他将所有书册整理好,在桌上重重一磕,便招唿都不打地抱着书上楼了。 叶争望着他冷冰冰的背影,哑然失笑。 小屁孩在他面前一直都很克制,连发火都很克制。 上次他觉得逗着有趣的人还是澹臺俞,可惜他跟男主站在对立面,不然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俩好好见个面,他们性格相像,估计还能交个朋友。 姜柯放好书册回来的时候,脸还是绷着的,在他的注视下,叶争恍然大悟似的又开口,「爷想了又想,从理论上讲,对我有恩的是姜家,但是从情感上看,我最感谢的,还是柯少爷你。」 第180页 姜柯走过来的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来到叶争身边,「修言兄不必勉强,我与姜家没什么不同,你该感谢的确实是姜家。」 小屁孩,一点都不会顺着台阶下,叶争在心里笑骂,「好吧,柯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一副恩人说什么都对的姿态。 姜柯听了,礼貌微笑后,扭头就走。 好傢伙,人给气跑了。叶争呆立在原地,待人走远后,发出放肆的大笑。 夜间,叶争打坐的时候,气得分房睡的柯少爷又悄无声息地梦游回来了,他面部表情地站在叶争身旁,半阖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深重的阴影。 他张嘴,无声询问:叶争,属于我的回礼呢? 叶争对他的夜间梦游早就习以为常,现下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仍旧紧闭双眼,飞快运转灵力。 在所隔不远的两座城以外,澹臺俞安静地在月光下练剑,突然,他目光变得空洞,嘴里念念有词:叶争,属于我的回礼呢? 勐然回过神来,他手下一顿,莫名皱起眉头,刚才他在说什么? 空中有振翅声传来,澹臺俞抬头,遮天蔽日地大鹏鸟落在他的庭院中。 澹臺俞收剑走过去,看清来人状态后,三两步走上前,递过一粒护心丹,「鹏飞长老,你受伤了?」 鹏飞的黑衣上血迹斑斑,他一张嘴,先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淤血来,「族长,我失败了。」 他吃了药,状态依旧很虚弱,几乎是一句一喘,面无表情的脸满是苍白,「尊者吸收不了宝物的灵气,将它们全反弹给了我。」 鹏飞移开胸前的手臂,一颗火纹凤凰蛋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 「族长,我要去疗伤,尊者就暂时请你照顾。」 澹臺俞接过凤凰蛋,蛋身上是常年不变的温热,像极了人类的体温。 「好。」 夜色中,振翅声再次响起,大妖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 澹臺俞看着怀中的凤凰蛋,脑中鬼使神差地升起一个念头,用他的血,就能孵化出凤凰蛋。 不行! 澹臺俞头突然袭来剧烈疼痛,他扶住太阳穴,将凤凰蛋丢进空间,立刻进入修炼状态压制突然起来的疼痛。 这疼痛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撕裂他的精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剑冢开启 晚秋的深夜,露浓霜重。 澹臺俞的面色忽明忽暗,气息时有时无,无人观察到的灵魂空间中,肆虐着狂暴不堪的能量。 头好疼! 澹臺俞的气乱了,他扶住额头,眩晕痛苦,没来由的怒意滔天。 好想……毁灭一些什么,来缓解这钻心剜骨般的痛苦。 他身形凌乱地站起来,在凄寒的月光中抬起头,眼中满是狠厉,内府的剑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下一瞬便出现在苍白的手中。 眼前的一切都很碍眼,其他房间传来的唿吸很吵,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很吵,光亮得刺眼,不想看,不想听,不想思考,只想…… 握剑的手很紧,紧到颤抖,满身光华的长剑发出阵阵嗡鸣,它的能量巨大,只要这么轻轻一挥…… 都会消失! 受蛊惑似的,剑身高高抬起,只要重重落下、只要这么一落…… 不行! 勐然放下手,澹臺俞狠狠闭上赤红的双眼。 痛苦而又急促地唿吸着,手指修炼脱力,长剑在落地之前,转个弯回到了内府。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很累,累到不想动一根手指,甚至不想唿吸,澹臺俞脚步虚浮地走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终于控制不住地眼前发蒙,昏睡了过去。 天上月光亮得刺眼,地上寒凉,面色苍白的青年趴在桌上,睡在臂弯上,在梦里,眉头紧锁。 凉风轻柔拂过,吹落一层浮汗,依然让他难受。 痛苦,一点一滴的时间都变得难熬。 终于,天亮了。 澹臺俞的唿吸声趋于平静,眉头也渐渐舒展,他的身体逐渐放松,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阿俞!」耳边传来响亮的声音! ! 澹臺俞勐然掀开眼皮,眼底有些狂乱,他将头从胳膊里拔出来,看向院外。 清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我们终于打探到木系灵兽的下落啦!」 看清澹臺俞的姿势,她脸上的喜悦转化为疑惑,「欸你没有在练剑呀?」 自打他们重逢起,阿俞每天雷打不动地练剑修行,她都习惯这是个修炼狂魔了,今日却突然休息……清英注意到澹臺俞的脸色,连忙跑到他身边关切询问,「阿俞你好憔悴呀,脸这么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吗?」 「无事。」澹臺俞冷淡地错开清英顺手就触摸他额头的手,站起身,「你们找到了?走。」 之前他们相遇后,答应清英姑娘的请求,特意在城里逗留了几日,说好要帮助他们一起收服灵兽。 清英连连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和师兄们可以的,本来叫你也不是为了……」她越来越小声,脸颊红了红,勐得一跺脚,「总之,你今天身体不适,还是要好好休息的!」 见澹臺俞还想说自己没事,她赶紧抢先道:「你不用客气,若是坚持让你带着病跟我们去抓灵兽,那这灵兽不如不要!」 虽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復正常了,但她这般姿态,澹臺俞也没再坚持上赶着帮忙,答应清英再三叮嘱要他好好休息的要求后,澹臺俞面无表情表地送走了她。 第181页 远远望着清英纤细清秀的背影,他皱了皱眉,按住胸膛。 不是好了吗?怎么看到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可能还没好利索,还是休息一下吧。澹臺俞抬脚回房。 没走几步,他脚步一顿,侧过脸,「反耳,侍卫长,你们回来了?」 反耳一脸被抓包的表情,把身后的侍卫长也扯了出来,「过来刚好看到你和清英姑娘说话,就没来打扰。」 察觉到他话里有些揶揄的意思,澹臺俞内心毫无波澜,「我们没说什么。」 「再有下次,直接进来。」 「好的,」反耳应声,开始说正事:「我们追踪了那些妖族好久,在一处探查到了皇族的气息。」 「那气味很淡,辨别不出来具体是谁。」 侍卫长跟着点头。 他们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立即回来禀报了。 「皇族……」澹臺俞再度坐在石桌上,安静思考。 天琅城近在眼前,皇族那边又有了动静。关于母亲的消息是他离开皇族后开始有的,所以现在有一方想引他前来,还有一方,想要借妖族之手阻止他,或者说,杀了他。 如果天琅有什么他们忌惮的东西,那东西一定很重要,难以轻易抹去痕迹,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来对他出手。 这个天琅城,他非去不可。 「天琅那边有什么动静?」 侍卫长回道:「还是前几天的消息,姜家一直在进行剑冢考核,今天是剑冢正式开启的日子。」 天琅城最受人瞩目的就是剑冢,族长早就命令他们留意着消息了。 「怎么今天就开了?」澹臺俞一顿,按照他们的考核速度来估计,应该还有几日才对。 闻言,侍卫长目光游移,扫了一下身旁的反耳。 怎么提那个人? 接收到求助,反耳眨了一下眼睛,面不改色道:「去的人鱼龙混杂,有一两个捣乱作弊的,姜家怕搞出更大的漏洞,就加快了进程。」 短短几天,姜家损失了一块儿黑曜石,一柄宝剑,半库房的丹药,以及一个小少爷。 当时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两妖都沉默了。 那位是去抢劫的吧? 反耳的一通避轻就重,侍卫长在心里默念,族长千万别对这位「捣乱的」产生好奇。 澹臺俞没好奇,他直接站起身,「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侍卫长一个激动,差点咬掉舌头。 有什么问题吗?澹臺俞顿住,疑惑于他的过度反应。 反耳暗中用胳膊肘怼侍卫长,配合着打掩护,「现在就走太急了,光宗的人刚去外林,要不要再等一天,跟清英姑娘道个别?」 澹臺俞想了想,拿出一块儿留声石录下道别的话,往石桌上一放,「可以了,走吧。」 走就走吧。反耳欲哭无泪,侍卫长揉了揉被他怼的生疼的后腰,「现在我们该考虑如何让他们两个不遇到了,反耳,族长现在对叶争是什么态度?你交个底,届时我也好做反应。」 反耳嘆气,「阿俞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可能还知道这么个人,但是对他的感情好像一点没有了。」 当初谁也没料到澹臺俞会愿意为叶争捨弃一半的灵魂,那日他抱着昏迷的叶争生生扯碎自己灵魂的时候,眼底浓重的情意令人动容,任谁看了都不会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反耳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的好朋友,竟然为那么一个混帐玩意儿断了袖。 好在这之后,他的情意也随着半魂的离去消失了,变回了以前那个会正常思考,行事冷静的阿俞。 但他们知道,叶争对澹臺俞的影响很大,能不提就不提,少受刺激,才能多干正事。 在他们赶去天琅的路上,姜家,六处大阵亮起,灵气直冲云天。 阵边站着的修士们光是靠得进了些,便能感觉到连接的另一方汹涌的肃杀剑意。 不知道里面得是什么光景?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叶争闲闲站在离得不远不近的一处,还有心思跟身边人闲聊,「原来柯少爷也一起进去呀?」 柯少爷还带着些许昨天被叶争捉弄的余气,丝毫不知自己昨晚在人家床前站了半夜,一抬眼皮,挂上自以为冷漠,实则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表情,「原来修言兄不知道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说。」 爷看你不像是忘了,像是故意没说,就等着看爷惊讶呢。 叶争哼笑,「柯少爷实力不俗,剑气精纯,一会儿可要擦亮眼睛,好好选选。」 姜柯颔首,「自然。」 他们随着人群一起进入传送阵,默契地相视一笑。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对方眼前。 传送阵,传送地点随机。他们不会被送到同一个地方的。 叶争一脚踏入,感觉没踩到泥土的实处,他低头,脚下是无数兵刃。 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相比于剑冢这个文艺的名字,叶争更喜欢亲切地称唿它为废铁处理厂。 到处是残兵断刃,空气中金属浓度严重超标,闻多了脑袋都疼。 「玄锋。」 「铿——」 浑身漆黑的剑魂应声跑出来,兴奋地飞到远处环视一圈,又跑回到叶争身边蹭了蹭。 叶争两指拨弄它向前,「去吧,只要不毁了柯少爷家的剑冢,随你怎么折腾。」 第182页 玄锋欢唿雀跃地飞远了。 没人注意到的上空,大量无主的剑气被贪婪吞噬,能量风暴形成一个小型漩涡,玄锋待在漩涡的中心,快乐的疯狂吸收着。 叶争屏住唿吸,放空身体,默默感受剑冢驳杂的能量。 既然都是古战场上划拉出来的兵器,他们的主人自然各不相同。 有灵气,有妖气,自然也有……魔气。 辨别到魔气来源最强大的方位,叶争立即往那边赶去。 「玄锋跟上,跟着爷去见见你未来的身体!」 另一边,姜柯在废墟里闲逛,路过一片剑堆的时候,他若有所感地望过去。 找到了,能引起他灵魂颤慄的剑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英寻来 受着丝线般的牵着,姜柯转个弯,停住脚步。 就是这里!感应最强烈的地方! 他手下一挥,灵气掀翻了杂乱陈列的剑堆。 霎时间,裸露出来的地方光芒大盛,灵气如潮水般迸发出来。 抬手躲过灵力冲击而来的余波,姜柯眯了眯眼。 错觉吗?这股力量好熟悉。 他放下手,看见那柄唿唤他的剑的时候,眼睛一亮。 细长的剑身生生切开数把宝剑,嵌在剑冢之中,数十年都屹立不倒。 光是看着,就能才想到它跟着曾经的主人上阵杀敌时,是何等的风光。 姜柯踩着无数剑身向它靠近,只觉得无人问津的无数岁月里也不能折损它的骄傲,洗尽铅华,不甘命运的错负。 越接近,越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一柄宝剑,而是一个威仪的长者,侯他多时,又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终于,姜柯来到了剑前,他半蹲下身体,细长白皙的手指触摸寒凉的剑身,手背霎时泛起酥酥麻麻的凉意,看着剑身上的刻字,他喃喃自语: 「欺霜,你是叫欺霜吗?」 剑身嗡鸣,热切地回应他的唿唤。 姜柯目光凝重,他站起身来,双手握住剑柄,毫不犹豫用力一拔—— 「铿——」 欺霜剑在空气中划出明亮的残影,凌厉的剑气喷涌而出,随着它的离开,姜柯脚下的剑堆仿佛彻底失去了支撑,轰然倒塌。 飞身落在远处,姜柯为眼前的情况感到惊讶,转瞬间又明白了。 定是欺霜在剑冢中与百剑争斗,这里的剑都是它的手下败将,被它常年镇在身下,汲取剑气,欺霜的灵气充沛,待在这些剑周围时还能反哺使其剑身不坏。 欺霜一离开,顿时尘归尘,土归土。 化为湮灭。 点点灵光浮现在空气中,又随着烟尘渐渐消失。 没一会儿,这片巨大的场地只剩下姜柯,与欺霜剑。 在周围寻剑的人乍一看到这般情景,纷纷瞪大了眼睛,看到姜柯,更震惊了。 「柯少爷!」 阵外的姜家人若有所感看向发生动盪的地方,姜老抚了抚鬍鬚,笑得满面红光,「剑冢都多少年没有神兵出世了,不如我儿猜猜这回面世的是哪把剑?」 姜家主与他并排站立,面上却有凝重愁容,「这气息……似乎是……欺霜?!」 「不错!」姜老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悄然爬上两丝细纹的眼尾诉说着一抹怀念之色,「想不到你竟还能记着,当年老夫带你上战场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好好的提什么开裆裤!姜家主小小地尴尬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何处,最终化为一丝嘆息,「爹带着我去前线看到的第一战,就是清颜君一把欺霜剑同时战败妖宗两大将领,剑气漫天的光景,自那之后我从未再有机会见过,可不印象深刻。」 「是呀,想当年清颜君一人一剑扫荡沙场是何等风光,可惜了……」姜老感慨更甚,与姜家主同时嘆了口气。 「父亲!爷爷!你们说什么正事呢?」姜大哥大步从外走进来,急匆匆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又道:「说完了吗?」 「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没什么说完说不完的。」姜家主见他没形象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年纪也不小了,礼仪都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我价值十块上品灵石的紫叶竹被你这般浪费,真是牛嚼牡丹!」 姜大哥咋摸咋摸嘴,没咋摸出十块上品灵石与寻常茶叶的不同,有些委屈地放下了茶壶。 「唉!你自幼我也没管过,这爱说教的毛病也不知是跟谁学的,竟还越来越严重了。」姜老向着小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自家儿子说的没面子,他才不理会,转头问大孙子,「莫不是刚才发生了棘手之事,才把你累成这样?」 这次剑冢开启,姜大哥接了护卫的命令,因为这次考核严格,总会有心有不甘的修士想要强抢入阵。 被姜大哥一手拎一个地,全都扔外面去了。 按理说以他的修为,不至于连对付起那些被淘汰的修士都会感到劳累困难。 「有一个人倒霉蛋,因为错过了考核时间就要硬闯,我跟他打了一架,」姜大哥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我看那人实力不俗,用的也是难得的好剑,错过一次有什么影响?我跟他好好说还不依,八成是来找事的!」 「哦——」姜老点点头,接着询问:「你把他打发走了?」 「他可能也是突然想通,就自顾离去了。」姜大哥感慨道:「其实我还想再跟他打一会儿的,那年轻人剑法不俗,近身战也毫不逊色,还有他哪把剑,那般精纯的剑气实乃世间罕见!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代绝世高手!」 第183页 怎么现在的好苗子都烂大街了吗?一个两个的都跑到姜家来捣乱,不约而同地想起此刻还在剑冢中的叶某人,姜老和姜家主对视一眼,询问道:「那年轻人可曾留下名姓?不如等这次考核过后,我们再对他关照一二?」 偶有特殊情况,姜家也是可以开启剑冢的。 姜大哥摇了摇头,「那年轻人冷的很,除了说自己错过考核想要进去,多余的屁都没放一个。」 如此,便顺其自然吧。姜老和姜家主便没再对此事上心。 天琅,姜家不远处的客栈。 反耳俯身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他翻出一堆野果子数过来,又数过去,表情一顿,不信邪地又数了一遍,最后颤抖着声音道:「我好像在做梦,不然我屯的果子怎么少了两个呢?」 门口,澹臺俞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卫长刚刚塞给他的,已经被咬了一口的果子,小小地沉默了一下。 他逛到街上,沿着人群走到集市,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的箩筐前停下,冷声询问:「你这筐东西多少钱?我都买了。」 小女孩勐得抬头,看清他的相貌后瞪大眼睛,又快速低下,瓮声瓮气道:「六个……不对!三个……嗯……」她思索良久,终于道:「一块儿下品灵石。」 澹臺俞是带着妹妹流浪过一段时间的人,一筐果子就敢狮子大开口要一块儿灵石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他沉默地看了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女孩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丢下一块儿下品灵石,连筐带果子一起拎走了。 待他走远了,小女孩才拾起灵石塞入怀里,若无其事地从摊前离开,小声嘟囔:「怎么搞得,竟然没认出来,脑子真坏了?」 澹臺俞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提着一筐野果子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孤身一人来寻他的清英。 「阿俞我看到你的留声石啦!知道你要去剑冢,正好我也想去,可是师兄他们抓住灵兽后要回师门復命没时间陪我,现在好啦,我随你一同去看看!」 清英语调轻快地跟随在澹臺俞身后。 澹臺俞面不改色地走在前面,说道:「恐怕要让清英姑娘失望了,剑冢考核提前结束,我们都被禁止入内。」 「啊……」清英满脸都写着失望,「那好吧,你现在在哪处落脚,我紧赶慢赶行了半天路,想找个地方歇歇。」 澹臺俞便带她回了客栈。 还在数果子的反耳闻到熟悉的气息,扭头看向他们,惊讶道:「清英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清英便又跟他解释了一遍,听完,反耳看向澹臺俞的笑意渐深,澹臺俞用手中的果筐挡住了他意味深长的视线。 反耳顺手接下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惊讶了,「这是碧灵果!这种果子最好吃了!我在封脉府住的时候总寻不到,你刚才出去是特意给我它们去了?阿俞你真好!」 他欢欣鼓舞,立刻把丢了两颗果子的事抛到脑后。 清英在一旁看着,感慨道:「阿俞你好宠他呀!做你的灵兽一定很幸福!」 「不是灵兽。」澹臺俞看着反耳高兴的样子,露出了些笑容。 「欸?不是灵兽吗?反耳的灵气这么清纯,和我们光宗的灵兽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像那些臭气熏天的大妖哦。」清英好奇地杏眼眨呀眨。 澹臺俞便只好补充道:「不是灵兽,是朋友,我们自幼便相识。」 一路互相扶持牵绊,所以他与反耳之间,从来不是什么附属上下级的关系。 反耳在一旁听着,骄傲地挺起胸膛,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碧灵果,一边笑得开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的友谊真好!」清英懂了,看向澹臺俞的眼神愈发亮晶晶的。 气氛一时有些和谐,清英跟着笑一会儿,突然唤道:「阿俞呀,既然剑冢进不去,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 澹臺俞回答:「哪里也不去,我要在这里等人出来。」 清英好奇询问:「等谁呀?」 「一个不认识的人。」澹臺俞回答,他不知道是谁拿了那把能牵动他的兵器。 但是他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把兵器对他很重要,就算得不到,也一定要见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前尘旧事 剑冢内,姜柯没理会想要问个究竟的人群,转身便离开原地。 得到了欺霜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该去哪里找叶争。 这没有花费他太长时间,有一个方向的气流明显带着非同一般的凌厉,剑气横飞中,有两柄兵器缠斗在一起,一方灵气充沛,一方魔气沖天,威力巨大的江湖能量互相冲击迸发出绚丽的色彩,一时霞光满天。 能做到这般动静,除了叶争他也实在想不出别人。 果然,向那边没行多久,姜柯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一柄通体漆黑魔气肆意的剑身悬浮在他身边,与天上争斗的其中一把一模一样。 此时,叶争正面色严肃地仰头看两柄剑魂,他欲要上前的脚步一顿,没有上前打扰。 可能是嫌它们胶着的时间久了,叶争冲着天上的玄锋大喊,「你要是连它都打不过,小师弟家的那把剑你就更打不过了!姜家的灵丹咱不能白吃,争点气呀宝贝儿!」 玄锋听了,登时气愤到剑身颤抖,它打得越来越凶,步步紧逼面前同样生了灵智的魔剑魂。 第184页 那魔剑魂一着不慎被他抢了先手,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玄锋自然不会放过它,灵气化为无形的触手牵制住魔剑魂,狠狠一噼,将魔剑魂拦腰斩断。 不知过了多久,暴虐汹涌的能量被玄锋彻底吸收,它化为一束剑光,眨眼间便融入到了叶争身边的剑内。 下一瞬,灵与魔两种不同的能量同时溢出,叶争引导着玄锋将它们通通转化成剑气,他单手控剑,另一手掌心一翻,一道炽热的火光出现。 他对玄锋说:「你心心念念的小火苗分身,现在可以吞噬了。」 玄锋已经撑得要死,闻言,还是转着剑身,将那炽热的火焰一把吸收了。 凤凰血肉化生的火焰,其能量可想而知,玄锋刚刚适应好的剑身瞬间熔铸,铁浆在玄锋的控制下沿着边缘循环流转。 「这柄魔剑的原料很契合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爷都满足你!」叶争看它的眼神就像是爹看儿子,好像只要玄锋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想方设法搞来似的。 玄锋毫不客气地嗡鸣两下。 「绯云火石……」叶争懂了它的要求,他左右手一挥,眼前无数剑身凌空飘起,看到一处后手成爪状,一柄剑急速飞来,他将剑往玄锋面前一递,「给。」 玄锋直接熔了眼前的剑身,吸收了其中的绯云火石成分。 吸收之后,玄锋彻底满足了一般,剑身越飘越远,魔剑、绯云火石的在凤凰火焰的作用下不断融合淬鍊,一柄通体漆黑,剑身火纹流转的长剑修炼成型。 神兵出世,剑光大作,天边降下一抹霞光,叶争屏住唿吸,心想天道这回可别整什么么蛾子了啊。 天不遂人愿,一道金黄闪电狠狠噼下,随后又是一道,两道,三道! 玄锋硬生生承受住四次劫雷,毫髮无损,他得意地转了数圈,灵波传得深远。天光散去,叶争唿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次没捣乱。 玄锋兴奋得冲下来,叶争一把握住他的剑身,眼冒精光地抚了个遍,赞嘆道:「干得漂亮宝贝!」 「恭喜修言兄喜获神兵。」 叶争早就感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此刻终于有空搭理,他回头看去,眼中因为有了完整的长剑笑意满满,「柯少爷,这么快就完事儿啦?」说着,他的目光移到姜柯的手中。 那里,一把通体生华的宝剑熠熠生辉,他面色一变,「这把剑……」 不是澹臺俞母亲,那个和清颜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用的吗? 当时虽然只是在澹臺俞的记忆碎片中匆匆一瞥,但他记忆好得很,绝对不会认错! 姜柯抬起剑看了看,没看出来哪里值得叶争惊讶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这把剑不一般。」叶争点头。 「愿闻其详。」姜柯抬脚走上前去,站在叶争身边,玄锋也感受到了不一般的能量,嗡鸣着跟霜华打照顾,霜华也嗡鸣了一下,权当回应。 「它曾属于我小师弟的母亲。」 姜柯等了几息,没等到接下来的话,便问:「是那与你分道扬镳的师弟?」 叶争点头,姜柯沉默了,他对叶争口中的这位师弟有些膈应,可能是源于叶争提他时候的态度不一般。 这些感觉莫名奇妙,他在叶争面前藏得很好,只道:「这把剑很好,他母亲一定是位厉害的人物。」 想起他对澹臺俞母亲和清颜君二者为同一人的猜测,不仅招来了火凤的讽刺,还差点因此跟澹臺俞动了手,叶争便只笑笑,无所谓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姜柯眼神暗了暗。那个师弟,是叶争总会不由自主提起,又不愿提起的人。或许叶争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此人过多的在意。 姜柯忍不住暗想,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察觉到才好! 他会用余下的时间一点点,不着痕迹地把那个人从叶争心中彻底剷除! 「走吧,我们出去。」不知姜柯心中所想,叶争将玄锋收好便开始嫌弃起剑冢重金属严重超标的空气污染来。 姜柯点点头,二人一道用了传送灵符,眨眼间便被传送到了初始的传送阵口。 那里,姜家三辈早已恭候多时,神兵接连出了两把,剑主他们是一定要好好把关的。 他们看到叶争和姜柯一起出来皆是一愣,随后神色不一起来。 「爷爷,父亲,大哥,你们竟然都在这儿。」姜柯有些惊讶。 叶争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向几人行了一礼。 姜大哥和姜家主两人皆是表情复杂,尤其是姜家主,看到叶争的时候,一副便秘的表情,姜大哥更是毫不掩饰心中的惊讶,「小柯,叶修言,竟然是你们?!」 「果然是叶公子。」姜老挂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一副瞭然于心的样子,面向自家孙子,他笑意更深,「另一人竟是阿柯,真是不错呦,我姜家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获得神兵的认可呢!」 「这把剑叫霜华,它跟我很有共鸣。」姜柯亮出霜华剑,灵气四溢的剑身瞬间夺走三人的眼球。 姜柯见父亲和爷爷脸上似有怀念之色,心想莫非他们见过这剑?想起刚才叶争也提起霜华不同寻常,他忍不住直接问道:「父亲,爷爷,这把剑可是来歷非凡?」 叶争也注意到了,他收敛神色,也想好好打听打听这把剑的来歷。 第185页 「这……」姜家主余光扫了一眼自家老爹,姜老揪着鬍子,「孩子都大了,说说吧,有些事他们也该知道了。」 姜家主便嘆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是故意想要瞒着,只是时代久远,上界的和平已经维持了近千年了,有时候就觉得,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闻言,三个小辈纷纷露出洗耳恭听之色,姜家主顿了顿,「老夫先今已有七百八十一岁,在我出生的那个时候,人族和妖族的争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那是一个全民皆战的日子,战争旷日持久,两族都已元气大伤,那时候的天琅没有名字,我们姜家还是无名小卒,整个城里,只剩下十几户人家,」见几人面露难以置信,姜家主摇了摇头,语气染上了几分不属于这个的凄凉,「其实莫说天琅,就是整个天商府这么大的领域,所有的人口加起来,也没有现如今的一个天琅城人口多。」 「所有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只要有一口气能动弹的,都上了两族争斗的战场,我那时候刚六岁,就已经随父从军,开始入伍,边修炼,边杀妖。」 闻言,姜家兄弟露出错愕的神情,叶争也难得没有了闲散的姿态,虽说上界的人都早慧,自小身体素质便十分强悍,他也深为知晓两族大战的残酷性,但是六岁上阵杀敌,简直闻所未闻。 「你们不必太过感伤,我们又不是被逼迫的,那时人妖相争,虽已到了疲惫期,但却是仇怨最深重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都想杀光天下妖族,老夫自小所见所闻,皆是杀妖砍妖,简直一刻也不曾停歇,可想而知,我对上阵杀敌有多嚮往。」 顿了顿,姜家主将追忆的目光停顿在霜华剑上,「当时,最为人们津津乐道,亦是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就是几位人族首领的捷报。」 他徐徐念出几个人物,「皇族的清颜君,剑宗的华阳君,光宗……哦,当时还没有光宗,是后来创立光宗的第一任宗师始干君,他们的实力是人族之首,轻易便能斩杀大妖于剑下,那时妖宗的几位上古神兽接连葬身于他们的剑下,人族也损伤了数十位高手,为了休养生息,妖族和人族双方隐隐开始有了一些主和的声音,就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有机会上了前线,第一次看到的,就是清颜君轻松斩杀两位大妖的情景。」 听他提及清颜君,叶争精神一振,欺霜似有所应,幽幽散发着灵光。 姜家主说:「那时,他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把欺霜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圆桌会谈 叶争瞳孔骤缩。所以……澹臺俞的母亲就是清颜君,千真万确! 耳边传来细小的抽气声,察觉到什么,叶争心下一惊,勐得朝那边看去。 澹臺俞面无表情地站在假山下,不知站了多久。 看了几眼,叶争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这人目前的状况……大有问题。 才几月不见,便是一身肃杀,满面冰霜,最让叶争称赞叫绝的是,自始至终,澹臺俞都没给过他一个眼神,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眼底探究更甚,这人身上都做了什么,才把自己糟践地不像个人样? 反耳站在他身边,慌张捂住嘴巴,扫了叶争一眼,又紧张兮兮地看住澹臺俞。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他们这么多人在,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 待侧首看清来人,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姜老和姜家主目瞪口呆,这年轻人和清颜君长得真是太像了! 姜柯闭了闭眼,他的脑袋突然一阵眩晕,好像要魂魄离体一般,他赶忙定住心神,余光中却看清了叶争的反应,顿时心下一闷。 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叶争这样兴致勃勃的表情。 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莫名的无言中。 谁也没料到,率先开口的人竟是姜大哥,「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姜老收起表情,清咳一下,「乃全啊,你认识这位年轻人?还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姜大哥对自家老爹和爷爷突如其来的正式搞得摸不清状况,便如实答道:「刚才就是他,要硬闯剑冢。」 两位前辈都清楚刚才的事,知道这姜老大派不上用场了,姜老便上前一步,开口欲言,对面那相貌俊美的年轻人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在下澹臺俞。」 澹臺俞扣手行礼,余光中看见了欺霜,那自进入天琅后便一直若有似无的感应,终于找到了源头。 那是他母亲的剑,随着母亲身死,那剑早已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被无视了个彻底,姜柯本能不喜欢眼前之人,他感到欺霜的情绪有些不对,握剑的手一紧,这人是什么意思,想抢剑吗? 「澹臺?」姜老抚着鬍鬚,清颜君的本家确实复姓澹臺,「你可是清颜君的后人?」 澹臺俞顿了顿,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或许。」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什么或许,姜家几人都不太理解他的答案,唯有叶争摩挲了一下玄锋的剑柄,心道:澹臺俞对于他母亲的身份,还是十分谨慎。 姜老猜测他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心下有了自己的判断,便没有再追问个确切的身份,「你身份特殊,姜家自应礼待,既然想入剑冢,也未尝不可。」 姜大哥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说好的规矩呢?! 第186页 澹臺俞没有让姜大哥为难,他冷声道:「我想找到的已经找到,不必进去了。」 姜老懂了,他给了姜柯一个眼神,「阿柯,把欺霜给这位公子看看。」 姜柯紧抿嘴唇,不情愿地一抖手腕,欺霜瞬间出鞘。 澹臺俞一手接过,将剑放在眼前,欺霜灵光四射,他闭了闭眼,似乎还能回忆起母亲用它之时的身姿。 半晌,他重新睁开眼睛,追忆感伤都随风而逝,仿佛还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青年,「晚辈有一问,还请前辈解答。」 「但问无妨。」 澹臺俞抬起眼皮,「这欺霜剑,是如何出现在姜家剑冢的?」 母亲与刺杀之人同归于尽,尸骨无存,他一直以为,欺霜也随着母亲烟消云散了。 闻言,姜老笑了笑,「姜家剑冢里,都是当年打扫战场搜集到的无主之剑,欺霜剑自然不在其中。欺霜有灵,它是自己跑过来的。」 姜家主在旁边点头附和,「十六年前,我们发现剑冢异动便去查看,在其中发现了它。」 说完,他嘆息道,「灵剑认主怎会随意流浪,那时候我们便有几分猜测,清颜君恐怕已身死道消了。」 姜老面露唏嘘之色,「虽为时已晚,对于清颜君的后代,我们也要当面道一声节哀。」 澹臺俞垂下眼帘,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节哀。 他留恋地抚着欺霜,剑身冰冷,早已没了母亲的温度。 既择新主,也无所谓了。 他撒手,欺霜本能地回到了姜柯手中。 姜家人见他并无取回欺霜之意,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澹臺俞道:「前辈,我想听听接下来的故事。」 他既然是清颜君的后人,那么故事就要说的更加具体详细了,此地人多眼杂,姜家主引着他们去了一处无人打扰的凉亭。 石桌上沏好了茶,侍从们有序退去,姜家四人,叶争,澹臺俞,反耳依次入座。 叶争见澹臺俞挨着他坐下的时候面不改色,连个余光都没给,用茶杯掩住勾起的嘴角,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睛一斜,便把正偷偷往这边看的反耳吓了一跳。 心道,有鬼。 姜柯将几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指节。 几人饮下茶水,便见姜老放下茶杯,嘆了口气,几人立即做洗耳恭听状。 「接下来呀,」姜家主眼含回忆,声音是遮不住的怅惘,「你们多少应该都听过这些传说,妖族火凤尊者擅离职守,清颜君得空灭了妖宗后方补给主力,妖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从此一蹶不振,人族作为战胜方,勒令妖族退守西部,他们也照做了。」 叶争在试练塔中看过火凤之墓的记载,也知道这段歷史,却不知就是这导致了妖族彻底的战败,怪不得火凤的活身被炼化,灵魂也被生生囚禁几百年,对于妖族来说,他犯的是决不能原谅的过错。 「罢了,这些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不足为奇。」见几人都没什么大表情,姜老接过话头,摇了摇头,「老夫当年已是华阳君的侍卫长,知道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那火凤啊,其实也曾是一位性清潇洒的大妖,甚至在人妖两族未开战时,与清颜、华阳二君都有旧,只是被黑炎君一魂后情绪极易失控,火凤擅离职守也并非是因其生性好斗,而是他被激怒了。」 「激怒?」叶争斟酌着这个词,想起火凤提及清颜君时不同寻常的态度,当即就问:「是谁激怒了他?」 「这……」姜家主有犹疑之色。 「家里这两个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姜老目光在叶争和姜柯身上停了停,突然开口道:「事先说好,我们姜家对于男子相恋之事绝无反对之意,这位叶公子还是我们家阿柯未来的夫婿呢。」 「噗——」当事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反耳已经一口茶水喷出,他连连抱歉,惊恐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往叶争身上看,看的眼睛都要抽筋了似的。 突然被cue,还是这种事情,叶争脸已经黑了,见反耳还总是这种神经兮兮的态度,那股子不爽的劲儿上来,真是拦也拦不住,「怎么,你似乎对此事有所意见?」 从小便对叶争存在恐惧心理,被他那锐利的眼神一扫,反耳整个鼠都不好了,「没、没有。」 「所以,」澹臺俞放下茶杯,一侧身挡住了叶争的视线,波澜不惊的目光迎上叶争凌厉的眼神,「姜前辈所言不虚?」 叶争被他看得一愣。未及时收到回答,澹臺俞弯了弯嘴角,眼神却冰冷不含丝毫笑意,「恭喜。」 妈的,我的小师弟好像坏掉了。 叶争无言,收回视线,默默喝了口茶,没理他。 没人看到的石桌下,一块儿坚硬的桌沿被姜柯狠狠捏成粉末。 气氛有些不太对,姜老赶忙继续道:「火凤似乎对清颜君有些情意,华阳君却能日日与他同进同出,这么一来二去,就受了些刺激。」 好傢伙,惊天大瓜。叶争又喝了口茶压压惊,想起火凤坚定不移说清颜君是个男人时笃定又暧昧不清的态度,见到他和澹臺俞在一起便瞎瘠薄拉郎配的专业素养,他不懂了,真的搞不懂了。 清颜君到底他妈是男是女?! 他被巨大的信息冲击的有些凌乱,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是原着作者真的这么设定的还是世界自动补全的,现在有两个猜测,这个男频爽文的前传,要么是言情文,要么就是他妈的耽美文。 第187页 他扶住额头,不行了,他必须得回剑宗找华阳君当面问清楚! 「后来火凤涅槃被华阳君镇压在禁林,清颜君一时心软,又放了他,这件事险些使二君决裂,但好在火凤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战争彻底平息,百废待兴,人权割据,剑宗、皇族鼎力,剑宗后起之秀,势头迅勐,那时候所有人族都有一些战后创伤,留下来的多是实力不俗之人,天道公平,越是修炼之道光明的人,越是子嗣凋零,所以你们知道的,我们上界的年龄谱上有很大的断层,因为有很长一段时期,这世上都少有儿童降生,后来不知为何,上界与中界的通道松动,灵气外溢,大批中界凡人飞升上界通婚,才逐渐有了现在的光景。」 澹臺俞轻敲在桌沿,开口询问,「前辈,您说的中界飞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两百年前吧,中界的人天资愚钝,来到这里繁衍生息,最后也难逃沦为普通人无法修炼的境地。」 或许那时候,就是澹臺俞父亲和母亲相遇的时候。 「这只是当时的大背景,如今想来,打胜仗容易,难的是怎么恢復上界的生机呀,清颜君殚精竭虑,再加上人族不外斗的时候,就要内斗,听说清颜君整整五十年都没有出过书房,日夜劳心上界的发展,当然,华阳君也不遑多让,只是华阳君手段强硬,提倡强者为尊,所以很多事情都好解决,二君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快一百年之后再重逢的时候,思想上已经有了巨大的分歧。」 「直到有一天,清颜君忽然说要放权卸甲,退隐山林,这之后没多久,又传出了华阳君定亲的消息,老夫便知道他们大约是彻底放下了。」 那可不一定,叶争心道,你要是知道华阳君的未婚妻,也就是澹臺俞的母亲,跟清颜君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用的还是清颜君的剑的话,不知道会脑补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触及真相 姜老和姜家主不过寥寥数语便道清了所有事情,再加上曾经或多或少了解过的。几个晚辈大致都拼凑出了当年的真正歷史,一时间,圆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重。 天色渐晚,茶凉了。 姜老将茶杯放下,对几个小辈道:「该说的都说完,天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起身告辞,姜家主对姜大哥吩咐道:「乃全,为澹臺公子和他的朋友安排一间住处,好好招待。」 「不必。」澹臺俞已经做好告辞的打算,待在这里的感觉,很不好。 反耳忙道:「我们已经找好了客栈,就在城西,不远。」 见他们去意已决,姜家主便没有多留,挥手让他们去了。 凉亭内唯剩下老年父子二人,姜家主举起茶盏,用灵气焐热,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跟他们说这些,能有什么用。」 「如今妖族欲要捲土重来,你说能有什么用?难道还想让你我这两把老骨头上战场?」姜老看不得他这副丧丧的样子。 「好不容易长出来这么一茬优秀的子弟,战争就又要开始了,」姜家主痛心疾首,「你说那叶争,好好的,非要去妖族闹什么事!」 好在没有告诉自家儿子叶修言的真实身份,就凭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要是知道阿柯的心上人就是叶争,那还得了? 姜老揪着鬍鬚,摇了摇头,「平心而论,就算没有他,妖族也会寻个别的由头挑事,别告诉我你想不到,那妖宗蜗居久已,怎能心甘?一旦时机成熟,必然要打个我们措手不及,如今被这个毛头小子提前搅了局,也让我们有时间多做准备,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清秀的亭台楼阁,当年姜家新建的时候还没有这等繁华规模,却能容下三君前来贺礼,如今物不在,人也不再了。 「现下始干、清颜二君相继离世,华阳君又受经脉所扰,当年的领袖们早已力不从心,我们现在还能指望谁呢?当然是他们这些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 「你看看刚刚这几人,分明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那位清颜君的后人,老夫瞧他,怕是已经有剑圣的实力了吧,此等年纪就有如此修为,怕是清颜君都比不上,实在逆天!」 「剑圣?!」姜家主大为惊讶,「竟然比阿柯还高一级。」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制约平衡,万物之道。」姜老感慨道:「人妖两族决不可一家独大,犯下赶尽杀绝的罪孽。」 两位垂垂老矣的前辈,在日暮中,在又一次变凉的茶水中,思虑着明天,思虑着未来。 而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们,此刻的心情都称不上多好。 姜大哥本兴致沖沖地想拉着叶争或者澹臺俞好好比试一番,哪知这两人谁也不理他,便闷闷不乐地回房歇息了。 叶争落后一步,目光跟着除了帮助反耳解围时跟他说过两句话以外,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的澹臺俞走出庭院,绕过假山,然后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就是那位跟你关系不太好的师弟?」姜柯站在叶争身旁。 「答对了,没奖励。」叶争笑着侧首,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屁孩,「爷就喜欢你这股子激灵劲儿。」 姜柯没把他放的屁当真,只语气凉凉道:「既然这么在乎他,怎么一直都不打招唿?」 「在乎?」叶争语调奇异,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柯不太爽的表情,逗小狗似的撩了撩人家的下巴,「柯少爷莫要吃醋,爷现在在外是有主的人,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第188页 姜柯低下头,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当真,当真就输了,耳朵却分明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成功把人逗得面红耳赤,叶争笑得像个惯会花言巧语的浪荡子,「我只是好奇,你刚才没看出来吗?他不认识我了。」 「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叶争猜测道。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感兴趣?姜柯拨弄了一下剑柄,掀起眼皮,「是的,可是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叶争一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缓缓道:「对,你说得对,与爷无关。」 回了房,姜柯有些精神不济,道一声告辞便去歇了。 天色已晚,头顶的星星亮得刺眼,叶争慢慢卸下嘴角的笑,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 心不静,是不能好好打坐的。 他召唤出玄锋,借着月光在庭院中练了一会儿剑,剑锋凌厉,所过之处剑气横飞。 玄锋与他的主人一样,只要出鞘,必然一往无前,不留退路。 几套酣畅淋漓的剑法打下来,叶争唿吸微乱,他在院中找个略微平坦的假山躺下休息,一双眼睛盛满星河,微风扫过,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天阶夜色凉如水……」 风有些凉,假山上的石头也有些凉。 莫名的,不是故意的,叶争的眼前就是闪过了今日澹臺俞看向他的眼神,好像比身下的石头还冷上几分。 沉默半饷,叶争才反应过来运转灵气为自己御寒。 「……」 晚风吹散了一声低骂。 姜柯听外面练剑的声音停了很久,猜测叶争大约歇息了,他轻手轻脚推开叶争房门,表情一顿,人呢? 他走出房间,扫视了一下庭院,飞身停在了一处平坦的假山上,半蹲下身子轻触岩石,那里还留有熟悉的温度。 白玉似的手指渐渐收紧,用力攥成拳头,眼尾逐渐变得通红,他轻声道:「不是说不在乎么?不是说与你无关么?」 「为什么还要去?」 能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的晚风。 姜柯痛苦地低下头,眼睛逐渐变得空洞茫然。 澹臺俞在客栈包了三间上房,一间住着清英,一间住着反耳,一间澹臺俞自己住。 今夜的天有些凉,晚风颳开了一间的窗户,吹着床上唿唿大睡的黑色鼹鼠,反耳肚子上的毛髮晃动了几下,他翻个身,无知无觉地继续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靠近,快狠准地捞起鼹鼠,又随着主人的身影风一般地离开。 客栈外几十米的大榕树下,叶争扒拉着怀里的鼹鼠,「醒醒,别睡了!」 「再睡吃了你。」 反耳睡得正香,还不知道自己被换了地方,茫茫然睁开眼,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见了鬼似的想要蹦出他的桎梏,「叶争!!」 叶争一把按住他,「想死你就再叫!」 又被威胁,反耳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不要动手嗷,阿俞现在很厉害,我要是死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叶争哼笑一声,扯着他的尾巴将他倒吊起来,「许久不见,你不仅胖了,胆子也长了不少,竟学会威胁爷了?爷就算杀了你,澹臺俞敢来给你报仇的话,爷也能把他一起杀了!」 反耳虽浑身抖个不停,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可被他这样威胁挚友,也有了怒气,小短手指着叶争鼻子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王八蛋!亏得阿俞那么待你,为了救你命都差点没了,你还要来杀他最好的朋友!这还不够,竟还要杀他!」 闻言,叶争表情一顿,敛起神色,他再度将反耳举到眼前,眯着眼睛,眼含杀气,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那你到说说,他怎么就为了救我命都要没了?」 反耳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小眼睛里顿时慌乱,赶紧捂住嘴巴,「唔唔唔」地摇着头,任凭叶争怎么摇晃,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阿俞说过,他希望自己与叶争再无瓜葛,散魂之后,恩怨已消,他作为朋友,绝对不能违背阿俞的意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随便说出去! 叶争见半天怎么也撬不动他的嘴巴,眼底逐渐染上一丝深沉,「好吧,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不想用这种方法逼你的……」 他扣在反耳身上的手骤然用力,金色的咒法在鼹鼠身上渐渐浮现。 反耳只觉得在灵魂深处尘封已久的烙印逐渐松动,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冲击着他的精神,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茫然地想,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体里的? 叶争不容置喙的声音仿佛响在他的脑子里,「回答我,澹臺俞都做了什么?」 不!不能说!反耳表情痛苦得挣扎着,嘴里却不受控制道:「他……借皇族聚魂灯,为救你……」 反耳咬紧牙关。还是控制不住地蹦出两个字 「散、魂!」 散魂?! 叶争将这两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他瞳孔骤缩,有些难以置信。 是他想的那个散魂么? 他的指尖不自觉轻颤。 脑子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所侵扰。 皇族聚魂灯,他知道,那是与流光镜齐名的神器之一,可以起死回生,重聚已死之人的魂魄,逆天行命,使用他的人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第189页 可是……那是澹臺俞呀,如果平常有人跟他说,澹臺俞会为了救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可能当那人在放屁,但是当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已容不得他不相信。 反耳是不能骗他的。 澹臺俞竟然会捨命救他? 澹臺俞竟然敢捨命救他?! 他忘了澹臺柔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是忘了自己曾经怎么对他的? 一直以为当初澹臺俞只是把他带出来随手扔到绿头翁托人照顾,原来不是。原来他还去过对他来说十分危险的皇族,不为清颜君,只为借一盏聚魂灯来救他,以…… 散魂为代价?! 细长的眼尾因惊讶张开到最大。 他不是个蠢货。 一个隐隐约约,让他绝对不敢轻易相信,但是又最有可能是正确答案的答案浮现在眼前,他倒吸一口气,死死抓住反耳,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用命救我?他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他敢保证,只要反耳随便说出一个什么计划,他都会立刻选择相信! 反耳更加挣扎起来。 「放开他。」冰冷而又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叶争浑身一僵,他抬头,看见澹臺俞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长剑,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个仇人,一具尸体,随便他看的是什么,总归不是看喜欢之人的眼神。 诡异的,叶争松了口气。 他身后,清英慌慌张张跟上来,见到他,惊讶道:「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清英竟然也在! 叶争瞬间冷静下来,欲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心,那金光的咒法顿时消散,可还是被清英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她的声音比见到叶争还要惊讶,「契约阵!反耳竟是你的灵宠?!」 完了,姑娘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叶争闭了闭眼,再抬头,澹臺俞冰冷的剑尖已近在眼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怎么把人拐到手? 叶争迅速调转身体,见澹臺俞另一只手向他怀中袭来,便没躲闪,让他将反耳夺过去了。 「反耳,你醒醒……」掌中的鼹鼠气息微弱,澹臺俞轻轻摇晃着他。 叶争见了,皱了皱眉头,背后的指尖轻动,看不见的咒术打在反耳身上。反耳一个激灵睁开眼,他见到澹臺俞,终于找到了靠山一般,脱口便是哭声,「阿俞我完蛋了,我成叶争的灵兽了!」 妖族是有鄙视链的,嚮往自由自在的妖族,最看不上给人族当牛做马的灵兽。 现在他不仅是灵兽,还是叶争那个恶人的灵兽! 反耳的心灵遭到了巨大的创伤。跟阿俞的身边他还能想像未来是什么样,现在他不敢想了,在叶争那个魔鬼的手底下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不会让他控制你的。」澹臺俞承诺道,他将反耳交给茫然的清英照看,重新举剑,毫不犹豫地对准叶争:「你是姜家的人,我不杀你,解除契约,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姜家的人? 这话从澹臺俞嘴里吐出来,叶争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轻嗤一声,看着眼含杀气的男主,对指在眼前的剑尖置若罔闻,「爷凭本事下的契约,凭什么收回来?」 无耻不要脸!反耳气都要气死了。 清英也生气了,「叶大哥你太过分了,你、你没经过反耳的同意就契约它,契约阵不稳定,一旦出现问题你们都会受到影响的!」 「是么,」叶争无所谓地笑笑,「那我可要试试了,看看这种契约阵的反噬究竟是对主人影响大,还是对灵兽影响大?」 清英面容一僵。 「找死!」澹臺俞瞬间被激怒,挥手就噼了上来。 灵剑所过之处,破空声袭来。 叶争飞身后撤,那剑身步步紧逼,他勾起嘴角,「玄锋!」 一黑一白两道剑身剧烈地碰到一起。 玄锋早就看那把带着电火花的破剑不顺眼了,它的攻势极勐,甚至不需要叶争的精神催动,便随着主人心意与那剑招招对决起来。 有了强大的剑身,玄锋已是今非昔比,它的属性为火,为灵,为魔,三重强大的能量压制下,一时间竟能与澹臺俞带着雷霆的剑刃斗个旗鼓相当。 澹臺俞的眼中逐渐黑雾瀰漫,泛着浓浓杀机,电光火石间,叶争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看不见的能量波动。 糟了,精神攻击! 他的灵魂空间的剥夺早已破败,现在的精神力比普通人都不如,根本抵挡不住。 叶争只觉脑中一阵刺痛,手腕一软,玄锋偏离轨迹,眼前之人的剑没了阻挡,一往无前—— 朦胧中,他耳边传来的竟是反耳和清英的惊唿,「阿俞不要!」 「噗嗤——」 剑身穿过肉体。 腰间传来剧烈疼痛,他被攻势逼迫地连连后退,直到背后抵住什么坚硬的东西后才停下来,他的眼前黑了一片,再回神,发觉自己已经被澹臺俞的剑订在了大榕树上。 灵气不济,难以支撑,他掌心一松,玄锋被迫回到丹田。 「干得漂亮,至少你让爷看清了状况,在你手下连几个回合都撑不住……」他用衣袖抵住喉中涌出的鲜血,深吸了口气,盯着澹臺俞包含杀意的眼神看了半晌,没从那里找到多余的情绪。 「呵,」叶争蓦然笑了,「既然已经记不得,答案已无意义,这样也好。」 第190页 这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可是那情绪仿佛轻易就能读懂,他又想要把什么东西划分地彻底! 莫名感到愤怒,澹臺俞的头颅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用空了的手扶住额头。 他好像……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叶争见他状况不对,顿了顿,想说点什么,怕又刺激到他,便闭上了嘴巴。 「你竟敢伤他?我要杀了你!」 远处传来一声惊唿,不放心赶过来的姜柯看清状况,毫不犹疑地攻向了澹臺俞。 他手腕一翻,欺霜现身,一挑澹臺俞握剑的手,澹臺俞没想跟姜家的人多做纠缠,直接撤身,长剑从叶争身上划出,带出一条血柱。 「呃——」好特么疼!叶争失去支撑,脱力地滑倒。 「叶争!」 耳边传来大声的唿唤,辨认出来人是谁,叶争弯唇笑了笑,今晚还真热闹啊。 他抬起眼皮,看慌忙接住他的姜柯,甚至还有闲心调整了一下使自己舒适的躺姿,「你怎么来了,没睡着?」 那气定神闲的态度,唠家常的口吻,要不是眼睁睁看着他腰间的血在喷涌,还以为他什么事都没有呢。 姜柯心脏一阵紧缩,痛的唿吸都要停了,他失了一贯的和煦,气沖沖地瞪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我不来就等着明天给你收尸吗!」 叶争轻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还死不了。」 姜柯将一颗护心丸塞进他嘴里,召唤出欺霜,瞪着澹臺俞,「我给你报仇。」 「别了吧。」叶争拉住欲要上前的姜柯。 没想到被叫停,姜柯浑身一震,他难以置信地回头,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委屈,「他都捅你了,你还不让我打他?」 他的目光带着不解与谴责,就像是面对丈夫出轨却无能为力的小媳妇。 叶争被他看得额前血管直凸凸,「柯少爷,请停止你的一切想像。是我欠他一条命,今天准备放过他。」 他看向定在原地抬着剑好像还准备动手的澹臺俞,眼前有些发花,对姜柯解释,「暗中对他的朋友下手,东窗事发挨了一剑,爷受着便是,不跟他一般计较。」 姜柯暗自咬牙,这个混帐,到现在还大言不惭,好像被钉在树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姜柯不情愿地收回欺霜,澹臺俞也把剑放下,他缓缓向叶争走去,姜柯眼疾手快地拦在他前面,「还想干什么!」 不知道,就想过来。澹臺俞一时沉默。 叶争也垂头闭上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还想继续动手的话,那你可想要好了,主人身死,没有我的赦令,灵宠是要陪葬的。」 他心道:反派嘛,该卑鄙的时候就要卑鄙,本来就想拿反耳做个随时掌握主角动向顺便反侦察的工具而已,现在好了,契约放到明面上,直接当个护身符用,也挺好。 澹臺俞脚步一顿,听那人又道: 「你放心把他带回去,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不信自己问,在这之前,我什么时候控制过他?」 反耳听了,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刚才一回想,叶争死里逃生多少次,他一次都没有受到过影响。 不想承认叶争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恶。也实在不想再跟这人继续牵扯,他唿唤道:「算了阿俞,我们还是回去吧。」 澹臺俞回头,见反耳与清英都是一副不希望他继续动手的样子。 他终于收回脚步,深深地看了叶争一眼,「记住你说的话。」 便大踏步地带人离去了。 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色阴沉,天琅……不宜久留。自进城那一刻起,他体内的能量就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尤其是这二人在他跟前的时候。 人都走了,姜柯扶叶争起身,支撑住他大半的体重,扶着人慢慢往回走,「就这么算了?」 叶争抬起眼皮轻笑,「不然呢?让他再给我一剑?」 姜柯想想他被捅的理由就无语,「你以后再来找死,我连尸都不给你收!」 「谢谢人美心善的柯少爷,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别跟我一个重伤之人计较了好吗?」叶争语气虚弱道。 姜柯险些气笑,「呵,你还知道自己是重伤了?平常不是活蹦乱跳的,叶大爷不过是被捅了一剑,怎么就虚弱成这样。」 「他那把剑里有紫极神光,让他捅你那小身板一剑,估计都不如大爷我能抗。」 话虽如此,紫极神光也是天雷,这一剑,唤起了他体内的旧伤,那天罚的雷电趁他虚弱,又出来霍霍他的经脉了。 「祸不单行啊……」叶争幽幽嘆息,「感谢柯少爷前来搭救,再挨一下子我可能真扛不住啊。」 姜柯生气了,「你少跟我嬉皮笑脸,巴巴的过来了,可是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 「嗯……」叶争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默默地站直身体,离姜柯远了一小步,又嘆息了一声,「经过今天的所见所闻,爷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笔直。」 「不要乱动。」姜柯抓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莫名听懂了他的话,他一时不知该说叶争点什么好,「你这么迟钝么?这两天跟我演戏都白演了?」 明明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断袖,连家中父老都接受良好,他竟然还相信这个世界是笔直的? 第191页 「话不能这么说,演戏归演戏,又不是真的,谁直不直爷都可以不在意,唯独澹臺俞……」叶争说着说着没了下文。 男主要是断了袖,那可真是天崩地裂,天道怕是鼻子都要气歪,难道这才是天道总要弄死他的真正原因?千言万语似乎都化成了一声侥倖的嘆息,「还好他忘了。」 又是他!总这么提及,姜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那澹臺俞分明是图谋不轨!他眉心狠狠一抽,「他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你师弟,刚刚还捅了你一剑,就算他救你一命,现在不也把你忘了,你这般在意,莫不是、莫不是……」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光是想想肺都要气炸了。 「你这个小孩子,乱拉什么郎配,爷笔直!」叶争声音大了些,怕他多想似的,眼睛一眯,「爷要是断袖,你就危险了。」 闻言,姜柯顿了一下,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最好是这样。」 叶争以为他说的是前者,放了心,转过头又提起另一件事,「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喊我什么?」 姜柯目光闪烁,「叶修言,怎么了?」 「还装,你分明知道我的身份了。」叶争无语。 「听到了你还问什么?」姜柯懊恼,「知道又如何,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我继续装不知道便是。」 「你可真是聪明,」叶争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爷倒一直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姜柯有些好奇地看他,见叶争眼睛亮亮的,顿觉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先提前点个头。」叶争准备耍赖,姜柯不明所以,点了一下。 叶争眼尾弯起,语调顿时轻快了不少,「跟我回剑阁吧!我们剑阁最稀缺你这样聪明可爱实力强的人,我带你回去,请师父他老人家收你做亲传弟子,你做我的小师弟!」 「做你的……小师弟?」姜柯眨眼,语调奇异,叶争认真点头,神色颇有那么几分真诚,姜柯冷淡回了他两个字,「不做!」 叶争简直难以置信,「剑阁,华阳君亲传,大师兄,哪个不吸引你?」 「都不是,」姜柯掀起眼皮,冷漠道:「你的师弟太多,在下就不掺和了。」 「……」 小孩子嘛,都喜欢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理解。 叶争想到,来日方长,总有想通的那一天,剑宗的最高学府,没道理不心生嚮往啊! 月光照明回家的路,两人一边唠着废话,一边心里都在想:怎么才能把人拐到手呢? 第一百二十章 晕倒找个记忆 叶争晕的得毫无徵兆。上一秒还在神采飞扬侃大山的人,下一秒就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姜柯猝不及防,还以为他要死了,怎么把人带回去的都忘了。 他背着人一路狂奔进亮着夜灯的书房,直接跪在还没反应过来的姜家主面前。 「爹!帮我救救他!」 姜家主被他俩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探查叶争的身体状况,「经脉严重受损,灵气如此紊乱,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家主脸色凝重,有些不容乐观。 「他被澹臺俞的剑刺伤,」姜柯三言两语道:「那剑里的天雷进入了他的身体,我压制不住了!」 天雷入体非同小可,那可是要试试忍受天罚之苦! 姜家主一时也顾不上问其它情况了,直接席地而坐,洪流一般的强大灵气随经脉游走叶争全身,开始压制他体内那股疯狂流窜的天雷。 叶争在昏迷中仿佛也感受到了痛苦,紧咬牙关,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虚汗。 姜柯紧张地在一旁看着。懊悔自责气愤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 为什么一直忍着不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闲聊! 明明说好不在乎的,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只是一刻不在眼前,再找到的时候,就差点没了半条命! 他的右手紧握成拳,眼眶通红,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气的。 没过一会儿,姜家主惊讶道:「他体内还有另一道天雷!快,去把咱家的镇山石拿来!」 镇山石是剑冢的核心,比黑曜石还要坚硬百倍,蕴含强大的能量,能与天雷短暂抗衡。 「不必,老夫已经带来了。」姜老推门而入,手里抓着一块通体光滑,饱含灵蕴的黑色石头。 他似乎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姜柯连忙递过来交给姜家主。姜家主引着镇山石内精纯的能量进去叶争体内,一遍又一遍地沖刷他的经脉,与天雷抗衡。 姜老一挥手,手心的灵光也打在镇山石上。 「我也来。」姜柯将手搭在了镇山石上,镇山石灵气霸道,他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有些吃不消,但是他没停下。 此时此刻多一个人,叶争就少一分危险。 好几股浓郁的灵气波动在书房中流转,几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敢出现一丝一毫的懈怠。 不只是过了多久,天亮了。 叶争的气息终于归于平稳,姜家主收回手,松了一口气。 「他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 姜柯心里顿时一放松,他站起身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 肩膀搭上来一只手,姜老安慰他,「阿柯,他现在没事了,你身体不好,又跟着消耗了一晚上,还是先早点回去休息吧。」 第192页 「爷爷,我没事。」姜柯声音有些低,他走到叶争身边,弯腰将他抱在怀里,凌厉的眉眼难得有些顺从,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什么时候能醒?」他低声问身旁的父亲。 姜家主也不清楚,「用镇山石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体内的两道天雷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更无法好好修炼,想来他之前每日都要压制,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情,突然一压制不住,可能要好好睡上一段时间了。」 闻言,姜柯想到了什么,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确实日夜打坐,从不停歇。」 他却还天真的以为这人只是勤于修炼,还总是任意妄为地打断他。 怪不得叶争现在天资卓越现在却灵力低微,他还以为在藏拙。 现在他想都不敢想,当他毫无察觉地与叶争对呛时,这人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对不起,我竟从来没有察觉……」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没入叶争玄色的衣衫中。 见自家孙子/儿子这样,两位老人深深地嘆了口气,姜老背过手,「接下来的事,得等他醒过来再做打算,阿柯,你好好照顾他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照顾好自己。」 姜柯迟缓地应声,抱着叶争魂不守舍地走了。 姜老看他有些踉跄的背影心生感慨,「没想到啊,阿柯情窦初开竟是如此用情至深。」 姜家主更是费解,「他们满打满算才认识几天?怎么就到了这般、这般……」 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嘆息,「我之前没太上心,以为少年的感情不过如此,更何况他们都是男子,现在我却不得不担心了,那叶修言就是个定不住的主儿,阿柯跟他在一起,未必能得偿所愿啊。」 「老夫没想到,你竟还能看得透彻。」姜老抚弄鬍鬚,打趣这个一向古板正经的老儿子。 「阿柯的事,自然要上几分心。」姜家主摇了摇头,重新坐到书桌后执笔, 偌大一个家族,每天都有事情要处理。 他们活了成百近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于奇闻异事大都一笑而过,唯有亲情一事,怎么上心都不为过。 「叶争,字修言,剑阁华阳君座下大弟子,少年天才,性情嚣张,行事狠辣果决,风流浪荡子,善亲信,有领袖之风……」 对于阿柯的这个心上人的资料,早早就摆到了他的桌面上。 有些事情早已知道,不拆穿,不过是觉得没有意义。 「他与自家师弟的争斗,可不要影响到我们家阿柯才好……」姜家主如是期盼。 姜老深以为然。 将叶争带回去后,姜柯没有走。他沉默地站在床边,右手靠着床沿,低头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 细长的睫毛在眼睑留下晦暗的阴影,他的手颤了颤,不受控制地执起垂在床沿的手,轻轻将掌心贴在脸侧。 那骨节分明的手,竟有些微凉。 「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他对着无知无觉的叶争喃喃自语,目光有些空,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话语,「醒过来的只是一份念想,一个残留记忆的躯壳。」 不然怎么解释这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感情? 「我对周围人的感情在慢慢变淡,只有你……」 「叶争,唯有你……」 「所以你不能出事,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姜柯表情又变得痛苦,他道了无数声对不起。 这回,他真的要做对不起叶争的事情了。 他想把叶争绑在身边,永远也不分开。 「你不是想让我当你小师弟吗?你好好醒过来,我就答应跟你回剑阁好不好……」 叶争这一闭眼,就休息了近半个月,耳边似乎总有人在轻声说话,他听得烦,想张口让人滚,意识却在一个循环往復的梦里浮沉。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现代,搞垮了陷害他的高管,甚至好人有好报,得到了救助女孩一家子的感激,梦里,似乎还有一个见了便心生欢喜的人…… 叶争缓慢睁开眼睛, 盯着头顶的床帘发了会儿呆。 他怀疑,那就是在幻境中失去的记忆。 久不见光的眼球有些干涩,他又闭上眼帘想要缓和一阵。 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又关上,来人的脚步放得很轻,耳边有水流响起的声音,不一会儿,温热的布巾擦到了脸上。 来人似乎很了解他龟毛的习惯一般,把他的脸和手擦了个遍。 里里外外,仔仔细细…… 叶争无奈地抓住流连在脖颈的手腕,「别擦了,再擦就要掉层皮了。」 姜柯收回手,把帕子丢在水盆里,「醒了不早点说?」 「柯少爷亲手服务,机会难得。」叶争脱口而出,说完他想到了某件事,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能再胡乱逼逼了。 姜柯一点都没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反而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容:「得意什么,反正我也不吃亏。」 叶争表情顿了顿,假装没听见,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掌心有块儿石头,触手温和,灵气充裕,他抬起来放在眼前端详,「这是什么?」 「镇山石,父亲和爷爷用它救了你,给你了。」 姜柯表现得很大方。 第193页 叶争差点被口水呛到,镇山石可是姜家世代相传的宝物,这都敢给他?他直言道:「爷还不起,不要。」 流光境倒是可以与之相匹配,但他要是那么干了,华阳君第一个手撕了他。 「别客气,这是聘礼。」姜柯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都没变过。 好像这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在说:演戏?不存在了。我认真了。 叶争:「……」 好傢伙这是一点都不打算掩饰了是吗?爷就知道做梦时候耳边那些表白的话没有听错! 叶争勐得坐起来,他把镇山石放在一边,单手撑住半边身子,让自己看起来严肃又认真,「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爷可能有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胸前的衣襟睡得凌乱,恰巧露出了被擦得红了一片的锁骨。 姜柯眼神暗了暗,移开目光,淡淡道:「谁?澹臺俞么?」 语气毫无起伏,好像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 叶争挑眉,不懂就问:「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爷还是这几天做梦梦出来的呢。 姜柯又把目光移回来,幽幽道:「我每日为你擦身,你偶尔会叫一些人,说一些话。」 闻言,叶争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他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其中……你叫澹臺俞的名字五十三次,叫小师弟二十六次。」姜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又补充道:「叫姜柯的名字……」 在叶争好奇的眼神中,他冷淡吐出两个字:「零次。」 叶争:「……」 少年,何必自取其辱? 爷都要对这个把人都变成基佬的世界无望了。 天道,你还好吗天道? 你家主角弯了,爷也弯了,这个柯少爷也特么弯了! 「这是有原因的,」叶争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从哪步开口。 姜柯看着他,直言不讳道:「我不想听任何有关你们之间的故事。」 他抬脚欲离开。 「其实我对他的感情还持有怀疑态度,所以……」 闻言,姜柯停下了脚步,又面无表情地搬来一把椅子,「那你说。」 「……」小少爷你变了。 叶争就把幻境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现在我的回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怎么会在幻境中见了澹臺俞后会弯得如此顺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爷是个渣 姜柯默了默,垂眼道:「澹臺俞的皮相确实上佳。」 这个叶争最有发言权,「岂止上佳,简直绝品!尤其是我在幻境里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光是站在那看着,爷就……」 在姜柯越来越有压迫的眼神中,叶争的声音几不可见得低了几分,「……就那样了。」 「哪样?」姜柯觉得自己心性的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还有闲心帮他剖析,「心里小鹿乱撞?」 叶争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他大爷似的坐回半躺的姿势,一手放在脑后枕着,用空余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被,「没有到那种程度。」 差点滚到一起的时候心是跳得快了,不过那纯粹是激动的,柯少爷还没成年,他不打算细说,「小孩子知道太多了不好。」 「……」 莫名的,姜柯就是懂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瞪圆眼睛,两个漆黑的眼球里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他忍无可忍地咬牙站起来,「你、你难道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野蛮动物吗?!」 洁身自好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嗯?」叶争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心想小少爷懂得也挺多的。 不过他确实是小少爷说的那样,光是看着人家,心还没怎么动呢,身体就忍不住激动了。 「应该吧。」 所以为什么在幻境中能这么放飞自我?甚至还能笑嘻嘻地叫人「俞哥」? 手心有些痒,他很想拍死当初那个傻.逼一样的自己,更想拍死那个将全部都看在眼里的澹臺俞! 在旁边看笑话却不阻止,助纣为虐,罪加一等! 记忆里,还不止叫了一声…… 叶争万分唾弃自己。 都指着这人鼻子大骂了,没想到他不仅不怒而反驳,反而还堂而皇之地承认了!姜柯的手指都在颤抖。 叶争对待师弟是这般轻慢的态度,本该是值得庆幸的,可他就是感到愤怒,好像叶争不负责任的对象是他一般。 是的,他气的不是叶争对师弟如何,而是其对感情的随意,这种随意既能对澹臺俞,也总有一天能对他自己! 可是就是这般轻浮的人,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妄想…… 得到总比得不到强! 他承认,在叶争说可能喜欢那个人的时候,他会愤怒,会嫉妒。 「你、如果你说的喜欢就是如你所说的这般……」姜柯一步步走近他,「那你轻易地就能喜欢上别人……」 叶争只觉得眼前一暗,那小屁孩已经凑了上来。 姜柯半边身子都支在床前。 眼前的脸逐渐放大,在唿吸快要交融的距离堪堪停下,手被迫着执起,叶争听见这人轻轻道:「看清了么?」 第194页 叶争眨了眨眼睛。 「这张脸……」姜柯把住他的手,认真询问:「你可还满意?」 「颇有姿色。」掌心的脸颊温热光滑,叶争中肯地评价,随即弯了弯唇角,「你现在是在勾引我吗?」 他的眼睛带着戏嚯,带着纵容,唯独没有姜柯希望的那样,有一丝丝心动。 「是。」 姜柯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既然已经决定不择手段留住这个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叶争直接打破他的幻想,「爷对小屁孩没有兴趣。」 姜柯默了,半晌,他定定地看着叶争,开口,「澹臺俞是你师弟。」 他也是你口中的「小屁孩儿」。 「不巧,他在幻境中年长我几岁。」要不也不能那么心甘情愿地叫特么「俞哥」。 姜柯放下他的手,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所以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当然。」叶争答得面不改色。 是不是真的喜欢不重要。 姜柯有一百个表白的藉口,叶争就有一千种拒绝的理由,他在静静等着小孩知难而退。 「是么。」得到答案,姜柯莫名笑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就在叶争以为他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眼前骤然一花。 头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推着向前,唇上蓦然一软。 这个小孩逐渐得寸进尺了。 但不是很想推开,甚至还想回应。 他警醒似的睁开眼睛。 整齐睫毛的睫毛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有些湿润,离得太近,叶争甚至能看清那轻微的颤动。 暴露了主人的不安。 心下有些想笑,被强迫的明明是他,自己还没怎么着呢,他就紧张成这样了。 叶争坐起身来,抬手捏住姜柯的肩膀。 姜柯吃痛,停下动作,却不想分开。 他的眼睛颤抖着睁开,眼底湿润更甚,一眼望进了叶争的双眸。 如汪洋,如大海,汹涌的感情扑面而来。 谁的心跳得这么快? 叶争默默反应了一下,醒悟过来。 哦,原来是爷自己的。 气息不敢凌乱,叶争掌心用力把人推开一寸,停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样的,喜欢吗?」姜柯认真看着叶争,试图在那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一般吧。」叶争舔了舔嘴角,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问得突然,「你们喜欢人时候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姜柯听清了,没听懂。 「你跟他的眼神很像,」叶争贴心解释,笑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尤其是这么看着我的时候。」 幻境里不懂澹臺俞看他的眼神在诉说着什么,但看着就心生欢喜。 现在他懂了,知道澹臺俞可能早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心塞了。 还好忘记他的澹臺俞再不会这么看他了。 这个「他」是谁,姜柯几乎一秒就知道了答案。 任谁在表白的时候被对方抚摸着眼睛说「你和某某很像」这种话时,心情都不会美妙。 而且心上人还对这个「某某」有着莫名喜欢的情绪。 姜柯热起来的身和心仿佛被一起扔进了冰窖里。 「叶争,你没有心吗?」他的声音压抑得很低,低沉得不像是一个少年人,至少与初见的时候大相迳庭。 我说我喜欢你,你说我跟他很像?! 唯有丝毫不在乎,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如此过分的话。 随意,轻慢,冷血! 像极了眼前这个人。 「狗东西。」 叶争呆呆地看着姜柯大骂完之后,终于如他所愿一般被彻底浇灭了热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去。 气得连门都没给他关。 叶争松了一口气。 可心脏却还在颤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密密麻麻涌上心头。 半晌,他回过神来。 「这又酸又爽又心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叶争大力揉着自己的胸口,又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唇角,「怎么对别人深情的眼神这么没有抵抗力呢,又是澹臺俞,又是姜柯,见一个爱一个,还都是同一款的,难道爷真是个渣?!」 他沉浸在对自己的重新认识中出不来,某些问题似乎临门一脚,但他看不懂, 罢了,想不明白又怎样,刚刚成年就被感情问题困扰,还能让大好时间都要被这点小事耽误了不成? 指尖无意识触碰到坚硬的东西,他盘腿坐正身体,将床边姜柯忘记带走的镇山石举到眼前。 此时他体内有三股力量在互相抗衡,天罚,紫极神光,还有镇山石的力量,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任何一次细微的灵气运转都可能打破这种平衡,把他打入万劫不復的境界。 轻则经脉断裂,从此沦为一个废人,重则能量暴动,被冲击成一滩血泥。 而他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真是罪过罪过。 嘆了口气,叶争整理好衣衫。 在姜家逗留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请辞了。 他走出房门,见隔壁屋大门紧闭,无奈地摇了摇头,踱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没有去见姜家主和姜大哥,他径直找到了姜老。 第195页 彼时姜老正坐在凉亭饮茶,时不时揪着小鬍子摇晃着脑袋笑一笑,也不知道能因为什么这么开心。 「姜老前辈好兴致,晚辈打扰了。」叶争走上前去,悠悠行了一礼。 「你来啦。」姜老请他坐下,将一盏新茶过去,「人老啦,想忆起以前的事情,总有些回味无穷。」 「前辈虽蓄起长须,却精神矍铄,哪里值当这般服老?」叶争将茶凑到嘴边闻了闻,心想这老头又在说笑。 「不服老不行啊,哪像你师父,千百岁了,长得还那么年轻。」姜老悠然笑着,有些感慨,「说到这个,你师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拿走了妖宗的试炼塔,或许能对师父的经脉有些帮助,久不回去,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叶争答道。 闻言,姜老难得惊讶了,「你这小辈好大的胆,人都道你毁了试炼塔,造成妖宗新一代死伤无数,却原来那塔不是被你毁了,是被你盗了。」 说着说着,他恍然大悟道:「你带着师弟去妖宗试炼,莫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带走这个塔?」 叶争笑了笑,「自然。」 就算他不说,姜老心中也已有了答案,如今证实,他笑意深了些,「华阳君有你这样的徒弟,实乃他的幸事!」 「前辈过誉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唠起家常来。 一壶茶水入肚大半,姜老就是闭口不问叶争的来意。 老狐狸,叶争心道,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轻轻磕在了石桌上。 姜老见到他这架势,渐渐收起自得的神情,与叶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两人满脸都写着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 终于,姜老败下阵来,「离开前还知道跟老夫告别,老夫甚是欣慰。」 「前辈对我颇有照拂,原应礼待。」叶争笑了笑。 明知道他身份如何还敢放心留着的,除了姜柯,就是姜老头了。 知他所言何意,姜老深嘆了口气,「但你可曾想过,阿柯一直真心待你,你若真这般一走了之,他会是何反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姜老的心塞路程 还能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看起来温和可亲的小少爷,实际上比他还要肆意妄为,还要偏执。如果知道自己付出这么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当事人甚至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的话,怕是会气炸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一走了之。 对叶争来说,感情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在这个修真世界上赤条条来无牵挂去的,不想给自己找点什么软肋,要是哪天不小心作了个大死,临闭眼前还要惦记着什么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原本心心念念的新新小师弟变成这样,他也很心塞。 但事实虽如此,他却不能直言,嫌弃人家宝贝孙子是拖油瓶,姜老头响噹噹的大剑皇实力不是吃素的,他手里的那把剑同理。 所以他只能说:「少年心性,感情飘忽不定,最易忘事,我辈修行之人寿命长久,晚辈不过是柯少爷身边的一个过客。」 所以就让我过去吧。 「叶争啊,这话你是说来骗老夫,还是骗自己?」姜老摇了摇头,只把叶争看得面露尴尬才罢休,他收敛起笑容,站起身来不再看叶争,目光深邃,回忆仿佛能穿过亭台楼阁,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你可知,当日阿柯跪在我们面前,坚定不移地说非你不可时,我们家是何等的震惊,他母亲提前知晓一些,却还是哭着接受,这之后我们祖孙三人对你明面上的是考核,实际上却是蓄意刁难,想来你也能看出。」 「晚辈知晓。」叶争答道,恭敬地站起身来。 「可你并未上心。」姜老侧过头眼神锐意地看他。 这整日笑眯眯的老头凶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叶争赔笑,静待下文。 「自那以后,姜家虽不明说,却也认可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甚至他母亲还安慰自己说,一动一静,也算互补。」 「直到你今日站在老夫面前,老夫才终于看清真相,怪道你们才见几日便情深义重,叶争,你的演技很好。」姜老不笑得时候,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他睁开了眯眯眼,就证明他真的生气了。 叶争顶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前辈谬赞。」 「老夫没有在夸你!」姜老腮帮子抖了抖,急了,「你演得逼真,我家阿柯可是情真意切。」 他字字珠玑,「自你受伤昏迷之日起,阿柯就日夜守候在你身边,常常陷入自责懊恼之中。他对你的感情,绝非一句少年心性可以打发的。」 「晚辈亦知晓。」叶争敛起神色,心道:偶尔还能听到他不停道歉的声音,简直莫名其妙,爷受伤明明不关他的事,光是喜欢一个人就要背负这种罪孽,着实可怕。 「姜家对晚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日后我回到剑阁,定当登门重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那时柯少爷还在怨我,晚辈也定当亲自赔罪。」 将此事上升到势力之间的往来,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恩怨,姜老惊嘆于眼前年轻人的绝情。 作为一派的继承人,强大,果断,狡猾,野心勃勃,他很优秀。 第196页 但是思慕他的人,註定要错付真心。 那是非常不幸的。 他却要为了自家孙子,做出最后的努力,「姜家在天商府权势滔天,未来你可捨得这一大助力?」 「晚辈以为,靠欺骗感情得来的助力,并不稳定。」顶着前辈目光中莫大的压力,叶争心神坚定,只道:「前辈,晚辈实非良人。」 明明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把自家孙子往火坑里推? 「老夫知道,只是……已经晚了。」姜老长嘆了一口气。 阿柯现在的表现,绝不是会轻言放弃的样子。 「罢了,言尽于此,你走吧,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老夫不懂喽。」 一个见一次面便能情根深种,一个能将人利用到极致却还能铁石心肠。 叶争恭敬告退,行至一半,又听得身后姜老道:「若非识出你的身份,那日考核本有三个题目,一文,一武,一品性……」 他顿住脚步,抬眼,姜老继续道:「前两个没能拦下你,但老夫这关,你没有通过。」 叶争转过头,礼仪上跳不出一点毛病,依旧是那么恭敬有礼,「是晚辈品行不佳,难入姜老法眼。」 这样也好,既保全了姜家的面子,也保全了那个少年的尊严。 姜老摆摆手,再没言语。 叶争终于转身,轻装上路离去。 桌上的茶又凉了。 姜老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等到的人姗姗来迟。 姜柯行至亭中央,亭内很小,他却还是打量了一遍,没看到他想找的人,只看到姜老负手而立,远眺湖中心的背影。 「爷爷,他呢?」 「谁?」 「叶争。」他只知道人出了院子,许久未归,便一路询问来到了这里。 姜老勐然转身,湖面如死水一般平静,沉默在亭中心蔓延。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姜老又把这段时间姜柯与叶争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回忆了一遍。 最后,他道:「原来你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带着些许希冀询问:「是他告诉你的?」 如果是这样,也还能证明他对阿柯有信任。 「是我自己猜到的。」姜柯回答,他继续执着地追问,「他去哪了?」 得到答案,姜老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缓缓道:「他走了。」 「走了?」姜柯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握起来,这一瞬间有很多不解和惶恐涌上心头,「他才刚醒,为什么走?」 因为被亲了一下,就要迫不及待地甩开他? 「或许是想起找自救的办法吧。」姜老猜测,他指着桌上下去大半的茶壶,「刚醒就来我这里告别,以利诱之,以情晓之,他都拒绝了个彻底。阿柯,你留不住他了。」 姜老沉声道破孙子的幻想,「他一直在演戏骗你,今天他来时的眼神,爷爷见了,真是冷酷又绝情,哪里有半分对你的情谊?」 「我知道。」姜柯的声音不稳,梗着脖子,他很焦虑,急于找一个宣洩口缓解头脑突如其来的麻木,便忍不住倒豆子一样说:「我知道!是我让他这样做的,是我骗他说母亲让我相亲,是我骗他到母亲面前承认自己与我两情相悦,我骗他为我遮掩……」 他的声音逐渐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爷爷,我都知道!」 姜老听得清楚明白,他的鬍子都震惊地根根分明,「竟是这样……」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通了阿柯这样做的目的。 为了留住他,不择手段。 他对叶争的感情,已经超乎他们所有人的想像。 「他利用你,可你为他付出一切,都未必能换来他的回心转意,甚至会觉得你是个麻烦。」一番长谈下来,姜老已经把叶争看透得彻底。 「我知道,」他想到了澹臺俞,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错觉,「就是旁人为他散了魂,甚至失去记忆,他也未必会动心。」 用感情是绑架不了叶争的,姜柯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 姜老被他的理所应当堵得哑口无言,那叶争分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在他家孙子嘴里说出来,倒像个祸水一般? 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想把阿柯逐出家门的想法,省得哪一天为了叶争把百年家业都赔了出去。 「所以你待如何?去找他,也为他豁出一条性命来?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尸体躺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老夫看他今日走得脚步生风,毫不拖泥带水呢!」姜老摇了摇头,面对自家孙子这种行为,修养再好也要忍不住要气到。 姜柯揉着眉心,想要缓解逐渐变得疼痛的头颅,嘴上道:「他不能动用灵气,一个人很危险。」 「省省吧,轮不上你英雄救美,只要他不作死,那把剑保护他足矣。」姜老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没拿捏住,桌子塌下去半截,他立即心疼地摆好上面的茶具。 继续指着自家孙子的鼻子,想让他清醒一点,「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倒贴!你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那我也要跟上去!」姜柯放下手,眼眶通红,不知是急的还是疼的,说出的话不容置疑,「既然他喜欢做一个风流浪荡子,那我就让他做!若有一天他敢违背他的话看上什么人,我就亲手把他绑回来!」 第197页 姜老看着自家逐渐阴沉起来的孙子,再次把某人骂了个彻底,瞧瞧他都把孩子虐成什么样儿了! 都不正常了! 哪家十五六岁的人了还有这种小孩子家家的占有欲! 「家门不幸,有叶争这个祸害,我姜家迟早要与剑阁势不两立!」姜老烦躁地坐下来,风度全无,「滚吧滚吧,都滚!看见你们老夫就头疼!」 姜柯转身便要离去,姜老赶紧叫住他:「等等!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就去追!」 「我不知道,但他靠走路,一定没有我御剑快。」 说着,他直接踏上了欺霜,转瞬间从姜家上方沖了出去。 「城内禁止御剑……」姜老喊了一声,他注视着什么都没剩下的天空,终于虚弱地坐了回去,「我家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孙子呀,叶争你就算是为了不得罪姜家,也千万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变故横生 封脉府,剑阁,重火殿。 魔气沖天。 巨大的白色幻狐占了半边大殿,全身的绒毛随能量的冲击轻轻抖动,他的面前,灵气环绕的塔身已经不知疲惫地转了数月。 须臾,魔气归为平静。 粗大的尾巴渐渐落下,露出一双威严的狐狸眼。 再一眨眼,大殿空了下来,中央站着个容貌昳丽的白衣男子。 塔身灵光大作,白雾一闪而逝,宝塔落入一双修长的手心中。 华阳君现身在幻狐面前,睁眼,灵气尽收。 他颔首道:「多谢护法。」 幻狐皱了皱眉,「护法并非我本意,我与这灵魂空间签订了契约,不得离开它身边。」 他才不会给昔日的敌人护法。 当日叶争说会带他出试练塔,他毫不犹豫地签订了契约,如今出来了,却还是摆脱不掉被困的田地,不过从塔内到了塔外,也算好了一点。 「我曾暗自发誓,只要能出试练塔,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所以我在这儿。」 华阳君神情如常,他将塔递在幻狐面前,「给你便是。」 本想华阳君会反驳一二,没想到他给得如此干脆利落,这让幻狐准备好的嘲讽一时都说不出口了,他两个爪子一边不受控制地伸过去,一边难以置信道:「你莫不是在戏耍我?」 华阳君一动不动。 直到手中稳稳抓着塔身,幻狐才感觉到了一丝真实,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我自由了?」 华阳君收回手,「叶争在塔中留下传音,待我经脉修復结束,便将塔交予你之手。」 「他是这么说的?」幻狐惊讶道:「他还说了什么?」 在那青年算计黑炎君之时他便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他怎会甘心放弃自己苦心签下的契约,就这么随便放他离去。 莫非,他那时觉得自己难以逃生,便在临死前做了件好事? 他神色间颇有动容。 「战事将起,狐族避世,不要插手。」华阳君道出叶争后面的留音,「当然,你若不愿,亦不强求。」 闻言,幻狐沉默了,他进入试练塔的时候两族战事刚休,现下一出来,却是又要再起。 人妖相争,无休无止。 战争的惨况依旧历歷在目。 「妖族已无大将……」白·熊散尽修为,火凤受罚被炼化肉身,水蛇身死,他亦被困了近千年,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人族亦无。」华阳君道。 幻狐惊讶看向他,「清颜呢?始干呢?他二人现在何处?」 提及此,华阳君常年沉寂的感情微微松动,「去世久已。」 「……原来都死了。」幻狐怅然若失道,他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我曾见过一剑宗弟子,他名澹臺俞,那可是你与清颜的孩子?」 华阳君沉默更甚。 良久,久到幻狐自己悟出什么之时,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并非。」 幻狐直接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了不得的话题,讪讪住了嘴。 他默默为火凤默哀了一下,又赶紧拐回到正题上,「他们二人虽已不在,可你呢,既然你经脉已经修復,妖族已无敌手,我岂能袖手旁观?」 刚才的一丝动容仿佛如镜花水月一般再无波澜,华阳君缓声道:「我臻境已破,感天道召唤,不日便将飞升,不可再插手上界之事。」 如果刚才的八卦只是让幻狐小小惊讶的话,现在他已经震惊到张口结舌,他神色剧烈变换,张口结舌,「你说、你说,」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飞、飞升?」 那好像是梦里的事情。 上界千万年无人飞升,他们只知传说,便以为真的只是传说,桎梏难以打破,便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过着,想着慢慢磨没了岁月,尘归尘,土归土。 灵体滋养上界,上界再孕育新的生灵。 如是往復。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可以离开这个註定的循环。 怎么可能?! 心底有个声音小声道,他眼前这人,是公认的人族最强者,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挥一剑可屠戮百万生灵,若非经脉受损妖族早已不復存在,现如今他身体康復,臻境都突破了,怎么不可能? 「我不信!」 不管他信与不信,华阳君脸都没变一下。 「我不走了!」幻狐面色一扭曲,「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飞升,若真如此,我也绝不插手此次人妖大战。」 第198页 他见华阳君站着不动,又好奇询问,「你不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吗,也不做什么准备?」 华阳君置若罔闻,闭上眼睛,浑身灵气急速运转起来。 都要飞升了还修炼什么? 幻狐看着看着,惊讶了,眼前之人的实力竟然渐渐下跌,重新被压制回了他熟悉的臻境大圆满。 他今天一天受到的惊吓比过去的百年里加起来都多,「你、你怎么……」 华阳君向大殿外走去。 幻狐想了想,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 澹臺俞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自打他离开天琅后,每次入夜之前都是正常,天一黑,便会立即意识,再次醒来,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他将这几次的地方对比,发现其都在一条直线上,就好像受了某种东西的引导,特意寻了过去。 辨别完方向,他直接御剑上天。 得在反耳和清英发现之前赶回去。 他站在剑上,面色凝重,从一开始的清醒着不受控制,到现在无意识地不受控制,这症状是从皇族离开后才开始出现,莫非他中了皇族的魂技? 意识在灵魂空间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对。 头顶有人飞速御剑经过,他睁开眼睛,见那流星一般划过的人又转瞬间滑了回来,一看就是沖他而来,澹臺俞停在半空。 来人拦在他眼前,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澹臺俞!」 这么大火?澹臺俞面无表情,「有事?」 姜柯看见他就来气,但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询问,「叶争可曾寻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澹臺俞皱了皱眉头,道:「不曾。」 那人寻他作甚?找死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姜柯寻人寻了好几天,发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本就火大,再见此人一提及叶争时充满杀意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 澹臺俞不欲与这满脑子情爱的傻子多做纠缠,冷声道:「关你何事,让开。」 「他是我的人,你说关我何事?」 姜柯只觉得心中有熊熊怒火,「好啊,你伤他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现在新仇加旧恨,我们就一起清算。」 他欲要动手。 澹臺俞觉得他有病,他赶时间,「没兴趣,滚开。」 姜柯已经攻了上来,澹臺俞随后便跟他对了一掌,掌心处传来强劲又霸道的灵气,这人竟然没有被他击退。 惊讶于姜柯的实力,澹臺俞终于正眼看他,这一看就看到了他脚下踩的是什么,当即变了脸色,「你竟敢将欺霜踩在脚下做御剑?」 「怎么,你对御剑有歧视?」姜柯知道他怒从何来,顿时笑了,刻意表现得浑不在意。 事实上,他出门匆匆,只有这一把剑带在身上。 「混帐!」 澹臺俞如他所愿被激怒。 灵剑被召唤出,毫不犹豫地向他刺来,剑气凌厉,姜柯一翻身,腰间在空中做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手握欺霜用力一挥,两道强大的剑气在空中相遇,能量激盪出巨大的威力。 姜柯被冲击着从高空中垂直降落,「砰」得一声,在地面上砸出个土坑来。 「咳咳、咳、」姜柯从坑中爬起来,嚼了一颗护心丹,擦掉嘴角鲜血,盯着御剑冲下来的人大嚎一声,「澹、台、俞!」 心里都有一股气的两人在地面上相遇,又打了起来。 凌厉又变化多端的剑式齐飞。 澹臺俞越打眉头皱得越深,这个难缠的小鬼剑术了得,好像能提前预料到他的剑招一般,早早作出反应,对付起来,颇为棘手。 他不知,姜柯心中同样震惊,他自诩天才,但眼前这个人他好像打不过。 不约而同地一道重力噼过,两人藉机分开了少许。 都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对方。 对峙半晌,澹臺俞转身便走。 跟个难缠的脑子有病的人计较什么。 「站住!」姜柯在后面大喊,欲要追上来说点什么,澹臺俞懒得理他,直接转身,眸子里魂力运转,一道精神攻击打过去,姜柯脚步一顿,眼神逐渐涣散,摔倒在地。 接着,澹臺俞只觉头中一阵熟悉的疼痛,便再次失去意识。 他们打斗的地方远离市井人群,落在深山老林里,白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打在昏迷的两人身上。 看不见的魂力将两人层层包裹住,两道一模一样的灵魂渐渐融合,又逐渐分开,再次聚拢,又分开,分成两份、三份……最后分散,一方没入澹臺俞体内,另外两方划过天际,不知去往了何处。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澹臺俞的双耳,口鼻,眼睛,逐渐流出鲜血来。 过了不久,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伙流窜在这一代的野妖寻着气息摸了过来。 「老大!在这儿!」 几只小妖尚未完全化形的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把澹臺俞浑身上下嗅了个遍。 「这个人类好香啊。」 「把他带回去煮了!」老大一声令下。 「老大!这儿还有一个死的!」另一个小妖扒开树丛。 「一併带回去!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回去的路上,老大得意洋洋道:「还是老大我厉害吧,人类不有一句什么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大今天就带你们当个渔翁,把他们都吃了哈哈哈!」 第199页 小妖们发出阵阵大笑,抬着两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往回走。 营寨里,已经架好了大锅,就等将他们洗涮干净肢解一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拐个小狐狸 「快点儿快点儿,火都要烧开了!」树林深处的寨子里。小妖们手忙脚乱的催促着。 一口大锅被架在场地中央,柴火烧得正旺。 澹臺俞和姜柯的尸体被丢在锅边。 一颗通体火纹的圆滚滚的蛋,从澹臺俞的怀中跌了出来。 「好肥的蛋!」一个小妖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吞咽着口水,献宝似的递给老大,老大嘿嘿一笑,随手扔在嘴里嚼了。 嚼着嚼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儿。将蛋从嘴里拿出来一看,那蛋除了沾满口水以外,跟被丢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 反而是他的牙崩得松动了些许。 「什么破玩意儿!」老大气得将蛋随手扔回到澹臺俞身边,「一会儿一起煮了。」他嫌弃地甩掉口水,又道:「还有,把那活着的人血先放了,老大我今天要吃一顿血花汤!」 一只小妖便举着大刀在澹臺俞脖颈上狠狠一划,那处的皮肤完好无损。 他不信邪地又试了两次,发现还是这个结果,便大喊着寻求帮助,「老大,这个人类皮糙肉厚,我的刀伤不了他!」 老大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这群人类把自己修成城墙也奈何不得老子的铁齿铜牙!」 老大是只虎妖,最引以为傲地便是一对坚硬锋利的獠牙。 他粗暴地扯过澹臺俞的身体,张开大嘴就吭哧一声咬向脖子。 「哎呦!」老大放下澹臺俞,紧紧捂住鲜血淋漓的嘴,这人类身上好似有防护罩一般,把他本就因那破蛋有些松动的獠牙彻底崩掉了! 他哪里知道,澹臺俞在试炼塔中修得的肉身,绝非寻常攻击便能伤害得了的。 「该死的!赶紧扔锅里!」老大在小弟前失了面子,也不张罗要喝血花汤了,催促他们赶紧动作。 小妖们忍着笑,把两人一蛋通通丢了进去。 澹臺俞的身体在热水中浮浮沉沉,那被虎妖遗留在脖子上的獠牙被汩汩的热泡拱到一边。 一滴血液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滚烫地浓汤中。 富含着浓郁灵气的血气瀰漫,小妖们贪婪得口水直流,露出了原形的丑态。 很轻微的,沉入锅底的凤凰蛋晃动了一下。 接着,仿若一滴水掉落油锅。 凤凰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一股强大的吸力锚定住澹臺俞的肉身,血液开始从全身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奔腾着向身下的凤凰蛋涌去。 澹臺俞的脸色渐渐苍白,在昏迷中不安地皱起眉头。 「你若想帮他重新孵化出来,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妖族格外忌讳人族的血液,此法不通。 是谁……在说话? 迷迷煳煳中,好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啼鸣。 大祸怦然碎裂,羽毛鲜红亮丽的火凤只用一声啼鸣,便使林中所有生灵颤抖着匍匐在地。 在小妖们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凤凰火焰喷涌而出,将一切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澹臺俞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印象,他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客栈的床上,门外,是清英的唿唤: 「阿俞,快起来啦,不是说今天去剑阁找华阳君吗,怎么还不起呀!」 澹臺俞欲要回话,直觉的胸口一阵窒息,他坐起身来,只见一只柔软的黄色毛糰子从身上滚了下去,瞪着两只睡眼朦胧的豆豆眼,对他道:「啾?」 这是……鸡? 澹臺俞面色僵硬地把它抓起来,起身开门。 「走吧走吧!」 睡了一觉的清英姑娘活力四射,她一眼看到澹臺俞怀里的动物,不怪她眼尖,怪她从来没在澹臺俞身边见过这么亮的眼色。 「你从哪里抓来的小鸡崽儿呀!」 「它自己跑进我房中。」澹臺俞答道,转身下楼,跟等在楼下的反耳打了个招唿,便将小黄鸡交给了老闆。 那小黄鸡又睡着了,安静得很。 老闆很意外,但还是接过,「可能是厨房养的没看住,实在是不好意思。」 澹臺俞自然不会与店家为难,整装上路,路上,反耳突然凑到他身边,「你昨夜去做什么了,味道好复杂。」 澹臺俞回忆了一下,答:「无事,就在房中。」 反耳一脸狐疑,「不可能,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这味道……」 它又嗅了嗅,皱起眉头,「实在是太多了。」 那感觉,就像是杀完人又去厨房浸了一夜,还待着点妖气。 莫非,阿俞昨日突然打妖来吃了?! 反耳被自己这个猜测惊得一个激灵,觉得此事十分重大,便正色道:「阿俞,你记忆有损,性情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你说实话,昨夜你是不是吃妖了?」 闻言,澹臺俞摇头笑笑,「我的记忆回来了,我很确定昨日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睡觉。」 记忆回来了?!反耳的关注点立刻被带跑偏,「你想起叶争了?」 「嗯……」澹臺俞点点头,提起叶争,他的眼神一暗,在他失忆到性情大变的时候,这人倒是活得潇洒极了。 连姜家的人都要染指。 真是不知死活! 「此事之后,我得去寻他一趟。」紫极神光在体内作乱的滋味,估计很不好受。 第200页 先让他疼几天,省得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招惹旁人。 被暗中惦记威胁的叶争此时确实没有力气去沾花惹草,但他十分有勇气,孤身一人又闯入了妖宗。 此时的妖宗防护大阵已经消散,所有族群都失去幻化的栖息地,暂时驻扎在草原之中,任凭防卫如何安排得密不透风,也防不住带了隐息珠的人类。 妖宗引以为傲的嗅觉被药房长老随性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妖宗,狐族,藏书阁。 狐三姑娘愁得毛髮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破书,看也看不懂!」 她再一次汇聚灵气冲击体内的妖族之眼,小声催促,「你动动吧,我已经求了你快半年了,之前我一突破,你不就打开了吗?现在我都升至大妖了,你怎么还是一动不动呢!」 「给个反应好不好嘛!」 「你想要什么反应?」有声音问她。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狐三姑娘瞪过去,只见叶争扶住窗框一跃而入,眼含笑意地行至她身边,伸出一只手。 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狐三姑娘瞥过头,「你这个坏人类又来做什么!」 叶争收起手,半蹲在她身边,看着怒气沖沖地小狐狸,微笑,「小美人化形成了大美人,我当然不能错过。」 话音未落,大美人发飙,一掌将他拍到了书架上。 哐当一声巨响,书架倒了,叶争站起身来,掸掉落在衣服上的灰尘,「这么大火气,看样子没变回去。」 外面传来其它妖族的唿声,「狐三妹妹,你没事吧?」 狐三姑娘用眼神警告叶争站好,行至窗边摆摆手,「没事,我不小心睡着压塌了柜子,已经收拾好了!」 目送走那妖,狐三姑娘转身,看见叶争跟熘达自家后院似的翻弄她的那些书,立即气沖沖地夺下来,「别碰我的东西!」 叶争任凭她夺去,只摇头嘆息,「小狐狸聪明了,脾气却变得更差了,我还是喜欢你好骗的样子。」 狐三姑娘气得将这登徒子咬下来一块肉来,她愤愤道:「你少嚣张,哥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叶争耸耸肩,「你哥都把我忘了。」 他不欲在此事上多言,便终于进入正题:「你在找重启妖族之眼的办法?」 狐三姑娘立刻眼神就不一样了,「你知道?」 她脑子一转弯,「你是特意来告诉我的!」 叶争但笑不语。 狐三姑娘能屈能伸,「师兄,刚才是我说错了,哥收拾不了你,你来收拾哥。」 叶争嘴角一抽,「我并非此意……」他看着狐三姑娘智慧的眼神,觉得这姑娘傻精傻精的,便道:「算了。」 他将狐三姑娘手中的书抽出来丢在一边,「妖族之眼是连接上中下三界的重宝,你就不好奇它在你身上的原因吗?」 「好奇呀!」狐三姑娘勐点头,问:「为什么?」 叶争看她眼底澄清透明,也好奇,「你查了这么些天,都查到了什么?」 「妖族之眼是连通三界的桥樑……」 叶争点点头,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狐三姑娘回看她,眨了一下眼睛。 又眨了一下。 叶争:「……你真的变聪明了吗?」 「当然!」狐三姑娘回答肯定。 看着不像啊,叶争嘆气,这小狐狸大约有成为猪队友的潜力。 「妖族之眼的原身是连通三界的顶天柱,后来三界动盪,世界无法支撑,灵气上浮,魔气下潜,三界从此泾渭分明,各自运转,连时间流速都不再相同,那时上界的大妖可比现在厉害多了,顶天柱的残骸就是被他们被炼化成妖族之眼,拥有一部分顶天柱的能力,便能够短暂连通其中两界。」 「所以……」狐三姑娘歪了歪头,「它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的?」 「你们妖宗的老祖宗以元神之力凝聚成的宝物,自然要找你们子子孙孙的身体温养。」 「不止如此,为了维护妖族之眼的能力,它要找每一代妖族中妖力最纯粹的一个,因为它需要的妖力巨大,还吸食元神,以致宿主实力低微,脑子也不太好使,所以……」 「恭喜狐三姑娘,你中奖了,它强你就弱,它弱你就强,上次它消耗巨大,你才会越来越聪明。」 狐三姑娘恍然大悟,气道:「这坏东西,借我的身体,吸我的妖力,却不听我的话!」 「这你可冤枉它了,你们妖族虽有这玩意,但是好端端的谁会去打开人魔两界的通道呢,所以传了这好些代,都要失传了。」 「不信你出去问问那些小妖,连知道妖族之眼是什么的估计都没有几个。」 「你说了这么多……」临到知晓答案的时候,狐三姑娘紧张起来,声音逐渐轻缓,「妖族之眼是顶天柱的化身,顶天柱能连通三界,它一次却只能连通两界,上下,上中,中下,这其中,是不是需要什么条件?」 「需要两界的能量。」叶争轻轻一笑,「听起来像悖论对不对,既然三界隔绝,怎么获得两界的能量?」 他自问自答道:「能量是可以转化的,幻狐入了魔,不也好好待在上界么?」 「所以不是我实力提升到多少才可以的,还需要魔气,怪不得你上次等到了老祖宗的幻境才对魔头动手!」狐三姑娘激动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老祖宗!」 第201页 这偌大的上界,也就只有他才有魔气了。 身后,叶争的声音慢悠悠传进耳朵,「我还有个更加快速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狐三脚步一顿,瞪大眼睛,「试!」 上钩了。 叶争笑得更加开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入中界 中界,清水县,知名小镇。 镇里有传说。 一樵夫入山砍柴,失踪一年,一朝归来,着旧衣,言旧事,询问原因,迷路三旬又余。 众人一合计,得出个结论:后山有仙洞,洞中有仙人,有偷换日月之能。 百年间,趋之若鹜,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最后,不幸沦落为文人骚客游山玩水的打卡景点。 人群带动经济发展,小镇一片繁华。 这里的百姓见多识广,不论来人多么怪异,都能热情上前推销土特产。 就算他穿着文人衣衫,却背着把剑客才用的黑剑,怀中还掖了只大白狐狸。 狐三姑娘生无可恋地窝在叶争怀里,发出不知道第几次嘆息。 面对叶争这种卑鄙无耻之徒,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问也不问他的计划,直接就同意了呢? 她好难,她好累,她刚下来就要崩溃。 被诓到这灵气匮乏的中界,连维持人形的妖力都要省之又省。 还要被人类用稀奇的眼神围观! 甚至怕吓到这里的人类,说话都要小声些…… 「我们去哪里找逍遥并蒂莲呀。」 这人说,中界有一支随世界出生的神花,名为逍遥并蒂莲,此花有阴阳两朵,分别蕴含上界的清气和下界的浊气,吃了它,不仅能强固经脉,还能将多种能量相互转化。 这样她就可以轻松掌控妖族之眼。 上界一月,中界一年,她有很多时间,比一次次去找老祖宗方便。 「看你。」叶争的目光在镇上徘徊,随口应声,狐狸软绵绵的碎毛挠得脸颊有些痒,他拍了一下不安分的小狐狸。 「看我?」狐三姑娘不懂了。 捂住狐三姑娘欲要追问的嘴,叶争脚步灵活地绕过直奔他而来的小贩。 非常有目的性地来到骡马市,银货两讫,叶争牵出了一头驴。 交钱的时候,牙子目光垂涎地打量狐三姑娘,「公子,您家这白狐熘光水滑,养得可真好!用什么餵的呀?」 狐三姑娘沖他呲牙。 叶争看了他一眼,笑得阴森森,「用人肉。」 「啊?!」 吓呆了牙子,叶争一手牵驴,另一手抱狐狸,慢悠悠出了小镇,行至郊外。 狐三姑娘特别感动,「师兄,谢谢你给我买的肉,我还没吃过驴呢。」 她跳到地上,张口就想咬断毛驴的脖子。 叶争提起她的后脖颈,「这不是你的食物,这是爷的坐骑。」 看着狐三姑娘眼中的光彩瞬间暗淡,他又道:「等找到逍遥并蒂莲,这个当奖励送给你。」 闻言,狐三姑娘茫然地抬起狐狸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这人就说要找到逍遥并蒂莲得看她,不会是想让她自己一个狐去找吧?! 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那般,叶争将她高高举过头顶,田野的风有些大,吹得狐三姑娘直眯眼。 风声中,她听见了这个人类的命令,「快闻闻,哪个方向上的人肉味道最香,我们就往哪边走。」 逍遥并蒂莲福泽生灵,生长在它周围的人类必定深受浸染。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耳边是听不懂的咒语,狐三姑娘明白叶争让她做什么后,顿时悲从心来,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你竟然把我当狗?」 她们高贵的白狐族,从来不屑与帮人类追踪狩猎的犬族为伍。 但是这人,把她当狗使?! 叶争放下手,微笑,「狐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嗅觉比狗强一百倍。」 原着中是反耳带着澹臺俞得到的并蒂莲,现在他把反耳契约的事情翻车了,当然要来骗这只小狐狸。 她什么时候妄自菲薄啦! 狐三姑娘差点气晕过去。 她胡乱蹬着爪子想要给这个可恶的人类好看,叶争眼一眯,按住她,「嘘——有人来了。」 他的眼尾向来路扫去,三个带着大砍刀的蒙面人正在向他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跑来。 「前面的人站住!」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来了来了!」小狐狸激动道。 「看见了。」叶争脚一阵地,三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弹到眼前,他挥手一扫,三人应声倒地。 心道:多半是那骡马市的牙子被吓之后还不死心,直接派人来抢小狐狸了。 「不是!是那个……」狐三姑娘毛茸茸的大尾巴指向另一个方向,「好香好香的人!」 叶争「……」 他回头,看见官路上两人正骑马闲逛而来。 借着极佳的眼力,两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一人俊美非凡,身着紫衣,天潢贵胄,气度非凡,另一人半边面具遮脸,气质沉稳,吐息平和。 像是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公子哥。 事情顺利得有些超乎想像。 他没看到似的转过身,径直向倒下的三人走去。 那三个蒙面强盗哎呦哎呦地站起来,看到叶争已经到了他们眼前,立刻举刀戒备地看着他。 第202页 「蠢货,竟敢抢到你爷爷头上。」 张口就是挑衅。 三人顿时心中来气,见他双手都拖着狐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就算有点功夫在身也来不及打过他们,便又哇呀呀地举刀砍了过来。 叶争冷哼一声,仰身躲过划向胸前的一刀。 然后……脚下一歪。 跌坐在地。 强盗见状大喜,抬刀欲砍。 叶争忙将小狐狸举到前面,大喊,「大爷饶命,东西给你!」 狐三姑娘看着距自己鼻子两指近的刀尖,愣了一下,随即气得毛都炸了。 师兄这个狗东西! 闻言,强盗们收起刀,呸道:「刚才还挺嚣张啊,装什么爷爷,原来是个孙子!」 说着,他便要动手把狐狸抓过来。 「住手!」 马蹄声不紧不慢地靠近。 路过的两人翻身下马。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品鑑大会在即,你竟敢公然拦路抢劫,是不将武林盟放在眼里了吗?」 紫衣公子一摇摺扇,气势逼人。 「武林盟?!」 几个强盗大惊失色,他们都是花拳绣腿,自然对武林中人敬而远之。 品鑑大会期间,天下英才聚集于此赏宝狎玩,整个潭州都在严查治安。 本以为清水县离得远,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个硬茬子! 面具人指下轻拨,剑身出鞘半寸。 「还不快滚?」 几人得令,屁滚尿流地跑了。 叶争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土,把小狐狸扛在肩上当围脖,拱手道:「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救,在下叶修言,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紫衣男子回礼,「在下澹臺卓,这位是影尘,我的护卫。」 影尘沉默拱手。 「澹臺?」叶争笑了笑,「可是颍州澹臺世家?」 澹臺卓称是。 叶争便道:「久仰,在下仰慕大公子澹臺玉已久,他近来身体可还好?」 澹臺世家家大业大,澹臺卓对于各路人马的盘问早已见怪不怪,只回道:「大哥身体一向很好。」 叶争笑意渐深,「那我就放心了。」 澹臺俞跟他学了灵魂心法,按理说没人刺激他应该不至于分魂切片,不过上次为了救他散了半魂,叶争就很担心这半魂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跑到中界或者下界,搅弄风云,一统天下。 正常来说,澹臺玉就是书中为他准备的附身之人。 他没事,那澹臺俞就没下来。 「叶兄孤身一人慾往何处?」澹臺卓热情寒暄。 叶争轻笑,「武林盟,品鑑大会。」 他指着脖子上的狐三姑娘,示意这就是他带去的宝。 「那不巧,在下正与叶兄方向相反,叶兄可是刚从清水县出来?那里当真有传闻中的仙洞吗?」 「有缘自会遇到,在下无缘,这不,便早早地离开了。」叶争一摊手。 狐三姑娘听着叶争跟他们放狗屁套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那我们便要去碰一碰这缘分,」澹臺卓哈哈一笑,觉得这人说话有意思,便多加叮嘱道:「近日山野间偶有流寇,叶兄一路多加小心,武林盟距此有些距离,我借叶兄一匹马,也好轻装上路。」 他就要招唿影尘去牵。 叶争阻止了他,轻吹一声口哨,草丛里窜出一头驴来,「我有坐骑。」 澹臺卓见状,更加哈哈大笑,「这是驴?叶兄,你竟然骑一头驴?」 「有何不可?仙人倒骑驴乃传说,在下没仙缘,还不能过一把仙人瘾?」叶争不以为意。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在下定要请你喝一杯酒!」澹臺卓负手承诺。 「那就一言为定。」叶争没拒绝。 「一言为定!」澹臺卓转身上马,扬起马鞭。 「走吧,影尘!」 主僕二人告别叶争,打马离去。 待走得远了,一直沉默的影尘才开口道:「那人不简单。」 「哦?」澹臺卓没看出来,示意他继续。 「他背上的剑并非凡品。」 影尘继续道:「故意藏拙,就是想引我们过去,公子下回见他,要有所防范才是。」 不要像个愣头青似的,三两句就让人把底细套了个一干二净。 澹臺卓不以为意,「我倒见他亲切,不似坏人。」 影尘沉默。 无声的压力逐渐蔓延,澹臺卓有些头痛,「好了好了,没比我大几岁,成天像个老头子一样杞人忧天,简直比我哥还爱念叨。」 他抱怨了一声,「不是你说清水镇的仙洞值得一游,怎么到了这儿又想东想西的?公子今天命令你,放下那些有的没的,专心陪我游玩,懂了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魂的宁静 「师兄真是个大骗子。」山林掩映间,女孩子特有的软糯嗓音为粗糙的山风凭添几分娇媚。 但若有人看见说话的女孩子是个什么物种,怕是要吓得魂飞魄散。 周围没人,狐三姑娘蹲坐在毛驴的脑瓜顶,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同时也占据了道德高地,一脸睥睨众生的模样,对某个处于道德洼地的人指指点点。 「爷就当你是在夸我,」叶争对小狐狸的阴阳浑然不放在心上,「刚才真是多亏了狐三姑娘,让我们首战告捷。」 第203页 跟叶争比不要脸,狐三姑娘认输,她想了想,歪着脑袋好奇询问,「那两个人身上的味道又香又纯,一定是在灵宝身边生活了很久,师兄都取得了他们的亲近,怎么不跟着呢?」 「亲近?」叶争反问道:「狐三姑娘,你没看出来他旁边那个护卫防爷跟防贼似的吗?」 狐三姑娘诚实回答,「没有。」 「而且我们才从清水镇出来,这又跟进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们有所图谋。」 叶争看着狐三姑娘恍然大悟的背影,知道这单纯的小狐狸只是思维敏锐了些,却半点人情不通,这要是以后在下界见了被魔气侵染已久的澹臺柔,怕不是要被骗得渣都不剩? 「总之,我们要循序渐进,既然他们一定会去参加那个狗屁品鑑大会,那我们就先去凑热闹。」 「哦。」 两只都是修行之人,不畏饥寒,不受自然之苦。 可苦了驮了他们好几天的小毛驴,除了必要的吃饭和休息,再加上叶争心血来潮去解决了几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以外,其余时间都在路上,累得半死。 头顶的狐妖还时不时外漏一丝威压,把它吓得半死。 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它已经口吐白沫,隐隐有虚脱之兆。 「小可怜。」叶争拍了拍它的脑袋,将从强盗那里抢来的碎银子丢给客栈门口的店小二,「给我家小毛驴餵点好草料,准备一间上房,打桶热水。」 他怀里的大白狐狸实在稀奇,不仅食客们纷纷好奇,店小二也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引着人上楼的时候,他拉开了话匣子,「客官也是来参加武林盟举办的品鑑大会的吗?」 叶争嗯了一声,走进屋后,狐三姑娘直接跳上床撒丫子打滚,他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茶,不紧不慢道:「在下初来乍到,也是头一次参加,这品鑑大会可是有什么讲究?」 武林盟身为江湖正道表率,搞这种花里胡哨的品鑑大会,武林怕不是要完。 「没什么讲究,只要是稀罕的物件,都能上台展示,请人们鑑赏,得大家喜爱最多的宝物,就能得到剑神珍藏的神药。」说到这儿的时候,店小二面露嚮往,「传说这神药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品鑑大会。」 「公子今年来得还算早,若再晚上几天,客栈的房间定是爆满,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 「是么。」叶争听出他的意思,直接将房间续订到了品鑑大会结束。 送走了喜笑颜开的店小二,叶争将茶放在一边,喃喃道:「剑神,神药……搞什么名堂,听都没听说过。」 热水很快被送来,叶争一边沉思,一边解开腰带向里间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手中动作,回头对还在软被子上打滚的狐三姑娘命令道:「小狐狸,出去。」 「啊?」狐三姑娘从棉花里抬起炸毛的脑袋,「为什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舒适的窝!」 「因为爷要洗澡,而你是一只母狐狸。」天天抱着当宠物,差点忘了这茬儿,想起狐三姑娘人形时千娇百媚的样儿,叶争自认心大,也做不到在小狐狸面前赤身裸体。 闻言,狐三姑娘只得气哼哼地跳下床,刚一走出屋,门便在她身后「啪」得一声合上,她气得两只爪子在门上胡乱刨了两下,自言自语,「灵修身体不染杂垢,哪里值当专门洗澡!分明就是欺负狐!」 她在门口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听到了里面的水声,又坐着在门口等了等,实在无聊,耳尖地听出隔壁房间里没人,便推开房门,一熘烟儿地继续跑到空床上打滚去了。 嘴里还不忘骂道:「臭师兄,坏师兄!等我找到柔柔和哥,一定好好告你的状!」 叶争才不在乎狐三姑娘怎么骂他,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洗过澡了,上次洗澡还是在剑阁的宿舍里。 简直无法忍受! 手心展开,几颗皂荚凭空出现,叶争捏碎了化在水里,鼻尖触碰到喜欢的味道,发出一声满足的鼻息,他舒适地眯起眼睛。 中界时间流速缓慢又十分安全,普通的风,普通的树,像极了前世家乡的物种。 意志在这一刻有了裂隙。 叶争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容易睡着,这是普通人类才会有的习惯。 「就当……忙里偷闲。」 他任凭自己的精神在这一刻逐渐松懈。 空间逐渐变得沉静,青年靠着浴桶,唿吸逐渐变得均匀,睡得深沉。 「这是什么?」幻狐眼看着华阳君抽出手中之物的力量,梳理起叶争灵魂空间中的能量风暴。 他跟随这位跨过无数个山头,竟然直接来到了世界尽头的远古人魔战场,又眼睁睁看他打碎一块儿墓碑,拿出嵌在里面的东西。 叶争在妖宗用粗暴地方法分割出灵魂空间后,里面的能量团就变得十分混乱,这样的灵魂空间虽说能用,但长此以往下去,对原主人可不友好。 还以为华阳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才跑了这么远,原来是为了他。 这一对师徒,可真是…… 幻狐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能量修復花了华阳君一些时间,他收回手后,又将墓碑捏好,将取出的东西放了回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幻狐开始时一时没看清他噼碎的墓碑上刻的名字,现下修好了定睛一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是清颜的墓碑?」 第204页 多大仇多大怨,来掘死人的坟墓治自己的徒弟,还是前情人。 华阳君面无表情道:「只是衣冠冢。」 衣冠冢也是墓好不好!! 你们人类对逝者的尊重呢! 难道要飞升了的人终于看破所谓的人伦纲常都是狗屁了? 「那刚才那个就是清颜的遗物?这是你给他立的碑?」 可将这等法宝随意晾在坟堆里,可不是华阳君的作风。 看出他所想,华阳君又道:「清颜无尸身,让我将他的遗物与聚魂灯的灯芯葬在这里。」 皇族暗中寻聚魂灯灯芯多年,打死也想不到是被他们的前任首领这般安排的。 「怎会无尸身?他不是有两……」在华阳君不喜的目光中,幻狐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咽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憋屈,被困在塔里近千年,出来之后那些熟悉的人疯的疯,睡的睡,死的死,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也要走了。 他好像被偷走了很长的光阴,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认识的都知道他最怕死,结果当他真成了那个活得最久的,反而不是那么快活。 他的心一时与旧日的古战场一样荒凉。 「华阳啊,我想听听,这几百年里,你们都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想把失去的时间补上,就算是只是听听,也好。 可能是临近飞升真的会有大彻大悟吧,他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不像一个人了。 他的眼睛好像装下了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包括曾经那段,惊天动地的感情。 他好奇,是什么把他变成这样。 澹臺俞沉默地行走在封脉府的雪地中,没有御剑,更没使用什么身法。 反耳也有些感慨地看着身边的景象,好久没回来,封脉府竟然一点都没变。 清英察觉到他们心情有些沉重,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跟在他们身边。 只是贝齿轻咬嘴唇,跟随阿俞走了这么久,只能从反耳那里打听出一些他这些年身上发生的事情,知道他们受了很多苦。 这段时间,她能察觉到阿俞对那些难事似乎并怎么不在意,同样也不在意……她。 「反耳!」 一阵扑棱声传来,惊掉了树吖上的积雪。 反耳眼睛一亮,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没几步,一只头顶五彩羽毛的鸟儿落在雪堆上,化成了个身穿花衣的小姑娘。 反耳欢唿,「彩雀,你化形啦!」 「你也彻底化形啦,鹏飞长老的灵水果真管用!」彩雀跑到跟前热情拉住他的手,左瞧瞧又看看,「这模样挺好看的,我喜欢!」 反耳耳朵红了红,「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找鹏飞长老帮我呢!」 「嘴上说谢谢有什么用,我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你回来,你要怎么报答我呀!」彩雀盯着反耳害羞的小模样,灵动的眼睛滴熘熘转,笑嘻嘻道。 「嗯……」反耳一时想不起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找来!」 他的追踪术很厉害的! 彩雀小手一挥,「我现在可是封脉府鸟族的大王,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只缺了一样东西,就等你回来给我……」 在反耳期待的目光下,彩雀趁其不备飞速在他脸上「叭」了一下,「缺了个小相公,走,现在就跟我回去成亲!」 反耳呆滞地捂住脸,瞬间爆红, 被彩雀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吓到。 见彩雀二话不说就要拉走他,他连忙道:「等等等等……」 「等什么等?难道你不愿意?」彩雀小脸一垮。 「不不不!愿意愿意,只是……」他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澹臺俞和清英,「我还有朋友的事情需要帮忙,而且、而且太仓促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哼!」彩雀甩开他的手,绕道反耳身后,怒视澹臺俞,「又是你这个讨厌的人类!怎么还缠着我家反耳不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冲突 我的小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 反耳上前一把拉住要动手的彩雀,「什么缠不缠的,阿俞是我至交好友,兄弟有需要,我自当追随左右!」 「你!」彩雀哇哇大叫,「他是什么值得追随的大人物,我倒要看看他的斤两!」 她一把推开反耳,张开翅膀就掀起狂风直向那人类击去。 澹臺俞站在原地,没打算跟彩雀动手。 反耳的家事他不会多加掺和。 好在,他的防御力不惧这小鸟的一击。 「彩雀,不得无礼!」 一阵更加强劲的狂风袭来,阻止了彩雀的动作。 看清是谁阻拦,彩雀差点惊掉下巴,「鹏飞长老!」 鹏飞落在他们身边,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锐利鹰眼,不怒自威,对彩雀介绍起澹臺俞,「这位是我族族长。」 当时受召唤令时他们这些栖居在封脉府的鸟族被安排原地待命,彩雀他们只知道鸟族有了新任族长,却不知族长是人类,更不知就是曾经一直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澹臺俞! 「凭什么?!他只是个人类!」彩雀简直费解。 鹏飞长老继续瞪她,「族长由火凤尊者亲自授命,你安敢不服?」 第205页 对于鸟族来说,火凤给予他们生命,就是他们一族的神灵。 他的命令就是神谕。 鸟族生灵莫敢不从。 彩雀虽不喜,也立即熄了质疑。 「鹏飞长老的伤可好了?」 家庭伦理既已解决,澹臺俞询问起正事来。 「已无大碍。」鹏飞答道:「尊者可有动静?」 「并无。」说着,澹臺俞向怀中捞去,片刻后,面色巨变。 蛋呢?! 电光火石间,他立刻想起了客栈中莫名出现的小黄鸡,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鸡,而是……! 「糟了!我们得回客栈一趟!」 说着,他踏上飞剑,流星一般向原路返回。 澹臺俞心如擂鼓。 将刚破壳的神兽遗落在外面的后果,根本难以想像! 鹏飞等人见他这般紧急,知道有大事发生,赶忙跟上。 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客栈所在,入目的惨象刺痛了澹臺俞的双眼。 满目疮痍,客栈沦为灰烬,行人痛苦哀嚎,扑不灭的大火无情地吞噬着生命。 断壁残垣中,他翻找出了奄奄一息的店主。 「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那鸡不是我们家的,它是妖邪!它咳咳咳、」店主没说几句话,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气息逐渐衰弱下去,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它会吃人……」 四个几不可闻的字如轻烟般被焚烧在漫天火光里。 明白髮生了什么,澹臺俞浑身颤了颤,「对不起……」 不远处的灰烬被拱开,探出个不然尘埃的明亮小黄鸡,它见了澹臺俞,歪着小脑袋。 「啾?」 那啼鸣声清脆悦耳,纯净无暇。 澹臺俞听在耳里,却遍体生寒。 尖喙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澹臺俞伸手将它抓在手中,温热的身体灵气四溢,是他上次的疏忽,这才酿下几乎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闭上眼睛,催动起浑身灵力。 周围浓郁的火元素逐渐向中心靠拢,顺着浑身毛孔爬进经脉,流入黑不见底的灵魂空间。 不灭的火焰渐渐消散,被凤凰火焰误伤,痛到满地打滚的人们痛苦哀嚎,放声大哭,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 清英,反耳,鹏飞,彩雀四只才赶到,他们见了周围的景象齐齐一惊。 鹏飞长老感受到熟悉的能量,再一看澹臺俞手中那抹亮丽的黄色,脚步飞快地走了上去。 「尊者!」 澹臺俞木然地将火凤递给他,鹏飞小心接过放在眼前,没得到回应,他也发现了不同寻常,「尊者?」 火凤歪头打量着他,「啾?」 那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宛如新生的婴儿。 鹏飞与澹臺俞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沉痛。 火凤涅槃归来,记忆全无。 周围情况混乱,断壁残垣与人族的噪音还是其后,他明显听出封脉府有几道御剑飞行的声音正快速向这边赶来。 封脉府脚下出了事,剑宗自然快速出警,严阵以待。 鹏飞一思索,提议道:「族长,我们应寻一处清净之地,探查尊者的身体。」 澹臺俞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鹏飞得令,携着火凤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彩雀欲要跟着,问反耳:「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反耳摇了摇头,彩雀便也作罢,站在他身边看着。 清英紧抿着嘴唇,她觉得,阿俞打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澹臺俞将店主的尸身摆放好,掐了个复杂的法决,强大的魂力立刻笼罩住了这片地点。 仔细分辨出滞留在此地的灵魂气息,澹臺俞浑身霎时散发出凌厉剑气,那剑气在空中凝结成型后,突然调转了方向。 清英顿时惊唿:「阿俞不要!」 澹臺俞控制一松,万剑齐发。 「噗嗤!」 每一道剑气都深深插进血脉。 血液成股流出,澹臺俞脸色变得苍白,他控制着自身的血液落在地上的每一个人身上。 强大的凤凰再生血脉能够治癒一切。 伤的,残的,死的,碎的。 残肢再生,伤口復原。 灵魂归位。 本以为自己死去的人茫然地醒过来查看身体,又一个个慌不择路地逃离这片差点要了他们命的地狱。 在精力耗尽的那一剎那,澹臺俞浑身脱力一般,靠着身后的石壁稳住身形。 几道剑光扫过,擦着他的脸颊落在废墟之中。 反耳勐地抬头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几个身形高大的剑宗弟子落下来。 「澹臺俞,」为首的推开师弟,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庞,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狠意横生,「你怎么还没死?!」 澹臺俞定了定发昏的头脑,抬起眼皮,「姜乃平。」 「你还没被逐出师门呢,怎么连尊称都忘了么?」姜乃平阴沉着脸向他走去。 手中的剑抬起来,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诡异力量。 反耳和清英上前阻拦,被几个师弟一脸冷漠地镇压住。 彩雀见势不妙,一扇翅膀,隐入了山林。 下巴被冰冷的剑尖挑起,澹臺俞连抬起眼皮的都费力,姜乃平眼中的恨意与厌恶几欲凝成实质,却让他想感受不到都难, 第206页 姜乃平似是忘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也或许是见了澹臺俞脑中便再无其它事,他勐然靠近,狠狠问道:「告诉我!在被妖宗围剿的时候,你在哪里?」 澹臺俞稳住气息,声音冰冷道:「关你何事?」 握剑的手腕一转,那剑顺着横向划过,轻易便割破了线条流畅的胸锁乳突肌,血液顺着剑身流下,转瞬间被吸噬干净。 姜乃平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狠厉的目光似乎下一瞬间便要弄死他,「不敢说?那好,我来说,当我们在雪林被无数大妖围攻的时候,那群妖族正在众星拱月似的为你护法,助你歷劫!」 他被幻狐捲走,只一心回去,却猝不及防将这一幕看得分明!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你说,那群大妖怎会集结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们岂会被围困至此?」 「你觉得是我。」澹臺俞平淡道出事实。 姜乃平咬牙,「你一直便与妖族勾结!如今东窗事发,还装什么无辜!」 澹臺俞冷冷地扫他一眼,轻轻送给他两个字,「放屁。」 「那这几个是什么?!」姜乃平激动地指着反耳和彩雀,又指了指周围,「这些又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试炼塔到底妖火!」姜乃平薅起澹臺俞的衣领,「我们来之前看了流光境,这里分明有一只吃人的鸟妖作乱,可到了这儿却只有你,告诉我,你把那只妖藏在哪里了?」 澹臺俞闭上眼睛,「无可奉告。」 「你这个叛徒!」姜乃平收剑,用力给了他一拳,又将他薅起来疾声厉色,「大师兄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就算你们生了什么嫌隙他亦不曾对你有过杀心,你却出卖我们向妖族摇尾乞怜,对一个吃人放火的妖族包庇纵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沉重,憎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你就算真的恨我们曾欺辱你,堂堂正正打回来便是,为何要与妖宗为伍,害了大师兄性命!」 「姜师兄少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为大师兄报仇!」后面的师弟愤恨道。 「报仇?」澹臺俞喃喃道。 原来他们还一直以为叶争死着,原来叶争从未向剑宗传递过消息。 他轻嗤一声,「蠢货。」 「就凭你们也配说报仇二字?若非你们这群废物他早已脱困。」 澹臺俞以同样的动作回敬姜乃平,「又怎会身陷险境?」 以至于差点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人,就是被这样一群蠢货拖累的。 「你们拖累他至此,怎么不以死谢罪,怎么有脸在我这里狺狺狂吠?」 被澹臺俞突然的犀利言辞刺激到,姜乃平面容扭曲,「我活着,是为大师兄报仇,我要杀了你,灭了妖宗,用你们的尸骨祭奠大师兄的亡魂!」 「就凭你?」澹臺俞无畏无惧地迎上他杀人似的目光。 「你找死!」姜乃平再次举起剑。 澹臺俞眼中暗色一闪,灵魂之力蓄势待发。 一直没明白他们师兄弟为什么要你死我活的清英终于忍不住道:「姜乃平!叶大哥还没死呢,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因为着急,她话都是用力喊出来的,确保每一个人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凝涩。 「……你说什么?」姜乃平僵硬地回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次相遇 清英被他阴沉沉的气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说叶大哥还、还没死呢!」 姜乃平直起身,将澹臺俞扔在原地,一步步走到清英面前站定,「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叶大哥,姓叶名争?」 「不然还能有谁?」可能是知道自己拿捏住了眼前之人的软肋,清英胆子大了些,叨叨了句,「不知道你们在胡乱吵些什么!」 姜乃平沉默了,他的手有些颤抖,从被带回剑阁那一刻起,他们就被长老们拘禁,每日每夜听到的,都是大师兄身死的消息,他们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心怀不满,到逐渐接受现实,化满腔恨意为实力,就是想着早点出来给大师兄报仇。 哪曾想刚出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大师兄还活着? 姜乃平觉得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敢轻易相信,又想要听到肯定的答案,「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英便说了在天琅见过叶争,以及他与姜柯的事。 听完所有,姜乃平一时有些无法言语,他感觉精神有些错乱,只知道自己笑着回头对师弟们说,「你们听到她说的了吗,大师兄化名叶修言去了我家,还跟我弟弟互通心意,他怎么总能搞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真是个狗东西哈哈哈……」 师弟们也陪着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姜乃平就控制不住留下眼泪来,他一遍又一遍抹眼睛,「师兄这个狗东西……他活着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白担心这么久呜呜呜……」 师弟们哭作一团。 「太好了大师兄没死!」 「他还活着!」 「我们被压着训练那么久,好不容易打败执法长老,师兄怎么就活了,那我们怎么给他报仇啊呜呜呜……」师弟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会不会说话,大师兄活着怎么了,仇该报还是得报的!」 他们说着说着收了声。 第207页 此时的反耳已经扶起澹臺俞站在一边,清英看着刚才还冷酷无情又变态地几人抱着哭作一团,有些懵,问反耳:「他们一向如此吗?」 反耳鄙视地点了点头。 动不动就嘤嘤嘤,呜呜呜,难看死了。 要他说,剑阁的弟子都是傻子,只有阿俞一个正常人。 叶争不算,那是个疯子。 「还是要把澹臺俞抓了好好审问的。」 「对,他与妖族关系匪浅。」 几个师兄弟探讨了一遍,收拾起哭丧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光宗的那个小姑娘请你让开,这是我们剑宗内部的事,用不着旁人插手。」 清英姑娘在关键时刻很硬气,「休想把阿俞带走!」 她祭出契约阵,一头威风凛凛,头顶一撮红毛的白狼挡在他们眼前。 白狼巨大的身躯泛着冰霜,吐息间便给众人带来一阵凉意。 「哼,区区五品冰系灵兽也敢拦我们?」姜乃平轻笑。 「火咒!」他左手并指,灵符点燃,在剑身上快速一扫,便祭出一柄火剑。 手中剑决不落,那火剑转瞬间便与白狼对打了起来。 「小冰,寒泉术!」 清英一声令下,白狼的攻击力瞬间提升,一道巨大的寒冷水珠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吞噬火剑之后,转瞬便化为坚冰,将其困守住。 姜乃平手指画了个旋儿,那火剑也随之转动,三两下便破了坚冰。 清英惊唿,赶忙命令小冰回来。 姜乃平紧追不捨,火剑直面小冰头顶刺去。 反耳见状,化为原形跳上小冰头顶,张着嘴一跃而下,半空中,巨大的音波功施展开来,众人难受地捂住耳朵。 火剑惊险擦过头顶,小冰跑回到清英身边。 姜乃平握住剑柄,丝丝雾气顺着剑身滑向头颅,偶有半刻清醒,他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将肥胖的鼹鼠扣住。 「小孩子的把戏,只会这招?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掌心用力。 澹臺俞眼神一厉,灵剑脱离身体,随意念沖向掐住反耳腰身的手。 姜乃平一闪身躲开,「澹臺俞,你身受重伤,我不欺负你,乖乖跟我回去接受审讯,罚令之事,自有执法长老定夺……」 话还未完,天上传来一声清叱。 「可恶小儿,放下我相公!」 彩雀从远处飞回来,急沖沖啄向他的手。 姜乃平一掌将她击飞,「大胆小妖,再上前一步,我剑宗定将你们驱逐出境!」 彩雀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大叫,「怕你呀?」 她引颈长鸣,一群鸟雀哗啦啦布满天空,将剑宗弟子们团团围住后,便是疯狂啄弄捣乱。 姜乃平将反耳脱手,竖起防护罩抵御。 剑宗弟子们不胜其烦之际,彩雀一个眼色,清英和反耳扶着澹臺俞快速撤离。 待人走远了,彩雀一声短促,众鸟毕绝。 空气安静,隐隐传来一股鸟粪的恶臭。 师弟们干呕了一下,问:「姜师兄,追吗?」 姜乃平捏着骨节,「先重建这里,盘问活下来的人,我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有,」他顿了顿,「给我家传一封信,询问大师兄的事。」 师弟们领了任务,各自散去。 姜乃平阴晴不定地看着澹臺俞离去的方向。 「你们拖累他至此……」 那诛心之言仿佛还回想在耳边。 他低声骂道:「混帐东西!」 也不知是骂澹臺俞,还是在骂他自己。 …… 狐三姑娘发现,自叶争洗澡那一日起,他就变得放松了很多。 证据如下: 第一日,他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最后坐在客栈的角落里悠闲品茶,远观落日余晖,感慨道:「夕阳无限好,爷还要洗澡。」 第二日,他又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晚上跑到快要收摊的大娘跟前,跟人家讨价还价,澹臺俞用三文钱买了全部的菜,最后还不要脸道:「亏了,同意得这样干脆,应该砍到两文。」最后那些青菜都入了小毛驴的嘴,害人家腹泻了一夜。 第三日,他再次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偶然听说清音阁的花魁已经中选,便提前结束游逛,跑到花楼喝茶听曲儿,直到人走茶凉才作罢。 第四日,下起了大雨,他抱着自己倚在客栈的门框上,看了整整一日的雨景,也听了整整一日的雨声。 第五日,澹臺卓来了。 后面还跟着个影尘。 狐三姑娘明显感觉到,叶争瞬间像是变了个人。 如果她知道什么叫戏精附体,一定会当场指出来。 锐利被更好地掩藏,表情和缓了少许,配上他近几日一直穿的那件蓝底白衫,若不是怀中的白狐与背上的黑剑实在不搭,竟然还真有五六分文弱书生的样子。 「叶兄,果真是你!」 澹臺卓手握摺扇拱手让礼,未等叶争招唿,便自来熟地坐下,「我与影尘刚到,便听闻这城中处处都在议论有人带着一只白狐来参加品鑑大会,我料想那人一定是你,就一路打听寻来了。」 叶争与沉默不语的影尘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愈发的戒备,眼角又扫见他们泥泞的衣摆,弯起唇角。 第208页 「想不到澹臺兄如此热情,一到了这儿就急着请客。」 「自从清水镇出来我就想着你呢,你说得见仙洞要看缘分,所以我就在山上转了好几天,结果您猜怎么着?」在叶争「期待」的目光中,澹臺卓一拍大腿,「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他总结,「看样子此生我与仙洞无缘了。」 一句话的事儿让他说得跟相声似的,叶争绷起眉心努力按住嘴角,「那还真是可惜。」 「不可惜,」澹臺卓摇头,笑得意味深长,「我与仙洞无缘,却与叶兄有缘,我们出来那日,正撞见打劫你的那伙强盗因分赃不均内斗得厉害,听说还死了一个向他们提供肥羊消息的马贩子呢,这不,我们一听,就赶紧跑过来,给你道喜。」 报应啊报应,叶争笑意真切了些,「真是多谢澹臺兄费心了。」 「你我一见如故,不用客气!」澹臺卓摆摆手,在影尘愈发沉默地低气压下,顶风作案,邀请叶争去酒楼饮酒。 叶争欣然应允。 三人一狐落座,澹臺卓亲自为叶争斟了一杯,「叶兄可要好好尝尝这家的招牌,听说月供有限,难得的很。」 叶争抿了口酒,赞赏了句,余光扫见影尘像木头一样坐着,身前饭菜一口未动,便疑问道:「影尘护卫不喝酒么?」 迎着影尘防备的目光,叶争笑了笑。 影尘眉头几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他不欢迎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这人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 若是假的…… 「他酒量不好,不用理他,我们喝我们的。」澹臺卓拉过叶争的袖子吸引人住他的注意力,不动声色道: 「叶兄出门在外,无家中亲友在旁照顾,若有需要,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如此说来,在下就不客气了。」叶争直接顺坡上,从腰间取下干瘪的钱袋,放到桌子上,「在下第一次出门,不曾计较过银两,现下囊中羞涩,想找澹臺兄借个宿。」 他的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澹臺卓还没什么反应呢,影尘率先淡定不起来了。 蓄意接近不够,竟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演技大比拼 影尘当即要起身离去。 桌下,澹臺卓的手按住他。 叶争仿若未觉,静静等他们的答覆。 澹臺卓收手,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承蒙叶兄不弃,在下扫榻欢迎叶兄前来。」 得知澹臺卓和影尘的落脚处后,叶争抱着小狐狸以收拾东西告辞。 澹臺卓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家护卫,「影尘,刚才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可与平时的你不大一样。」 「他很危险。」 澹臺卓摇了摇摺扇,「这我倒没怎么没看出来,你武学比我强多了,能看出他的武功路数?」 「不能。」影尘默了默,又回了两个字,「直觉。」 就像披上羊皮的野兽,尽管叶修言的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觉得,有杀气,有血腥气。 不是手染大量鲜血的人,不会有这种气息。 澹臺卓笑了,「什么时候你也凭直觉下判断了?」他认真嘱咐道:「别忘了你师父的任务,切勿打草惊蛇,收敛点。」 影尘愈发沉默。 他确实口说无凭。 但他会一直盯着那个人。 回去的路上,狐三姑娘一头雾水,「师兄不是说循序渐进,怎么突然要近距离接触?」毛茸茸地耳朵尖有些耷拉,「这样上赶着蹭吃蹭住,真的好丢脸哦!」 习惯了狐三姑娘对他的抱怨,叶争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知他故作矜持,他知我图谋不轨』,虚与委蛇已经大可不必,爷直接点,将双方都放在各自的眼皮子底下,省时省力。」 狐三姑娘精明的狐狸眼一转,「师兄是说他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还对你有所图谋?」 「孺子可教也!」叶争拍了拍小狐狸毛茸茸的脑瓜顶,「他们比正常脚程早到一天,衣摆还沾着污泥,想来昨日下雨也没停歇,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地方不赶紧去收拾仪容,却直奔我们而来,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消息,你说,他图什么?」 分析听得好好的,突然被点名提问,狐三姑娘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泄气,「我说不出来,师兄只与他们见过一面,有什么好图谋的?」 她以为叶争知道,谁知叶争摇着头,「你可不要小瞧了中界的武林,他们其中可有最为厉害的消息网络,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某种情况下达成了共识。」 「以后各凭本事,他能查爷多少,爷就能查得比他还多。」 「只是他那个护卫太过防备我,要不是澹臺卓拦着,爷第一步计划就要胎死腹中。」 那澹臺卓一副亲和力爆表的样子,实际上比他那个少言寡语却敏锐得很的侍卫聪明多了。 狐三姑娘听懂了,小脑袋止不住地点头,「原来是我误会师兄了,师兄蹭得好!」 一人一狐回客栈牵出小毛驴的时候,门口遇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对店小二发火。 「公子莫生气,您那房间小的真一直给您留着,绝对没有收新的客人呀!」 「你胡说,我才几天没回去,那床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毛!你没给别人住,那毛都是哪里来的?」 第209页 眼尖地扫到少年手中房牌的号码,正是他们隔壁那间。 「……」 想到了什么,叶争给怀中某只假装若无其事的小狐狸一个脑瓜崩。 狐三姑娘心虚地低下了头。唉,谁让师兄这个坏蛋洗澡把她赶出去呢!谁让隔壁的床又软又香还滑滑的,所以她一个不小心,就在那上面多滚了一会儿嘛! 叶争走上前去,「这位公子……」 锦衣少年回过头,眼中怒意未消,见叶争向他步步走来,赶忙呵止,「站住!离我远点!」 好像在排斥什么脏东西似的。 随着动作,他腰上缠着的武器露出一节来。 叶争见了,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头。 锦衣,少年,软鞭,洁癖。 与澹臺世家同为皇族后裔,皇甫世家的少公子,皇甫行。 中界飞升第一人,澹臺俞未来的得力干将。 这品鑑大会还真是来对了,叶争心下轻笑。 皇甫行瞪着小狐狸,只觉那浑身雪白锃亮的毛髮跟他床上那些简直如出一辙,「莫不是你的狐狸打乱了我的房间?」 叶争敛下心思,歉意道:「小狐狸玩闹,没看住。」 他先跟店小二说明要先行离开的原因,并将自己的房间转赠给了皇甫行。 皇甫行在一边听着冷哼,「大可不必,那个房间我常年都包着,你将自己的给我又如何,反正我又不会用!」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叶争眼一眯,「公子欲要如何?」 狐三姑娘缩缩脖子,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我还能如何?!我自认倒霉!从今天起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皇甫行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抱怨。 洁癖症誓死不将就! 本以为他要怎么为难,叶争得了个意外的答案,挑了挑眉,觉得这人能处。 他假装在袖口掏了掏,实际上是从储物袋里翻出了个东西,递到皇甫行眼前,「在下有避尘珠一枚,可防污浊近身,今日便赠与公子,全当赔罪。」 澹臺卓闻言,狐疑打量起他,见这人不似说假之人,便半信半疑地拿帕子接过,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 便放在手心中打量,珠子触手清凉,似有一股清新的味道,让人闻之精神一振,握得久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干净了许多。 皇甫行眼睛亮了亮,「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不过——「这可是你来参加品鑑大会的宝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 叶争笑了笑,「不是。」 「那我便收下了,」皇甫行珍而重之地收起避尘珠,「我也为刚才的无礼道歉,你这东西珍贵,我不能白白要你的,在下皇甫行,你在这地界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帮忙。」 你们江湖中人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吗?狐三姑娘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三两句话就轻易许诺是真的可以有的事? 澹臺卓这样,皇甫行也这样。 她感慨道,中界的人跟上界好不一样呀。 叶争也自报家门,道了别。 小毛驴被店小二餵得长了些肥膘,重新当起坐骑来脚步轻快有力,一会儿就来到了澹臺卓的府门前。 是的,府门,澹臺世家家大业大,他要来这里住几天,就专门买了座房子。 狐三姑娘见了差点激动地再次大叫「师兄蹭得好」。 叶争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 澹臺卓府上的人照顾周到,见了澹臺卓后,便引着他去休息了。 晚间,狐三姑娘仰躺在枕头上,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口水直流,梦呓着:「鸡……好肥的鸡……柔柔快来吃……」 叶争从打坐中睁开眼,思考着要不要这没出息的小狐狸丢出去。 耳朵动了动,叶争推开门循着方向走去,行至一处荷塘边,见到了练剑的影尘。 白练划出残影。 轻功飘逸,出剑干净利落。 叶争眼底划过暗色,他慢慢走到影尘身后,影尘立即察觉出身后有人,脚下一滑便转身刺去。 剑尖卡在叶争眼前。 空气诡异地静了一下,叶争后知后觉地撤退半步,跌坐在地上。 影尘瞬间皱起眉头,收剑,「故技重施,浮夸。」 骂他的演技。 叶争也不恼,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掸掉身上灰尘。 「影尘护卫好俊的剑法,不知师从何处?」 「关你何事。」影尘握紧剑柄,「拿出你的剑,打过我,你继续留宿,打不过,立刻离开。」 似是胸有成竹让他离开一般。 叶争摊开手,「在下一介弱鸡,手无缚鸡之力,恕难从命。」 影尘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道破他的伪装,「掌心有茧,身负宝剑,手无缚鸡之力?」 闻言,叶争敛起轻松的姿态,低下头,月影阴阴沉沉,照不清他的表情,「影尘护卫,你对我观察的这般用心,让我很难做呀。」 他的气势由弱变强,无形的杀气逐渐蔓延。 清晰的看见他眼睛向暗处一瞥,影尘神色一凝,二话不说出手攻去。 对手清俊的面庞逐渐在眼前放大,笑得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子散漫的眼眸有些凌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就要刺上去的时候,那细长的眼尾好像弯了弯。 第210页 「噗嗤。」 剑身轻而易举刺入身体,出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血迹渗透浅蓝色的衣料,流出一抹暗沉的紫。 手心不自觉地颤了颤,长剑脱手,跌落在地。 等到躲在暗处的澹臺卓惊唿着去扶叶争,影尘这才恍然大悟。 他早就知道澹臺卓也在这里,他是故意的! 迎上澹臺卓有些生气的目光,影尘皱了皱眉,「他刚才是沖你去的。」 「够了!我看得很清楚!」澹臺卓摇了摇头,「叶兄是我认定的好友,你日常有所戒备便罢了,那是你护卫的职责,但你怎可伤他!」 「叶兄,你莫要担心,我这就去找府医为你包扎!」澹臺卓扶住叶争,神色有些焦急。 叶争摇了摇头,「澹臺兄,不必了,影尘护卫刺得不深,在下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自己包扎便是。」 「你自己多有不便,我来帮你吧!」澹臺卓忙道。 「一来这里就被百般试探,澹臺兄,在下现在可不太敢请你府中的人。」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叶争自己站起来,磕磕绊绊往回走。 行至不见踪影,他放下手,那一直被他按压之处一片光滑,哪里还有伤口。 中界的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要不是他一直控制着癒合的速度,等府医来了还得自残。 他侧过头,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两人的神情动作,轻声笑道:「两个小兔崽子,在爷面前唱红白脸。」 想到了什么,转復又喃喃自语,「既然不愿伤人……派他们来的人不会是澹臺玉吧……」 那位极有可能被澹臺俞灵魂附体的大哥。 脑海中让人动情的深邃眼眸一闪而逝。 叶争闭上眼睛。 「忘了就忘了,可千万不要想起来才好,要不万一哪天爷想杀你,还得把你眼睛剜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或许爷该有个师侄 「让你试探他的武功,你就这么试探?」 四下没人,澹臺卓的演技收放自如。 影尘低头听训,「此人防心极重,言行举止九假一真,这样的人,武功只深不浅。」 「结果不还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澹臺卓用扇骨一下下敲着脑袋,「试武功路数,探来歷出身,以为是个挺简单的任务,没曾想这人是个泥鳅,事情有些棘手啊。」 想了想,他又询问道:「叶修言刚才真是沖我来的?」 影尘点头,「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 「你上当了,这下让他拿住了我们,他对自己下手倒是狠。」澹臺卓嘆息道:「难得遇见个有趣的人,我们尽量不与他为敌,明日.你去给他赔罪吧。」 影尘眨了一下眼,缓缓道:「……是。」 安排好明天的事情,澹臺卓自顾离去,影尘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将落在地上的剑捡起来。 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染血的部分只有一寸深。 不轻不重的伤。 那人连受伤的程度都拿捏得刚刚好。 第二日,叶争与捧着新衣的影尘大眼瞪小眼。 「影尘护卫这是何意?」 影尘很实诚,「公子让我来给你赔罪。」 「哦?原来是你家公子让你来的。」叶争捻着小狐狸的毛茸茸,说完这句话,他便低头逗起了小狐狸。 不知道被他从哪里拔来的毛毛草,狐三姑娘被它抚得痒痒,连连打喷嚏。 被晾在一边,影尘紧抿嘴唇。他知道叶争的意思,只是不想如这人所愿罢了。 澹臺卓命令他来继续在叶争这里打探消息,他只是个护卫,本不该如此逆令,但他就是不想顺了眼前之人的心意。 狐三姑娘不胜其扰,气得咬了叶争一口,尖牙在手腕处用力磨过,露出的皮肤连块儿红肿也不见。 「还挺倔。」收回手,叶争笑骂了句。 放过无辜的小狐狸,他抬起眼皮,给了影尘一个台阶,「影尘护卫昨日的剑法甚妙,月黑风高,在下没能看清,不知可有荣幸再看一遍……」 这是折辱! 影尘勐得抬起头,正欲言…… 叶争眼角弯起,「就当赔礼?」 言下之意,不用亲口承认自己有错了。 「……好!」同意地不情不愿。 庭院空旷,正是绝佳的练剑场所。 影尘抽出长剑,眼神一厉,剑气飞扬。 叶争抱着小狐狸在旁边看似悠闲,实则认真地观看着。 「剑势六、剑势九、剑势十二……」他心中默念。 久而久之,连小狐狸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她小声道:「他的动作跟你们好像哦。」 叶争轻笑,「岂止是像。」 昨日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影尘的剑术明显出自剑宗,更精确一点,出自剑阁。 有几处与内门弟子的核心剑法一模一样。 听见细小的说话声,影尘停下动作走向他,「你说什么?」 叶争站直身体,「在好奇这么精妙的剑法是谁教你的,亦或者,是自学成才?」 他的目光带着不可察觉的探究。 影尘感受到了杀气,紧绷起身体,面无表情回答:「师父教的。」 瞧他说的这句废话。叶争只能继续微笑,「你师父可是澹臺玉?」 第211页 为何是他?影尘奇怪地看了叶争一眼,「我比大公子年长六岁,怎会拜他为师?」 「……」看着不像啊,叶争目光扫过他光洁的皮肤,「敢问影尘护卫今年贵庚?」 「二十七。」影尘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他跟这人提年龄作甚! 叶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影尘愣住,随即追上前询问,「你去哪?」 「你既来赔了礼,我自然不能再生澹臺兄的气,在下这便去寻他。」 套套话。 影尘对他过于谨慎,他都不好施展。 澹臺卓见这两人早早地过来,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用眼神传递信息。 影尘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哦,是被搞定了。 澹臺卓乐呵呵坐下,吩咐下人给叶争倒茶。 叶争自己喝一杯,给狐三姑娘餵一杯。 而后便开门见山道:「昨日听说城里有灯展,便想邀请澹臺兄把臂同游。」 澹臺卓用茶杯遮掩住嘴角,试探道:「你的伤……」 「可以活动。」叶争回道。 澹臺卓便放了心。 入夜,叶争扒拉出早上影尘送来的那套衣裳看了看,与被他刺破的那件很像,只是更加繁琐,衣摆和衣袖都有冗余。 他嗤笑,随意丢在一边。 到了出门的时间,叶争走到门口,见澹臺卓一身贵公子般的打扮,像个开屏的孔雀。 看着像是一个人在等他,但叶争何其耳聪目明,他知道,影尘就在暗中。 防着他呢。 叶争心下轻笑,迎了上去。 说是把臂同游,那真是一点都不含煳,灯火灼灼,人群嚷嚷,不牵着点,真容易走丢。 叶争大方,让澹臺卓捏了他一角衣袖。 抽空,澹臺卓问道:「叶兄怎么不穿影尘赠你那套,那可是他亲自挑选了整整一刻钟的赔罪礼,白衣清秀,也与灯火更争辉。」 「那衣服有碍行动,我劝澹臺兄以后也少穿。」叶争颇为嫌弃。 澹臺卓微笑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就穿过人群,来到了相对安静的桥口。 桥口有处掌灯的小亭,他们便在那里歇歇脚。 身边少了某位跟丢了人的讨人厌的气息,叶争颇为惬意。 他在人群中带着澹臺卓几经穿插,不怕甩不掉影尘。 澹臺卓研究出来了一个灯谜,提着纸煳的灯笼递给叶争的时候,还挺高兴。 叶争接过来,见这灯纸颜色不常见,映得温暖的烛火都泛着冷光。 便多看了几眼。 「叶兄似是不常外出?」澹臺卓道:「我见叶兄今日兴致颇高啊。」 「常外出,不常来灯展。」叶争答道。 自他穿书以来,日日筹谋划算,从未外出游歷,自然也没什么闲心逛什么灯展。 就是今日,也不是因为闲心才逛的。 「怪不得。」澹臺卓笑道:「我也爱四处游玩,以后叶兄再有出行计划,若有兴致,可叫我一同前往,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可。」他说着,将狐三姑娘也放到了桌上,狐三姑娘大尾巴摇啊摇,有那么几下,扫到了澹臺卓的手背。 澹臺卓被吸引了注意,他瞧着小狐狸心喜,便忍不住夸赞,「叶兄这狐狸乖得很,竟从不曾吵闹。」 狐三姑娘闻言,抬起头笑了笑,澹臺卓见了更加惊讶,眼睛都要移不开了,「叶兄你看见了吗,它好似能听懂我的话一般,真是聪颖……」 狐三姑娘笑意更深,一双眼睛里好像有光似的,引着澹臺卓往里钻…… 「你看……它还冲我笑呢……」澹臺卓的声音渐轻渐呢喃,目光竟有些痴了。 「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吧。」狐三姑娘跳上叶争的膝盖,一边说话,一边抬爪子在澹臺卓眼前摇晃,他还保持那种痴迷好奇的眼神不动。 「这小子防心不如他那个护卫重,倒是挺容易上钩。」叶争拍了拍狐三姑娘的脑袋,以资鼓励。 狐三姑娘的迷术要在对方防备不强的时候才容易施展,要是面对的时影尘护卫,小狐狸就无能为力了。 狐三姑娘哼唧道:「他的精神力很强,若不是我的术法厉害,他才不好骗呢!」 哼唧完,她又催促道:「你快问,这个时间我可掌控不好。」 叶争便敲击桌子,吸引过澹臺卓的注意力,「澹臺卓,派你们来查我的人,是澹臺玉吗?」 澹臺卓眼神茫然,「不是。」 叶争松了一口气,復又眯起眼睛,「是谁让你查我的?」 澹臺卓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他才答道:「……剑神。」 出乎意料的人物。 叶争将先前的假设全部推翻,「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 「他是谁。」 「不知。」澹臺卓顿了顿,復又补充道:「他是影尘的师父。」 第二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叶争眼睛微张。 想不到这安逸的中界下,还可能藏龙卧虎。 不过,澹臺卓似乎对这剑神的消息知之甚少。若想知道,还得从影尘下手。 想起那个难搞的侍卫,叶争头疼了一下。 他罗列起最近收集到的消息。 第212页 一个常年举办品鑑大会以所谓神药作为奖品的剑神,对他感兴趣。 还会剑阁的剑法。 这个人是影尘的师父,按照岁数来看,怎么也要四五十岁了吧。 四五十岁,剑阁,神药…… ! 叶争久远的记忆勐然甦醒,他记得那个时候,是小乃平他们下中界歷练的时间! 难道那时候有弟子遗留在中界没有迴转?! 不。 叶争马上推翻这个假设,剑阁弟子名册在手,出入有数,绝不可能出错。 所以一定是…… 小乃平他们做了什么。 叶争拨开迷雾。 比如,私授剑法。 比如,开宗立派。 再比如,宣传神教。 叶争试图以那时十几岁的小兔崽子们的中二思维揣测他们可能干出的事儿。 这位剑神他一定要见见了。 如果真是小乃平他们传授了剑法……叶争认真地思考,那他现在不就有一位五十几岁的糟老头子师侄,以及一位二十七岁的侄孙了? 当影尘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寻到二人时,澹臺卓和叶争已经恢復成了谈笑风生的样子。 狐三姑娘的迷术售后极佳,醒来的人会忘了自己说过做过的事。 戒备狐疑的目光望向叶争,蓦然扎进一双慈祥的眸子。 影尘顿时汗毛倒竖。 这个人,一定在密谋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计的影尘 品鑑大会开到第三天。 尽管在澹臺卓与影尘的关照下,他已经成了行为诡秘,身份成谜的危险人物,叶争还是打算践行之前的计划。 这日,狐三姑娘终于被他用十个鸡腿收买,陪着上台绕了一圈,也算成全了他之前为了「偶遇」两人时随口扯得谎。 白狐品种稀有,惹得众人流连瞩目。 叶争站在台上纵观全场,只见澹臺卓与一众江湖大拿坐在前排。 察觉到他的目光,澹臺卓轻摇扇柄跟他打招唿,他的身侧空荡荡的,影尘罕见地没有守卫在他左右。 讶异地挑了挑眉,叶争便不顾众人吵着再多看看白狐的唿声,下了台。 「这白狐乖巧又可爱,侠士,你是从哪里抓到它的?」台下有个壮汉拗不过妻子的催促,扯着嗓子叫住叶争,听这口气,像是也想抓来一只。 「狐狸窝拐来的。」叶争笑了笑。 再多的话,却是不愿再多说了。 见状,那对夫妻也只好作罢。 可不是拐来的嘛!狐三姑娘在他怀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忽而顿住。 那边,似乎有一丝灵气逸散。 她疑惑地歪过脑袋瓜,只见皇甫行两手托着一个盒子,正左闪右闪地贴着人群边儿走,腰带上挂着的,正是叶争送给他的避尘珠。 皇甫行这个暴躁洁癖的小少爷不耐烦地躲着人,腰间却悄无声息地探过来一只手。 宵小之徒,胆敢盯上他的宝贝珠子! 他差点噁心地吐出来。 正要扭头喝退之际,掌心一轻,手中的盒子不翼而飞! 不好!那是他们皇甫家的家传至宝麒麟甲!若不是家中长辈要剑神的神药救命,万万不敢拿出来比赛的! 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施展轻功便追了上去。 本就是敷衍澹臺卓的藉口,叶争带小狐狸上来走个过场后撤得毫无负担,他抬脚欲行至澹臺卓身边,衣角忽而被咬住,小狐狸在他怀里示意他转头,正好看见街道拐角处一闪而逝的身影。 皇甫行也在?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台上主持的人喊道:「接下来,是皇甫世家皇甫行公子展示的宝物——麒麟甲!」 人群中无人应答,主持又喊了一句,见没人上来,便继续叫下一个人。 观众席的另一端,澹臺卓有些惊讶,他对皇甫家的事情有所耳闻,知道品鑑大会对他家的重要性,皇甫行竟然在这时候缺席,必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他的思绪略一开了个小差。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心想还是先把叶修言给看好—— 他的视线在台下转来转去,然后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把周围几个长辈吓了一跳。 人呢?! 叶争根据狐三姑娘的指引紧随皇甫行之后,绕过七拐八拐的小巷,经过一个隐蔽的通道,竟然直接到了城郊。 「有人抢走了他的麒麟甲。」 一路上,小狐狸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如今再看来,这伙人既了解皇甫行的习性,又对城中布局了如指掌,必定是有备而来! 皇甫行的轻功不弱,很快就追上了,那几个人互相一使眼色,便留下两人跟他周旋,剩下的人带着东西飞快离去,皇甫行软鞭绞杀两人,再一抬头,已经难觅那群人的踪迹,他眉目间染上焦急,暗骂一句:「该死!」 「皇甫行?」身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唿唤,皇甫行条件反射戒备地转身,待看清来人,眉头稍展,「你来真是太好了。」 那边,逃离的两人见皇甫行没在追上来,略微放松一口气,路上遇到了两个接应的同伙,见了他们便直接问:「东西拿到了?」 其中一人点头,取出麒麟甲,将盒子丢在一边,回问:「你们呢?」 「也拿到了。」 第213页 两拨人汇合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快略去。 叶争抱着小狐狸从树后现出身形,嗤笑一声,「看样子他们还抢了别人。」 狐三姑娘瞬间正义感爆棚:「走!大师兄,我们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叶争敲着小狐狸的脑袋问。 「都追到这了……」狐三姑娘被他问得一噎,难以置信道:「就看看,什么都不做?」 「不然呢。」本来也是好奇才过来瞧瞧,皇甫行东西丢了关他什么事。 叶争转过脚步,正欲离去,忽而一抬眉,又旋身飞上了树,很快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小狐狸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借着树梢的掩映,正看见皇甫行与影尘二人匆匆经过的身影。 叶争跳下来,想了想,又跟了上去。 狐三姑娘小声提醒,「师兄,走错方向了!」 「显然,另一个被抢的倒霉蛋就是影尘……」叶争抱着小狐狸在崎岖不平的山林间如履平地,「能从他手里抢走东西,不简单啊,爷还是得去瞧瞧。」 什么都没查出来呢,还真把人家当自己侄孙啦?狐三姑娘暗自腹诽。 那群蟊贼行的是上山路,速度不至于很快,按照影尘的脚力,要追上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身边有一个皇甫行,少年虽然天资非凡,到底还是内力不支,一直咬牙坚持下,虽拖慢了进程,最后还是凭藉一番毅力在那群人汇合之处追上了。 「站住,把东西还给我!」皇甫行喘了一口气粗气,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软鞭搅起砂砾,刺痛了对手的眼睛。 那是家中长辈的最后一丝希望,怎可让一群蟊贼搅断! 他的实力应负起五六个人有些吃力,影尘站在一边,没有上手的打算,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人刚才奔去的方向。 那里,似乎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叶争扶着树干,从他俯视的角度,不远处正是一处断崖。 这群人竟然选在这种天险的地方碰面,叶争从里面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他能感觉到,在这片地方,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隐藏的气息。 那人唿吸绵长,内力雄厚,是在场所有人都比之不及的,却到现在还埋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他的视线从远处落在底下按兵不动的影尘身上,心道:「请君入瓮。」 狐三姑娘也感到了气氛的紧张,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幽光。 以一敌五的那边,皇甫行逐渐体力不支,身形微乱,一个不注意,背后的暗器袭来,他却浑然不知。 叶争看了,无意识摩挲起手指,皇甫世家与澹臺世家同源,影尘必不会不出手相救。 就在影尘身形动起来的瞬间,一直躲在暗处的那只勐虎,也动了。 影尘的身影飞速掠至皇甫行身边挑开暗器。 就是现在! 诡异的剑法悄然而至,叶争眉头拢出一片低压,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果真是个高手! 而此时,影尘背后空门大开,他毫不犹豫地撞上身边之人,皇甫行不防备之下攻势偏离轨迹,软鞭缠上来人剑身,那偷袭的一剑微微凝滞了一瞬,影尘一剑挑开皇甫行的对手,趁着这一唿吸间与他调换了位置,手中剑毫不犹豫落下,接替过皇甫行的位置。 剑身铿锵相撞,发出尖利的长调! 重重阻住了这直取他命门的一剑! 「漂亮,潜龙出海!」这一招剑式被影尘用到关键之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愧是他剑阁的弟子,就算遗留在外,也有这般悟性! 叶争差点抚掌直唿,他收回手中欲要打出的石子,静待下曲。 皇甫行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立刻被剩下的几个小喽啰绊住了身形。 影尘目光沉沉,他的掌心发麻,却不及心中震撼半分。 「影光,你竟还活着?」 来人一击不利,没再藏头露尾地退去,也不急着再变换招式,而是轻嗤出声,「怎么,那个糟老头子跟你说我死了?」 影光抬起头,露出一张饱受时光蹂躏的面容,他的声音阴阴沉沉的,好像连唿吸都透露着那么一丝恨意,「是的,我是死了,我若不死,怎么能参透这幽冥剑法呢!」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又展现了杀招。 影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策划今天一切的影光,一是为了麒麟甲和师父的神药,二就是为了引他过来一杀了之! 他不动声色地将战场转移到离那皇甫行稍微远些的地方,幽冥剑法诡异非常,持剑者都难以控制,更遑论伤及无辜! 「咦这个这个!!」狐三姑娘激动地差点跳下树,「这不是你师弟常用的剑法吗,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狐三姑娘对其他人的关注少得令人髮指,能记住这剑法,还是因为它实在是厉害到让人印象深刻。 她也算是陪着柔柔与剑宗的人并肩战斗过一段时间,跟蛇族打的那一场,这一手剑法能抗住近乎三分之一的蛇族,还差点将他们全部绞杀。 狐三姑娘清晰地记得,跟这个剑法对上的蛇妖,莫名会陷入癫狂的境界,攻击力可能大幅度提升,但是死也死得莫名其妙。 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那些蛇妖是怎么没的。 「姜乃平。」叶争在她头顶上幽幽吐出自家师弟的名字。 第214页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乃平的歷史遗留问题 一直好奇小乃平的剑法来歷,原着里又没提,不曾想在这里被他挖出来了。 幽冥剑法。 叶争默念这个名字,感觉土爆了,剑法不像个正经剑法,名也不像个正经名。 发明出来他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他知道,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从影尘他们的交谈中,这一切的一切,都跟他那个神秘的师父,剑神有关。 不过现在还是要解决眼下之事。 幽冥剑法在上界都是能以一挑十的存在,影尘现在的功力甚至都不如影光,又在幽冥剑法的压制下。 反杀的可能? 大抵是没有的。 更何况是在提前暴露出自己软肋的情况下…… 果然,影光见影尘防御不破,将目光转向了小喽啰那边。 剩下的两个和皇甫行缠斗的小蟊贼瞬间得令,其中一人趁着混乱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冲着皇甫行就扔了过去。 皇甫行当成暗器一鞭子将其噼个粉碎,待空气中炸出白色的粉末,暗道糟糕,赶紧屏气凝神,却知刚才大意,不可避免地会吸……吸……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依旧身形灵活,霎时心下大喜,志气高昂,挥着鞭子就反击回去。 那两个小蟊贼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皇甫行没注意到,在他的腰间,避尘珠散发着灵光。 叶争见状,嘴角弯起。 这不是巧了么。 小狐狸更是笑翻天,「准备什么不好,竟然准备药粉,避尘珠防的就是你,活该!」 「没用的废物!」影光低骂一声,不再纠缠影尘,准备自己去抓人。 也是皇甫行大意,一人单挑六个蟊贼,早已身心俱疲,对于一个高手的攻击更是避无可避,且当那诡异一剑直面击来的时候,他甚至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更是僵硬无比,条件反射都来不及做。 僵立在原地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各自在一边打得好好的,为甚要突然偷袭他! 影尘紧随其后,他密不透风的剑法只能将将保住自己,想再带一个人都傻了的皇甫行也是带不动。 叶争见状,将小狐狸一把抛出。 毛茸茸的小狐狸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下方的三人有一瞬间的失明,再看清后,局势逆转! 皇甫行惊讶地瞪大眼睛,身旁的姑娘凭空出现,眉眼弯弯,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他目光一怔,突然忘了接下来的言语。 忽而,耳边砰的一声,皇甫行回神看过去,影光擦着地面飞出老远后落地,影尘长剑一转弯,就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功败垂成! 影尘的目光同样冷血无情,影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感到胸口阵阵疼痛。 他面容扭曲,痛苦地捂住伤口,那里已是鲜血直流,从边缘形状上看,明显是被三道锐器划伤,他却连对手的武器都没看清! 他的幽冥剑法一往无前,竟然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打飞?! 「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抵挡住我的幽冥剑法?!」 「看不出来吗?」狐三姑娘身体微微前倾,「我是来打你的人呀!」 她指着自己,脸上是一派纯朗的笑容,看起来憨态可掬,狐狸眼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狡黠。 小狐狸近墨者黑,学会了打太极和挖苦人,她皱起鼻子,嫌弃道:「这样的好剑法,你竟连百分之一的威力都施展不出,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此话一出,在场三个不明所以的人都被吸引住了心神。 所以,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她知道这个剑法? 那她的身份…… 「原来你是那个糟老头子派来的!」影光恶狠狠地下了判断,恶意满满地揣测道:「怎么,他已经老得腿脚都走不动道了,竟然派一个女人来清理门户?」 师父被言语侮辱,影尘有些怒意,手下用力,若不是还要向师父復命,真想就这么直接结果了他! 糟老头子? 狐三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心知是他误会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多做解释。 她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我先不杀你,要带你回去问话。」这可是师兄刚才扔她出来的时候嘱託的,她来到影尘身边,就要把人给提走。 影尘却是寸步不让。 他对狐三的出现仍有质疑,「是师父派你来的?」 狐三姑娘梗着脖子点头。 影尘眼一眯,「师父是谁?」 狐三眼珠子一转,「剑神!」 影尘继续追问:「剑神是谁?」 狐三姑娘答不上来了,她背过手低头踢着脚下的泥土,小声道:「真麻烦……」 这么敏锐,怪不得师兄总要绕着他! 影尘没听清,眉头一皱,正要继续追问,眼前白光又一闪,那姑娘和影光双双消失在了原地。 他惊讶极了,此等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力简直闻所未闻! 他哪知,小狐狸有灵气傍身,速度之快,非凡人肉眼所能察觉到的。 皇甫行收起鞭子,走到影尘身边,目光落在了狐三消失之处,「那姑娘身手不凡,剑神前辈门下当真是卧虎藏龙!」 第215页 细看过去,少年的眼神迷离,耳朵有些发红,一副被勾了魂儿似的模样。 影尘皱眉,「她身份不明,未必是我师父门下,还请皇甫公子慎言。」 「不是剑神门下,为何却插手你们师门的恩怨,她究竟是何人……」皇甫行喃喃道。 是什么样的地方,才养出这样灵秀可爱的姑娘? 两人从几个蟊贼身上寻回麒麟甲和神药,收拾好一切离去。 不论如何,今天好歹没什么损失,此事还需回去以后好好合计。 那边,狐三姑娘带着人到了偏僻之处。 影光被随意扔到地上,眼前映入一块儿黑色的衣角,他抬眼向上看去,望进一双攻击性极强的眼眸。 待看清来人面目,他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叶争丝毫不意外被认出来,影光既然能让人偷出影尘的神药,必然是将这段时间与影尘有关的所有情报都掌握过。 他与影尘偶有接触,也在调查之中。 「在下叶修言,」叶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与影尘师出同门,怎么用的功法却截然不同?」 「干你何事!你是什么身份?!」影光似是被问到痛处,戒备地看着这个幕后指使者。 这人身份与武功路数都是个迷,澹臺卓与影尘对他很是忌惮,任谁也捉摸不透他的目的。 「你想做什么?!」搅了他的好事,又将他抓来,必是有什么要求!只要对他就有所求,他就有谈判的筹码! 「刚才小狐狸不是说了么,找你问个话。」叶争蹲下身来,与影光面对面,打量了他一番,「你是那位剑神的弃徒?」 影光恼怒地大吼,「干你何事!」 「这位叔叔,请你认清形势好不好,你是被抓来的!」狐三姑娘不客气地掐腰,气焰嚣张得很。 「那又如何,我不愿回答,你还能逼我不成?」影光见这一路两人对他都很客气,愣是毫无惧色。 他笃定两人会跟他谈判。 「逼你?」狐三姑娘细长的眉毛一挑,与叶争对视一眼,叶争心领神会,起身绕到一边。 影光不知所以,只听那嚣张地丫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有更简单的法子,我为什么要逼你……」 接下来,他的意识一脚踏空,沉入虚无。 一人一狐对着中术的人细细盘问一番,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剑身初出茅庐,就凭藉自创的幽冥剑法大放异彩。 可是在一次比试中,他却大意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叶争心下瞭然,那人应该就是初入中界的姜乃平。 心高气傲的剑神难以忍受,不相信自己的剑法不如别人,便屡次登门比试。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的剑法都精进了不少,逐渐变得难分胜负。 两个精通剑术的人在一起时间久了,都从对方那里学来了一招半式,凭着悟性融会贯通。 胜负尚未彻底分出,剑式上却已经掺杂了对方的影子,这可不行。 两人一合计,找人学习各自最纯粹的剑法,让他们决出胜负。 就是那时候,剑神收留了影光,悉心培养。 影光的剑术日子精进,可是幽冥剑法高深莫测,他屡屡参悟不透。 而与剑神打赌的姜乃平,停留期满后拍拍屁股直接回了上界。 后来,不甘心的剑神拿着姜乃平留下的剑法收了根骨极佳的影尘。 影尘天资卓越,似乎天生便是为这剑法而生的,他进步神速,不出五年,就将影光打败。 影光同样心有不甘,暗中用了卑鄙的手段欲置影尘于死地。 剑神失望至极。 自此,影光被废除武功,逐出了师门。 叶争和狐三姑娘坐在一堆,面无表情地听着影光表达对剑神和影尘的痛恨不满,怨怼咒骂。 一个他视为打赌的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个仗着天资聪颖目下无人不给他留活路。 总之一句话,他们都该死! 凭藉一腔仇恨,他重新习武,终得所悟。 他练成剑法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扬眉吐气,打败他们! 狐三姑娘扯了扯叶争的袖子,唏嘘道:「这个可怜虫,身世还挺惨的。」 被有目的的收留,又因为目的没达到被抛弃。 不过若不是他最后对影尘下暗手,剑神可能还会留着他。 叶争冷哼一声,对此不做评价,他冷静分析道:「幽冥剑法胜在摄魂夺魄,对修炼之人的要求太高,若论剑法的纯粹性与包容性,不如我剑阁三十六式。」 否则小乃平也不会两者兼修。 他倒是有些可惜剑神。凭心而论,中界能有人创造出超脱中界的剑法,实属大才。 这样的人,开宗立派都不为过,却守着与小乃平的赌约,执念深重。 第一百三十三章 喝酒坏事 影光回过神来,只见那一男一女站在眼前,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他醒了,要不要杀了?」 「他既是影尘的对手,自然要交给影尘来杀。」 「那你刚刚还打乱他们的对决?」 「到底是我剑阁的人,怎么能在旁边干看着?」 叶争说罢,转向他道:「这里是你给影尘准备的埋骨之地,爷把你放这儿,等你什么时候有本事出去了,随你找谁报仇。」 第216页 说罢,也不管影光的反应,跟小狐狸飞跃离去。 影光追上去看,行至一半勐地顿住脚步。 石子扑簌簌从脚下滚落,一时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正午的阳光从野蛮生长在峭壁之上的杂草间投射过来,有些刺目。 难耐地眯起眼睛,他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两人竟然……将他丢在了悬崖中间的断层! 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想要出去,一不小心就会命丧于此,而那两人,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指尖微弱地颤动起来,他用力握紧拳头,眼中恨意骤生,「就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勐地抽出长剑,一遍又一遍地练起剑法来。 他的幽冥剑法已经领悟,水到渠成地练下去,离打败所有人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叶争带着变回原形的小狐狸抄了近路,赶回去的时候,正看见影尘和皇甫行两人从澹臺卓的书房出来。 他迎面就跟三人撞见了。 澹臺卓和皇甫行同时开口。 「叶兄去哪里……」 「叶修言?!」 澹臺卓诧异将头转向一边,扇子在两人身上游移,「二位认识?」 皇甫行的失态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收敛起惊讶的表情,「我们之前在一家客栈落脚,交了个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叶争怀里的小狐狸身上,莫名觉得它的眼睛似是会说话,吸人的紧。 澹臺卓听后用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叶争,叶争不用脑子也能想出来这位仁兄大约又在心里阴谋论,他对皇甫行抱拳,露出手中的袋子,笑得悠闲,「刚才小狐狸闻着烧鸡味儿跑了,我就带它去买,没来得及跟澹臺兄说一声,还请见谅。」 他都这么说了,澹臺卓自然不好再追问。 知礼的主人好对付,不知礼的侍卫却不好敷衍,影尘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叶争假装没察觉到。 澹臺卓将影尘和皇甫行遇到的事跟叶争说了,此事重大,影尘要亲自回去復命,一会儿将神丹交给品鑑大会的负责人后,便启程离开。 澹臺卓也一併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剑神在澹臺家?」叶争笑得意味深长,小狐狸也从臂弯中抬起下巴,眼睛一亮。 「我家怎配得上当剑神前辈的隐居之所,」澹臺卓摇了摇扇子,神秘道:「不过,现下前辈确实正在颍州。」顿了顿,他又道:「叶兄可还有其它的事?若兴趣的话,不如去颍州做做客,也让在下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就当给前几日的不愉快做个赔罪。」 说出剑神的下落,本是他看出叶修言对其也感兴趣,特意说出来抛砖引玉的。 剑神前辈让他们调查叶修言,可是这人滑得像个泥鳅,什么也套不出来,他们无法,只能打定主意,把人带回去再定夺。 此举正中下怀! 叶争单边嘴角挑起,「荣幸之至。」 待影尘送了药,三人便牵出马来直接出发,皇甫行来送他们,他还要留下来继续参加品鑑大会。 「一路顺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叶争怀里的小狐狸,心道自己怕是昏了头,竟然觉得狐狸的眼睛与那位姑娘真是像。 这次行的是快马,澹臺卓为了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叶争,会专门加快或者减缓脚程,好寻找就近的村落和客栈休息,每当这个时候,二人都会受到影尘的横眉冷对。 这日三人又到了落脚的客栈,趁着影尘与店家交涉的功夫,叶争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澹臺兄,你这位护卫,没什么人味儿,脾气又大得很,若不是你在旁约束着,怕是要把我乱剑砍死。」 「叶兄言重了,影尘从来有礼,只是在下也不知为何他对叶兄防备如此之重。」 这时影尘已经完事走过来了,澹臺卓赶紧咳嗽两声。 叶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面不改色地说完坏话,「……那这位心高气傲的剑神弟子,怎么耐住性子当了你的护卫?」 「这么好奇,怎么不亲自来问我?」冷硬的声音,显示了说话之人不怎么愉快的心情。 叶争转过头,看见影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扯起嘴角,「长辈说话,晚辈不要插嘴。」 「你说什么?」影尘的脸色瞬间臭了,极力忍耐着拔剑砍死人的冲动,「叶修言,你最好注意言辞!」 叶争轻嗤一声,「你猜为什么我师父给我取字修言?」 这个小狐狸都可以抢答,嘴太欠,华阳君要他好好说话。 可大师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皮厚的很!狐三姑娘暗自腹诽。 影尘大约也是没有见识过有人竟然如此不要脸,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澹臺卓赶紧出来打圆场,「我累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说着,他以身作则地摇着扇子去睡觉。 叶争挑衅一笑,也跟着上去了。 影尘一腔愤怒无处发泄,重重冷哼一声。 夜晚,月朗星稀,窗外的蝉鸣不知凡几,叶争坐在床边打坐,忽然听到了剑气声。 他睁开眼睛,将怀中睡得口水直流的小狐狸放到枕头上,推开窗,看见影尘借着月光练剑,可能是怕打扰到旁人休息,他的剑法很轻盈,尽管如此,叶争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上已经凝聚出了剑气。 第217页 或许是在双生并蒂莲处生活过,无意间吸收了些灵气,随着这几日他的剑法精进,竟然无师自通,自发地将那些微薄的灵气转化成了剑气。 影光的出现,对影尘产生了极大的刺激。 这也是叶争会留下影光的原因之一,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激发出一个人最大的潜力。 若他们二者能相辅相成,有朝一日未尝不会飞升上界。 当影光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这个影尘,十有八九单单凭藉着小乃平留下的一套功法就取得了现在的成就。 他的成功只有两个原因。 一为天资,二为勤奋。 缺一不可。 影尘配当他剑阁的弟子。 若有朝一日他飞升上界,叶争必会亲自迎他入阁。 感受到逐渐叫嚣着存在感的目光,影尘收式,抬头迎上叶争的目光,叶争不躲不避,甚至还有颇为自在地沖人笑笑。 影尘眉心一抽,让他下来。 叶争心情还不错,也挺配合。 「你怎么不装了?」影尘眼瞅着他从二楼轻飘飘落下,脚心着地,无声无息。 「自家人面前还装什么装?」叶争闲闲道,踱步到石桌边坐下,闻了闻壶中之物,给自己倒了一杯。 影尘皱眉,这人还没放弃他那套长辈晚辈的言论,「你到底是何意,接近我们,又有什么企图?」 「坐。」叶争也给影尘倒了一杯,见人雷打不动站着,他颇为坏心眼道:「喝了我就全都告诉你。」 影尘无法,只得坐下来,愤怒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刺激的液体在口中炸裂,沖入喉咙,直呛得他忍不住连连咳嗽几声才好转。 察觉到喝了什么,他迅速扔掉手中杯子,对骗他喝酒的叶争怒目而视,「叶修言,你竟敢戏耍于我!」 几天路程里这人给他甩了无数脸子,也算是报了仇,叶争笑得肆意,又道:「戏耍还真谈不上,反倒是你……」他颇为好奇他过度的反应,「你今年多大了,怎么,从不喝酒?」 「比你大!」影尘对这件事仿佛有执念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他晃了晃头,意识有些不清醒,「喝酒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等会儿,你不会酒精过敏吧?」叶争看着影尘脸上脖子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开始无意识地抓挠胳膊,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卧槽!」叶争一把接住人,见他唿吸急促,皮肤温度更是烫得惊人。 这会玩大了! 带人上楼,拍醒小狐狸,餵药,一气呵成。 狐三姑娘困得睡眼朦胧,见不折腾她了,又一栽歪,躺倒继续睡。 叶争守在影尘身边,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唿吸趋于平缓,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床上面容潮红尚未完全退却的影尘,心中涌上一股不真实感。 谁能想到在他面前整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的影尘,竟然是个酒精过敏体质的人呢? 怪不得他不喝酒。 叶争抿着嘴唇,还是偷跑了一声笑音。 影尘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他的意识很快恢復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个惹人厌的笑脸。 他的唿吸还事很困难,纯粹是被气的,便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影尘?睁开眼睛,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 影尘闭着眼睛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想说直说便是,我听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客栈安眠夜 「从前有个一愚蠢的二师弟,中了小师弟的计……」 叶争将小乃平来中界歷练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或许是因为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是在幼稚的赌气,又或许是因为叶争故事的匪夷所思性,影尘听着听着,不自觉从床上坐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一直将自己假扮成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在他面前彻底退去伪装的面具,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双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可一世的傲慢,与他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 等叶争讲完姜乃平回上界不久就随他去妖宗试炼,很少提及中界的事情之后,影尘终于开口,「你所言之事,不能取信任何人。」 惯会说谎的人,他的话往往是难以让人取信的。 尤其是从来不相信他的影尘。 叶争就知道是这样,更何况是对于中界人来说,飞升上界乃无稽之谈。 「看,」叶争一把捞起小狐狸,「狐三姑娘,醒醒?」 小狐狸在梦里烦躁地拱了拱,试图将耳朵塞进叶争的怀里。 「起来吃鸡腿了。」 狐三姑娘立刻睁开眼睛,「鸡腿在哪里?」 她背对着影尘,映入眼帘的是叶争调笑的双眸,鼻翼动了动,没闻到鸡腿味,反而闻到了入侵者的气味,她警觉地闭上嘴巴。 身体被调转,狐三姑娘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影尘面面相觑,一人一狐僵硬地对峙中,都听到了那个可恶男人恶作剧得逞的声音,「瞧,这就是证据,还不能取信你吗?」 会说话的……狐狸? 刚才那听说有鸡腿欢唿雀跃的一声清晰传进耳朵,影尘默默反应了一会儿,在相信叶争说的话和他们世界里有妖精两个可能中反覆横跳。 最后理智告诉他,叶争说的话比较可信一点。 影尘终于消化了叶争的话。 第218页 他师父一直在等的人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甚至对于师父的大半生,对方可能只过了短短几年。 上界,灵气,飞升,这些对都不是传说,更不是谣言,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出个任务,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就要被迫接受这样的真相。 「所以,」影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这几天都在用什么目光看他,「你现在认为我应该叫你师伯?」 叶争点头。 「你想都别想,我的师父只有剑神一人,」影尘回绝得不留余地,「我未曾拜过你那师弟为师,更加没有飞升上界的野心,收起你那狂妄自大的心思。」 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飞升上界的诱惑。 叶争抱胸靠在床沿,「那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人类的寿命可以无穷无尽,你学的剑阁核心剑法,最大威力可以一剑移平山海……」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影尘情绪上的波动,剑者,都有一颗追求极致的野心,他无声地笑了,「这个世界不只有人族,还有魔,鬼,妖,灵,怪,你就不想看看吗?」 影尘固然可以用一时的赌气战胜对长生的渴望,甚至可以暂时压制住对于变强的欲望,但是人,最难以克服的,就是那源源不断地好奇心。 叶争拎起小狐狸去外面,他会给影尘足够的思考时间,行至门口,影尘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在楼下问过公子什么吗?」 当然记得,他问澹臺卓,剑神弟子为什么成了澹臺家的护卫。 似是知道叶争回答不了,他自言自语道:「我师父说,澹臺世家为上古皇族后裔,是最有希望飞升上界的家族,我之前一直以为师父在追求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现在…… 叶争轻笑一声,抱着云里雾里的小狐狸出了门。 他对于感兴趣的人,总会给予足够的耐心,让影尘默默消化一阵吧。 「师兄竟然把真相都告诉这个中界的人了!」狐三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她急了,「一不能动手杀人,二不能透漏上界之事,师兄说的,这是师门规定……」所以叶争很少出手,大多数时间都在暗处,想到了什么,她圆熘熘的眼珠子一瞪,「师兄又骗人?!」 「骗你是小狗,」叶争将狐狸揣在怀里,一条一跃,轻飘飘落在屋顶上,他大言不惭道:「爷可是个尊师守纪的好弟子。」 这话被长老们听了,怕是要将人拖回去上刑,戳着嵴梁骨骂他。 以人族为己任,守浩然正气,这也是师门规定,他却在挑起人妖两族战争,更在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剑宗遍寻无果,这叫尊师,这叫守纪? 思及此,叶争坐下来,园中的酒壶落在手心,他给自己餵了一口,顺势递到狐三姑娘爪子中。 狐三姑娘拨掉壶盖,鼻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呛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从没尝过酒的滋味,但见叶争喝的享受,又忍不住想要试试,便捧着喝了。 入口辛辣,呛得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但过了这股劲,回味竟然有些甘甜,还感觉整个狐都轻飘飘的,身体热了起来,在徐徐吹动的晚风中,竟然有一丝惬意。 她便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好喝么?」头顶传来轻声询问。 「好喝。」狐三姑娘嘿嘿傻笑。 「跟鸡腿比起来怎么样?」 「鸡腿……还是鸡腿好吃。」 「你怎么只记得吃吃喝喝?」 「吃吃喝喝不好吗,干嘛不能记!」三两口喝光了酒,狐三姑娘脑子晕乎乎的,察觉到身边有信任的气息,本能往更深处靠了靠。 她喃喃道:「我还记得柔柔,还记得哥,还记得二哥,还记得爹爹和娘亲,还记得阿花,狐妞妞……」 她一口气报了好多名字,几乎都是她的族人。 其中的大部分,都成了试练塔下的亡魂。 她在这里,似乎忘了这件事,与始作俑者相谈甚欢。 「你不恨我吗?」 「恨……那是什么……」狐三姑娘眼中噙着睏倦的水汽,有些茫茫然,「二哥说,恨是个好东西,只要稍加一点火候,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可是柔柔告诉我,不要恨,我听柔柔的……」 狐三姑娘的头脑越来越好使,她已经能用语言表达出心中所想,「那么多人,那么多妖,有好战的,就有不好战的,今天你赢,明天他赢,总有结束的一天,我等着就是……」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枕着叶争的膝盖沉沉睡去。 叶争低头看了看,目光沉沉,他将手搭在小狐狸的头顶,却像是将话说给自己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晚风吹散了似有实无的嘆息。 「狐三姑娘,若当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才想起要怪我,可是来不及的……」 …… 「天下苍生,固然重要,可天下苍生哪个有我重要?我自己都没了,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你说谁都不重要,姜师兄呢?他平素最信赖仰慕你,若有朝一日那大妖对他痛下杀手,你也会这般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错吗?」 澹臺俞的目光痛苦而又执拗,他又道:「你说谁都不重要,那我呢?」 …… 天光大亮,叶争睁开眼,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第219页 他怎么又梦到跟澹臺俞有关的事了。 初至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摒弃善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周围都是被剧情左右的工具人,他只一心想要活下去。 现在,活下去的信念没有变,他却变得心慈手软了。 雄鸡唱晓,窗户被「吱嘎」一声推开,影尘翻身落到叶争眼前,他一夜未睡,眼底有些青黑,但眼睛却亮亮的。 「这白狐会化成人形,那日我与影光在悬崖,是她将人带走的?」他已经根据狐三姑娘的声音辨认出了她。 叶争被他噼头盖脸地一问,蓦然笑了,「你这么聪明,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猜测被证实,影尘怔了怔,「为什么?」 这关他什么事? 「你说呢?」叶争斜眼一笑,意味深长。 想起他那个师伯的言论,影尘一时竟有些哑然,他还要感谢叶修言以这个原因施以援手不成?他只能坚定道:「我会带你去找师父。」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的问题。 叶争点了点头,正要抱着小狐狸下去,忽又被叫住:「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姜乃平来这个他们口中的中界是为了提升实力,那他呢? 叶争侧目,日出的红光从他脸颊擦过,眼角被染上了一抹血色,「救命。」 影尘唿吸微滞。 再次上路,澹臺卓发现了不同寻常,叶修言竟然和影尘第一次有了除火药味以外的眼神交流,他目光划过叶争落在影尘身上,「唰」地一下展开摺扇,「这是什么奇景,太阳竟然打西边出来了。」 「是我错过了什么事?」他向影尘小声询问。 影尘翻身上马,「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公子见谅。」 澹臺卓又将眼神转向叶争。 「澹臺兄不知,在下昨日认了影尘为师侄。」叶争答得面不改色,「许是师侄害羞,暂不让在下细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澹臺玉的杀机 澹臺卓知道叶修言的嘴难撬开,却没想到这么难撬,不是被转移注意力,就是被插科打诨地混过去,直到三人进了颍州,他都未能再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 刚一进了颍州的地界,狐三姑娘就精神一震,这里有了明显的灵气波动。 几人先是去了澹臺家。 澹臺家地居颍州腹地,良久治安,百姓安居乐业。 身为传说中上古皇族的后裔,澹臺家的势力为当今圣上所深深忌惮。 但澹臺家一直安分守己,偶尔还会伸张正义,甚至多次平定过动乱,所以即便是颍州的百姓只知道澹臺家,不知道天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只能干瞪眼。 到的时候将近黄昏,因为提前给家里传了飞信,府里的管家带着侍从们早早地在门口迎着。 「二公子回来啦!」不知是哪位小姑娘惊唿出声,老管家便殷勤地迎上来跟澹臺卓寒暄了几句,又对他身后二人拱手道:「影尘侍卫,叶公子,大公子事务繁忙暂时难以脱身,千叮万嘱吩咐一定要好好招待二位,晚宴已经备好,请随在下入府。」 大公子澹臺玉,天道安排给澹臺俞的灵魂寄主,听说是一位能力出众的继承人。 叶争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久闻大公子美誉,今日若能得见,不枉辛苦前来。」 澹臺卓与影尘不约而同看向了某人。 跟叶修言相处久了,多半能了解此人的性情,他可不是什么会仰慕别人的主。 管家不知,他诚心诚意道:「在下定会将叶公子的话带给大公子。」 澹臺府的气派比之姜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是风格各异,一个是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一个是依山傍水的清新园林。 姜家那边……他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姜柯怎么样,还气不气,是不是早就忘了叶争这个人,重新做回了他任意妄为的小少爷。 叶争一边撸狐狸毛一边想着,随几人在席间落座,从思绪中抽身出来。 「叶兄一路行来眉眼间便有忧思,莫非是府中之物触动了叶兄的心事?」澹臺卓回了自家地盘儿彻底放松,举着小酒杯,开始没话找话。 「没什么,想起了一位与澹臺兄家世相当的朋友,许久不见,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叶争摆了摆手,与澹臺卓闲聊起来。 影尘喝茶的手一顿,叶修言初来此界不久,除了他们与皇甫行,怕是根本没结交过旁的人,这位与澹臺家家世相当的朋友,只能来自上界。 「能得叶兄惦记,想必亦是不凡。」 「天资聪颖,剑术超群……」叶争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復又一饮而尽,「待我不薄。」 影尘清晰地察觉到他的语气中有几分不明的含义。 那位朋友,怕不是普通朋友。 女孩子么? 「能得叶兄的高评,改日可要给我引荐引荐,让在下交个朋友。」 「柯少爷心高气傲,想跟他交朋友,还得看你的本事。」 影尘将茶水一饮而尽,原来是男孩子。 这一顿晚饭在两个人的闲聊,一个人的沉默中过去。 入了客房,大床软被,狐三姑娘高兴地不得了,将自己捲成毛团打了好几个滚,刚才酒席她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喝了酒,累了困了,就自顾趴在角落睡去。 叶争看她好笑,本欲继续打坐,忽而察觉到窗外有人影闪过,他目光一凝,径直走出房门。 第220页 但见月光下,站了一个人。 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一时各种情绪在心中快速闪过,叶争脱口而出,「澹臺俞?!」 那眉眼如画的男人不是主角又是谁? 来人颔首,「听说你想见我。」 不对!叶争立刻反应过来,他不着痕迹地收起微僵的姿势,悠悠拱手行礼,「大公子亲临,叶某受宠若惊。」 垂下的眼眸掩住心底震惊,叶争暗自揣测,这寄主竟然和原身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极为相似,他到底…… 「你眼中毫无敬慕之意,惊从何来?」声音一瞬间接近,就响在耳边。 澹臺玉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近身! 叶争勐地抬起头,撞入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彻骨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席捲而来,他瞬间汗毛倒竖,蹭蹭蹭连连撤退好几步,背手抽出玄锋,蓄势待发。 「你是谁!」 来者不善,他竟毫无所觉! 「如你所见,在下澹臺玉。」澹臺玉很是客气,可是他的行动却同语气截然相反,掌心的灵气隐隐聚集,诉说着危险,也显示着他身份的不同寻常。 连影尘都能修炼出剑气,更遑论天道特意给主角准备的身体。 叶争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确实是澹臺玉。 「爷得罪过你?」他一挥玄锋,毫不客气地询问,杀意如有实质,他自不会再虚与委蛇。 回答他的只有冷哼,精纯的灵气堪比世上最坚硬地武器,排山倒海的力量扑面而来。 中界之人的这点小攻击对于叶争来说不痛不痒,只要他稍微一用灵气便能抵抗,坏就坏在……他不能用! 玄锋擅自做主,带着叶争躲开了这次攻击。 再抬眸,剑光当头袭来,中界灵气稀薄,叶争看出来澹臺玉的灵气进度条要读档,便放心地对打了上去,玄锋乃世间难寻的尖兵利刃,却只能与澹臺玉的无名之剑战个旗鼓相当。 又一把神兵!天道真是可着好东西给自己亲儿子! 几个唿吸间,两人已经相交数十手。 叶争越战越心惊,他修炼久已不惧耗时,对面的人也好像不知疲惫一般。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的剑招变化莫测,仿佛融百家所长,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尖一往无前,目标坚定,那就是……取他的性命! 「大公子!叶修言!」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住在不远处地影尘。 他毫不犹疑地上前出手阻止,两个人的对打转眼间变成三个人的混战。 影尘一剑拦住叶争,「住手!」 叶争冷哼,「你以为这是爷挑起来的?」 那一双凤眸中盛满怒火,好似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另一边,澹臺玉不做解释,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意识到问题所在,影尘反手接下澹臺玉对叶争致命一击,「大公子!」 「滚开!」澹臺玉冷着脸命令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想活命就离他远点!」 影尘被骂得莫名其妙,他也觉得今日的大公子有些问题,便当机立断,协助叶争压制住澹臺玉。 二对一,叶争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最后问你一遍,爷得罪过你?」 澹臺玉咬牙,「叶争,你活着就是得罪我!」 叶争瞳孔剧烈震动。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澹臺玉的灵气再次凝集。 影尘见状便要运转剑气打回去。 「去死吧!」 「滚远点,爷要跟他同归于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影尘只感觉肩膀被一股大力扯过,整个人便被挡在了身后。 叶争狰狞着面貌运转起全身灵气。 两道强大的能量对沖,脚下石砖寸寸碎裂,一直蔓延到院外。 尘土过后,身前的一幕刺痛了影尘的眼睛,他失手丢掉佩剑,连忙扶住脱力倒下的叶争。 「你怎么样?」 叶争单膝跌在地上,玄锋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他嘴一张,便呕出大量鲜血,腥气沾满衣襟,让爱洁的人忍不住紧锁眉头。 他一边咳,一边用赤红的双目瞪着空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不是澹臺玉,你是、咳咳咳……」 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澹臺玉无声无息地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啊!师兄!你怎么吐血了!」小狐狸从废墟中拱出来,落地化身成狐三姑娘,她与影尘一左一右扶起陷入昏迷的叶争,紧张得泪眼汪汪,「师兄是要死了吗?」 她慌张地用手指探向叶争命门查探,却被一股大力弹开,察觉到什么,她登时更急了,「师兄快把你的护身功解开,你这样我怎么救你呀!」 「你要怎么救他?」影尘第二次看见狐三姑娘,但本能觉得她还算靠谱。 「总要先探他的身体,看看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师兄的护身功太霸道,连我都防着!」 影尘试探着将手探向叶争脉门,用他细微的灵气在其中游走,询问道:「这样?」 这一手差点惊掉小狐狸的下巴,震惊的嘴巴里仿佛能盛下一个完整的鸡蛋。 「对对对!」狐三姑娘点头如捣蒜,一边在心里大骂师兄坏蛋,一边指挥影尘探查叶争的经脉。 第221页 「他体内有三股力量在争斗纠缠。」影尘指尖搭在叶争手腕处,眉头拧成疙瘩,「很严重,已经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小狐狸听了,恍然大悟,「我真傻,怪不得师兄从不出手!」 就这个身体状况,一动手,就要爆炸! 「怎么办?」影尘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只能询问唯一一个跟叶争熟识的小狐狸。 狐三姑娘抓了抓头,试探说道:「它们三个力量打架,你把他们分开不就好了嘛!」 影尘想了想,用剑气试探碰了碰那三股力量,其中两股霸道的力量顿了顿,不服气地跟影尘纠缠打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休整旗鼓。 第三道力量见它们两个停了,也跟着消停了。 「欸?有效!」狐三姑娘顿时眼睛亮亮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澹臺玉,爷最希望你无事 叶争的脸色有了明显的改善。 影尘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两股力量霸道非常,怎么转眼间就蛰伏起来了? 他刚将灵气抽离,还没想明白,狐三姑娘又惊唿出声。 叶争口鼻再次喷涌出鲜血,神色痛苦,眉头紧锁,体内似有天人交战,原来是那狡猾的力量趁着影尘抽手,又作起了妖。 影尘把灵气输送进去,这次他却不敢轻易松手了。 小狐狸手忙脚乱替叶争擦掉脸上鲜血,一声声唤道:「师兄?师兄?」 叶争睁开沉重的眼皮,脑子心失血过多有些混沌,五脏六腑更是疼得发麻,他咬咬牙,咽下堵在喉咙中的浊血,「小狐狸,别哭了,爷还没死呢。」 他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后背抵住坚韧的胸膛,动了动手腕,也被钳制住,精纯的灵气在经脉中游走,安抚了暴乱的雷霆。 他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多谢……」 「只要不提什么师伯师侄,我就不会撒手。」一眼看穿他接下来的话,影尘直接打断他。 叶争嘴角轻扯,没再说话,他的脸还是很苍白,刚才澹臺玉下了死手,玄锋不敌,被迫回到丹田修养去了。 目光瞥向躺倒在一边的澹臺玉,锦衣华服的大公子脸上沾了些尘土,唿吸清浅,尚有生机。 澹臺家的人姗姗来迟,护卫侍从等乱七八糟地人将这里团团围住,管家扶起澹臺玉唿唤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众人都用狐疑戒备的目光看向叶争等人,管家还算稳当,但问出的话也失了客气,「叶公子,你与公子可是发生了冲突?为何他昏迷在地,而你身受重伤?」 「冲突?」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叶争神色间的傲慢,面对不由分说的指责,他冷哼道:「如果大公子贸然出手取我性命,而在下还手反击也算冲突的话,那确实是发生了冲突。」 任谁都听出了他话中对澹臺玉的不满,管家吩咐人去叫府医和二公子,将澹臺玉交给身边的人照看,起身与叶争交涉,「大公子与叶公子无冤无仇,怎会突然出手伤人,莫不是叶公子在府中做了何事?」 「爷说的话你不信,不如问问你家的侍卫?」叶争站得笔直,若不是他嘴里满是铁锈味儿,胸前更是一大滩血迹,那架势,怕是要直接动手。 影尘看了叶争一眼,眉头轻皱,说出的话却让叶争不是那么满意,「我来时只见他们对打,大公子确实下了死手,至于起因,我亦不知。」 陈述出的都是他看见的事实,刚才打架时叶争说的话,他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影尘不偏不倚的口气,顿时让叶争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刚才就不应该和澹臺玉正面对抗,让他被那股力量打死算了。 既然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管家便公事公办道:「叶公子,现在不过你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我家大公子重伤昏迷与你脱不了干系,大公子身份尊贵,此事关系重大,我们要暂且将你关押,还请公子见谅……」见叶争神色间酝酿着暴风雨,他又补充道:「公子放心,若大公子醒来后为你申冤,在下定当登门请罪,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言下之意就是他今天必须要被关押。 「真是笑话。」叶争呵呵一笑,「莫说没什么,便是有什么,你以为凭你们有资格关住我?爷就算下一秒原地去世,黄泉路上也要拉你们一程!」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澹臺卓住得比较远,姗姗来迟之际,正好听见最后一耳朵,脸色变了变,人群见了主事的纷纷让出路来,管家在他身边附耳说了事情经过,他听完,眉头都要拧成疙瘩,目光落在叶争身边,与影尘对视一眼,见其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便知事情不简单。 给澹臺玉检查完身体的府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战战兢兢汇报导:「大公子身上并无大碍,只是唤不醒,怕是……得了传说中的失魂症!」 失魂症是在传说中的疾病,与妖魔鬼怪之说并行,传说得此症的人三魂六魄会渐渐消散,陷入长时间昏迷不醒的境地,直到死亡。 所有人都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澹臺卓更是惊得神色大变,他深吸一口气,让府医尽力诊治,又对叶争道:「叶、叶修言,此事你得给个说法了。」 说法是不可能给的,他也给不出来,叶争看着澹臺卓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他兄长若在他带回来的客人手底下出事了不好向族里交代,又见那澹臺玉果真一副要死了的样子,皱着眉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那里装着的正是聚魂丹,他将其丢到府医面前,「把这个给他吃了,明天就能醒。」 第222页 府医自然不会乱接来歷不明的东西。 管家和侍卫们更是愈发戒备地看着他,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小药瓶,一时间谁也不敢拿起来。 叶争轻嗤一声。 澹臺卓对他还有几分信任,拿起来拔掉塞子闻了闻,顿时感到精神一震,就算他没见过,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好药,正在此时,叶争身边的影尘微微点了一下头,澹臺卓稍微放了些心。 「此物当真有你说的奇效?」以防万一,他还是不确定地问道。 叶争无所谓地笑笑,「爱信不信,爷等你哥死了给他上柱香。」 「你……」管家差点跟他急眼,被澹臺卓一个眼神制止住,他看向府医,府医放下找药的手,给了他一个无力回天的眼神,他咬咬牙,直接将药餵给大哥。 正待众人都屏住唿吸等待澹臺玉的情况之际,叶争看着地下躺着的人,抽空询问向身边询问:「小狐狸,你刚才一直在睡觉吗?」 「嗯,是我太贪睡,什么忙都没帮上……」狐三姑娘愧疚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都没听到?」他又问道。 「对不起师兄!」狐三姑娘以为叶争生气了,「下次我一定不睡这么死了!」 「不是你的错……」叶争心底嘆息道,用些手段让他现在最大的帮手沉睡,「它」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是第一次,他与天道的正面交锋。 不得不说,它选择的时机很好。 正选在他在安逸的中界精神日渐松懈,正选在他灵气不能动用,正选在刚好他进入这个有双生并蒂莲的地界,正好就在中界灵气最强之人——澹臺玉的身边之时。 经过之前在试练塔跟天劫玩命之后,他就能猜测出,天道不能随意更改自己制定的规则,自从被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天罚噼过以后,他明显感受到那股若有似无被针对的气息弱了很多,甚至几近消失了。 想来他违抗自己的规则后也要遭到反噬。 现在看来,天道还是没有放弃要抹杀他,他只是暂且蛰伏起来,静静等待着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机会,现在他抓到了,甚至不惜意志亲身前来,控制澹臺玉这个养给主角的傀儡来杀他。 差一点它就成功了,想来它也顶着规则的反噬,还以为最后一击已经逼得他动用灵气,天雷的反噬足以杀死他,所以它很快放弃了对澹臺玉的控制,没料到影尘这个大变数,他竟然能压制天罚! 若此时的天道能看见现在的情况,怕是已经气得跳脚了吧。 如果它有脚的话。 感受到手腕被钳制的力度,叶争垂眸,掩下眼中沉思。 此时,澹臺玉的面色已经红润起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未料,下一刻,澹臺玉就睁开双眼,看见围了一圈关切看着他的众人,神色茫然。 澹臺卓震惊地眨眨眼,心道:这药哪里是有奇效,分明就是有神效! 「大哥,你身体怎么样?」他连忙问。 「我没事。」澹臺玉站起身,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心下疑惑接二连三涌出。 他为何会在此处?这些人围在此所为何事?他身体应当如何? 没人来得及给他解答,人群被拨开,三个人向他走来。 左边那个他认识,是影尘。 右边是个漂亮的姑娘。 中间那个男人面色苍白,明明被虚弱地一左一右两个人搀扶着,却神色冷峻倨傲,眉眼间充斥着浓重的不耐烦。 澹臺大公子阅人无数,也很少见到拥有这种强大阴郁气场的人。 结合之前调查的资料,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份唿之欲出。 「叶修言?」他出言询问。 叶争颔首,反问道:「澹臺玉?」 澹臺玉点头。 叶争又问,「大公子?」 澹臺玉不明所以,再次点头,想起不久前管家提及之事,便问:「听说你想见我?」 同一个人,同一句话,才隔得时间不就,就变成了截然相反的口气。 现在他可以肯定,刚才那个要杀他的,不是澹臺玉。 既然已经认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那就说明天道的意志已经离去,澹臺俞的灵魂也未曾附体。 叶争轻启嘴角,「见面不如传闻,」 这话就有些冒犯了,澹臺玉有些不虞,却听叶争又道:「在下见过了,这便告辞了。」 澹臺玉眼睛眨了一下,暗道这人疯疯癫癫,语焉不详,着实有病。 一边的澹臺卓听了,看看叶争又看看影尘,欲言又止。 行了半步,挡在前面的人未曾让开,「澹臺玉已醒,也未曾指认,你还要扣我?」叶争看着管家,若有似无的杀意在空气中蔓延,他转头问澹臺玉,「家僕拦路,这就是澹臺家的待客之道?」 澹臺玉皱了皱眉,「让他走。」 管家面露难色,他在澹臺玉耳边三言两语交代完经过,澹臺玉的表情渐渐掺杂起了诧异,疑惑,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环顾四周,这里的人亲眼目睹了一切,都在等他的一个交代。 他的面前,叶修言面沉如水,影尘却并无异样,心里有了计较,他缓声道:「是我将叶公子误认成了贼人,现下误会解除,也多谢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澹臺家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叶争没打算将天道的锅扣到澹臺玉身上,「不管你信不信,澹臺玉,爷最希望你无事。」 第223页 澹臺玉不出事,澹臺俞不会来中界,这是叶争一直坚信着的。 在澹臺玉愈发迷惑的神情下,他道:「所以不必谈论人情。」 他直视着澹臺玉神色不佳,眉眼间也笼罩着一股阴郁,说出的话却莫名让人信服。 「如此,多谢。」澹臺玉一挥手,再次强硬地下了命令,「让他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懒得再去想澹臺玉和他的兄弟如何猜测事情的真相,叶争与两人连夜离开了澹臺家。 叶争有些急,如果天道已经修復反噬,一直在关注他的行动的话,不难猜出他此次来中界的目的,虽然他一直借小狐狸欲前往下界救澹臺柔一事为掩护,对于对他知根知底的天道来说,他的打算已经过于明显。 天道绝不会坐视他继续破坏规则! 规则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若世界随着原本的剧情进行,规则的力量也会逐渐加强,他的死期也会越来越近,因为规则设定,「叶争」必须是个死人。 天道制定了规则,遵守着规则,与规则相辅相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他抗的这个「叶争必死」的天命,不止是在违抗规则,更是在违抗天道。 可随着他破坏的剧情越来越多,规则对天道的束缚也在逐渐被削弱。 叶争的势力逐渐增加,已经严重威胁到它的主角——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澹臺俞走向最终的剧情了! 若真让他成了气候,所有的剧情全面崩盘,规则被彻底打破,天道也将不復存在。 就算规则是被天道所制定,从今天它敢藉助澹臺玉的身体杀人就能看出来,它现在也不那么在乎剧情的走向了,它已经意识到,若再不阻止叶争,如果叶争不死,再多的规则也是枉然。 所以在天道看来,叶争,必须死! 好不容易用天罚掣肘住了叶争,想要用双生并蒂莲解决他身体能量暴乱的问题,天道决不允许! 他想要的东西,天道就算毁了,也绝不会希望被他得到。 叶争早就发现了,自从他走向妖宗,企图染指澹臺俞最大的几个气运开始,他被周遭环境针对的次数越来越多,无数次看似意外的死里逃生,绝不仅仅是运气不好那么简单,他一直在被针对着! 现在天道将对他的不满摆到了平面上,说一句势如水火,倾全世界之力与他为敌都不为过。 逍遥并蒂莲,他今天必须得到,在天道反应过来毁了它之前! 给小狐狸下了命令,狐三姑娘原地化为原形,在影尘略显诧异地目光下在空气中嗅了嗅,寻了一个方向,拔起四个爪子便狂奔起来。 她也不知道师兄为何这般紧急地让她去寻那血肉最香甜的人类,但妖族先天的敏锐告诉她,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小狐狸全速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叶争二话不说便要跟上,可刚跨出一步,手腕的力量就将他定在远处,差点忘了,此刻的他不能与影尘分开,他回头道:「带我跟上!」 「带我去,」见影尘神色间有些迟疑,他声音发冷,不容置疑,又喻之以利,「在路上,无论你问任何问题,我都会如实告知。」 影尘垂下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叶争后,神情充满坚定。 他俯身背起叶争,掌心不离其经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气,运起叶争这几天交给他的不怎么熟练的身法,追随小狐狸而去。 晚风在耳边唿啸而过,两人不约而同运气了功法隔绝了风刀子,灵气交缠之际,叶争没等来影尘的问话,只听他用平实的语气道:「你的剑术很厉害。」 同样的剑法,不同的人使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影尘也练剑阁三十六式,他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叶修言比想像之中还要厉害,若不是身负难解的灵气暴乱,他绝不会有兴趣涉足中界之事。 「嗯。」本以为是什么质问和探究,不曾想得到一句夸奖,叶争一时哑火,以沉默作答。 「剑阁的人个个都如你这般?」影尘没在意气氛的安静。 察觉到他终于对上界之事起了心思,叶争打起几分精神,「差不多吧,我为师兄,师弟们虽打不过我,但水平也都尚可。」 姜乃平要是听到大师兄对他「尚可」的评价,怕是要感动的哭出来,每次挨打之后,他们得到的几乎都是「丢人现眼的废物」。 「我之前对他们很严格,那群兔崽子成天卯足了劲儿训练,算计着怎么把我拉下马,所以他们的剑术很强,御剑水平也不错,」叶争对剑阁的修炼日常如数家珍,想着尽量在影尘这里为剑阁竖起一个好点的形象,他说着说着,「……我有一个小师弟,那更是……」叶争张张嘴,反应过来说出了什么,勐然剎住闸,「算了,不提了。」 「你对师弟们倒是真情实感。」影尘想到这人自第一次见面后就挂着面具,温和有礼和软弱无能都假得可笑。 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叶修言与澹臺玉的一战,才看清了他真正的獠牙,本以为是只独行的野兽,不曾想,獠牙下似乎也有要保护的东西。 细算下来,倒像是他歷经几许才得到此人的信任一般。 叶争沉默,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大部分时间他都跟师弟们吃喝睡在一起,他倒是不想真情实感,但架不住那群兔崽子太热情。 第224页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了?」没事跟他唠什么家长里短? 「我应该问什么?」影尘反问道。 「为何于你家大公子动手?」叶争侧过脸,观察影尘的表情,却不想他嘴角弯了一下,快得让叶争都来不及眨眼。 「那不是大公子,我了解他的武功路数,更了解他的脾性。」他一语道破玄机,「既然你有魔、鬼之说,我更愿意相信是你惹来的仇人,借大公子之身来杀你。」 猜的八九不离十,叶争张口结舌,「所以……」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猜测出了影尘笑从何来,「你明知道真相,刚才却一直在看笑话?」 甚至还表现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架势,看着他与澹臺玉的管家争锋相对? 「上界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影尘道:「狐三姑娘说,这是剑阁的规矩。」倒是闭口不承认他看叶争热闹之事。 「我们剑阁的规矩,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叶争嗤笑,「还是说,你也承认自己是剑阁的人了?」 「有何不可。」影尘笑了笑,再多的,任由叶争怎么撬动,他也不解释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这是一个问题。 自从那次客栈的秉烛夜谈后,影尘虽然放下了对叶争的戒备,但是质疑不满的习惯已经养成,他一时很难纠正对他的态度,但不可否认,那个充满神秘未知的世界,一直在吸引着他。 再加上叶争一直潜移默化地给她渗透关于上界的知识,甚至小狐狸也偶尔会在一边帮腔耍赖,想不动心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他对自己的思想变化有着敏锐的认知,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过是一时的好奇,撇去这些,等到热情退却,上界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努力奋斗的? 中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这些才他最喜欢的。 叶争没有给他的答案,谜底就在叶争与那未知之人的战斗中,他发现自己在强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些东西却能轻而易举地到达他的世界。 凭什么? 就像叶争这般,想来便来,以后亦是想走就走。 再或者像他师弟那样,来去随风,只给师父留下一个成了执念的赌约。 叶争从未明说过,但他也能感觉到,上下两界的人视中界之人为蝼蚁。 因为实力不济,因为寿命太短,他们是三界中最好拿捏的一派人。 他想为中界之人谋求一个出路,这个出路,只能去更强之处寻得。 为了师父,为了澹臺卓,也为了千千万万的中界百姓。 「还有一事,需要跟你确认一下,」叶争终于放弃了探寻影尘的思想变革,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可有一株并蒂莲?」 「有,」影尘回答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实不相瞒,在下正为此而来。」他已经能感觉到愈发浓郁的灵气波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有种已经回到上界的错觉,目标近在咫尺,他便借着闲聊与影尘开诚布公,「我说来中界是来救命的,这没有骗你,只有那朵并蒂莲才能治癒我的身体,你自小生活在并蒂莲身边,灵气受其影响,早就被淬鍊成了后天的混沌之体,你的灵气可以吞噬各种能量,不然你以为,连我都压制不住的天雷,你一个初学灵气的菜鸟是怎么镇压的住它的呢?」 影尘恍然大悟,「那株并蒂莲有何作用?」 「如你所见,它可转化任何能量,为己所用,我需要它来转化体内的天雷。」 影尘面露难色,「可……」话未说完,天空勐然传来一声炸裂的声音,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珠毫无徵兆地噼里啪啦砸下来。 「下雨了,扶好。」影尘加快速度。 是下雨还好了,就怕不是,叶争心道。 他眯起眼睛向天空看去,巨大的雨幕迷乱人的双眼,可那墨色的天,与他遭遇天罚那一日何其相似。 这本不是该出现在中界的异象。 天道,你又违背规则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乍见之欢 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尘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这乌云……」 「它的目标是并蒂莲,」叶争直言道:「我招惹的那位仇人,不想让我身体恢復,所以现在它要把并蒂莲毁了。」 天道真的敢做敢当,说毁了金手指就毁了金手指,就算这会影响整个中界的气运也不足惜。 送给澹臺俞的东西,现在叶争想碰一下天道都不让。 「师兄!你们快过来看看,这里有个人,他很不对劲!」远处传来小狐狸的唿喊,这声音经过灵气的处理,传播得很远,足以显示此刻狐三姑娘的震惊。 叶争眉心一沉。 影尘早就发现小狐狸的方向是师门隐居之所,听她这么一吼,脸色巨变。 不好!定是师父出事儿了! 他将灵气运转到极致,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地方。 映入眼帘的场景简直超乎了他所有的预想…… 一袭黑衣的男人凌空端坐于高石之上,面无表情,安静地闭着双眼,沉浸在一种忘乎所以的修炼境界之中。 一株开得正盛的并蒂莲花悬浮在他面前,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着能量。 「鹤髮童颜……」叶争站在地上随他一同抬眼望去,目光从男人满头华发落在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微讶道:「这就是剑神?」 第225页 影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眉心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我师父他……怎么了?」 「渡劫飞升。」意识到了什么,叶争沉声道。 天道竟然学聪明,钻起规则的空子来了。 若中界有人渡劫飞升,那天雷自然可以顺势而至,只要在其中稍微动动手脚,劫雷变天罚,将渡劫之人方圆几十里之内噼成灰烬,不小心毁了并蒂莲,那都属于正常范畴的事。 从叶争的角度看过去,剑神的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按照旧制,若没有神兵加持或者妖族之眼这样的神器,只有修炼至臻境实力的人才能打破两界桎梏,可是剑神的情况绝不属于这三者间。 是天道! 他在暗中提升了剑神的实力,帮助他吸收并蒂莲的力量! 否则就算是顿悟,中界的人也绝不可能一举达到臻境的实力。 「再不阻止剑神,他就要被规则视为异端抹除了。」叶争面沉如水,他对影尘严肃地说:「你是混沌之体,现在只有你才可以接近并蒂莲,阻止他渡劫。」 影尘听罢就要上前,忽而身形勐得一顿,掌心一直攥着的手腕有些红了,那里的灵气一旦中断,这人便会立即陷入危险,「你……」 「没时间了!」叶争直接甩开他,下一刻,气血立即翻涌起来,他调转起镇山石的能量与迅速抓紧机会流窜到经脉里的天雷相抗,「我还可以坚持一会儿!记住,必须把并蒂莲拿过来!」 狐三姑娘一直试图上去抢下并蒂莲,又一次次被并蒂莲的灵光反弹摔回地面,洁白的皮毛上沾染尘土,显得十分狼狈,她见影尘突然对叶争撒手,吓得差点咬掉舌头,就想着直接过去为他输送灵气, 「你从旁协助影尘!」小狐狸在叶争的传音命令下生生顿住脚步。 师兄的话满是坚决与不容置疑,小狐狸一咬牙,心一狠,「坚持住!」她立刻跟上影尘。 叶争席地而坐,玄锋与镇山石纷纷被逼出体内,一个自主切断了与主人的联繫,失去灵气供应,安静地待在身边护卫,另一个泛着幽光,以最大饱和度的灵气灌输近叶争体内。 此时的他精神高度紧张,浑然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引导着镇山石的能量,一边修补经脉,一边捕捉随意流窜到处破坏的雷电,网罗,争斗,逼退,体内的战斗此起彼伏,一丝一毫的松懈,都可能满盘皆输。 他的经脉隐隐处于爆裂的边缘,就算经歷过试练塔的淬鍊,也依旧抵挡不住三股强大能量的冲击。 浑身毛孔隐隐渗透出细密的血珠子,混合着汗水流淌着,转瞬间他就成了一个血人。 但他还在坚持,经脉处于极限,但还没有断裂,身体也处于极限,但还没有彻底坍塌。 他的生机,在与影尘和小狐狸赛跑。 那边的小狐狸急得唿吸都带上了铁锈味儿。 她要快一点,为师兄争取时间! 一道劫雷毫不犹豫打在身边,小狐狸无惧无畏,神情坚毅。 又一道劫雷落下,狐三姑娘朝天一声巨吼,身体拉长显出兽形,眨眼间便长成十几米的巨大妖狐,迎面撞向唿啸着打向影尘的雷劫。 空气中瀰漫起一股毛髮烧焦的气息,小狐狸咯出一口鲜血,巨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 此时 ,影尘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并蒂莲,用力一拽,耳边乍起雷声,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 叶争若有所感,紧闭的眼皮下剧烈抖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轻软的嗓音如同一汪清泉拯救了叶争干涸的身体,「师兄!并蒂莲我拿来了……」 他睁开被血染得黏腻的双眼,狐三姑娘跪趴在身边,她的神情十分虚弱,嘴角残留着鲜血,白皙的面容沾染几块儿乌黑的泥泞,见叶争醒了,展颜欢笑,明亮非常。 头脑混乱不堪,耳鸣声巨大,视线中,叶争的眼睛只能看见小狐狸白皙手指间的一株逍遥并蒂莲,浓郁的灵气和着芬芳的气息闯进鼻翼。 他知道,那是生的气息。 沾满血迹的手轻轻触碰到花枝,然后微微用力一扯,一片花瓣翩然落入怀中,乳燕归林,转眼间便融入体内。 暴虐的能量被安抚,眨眼间便被蚕食殆尽。 痛苦在一瞬间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叶争深嘆一口气,感到了久违的舒适。 血流停止外涌,经脉恢復原状,他泄力地躺倒在血泊中,仰面看着乌云退去,天光破晓。 「我们赢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沖天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压在心口的大石移去,澹臺俞的分魂没下来,逍遥并蒂莲与皇族遗留在中界的传承他都不曾得到,中界这条占了原剧情三分之一的支线,彻底崩塌。 而他的身体,也终于恢復。 从现在开始,他与天道的战争正式打响。 疲惫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透支的身体状况,他头微微向一边偏去,天空中,剑神的身体折翼般坠落,一道残影快速接上去…… 或许是伤得太重太久,亦或者是紧绷的神经到达了极限,稍一松懈,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争在昏昏沉沉中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移动,被放置,有不同的人来了又走,他想醒过来,但睁不开眼。 在混沌中奋力挣扎不知多久,他的眼前忽然白光大亮。 第226页 用手背遮住光芒,他不适地眯起眼睛。 「叶争。」 听得熟悉的声音,叶争下意识出手袭去,来人飞快躲闪,撤退到安全区域。 「你怎么了?」 随着话音落下,叶争终于适应过来,此处并不是中界,换言之,他亦不曾真正的「醒」过来。 是他的意识……离体了。 「澹臺俞?」叶争紧紧盯着眼前之人的面容,有天道假借澹臺玉的前车之鑑,他对这张脸有着十分的警觉。 「是我。」对面的澹臺俞见他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神色不对,还是走到叶争身边,沉声道:「你现在何处,发生了何事?」 生魂离体,必然是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他凑巧正在施展灵魂之力,察觉到一缕与他联繫之深的波动,这才将叶争的灵魂捕捉。 「无事,」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叶争惯性使然,本能与他冷然相对,他直视对方的目光,发现其中有些他能读懂了的深意,心头一跳,面上波澜不惊地询问:「你恢復记忆了?」 澹臺俞点头,这倒是让叶争有些不自在,出于他那小到芝麻大小的愧疚之心使然,他又补充道:「我在中界,遇到了点问题,已经解决了。」 「中界……」怎么去了那么远,于他来讲,已经有数日未见到叶争,而于身在中界的叶争而言,这个时间更是长久了许多,怪不得这人比起往日的冷漠,凭添了几分疏离,甚至还有一丝戒备和杀意,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在他的灵魂空间中,任何细小的变化都能被轻易察觉到,他垂眸眼下复杂的心情,「你去那里所为何事?」 很多,修復经脉,诱拐小狐狸,结交能人,还有…… 毁你机缘,破你气运。 叶争低声笑笑,道:「做一些不利于你的事情。」 本该随意插科打诨煳弄过去的,但鬼使神差的,他竟难得的透漏几分坦诚。 只是透露的这几分坦诚倒不如不透露。 澹臺俞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一时不知该发怒还是该难过,心脏密密麻麻的疼,好像是被钝刀子一下下割,他想:我罪不至此。 还算缓和的面容失了温柔,他嘴角扯起一抹没那么好看的弧度,「我倒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上心的。」 「大战在即,你却还在计较这些,大师兄,你可真是个卑鄙小人。」嘲讽的话一出口,好像就能让那些疼痛有了宣洩的出口似的,「东躲西藏够了的话,就早些滚回来。」 叶争被指着鼻子骂,却没什么骂回去的心情,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其实……乍见故人,他没什么脾气的。 他们其实都有很多话要说,关于分魂,关于失忆刺伤的一剑,关于欠与不欠,动情……亦或是不动情。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面对面,对于某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三缄其口,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 一个不说爱恋,不道奉献,一个不吐愧疚,不言危机,只顾着争锋相对,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假装无事发生,在对方面前保全尊严,相安无事下去似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拉扯 因为叶争挑衅与澹臺俞愠怒的僵持,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叶争沉默了片刻后,大拇指按住眉心揉了揉,他现在一遇到跟澹臺俞有关的事情,心情就会变得烦躁,总是关注不到重点,现下才想起来周围的情况不对,这里熟悉的灵魂波动,不正是澹臺俞的空间吗? 便皱着眉头打量起周围,问:「你突然摆弄灵魂空间作甚,爷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自有要事,」澹臺俞松了一口气,他走向一边,这里的灵魂风暴几近平和,比叶争初次教他灵魂心法的时候要好控制许多,察觉到叶争轻微的异样,他垂下眼眸,声音四平八稳道:「须得办妥了,我才有空放你出去。」 叶争一听「要事」二字,立刻提起了兴趣,他侧身重新面对澹臺俞,扯起嘴角,「不如跟爷说说你的『要事』?」 澹臺俞用漆黑的瞳孔盯着他,「你想听全部么?」 自然,叶争颔首。 澹臺俞嘴角不可查觉地抬起,「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争吵翻篇儿。 「凤凰蛋已经孵化,火凤前辈记忆全无……」澹臺俞说起了火凤一事。 叶争环胸听着,面色凝重起来。 讲着讲着,澹臺俞又回忆起那时的惨况,他不自觉地握起拳头,心情有些沉痛,「我没想到,新生的神兽竟然喜食人肉。」 「是我眼拙没认出火凤,这才致使他酿下大祸。」 这些自责内疚他不曾主动跟任何人提起过,如今却不自觉地倾倒出来,他自嘲一笑,心道师兄怕是又要骂他是个蠢货。 「然后呢?」叶争没急着表态,他见澹臺俞被问得愣了一下,不耐烦地又问了句:「你做了什么?」 澹臺俞是有原则的人,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事儿若是让叶争来处理,他会顺势而为,先灭火救人,再假意伏妖,暗中让鸟族带着火凤离开,安抚伤亡者家属。 这是最妥善的做法,所有人都会将其当做一场简单的妖兽暴乱,藏在暗处的真相不会有人知晓。 本就是意外事件,叶争虽会尽力补救,但绝不会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第227页 只是换做澹臺俞…… 「我……」他顿了顿,眼中快速闪过撒血引魂的情景,他低声道:「我救了他们。」 叶争一眼看穿他企图含煳带过的真相,莫名的,胸腔一股无名怒火腾然而起,「用你的凤凰血,灵魂之力?」 那正是叶争最不愿意做的事! 他毫不客气道:「你是白痴吗?你知道你救的都是些什么人?就敢堂而皇之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秘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和灵魂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你这是在找死!」 当初试练塔混战之时,那群妖兽一直将他误认为身负凤凰精血的人,他假死后这事情本来就该被埋进土里,现在澹臺俞再整这么一出,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简直是愚不可及! 澹臺俞一时有些怔忪疑惑,不骂他的过错,反而骂他处理事情的办法?这突如其来的指责……为哪般? 他目光幽幽地听着听着,似有明悟,忽而展颜一笑,「这是我的事,你急什么?」 叶争反应了一下,默默收敛气势,面无表情冷声道:「爷只盼你被各方势力抓捕的时候,不要哭着喊着到剑宗寻求庇佑。」 澹臺俞很上道,微笑着说:「不会连累师兄的。」 嘴上懂事,笑得却挺欢实,叶争心道:妈的。 怕再笑下去叶争会动手,澹臺俞正色道:「之后我的灵力极度消耗,正撞上巡查而来的姜师兄,他认定是我出卖了你,就对我动了手。」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叶争却硬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好像他被小乃平欺负得不轻似的。 但是澹臺俞会让小乃平欺负了去? 他皱起眉头,受不了这位的暗自卖惨,「小乃平怎么没把你揍死?」 澹臺俞一点也不气,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巧,让师兄失望了,有族人前来搭救。」 叶争轻嗤一声,出言嘲讽,「当个鸟族长,瞧把你厉害的。」 澹臺俞没忍住,从唇缝中露出一丝笑音,被耳尖的叶争听了个正着。 随着心底涌出的一阵诡异情绪,叶争颇为头痛地按揉太阳穴。 为何,究竟是为何,明明小时候三言两语就能打起来的两个人,突然就吵不下去了呢! 澹臺俞这个狗东西到底在笑什么,让他嘲讽的话都失了水准! 叶争心道,他要是再敢笑,就炸了他的灵魂空间,「所以你现在也是身受重伤,跑到灵魂空间里休养生息了?」强行将话题引回到正轨上。 「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暂且活动受限,」澹臺俞摇了摇头,「火凤野性难驯,鹏飞长老暂且压制住了它的凶性,清英姑娘说,光宗有一驯兽秘法,需以灵魂之力为诱导,让我在此处等待接引。」 「清英也在?」叶争目光一凝,他放下手臂站直身体。 清英,澹臺俞,火凤,几乎让他立即想起某个早就被他搅黄了的剧情! 他眉头落下,「凤凰蛋是怎么孵出来的,有没有用到你的血?」 澹臺俞疑惑于他突然的正色,还是如实相告:「它是自己孵出来的,那日我在客栈休息,睁眼便见他躺在胸前——」他勐然顿住,想起了某个被他忽视的点,「那日出发前,反耳说我的身上气味驳杂,好像去过什么地方,但是我毫无印象,也是那日起,我的记忆才重新恢復。」 还有这种事?叶争眉眼深沉起来,一个问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问题,现在看来,澹臺俞身上的变故才是最多的。 这也是叶争交给澹臺俞灵魂心法前最担心的问题,他的灵魂之力过于强大,势必要经歷分魂重塑的过程。 分魂后的澹臺俞灵魂不稳,不仅会因为分魂的互相影响而做出莫名的举动,更会记忆不全。 之前反耳说,澹臺俞为了……他,散了一半的魂魄,他就有了澹臺俞的分魂已经开始了的猜测。 「定是那夜你遇到了另一半灵魂,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你的记忆恢復,火凤孵化。」 而且大概率还起了冲突,否则澹臺俞的血绝不会轻易流出。 他问澹臺俞,「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澹臺俞察觉到了他的认真,再次仔细回忆了一遍,还是坚定原来的答案,「没有。」 正在此时,一股强大且生机勃勃的灵魂之力落入了澹臺俞的灵魂空间内,他见状,立刻运转起清英交给他的办法,将火凤的灵魂控制起来。 叶争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火凤就算没有记忆,也不至于凶性至此。」 定然是受了什么影响。 澹臺俞立刻听话从他的言外之意,抽出一缕灵魂之力开始探查火凤的灵魂。 火凤的灵魂是炽热的,烧得他有些不适,细緻地在其中游走一圈,终于在核心隐蔽之处发现了不同寻常,在哪里,竟然还蕴含着一股蕴含着强大魔气的灵魂之力,跟他与叶争的灵魂之力同根同源。 魔气正探出无数细小的丝线般的网,不知不觉地浸染着火风的灵识。 澹臺俞试探着触碰,没有遭到排斥,便小心将它引导它出来。 握在手心中,感觉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叶争从他手中拿过来查看,恍然大悟道:「黑炎君的灵魂控制竟然已经大到能控制火凤的地步了。」 第228页 他用魔气和灵魂之力放大了妖族的仇恨。 竟然连火凤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 现下,火凤的灵识虽然被困住,但依旧是被控制的状态,想要救他,便得彻底除去魔气。 叶争低头笑笑,对澹臺俞道:「你总是这么好运气。」 他刚得到的逍遥并蒂莲,立刻便能派上用场。 他抬起手来,灵气倾泻而入。 澹臺俞一愣,连忙把住他的手,「你的灵魂……」 「你把我当成什么弱鸡了。」叶争轻嗤一声,「爷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为了感谢火凤在幻境中送来的清心竹。」 他打开澹臺俞的手开始转换魔气。 澹臺俞无法,他虽心知叶争必不会在这上面冒险,还是一直紧张地看着。 直到最后叶争面不改色地停手,火凤的灵魂彻底安静下来,他才轻吐一口气。 叶争也稍微放松了下。 好在这回,澹臺俞没有按照剧情那般给火凤的灵魂打上烙印,将神兽认作奴僕。 这段控制火凤的剧情在阴差阳错之下推迟了好几年才发生,此时的清英与澹臺俞二人的能力都已不俗,清英不至于沦落至悲惨的命运——以献祭自身灵魂为代价缚住火凤灵魂,从此变为废人。 不然他在那边破坏剧情,澹臺俞这边修復剧情,他可能会被气炸。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叶争意味不明地看着澹臺俞良久,突然开口,「清英是个好姑娘。」 此话一出,澹臺俞精神一震,立刻警觉起来,他可没忘记叶争是个自小便爱调戏小姑娘的主,面上却不动声色应道:「确实如此。」 叶争接着说:「她御兽的能力很强,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但你之后的行程危机四伏,她不适合待在你身边。」 澹臺俞紧紧抿起嘴唇,「所以呢?」看中她的人和能力,动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不适合待在我身边,难道就适合待在你身边吗? 叶争张了张嘴,说出最终目的,「你既对人家无意,不如早日别过,让她回光宗?」 澹臺俞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自然。」 叶争不放心把这三者放到一起,火凤暂时离不开澹臺俞,只能想办法让清英回去。 他说的有理有据,现在澹臺俞身边危机四伏,清英确实不适合再跟着,以澹臺俞的性格,经他提醒过后,绝不会再让清英跟着犯险的。 事实证明叶争想的没有错,澹臺俞只是沉思片刻,便点头应允了,「我会尽快同清英姑娘谈及此事,」他望着叶争,认真道:「你放心,以后我身边都不会有女……不相干的人了。」 叶争:「……」 爷不是那个意思。 他颇为头痛地看着澹臺俞一脸他懂了的表情,若不是手中无剑,真想直接砍过去。 未等及叶争的回覆,澹臺俞仰头望着没有尽头的灵魂空间,在最深处,精纯的灵魂之力在反覆洗涤着火凤的嗜杀之气。 忽而,他道:「契约已经完成,叶争,我送你离开吧。」 说完,也不等叶争反应过来,他一挥袖子,灵魂空间打开,瞬间就将叶争的灵魂清了出去。 失去灵魂空间的叶争在他手中如同豆·腐一般脆弱。 所以,本来可以立刻送走的人,还要换着法地硬留下来,给他修补完灵魂再放走。 他收拢掌心,沉默的感受着叶争残留在空间中的意识波动,一丝一毫细微的思想变动都不轻易放过。 他能看出,叶争的心情不似往日的波澜不惊。 师兄的心,乱了。 再次睁眼,澹臺俞已经可以得出一个毋庸置疑的原因。 「幻境的记忆恢復了么?」澹臺俞喃喃自语,他刚才屡次用出格的言辞试探,得到的都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没生气,没发火,还有点别扭,与往日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大相迳庭。 不是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 「如果你都想起来,那我就不用客气了,师兄……」 第一百四十章 天罚之毁 「师兄,你终于醒啦!」 叶争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掀开眼皮,小狐狸的身体在他视线里直打转儿。 暗骂一句澹臺俞下手没轻没重,他扶住额头,缓慢地坐起来。 身上温软的被子滑落,露出身上洁白干净的内衬,应该是在他昏迷这段时间,有人帮他换过。 游走在四肢百骸的充沛灵气告诉他,他的实力彻底恢復,甚至比以前更好。 嘴角盪起一抹愉悦的微笑。 天道,你算计着爷失了凤凰精血又怎样,爷得了这并蒂莲,照样能搅得你不得安宁! 抹了一把脸,他问小狐狸,「我睡多久了?」 「整整十五天!」狐三姑娘做出夸张的表情,随后舒了一口气,「剑神还说师兄很快就醒,他就是个大骗子!」 剑神这么快就安然无恙了?看来阻止得及时,天罚没噼到他身上。叶争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他没有骗你,我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才推迟了一段时间。」 十五天,抛去他恢復的那几天,剩下的时候都在澹臺俞的灵魂空间里,与上界的时间流速一致,相应的在中界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些。 「什么意外?」狐三姑娘立刻被吸引注意,还有什么意外能困住这位牛逼轰轰的师兄? 第229页 这种事情跟小狐狸没什么好隐瞒的,叶争边整理衣物边道:「灵魂离体,去上界跟澹臺俞见了一面。」 狐三姑娘顿时眼睛一亮,激动道:「你还能灵魂离体?还能去上界?还能见到哥?」 她对叶争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很感兴趣!差点就在原地蹦圈圈。 经她一提醒,叶争这才想起,其中有一个重大的问题! 他在中界,魂体怎么可能到得了上界?除非…… 「应该不会吧……」叶争喃喃道,瞳孔逐渐地震,双修融魂的后遗症有这么大么?他与澹臺俞之间的灵魂联繫竟然大到可以忽视三界桎梏。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察觉过! 想到澹臺俞能够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叶争那堪比城墙厚的老脸,第一次感到了何为尴尬。 「总之剑神猜得没错,如果不是他多此一举的话,爷三两天就能醒了!」他咬了咬牙,任凭狐三姑娘怎样好奇询问也不愿再多说下去了! 狐三姑娘只得放弃,哼声道,「那我也不喜欢这个剑神,看见他就讨厌!」 能得小狐狸这般偏见也实属不易,叶争对这位剑神更加好奇。 便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任凭小狐狸出去宣扬他醒了的消息。 成名五十年之久的剑神会是什么样子,花甲尽白,但精神矍铄?从影尘和影光的表现来看,估计是个待人严苛,脾气古怪的老头。 可当一袭黑衣的男人走进来的那一刻,叶争顿时有种把悬崖上求生的影光吊打一顿的冲动! 他脸上连丝皱纹都没有,这他妈就是他口中的「糟老头子」? 这个剑神全身充满着攻击性。 五官稜角分明,浓眉入鬓,眼尾横飞,上眼皮压低,遮住一点漆黑如墨的眼球,宛若孤狼,看谁一眼,就像盯上了猎物一般,散发着浓浓的危险。 光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论气势这一块儿,从叶争见过的人中选,只有华阳君和黑炎君这种顶级boss才能在他面前镇住场子。 这个看起来牛逼轰轰的人物,进来之后先是瞥了他一眼,接着便是——「姜源何在?」 叶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姜源,字乃平,绰号小奶瓶。 这位自小带着家里给取的字到剑阁拜师的二师弟,从来不让人叫他大名,说是不尊重。 结果听听这位剑神称唿他什么,姜源!叶争心中只剩下呵呵了。 原本影尘口中剑神为完成与小乃平的赌约如何如何不择手段,叶争是没太放在身上的。 此刻这位见了他,一不问身份,二不提来由,甚至似乎对他来之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只挑着小乃平问之后,他才清晰地认识到,何为执念深重。 那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仿佛时刻酝酿着风暴,一刻也不曾停歇。或许他能被天道轻易控制住实力大增的原因,也是为了想要去上界找小乃平算帐。 跟人打赌,放了鸽子不说,还让人家等这么久,现在人家死也要上去找你。 小乃平,你完了。 但是自家师弟,叶争总不能坐视不管,便道:「小乃平自有他的去处,倒是你,这么急着见他,若是见到了,想做什么?」 「我要再和他堂堂正正打一场,亲手打败他。」剑神的眼神未变,说完,还是那个问题:「姜源何在?」 「上界,浩渊峰,封脉府剑阁。」叶争站起身,朗声道:「在下剑阁大师兄,你若只想在剑法上一较高低,跟我打,一样的道理。」 「你?」剑神眼皮一掀,转瞬间就将他观察完,「来!」 好大的架势,叶争冷哼一声。 正好爷实力恢復,跟你练练手! 眨眼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怪石嶙峋的山道间划出无数残影。 他们都没用剑,随手捡起地上的枯枝当做武器。 剑气将普通的枝丫变得锋利无比,挑刺翻转,叶争寸步不让,剑神剑法齐飞,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人双眼。 随着打斗的深入,叶争的眸色渐深,这个剑神从小乃平那里学到的剑法,比想像中的还要精通一些,甚至他还将其融入了自创的幽冥剑法之中,使之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他的幽冥剑法比小乃平用起来的对灵魂更加具有攻击性和针对性,若不是心智坚固,叶争差点就着了道。 他已经到了剑尊大圆满的阶段,这个剑神虽被也被天道强行提升至剑尊初阶的水平,但跟他对打下来,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不知过了多久,枝丫在剧烈地冲撞和速度下化为湮灭,剑神率先停了手。 这场比试并无胜负,两人都揣着试探的名义打下去没有意义。 他颔首致意,「你的剑术很强,但我依旧要找姜源,与我打赌的是他,在打败他之前,我不会停手。」 叶争眉头莫名地扬起。 好了,现在他可以肯定,剑神在意的,根本不是「赌约」,而是「与姜源的赌约」。 呵呵。 剑神目下无尘,根本不在乎叶争心里怎么编排他,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才终于道出正事:「你既已醒来,便随我去影尘那里。」 叶争自然应允,从醒来到现在还没见到影尘的身影,大抵是也受了伤。 剑神的隐居之所非常简单,这山顶上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跟在剑神身后,叶争想,八成徒弟的休息之所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230页 绕着石阵拐了七七八八,映入眼帘的是极大的山石,那山石高耸,宛若山丘,石下空了一块儿,有滤水渗出,在下面淤积了一小洼清潭,有人正端坐于清潭中央的石台上。 叶争一眼就看出那是影尘,脚步轻快地欲上前去,忽而怔住了。 他的瞳孔逐渐散大,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影尘的一切。 石台上的青年上身赤裸,前胸后背遍布青紫伤痕,具是烧焦的痕迹。 他的面上,横亘了一条扭曲的伤疤,从左眉到唇角,伤口已经结痂,病理性的皱缩完全破坏了左边那半边脸的形态,显得狰狞可怖起来。 来叫人的小狐狸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神色恹恹,不大开心,见叶争来了,小声问道:「师兄,你有帮他法子吗?」 她一直守在叶争身边,也是今日才看到许久未见的影尘。 女孩子都爱美,影尘原本俊秀的脸被劫雷噼成这样,看着都要心碎。 「他的身体没事。」叶争实力恢復得很好,好到能以最快的速度查探完影尘的身体状况,一切安好,但他没有多愉快。 他没想到,天道对付旁人也会下这样的死手,若不是影尘为混沌之体,能消耗掉天罚的能量,怕是等不到他醒来,就沦为灰烬了。 他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定定地看着影尘的面容,声音低沉:「恢復不了了?」 游走在影尘皮相上的伤痕不是普通的伤,天道的雷劫似乎吸取过叶争的经验教训,不入经脉,便不会被混沌吞噬,只附着在表面,形成一道道狰狞的疤,这种做法死不了人,但能膈应到人。 叶争就生生被它闹得堵心了。 「如你所见。」剑神手腕一翻,逍遥并蒂莲泛着灵光出现在面前,「他自那日起便一直在这莲花的生长之处修养,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言下之意,以前比这严重得更多,修养这么多天还不好,怕真是好不了了。 他看着叶争的脸色,态度称不上多友好,「你似乎很惊讶?我听说,是你让他闯进雷区的。」 他对影尘不上心是一回事,但别人诓骗着他去送死又是另一回事。 「是我。」叶争点头,他面无表情的面庞有些阴沉,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情不好。 剑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辩解什么?说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可能的,当时的情况已是分秒必争,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在他让影尘在天罚的手中夺走逍遥并蒂莲的时候,他比谁都清楚,那里面有多危险。 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叶争总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要么活,要么死,他已经成习惯了。 现在,他又把别人拉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得偿所愿 「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道:「至少现在,我们都活着。」 剑神侧头看他几许,忽而嗤笑,「我都忘了,或许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他将背过的手放在两侧,看过来的眼神仿佛藏着密密麻麻的刀子,明明白白表达了他对叶争将仇人引到他们身边的不喜。 「不过我很好奇,你的仇人究竟是和身份,竟然如此神通广大,抬手间便能让人脱胎换骨,覆手便能让人灰飞烟灭。」 「它是……」叶争张了张嘴,空气中无形的桎梏依旧让他吐露不出半句与天道有关的事情。 他低声哼笑,那笑声中好像酝酿着无数风暴。 剑神敏锐地感觉到眼前之人有一瞬间的癫狂,随后,细微阴森森的声音传进耳朵。 「……不可言说之人,」他转身看着闭目修养中的影尘,轻声道:「它的实力高不可攀,我触碰到了它的底线,它想利用规则让我死,我偏不如它的愿,现在,它实力大减……」 天道孤注一掷再次违背规则却没成功毁掉并蒂莲,等待他的将是更为强大的反噬。 「用我们家乡的话说,它就像一个算法精密的计算机,电脑中的一切都逃离不了它的掌控,」叶争顿了顿,嘴角弯出一个称得上是愉悦的弧度,显得心情不错:「可是现在,它中病毒了。」 他的目光从影尘落到小狐狸身上,又似乎看破虚空,将众生纳入眼底,澹臺俞曾跟他说过,进入根据他的现代幻境之后,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命运线的牵扯而误入了别的时空,因为那里的命运线井井有条,逻辑自洽。 而这个世界,正在因为他的动作,逐渐偏离命定的轨迹,无数人的命运线都混乱纠缠。 就像眼前这两个人,如他们这般的强者,主角在中界之时怎会毫无姓名?除非,他们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 或许剑神只是个剑术上的天才,他没有遇到过小乃平,没有执念成魔,没有追仙求道,没有得到逍遥并蒂莲,更不会收养影尘——这个自小被并蒂莲改造了的后天混沌之体,能够完完全全不惧天罚的袭击。 如果叶争自比病毒的话,影尘才是因此由这个世界滋生出来的,最大的bug。 或许那个时候,天道想要毁去的不止逍遥并蒂莲,还有这个连带的异端。 「我很看好影尘,你的这个徒弟,要跟我走。」叶争眼中满是势必在得。 「他不是我徒弟,」剑神看着影尘,眼前似乎有一瞬间浮现起初见他的小模样,谁对他好,他便对谁笑。 第231页 行事执拗而又稚嫩,小小年纪,就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见解,宛若会自己打磨自己的璞玉,他教不了这个孩子。 「为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我未占其一。」 不过是自小收养在一边给些吃食,丢了一本剑谱,任其自生自灭,野蛮生长,谁道他生性温良,怀着一腔孺慕之情,总跟在屁股身边叫师父。 当时未曾应下,如今长成这般,他亦不屑居功。 「想要用他对付你那位『中毒』的敌人,这件事,要他自己做决定。」 叶争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影尘早已有跨界之心。 他嘴角弯起,看到影尘的面貌,又放下。 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影尘终于感到了彻底的舒适,那些雷霆之击已经尽皆被他转化吸收了。 只是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雷霆之力在他周身环绕, 他想捕获,却被灵活地躲开。 他撤力,那能量又很快靠上来。 或许他该一鼓作气将将它们一举击溃的,但不知为何,总是做不到。 罢了,左右也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他轻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愣住。 狐三姑娘蹙着眉头,眉目间胶着一缕轻忧,叶争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块儿肥肉,而剑神……一如既往地对他面无表情。 与面前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他捡了最熟悉的人问:「师父,你们都在这里看我作甚?」 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模样。 剑神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狐三姑娘顿时哽咽,她捂住嘴巴,差点哭出声:「是我没用,师兄交给我的任务我没完成,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影尘更加不懂了。 叶争走上前一步,探出手,指尖蕴含着灵力落在影尘的眉尾处。 指肚下,有酥酥麻麻的电火花穿过,只能被触碰,不能被捕捉。 心下一沉,他手臂骤然发力,如洪流般的精纯灵气瞬间紧贴着影尘的皮肤将他包裹住,那趴伏在其表面的雷电被激盪着弹开了一瞬,又很快强力胶一样紧紧粘回去。 这下,任凭叶争的灵力怎样驱逐,它都不再动了。 这劫雷,比之前影尘帮他压制在经脉里的还要难缠,仿佛有着的意识一般,还带自动进化的。 无果,他收回手,一下下捏着骨节,道:「你的脸毁了。」 影尘愣住,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唿吸。 「原来就是这个。」 影尘放松下来,想到这几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也确实不客气地走漏了一声笑音,「我不是注重容貌之人。」 叶争默了默,一弹手指,身下潭水汇聚到影尘面前,幻化成一面光滑的镜子。 「这样呢?」 影尘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半边面颊洁净如初,而另一边,他微微侧过头。 深痂乌黑,爬满脸庞。 可以想像,待黑痂全部褪去,脸部肌肉与皮肤萎缩,会是何等场景。 「……这没什么。」影尘虽然愣了一下,情绪却是没什么大变化,他见小狐狸眼中雾气蒙蒙,又道:「多谢姑娘的帮助,姑娘不必自责,我很好。」 他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毫无波动,任谁见了都能读出其中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在意。 狐三姑娘抹了把眼泪。 叶争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他瞧了很久,半晌才道:「你很好。」 他在影尘面前展开手掌,做出邀请状,「你愿意跟我走吗?」 影尘抬眸,眼睛顺着叶争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幽深的眼睛中,他问:「我有心愿未了,跟着你,会实现我的希望?」 「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叶争的话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宛若重鼓,声声敲击在影尘的心中。 「好。」影尘听见自己同意的声音,他抬起手掌,与叶争相握。 他借着叶争的手心微微用力站起身,一瞬间紧绷的肌肉流畅有力,伤痕也减不了分毫美感,反而平添一股气蕴。 这一刻,空气随之一凝,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仿佛九天之上的强大存在为之震怒。 下一秒,这种感觉又立刻消失,快得仿佛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剑神在他们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他们自己谈妥,将逍遥并蒂莲递到影尘面前。 影尘接过,惊讶地看着他,「师父?」 「我已经不需要它,」他想起渡劫时逍遥并蒂莲排斥所有人,只容许影尘近身的异常表现,「这株莲花只有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说完,剑神背过身去,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我的实力已经不需要再管中界的事情,影光之事交给你处理,我将闭关修炼,直到飞升上界。」 影尘的眼睛有些动容,他双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向剑神行了大礼。 「走吧。」剑神不再看他,侧目对叶争道:「若你有机会,代我转告姜源,我会亲自去见他。」 「我相信小乃平一定会很高兴。」叶争笑得意味深长。 回到上界的小乃平提过很多次中界的事情,但没有提过剑神,一次都没有。 这本就很不平常。 众人告别剑神下了山。 影尘有了新的目标,先要去澹臺家商议跟告别。 第232页 临走前,他将一片逍遥并蒂莲的花瓣送给了叶争。 「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为它而来。」他的眼睛洞若观火,也不待叶争和小狐狸的反应,便先行离去了。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去见柔柔啦!」狐三姑娘欢快地原地蹦圈圈。 拿着花瓣,叶争却没急着交给她,严肃道:「吸收了并蒂莲,妖族之眼将会变成了一个不藉助外物就能穿梭三界的重宝。」顿了顿,他看着小狐狸的反应,又继续道:「你身为它的寄主,又要被它吸食元神,重新变成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傻子了。」 如今成功近在咫尺。 叶争眸色深沉,他将一切利害摆在明面上,道:「小狐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知道!师兄说的这些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狐三姑娘连连道:「就算师兄不带我来这儿,我去求老祖,妖族之眼依旧会重新启动,那与现在没什么分别,可是……」她眼神坚定,「我不会后悔!」 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抢过花瓣塞入嘴中,嚼过三两口便匆匆咽下,她看着叶争,一字一句道:「就算我傻了,笨了,也不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柔柔也不会嫌弃我,可我聪明着,就永远不能催动妖族之眼的能量,去不了下界,见不到柔柔,也找不到二哥,即便我聪明上了天,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咬着嘴唇,低声道:「聪明又怎么样,二哥最聪明了,可他一点都不快乐……当个傻子,柔柔会宠着……有什么不好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双眼一闭,径直倒了下去。 叶争伸手将她捞入怀中,妖族之眼被唤醒,需要消耗宿主大量的灵气与元神,小狐狸昏过去了。 晕得安详,嘴角还有一丝尚未消失的笑。 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柔软顺滑的乌丝和它现在的主人一样乖巧,丝毫未乱。 「小傻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甫行的幸福生活 影尘去澹臺家告别,以他跟澹臺卓的交情,大概率会将他了解到的所有跟叶争与上界有关的事情和盘托出。 澹臺卓怎样惊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哥的态度。 这个生来被留作宿主的一家之主,是个胸中有谋划的人。知道有了飞升上界的方法,为了澹臺家将来的发展,他必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叶争靠在凉亭的石柱上等人回来。 狐三姑娘已经醒了,正蹲在亭下的草丛中,一只蝴蝶落在她的鼻尖上,她大气不敢喘,既兴奋又紧张地假装自己是棵不会动的草。 等到天色渐晚,太阳像个守财奴似的收敛它最后的金光。 最后一阵白日暖风吹过来,叶争站起身,目光落在天地交接的白线处,不宽不窄的大道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一、二……三。 比想像之中多了一个人。 影尘率先对叶争点点头权当打招唿,其他两人见了叶争,却都不如之前般态度轻浮,郑重地拱起手来。 澹臺卓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亲手交到叶争手上,「我大哥说,信中内容……还请你多做考虑。」 可以看出他心里对里面的内容好奇得要死,但努力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 叶争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 澹臺玉的信写得倒是诚意十足,里面的意思总结起来却只有一点,只要叶争帮助澹臺家飞升上界,澹臺家会站在剑宗这边。 他倒是似乎知道点什么,没提及同在上界的皇族老祖宗们。 只是站边,不是投诚…… 假以时日羽翼壮大,定会单飞,算盘打得不错。 叶争将纸塞回信封里,从灵魂空间中翻出一个东西交到澹臺卓手上,「把这东西给你大哥,他会知道怎么做。」 那是一张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画的地图,里面详细标註了皇族留在中界的一切宝物,以及守护在宝藏中的,一只神龙。 敲门砖已经递过去了,就看澹臺玉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得住,如果连自家的东西都收服不了的话,想要在上界称雄称霸?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甫卓回去了。 另外一位一直站在远边,丝毫不自觉自己是多余的皇甫行原本正安静等着,余光一扫,眼睛亮了亮,脚步飞快地挪到了狐三面前,神色激动道:「姑娘!在下终于又见到你了!」 衣袂翻飞,带起一阵风,吓飞了狐三姑娘的蝴蝶,小狐狸眼睁睁看着小伙伴远去,怒气沖沖地站起身来。 「坏、坏人!你赔我的蝴蝶!」 皇甫行忙不迭点头,「赔!我赔,姑娘要几只,我就给你抓来几只!」末了,他復又扭捏起来,挠了挠头,「只愿此次,姑娘愿意告诉在下芳名,在下也就不枉此行了。」 狐三姑娘根本没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一听到皇甫行提「抓」,就火冒三丈,追着他打了起来。 皇甫行一边躲闪,一边哄着,颇有些甘之如饴的意味。 叶争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影尘适时道:「他没赢下品鑑大会,便来寻澹臺家。」 皇甫行没完成家里的任务,自然不敢回去,知道澹臺家与剑神有些交情,就来碰碰运气,恰巧听闻了叶争的事,就没脸没皮地跟上来了。 小公子骄傲归骄傲,家里的事,比他自己的面子重要。 第233页 「可以猜到,不过我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叶争与影尘对视,平静道:「你没阻止?」 人心叵测,在所有事情确定之前,其他这些大家族越少参与越好,否则其中利益纠纷不断,平白内耗。 「皇甫公子意志坚定,我阻止不得。」话虽如此,影尘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吵闹的两个人身上。 来之前,皇甫行一直在旁敲侧击地跟询问还有没有狐三姑娘的消息。 「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红娘的爱好。」叶争嗤笑一声,好心提醒道:「不过小狐狸有主了,看好你这位朋友,免得到时候伤心落泪。」 影尘却有自己的想法,「感情之事,总是痴妄,我若提醒,他未必会轻言放弃。」 「你挺懂?」叶争侧目而视,「你说的痴妄,可不是没有眼力见儿,人家若有喜欢的人了,想必对其他追求者会不胜其烦,这要是还巴巴地凑上去,你说,这叫什么?」 影尘沉默了,他似乎从未想过还有这一点。 在感情问题上,他表现得比自己的年龄要嫩一些,还处于以为一腔真情能换来真情的天真阶段。 但他领悟得快,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看法,「你说得对,我该提醒他。」 能让爱认死理的人开始思考,这可不容易,犹记得当时坚定地被当做恶人时受过这人多少白眼,难得扳回一城,叶争便不自觉笑着看向他。 晚风拂过衣袖,带着一缕沁人心脾的皂荚清香,闯入影尘的唿吸道,他鼻翼微动,觉得有些痒,便低头揉了揉。 垂下的角度给叶争留下半边黑痂脸,让他忽而想到,这人用眼前这幅尊容,是怎么从城市中穿行而过,到达澹臺府的? 顶着或好奇,或惋惜,或鄙夷,或惊恐的目光一路去而復返,连刚才澹臺卓走之前都对着他的脸欲言又止,没有拿出怀中藏着的面具,他竟还有闲心关注别人的恋爱状况。 对师父尊敬有加,对朋友重情重义。 胸中自有是非在,不为外界所扰之。 实力超群,悟性上佳,心思纯净。 他对影尘说「你很好」,不是为了安慰,而是发自内心。 若非他们的初识是在叶争的算计之下,此后又多有隐瞒,引得影尘防心极重,屡屡对他出手,这人真正的品性,叶争早该意识到了。 恍然间,叶争想起了另一个与影尘十分相似的人,不由微微出神。 「乖。」 头顶上落了一只温热的手,影尘眉心一跳,差点就想直接给他剁了,他面无表情地侧头躲开,察觉到叶争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知这人发了什么病。 皇甫行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叶争看他倒霉催的。一个洁癖成魔的小少爷,跋山涉水到处求药,不慎遗落一颗真心,还错负了。 得空时影尘跟他传了叶争的话,此时他正一脸恍惚地接过叶争给的聚气丹,眼睛还粘在精力充沛跑到草间跟萤火虫玩耍的小狐狸身上下不来。 「不……这不是真的……」 影尘和叶争站在一边,仿佛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见他不信邪地冲过去,吓跑了狐三姑娘的萤火虫,小狐狸本又生气了,但见他双目赤红,其中竟隐隐有泪光,立即歇了火气,好奇地看着他。 皇甫行结结巴巴道:「狐、狐三姑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呀!」小狐狸快活地答道:「柔柔,二哥,父亲,母亲……」 她一个个报下去,大有一气不停的架势。 「不不不,」皇甫行打断她,「我说的喜欢,是、是……」他紧张地开始喘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狐三姑娘,声音逐渐放得轻柔:「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小狐狸瞪大眼睛看他,歪歪头,明显没听懂,又听他深吸一口气,大有就义赴刑场的架势,不管不顾道:「狐三姑娘,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啊?」这个狐三姑娘听懂了,她张着小嘴,似有纠结,「可是不行呀,我答应柔柔啦,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皇甫行顿时脸色煞白。 狐三姑娘无知无觉地继续道:「我都听柔柔的,你想跟我在一起,得问问柔柔同不同意,柔柔可好啦,你只要求求她,她什么都会答应哒!」 皇甫行见她提起「柔柔」时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了,狐三姑娘,柔柔不会同意的。」 「哦,好吧。」狐三姑娘答得干脆,见他似是真的放弃了,一吐舌头狡黠道:「其实就算柔柔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因为柔柔也答应我啦,她只会跟我一只狐狸在一起!」 眼看皇甫行就要为小狐狸无知无畏的插刀吐血而死,顺便还要发现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只狐妖的事实,影尘在叶争的眼神示意下将他拉走了。 皇甫行颓然地坐在栏桥上,叶争行到他身边,「皇甫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习惯就好。」 皇甫行愣愣地点着头,他还没在巨大的打击下回过神来,暂时没力气反驳他的狗屁话。 「狐狸……狐三姑娘是上界的妖族么?」他仰起头,期待叶争给他一个准话。 叶争点点头,他唿吸乱了一下,快声询问:「你们那个计划,能带皇甫家一起吗,我们与澹臺家同源同力,不会拖后腿的。」 第234页 他的眼中,固执与清明渐渐交织成网。 感情之事,总是痴望。 不是所有人都像影尘那般一点就透的。 叶争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道: 「可以,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集训到深秋 皇甫行自然不会反悔,他觉得自己没有比这更坚定的时刻了。 不单单只为了、为了狐三姑娘,更是为了皇甫家。 若未来真如影尘希望的那样,飞升上界大势所趋,他们皇甫家绝不能落于人后。 于是他再次郑重地点头,「我绝不反悔!」 叶争笑笑,直接席地而坐给澹臺玉写了一封信,言简意赅,就是他也跟皇甫家结为盟友了,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云云。 他当然没有另外一份藏宝图给皇甫家,只是按照影尘的想法,他们不会单单扶持澹臺家,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整个中界。 那么问题就来了,给予皇甫家的利益,应该是什么? 他略微一思考,有了答案。 手心运起灵魂之力,他指向皇甫行的灵台,「不要抵抗。」 皇甫行闭上眼睛,脑海中瞬间涌上来无数画面,睫毛下意识地轻颤,他又很快绷紧了面容。 叶争在借灵魂之力,做记忆共享。 话说剑阁中有过那么一位不务正业的长老,惯爱研究偏僻冷门的东西,偏偏研究出来了无人欣赏,就总借着在剑阁给小萝蔔头们上课的机会显摆显摆。 每每得到一片惊奇的赞嘆声时,他都能把自己骄傲上天。 叶争还挺喜欢那个教起理论来天马行空的老头的。 好在有他,叶争才找到了要给皇甫行的东西。 待记忆全部共享完成,叶争放下手指,随即,皇甫行睁开双眼,轻声道:「诛魔鞭法……」 再次眨了眨眼睛,那些记忆依旧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好像真的有一位老者在他面前讲了几十节的课论。 他还是第一次经歷这种奇异的事情,眼中难掩惊嘆。 惊嘆过后,他又有疑惑不解,「中界并无灵气,我该如何修炼?」 因为他脑海里同时还有另外几套《灵气篇》、《启蒙录》、《妖界杂谈》…… 叶争给了他一整个上界攻略和新手大礼包。 虽然抵不上澹臺家的那堆宝藏,也是足够带动皇甫家的丰厚礼物了。 所以他眼睛很亮,跟看到小狐狸的时候有的一拼。 「这个不用你担心。」叶争将给澹臺玉的信交到皇甫行手中,「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他眼尾扫到站在小少爷身后的影尘身上,见他投来同样疑惑的目光,嘴角一弯,挑了挑眉。 皇甫行临走前向小狐狸郑重告别,狐三姑娘脸上顶着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容跟他摆手,看起来还挺高兴。 叶争在远处看着,摇了摇头,对影尘道:「你对朋友还挺了解。」 说他不会轻言放弃,就真不会轻言放弃。 既然避免不了,叶争顿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等下去之后,若有机会见到澹臺柔,我一定把这个喜讯告诉她。」 「下去?」影尘疑惑,不是上去么? 他眉头轻轻皱起,即便已经决定跟随叶争,他还是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不是知道么,我在被追杀。」叶争看他有些茫然,生怕自己把他卖了的样子,心下好笑,「不过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影尘静静等他的下文,便见这人恶劣一笑:「想杀我的,可不止这一个。」 闻言,影尘瞬间有了压力。 莫非……上界已经没有这个人的容身之处了? 那边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好奇地看着他们。 「所以我们暂时不回上界,而你,只有好好练功,才能好好活着。」叶争对影尘讲着大实话。 影尘心下嘆息,自己似乎上了贼船。 「好。」 叶争顿时笑了,他轻咳一声,「所以我要先教授你一些上界的基础功法,既然你已经决定入我剑阁,论资排辈,你得叫我一声师……」 「师兄!」影尘张口欲要拦断他接下来的话,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的称唿了。 「……伯。」叶争坚持说完最后一个字。 然后与影尘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狐三姑娘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对叶争道:「师兄好不知羞,影尘比你大,还要人家叫你师伯?」 「小狐狸,话不能这么说,」叶争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他学的是小乃平留下的功法,小乃平是我的师弟,叫我一声师伯,合情合理。」 狐三姑娘捂着额头,急了,「师兄骗人!柔柔都说了,只要剑宗的长老阁没有换代,剑阁门下所有弟子都以兄妹相称!」 傻归傻,她对澹臺柔说过的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影尘对叶争投以怒视。 这个人果然无耻! 被小狐狸拆得下不了台,叶争眉心一抽,匪夷所思道:「她连这都跟你说?」 狐三姑娘得意道:「柔柔当然什么都要告诉我啦!」 叶争无语了,黑炎君借澹臺柔的身体是借了个寂寞么?在去试练塔之前,他除了用魔气唤醒了妖族对人族的仇恨外,怕是一件正事儿都没干过,天天凭澹臺柔自由发挥,跟小狐狸说三道四! 第235页 他用鼻孔出气,听见影尘又坚定地叫了一声师兄,闷声应下了。 等到长老阁换代,他都熬成老头子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称唿已定,不可更改。叶争就得履行该履行的义务了。 他带两人寻了一处平坦的山头,随后对影尘道:「接下来我要带你速成一些基本功,御剑飞行,灵气的基本运转,剑气的转化……」 他报了一堆学习内容,「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成。」 因为有一大帮子师弟师妹们要带,叶争有着丰富教导的教导经验。 影尘斗志满满地应下了。 从这一日起,几人便暂且在山头隐居。 让影尘没想到的是,这人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教起人来这么靠谱。一言不合就动手,二不满意就开骂,训练时间精确到秒,不达标还会翻倍加练。 影尘顶着叶争严苛的训练条例,披星戴月,一刻也不曾停歇。 只是偶尔会想:剑阁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果然不愧是上界第一大派! 小狐狸起初还在一边看笑话,直到有一天,她觉得新学御剑的影尘好玩,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不小心把人撞掉了,叶争立刻向她投来死亡凝视。 彼时,叶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询问道:「小狐狸,你一直称唿我什么?」 狐三姑娘趴在地上,仰头,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简单的问题,便愣愣答道:「师兄……」 「很好,」叶争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和他一起训练。」 「啊……」小狐狸张大嘴巴,本想拒绝,却心虚地叶争暗含杀气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在影尘周围转了一圈,就想去捡树枝当御剑。 「等等。」叶争从空间中翻出来一柄剑递到狐三姑娘面前。 小狐狸茫然接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剑?」 叶争一扯嘴角,「剑阁的菜鸟,都用弟子剑。」 「好吧,弟子剑。」小狐狸接过来,小声嘀咕道:「弟子剑也很厉害了,哥的剑就是弟子剑。」 听她突然提澹臺俞,叶争登时一皱眉,「别墨迹,快去修炼!」 小狐狸默默憋回被凶出来的泪水。 斗转星移,时间仿佛被剑影隔成等份大小,从小狐狸掰着数日子的手指间里一格一格熘走。 「七十七、七十八……」 影尘站在石阶上,身姿矫健,剑若游龙,忽然,他耳朵动了动。 剑身一盪,一片落叶正落至剑尖,叶身卷边泛黄,已至深秋。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小狐狸终于数完了。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么?他竟没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山顶大风唿啸而来,无数落叶扑簌簌吹向他,这些日子训练下来的条件反射让他本能想要运气灵气阻挡, 但他微微一顿,任凭风卷残叶划过脸庞。 脱水干枯的叶片有些硬,划过脸上脱痂之后粉红色微微凸起的疤,痒痒的。 「你们在休息?」 转角处传来一声呵斥。 影尘手一抖,落叶归根,重新运起剑势,狐三姑娘兔子一样原地蹦起,抓起剑柄一边用力挥舞,一边大声喊道:「师兄我没有偷懒!」 「哼。」叶争将背上的一串野鸡野兔随手丢到一边,「偷没偷懒,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玄锋随主人意动,追着小狐狸对打起来,三两下便挑了她的剑,狐三姑娘这些日子承受力大幅度提升,好歹没有委屈到坐地上大哭,只瘪了瘪嘴,迳自捡起剑来,挪到一边练去了。 玄锋得意地飞到影尘面前,一副要很快掀翻他的架势。 影尘将剑恆在胸前,严阵以待。 玄锋晃了晃剑身,兴致沖沖地攻了过去。 眨眼间,剑气纷飞,影尘脚踩着一把弟子剑,手里舞着一把剑,与玄锋连连过了数招,一直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 叶争熘熘达达坐到一边,处理起地上的食材,随后生火搭台,一人一剑从身后唿啸而过,带乱了髮丝,他蹲下身来,开始涂酱汁。 空气中开始飘荡着油脂爆开的香味,小狐狸丢了剑眼冒绿光地凑过来,暗搓搓咽口水。 不一会儿,断裂的弟子剑垂直跌落,插入泥土中。 影尘从御剑上下来,有些失落,「我又输了。」 「输了我也不教了,从今天起,你正式出师。」叶争将手里的烤鸡递到他面前,头也不抬道:「瞧你这丧气样,区区三个月就能跟玄锋交手,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你悟性不错,有并蒂莲的协助,灵气源源不断,还担心自己不够好?」他说完又转过头去,把另一只烤好了的兔子送到等候半天的狐三姑娘面前,小狐狸兴奋地「嗷呜」了一声。 影尘心道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抓住鸡腿咬了一口,嘴里鼓囊鼓囊地嚼,这些日子,他着实是累极了。 玄锋赢得不痛快,委屈巴巴地蹭到叶争身边求安慰,叶争弹弹它的剑身,「打败个小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吧,还敢小看你的对手,没出息。」 待到两人解决完这次集训的最后一次晚餐,叶争郑重道:「明日启程,目的地,清水镇。」 影尘一愣,从烤鸡中抬起头来。 那个传说中有仙洞,叶争第一次到达中界的地方? 第236页 第一百四十四章 格式化了 上界,剑阁外远山的密林外,雪水消融。 松间雪柏上滴滴答答的流着水滴,显露出青绿的面容。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混着泥土的水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火凤正瞪着炯炯有神的豆豆眼,两个纤细的红爪子蹦得飞快,奋力追逐无主的野兽,追上了,吭哧一口,吞进肚中。 这里是浩渊峰的断崖处,天险对面,正是叶争曾经的养伤之所——绿头翁,经过那里,就可以直入光宗。 反耳和彩雀去送清英了。 他们便借着等大的机会,暂且在此处修整。 澹臺俞扶膝坐在干净的大石头上,皱着眉深思。 火凤重获新生的那一晚,他到底遇见了谁呢? 努力闭上眼睛回忆,一次又一次地修补灵识,甚至把以前忘记的关于叶争的记忆又一点点找回来,他依旧没有寻找到关于那时的记忆。 就像是一页纸,被彻底撕去了一样。 黑亮的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前方发呆,不一会儿,绿色的树和棕黑的泥土中闯入一抹娇黄的亮色。 澹臺俞的眉头一抬,看着这位当时在场的唯一目击者,可惜他现在是个只会「啾啾啾」的小黄鸡。 年幼版的火凤蹦蹦跳跳奔他而来,在差一段路的时候一个助跑,掌心用力,像弹射弹一样精准落到澹臺俞的脑袋上。 雄赳赳气昂昂地占领了一块儿新地,弯钩似的爪子霸道地踩了两脚,把人家规整的髮髻弄得乱七八糟。 澹臺俞嫌弃地伸手将火凤从头上摘下来,眼尖地看到小黄鸡尖喙上一根染血的兽毛,正大.大咧咧、无知无畏地展示在他面前,他眉心一抽,「火凤前辈,你又吃了什么?」 话已出口,他突然停住,收了质问的气势。 心下嘆息,算了,火凤前辈现在宛若稚童,不论他说多少话,他也听不懂,更遑论能得到回答。 「狼。」 稚嫩的声音从小黄鸡的尖嘴里传出来,澹臺俞愣住,小黄鸡「啾」了一声,抽长身条,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变成一个身着华衣,粉雕玉琢的红髮小男孩儿,看年龄,估计两岁都不到,此时,他稳稳噹噹地踩在澹臺俞的大腿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澹臺俞一时有些恍惚,他不敢置信地唤道:「火凤前辈?」 火凤吐掉嘴里的毛,道:「人类,你既然知晓本尊的身份,便该好好伺候,本尊吃了什么,不是你能过问的。」 闻言,澹臺俞费解了,「你不认识我?」 天空传来一声长鸣,一直在周围巡视警戒的鹏飞察觉到这边的情况,立即直冲而下,落在他们身边,大妖的气势随他激动地心情一起外放,吹飞了一大一小的头髮。 他隐隐有些失态地紧紧看着火凤,「尊者,你、您恢復了,太好了!」 火凤见他激动到结巴的表现,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甚好,这才是见到他的正常表现。 他身量不大,说起话来故作老成,用刻意压低的嗓音道:「你不错,现在本尊正式将你任命为我的第一护法。」 「属下遵命!」鹏飞不做他想,直接应声。 火凤顿时满意一笑,「好了,现在本尊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他从澹臺俞身上跳下来,小手一挥,王霸之气浑然天辰,将身边的人族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澹臺俞目光幽幽站在他身后,觉得他不大想干好事。 下一刻,他便听着小小的身影用气势汹汹的声音道:「人族宵小,无耻至极!强占我族领土,害本尊吃不好饭,本尊现在命令你跟随本尊去血染村舍,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鹏飞就要令行禁止的脚步一顿,发热的头脑被他用仅存的理智急转弯剎住车,他单手把住风风火火就要往外沖的火凤,终于意识到了澹臺俞从头至尾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放肆!本尊神兽之躯,你一个小小的护法怎可轻易触碰,还不给本尊放开?」火凤将他的手扒拉开。 「尊者,」鹏飞与澹臺俞沉默对视后,单膝蹲下身来,他的肩膀宽厚,总是挺得笔直,却在火凤面前心甘情愿的弯曲,他看着火凤的眼睛道:「你已不知属下的身份,亦不识族长?」 火凤嫩生生的小脸倨傲无情,「本尊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破族长的,也配让本尊相识?不过你还不错,本尊就给你个让本尊认识你的机会,你叫什么名字?」 「尊者唤属下鹏飞就行。」鹏飞一点儿没因为这至高无上的荣耀感激涕零,继续关切询问:「尊者都有什么记忆?」 火凤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面对他收的第一个手下,还是给予了一些多余的耐心,只不情不愿道:「本尊生而知之,初到世间,有何记忆可言?」 先天神兽初始便会知理,懂得天道的运转规律,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非我族类,皆为食物,若不是之前澹臺俞和叶争在灵魂空间里给他净化了一波,恐怕他现在又要借着凶性动手了。 或许当时懵懵懂懂中的发狂还是影响到了他,这才导致他被格式化。 不论如何,这样的火凤已经比之前好太多,好歹有了理智,能沟通,就算他现在吵着嚷着要去杀人,也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但它的这种神兽灵魂受损的情况着实罕见,总要想个办法才行,或许,只有同为神兽的幻狐才能解答这个疑惑的。 第237页 不过,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火凤前辈想好好吃饭?」 火凤下巴高高仰起,用鼻孔哼声。 「那人族不能杀。」澹臺俞道:「煎炒烹炸,酸甜苦辣,只有人族才能做出能让前辈满意的食物。」 火凤直接点头,「好,那本尊就将其他人都杀了,厨子留下。」 鹏飞、澹臺俞:「……」 正在这时,天空又传来一阵扑簌声。 色彩明艷的彩雀载着一只皮毛光滑的黑色鼹鼠飞来。 「清英姑娘已经安全到达光宗边界。」反耳从彩雀的背上窜下来,两妖一左一右站在澹臺俞面前。 彩雀掐着腰,道出一直憋在心中的不满,「人家费心费力帮你安抚火凤尊者,却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义……」她转过身去寻火凤瞪圆的杏眼逐渐熄火,「老祖宗,我绝对没有质疑他族长当的不好的意思!」 「我们族人化整为零一直在暗中推进对皇族的打压,不日就能彻底掐断他们的经济命脉啦!」 该说不说,她对于澹臺俞的为人有颇多质疑,对他派出的任务倒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火凤对这些毫无兴趣可言,见鹏飞一直不动,便屈尊降贵地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扯了扯,等鹏飞看过来时才道:「走。」 鹏飞牵起他的手,想了想,道:「或许,族长喜欢听故事吗?」 接着,到剑阁的路上,一人三兽听他用毫无起伏的平静声音讲完了火凤生平所有的光辉事迹。 惹得火凤更加自命不凡,不可一世。 接他们进去的人是个走道有些外八的外门弟子,火凤看得直皱眉,「你们剑阁从来不教体态的吧?」 那外门弟子见他是个小孩子,当即就反驳道:「谁说的,这可是大师兄亲自给我纠正的走姿!」 言语间竟然颇有些骄傲。 「你们大师兄脑子有病。」火凤对于人族是无差别炮轰的状态。 澹臺俞闷笑出声,笑得外门弟子一脸尴尬,他挠挠头,悄悄凑过去,用自以为没人听见的声音询问:「他们都说是你害了大师兄,我看那都是他们瞎,你俩感情处得不错,虽然刚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矛盾,但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是?要不你还在剑阁的时候,怎么总是偷偷跑去给大师兄那些破树浇水,别不承认啊,我就在隔壁院子里剪树枝,我都看见了!」 他见澹臺俞不像小时候那么成天阴沉个脸,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还有你给新来的小师哥小师姐们上课的时候,大师兄每迴路过看到笑得都挺开心的,我猜啊,他表面一副看不上你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欣赏着你呢!」 澹臺俞安静地听着,嘴角盪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任谁时隔多年故地重游,还能有人把关于他的细节细细道来,都不会心情很差,更何况,在这外门弟子的叙述里,好像关于他的一切,都跟叶争有关。 有那么一瞬间,他连那蹩脚的外八字都看得顺眼了起来。 重火殿的长阶一如往常般干净整洁,还和他几年前跪着的时候一样冰冷。 他在这重火殿前跪过两次,一次是为借流光境,一次是为下山寻澹臺柔。 未有一次得偿所愿过。 只是现在,那曾经迟迟不愿为他打开的门,终于不再紧闭了。 这还是澹臺俞第一次来到重火殿内,与他想像中的相去甚远。 空旷。 还是空旷。 殿中心有两个人影,都是他认识的。 火凤鼻翼动了动,皱眉道:「好大一股狐狸骚味儿。」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只是求一个真相 澹臺俞仿若没有听到火凤的话,向大殿中心的人恭敬行礼。 「弟……」刚想说弟子,才想起来他已经脱离师门了,便顿了顿,道:「晚辈拜见华阳君。」又对幻狐行了拱手道:「幻狐前辈。」 幻狐点了点头,表情怪异地看了他好几眼,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既已离去,何必再回来?」华阳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明白白表明了这里不怎么欢迎他。 澹臺俞无惧无畏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华阳君不喜欢他,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他的态度依旧如初。 澹臺俞笑笑,可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倔强地想要证明什么了。 母亲行事如何,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即便那些有关撕毁婚约,与人苟合的传闻如同浩渊峰常年不止的寒风一般,从未停歇过。 今日他前来,只为寻求一个真相。 「晚辈是为母亲身份前来。」他深深一拜,言辞真切。 华阳君平静无波的眼睛扫过来,却什么也没落入眼底。 「你走吧。」 直接用态度表明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谁?刚才是不是有谁在说话来着?」 幻狐突然仿若无觉地打破了沉寂,他泰然自若地平视前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煞有其事地将手抬到眉心作极目远眺状,把不及他大腿肚的火凤挤得一个踉跄。 澹臺俞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说不上多委屈,更多的,还是不解。 比讨厌杀伤力更大的态度是什么,是无视。 那边,火凤现在矮是矮了点,但整个人形都是火红火红的,瞎了才会看不见。 第238页 他们神兽之间从不整虚的那套,一言不合就可以动手。 火凤呲起牙齿,嘴中火光乍起的一刻,整个大殿骤然温度大降,以火凤为中心,地面的冰霜最厚之处近乎达到四指。 小火苗还没来得及被吐出,就被掐断了,唯留一缕余烟,飘散在空气中。 在别人地盘上放肆,火凤终于踢到了铁板。 鹏飞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下,向中央的人拱手告礼,「尊者记忆有失,还请华阳君手下留情。」 「记忆有失?」华阳君没理会,幻狐倒是惊讶了,指着火凤的小胳膊小腿道:「他就剩这么大点儿了,肯定不是记忆有失那么简单,倒像是回炉重造。」 他还没见过神兽小时候的样子,揪着火凤红色的小辫子,撺掇道:「你的原形也是这么小的吗?快给我看看。」 火凤动也动不了,若他眼睛会喷火,怕是要把幻狐的毛给烧焦。 左右也确实要向幻狐询问有关火凤身体之事的,现下他被控制住也好,免得以他现在言行无忌的性格,说着说着就捣起乱来。 幻狐颇为舒畅地逗弄了火凤几下,才停下手道:「他这是怎么遭了天谴了?」 这原来是天谴? 鹏飞看了看华阳君,见对他们在这里说话没什么意见,才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火凤是被他……」幻狐一指澹臺俞,澹臺俞便点点头,「……的血重新唤醒的,并且在这之前,还倒霉地被黑炎君那个老狗贼下了套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吃人,」彩雀在一边补充道:「尊者还吃了人。」 其他几人也点点头,他们一听说是天谴,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他干的这些事儿。 「那又有什么不同?」幻狐不以为意道:「在人族没有壮大之前,我们神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们要是觉得他只是因为这就要遭天谴,哼,那可真是短见。」 「更何况,那些人不是又活过来了么,用的还是凤凰之力,按照一报还一报算,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所以,」幻狐下定结论,「定然是他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他们就不知道了。 澹臺俞眉头一皱,叶争说,火凤的重生一定是吸收了他的血。莫非是他的凤凰精血出了什么问题? 幻狐见澹臺俞有话要说的样子,直接挑明他的心事,「你体内的凤凰精血的确能给予他滋养,不过能唤醒它的,还真不是它。」 「什么?!」澹臺俞倒是实实在在地错愕出声了,一瞬间,他脑海中有关叶争提点他的记忆飞快掠过,当时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试着用凤凰精血唤醒火凤的吗?不对!他唿吸短暂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叶争的原话是「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他说的是……用他「自己」的血! 那时,叶争嘴上说着试试,眼睛却毫无犹疑之色,就像是……他笃定这样做有效一般! 叶争,他到底…… 莫名的,澹臺俞心痛了一下。 旁边,鹏飞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嘆了口气。 「是……」澹臺俞艰难道:「我自己的血?」他见幻狐没有摇头,深吸了口气,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了,「可是,我的血对火凤前辈来说,有何不同之处?」 他嘴上说着话,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在姜家听到的那些秘辛。 关于火凤,清颜君,华阳君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然后他便听幻狐道:「清颜君你知道吧,他跟火凤有过那么一段……额,奇遇,所以对他的血脉很敏感。」 又是清颜君! 他可以肯定,他的母亲的的确确是个女子!可是为何所有的一切都将真相往一个男人身上推? 「诶别激动别激动!你这个小孩子,着什么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个缘由,非常的……」幻狐看着澹臺俞的情绪不对,斟酌着言辞,「……非常的离奇。」 「前辈知道?!」澹臺俞终于猜到他的言下之意,眼睛一亮,当即激动起来,「晚辈恳请前辈,告知晚辈真相!」 幻狐用微妙的眼神扫了一下华阳君,华阳君表情不变,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好像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估摸着人走得大约听不到他说什么了,幻狐才松了一口气,低声抱怨道:「天天摆着副臭脸,知道的知道他要飞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奔丧去了呢!」 「少废话,有话快说!」火凤随着华阳君的离开解了冻,气焰重新嚣张起来,迈着小短腿带着仨妖凑上来,搬过蒲团坐好。 「咳、我失态了。」幻狐好像才看见在场的三个晚辈一样,又见火凤大爷似的在蒲团上盘腿坐好,把他当成说书的一般唿来喝去,嘴角抽了一下。 他拍了拍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澹臺俞,「放松,只要你接受了一个事情,那接下来所有的一切未解之事,都将会寻到源头。」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和缓安定,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能力怎么样,毕竟当年他第一次知道清颜的秘密之后,差点留下心理阴影。 待澹臺俞终于安静地坐下来,他才深吸一口气,感嘆道:「我先给你讲讲,我和清颜之间发生的事吧。」 第239页 也不怪清颜君跟别人故事多,一则身份需要他广交好友,二则,那个灵气充裕到能自发凝结成灵脉的时间线里,修仙之人数不胜数,他们总要把有限但漫长的生命投入到无限且更漫长的世界中去。 俗称,搞事情。 上界之人惯常的搞事情,就是约架。 今天跟他打一架,明天跟他干一场,后天可能还会遇到,那就再打一场。 精力充沛,飞升遥遥无期,什么能激起自己的兴奋性,这帮人就干什么。 清颜君学会搞事情的时候,幻狐早就跟其它几位神兽共同创建了妖宗。 那时候的人族和妖族正隐隐有了互相搞事情的眉目,清颜君抓住机会潜入了这个据说有四大神兽守护的妖族大派,准备一展身手,结果刚一进去,就踢到了铁板上。 他被幻狐的幻境困了三天三夜。 「我当时一寻思,人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可能是会死,但这小子有两下子,应该不会死得这么快,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死到我这儿也不好交代,我就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把他放走就是了。」 幻狐说着,还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真的是个小小的教训。」 「少废话,你做了什么?」火凤表现出了对这个故事的极大热情。 「我把下界的轮迴柱投射到了他的幻境里,让他以为自己死了,吓吓他。」幻狐道,随后他眉心一皱,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我哪知道,他以为自己死了之后,就真的死了。」 「你在说什么狗屁话?他会让你给吓死?」火凤也不知道自己在愤怒个什么劲儿。 「是呀,我到的时候,他确实是死了的,三魂六魄都不在体内,身体也冰凉,我非常的不理解。」幻狐到现在提起来都一脸恍惚。 那日,幻狐解除了清颜的幻境后,便想着亲自把人送回去,左右是他下手重了,现在不去,人族的那群老头子要把他新建起来的地皮给掀了。 「结果,人还没到地方,他又活过来了。」幻狐嘆息,无奈到耸肩。 生生死死在清颜身上,宛若儿戏。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相如此(一) 人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要是一不小心再折到路上,皇族的人恐怕还会怪到他头上,幻狐想着送佛送到西,干脆在暗中护送他回去。 幻狐继续道:「很快,我就发现了清颜的怪异之处,他一个修行之人,竟然还有着普通人的习惯,不论身在何处,入夜之后都一定要睡一觉,起初我还以为他身体又出了状况,便现身去查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死了,却对外界之事毫无所觉,因为我的动静不小,但他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已经是十分奇怪的现象了。 在清颜君广为流传的事迹中,却没有关于此事一丝一毫的记载,说明这个秘密被皇族隐藏得很深。 在场的几人对清颜君的这种情况没什么头绪,便好奇地等着幻狐继续说下去,只有澹臺俞皱了皱眉头,略微一思索,问道:「清颜君可知道自己的情况?」 「自然,他每次选择休息之处前,都会仔细探查一番,布上好几个防御阵法。」幻狐点点头,復又眉头一抬,纠结道:「你不会已经对此事有些了解了吧?」 澹臺没急着说有,也没急着说没有,而是眉眼深沉地继续追问道:「他睡着的时候,可是脉搏极弱,浑身冰冷,一副将死之态?」 幻狐倒吸一口气,「没错。」他眉头蹙起,竟有隐隐担忧之色,「你不会也……」 澹臺俞点点头。 幻狐惊讶地张口,一时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他满心想的都是:这可完犊子了。 澹臺俞在找回半魂记忆之前,也短暂出现过那种情况。可是他此时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再往前推,他还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是试练塔中,被魔头附身的柔柔。 在极地雪林的时候,她的身体曾经出现过这种唤之不醒,类似「死亡」的状态,叶争说,那只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的掌心用力攥紧。 又被骗了。 很好。 「不止是我,柔柔曾被魔头附体,出现过与清颜君相同的情况。」 「你妹妹她也这样!」幻狐更惊讶了,他的瞳孔摇摆不定,似是颇有感慨,「你们兄妹二人,当真是……」 气氛有些沉重,火凤却不乐意了,他愤怒地锤了一下蒲团,「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说清楚了?!吞吞吐吐半天,结果呢?清颜到底怎么了?」 他的鼻孔冒出一缕白烟,大有他们再多墨迹一句便把他们带这里一起全烧光的架势。 剩下三只妖虽然不敢直接说,但眼巴巴地看着,对真相好奇着呢。 这傢伙真的遭天谴了么?为什么受折磨的会是他们?幻狐有那么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他心道:算了,看你都变成这倒霉样儿还这么关心清颜的可怜相上,我不跟你计较。 便摇了摇头,继续道:「身体上没问题,那问题自然只能出现在灵魂上了。」 「皇族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天天闭门造车研究什么灵魂心法,我当他是练功出了岔子,本想借着他研究研究,结果我一探查,发现他魂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当时我对灵魂之事虽然涉猎不深,但也绝不会被一个灵魂从眼皮子底下熘走还丝毫不能察觉,所以我就守了他一夜,等到第二天黎明开始时,我再一探查,他的灵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归位了。」 第240页 火凤嗤笑道:「听你说的这么玄乎,怎么就不是你能力不行,所以察觉不到呢?」 「差点忘了你失忆,变成个不懂魂体之术白痴了。」幻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魂体的能量比肉身精纯许多,只要又波动,必然能够察觉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澹臺俞接声道:「清颜君的魂体是凭空消失,又是凭空出现的?」 「没错。」幻狐点点头:「而且最为诡异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抱着好奇的心态询问清颜的时候,他竟然说他只是睡了一觉!」 「这傢伙肯定是在骗人!」 幻狐哼笑一声,「所以我干脆跟他一起去了皇族,皇族的那群人简直如临大敌,当天就把我关起来了,」言及此,他嘲讽一笑,「区区修了点灵魂心法的人类也妄想关住我?」 幻狐的幻术天下一绝,少有人能逃脱出他的掌控。 在试练塔的那些幻境,仅仅是为了锻鍊小妖们,就已经能将他们困得团团转。 一个心怀不轨又擅长幻术的大妖入了境,可以想像他会在皇族做些什么。 当晚,皇族的防守势力几乎全部瘫痪。 那时的皇族还没有在清颜的手下壮大成现在这个样子,幻狐仅仅是根据他们的防守强弱之处便将皇族掏了个底朝天。 他翻遍了皇族的典籍之后,终于发现了皇族的秘密。 原来,当他们根基尚在中界之时,曾经短暂与魔族打过交道,那时的皇族家主得此参悟出一套不必依靠灵气的修炼之法,实力大增。 在野心的驱使下,他自立为王,四处征战,时间久了,中下两界人鬼失衡,动盪不休,一日天光乍亮,那家主被天雷噼个正着 ,所有人都以为皇族终于遭天谴了,却没想到,劫雷过后,皇族齐齐飞升上界。 他们凭藉着独一份的魂体修炼之术在上界闯出名堂,渐渐站稳了脚跟,后来自知不敌上界底蕴深厚的大势力,又低调隐退,转为暗中蚕食扩大势力。 不知不觉中,过了几百年,皇族合纵剑宗吞併了好几方小势力,隐隐有了如日中天之势。 按理来说,一个中界飞升的小家族,凭藉短短几年便能在上界发展成这样,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有了他们那个神秘莫测的魂体修炼术,也不无可能。 直到清颜惹了幻狐这样好奇心旺盛的大妖,才揭开了皇族的秘密。 皇族的魂体修炼之法,大有问题。 传说中,皇族军团所至之处,万籁静寂,鸦雀无声。 经过之后,横尸遍野,但死相却安静整洁。 原来,上界之人修炼靠吸收灵气,而皇族修炼,靠吸收灵魂之力。 生者生魂,亡者亡魂,皆无不可。 幻狐当即就明白了。 皇族不会轻易掠夺生者性命,亡者的魂体就成了他们吞噬的目标,可这样,上界的生死循环就被彻底打破了! 「怪不得——」彩雀倒吸一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上界人丁凋零,新生儿的出生连年下降。」她将心中震惊脱口而出,反耳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彩雀赶紧闭上嘴巴。 皇族之人吞噬魂体,陨落后,束缚住的灵魂之力会积攒给下一代,周而復始,皇族一直在期待皇族能有一位先天魂体强大之人,带领他们走向更大的辉煌。 清颜君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中降生的。 他魂力强大,灵气精纯,在皇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但,皇族不加节制利用上界魂力修炼的弊病,也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了。 清颜,魂体不稳,攻击性极强。 清颜君的母亲在怀孕之初,众人都看出其中有两个婴儿的魂体。 一强一弱。 一个男婴,一个女婴。 可是顺利出生的,却只有一个。 男婴吞噬了女婴的灵魂。 这是皇族知情者共同守护的秘密。 他们将被吞噬了灵魂的女婴封印在聚魂灯之中,希望能有一天,她的灵魂能够重新聚集起来,重新降生在这个世界。 可事情逐渐向着他们不可控的方向上发展了。 女婴有聚魂灯的供养,对灵魂的渴望愈渐加深,那位吞噬了她魂体的男婴,是她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男孩的魂力强大,魂体在两波力量的拉扯之下渐渐长大,终于有一天,女孩的魂体重新聚集起来了,这魂体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于她的亲哥哥,清颜君。 但清颜的魂体早就在皇族长老的日益加固下变得坚韧无比,不可分割。 于是清颜发现,他越来越在晚间难以抑制睡意。 实际上却是,他的魂体被聚魂灯中的妹妹成功抢夺,每日在自己的身体内温养半日,为自己固魂。 他白天是哥哥,晚上却是妹妹。 可他自己不知道。 幻狐去皇族的禁地找到聚魂灯的时候,发现妹妹还是幼童的形状,但她已经因为有了灵魂,开始渐渐长大了。 精巧的五官与清颜君别无二致,只是眉眼间更加柔和。 她的哥哥吞噬了她的灵魂,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而她只能困顿在狭小的空间中,为一丝可能的生机沉睡多年。 聚魂灯的灵光洒在她的身上,无声地守护着这个肉体弱小,灵体却十分强大的生灵。 它帮助女孩争夺清颜君的灵魂,所以幻狐察觉不到。 第241页 女婴与清颜的魂体几乎一模一样,但幻狐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二者,是完全独立的人格。 这事儿可难办了。 幻狐解除了皇族的幻境,离开之前,他给清颜做了一个梦境。 梦境中,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妹妹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颜醒过来的时候,忘了梦中之事,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相如此(二) 「那个被困在聚魂灯中的妹妹,」澹臺俞张了张嘴,眉眼间满是不忍,「就是我的母亲!」 笃定的口气,仿佛此时的他也感同身受一般,体会到了那种困守于学生欲死的夹缝中,疯狂求生的欲望。 幻狐秀气的眉头蹙起又松开,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都说到这程度上了,迟早都要让他知道的。 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事情发生得很久远,那时的幻狐不知道,他是第一个掌握皇族秘密的人。 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便直接回了妖宗修炼。 幻狐对于皇族的修炼法可能会影响到上界生灵一事,毫无什么命运共同体的觉悟。 但皇族却因此怀恨在心,又因为确实打不过妖宗,便暂且按兵不动。 后来,人妖魔三族大战爆发,战时皇族几乎无往不胜,因此渐崛起。 幻狐参加了几场混战,被黑炎君打得很惨。 还好他自知不敌,熘得飞快。 皇族的人终于找到他身受重伤的机会,让他沾染魔气,差点被上界的人围困致死。 在养伤和东躲西藏的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会听说战场上的事。 什么两族携手,共同退敌。 什么上界人妖一家亲。 当时幻狐就心想,呸,都是放屁,互相说得好听着呢,要不是一族单打独斗打不过魔族他们会联手? 别在战场上给对方下黑手就不错了。 他就是摆在眼前的受害者! 有一日,他在某个小镇酒馆中,看见了化为人形的火凤,拎着小酒壶伶仃大醉。 这可是个稀罕事儿,要知道,这个龟毛臭屁的凤凰,从来不屑与人物为伍的。 心里好奇,他就凑上去打听了一耳朵。 火凤醉醺醺的时候,什么心里话都往外倒,他说,他喜欢上一个人族,这个人让他痛苦。 那个人,叫清颜。 他说,清颜却与华阳一见如故,夜夜眠于华阳帐中。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该干的不该干的,估计全都干了…… 他苦啊。 幻狐想起皇族那点破事儿,心道大概率是清颜找了华阳君打掩护,便试图安慰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没做什么,只是单纯的睡觉呢?」 火凤给了他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 「罢了,他既然跟华阳在一起,我退出便是。」 幻狐呵呵一笑。 暗骂了句傻.逼。 后来的一切都变动得很快。 魔族、妖族接连在人族手中受挫,人族如日中天。 他们这些犯了错的老古董被手底下人反叛,祭了试练塔。 就像是冥冥之中註定好了的一般。 他们这些有点能力的活物,要么身死,要么被困。 幻狐给妖宗的小兽们当了几百年的磨牙棒,也是最近才得到机会跟着叶争出来。 跟社会脱节久已,他的经歷有很大一片空白区。 若是再早一点,幻狐一定无法回答「澹臺俞母亲的身份」这个问题。 好在他脸皮够厚,从华阳君那里硬是磨出了后面的事。 说到这里,幻狐停顿了一下,正色道:「各位,接下来的事情,华阳君大约不会想要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们都不是人。」火凤一摆手,「你尽管说,出了事情我负责。」 幻狐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态度难得强硬起来:「好像你能打得过他一样,都出去,这件事,有你们在,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火凤不服气,还要说些什么,澹臺俞回过神来,对他们缓缓道:「你们先出去吧。」 反耳知道他对母亲之事的执着,便一言不发地拎着彩雀出去了。 鹏飞扛起捣蛋的火凤,给了澹臺俞一个放心的眼神,踏着稳重的步伐紧随反耳之后。 澹臺俞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沉声道:「请前辈继续。」 他知道,幻狐让他们出去,绝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私事,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幻狐注视着他的表情,从在试练塔中他便知道这个人族心思极重,自尊心也强。 心里想的什么,多半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 即便他的内里早已翻江倒海,怕是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颓态。 现在,他大约已经隐忍到了极致,面色有些差。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良心发作又提醒了一句:「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不大好受。」 澹臺俞默了一下,神色坚定道:「前辈尽管说,与其这么煳里煳涂地被人追杀和误解,不如了解全部的经过,不管是什么真相,我都接受。」 幻狐深深看他一眼,继续开口。 大战之后,皇族家主和几位长老接连陨落,清颜君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皇族的重担。 第242页 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聚魂灯中的秘密。 他是上界中冉冉升起的新星,自有一腔骄傲和坚持,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妹妹因为自己的缘故不得解脱。 清颜甚至以割裂灵魂为代价,誓死也要救助自己的妹妹。 可是他失败了。 妹妹的魂体已经与他的彻底融合。 要救她,就要全部的魂体。 这让清颜十分受挫,恰巧遇到华阳君来寻他切磋,切磋之后两人饮酒畅谈。 清颜对华阳不设心防,喝得酩酊大醉,抱怨了几分皇族功法之事。 只短短数言,便能让华阳君推测出皇族之人真正的密辛。 华阳君身为剑宗之人,向来以大局为重,年轻气盛的他,以为清颜当时的异常状况也是跟他一个想法——对皇族功法的排斥。 他说,他绝不会留皇族继续为祸上界。 清颜闻言,一下子就醒酒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但华阳君要对皇族下手,他岂能坐视不理。 他欲阻止住华阳君,留些时间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华阳君却想将此时禀报师门,交给整个上界来决策, 那是二人第一次产生不可调节的分歧。 清颜一气之下,直接回了皇族。 皇族百废待兴之际,他忙得焦头烂额,时间一晃,竟是上百年未曾见过面。 后来,清颜与华阳因缘巧合下重逢,才知道华阳修了绝情剑术,在道法之上一骑绝尘。 他的手腕强硬,短短几年就接管了剑宗,将整个宗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华阳说,你的折中办法想出来没有,上界子嗣凋零,他已经不会再等了。 清颜向华阳保证,这次,他一定会解决此事。 说完这句话,他便返回皇族,从此一去不返。 渐渐的,有中界之人飞升,为上界注入新鲜血液。 上界也恢復了正常的子嗣繁衍。 清颜君卸任出走,皇族避世不出的消息不胫而走。 华阳一直在等着清颜来告诉他用了什么办法。 多年以后,他等到一个带着聚魂灯灯芯的女人登上了剑宗的大门。 她的容颜与清颜一模一样。 但华阳一眼便看出,那不是清颜。 女人说:「哥哥已经亡故。」 她给华阳带来一封清颜的绝笔。 时隔多年,华阳君还是知道了清颜的办法。 清颜说,他的灵魂之力精纯而又霸道,只要吸收了他的灵魂之力的人,实力将会迅勐提升,可相应的,他们将再也不能吸收别人的灵魂之力。 这很好。 他用几百年的时间疯狂修炼灵魂之力,几乎到了闭门不出的地步,终于修炼出了可以滋养整个皇族的灵魂之力。 成功的那一日,他对族中人说,他累了,他要离开皇族。皇族与他有恩,他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他会将灵魂之力留下来,用作回馈。 但他没料到的事,皇族的人不愿意轻易放手。 有位长老的原话是,他知晓太多皇族的秘密,更何况还要跟华阳君在一起,谁知道他会不会心生反意。 既然留不住,不如毁了他。 清颜轻笑,为什么他们得到了很多,却还是不知足? 皇族假意吸收了清颜的灵魂之力后,囚禁了清颜,想要将他彻底成为皇族的附属物品,为皇族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 清颜岂会轻易罢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魂体。 这直接从根本上杜绝了皇族的未来。 他用最后一丝灵魂之力将那些人的记忆封印,他们都以为清颜已经死了,却骗皇族中忠于清颜的人说,清颜自请离去,隐居他乡了。 他们忘了清颜还有一个妹妹住在聚魂灯中,借着自爆的余威,他终于能将妹妹的灵魂剥离出来,他破碎的魂体附在聚魂灯的灯芯中,他告诉自己的妹妹,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和他的遗愿一起交给华阳君。 或许,跟在华阳君的身边,他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妹妹一直借着清颜的眼睛看待这个世界,生而知之。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剑宗,寻华阳君说明真相。 华阳君看后,久久不能回神,他已修忘情之剑,为何还是会心痛到无以復加? 妹妹已无处可去,华阳便收留了她。 可是聚魂灯的灯芯中却迟迟凝聚不出清颜的魂体来。 华阳前去逼问他的妹妹,这才从其中得到真相,原来,清颜和妹妹的魂魄早已不可分割,在妹妹的意识占据主导之后,她凭藉着本能,毫不犹豫地吞噬了哥哥的灵魂。 现在的聚魂灯灯芯中,只剩下一些清颜残留的意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敢来跟爷撒泼打滚? 华阳差点将手中聚魂灯芯捏碎。 他对妹妹道:清颜让我保护你,但你杀了他,不可原谅,从今以后,剑宗会是你的庇护之处,但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这是我欠你的。 这之后,妹妹以华阳君未婚妻的名义行走世间,后来听说她与新飞升上界之人相知相遇,育有一子。 所有人都等着看剑宗的笑话,但华阳君从未做过回应。甚至将碎嘴之人处理干净,剑宗所有人都以为,华阳君对女人爱的深沉。 「后来,清颜君的咒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失效了,皇族的人去追杀你们,等到华阳君的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拿着聚魂灯的灯芯想要将你母亲的魂体换回来,但是你母亲的魂力不知为什么变得十分薄弱,时风一吹便消散了。」 第243页 「华阳君很不理解,直到华阳君遇到了你,那聚魂灯中保存着的清颜君的最后一丝魂力,被你吸收了。」 「你的灵魂之力,比清颜君和你的母亲都要强,轻易便能将他们的魂体彻底吞噬。」 幻狐看向澹臺俞,他的双目已经赤红,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幽幽嘆息了一声,「你的母亲,还有你,简直跟清颜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你们的魂体和魂力互相融合,气息极其相似,也不知道华阳君面对你们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你可能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幻狐拍拍澹臺俞的肩膀,「想开点,你们人族就是太过教条,对于伦理一事很难看得开,不过你要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与否,本不是你能左右的。」 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皇族造孽太多,每一人天赋异禀的人,都逃脱不了同族蚕食的厄运。 澹臺俞已经彻底麻木了,他的脑子没问题,他能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傻子,要是什么都先搞不明白就好了,要是不会感到痛苦就好了,要是…… 没有要是。 他吞噬了他的母亲,吞噬了他的舅舅。 他是个可怕怪物……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 他该去找他的仇人报仇,他该去带着自己仅有的一些实力去阻止战争的发生,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皇族的人跟他说,想要用聚魂灯就叶争,就要以他一般的魂魄作为献祭,魂魄与灵魂之力相当,他失去一般灵魂之力没什么。 但现在,皇族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活许他们也没有想到,澹臺俞的灵魂之力会如此强悍,即便是失去了一般的额灵魂之力,依旧能够好好的活着,甚至除了失去一些记忆,基本上是毫髮无伤。 所以皇族甚至愿意勾结妖宗来追杀他。 不,或许,他们也可以不要亡魂之力,直接进行夺去他的生魂。 只要他心甘情愿就行了。 只要他心甘情愿…… 他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 他已经过早得把弱点暴露在皇族的面前。 叶争。 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澹臺俞痛苦地扶住额头,他的太阳穴一股一股的跳动。 他现在无法正常思考…… 他吞噬了自己的母亲,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泪水从指缝中汩汩流下,深重的唿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苦涩的液体如串珠一般落在冰凉的石砖上,很快蓄积起一滩水渍。 他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痛苦过。 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真相原来这般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灵魂和肉体,原来不仅仅是他的,他和哪些妖魔有什么分别,靠吸食人类灵魂过活? 大殿的正中央,骤然灵光大绽,澹臺俞若有所觉地抬眼看去,那是…… 流光境! 已经来不及去细思它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这一刻,一个强烈的愿望淹没了他,他很想、非常想,立刻马上,见叶争一面… 叶争一定什么都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当面问问叶争。 流光境若有所感般向他而来。澹臺俞一抬手,汹涌的灵气毫无阻碍地被灌输进去。 下一刻,清晰的画面呈现在澹臺俞面前。 叶争闲闲地靠在马厩的门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人。 他的唇色很浅,笑的时候,笑得有些凉薄,危险又迷人。 血肉模煳的人被他这么看一眼,魂儿都要吓飞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叶争冷哼一声,抬脚踩在他的肋骨上,轻轻一碾压,伴随着杀猪般的叫喊,是一阵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不敢了?是哪次不敢了?上次勾结牙子抢爷的狐狸,现在还敢来抢?」 那原本凶神恶煞的人此刻是血肉模煳,颤巍巍道:「我…我们没有抢你的狐狸…真没有…」 叶争不耐烦地打断他,「少废话,小狐狸不是被你们骗来的?狗东西,不好好当你们的马贩子,做起人贩子来倒是有模有样,欺负我家小狐狸傻么?」 马贩子终于听明白了,他眼珠子一瞪,眼白大得吓人,「那那那位姑娘是大侠您的人?!我我我、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他一抽一抽的,抬起手就要扇自己的巴掌。 只要能这个男人消气,在这个人的手里活下去,别说扇自己巴掌,就是断胳膊断腿,他都愿意! 「少来这套。」叶争冷哼一声,正待说什么,小狐狸蹦蹦跳跳地从里面拐了出来,看到叶争,欢快地打了个招唿,「师兄,这人说这里有好吃的,果然没有骗我!」 叶争默了默,观察完狐三姑娘的状态,问:「吃饱了吗?」 「吃饱啦!」狐三姑娘拍了拍肚子。 叶争又问:「都吃了?」 「都吃啦!」小狐狸欢快地回答。 叶争看向脚下的人,此刻他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悲惨状况。 他笑了笑,收回脚,招唿小狐狸跟上,「走了。」 第244页 马贩子逃过一劫。 艰难地往里面爬去,想要赶紧找到为自己疗伤的东西。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太好了! 可下一刻,他的笑脸就彻底消失了。 他的马呢? 他偌大的家业呢? 他抱着头颅失声痛哭。 怪不得那个男人放过了他。 这样让他活着,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画面一转,在一颗显眼的大柳树下,小狐狸在旁边捡树叶玩儿,叶争靠着粗大的枝干,闭目养神。 风来髮丝舞,澹臺俞惊讶地发现,他眉眼间的凌厉竟然淡了几分。 小狐狸在树叶间被绊倒,叶争没睁开眼睛,却似有察觉般轻嗤一笑,笑骂了句:「笨蛋。」 若单看这幅画面,任谁也想不到这人刚刚心狠手辣地将人打个半死。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流光境中叶争的侧颜上轻轻滑过。 「师兄还是这么有活力…」 忽而,叶争转过头来,仿佛看见了他,愉悦地勾起唇角。 笑意满满,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澹臺俞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他便听到叶争说:「回来了?」 他在这么跟谁说话?澹臺俞表情一变。 影尘两三步迎上来,「师兄,我赢了。」 还敢叫他师兄?!澹臺俞眼睛一瞪,差点捏碎手里的流光境。 「嘚瑟什么?你现在什么实力,他现在什么实力,要是这样还打不过,死外面儿算了,我连尸都不给你收。」叶争手一抬,弹掉影尘肩上的落叶。 澹臺俞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为什么要等他?为什么要碰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为什么要对他笑! 明明我才是… 澹臺俞仿若魔怔了一般。 握住流光境的手上不详的魔气升腾而起。 灵魂之力在一瞬间席捲了整个大殿。 下一刻,还在跟影尘插科打诨的叶争只觉得眼前一花,灵魂熟悉的眩晕感让他眉心一跳。 澹臺俞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争,他脸上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 那是面对他时从来不会有的,叶争轻易却能给别人! 仿若要失去眼前之人的巨大恐慌让他做出了平常永远也不会做出来的举动。 他不在乎了,他已经这样了,他完了!他还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狠狠将叶争抱住。 他抱得很紧,仿佛在叶争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死也不想撒手。 他早就失控了,在他想明白一切那一刻,他的灵魂深处深埋着巨大的恐慌。 只有看见眼前之人,只有看见叶争,他才敢暴露出来。 叶争倒是没有感到很难受。 只是现在这个突然的姿势,这个突然的状况,让他有些懵逼。 他不知道澹臺俞怎么了,但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 「你是我的。」 叶争愣住,他侧过头,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 澹臺俞认真重复了一句:「你是我的。」 叶争轻声哼笑,他略一用力,便挣开澹臺俞的束缚,在澹臺俞满怀期待中点点头,道:「对,我是你…」 下一秒,一记有力的重拳唿啸而至,狠狠砸在了那张白玉似的脸颊上,澹臺俞毫无防备,直直倒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这人大吼一声,「我是你爹!」 胸口衣襟被薅起,映入眼帘的是扭曲的面庞,「你是有什么毛病?什么你的我的,噁心不噁心!」 叶争粗声粗气地对他咆哮,「爷不管你遇到了什么该死的问题,敢来爷面前撒泼打滚儿,就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吧 按理来说,一拳过去,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叶争静静等了一下,结果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 很显然,澹臺俞现在的情况并不属于以上这种。 他一直低垂着眉眼,唇色有些苍白,好像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彻底放弃自己一般,在叶争眼里,是副标准的丧样。 叶争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烦躁,这烦躁来自于能被澹臺俞随意唤而来的恼火,来自于澹臺俞莫名的情绪,来自于对未知之事的好奇。 总归不是来自于澹臺俞本身。 所以他松开手中柔软丝滑的衣襟,将被他粗暴攥出的褶皱抹平,不动声色地等着澹臺俞起身站好。 澹臺俞抬眸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一双眼睛仿佛被水洗过了似的,看向他的时候,叶争竟然诡异地从中读出了几分委屈和谴责来。 这让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天大的想法,澹臺俞,天道的宠儿,命定的男主,日天日地的未来第一人,不知道从哪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之后,第一时间做的事情不是去寻求解决办法,而是选择来找他?! 这个男主不会坏掉了吧? 比起这个,叶争更加愿意相信澹臺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他问:「冷静下来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澹臺俞道:「师兄早就知道柔柔不会死,甚至知道她的下落,对么?」 突然一个炸弹抛过来,直接让叶争瞳孔地震。 这他都能猜出来,怪不得一直不见这傢伙对营救澹臺柔一事有什么动作,合着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呢。 第245页 之前黑炎君将澹臺柔一併待到下界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就是给他下套! 什么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什么别想置身事外。 其实都是在拐着弯儿地向他确认同一件事情,澹臺柔暂且不会有事。 让叶争震惊的还不是想明白这件事情,而是澹臺俞试探他背后的深意。 他内心中一定十分笃定,他这个大师兄,这个曾带领他见过界的外来灵魂,必然知道很多常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好半晌,他喉结上下滑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对。」 「师兄也懂得很多不曾记录于典籍的秘辛,功法,传闻,奇物……」 「对。」叶争目光深沉地看着澹臺俞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心中已经掀起波澜。 说真的,他还真怕澹臺俞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真相。 其实澹臺俞知晓真相与否对于他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让他也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世界受剧情影响严重,但剧情以外的地方,生灵依旧在野蛮蓬勃地生长。 这已经不单单可以用一本书来解释。 或许是依託于小说的新生世界,当他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的时候,生命可以自己找到新的出路。 那是一种带着期待的精彩。 但这些话,在他彻底打败还在任性支配一切的天道之前,都不能说。 在博弈见分晓之前,「规则」也在限制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他强行復生的代价,他已经逐渐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了。 换而言之,他已经是半个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澹臺俞继续问道:「师兄是如何知晓的?」 叶争心中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头道:「那似乎不关你的事。」 好在,澹臺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但叶争并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因为连这种事他都不好奇,只能说明现在他的注意力在别的事情上。 显然,那件事的意义对他来说更加重大。 自然,也更加不好回答。 爷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情?!叶争眉心狠狠皱起,心道:如果澹臺俞接下来问的事情如果无聊透顶的话,他一定要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师兄可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问这句话的时候,澹臺俞微微垂着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一样在眼下透出一片暗影,遮掩了其中隐忍的疯狂。 「你母亲?清颜君?」叶争对于此事的印象还停留在姜家那次圆桌会谈上。 他不知道! 澹臺俞胳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攥住拳头,尽量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面对叶争,「清颜君不是我的母亲。」 「不是?」叶争愣住,如果澹臺俞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才变成这样,那还情有可原:「那就奇了,之前的一切人证物证都指向清颜君,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装大佬……你已经查到了?」 随后,他顿了顿,又道:「结果你发现哭着喊着求来的真相似乎不那么如意?」 澹臺俞在叶争明亮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他苦笑道:「师兄猜得对。」 但他很又快道:「但我不后悔。」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真相,金光真相不会那么尽如人意,但至少让他不要再这么煳里煳涂地活着,被破推着走,永远处于被动状态。 他看向叶争,「师兄,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之力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么?」 若放在平常,澹臺俞问他这个问题,叶争一定会毫不犹豫道出答案。 因为你是世界的主角,天道的宠儿,集大气运者,你先天灵魂之力强大,就是上天对你偏爱的证明。 但放在澹臺俞突然提起他母亲之后,那问题就多了去了。 天道想要合情合理给主角一个外挂,那必然要伴随着对其它的不公。 就像妖族之眼之于小狐狸,火凤之于清英,黑炎君的传承之于整个上界。 他终将会得到「天命」赋予他的一切礼物,但在此之前,总会有所牺牲。 「是你的母亲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叶争的言语间没有一丝迟疑,他笃定是这个原因,那么一切就都解释通了。 不论是澹臺俞的「人设」,还是他熟悉的小师弟,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一语中的,澹臺俞微微一怔,心底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想法,他笑笑,「师兄还是这么聪明。」 叶争发现,澹臺俞今天话中「师兄」含量极高。 之前一直叫他大名,突然这么恭敬乖巧,怪不习惯的。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他干脆直接精准踩雷,「展开讲讲?」 敷衍的语气仿佛他只是单纯地好奇缘由,而不是在乎眼前之人的状态一般。 澹臺俞本是在得知母亲经歷之下心神不稳,又被流光镜中叶争对待他人的不同态度的双重打击之下一时冲动,这才把人强行召唤过来。 想要破罐子破摔。 刚才抱也抱了,打也挨了。 但是叶争说他不知道。 召唤叶争前来的前提,是他以为师兄知道他灵魂之力的秘密,所以急于想要得到一个不一样的态度。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人都可以为此同情他,可怜他,厌恶他,恐惧他。 第246页 那都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要叶争亲自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的答案。 澹臺俞那发热的头脑开始逐渐运转,大拇指抵住指节,无意识间留下了红色的月牙印子。 纠结只在一瞬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眉目间满是坚定。 叶争负手听着,忽而感受到澹臺俞的灵魂空间出现了变化。 变化从他们的路组织所逐渐想远端延展,眨眼间便呈现出了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剑阁的弟子房内,从他那犄角旮旯的记忆里能分辨出,这里还是澹臺俞的宿舍门口呢。 这幅情景倒是让他忽然想起在幻境中,他尚且沉浸在现代生活里,为梦中突然出现的剑阁和澹臺俞所困惑的时候。 那个梦里他可是跟澹臺俞干了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时光有一瞬间的交错,叶争仿佛又从眼前之人的眼中看到了隐忍的疯狂和势在必得。 澹臺俞却很自然地推开院门,行至石桌边,招唿叶争,「师兄站了这么久,坐下歇歇?」 叶争眉头几不可查地挑起,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坐下,肘心在桌上一杵,随意道:「讲。」 澹臺俞点点头,他将幻狐前辈所说的一切,事无巨细,一清二楚地,全部讲给了叶争听。 叶争姿态随意,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点动,并没有因为澹臺俞嘴里的这样那样的秘辛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始终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 澹臺俞一刻不歇地讲完所有事情,为叶争的态度而紧张。 直到最后,叶争才道:「看不出来,华阳君原来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这似乎就是他对于此事的全部看法了。 说完,他站起身,「好了,故事也听完了,我该回去了。」 突然灵魂离体,小狐狸和影尘别再以为他死了给他埋了。 澹臺俞愣住,脱口而出道:「你这就要走?」 这就完了,反应呢? 「不让走?」叶争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忽然一侧头,狭长的眼睛眯起,暗含杀机,「你不会……想把我关在这里吧?」 澹臺俞拳头勐然握住,他不着声色地挪到背后,低下头,违心道:「没想。」 本来想着,要是叶争听完之后觉得他是个怪物,彻底跟他划清界限,那他就…… 「剑阁有了一些变化,你久出未归,不想看看它现在的样子么?」 叶争愣住。 头顶厚重的云彩缓慢爬行,冰冷的风吹来雪丝,也送来了松林间冷冽的清新气息。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让叶争有那么一刻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在剑阁训练的那些日子。 第一百五十章 我帮你回忆一下 这里是他初至之所,是就连在原世界都未曾感受过的,名为「归处」的地方。 平时总有事情要做,那一点难以察觉的归心被压得很低。 突然经澹臺俞这么一提醒,叶争才发现,最近有关剑阁的事情,竟然都是通过澹臺俞得知的。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有何不可。」 他大步踏出院子。 澹臺俞拥有三重强大的魂体,灵魂之力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想要将自己的灵魂空间打造成剑阁的模样,那几乎是一比一復刻出来的另一个世界。 不是虚假的幻境,而是客观存在,真实可触碰到的,一个叶争完全熟悉的剑阁。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这里缺少了喷漆。 剑阁的变化其实不多。 他大致扫过去,就能将所有事物尽收眼底。 弟子房外的小树林秃了一片,徒留下被剑气划过的整齐树桩,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干的好事。 食堂的小食堂多了一间,新一代的弟子伙食不错。 向来平坦到一览无遗的剑台上竟然搭了场子… 叶争在那上面停留的时间比其它地方长了几秒,澹臺俞默了默,还是道:「剑阁最近正在准备及冠大典。」 「哦,是么。」叶争点点头。 是听齐天青他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师弟们都长大了,该行冠礼的行冠礼,该取字的取字,即将出师,各奔前程之际,是得举行个大典,好好庆祝一番。 在场唯二的两人,正好是不能参加的难兄难弟。 叶争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虽说他不能回去,至少华阳君还给他起了字。 可怜的是澹臺俞,一生只有一次的出师典礼他不能参加,连字估计都没人取。 一无长亲,二无前辈,身边常年跟着一堆不懂风情的妖族,也难怪他总是个木头。 「我在绿头翁养伤的时候见过齐天青,他说华阳君给我取了个字,」叶争看着台下排列整齐的蒲团,眼中仿佛能看到当日会是一番怎样的热闹场景,他继续道:「修言。」 「爷字修言。」叶争转身与澹臺俞对视。 澹臺俞几乎立刻就懂了这字的由来,嘴角忍不住弯起,「那师兄从今以后可要注意细节言行举止。」 不要对别人言语轻佻放浪。 更不要勾肩搭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然百年之后,旁人提起叶争其人,大约会说:叶修言,那可是个厉害人物,就是人不太正经。 第247页 剑阁史上最年轻有为的大师兄,一世英名毁于嘴。 被嘲笑,叶争眉心跳了跳,这能忍? 「你虽然还活着,」叶争张了张嘴,吸引了犹自暗笑的某人,「但我已经开始缅怀。」他在澹臺俞不解的目光中道:「爷还是喜欢嘴笨一点的小师弟。」 以前的小师弟,能动手绝不逼逼,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牙尖嘴利,还学会主动挖苦人了。 呵。 澹臺俞愣住。 如果叶争口中的『喜欢』,是指言语挑衅和动手打架的话,那他确实挺喜欢小时候的他的。 他本是这样想的,甚至想直接以此反唇相讥,但不知怎的,那走道儿像八爪鱼一样的守门弟子说过的话却挤进脑海。 「……大师兄挺欣赏你的……」 欣赏,意味着不讨厌。 「其实你也有字。」澹臺俞还没有想明白,便见叶争带着一丝把他噎住的愉悦,继续道:「青檀。」 在澹臺俞愣住的时刻,叶争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字是青檀。」 澹臺俞的名字取自榆树。 青檀,榆者也。 皮有韧性,老茎残根萌芽能力强,生生不息。 澹臺俞心中默念「青檀」二字,心中若有所感,仿佛这二字与他极为契合一般。 「你取的?」他却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字,只这么询问叶争。 他没有华阳君这样的师父,亦已脱离剑阁弟子的身份,长老们更不会为他赐字,此时却突然冒出来一个「青檀」,让他不得不怀疑。这莫不是叶争随口胡诌的一个? 「不是,」叶争摇摇头。 澹臺俞更加好奇了,「那是谁?」 还能有谁? 叶争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不过是在原着中,澹臺俞被世人尊称为青檀君罢了。 书里面有对「青檀」二字由来的解释。 他想,既然澹臺俞是被创造出来的人物,那创作者也应该算是他的长辈。 「或许是你生来便命中注定要用这个字吧。」 命中注定,这不是澹臺俞第一次在叶争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那些叶争的未尽之言,以及他在某些事情超乎寻常的了解。 叶争不说,他自己也能猜出来。 叶争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看到过有关这个世界「命运线」之类的东西。 可是他来的世界一丝灵气都没有,那里的人类,甚至连中界最基本的内力都练不出来,叶争怎么看到的命运线呢? 或许这一切,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有关。 「谢谢师兄。」澹臺俞道:「青檀这个字,我很喜欢。」 「谢我作甚么,」叶争无所谓地摆摆手,「又不是我给你起的。」 他绕过剑台,向着其他地方走去。 澹臺俞看着他闲庭信步似的背影,顿了顿,「谢谢你……」澹臺俞的声音很轻,「从你的世界将这个字带给我。」 他忽然释然了,也懂得了叶争对于他母亲之事没有太大反应的原因。 试想让任何人知道命运线一事,怕是都会将一切归结到「这是上天都註定好的」。 或许在叶争眼里,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他生命中应有的磨难中的一环吧。 可他生在命运之中,又怎会对此事轻拿轻放。 顿悟只是在这一瞬间,再抬眸,澹臺俞坚定了不少。 好的,如果是「命运」的安排,他按部就班地下一步,大约就是—— 皇家! 他跟着叶争的脚步走,发现叶争到的地方十分熟悉。 「想不到,我走了这么久,这些皂荚树还好好的留着,」叶争走进树园,拍了拍皂荚树粗壮的枝干,欣慰道:「不错,长势喜人。」 此界中人不喜欢用皂荚,可真白瞎这些树长得这么好了。 想到此,他嘆息一声,随手翻起园中收成帐簿。 一排整齐划一的名字映入眼帘。 「澹臺俞,皂荚二两。」 「澹臺俞,皂荚二两。」 …… 「澹臺俞,皂荚五十斤。」 最后这五十斤的时间记录,正是他们出发去妖宗之时,留给各弟子做整理的时间。 所以那个时候,这位男主,跑到皂荚树园,搬走了整整五十斤皂荚?! 叶争勐得看向澹臺俞,把帐本上的记录指给他看,「我就知道……」 澹臺俞看着他神色间颇有些激动的意思,也跟着紧张起来。 叶争大力拍了一下澹臺俞的肩膀,笑得特自信,「你比小乃平他们有品味。」 他哈哈一笑,把帐本妥善保管起来,「下次再来进货,给你打折。」 「嗯。」澹臺俞应声。 或许他们此刻都不记得,也或许是刻意忽略了,「下一次」在到来的机会不多。 叶争还颇为惬意地问他:「你这里的东西能带出去么?」 这个灵魂空自成一个世界,物品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他之前那个已经变成试练塔的灵魂空间无法比拟的。 澹臺俞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倒不是很容易,在他的空间里,想要凝聚出什么东西很简单,尤其是他在现代充分理解了物质的本质之后。 但是想要带出去,那么就要对抗外界的规则之力,这需要消耗很多灵魂之力才能做到,但若是叶争想要什么…… 第248页 叶争一伸手,一大把皂荚落入怀中,「东西不多……」 澹臺俞道:「可……」以。 「正好给小狐狸和影尘带点儿。」 澹臺俞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我的灵魂之力还没达到能凭空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东西的地步。」 叶争顿时可惜,只好作罢,「看也看完了,我该回去了。」 澹臺俞沉默了。 叶争抬眼看过来 ,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叶争顿时戒备。 「只是有些话要问,何必那么紧张?」 他迎着拥有巨大压力的目光,颇为克制地搭在对方的前臂上。 掌下的肌肉紧绷有力,无声地诉说着他要是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这些力道都会落在他的脸上。 澹臺俞有些头疼,师兄想起来幻境中的事情,结果好像不如他想像之中的那般顺利。 面对他的时候,脾气虽说好了不少,但是防备心甚重。 表现的很明显,根本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呢,当他是「张俞」的时候,叶争的喜欢来的热烈而欢愉,可当他是「澹臺俞」的时候,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于千里之外。 不是说喜欢这张脸的么? 不是说恋人关系么? 那些爱是他偷来的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逐渐变得不耐烦的人,唇色和他本人一样凉薄。 「师兄,你还记得在幻境里,我们发生过什么?」 「发生什么?」叶争装傻充愣。 前臂的肌肉却愈发紧绷起来。 澹臺俞眸色渐深,「我帮你回忆一下。」 他缓缓缓地低下头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是可以动摇你的事情么 叶争微微撤后一步,随即意识到不对,顿住身形,可已经晚了,他的动作被澹臺俞尽收眼底。 「你说你不记得了,那你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澹臺俞停下动作,毫不客气拆穿叶争的伪装。 「叶争,我已经不想再跟你兜圈子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叶争这件事情上十分有耐心的,他可以慢慢渗透,慢慢靠近,只要叶争还在,他还在,他有一生的时间理正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在亲眼看见叶争原来也能对旁人那般轻松之后。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些错误要被纠正,而有些该做的事,必须立刻去做。 这个永远傲慢自大,拥有不可一世姿态的人,仿佛是世间最浓烈的色彩,一下又一下在他松懈倦怠的时候,鸣钟警醒。 冲动促使他将人带进独属于自己的世界,看着他装傻充愣,刻意避嫌,那是他以前能够容忍,但现在已经不想忍下去的事情。 叶争抬眸,一双凤目中咻然升起恼火,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澹臺俞不知死活地继续靠近。 他的速度很慢,仿佛给足了叶争反应的时间。 在两人的唿吸逐渐交融在一起的时候,叶争终于开口:「你最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澹臺俞停下,他们凑得很近,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仿若恋人之间的呢喃。 只要其中一个稍稍向前一寸,便能点燃周遭的空气。 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诉说着此时暗藏在两人心底的波涛汹涌。 「我从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澹臺俞低声道,他问叶争:「你呢?」 为什么没有记忆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直面内心,想起来的时候却要将一切亲手掩埋? 「我自然也知道。」叶争眉目深沉地看着他,灼热的气息毫无规律地洒在脸上,他避无可避,迎面而上。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 他为生死之事奔波久已,而眼前这个人,也到了被剧情所奴役得几欲失控的地步。 今天之事就是最大的警醒,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时间的人。 「所以为何要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精力?」 事已至此,叶争看出来澹臺俞的反常源于何处,他已经知道他幻境的记忆甦醒。 心里不平衡了。 「毫无意义的事情?」澹臺俞有些愕然,有些受伤,他自嘲一笑,「对于你来说,那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么?你知不知道……」 那些你弃之如履的相知相伴,即便兵刃相交之时亦难以割捨下的情感,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缺爱之人,年幼之时的父亲母亲对他关爱有加,反耳之肝胆相照,火凤之亦师亦友。 他虽会因满门惨案愤世嫉俗,亦会因华阳君的冷待忽视不解怨怼。 可他从来克制,爱会克制,恨亦会克制。 他深受剑阁严明教诲,他的胸中自有礼法,很少因外界之扰而行为有所偏差。 只有叶争,是他反覆斟酌,无数次拿起又放下,还是不肯放弃,难以割捨的人。 他看着叶争冷漠的眼神,心中渐渐被不解和疼痛填满,他艰难把话说完:「……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要?」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叶争垂下眼眸,「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地方……」 澹臺俞心头一重,咬咬牙,他握住叶争的手微微用力,「我只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他迎着叶争微微抬起的目光,「正视这件事情。」 第249页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叶争,企图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一丝动摇。 但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沉默在无声地蔓延。 「真是……麻烦死了。」叶争低咒了一声,他抹了一把脸,手缝从眼睛快速略过,遮掩住一闪而逝的决绝。 他反手握住澹臺俞的胳膊,一把将人推靠在树干上。 澹臺俞先是被他推得一愣,抬眼便见叶争一双深邃的眼眸瞬间在眼前放大。 接着,他感到唇上一痛。 ……这甚至说不上算吻。 撕咬研磨,毫无章法。 称不上半点温柔。 这绝不是叶争的正向反馈。 澹臺俞心下微沉。 亲了半天没反应,叶争停下动作,与澹臺俞分开少许。 他轻扯的嘴角上,还带着过度用力留下的嫣红。 「不兜圈子,可以,」叶争抬手一挥,帐本重新落入掌心,他将帐本拍到澹臺俞胸膛上,「你把这个特地留在这里给我看,不就是想告诉爷你那些小心思,想以此动摇我么?爷给你留着面子,你既然不想要……」 他为他散过魂,购买这么多皂荚是出于什么心里,叶争不是傻子,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他看着澹臺俞浑身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回望过来。 「好,爷正视,爷对你有欲望,这张脸,这具身体,没有一处是爷不满意的地方。」他靠近澹臺俞耳边,唿吸喷洒在耳廓上,嘴唇一张一合道:「这样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你在说什么混帐话?」澹臺俞掌心颤抖,用力握紧起来。 叶争轻笑起来,「你不就想要这个么?给你便是,反正在你的灵魂空间里我也反抗不了,横竖爷不吃亏。」 他还是原来那套轻慢的言辞。 眼波流转间,锋利的攻击霎时推得一干二净,眉眼风流,多情,却也无情。 把他面对小姑娘风流浪荡子的那一套,全都用道现在的澹臺俞身上了。 他太了解澹臺俞,也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想逼爷就范? 把你心脏病气出来。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何必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动摇我的心神?」澹臺俞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仿佛真的被叶争气到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那些皂荚在购买的时候,他的感情尚且处于懵懂。 那明明是少年心性时最纯粹,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 在叶争嘴里,却成了他「内心不堪」的证据,他感情绑架的筹码…… ……等等! 澹臺俞微微张开眼睛,那眼中逐渐升起光亮,他抬起胳膊,掌心附上胸前叶争拿着帐本的手,「你的意思是,这对你来说,是要挟?」 叶争看他阿毫不避讳迎上来的目光,一时有些费解,怎么……没生气? 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他皱起眉头,「不然呢?你以为这点小动作算得了什么大事?告诉你,别做梦了,爷可不是……」 澹臺俞直接打断他:「所以在师兄眼中,这也算的上是可以动摇你的事情么?为什么,我只是买了些皂荚而已。」 本来他也觉得没什么,但为何叶争的反应这么大,这也是值当单独拎出来批评的事情么?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他在乎么? 叶争默默反应了一下,瞳孔剧烈震动,眼睛逐渐睁大,他心道:卧槽…… 装逼过头,说什么话都忘记经大脑了。 不对,也是澹臺俞,他变得比以前理智多了。 平生第一次大尴尬,就在此时此刻上演。 「爷只是……」他张了张嘴,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刻薄嘲讽的话在嘴里满的要溢出来,但在澹臺俞看穿一切的眼神中,他的那些话将会使他看起来无比滑稽可笑。 落入下风。 「叶修言,言多必失。」澹臺俞嘴角万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趁其不备,低头在叶争嘴上快速碰了一下,然后飞快旋身躲过叶争飞起的一脚。 「你他么——」 皂荚树应声断裂,变成粉末。 残屑纷飞,澹臺俞向前甚至胳膊一弹指,将飞向他的一节树枝挡下。 叶争满含怒火的眼眸从树后显露出来,他的掌心能量汇聚,竟然对澹臺俞的空间中的灵魂之力控制自如。 被自己的灵魂之力攻击,澹臺俞似乎乐在其中,叶争见了,火气更大,招招往脸上招唿。 澹臺俞怎么可能会不乐意呢? 他与叶争的灵魂之力早在火凤之墓的时候就相互交融,难以排斥了。 现在,叶争在他的灵魂空间里,动用他的灵魂之力。 每动用一分,他们之间的联繫便更加紧密一分。 拳头打在身上,疼,但他又不会受伤。 反而是他更加看清了叶争因愤怒而更加凌厉的双眸。 掌风相交,他们都没有兵器在手,像是过去那样,只单纯地比拼武力,比拼身手。 澹臺俞正处在上头之时,刻意相让之下,简直让叶争怒火中烧。 一拳将人打趴下,「你他娘的会不会打架!你在侮辱谁呢?爷用你让着?」 「是我错了,师兄,」澹臺俞态度好得不得了,简直让叶争差点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了,「我只是……很高兴。」 第250页 「高兴你妹!收起你的嘴脸,爷在警告你。」叶争直在心里破口大骂。 原着中的男主没看上过男人,对于他的妹子们也没那么上心,所以他现在连个可处理的参考物都没有。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澹臺俞,很棘手。 「送爷回去。」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好。」这下澹臺俞再没有多余的废话,笑着放了他。 在这次澹臺俞差点输掉的交锋,以他发现叶争的破绽险胜。 输了的那个人从中界的床上坐起来,愤恨地锤了一下床板。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逍遥并蒂莲的起源 「吵架了?」 头顶声音响起,叶争抬头。 影尘扶着床架,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一片入户的阳光,「狐三姑娘说你被她哥唤走了,」顿了顿,又道:「上次也是。」 「嗯。」 这位小师弟肯定趁着他不在,跟小狐狸套了不少话。 影尘打量起叶争的脸色,颇为奇异道:「他伤了你?」 「就凭他?爷迟早有一天让他再无翻身之势。」叶争冷哼一声,直接起身下地整理衣衫。 影尘心道,连这种话都放出来了,恐怕是吃了不小的亏。 叶争终于抻好袖角,正色道:「我们还在镇上吗?」 影尘点点头。 自他打败影光回来,叶争突然失魂之后,他们就一直逗留在清水县。 「很好。」叶争悠悠负手,灵气汇聚于嘴唇,低声唤道——「小狐狸。」 声音沿着灵气,如波浪一般,被扩散得很远很远。 客栈里的食客,街道的行人纷纷抬起头来,奇怪这唿唤从何而来。 没几秒,一个灰头土脸的毛茸茸从门口窜到二人面前,小狐狸蹲坐地笔直,「到!」 她嘴里几根鸡毛应声飘出,慢悠悠在叶争和影尘面前落下。 影尘低咳一声,敛起嘴角。 察觉到叶争的眉心跳动了几下,狐三姑娘心虚地低下了头。 啊,师兄怎么醒得这样早,她还以为哥会多留师兄一会儿呢,早知道不去偷吃鸡了。 叶争按住太阳穴揉了一下,小狐狸立马道:「我没有白吃!我把钱放鸡窝里啦!」 叶争扶额,直接道:「出发!」 对于影尘来说,清水县是个颇有传说、游玩赏景的好去处,亦是他与叶争的初遇之地。 对于叶争和小狐狸而言,这里是他们初至中界的落脚点。 亦是剑神传信澹臺卓与影尘调查他们身份的疑点之一。 叶争自问入中界以来一直恪守剑阁规定,不动手不装逼不挑事儿,一直低调做人,这么早就被列入剑神的怀疑名单,不科学。 剑神告诉他:这里是姜源最开始出现与最终消失的唯一地点,他常年派人在此查探,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就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他与小乃平从上界不同地点下来,却到了中界的同一个地方。 这一定不是偶然。 深秋时节,山冷路滑,游客少了一大半。 叶争几人一路上行,只看见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影,「你上次与澹臺卓来这儿,有何发现?」 他问影尘。 影尘摇了摇头,「我们从北而入,从南下山,行了一日,未察觉到任何奇异之处。」 澹臺卓当时还说:仙人洞府一说,大抵是清水县民为吸引游客而来杜撰的。这山间景色与外界大同小异,有何可观之处? 但此时已经了解上界之事,叶争更是对这里表现出了不一般的兴趣。 他改变了原先的看法。 叶争问身边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小狐狸,你还记得我们来时的样子吗?」 狐三姑娘得了逍遥并蒂莲之后,灵气大增,已经不怕维持正常人形的那些消耗了。 精緻的面容配上不谙世事的神情,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偶尔引得行人驻足留恋。 她正揪着手里的一把枯萎了的狗尾巴草,听得叶争询问,站在原地奋力回忆起来。 「嗯……我记得,玄锋废了好多好多灵气,把藏书阁噼出一个大口子,师兄带着我往下一跳……然后我们就到这里啦!」 以小狐狸现在的智商,想不明白什么是空间裂隙。 她连说带比划,把当日的情景描述了出来。 「那个大口子里的东西压得我胸口疼,就算通过得很快,也好难受的。」狐三姑娘捂着胸脯一脸怕怕。 空间裂隙被两个世界挤压,其间能量自然巨大,玄锋只能噼开一瞬间,还耗尽了所有的剑气,一到中界就休眠了。 那一剑能打通两界的能量,连在上界的藏书阁都产生了巨大的异动,在中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到的那一日,清水县的居民如往常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向外地游客兜售没用的小纪念品。 这般正常的一幕被当时的他归为剑阁长老所讲解的「不可察」。 说中界乃无灵无魔的安乐净土,为维持三界平衡,中界之人被规则限定,不会察觉到上界与下界的能量波动。 同时,上界与下界之人在这里动用灵气或者魔气的话,亦会受到限制。 换而言之,就算上界与下界打破了天,中界之人亦不会有所察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初人妖魔三族混战上百年,中界还是安居乐业,蓬勃发展。 第251页 连最大的刺儿头皇族都在起势不久后移居上界,变成了中界的一个传说。 像灵魂之力与逍遥并蒂莲这样不受约束的能量,都是法则的漏洞。 是天道留给男主的登天阶。 上次小乃平他们来中界歷练,也安分守己,没在这里掀起过什么波澜。 故而中界之人虽相信仙鬼之说,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所以很少,不,是上下两界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过,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叶争不是寻常人,他跟天道交过手,知道天道与规则虽求同,但存异。 「不可察」究竟是谁规定的,而清水镇又有什么不同之处,对于叶争来说,都至关重要。 来到深山腹部的空旷之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红黄落叶铺满地,三人踏着清脆的树叶响行至中心石碑,叶争在其上轻轻叩击,陈年积灰便扑啦啦落了一地,露出清晰的碑文,上面刻的正是清水镇的旧时传说。 叶争环胸而立,如果这是真的,定是有人在此处误入了时空扭曲的空间。 他抬头环顾四周。 这里,一定还有另一地方! 「玄锋!」 漆黑宝剑应声而出,凌空飞起,在天边划出一道暗光,又垂直落下,顺势将石碑噼成两半。 尘土飞扬,捲起落叶无数。 几人挥散浮灰,见剑插入的地面留出一道口子,那里面,有清晰的能量波动。 叶争一脚踏上半拉石碑,双手握住玄锋剑柄,用力沉下身体。 霎时间,天摇地晃,一道刺眼的光亮从叶争腰间射出,在空中炸出巨大绚烂的色彩。 这一刻,整个中界为之一颤。 远在北疆挖宝的澹臺玉抬眼看到天上炸开的色彩,皱了皱眉头。 叶争的信号竟然来得这般早? 「收整物品,即刻出发,目标…」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能量炸裂之处,「清水县。」 眨眼间,周遭的落叶一扫而空,仿若图层转换一般,山地不再,巨大沙台平地而起。 影尘和狐三姑娘一脚踏进松软的沙地。 纷纷低下头。 那沙砾如金子般闪闪发光,仿佛每一颗都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沙地中间有一处凹陷下去,叶争拎着玄锋从沙坑中走出来,回身望去,坑下是个不大的能量漩涡,薄薄的一层,却是这里能量波动最强烈的地方。 「好亲切…」狐三姑娘仿佛被那漩涡吸引了一般,不自觉地向它走去,路过叶争身边时,被一把拉住,她眨着眼睛,「师兄,它好漂亮。」 「漂亮个屁。」叶争抓得很紧,断不能让小狐狸随意乱跑。 「这个漩涡会吸引人过去…」影尘走到他另一边,他握紧拳头,很努力才克制住直接冲过去的冲动。 「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叶争一左一右攥住两人,翻出绳索将两人绑在一起,打了个结实的节丢在一边。 他在这个莫名出现的小空间里转了一圈,发现传说果然名不虚传,说是个洞都抬举了,除了一小块儿沙地,一个坑,其余什么都没有。 等他查探完回过神来,看见那被绑在一起的两人正往坑那边缓慢蠕动。 一脚踩上绳子的游离端,叶争目光幽幽地看着两人挣扎。 这坑只对这两人有吸引力,却对他没有,是因为他身上有的东西,还是因为这两人身上有的东西。 叶争只略一思索,便直接倾向了妖族之眼和逍遥并蒂莲。 想罢,他后撤一步,粗绳回到手中,那全身都在用力的两人一个惯性噔噔噔往前沖了数步,直直掉进了坑内。 叶争站在坑边抬眼望去,只见狐三姑娘和影尘规规矩矩地坐在漩涡中心打坐,神色平静,俨然一副入定的姿态。 漩涡中有一股股能量钻进他们二人体内,流入妖族之眼与逍遥并蒂莲灵气汇聚所在之处。 果然如此。 叶争勾起嘴角,这个坑不似原本就有的,这里面原本该有一个东西的。 这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剑神那边的,影尘曾经在上面打坐过的石台。 也是逍遥并蒂莲的扎根之处。 原来它起源于这里。 还能吸引妖族之眼的到来。 所以,逍遥并蒂莲,就是顶天柱在中界的化身! 这一切都隐隐应证了他见到澹臺俞之后地想法。 世界会将规则和剧情线的漏洞补齐,使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就像澹臺俞灵魂的强大不能莫名出现一样,逍遥并蒂莲在中界这等逆天的存在,也需要一个必须的理由。 现在,天道的秘密又被他找到了一个。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姜家寻来 叶争静静地看着旋涡中的能量与影尘和小狐狸的身体融合。 随后,它好像终于试探成功一般,欢唿雀跃地对妖族之眼和道遥并蒂莲疯狂吸起来。 那一直黏在狐三姑娘和影尘身上的两个宝物,瞬间乳燕归林一般投进了旋涡的怀抱。 眨眼问,狂暴的能量从其中迸发出来,旋涡下方裸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与当初叶争在上界用玄锋打开的口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顶天柱的残余能量,在得了原身的化形之物后,本能地开始履行它的功能。 第252页 它要打开三界的通道! 不,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争掌腕翻转,运起灵气,一股强大的吸力打在旋涡之上,它运转的势头停滞一瞬。 借着这一刻的时机,他将小狐狸和影尘从旋涡中心抢夺了回来,然后再一次手脚麻利地绑住了他们。 好不容易有了重塑的机会,旋涡怎可轻易放弃,作势度将能量化作实体张牙舞瓜地来抢夺,叶争一剑挑开他的触手。 旋涡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整个能量团剧烈震动起来, 「凡人,尔敢坏我好事!」 包含威压的呵斥声炸裂在叶争耳边,声音雄厚,响彻云霄。 几乎随着声音响起开始,黄沙在旋涡的引力下浮于空中,飞速旋转起来,转眼间便凝集成一根通体金光,上下无界的粗壮柱身。 叶争放下抓挡风沙的手臂,眯起的眼睛放开,将整根流金溢彩,刻着古老花纹的柱子尽收眼底。 「顶天柱灵......」 真是不得了。 「你既识得我,且速速离去,将那二人留下,我便饶你这不敬之罪。」顶天柱 金光闪闪的似是被叶争的见识取悦,凌人气势收敛了一些。 「饶我?」叶争毫不畏惧地迎上它的光芒,人类的身躯在顶天柱前如蝼蚁般渺小,气势却不曾示弱分毫,「我倒要看看,一个失了本体,因守在这方寸之地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灵体,不饶我,能做些什么?」 此话一出口,叶争周身空气霎时凝结,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碾过来,叶争轻哼一声,面无惧色。 他的身躯在海底深压下经歷过千锤百鍊,又怎会顶不住它这苟延残喘的顶天柱威压? 僵持半晌,顶天柱见奈何不得他,终于收起气势,「无知人类,误我再度出世天机,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武力镇压不过,改威逼了。 叶争嗤笑,「天谴?我已不知遭受过多少回,倒是你,竟以为他们的出现是天机?」 他挥手指向昏昏沉沉的狐三和影尘,「若是天机,你的本体碎片又怎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若是天机,你又岂会碎裂?若天机是对你有利的…」他一字一顿,不缓不急地质问顶天柱:「你以为,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字字珠玑,皆是肺腑之言。 叶争发现,最可怜的似乎不是被天道摆弄命运的澹臺俞,而是这个至今还相信命运的顶天柱。 「是……天道!」顶天柱语气终于有了变化,能量因情绪激动而剧烈波动起来,「我想起来了!他说天地动盪,生灵浩劫,让我自毁柱身,阻止三界内乱!是他困了我上千年!」 它的口吻中透露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恨,「天机…怎么可能是天机!」它自嘲大笑。 笑自己变得煳涂,变得可怜! 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错,而竟然妄想始作俑者能给他重生的机会! 「若依照所谓『天机』,你的所有气运,包括本体,天赋,都会被天道利用个彻底,给他认定的命运之子铺一条光明之路。」叶争神色不变地看着它。 顶天柱沟通三界的能力化为妖族之眼附在男主的红颜知己身上,混沌之力化为逍遥并蒂莲被男主吸收,到那时,顶天柱将彻底化为乌有,不復存在。 「既是天机,你又是如何知晓…」顶天柱终于对叶争这个它不放在眼里的人类正视起来。 叶争轻勾嘴角,「我如何知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 顶天柱沉默半晌,终于下定结论:「你是不受命运掌控之人。」 唯有逃脱命运的人,才能够无视天道下在它身上的桎梏,来到这里。 它甚至能在此人面前直接幻化出本体。 天道与规则在此人身上的作用微乎其微! 「几千年来,我被困守在这方寸之地,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修炼出本体,能够出去看看…有一日,我顿感天道之势渐微,束缚之力减弱,我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打开一条缝隙,可惜竟然只放进来个凡人,」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樵夫。 「我向他打听外界状况,他说,外界一切安好,人族如日中天,可怕的是,他竟然对之物毫不知情,就像豢养的家禽一般任人宰割,」顶天柱沉默半晌,低声笑了起来,「天道,那只是个被自己蒙蔽了的蠢货罢了,身为天地主宰,竟然生出人性的劣根,」顶天柱在世界之初便存在,对天道了解至深,听了几句叶争的话便能知晓大概,「大道本该无情,不偏不倚,它既妄想独尊一人,必将跌落神坛。」 它对叶争道:「将那两个碎片交给我,我要重新建立三界通道,不管天道暗中有什么计划,我都要从源头毁了它。」 「现在不行,你若信我,就耐心等待,」叶争直接拒绝了它,剑指躺着的两人,眼含威胁,「你若没这个耐心,我不介意现在就毁了它们,让你永无重见天日之可能!」 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叶争不会对小狐狸和影尘如何,但顶天柱不知道,它投鼠忌器,叶争就有谈判的筹码。 顶天柱只能问:「你想怎么样?」 叶争收起玄锋,满意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叶争来这里之前,就一直隐隐有着关于顶天柱的猜测,盖因清水县是唯一可能与上界有所关联的地方。 第253页 所以他来,就抱有好好开发利用这里的打算。 若切证了此处是上界通往中界的关卡,那么他就可以在此处开一道口子。 一来,能够连通两界,打破时间流速不等的不便,二来,亦是影尘的希望,他想为中界之人谋求一份平等,那势必要将上界的灵气源源不断传送下来。 这些计划,有了恢復实力的叶争手握玄锋和能够转化能量的逍遥并带莲,虽说彻底打通两界有些困难,但建立起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还是可以的。 再不济,小狐狸也可以帮上忙,但小狐狸已经够傻的了,现在能不动用妖族之眼,就不会轻易动用。 而现在,有了顶天柱灵这个意外之喜,叶争怎能不心动? 「顶天柱,你要做好与天道为敌的打算。」 顶天柱自嘲道:「现在即便我不与天道为敌,天道也不会放过我了。」 天道四禁它千年之久,碍乎法则之力不能彻底毁掉它,但现在......与这个逃脱天命之人扯上关系,规则将会视他们二者等同。 它周身亮了亮,「你且放心,这个空间是我独辟出来的,连天道都不能探查进来。」 叶争称赞了一声,毕竟谁也不希望一出门就被天罚追杀,直接道:「下界有一个轮迴盘,在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简单的神器。」 「它是掌管人鬼妖魔生死轮迴,不受三界隔阂限制。这特性,与妖族之眼和逍遥并蒂莲何其相似?」 「你的意思是,那东西是第三个碎片?!」顶天柱听得叶争此言,顿时喜出望外。 ………… 上界,剑阁重火殿。 澹臺俞面露疑惑地盯着画面陷入白茫茫一片的流光镜,他看着叶争带人上山,噼开了石碑,然后呢? 什么东西能屏蔽流光镜的追踪? 「出事了,你得尽快离开这里!」大殿门被勐得推开,幻狐风风火火闯进来,催促澹臺俞离开。 澹臺俞将眼睛从流光镜中拔出来,「何事使前辈如此忙乱?」 「少废话。」 话音未落,幻狐一把抓向澹臺俞的肩膀。 澹臺俞只觉眼前一花,来时的路景快速倒放。 他们与数名行色匆匆往重火殿赶的人群擦肩而过,澹臺俞一眼认出为首的几人,都是姜家的人。 姜家主不怒自威,向来稳重的气势此时杀气腾腾。 姜乃全双目赤红,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姜乃平也眉头深锁,双目中的阴郁又加重了几许。 这几人是来找他的?澹臺俞反应过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熟的人,澹臺俞来不及细看,幻狐便带着他从其身边飞快掠过,众人皆仿若未觉。 幻狐的幻术天下无双,移动的速度又极快,他不想让别人察觉之时,很难被抓住马脚。 只有姜乃平!他若有所觉地侧首回望,突然目光一凝,勐然顿住身形,「站住!」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看见,但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人! 姜家主毫直接一掌袭来,力度用了七八成,这一下普通人受了,定然不死也是重伤,幻狐和澹臺俞本能格挡。 下一刻,幻境破! 幻狐和澹臺俞一前一后,大刺啦啦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姜家主面色深沉地瞥了澹臺俞一眼,却转过头去,问身后一个身材瘦弱的剑修,「你看清楚了,那日与阿柯动手之人,可是他?」 毛宁宁上前一步仔仔细细把澹臺俞从上看到下,面露恐惧,指着他大声道:「就是他,我那日亲眼看到,就是他杀了姜小公子!」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澹臺俞:此错在我 「澹臺俞,你做了什么?!」姜乃平只知道澹臺俞得罪了姜家,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亦是刚刚得知澹臺俞竟然在场,乍一听得姜柯身死,罪魁祸首还是这个人之后,当即目眦欲裂起来。 姜大哥一把扯住他,「等等,先冷静一下。」 他默默看着澹臺俞,等待着他的反应, 若说姜家的人为何寻来,好巧不巧,皆是缘于那夜月明星稀,适合空中赶路。 某位姓毛名宁宁的道友御剑而行,忽闻天边一声巨响,便见姜家那位小公子被人从天上打了下去。 这还得了? 他脚下的飞剑还是从姜家剑冢里得来的呢,怎么说姓姜的也能算他半个师家,姜小公子被人欺负,他毛宁宁决不能坐视不理! 就算他毛宁宁实力低微,对付起连小公子都打不过的那个男人定是毫无胜算。 但打斗场上瞬息万变,若小公子彻底败了,他掩护小公子逃跑还是有可能的! 怀揣着这种信念,毛宁宁寻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声追去,后来打斗声消失,他在一片化为灰烬的妖窝中找到了他们。 那一幕简直触目惊心—— 满地烤焦的妖兽尸体凌乱摆放,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肉香。火红的大鸟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下唯二干净的两个人族。 毛宁宁清晰地看到,躺在地上的姜小公子已经凉透了,接着,大鸟一张嘴,把小公子的尸身吞入腹中,末了,还打了个嗝。 那大鸟眼中皆是野性,吃了人之后更是多了血腥之气。 活脱脱一副妖魔之状! 可它低下头,朝那个跟小公子打斗的人亲昵地喷撒出充满灵气的鼻息,那个人就原地站起身来,骑着火红大鸟扬长而去了。 第254页 自始至终,都没给毛宁宁一个注意。 毛宁宁被吓得屁凌尿流,又含着满腔愤恨日夜兼程跑到姜家报信。 杀人毁尸,简直可恶! 到这个消息后,姜家三代人顿时变了脸色,姜夫人更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姜老还算冷静,先拦住欲冲动去寻人的姜大哥,继续向毛宁宁寻问更多细节。 毛宁宁是个机灵的人,他将一切用留影珠记录下来,当即便放给众人看。 这留影珠是近段时间新兴的法器,记录事件清晰无比,分毫不差。 它需要使用者将其以灵气催动融入双眼,诚实地记录下使用者看到的一切。 现在一时风靡于上界人族,几乎人手一个。 姜家人自然不会质疑其中的真实性。 留影珠中记录了毛宁宁的视角,里面发生的事情都与他之所言分毫不差! 也正是如此,待差家人看请与姜柯动手之人的面目后,一时悲惊交加。 那个极大可能为清颜君后人的孩子,怎么会对阿柯痛下杀手?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直接动身启程,一路寻着澹臺俞的下落过来了。 姜老坐镇家中,给所有人下了命令,见到澹臺俞,当面向他问清楚,若果真是他动的手,格杀勿论! 所以他们来了,来当面问清楚! 可是他们见到澹臺俞了,他却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皱眉看着毛宁宁,道:「你在胡说什么?」 漆黑如墨的眼睛看过来,毛宁宁仿佛又看到了那人打落姜小公子之时杀气腾腾的样子,他不由缩缩脖子,随即才反应过来,我躲什么呀!我才目击者证人,他可是杀人兇手!他眉头一瞪,「你不要以为在剑阁就可以为所欲为,杀了人还假装无辜,我告诉你,我有证据!」 他举起留影珠给所有人看。 澹臺俞目光一顿,正色起来。 「什么狗屁证据,一个破珠子,值当你当宝贝似的骄傲着?」孩童清脆稚嫩之音经过灵气的引导清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这般嚣张的架势,来者是火凤无疑。 彩雀拉了拉火凤的袖子,小声道:「留影珠是族长花了好长时间制作出来的,现在可是我们在人族的摇钱树,尊者还是少说两句吧。」 火凤皱成包子脸:「刚才你怎么不说?」 谁知道你突然要说这种话呀!彩雀气得跳脚。 姜乃全目光在突然出现的几人身上扫过,低声对身后众人吩咐:「注意警惕,这几人都是妖族所化。」 毛宁宁被这身穿华丽红衣的小孩子一通羞辱,双脸通红,又听说这小娃娃是个妖族,他立刻想起了那个吃人的红色大鸟,当即嗫嚅得说不出话来。 火凤才不会为刚才的傻瓜发言尴尬,他哼声,环胸立于众人前,对对面投过来愤恨的目光无动于衷。 这只凤凰依旧处于十分自我的嚣张状态,鹏飞向他身前站了站,以防对面受不了给他一个偷袭。 姜家主自然认出是火凤,火红大鸟吞食小儿子的画面歷歷在目,他面容紧绷,沉声道:「你且给他们放,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得了姜家主的示意,毛宁宁有了底气,他将灵力注入留影珠。 陌生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视野虽晦暗晃动,但在场的众人都能将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而澹臺俞,终于借着别人的视角,看完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没想到,那日与他动手的人是姜柯。 「澹臺俞,你这个混帐!」姜乃平当即抽出剑来。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姜乃全拉住二弟,看着澹臺俞和火凤,他们都在为阿柯的死心痛不已,亦对眼前之人充满恨意,但澹臺俞身份特殊,在动手之前,他们要搞清楚所有真相。 「吃了就吃了,还说什么,过了这么久,早就被我消化没了,我乃上古神兽,还吃不得你唔唔唔?」鹏飞一把捂住这个口无遮拦的火凤尊者。 但话已经出来了,他就是姜家的仇人,姜家拼死也要杀了他。 姜家主一挥手,他身后所有人一拥而上,直接向火凤展开了进攻。 彩雀几只妖岂会袖手旁观,双方登时就混战起来。 姜家主带来的都是姜家的精锐。更有姜大哥和姜乃平两个锋芒毕露的高手,反耳和彩雀岂是对手? 姜乃平一道剑气将两妖打伤,面无表情道:「上次饶你们一命,还敢来送死?」 他伤了反耳,彩雀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鹏飞一胳膊将他们甩到安全地方,跟姜乃平缠斗起来。 那边,姜家主问澹臺俞,「你呢?」 这个他曾经欣赏过的后辈向来稳重有礼,现在亦不曾流露出失态之状。 他们已经知道了阿柯与澹臺俞发生冲突的原因,为爱动手无可厚非,但他偏偏却因此害了阿轲性命! 此等心狠手辣之人,他们只能说,当初真是看走了眼! 澹臺俞摇了摇头,留影珠是他亲自发明的东西,引用了灵魂空间中记忆碎片的构成元素,旁人只以为留影珠是摄影用的,实际上却是在反覆抽送自己的记忆,板上钉钉的东西,不会出错。 「此错在我,不在旁人,还请前辈勿要伤及无辜。」 「乃平他们有分寸。」 姜家主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包含浓浓的失望,他负过手去,不再看他。 第255页 「我要带你回姜家采法堂,我父亲会亲自审判你。」 可此时,澹臺俞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叶争说,他是遇上了散去的半魂才恢復记忆的,如果他遇到了姜柯,那些不是说......姜柯就是他失去的半魂? 不,或许不是。 他与姜柯见过面,甚至因叶争针锋相对过。 他能感觉到,姜柯拥有自己的意识、性格、记忆、行为准则。在姜柯身上,很难找出「澹臺俞」的影子,他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绝不是灵魂附体那么简单。 那就是,姜柯自己的灵魂还在! 澹臺俞蓦然想起清颜君与母亲灵魂转换的情况,再结合他当初靠近姜家之后的种种异常,现在看来都足以证明,他与姜柯是有联繫的。 姜柯还是姜柯,不是他的灵魂吞噬了姜柯的,而是姜柯主动吞噬了他的。 但只是暂时的,他的魂体十分强大,两个灵魂一定会互相争斗吞噬。 那么问题是,他既然失去了那晚的记忆,说明他的灵魂依旧不完整,是不是还……还在姜柯那里? 可是火凤吃……了姜柯的身体,那他的灵魂去哪里了? 幻狐眼看澹臺俞的神色来来回回变化,表情越来越复杂,以为他是想起来了,便忍不住安慰道:「你也别太激动,你们两个魂体若是互相靠近的话,都是无法自控的。而且火凤现在在长身体,它看见什么都想吃,它就这德行!」 总之,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找到原因。 「沉默解决不了问题,但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幻狐对人类行为的了解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直接带人离开的打算胎死腹中,现在双方迎面对上,他只能问:「你想怎么做?」 因为皇族的刻意隐瞒,上界对灵魂修炼一事的了解少之又少,更何况像清颜君和澹臺俞这样的分裂情况了。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相信。澹臺俞对姜柯动了手,他的尸身也被火凤吞入腹中,那是铁上钉钉的事实。 无从解释,无从辩解。 「或许……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此事。」澹臺俞目光跨过众人,殿门虚掩的重火殿内,流光镜正散发着幽幽的灵光。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打通壁垒 此时的顶天柱空间,正发生着巨大的改变。 漫天黄沙不在,天地亦不在,这狭小的一方世界,在顶天柱的手中重新化为世界初始的混沌模样。 影尘和狐三姑娘已经醒来,经叶争说明情况之后,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叶争观察着这里,仿佛能见微知着一般,看到了世界伊始,天地未开之时。 那时候还没有生物,天道与规则亦未生成,空洞的世界仿佛如春前寒冬一般,安静的表象下蜇伏着生机勃勃的能量,耐旧地等待着春寒料峭,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这里的控制权都属于顶天柱。这与灵魂空间有些相似,都是独自开闢出来的,一眼望去,分不出上下左右,亦看不到尽头。 「这个空间由我根据最原始的记忆所创造,我与天道几乎一前一后诞生在这个世界,那时的混沌已经开始进化,我们没在混沌里待多久,便各自受使命感召,一个支撑起了天地,一个与规则合为一体,一个拥有生灵的简陋世界才被建立起来。」 也难怪天道只能囚着顶天柱,却不能真正抹杀它的存在。 知晓这些对叶争来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说明顶天柱能帮他更多。 他并指一挥手,玄锋得了主人的示意,飞身至顶天柱身前。 「玄锋为我所造,天生灵识,不在天道与规则的计划内,亦不受其制约。」 顶天柱欣慰道:「如此,那就能方便得多。」 话音落下,叶争对影尘和小狐狸微微点头,他们便同时催动妖族之眼和逍遥并蒂莲,这一次,不为利用它们的功能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给顶天柱提供它需要的能量。 久违的混沌之力精纯磅礴,顶天柱吸收一分,柱身便更加凝实一分,浑身金光更加耀眼一分。 顶天柱嘆息一声,「这些能量想要打破天道的束缚,还远远不够。」 叶争手心运转起灵气搭在影尘身上,影尘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直接将他的灵气转化成混沌之力。 自从吞食过逍遥并蒂莲的花瓣后,他已经将两道劫雷的能量彻底转化为自己的,再加上镇山石的能量,叶争的灵气如同从泉眼中冒出来一般源源不断。 有了叶争的加入,向顶天柱运送的能量强大了不少,它浑身金光大闪,气势全部外放,向无边无际之处席捲碾压,千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曾经的强大力量,它哈哈大笑,「不够,还是不够!再来!越多越好!」 它的空间范围越来越大,边界之处也越来越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空间一声嗡鸣,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 只要突破了这层屏障,天道对顶天柱的囚禁之力将被彻底打破! 他们立刻毫无保留地将全部力量瞬间释放出去,天道似乎是感到了危机,他们顿感身心受到巨大压力。 顶天柱大喝一声,「天道!骗我欺我,囚禁了我这么多年,我要出去,你安能阻拦?!」 它的柱身在叶争等人的眼中逐渐膨胀变大,远远超过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一类柱子。 第256页 叶争突然意识到,顶天柱虽称之为「柱」,但它既是支撑天地的神灵,是不是世界有多大,他的柱身就可以变多大?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们只看见,顶天柱的柱身毫无阻碍地从他们身体穿过,其中复杂神秘的铭文让二人一狐有一瞬间的顿悟。 随后,它越来越大,大得离谱。 终于,只听空气中传来「喀嚓」一声脆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清水县的山头逐渐在众人眼前铺展开,澹臺玉和澹臺卓的面容在狂风肆虐的卷叶中若隐若现。 「就是现在!」 「玄锋,裂天斩!」 顶天柱不容置疑的声音与叶争的喝令融为一体。 响彻云霄。 一瞬间,天地变色。 风云骤起! 玄锋通体漆黑的剑身凌空颤动,一阵风吹过,瞬间变成山头般,巨大,但不笨拙。 叶争一跃而起,修长的身体如黑燕一般凌厉迅速,他大手一把握住剑柄,毫不费力地举起了此刻有千钧之力巨大玄锋。 冲着顶天柱身下用力一挥… 这一挥没什么技巧和美感,好像初学者笨拙而又随意挥出的一剑。 无声的、毁天灭地的气势霎时席捲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巨大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才是叶争的真正实力。 影尘久久凝望着高空之上的修长身影,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跟这比起来,之前叶争对他的训练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他竟然还在为一点小小的进步而沾沾自喜。 跟现在看到的这些比,他受的那些又算的了什么! 掩下内心深处一瞬间的动盪,他低下头,见顶天柱身下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顶天柱灵已经深入其中,以自身之力维持着漩涡的长久开启。 这就是通往下界的通道么? 一股股陌生的能量从通道中溢散出来,与叶争修炼的灵气截然不同。 灵气是温和的,包容的,精纯的。 而这股能量,霸道,暴虐,而又混乱。 这就是叶争所说过的,魔气… 他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去,丝丝魔气如丝线一般缠绕在手上,渐渐淡化,不动声色地融入他的经脉中。 影尘握起手心,感受着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和他料想到的那般,魔气霸道,野心勃勃,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叶争下来行至影尘身边,一掌拍过去,「傻愣什么,干活!」 影尘回过神来,用混沌之力将所有魔气一一吞噬,然后又转化成灵气传送出去。 让灵气在中界大地上甦醒,让所有中界的人拥有修炼的能力,拥有逆天改命的可能,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叶争赞许地拍了拍玄锋,将骄傲到转圈的神剑收起来,见影尘开始按计划干活了,才满意笑笑。 狐三姑娘没事情可做,趴在漩涡边上大声朝里面喊:「嘿——下面有人吗——有妖吗——有魔吗——有鬼吗——路过的去跟柔柔说一声,我马上就可以去找她啦——」 这个傻瓜,叶争摇了摇头。 「叶修言!」澹臺卓从一边挥了挥摺扇,热情打招唿。 「这不是二公子么?怎么来这儿了?」 叶争轻笑一声,目光跳跃看到他身边的澹臺大哥,和他身后一众的族人,点点头。 澹臺玉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有条不紊地吩咐起族人建造地基,扎营画地。 这里因为剑神寻人的缘故,一直隶属于澹臺家的管辖。 这是他们先前就在信中约定好的。 一旦中界有了灵气来源,澹臺家要做这第一批受益者。 虽然出了个顶天柱灵这么个大惊喜,其它的事情还按照原计划进行,叶争甫一发现猜测是真,便直接传递了消息,将他们唤来驻扎于此。 一为修炼之便,二行看守之责。 不出所料的话,皇甫家随后也会在赶来的路上。 「你比我想像中厉害千倍不止!」澹臺卓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干活的事情轮不到他。 此时,他对叶争的兴趣远大于对上界的兴趣。 「上界的人都像你这般吗?」 「那倒不是。」叶争被这向来精明的二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浑身舒坦。 「你在上界,算是什么水平?」澹臺卓好奇询问。 「中等偏上吧。」叶争谦虚道。 「还有比你更厉害的?!」 叶争在澹臺卓惊讶的目光中矜持地笑笑,再年轻点,他恐怕会迷失在这种理所应当的夸赞中。 因为曾经的叶争是真心打心底里觉得。 爷天下无敌! 现在的叶争只会轻咳一声,冷静道:「我师父华阳君,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澹臺卓眼睛愈亮,「那我可得好好修炼,去上界一睹这位天下第一的风采!」 狐三姑娘在一旁哼哼,「尊者才是天下第一!」 叶争知道她说的是幻狐,或许在小狐狸眼里,幻狐才是世上最厉害最合格的统领。 这话要是被幻狐听了,怕是要感动地哭出来。 趁着这个机会,叶争给澹臺卓普及了一下妖族的几位神兽。 直听得澹臺卓兴趣正浓。 「火凤全身都是宝,还有无限復活,起死回生的能力!他岂不是一直能活到地老天荒?!」 第257页 「幻狐是怎么控制人心的呀?他一个大妖,制造的幻境怎么对人类这么管用,他是不是特别了解人类!」 「白.熊还活着吗?你们没在试练塔里看见他,那他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死?」 叶争被澹臺卓旺盛的好奇心彻底打败,这位少爷敏锐又兴致勃勃,大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妖族的那点儿密辛都要被他三言两语抖漏完了。 待影尘转化完足够澹臺家和皇甫家用的魔气来提醒叶争时,他的这位师兄已经耐心彻底告罄,将澹臺卓打发到他大哥身边干活了。 「我们可以出发了。」影尘对叶争点了点头。 叶争呵呵一笑,散漫地沖澹臺兄弟一挥手,便头也不回地一脚踏进了漩涡之中。 狐三姑娘化为原形,飞身跃起直接咬住他的衣摆被带走了。 影尘回身,郑重对澹臺兄弟二人拱手告辞,接着,身形也没入了漩涡。 漩涡吞噬了二人一狐的身形,转瞬间又恢復了原状,只有里面源源不断传上来的灵气,诉说着这里的不同寻常。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城 下界该是什么模样? 这是每个上界的三岁稚童在初次了解到三界这个概念之后好奇过的事情。 传说中,下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魔气沖天,鬼怪横行,那里是杀戮之都,是一切罪与罚的温床,暴虐与血腥是生活的主旋律。 叶争握着剑柄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空间裂缝逐渐隐匿起来,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 它要为中界提供能量,暂且不会关闭。 「时间差计划就是,让中界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不至于三界打通之后,他们因为手无缚鸡之力而沦落为两界的奴隶。」 叶争给小狐狸解释,他的目光因为眼前之景浮浮沉沉。 日光无力,天色暗沉,大地仿佛火灾现场,满是焦土,稀疏的植被覆盖在地表。 即便是上界最贫瘠的土地,都要在这里自惭形秽。 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察觉到异物入侵的原住民们,正盯紧了突然出现的两人一狐,蓄势待发。 这些活物不知用什么方法来到了这里,但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被这里撕成粉末的准备… 突然!剑光划破晦暗的空气。 风捲残云地扫荡四周,躲藏在暗处尚未来得及动手的恶灵怨鬼们,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彻底被击溃,消散在天地之间。 它们这些常年徘徊在外,逃避轮迴之苦的恶鬼们,一旦消失,就是彻底被抹杀的命运。 危险,转眼间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抬手接回漆黑的宝剑,叶争轻嗤一声:「魑魅魍魉,小鬼真多。」 不过有玄锋在,对付起他们来,也不需叶争多废力气。 「柔柔…气味好淡,」狐三姑娘耸动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都是难闻的味道,我的鼻子坏掉了呜呜呜…」 「这里的鬼气很危险,不要瞎闻,爷会带你去找澹臺柔。」叶争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目光落在远处,「轮迴盘在鬼城之中,离得不远。」 按照经验,他们此刻的落脚处,是轮迴盘最先出现的地方。 逍遥并蒂莲能跑到颍州那么远,可以归咎于时间流速极快,山地大面积迁移,而下界的流速与上界相近,再加上此处鬼气深重,想必轮迴盘就在这附近。 「下次交给我。」影尘从他身后追上来,认真道:「我需要更多的实战经验。」 「准了,」叶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抬眼,「再给你个任务。」 影尘愈发正色起来。 …… 今日的轮迴城内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在城主的管控下,鬼魂们井然有序地生活着,时辰到了的直接去轮迴盘转世投胎,没到时间的,便在城中等待。 而那些到了时间却不守规矩的,会逐渐失去理智,变成怨鬼恶灵,常年在城外徘徊不散。 恶鬼之间可以互相吞噬,从而变成更恶的鬼,修炼出一定名气的,都跑到更远处去称王称霸了。 这里的城主都是能者居之,只要能打败在位者,就能接替城主之位。 现在的城主是经歷过无数厮杀上来的,行事荒淫残暴,再强大的恶鬼也不想留在这里触这位的霉头。 轮迴城门口依旧戒备森严,鬼卫兢兢业业地对新入城的鬼魂盘问登记。 死去的生灵多如牛毛,鬼卫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看守秩序的鬼卫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催促着刚登记完的新鬼,「快点走快点走!来了有的是时间让你打听,赶紧进入!下一个!」 「狐三!」 清亮的声音瞬间将鬼卫多日以来积攒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一回头,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他很少看见这样的鬼魂,姿态亮丽,面容白皙,虽然浑身上下都是浓重的鬼气,但比其他新鬼要精纯得多,也强大得多。 这、这是新生的鬼魂吗? 别不是修炼得比他还长久的恶鬼! 小狐狸见他有些迟缓,沖他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可以叫我狐三姑娘!」 「狐三姑娘!」鬼卫回过神来,迟疑道:「姑娘是新下来的?」 他们虽是鬼魂,也格外避讳一个「死」字。 狐三姑娘点头如捣蒜,「当然!我们都是刚下来哒!」 第258页 她一侧身,露出身后两个鬼气腾腾的人。 鬼卫循着看过去,这一看差点惊掉下巴,怎么这三位都是这么个情况?! 若他们都是刚下来的,那必然是生前罪孽深重,手染无数鲜血才能招致怨鬼之气缠身,成为先天的恶鬼! 这等凶物,便是他们这些小有修行的鬼魂也不敢轻易招惹呀! 「你一直在这里?」漂亮的姑娘又问话了,靠近他之后那浓郁的鬼气十分具有压迫性,差点让他以为见到了城主大人。 他连忙答道:「是是是,我已经在这里做了三十年的登记了。」 狐三姑娘眼睛一亮,满心满眼都是期待道:「你见过柔柔吗?!」 「啊?」按照以往的惯例,要是有在门口磨磨蹭蹭问东问西的,他早就开始发脾气轰人了,但现在不行,这三个新来的鬼魂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息让他十分慎重。 他们在下界生活久了,深知下界的死亡是连轮迴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便比生时更加惜命。 那边,叶争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小鬼杀多了。」 影尘低下头,「我的错。」 叶争刚才让他把鬼气精准转移到他们身上,所以他便放开了手脚去打斗。 自他实力精进之后,除了被叶争虐外就跟影光打过一架,乍一看到这么多敌人有点兴奋,没收住手。 「又没说你,」叶争经他身旁走向前,「杀少有杀少的做派,杀多有杀多的做派。」 走得近了,小狐狸和鬼卫的对话清晰传进耳朵。 「到底有没有见过呀!」 「敢问这位『柔柔』姑娘的全名为何?年龄几许?生辰几何?还有她的亡故之日是……」 「柔柔就是柔柔呀,什么年龄生辰乱七八糟的,她又没有告诉过我……」 狐三姑娘越说越委屈,鬼卫露出难搞的表情,「这……狐三姑娘,你的朋友或许已经在城里等你了,不如你先进去……」别在这儿挡着道儿了。 「你们城主可还在城里?」 来者身上的气息和询问的话语都让鬼卫一哆嗦。 这位,是认识城主,还是来抢夺城主之位的? 叶争给了他一个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微笑。 「……在。」鬼卫艰难道,「但城主应该有些忙……」 「行了,走吧。」他拍拍还想继续询问的小狐狸,对身后的影尘招招手。 「登记!」待到三个将要从眼前彻底经过,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职责。 可那狐三姑娘几人,竟跟没听见似的,就这么直愣愣地进去了。 拦又不敢拦,好久没见过这么藐视下界规则的新鬼了。 鬼卫沖身边的同队吩咐,「快去城主府禀报!让他们派鬼卫盯着。」 城主对待这些工作上的事情一向严苛,要是因为他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定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三个新生的「恶鬼」大摇大摆地进了鬼城,满身鬼气,让数米之内都不敢有鬼魂接近。 叶争环顾四周,他眼前的视野很开阔,将鬼城的一切收入眼底。 鬼城里没有什么高大建筑,大多是灰紫色的土路和平顶石屋,无窗无门,只能看见一些熟悉的东西,大约是生活在这里的鬼魂无聊时寻着前世记忆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这也让城中心那座高大精美的建筑尤为显眼,那里就是城主的居所。 这里似乎只是给这些鬼魂提供了短暂的休息场所。 最后他们的命运,就是不久之后受召唤入轮迴盘,想要在这里长久居住下来,要么被城主选中,成为这里的鬼卫,要么沦为恶鬼,彻底失去重活一次的机会。 留下的都是那些有野心和本事的。 此处与活人的城池大相迳庭,没有贩夫走卒,亦无来往过客,各式各样的鬼魂保持着死时的模样,大多数,都是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剩下的,都似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往一个方向奔去。 「跟上去看看。」 这些鬼魂涌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轮迴盘。 影尘跟在叶争身后,随着那些鬼魂飘荡的路径一一走过,弯弯绕绕,走走停停。 他渐渐在脑中拼凑起了整个鬼城的形貌。 「这里的布局有些玄机。」 相同的建筑总是出现,行过的路径大多短艮狭小,但十分笔直,拐角之处亦有稜有角。 就像是特意安排成这样的。 「鬼城是一座大型的干坤阵,正向运转为守,逆向运转为杀。」叶争脚下不停,继续道:「阵中又融合了无数小聚灵阵,使其自身防御力极强,所以干坤阵是无法从外界打破的,只有掌控了阵眼,才能控制的了它,没猜错的话,阵眼正在城主府中……」 话音未落,两人一转弯,视野瞬间开朗起来,叶争拉住影尘侧身躲过身后而来的鬼魂,没有加入眼前长长的队伍。 三界虽分人鬼妖魔,但轮迴盘中只有两个选择。 人、妖。 鬼魔不入轮迴,虽有前生,但无来世。 第一百五十七章 城主大人还有两副面孔 轮迴盘昼夜不停地运转,将鬼魂送往新生。 认命了的鬼魂们个个脸色灰败,神情麻木。 安安静静地,排成队,下饺子似的进了轮迴盘,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第259页 没什么仪式感,简单得仿佛不是去转世,只是排队去打了个酱油。 「你现在有何感觉?」叶争和影尘站在队伍,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 影尘有感而发道:「万般皆过客,一世一轮迴。」 「没问你这个,」没看出来影尘的暗地里走的是文艺风,叶争嘴角没忍住翘了翘,「你体内的逍遥并蒂莲,对轮迴盘有反应么?」 影尘默了一下,道:「没反应。」 叶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直接走到队伍后面排队。 影尘跟在他身边,「你疯了?」 轮迴盘的影响力尚未可知,他这么贸然加进去,不怕被直接送去投胎? 「只有排队的才能靠近轮迴盘。」叶争摆摆手,「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瞧瞧。」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叶争身后已经站了一只鬼魂。 影尘脚步一顿,默默排在了这位仁兄的后面。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进入其中的鬼魂眨眼间便会没了踪迹,轮迴盘对鬼魂吸引的力道极大,一旦进入,怕是很难挣脱出来。 影尘看了一会儿,询问前面的仁兄,「这位兄台,可愿与在下换一换?」 那位仁兄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用费解的眼神看了他半天,默默站到了他身后。 影尘听到他小声嘟囔了句:「活着跟人相争,死了投胎也要抢。」 影尘:「……」 前面的叶争察觉到了,嗤了一声:「怎么,你也疯了?」 一句话也要记仇,影尘有些无语,「我有并蒂莲,自然也要上前查探。」 叶争哼笑一声,没再多问。 影尘盯着他的背影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目光顿住,像四週游移一瞬,发现了不对劲,「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嗯?」叶争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问题所在,「小狐狸丢了?」 影尘点点头,「……大概。」 扒拉起刚才的记忆,好像在决定跟这群投胎的鬼魂来的时候便彻底失去了狐三姑娘的踪迹。 「她会有危险吗?」 叶争摇了摇头,鬼城里剩下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攻击性的鬼魂,小狐狸能应付过来,「小狐狸不会没理由地乱跑,除非……」叶争沉吟了一下,「她去找澹臺柔了。」 那就更没有危险了。 这样也好,小狐狸在这里也起步到什么作用,还要跟着他们陷入到未知的危险之中。 队伍眨眼间就换了一波,待叶争前面只剩五六人的时候,影尘伸出手,把住了叶争的袖子。 叶争瞥了一眼,没有挣开,终于轮到他,轮迴盘在眼前飞速运转,带起的流风吹得他鬓髮乱飞。 叶争向前踏入一步。 无事发生。 抬起胳膊,指尖轻弹,面前盪起一层稀薄的涟漪,宛若一层保鲜膜似的将叶争隔开。 此处有结界,不收生人。 想明白这一刻,抽剑声随之响起,叶争拔出来玄锋,毫无迟疑地向结界噼去。 玄锋霎时间没入半个剑身,之后便再难进入分毫,宛如刺进了一个极有弹性的强力胶。 随后,整个结界一阵晃动。四面八方涌上来一股股能量向结界处汇笼。 「快放手,干坤阵的防御核心在这里!」影尘赶紧催促叶争。 这个防御结界的能量分明与他们一路走来察觉到的那股瀰漫在整个鬼城内的能量相同。 就是干坤阵的力量! 叶争仿若未闻,手腕一松,浩瀚的剑气汹涌而出,玄锋去势更加勐烈。 结界在巨大的冲击下有了弹性一般,剑尖逐渐深入了几寸,但也仅此而已。 轮迴盘察觉到了自己身为神器的尊严被挑衅,勐然向四周爆发出一阵勐烈的能量气息,似乎在警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挑战他的人类。 这个气息…… 影尘抢上前去一步,那针对叶争而来的冲击波在触碰到他身上之后尽皆被吸收。 他的实力顿时肉眼可见地增长了而一些。 不论是轮迴盘的能量与影尘同根同源,还是影尘的小妖并蒂莲,都能够轻而易举转化这股能量。 轮迴盘应该不会预料到有人能躲过他的攻击,一击过后,没有第二次的能量冲击。 肩膀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影尘侧首,叶争把住他移到一边,「这种程度还伤不到我。」 他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轮迴盘。 转生的队伍几乎立刻恢復了秩序。 「现在怎么办?」影尘放下防御的姿势,他们已经在偏离队伍的那一刻便被·轮迴盘排斥到了外界,这种排斥是令人难以抗拒的。 目前来看,轮迴盘的外围有两道关卡,一是它自己的甄别范围,二是设在它外界的干坤阵防御。 闻言,叶争一挑眉,偏头看他,眼底一片清明,全无懊恼迷茫之色,「本来不想去的,但现在,我们只能去会会这位城主大人了。」 干坤阵的阵眼在城主府,由歷任城主掌控。 鬼城的现任城主,是个艷丽的女鬼。 传说她杀鬼如麻,实力高深,自她上任以来,整个鬼城的风气都在她的铁血手腕下焕然一新。 这日,城主又带着她的马仔鬼卫剿灭了一家聚众赌博的鬼馆。 「鬼气乃灵魂之力,你们竟敢用作赌资?」妖娆魅惑的声音不紧不慢,轻佻糜丽音调,听在耳里却宛若魔鬼催命,「再有下次,本城主必将让你们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第260页 城主居于高处,慵懒地靠躺在首座,一袭绯红纱衣轻遮玉体,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遐想,却没有一个胆子大的敢抬头去看一眼。 匍匐在地的鬼魂们抖成筛子,连连道:「城主饶命,城主饶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城主的烈焰红唇在一片告饶声中嘲讽地弯起。 突然,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柔柔!柔柔!我终于找到你啦!」 这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唿雀跃,与其余众鬼都不相同。 澹臺柔气势一凝,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转眼间,一枚雪白的小炮弹直接扎进了怀里。 众鬼都惊呆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鬼竟然能够无视城主的威压,直接扑到城主大人的身上,他们顿时更加紧张起来,生怕这玩意儿惹了城主不高兴,让他们全都挂掉! 狐三姑娘满脑子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双狐狸眼都笑得没缝儿了,狐狸耳朵激动到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欢快地在澹臺柔身上蹭蹭,「柔柔抱抱。」 在一片死寂之中,小狐狸清亮的声音显得别样活力。 澹臺柔此时的脑袋有些当机,然后鬼魂们就看见,他们城主那只向来只会拧下不听话恶鬼脑袋的手,木头似的,竟然好像还有一丝颤抖似的,轻轻放到了那个女鬼的脑袋上。 察觉到众鬼的目光,她眼神一厉,「全都滚!」 这是城主第一次网开一面!众鬼哪里敢再多看一眼,屁滚尿流地四散开了。 鬼卫们得了命令,也出门守在外面。 赌馆转眼间被清空,澹臺柔这才卸下伪装,她声音颤抖着,深深把小狐狸拥入怀中,「狐妹,你怎么来的?」 即便她思念小狐狸成疾,也不想在这里看见狐三! 小狐狸年纪轻轻,不该这么快就死了! 狐三姑娘立刻察觉到了澹臺柔声音的不对劲,她抬起头,紧张道:「柔柔不气不气,我没有死!」 澹臺柔一愣,她仔仔细细检查起小狐狸来,随即松了一口气,关心则乱,小狐狸身上的鬼气不是她自己的。 「你吓死我了,」澹臺柔摸着狐三柔软的髮丝,眼睛流连地落在小狐狸身上,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找了好多办法都没能下来见柔柔,师兄说他有办法,我就跟他过来啦!」 「大师兄?」澹臺柔轻蹙眉头。 叶争不会这么好心的。 她直起腰身坐正,小狐狸挂在澹臺柔身上,只觉得一刻也不想跟她分开,便顺着她的动作滑坐在她的腿上,两只胳膊还是搂着澹臺柔纤细的腰肢不撒手,嘟囔道:「柔柔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还有没有,我也要。」 这衣着如此暴露,哪里好看?若不是要假装自己已经被十方恶鬼的浊气污染,骗过黑炎君,她是绝不会穿成这样的。 「没了。」澹臺柔眼睛眨也不眨地回道,狐三姑娘还没来得及失望,她又问:「狐妹,你能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当然可以!」狐三姑娘对澹臺柔有求必应。 她讲清楚一件事情的能力很差,有讲不明白的地方,澹臺柔也不催促,只温声软语地引导她。 「…师兄把那几个坏蛋打趴下,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吗,然后,然后有两个人过来了…」 「师兄是先看到两个人,然后摔了一跤?」 「嗯…嗯!」 「哇,师兄好笨哦!」 「是呀是呀!」 「然后呢?」 「那两个人把坏人骂走…」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城主密令 小狐狸讲得很慢很慢,澹臺柔听了很久很久,把所有事情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完经过,她在某些事情上又跟狐三确认了一遍—— 「师兄把你带到中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闻东西?」 狐三姑娘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那个逍遥并蒂莲,他也吃了?」 狐三姑娘继续点头。 「他一直把你抱在怀里揉毛?」 狐三姑娘第三次点头。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澹臺柔顺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指到尾巴尖,最后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温温柔柔地问道:「他都揉过?」 狐三姑娘第四次点头。 「好的。」澹臺柔笑着,深吸一口气,又转瞬间切换回面对小狐狸时的温柔,她轻轻地,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狐三,「那他在哪里呀?」 「嗯……在哪里?我不知道呀。」狐三姑娘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无邪,「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啦。」 「不知道也没关系……」澹臺柔拖住小狐狸的身体站起来,「来,你先捂住耳朵。」 「好!」狐三姑娘以为澹臺柔要跟她玩儿,听话地把手放在了耳朵上。 下一刻,愤怒的咆哮声传进鬼城中每一个鬼魂的耳朵里,「众鬼听令,立刻寻一手持黑剑,墨蓝外衫,身高八尺三的新鬼!一经发现,立刻来报,抓得此鬼者,入鬼卫编队!」 城主对鬼城中的居民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想要直接对他们下达命令,轻而易举。 众鬼心道城主要抓的这位莫不是她新看上的小白脸?此事不是没有前车之鑑,他们都在心里犯嘀咕。 第261页 但不论他们私下怎么议论,鬼还是要找的,且不论这是城主直接下达的命令,沖这句「入鬼卫编队」,就够他们前仆后继的了。 要知道,现在的鬼魂不想去投胎,除了成为恶鬼之外,还有进去鬼城编制这一条路可选,但在位这个现任城主选拔鬼才十分严苛,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立功的机会了。 澹臺柔下达完命令,微微一笑,她已经感受到了干坤阵的波动,大师兄是绝对冲破不了干坤阵的防御的,她已经从狐妹的口中得知了叶争此行的目的便是轮迴盘,那么他下一步势必要来找她这个城主。 但他欺负了狐妹这么久,岂能让他这般轻易得偿所愿?找些鬼魂去对他围追堵截,是个不错的捉弄方法。 一来,是时候增加鬼卫的数量了,二来,这位师兄平时爱欺负人,却也不会跟普通人计较。 那么急性的大师兄,面对一些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了,还不能在其面前轻易暴露身份直接离开的鬼魂们。 一定会抓狂吧,想想都有趣呢。 她用双手轻轻拉下小狐狸盖住耳朵的手,「狐妹,跟我回城主府吧。」 狐三姑娘兴奋点头。 那边,听不到澹臺柔声音的两人一离开轮迴盘,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来之前,这条路上除了去投胎的鬼魂,堪称荒凉。 但现在,这边明显来了一些不需要去投胎的灵魂。 要说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两只蹲在墙角,不如其它投胎的鬼魂那般恢復了短暂的活力,面容青紫,行动迟缓,一个胸口淌血,一个屁股开花。 他们用僵硬的声调交流着—— 「我们进去看看。」 「不去,还没到投胎的时候。」 叶争往那边看的时候,恰巧其中一个也扫到了他这边的方向。 那只鬼见了他,瞪圆了一双死鱼眼,一手指着他,一手用力拍打一下身边的同伴。 好了,现在叶争可以确定,这不同寻常是因为他了。 他一声哼笑,鬼气一盪,眨眼间便出现在那两只蹲墙角的鬼身边。 那只看见他的鬼眼珠子都瞪掉了,城主看上的鬼, 果然外貌不俗,实力也不弱! 叶争两只手指将眼珠子拾起给他摁了回去,好脾气地对这二位突然惊慌起来的鬼询问道:「两位,看什么呢?」 那只鬼缓慢地揉了揉眼睛,再用迟缓的动作上下打量了他两遍:「黑剑,蓝衣服,八尺三…对上了。」 他和影尘在里面已经卸下大部分鬼气,实力没有起初那么显眼了,所以这两个鬼魂不怕他们,叶争微微俯下身,轻挑嘴角,「怎么?莫非……你们城主在找我?」 另一只鬼缓缓点头,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对叶争道:「你要跟我们走。」 他们生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本来安安分分 老老实实地在鬼城等着投胎,这次只不过是听了城主大人的命令除了来碰碰运气,谁曾想,竟然真的遇到了。 这可是行走的功劳! 「这不是巧了?」叶争对身后的影尘笑道。 「你找他是有原因,他找你又是为何?」影尘不理解。 「是遇到小狐狸了吧。」叶争站直身体,笃定道。 影尘想起之前叶争说狐三姑娘去找澹臺柔的事情,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澹臺柔就是鬼城城主?」他更加不理解了,按照他们之前相处时的谈话,叶争与狐三姑娘同他一样,从未来过下界,为何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 「你是如何知晓?」 「是……」天命,叶争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低头哼笑一声,那一闪而逝的阴郁气场,让在场的两个鬼魂莫名齐齐打了个机械舞似的哆嗦,「天机不可泄露。」 打什么哑谜? 影尘耸眉。 两个居民鬼已经在旁边看两人旁若无鬼地交流好久了,见他们一时都有些沉默,终于有机会插话了,「走不走。」 「这么急,你们城主许了什么好处?」叶争抬脚跟上他们。 城主府是个标志性建筑,即便没有鬼魂带他们去,他们也能找到,现在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后面,不过是想打听些问题罢了。 「只要带你过去,就能成为鬼卫。」两只鬼走在前面,这边鬼迹罕见,除了上了轮迴盘名单的鬼,没几个愿意提前来着里看他们灵魂最终的归处。 鬼的忌讳比人还要多。 待即将行至鬼混多的居民区,两只鬼突然停住脚步,对叶争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乔装打扮一下。」 用这身标志性打扮出去,一定会引起那些被鬼卫编制沖昏了头的鬼魂们的疯抢。 当然可以,但他现在的身份可是「新鬼」,新鬼怎么可能会随便改变自己的装束呢? 那是有强大实力的鬼王才能做的事情。 鬼魂身为「过去之人」,他们的身体将会永久保持在死亡的那一刻,这也是鬼魂们对叶争二人的身份不会起疑的原因。 影尘脸上扭曲的烧伤疤痕还没褪去 ,乍一看过去,比恶鬼更像恶鬼。 直愣愣往那里一站,即便他满身都是温和无害的气质,也不敢有人和鬼敢向他靠近。 这种被活活烧死的恶鬼,怨气极深,他以后一定不会乖乖去投胎转世,而是要离开鬼城,去外面当恶鬼的。 第262页 这几乎是所有见过影尘的鬼魂心中的想法,在他们眼中,偶尔还会笑笑的叶争比影尘有亲和力多了。 此时这位鬼魂们眼中颇有亲和力的「新鬼」眼一眯,笑容渐深,「你在开玩笑?」 好的,两只居民鬼讪讪地收起心思,是他们的想法过于天真。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用自以为小声了的,但根本毫无变化的声音对话: 「哥,算了。」 「我们肯定抢不过外面那群鬼。」 「是呀……」 他们的内心非常遗憾,但表现不出来,这也是他们对于成为鬼卫积极的原因,有了编制,就能修炼,最后重新成为活人的模样。 他们鬼魂修炼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现在的他们只是寻常的鬼魂,在鬼城中任职,修的是正统功法,不需要像那些恶鬼一般去互相残杀,只是修炼进度极为缓慢,能成为城主那般厉害的鬼王级别,不知要修炼多久。 这里的居民鬼挺有意思,不管有多少心里戏,表现出来都跟个木头似的。 叶争抱胸垂眸听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要不我给二位出个主意?」 两只鬼同时回头,失去生机活力的两只眼睛瞪起来的时候,像是在翻白眼,「那真是谢谢你了。」 叶争竟然诡异地从他们的木质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真诚。 「你们带着我师弟先去城主那边领赏,我在这边等消息下来了,再跟直接去找城主。」 影尘听了,侧首看他,眼中是完全的不理解,这么好心,真的是叶争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想做什么?」 他直接提出质疑。 「利人利己,」叶争拍着影尘的肩膀,「不是吧小师弟,师兄在你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恶劣的形象,稍微干件乐于助人的事情就是别有所图了?」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我一出去,肯定有鬼要抢他们的功劳,到时候争抢起来,我们又不能出手,他们不是外面的那些恶鬼,走个路还要躲躲藏藏 ,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你先跟他们去城主府找小狐狸,让澹臺柔解除追捕令,我自会前去。」 影尘还没说什么,那两只鬼魂听了,完完全全地信了,由衷感谢道:「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鬼。」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主府,乱杀 影尘是坚持不过的叶争的,即便他依旧心有疑虑,但也只能按照叶争的安排跟两个鬼魂先去往城主府。 临到拐弯处,他余光微微一扫,叶争还站在原地,好像真的只是等着他们将消息送到一般。 下界这般贫瘠破败的地方,新的城主府修得精美气派,高大宏伟的紫金色宫殿,在晦暗的天光中显得流光溢彩,从门口到大殿的长廊上边上,排列着雕刻精美的镂空摆件,漆红的大门上是金粉描绘出来的图案,比之上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闻,这位画师是上界不可多得的绘画人才,是城主特意聘来的。 府内庭院不知凡几,工程用度与大殿不无相同,其间花费了不少财力物力,足见城主此人的骄奢淫逸。 此时,这位众鬼眼中「骄奢淫逸,手段残暴,喜怒无常」的城主,规规矩矩地领着一位漂亮的姑娘进了门。 一路走来,府中干活的鬼魂们皆是一副见了活人的表情。 因为他们看见,平日里姿态婀娜,气势凌人,眼神犀利的城主大人,此时的步态要多端庄就有多端庄,神情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城主大人,一代女鬼王,此时摇身一变,成了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谁不惊讶? 小狐狸不惊讶,只有她对澹臺柔这样一副形貌习以为常。 她由着澹臺柔引领穿过大殿,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奇特的物件。 「柔柔,那个发光的是什么呀?」 澹臺柔手一招,直接将东西拿过来,放到狐三手上,「这是摄青鬼的鬼珠,狐妹喜欢,就送给你了。」 狐三举着珠子在眼前端详,青绿色的鬼珠晶莹剔透,入手温凉,好像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鬼珠是什么?」 「鬼魂靠它来汇聚能量。」 「哦!」小狐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澹臺柔将狐三的手和珠子一起包裹住,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先跟我回寝宫吧,你还没吃东西。」 经澹臺柔一提醒,狐三才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好久了,一揉肚子,便发出咕咕叫声。 「嗯!我要吃好多肉肉!」 鬼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城主府里有厨子,鬼卫也经常出去魔界的地盘猎杀魔兽。 来之前她就吩咐鬼卫提前回来做上了,小狐狸饿不到的。 澹臺柔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在前面,临近寝宫前,发现宫门大开,轻纱乱舞,莺莺燕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她脚步一顿,咻然转身,挡住小狐狸的视线,「狐妹,寝宫太大了,有点冷,你身体较弱,受不住风,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吃吧!」 「我不弱呀……」小狐狸嘟囔着。 澹臺柔直接就要拉着小狐狸快速离开,里面的男鬼女鬼们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城主大人回来啦~」 随着一声黏腻的唿唤,一群衣不蔽体艷鬼们从寝宫中纷纷飘出来,将澹臺柔和狐三姑娘团团围绕在中间。 「奴家终于见到城主大人了,城主大人想奴家了吗?」 第263页 「城主大人,奴今天练了一支舞,跟奴回去,奴跳给你看。」 「咦,这是新来的妹妹吗?真是一位可人儿,这小耳朵,真别致。」眼尖的鬼魂看到了小狐狸。 狐三姑娘被挤在中间,一时有些蒙了,狐狸眼瞪得滴熘圆。 拨开对小狐狸动手动脚的大胆鬼魂们,澹臺柔释放出鬼气,把他们齐齐格挡在三米外。 她有些生冷道:「不要胡闹。」 那些艷鬼们当时就不乐意了,泫然欲泣地假装抹不存在的眼泪。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呀,城主大人有了新妹妹,我等就要彻底失宠了!」 「城主大人,放奴进去,奴要城主大人的温暖…」 …… 艷鬼们没什么节扌喿,受了委屈什么酸话软话都往外蹦,叽叽喳喳的一片,在他们的话大有向不堪入耳的方面进行之前,澹臺柔直接捂住狐三的耳朵,小狐狸的世界安静了,她眨巴起眼睛,好奇地看向澹臺柔。 只见她涂了胭脂的红唇一起一合,确听不见声音。 「…平…常…胡…闹…也…便…罢…了,不…要…在…她…面…前…放…肆…」 小狐狸努力读着她的唇语。 澹臺柔严肃道,绷紧面容的时候,温柔的眉眼在浓妆的遮掩下显得十分凌厉。 「她将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你们都把自己的脾性收敛起来,谁要是吓到她,立刻逐出鬼城。」 逐出鬼城的话,他们这点道行,怕是要被那些恶鬼吃得渣也不剩。 艷鬼们听了警告,悻悻收了那点儿勾引的心思,外面都说城主大人贪图享乐,怎么会知道自他们进入城主府以后,甚至很少能够见到城主大人的真容呢? 他们很少见城主大人对谁这么上心呢,只是眼前这位,好像是个笨蛋美人?跟之前那位截然相反,不知这次,城主大人对她的新鲜能挺到几时? 艷鬼们离去了。 狐三姑娘扒下澹臺柔的手,有些不高兴,随后一头扎进她的怀中,闷声道:「我要一直留在这里!」 她的耳朵贴在澹臺柔冰冷的胸膛上,怎么也捂不热,也没有她以前爱听的扑通扑通,狐三不明白,明明已经见到柔柔了,她怎么还是这么不高兴呢! 「狐妹乖,这里的生活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害,」澹臺柔指掌在狐三身上一下又一下轻拍。 「才不会!我现在超级厉害!」狐三姑娘雄赳赳道,师兄说,她吃的那个花瓣能帮她转化任何能量! 「好好好,那狐妹就留下来,」澹臺柔也不多说,只笑着继续道:「食物已经准备好啦,这里的兔狲肉非常劲道哦,狐妹想不想吃呀?」 狐三吸了吸鼻子,「想…」 「那我们走吧。」澹臺柔终于松了一口气,牵着小狐狸的手慢慢走进寝宫。 可能是魔兽的肉太香,也可能是小狐狸确实饿了,一旦吃起来,什么烦恼都立刻烟消云散,只专注起眼前的一口肉上。 澹臺柔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给她碗里添菜,偶尔拭去她脸颊上沾染的油污,嘴角自始至终噙着一抹发自真心的笑容。 狐三从肉山里抬起头来,「柔柔,你怎么不吃呀?」 澹臺柔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回道:「我吃过了,现在还不饿。」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饿是什么滋味了。 但府里一直养着厨子,不止是他,城主府养了很多看似有身份,但实际就是闲鬼一个的她「抢」回去的鬼。 外面说她怎样挥霍无度,骄奢淫逸,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乐在其中。 这说明她的伪装很有效,黑炎君才会彻底放心地把她放在这里。 也算给这些虽有些修为,但实力低微的鬼魂们一个庇护之所。 但是现在…她盯着毫无所觉一心吃肉的小狐狸。 大师兄他们来这里的消息是很难瞒住黑炎君在这里的眼线的。 这里很快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愿小狐狸能够安安全全地早些回去。 能够再见她一眼,澹臺柔已经不敢多奢求什么了。 这时,鬼卫在寝宫门外来报,说有两个居民鬼带着城主要找的鬼魂来了。 「师兄!」狐三姑娘快速扒拉完两口肉,蹦跳着就出去了。 澹臺柔缓缓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帕,一双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有些不解。 大师兄和狐妹的感情竟然变得这么好了。 她很快跟上狐三去接见,结果只看到了个脸部烧伤的陌生男人,而大师兄并不在此。 影尘第一次见到澹臺柔,从以前叶争与小狐狸的对话中,他推测澹臺柔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子,可是如今看来,竟与他想像之中大相迳庭。 尤其在他说完叶争的吩咐后,这位城主竟然当着众鬼的面毫不客气地掩唇嘲笑,「许久不见大师兄,怎么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这可不像他。」 影尘觉得也不像,但事实如此,他便在澹臺柔撤销追捕令,将那两位兄弟二鬼收为鬼卫后,静静等待叶争的到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透了,整个城主府却愈发明亮起来,那些不知名的建筑物在黑暗中散发着炫目的紫光。 乍一看上去,颇有些意境。 黑夜,是鬼魂夜游的时间。 他们不需要睡眠,在这种阴盛阳衰的时刻更加清醒。 第264页 「这位公子,城主府的紫金最适宜修炼,长夜冷清,与奴一同修炼可好?」 安静的大殿上阴风阵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轻纱挡在影尘身前。 他拇指轻按剑柄,下一刻,无形剑气铿然出鞘,将遮挡视野的流纱搅得粉碎。 他侧过脸,露出半边烧焦的狰狞面容,半个身子已经挂在窗上的艷鬼见了这幅恶鬼面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嗷了一嗓子,踉跄着又滑了出去。 「妈耶,城主大人救命!有鬼呀!」 影尘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抬头望天,心道:过了这么久,叶争跑到哪里去了? 突然,他勐得侧过身体,无声无息打来的东西落在脚刚踩过的地上,瞬间将那看起来贵重无比的紫金地面噼裂开来。 「你刚才使的可是乱杀?」 乱杀,剑式十五。 正是影尘搅断艷鬼纱衣的剑法。 第一百六十章 姜柯 影尘勐然转身,忽而瞳孔骤缩,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向旁边转过去。 悄然而至的锋芒擦过胸前衣襟,在他以为要收不住势之时直接横向扫过来,满身霜华的剑光快狠准,每一步都为取影尘性命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影尘在大殿中来回躲闪,堪堪避过数次致命剑招。 来者攻击密集如雨,他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迎面而来的剑上。 对方不仅实力远在他之上,甚至对剑阁的招式十分熟悉,这场战斗几乎是一边倒。 这样下去,被一剑穿心是必然的结局! 影尘借力快速后撤,趁这一刻的喘息时间快速转化鬼气,对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浑身气势大涨,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强大鬼气当头袭来,看这水平,竟然隐隐将要达到跟澹臺柔相同的实力。 关键时刻,并蒂莲转化能量的速度达到极点,转眼间就将鬼气吞噬殆尽。 来者顿了一下,察觉到了影尘身上有能吸人能量的东西。 停下手。 稍微得了喘息的机会,影尘才看清来者的庐山真面目。 出乎意料的是,实力这般强大的敌人,竟然这么年轻。 他衣着不凡,面色苍白病态,身形瘦削,握剑的手却沉稳有力,看过来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死物。 从刚才的交手中,能猜测出他来自哪里。 上界。 叶争曾经说过,来轮迴盘的几乎都是中界的亡魂,一是中界的时间流速确实快得像要赶着去投胎,二是上界之人大多为寿命很长的修士,一旦死亡,最终会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转生?大概是不可能的。 只有生前与上界因果不多,或者灵魂之力极为强大之人,才有机会来到这里。 他的实力这么强,更倾向于后者。 影尘心中微沉,冷声道:「我与阁下平生素未谋面,阁下动手总要有个理由。」 年轻鬼魂看着他,他的唇形微翘,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像是在笑,看起来平易近人。 可他张口却道:「你身上有他的气息,就该死。」 他的声线干净清亮,甚至出乎意料的有些温和,但说出的话并不友好。 好像大家族中娇生惯养出来的贵公子,对他人的生死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 这个人简直任性妄为! 他身上能有谁的气息?! 「现在看来,你似乎不能把我怎么样。」影尘沉声道。 逍遥并蒂莲足以自保,相信对面的鬼魂也能看出来。 年轻鬼魂对他的做派十分不齿,「打不过就动用外物,剑阁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便能看出他的剑招,打斗时十分熟悉他的剑法,到现在直接点明师门。 他对剑阁的成见挺大。 「剑阁不会教弟子白白等死,」即便是没在剑阁待过一天,影尘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阁下未免太过自大。」 「就凭你那朵破花?」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影尘脱口而出。 「这不重要。」鬼魂下一刻便瞬移到他眼前,居高临下地询问道:「你见过澹臺俞吗?」 叶争经常在梦里见得那个师弟?他那素未谋面的师兄? 「没见过。」 影尘微微蹙起眉头,在狐三姑娘的描述中,这个人神通广大,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影尘对他好奇已久。 但确实没见过。 难道他与那个师兄有什么恩怨? 「但你一定知道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剑阁的人。」年轻鬼魂坚定道。 他的神情浮在黑暗里,提及澹臺俞的时候,总有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影尘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知道,但关于他的情况,我都是从师兄口中得知,那是他的一个师弟,你跟他有什么恩怨,与我无……」 「叶争?!你的师兄是叶争?!」 撇清干系的话被骤然拔高的声调打断,影尘察觉到他明显更加激动的情绪,心里一凉:不会叶争跟这位有比澹臺俞还要大的仇怨吧。 接着,他又听鬼魂疑惑道:「…不对,以你的年纪,应该早就出师了,叶争怎么会是你的师兄…」 「而事实确实如此,我来自中界…」影尘认真解释道。 「新收的?其貌不扬,实力平平,你究竟有何特长之处?」鬼魂心情似乎不是那么愉快,「凭你那只是能随便伪装成其它能量的花?叶争要这个干什么?」 第265页 在这个年轻的鬼魂面前,影尘觉得自己无所遁形,身份和底牌,都被扒了个精光。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随便侮辱的情况,他皱起眉头,「关你何事?」 鬼魂再次举起剑,似乎想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他送走,「我只是觉得,你、不、配。」 「我不配,你配?」 「谁稀罕当他的小师弟!」 电光火石间,影尘福至心灵,想起了某次叶争跟他胡咧咧的一些话——「你别以为当爷的小师弟委屈了你,以前有个小少爷,可是哭着喊着要跟着爷的。」 「姜柯!」 闻言,姜柯的手腕一顿,忽而,一柄黑剑擦身而过,将他的剑尖打偏,慵懒的声音随之而至:「哪里来的小鬼,敢欺负我小师弟?」 姜柯错愕地收手,咻然转身,对看清他是谁后一下愣住的某人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要收几个小、师、弟?」 他恨不得把小师弟几个字给吃了解气。 鬼气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剧烈翻涌起来,大殿中的鬼火明明灭灭,帷帐纷飞。 「姜柯?」叶争立刻收起玄锋,快步走到他身前,他打量着眼前少年苍白的面颊,被这个人竟然已经死去的事实打了个猝不及防,「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不如去问问你的另一位小师弟?」 「澹臺俞?」叶争脑袋里打了个问号。 姜家对澹臺俞有礼遇之恩,澹臺俞一定不会对姜柯下杀手的,除非…… 叶争心中一下子涌起了莫名的感觉,「你…」他神色艰难,对于即将水落石出的答案十分难以接受,「灵魂可有异况?」 「我能有什么异况…」姜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他杀了我,你还想找什么藉口替他开脱不成?」 见叶争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姜柯面别过脸去,「呵,果然是你的心上人,不论对错,受伤的都要是我。」 那语气,那神情,活脱脱一个被辜负,被抛弃的小可怜。 叶争:「……」 小屁孩儿,不要以为你是鬼,就可以随便说鬼话。 影尘看看姜柯,又将目光移到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叶争身上。 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 「他不会杀你,」叶争坚定道,姜柯听了,几乎立刻就要炸毛,忽然,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顿住,定定地看着叶争。 「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上界的。」 叶争很认真地跟他说这句话。 姜柯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他仰起头,咬牙道:「让你那个丑师弟离这里远一点,我看见他就烦。」 影尘一个成年人,才不会跟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孩儿计较,他对叶争点点头,识趣地离开了。 待没了外人,姜柯嘴唇一颤,勐地紧紧抱住叶争。 叶争张开手,身体往后扬了扬,反而被抱得更紧。 察觉到肩头被一片冰凉的液体打湿,他放下手,捏着姜柯的后脖颈大力揉了一把他的头髮。 「小少爷,才多久没见面,怎么性子都变了,哭得娘们唧唧的,这可不像你。」 「你闭嘴!」姜柯闷声闷气地发火。 小少爷已经够难为情的了,他还要火上浇油戳破,可不是个东西。 叶争也觉得此时此刻他还是闭嘴比较好,只等着姜柯勒着自己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才听这小少爷再开口,「我离家出走,是去找你的,这才遇上了澹臺俞。」 「嗯,是去找我的。」叶争点点头,心道,完了,姜家找不到小少爷,不得满世界找他要说法 ? 好在他当时在下界,现在还恰巧遇到了姜柯,要是直接就这么空手回上界了,怕是要被追杀。 像是知道叶争心里在想什么利益相干没心肝的事,姜柯暗自捏紧了拳头,「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得负责。」 叶争低下头去,小少爷已经把脸从他肩窝中拔出来,微圆的眼睛因为失去生人的活力变得暗淡无光。 仿佛不久前,他还从这双眸子里看到什么叫神采飞扬。 叶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一颤。 「少爷,你知不知道,在我老家有个词儿,叫道德绑架,特别符合你现在的情况。」 姜柯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但他能猜出其中的意思,不由心里一紧,攥住叶争后背的衣衫,紧张问道:「那你现在…被绑架了吗?」 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隔着布料和血肉传到心口,叶争无奈一笑,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爷被绑架了。」 一个两个都要他负责,那个妹妹没了要他负责,这个命没了也要他负责,他还能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争吵 之前那般掏心掏肺都没换来叶争半刻驻足,说走便走毫不留恋,现在只是掉几滴眼泪便能妥协。 姜柯几乎一下子就发现了示弱的好处,他重新把脸掩回叶争肩颈,掩下其中的精光,轻声问道:「你会帮我报仇的,对吗?」 对对对,对你个头! 叶争轻扯嘴角,别以为自己人格分裂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姜柯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怎么会想不到火凤重生的那天澹臺俞遇到的就是这个小少爷? 第266页 姜柯就是澹臺俞半魂的附身之人,他拥有那天的记忆,甚至还对他有那种感情,说明澹臺俞此时的灵魂并不完整,有一部分依然留在小少爷身上。 他把姜柯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仔细端详,按理说,灵魂的样子应该是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但眼前的灵魂还是姜柯的样子,与澹臺俞的外貌毫不相干。 掩下心底的疑惑,他挑眉笑道:「小少爷,仇人是谁还没认清呢,报仇这种话可不要说太早。」 「你不相信我?」姜柯撤退一步,微微张大眼睛,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道:「还是你太相信澹臺俞?!」 姜柯笃定是澹臺俞杀了他,所以对他恨之入骨,面对叶争明显的偏颇之时,这种恨比爱的更加深刻。 叶争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相信我自己。」 「那就还是不信我…」姜柯苦笑一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一睁开眼,到的是城郊,周围到处都是要吞噬我的恶鬼,城外杀了十天十夜,刚到鬼城,就差点被·轮迴盘送去转世投胎!」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能、可能姜家都不知道是谁杀了我,甚至,他们或许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我去转世投胎,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姜家怎么办…」 「好在,当时城主府招兵,只要能驱逐城西聚集的恶鬼,就能被收入编制,暂缓进入轮迴盘,我才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在这鬼城漫无目的地修炼下去又有什么用?就算成为了鬼王,我依旧回不去。」 姜柯几乎字字泣血,「这一切,都是拜澹臺俞所赐。」 「是,事情的起因是我的错,我挑衅在前,动手在后,是我冲动傲慢,但这该是他把我推到这里的理由吗!他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 他在下界这短短几天的心神震盪,精神冲击,比他在上界十几年的生活全加起来的还要多。 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朝出门就客死他乡,身下地狱沉沦至今,被朝不保夕的恐惧包围,傲骨折断 ,整日与非人为伍,那些悔恨和反省在日復一日的无望中都变成了蚀骨的仇恨。 他看到叶争,委屈至极,喜极而泣是真的,挥之不去的报復心也是真的。 他疯狂想要得到叶争的承认,承认澹臺俞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小人,承认他会帮他。 承认…在叶争心里,他比澹臺俞重要一点。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叶争从来没见到姜柯这样失态过,这个小少爷九死一生,受了不少委屈,疯狂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但叶争不会那么做,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小少爷,澹臺俞不会是杀你的人,他杀不了你。」 同魂不会相杀,只会相融。 「 别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姜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绷不住大家公子的礼节,咆哮出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帮我报仇,杀了澹臺俞?!」 「你这么想杀了澹臺俞,」叶争看着他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杀了那么多恶鬼,姜柯已经沾染上了邪恶的鬼气,他的偏执变得更加严重,叶争感到惋惜,深深嘆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现在的顶头上司是澹臺俞的妹妹,澹臺柔么?」 「什么?」 叶争补充道:「澹臺柔跟他长得挺像的,你一直没注意过?」 姜柯愣住,「我不知道…不,我、我没看出来。」 他瞪大眼睛,一时有些茫然,叶争摇头嘆息,「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上司是你口中『仇人』的妹妹,意不意外?」 「还有你手里这柄剑,你都死了,它是怎么跟你下来的?」 姜柯抬起手,欺霜冰凉的剑身在夜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这光对他来说却分外亲切。 这是他的武器。 欺霜剑的剑灵。 「澹臺俞的灵魂功法不在我之下,我都能固魂,你以为他控制不了欺霜的剑灵吗?」 「他如果真想杀你,怎么会给你留着武器,让你在下界有自保的能力?」 叶争扯了个淡,那时候澹臺俞和姜柯都在融魂分魂,哪有空在意一柄认主的剑灵跟谁走了呢。 他只是想让姜柯认清一个事实,澹臺俞对他没有杀意。 姜柯不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所以在你眼里,我还要因为他一时大意没有对我赶尽杀绝而感激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争按了按太阳穴,所以说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跟人耍赖。 「姜柯,你冷静不下来,我们就无话可说。」叶争的耐心终于告罄。 叶争在姜柯期待的目光中摇头,「澹臺俞会死,但不会为你的仇恨而死,小少爷,我会带你回上界,但是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回不去了。」姜柯喃喃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鬼魂,回到上界,只会人人得而诛之。」 这是上界与下界亘古已久的矛盾,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即便姜家能暂时保下他,上界千千万万的修士也不会容许与他这样的异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 他们不懂得恶鬼的力量,会本能的畏惧,从而驱逐覆灭。 姜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他的死会给姜家带去什么。 第267页 他回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死而復生,姜家绝不会接受他为报仇再一次惨死。 这就是矛盾。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他挑衅澹臺俞。 姜柯自嘲一笑,退后几步,「他说的果然没错,我永远都回不去,也报不了仇。」 「谁说的?」叶争环胸而立,对给小少爷吹耳风的傢伙立刻有了无数猜测。 「一个朋友,至于是谁,那似乎不关你的事。」姜柯心里也有气,无意满足叶争的好奇心,他迳自转过身。 「你去哪?」叶争站直身体,目光盯着姜柯的身体移动。 「我还能去哪?」姜柯顿住脚步,背对着他自嘲一笑,「随便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他都这样说了,叶争自然不会不识趣地跟上去,即便他知道,姜柯极有可能去见那位『朋友』。 小少爷防心重得很,能让他在这鬼魅横行的下界还能交流一二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叶争摇了摇头。 待周围彻底成了他一个人,有些脱力地靠在樑柱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刚才在轮迴盘布了个大阵,废了不少精力,又短暂地兼职了一把问题少年的心理谘询师,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要当两分钟的咸鱼。」叶争仰天长嘆。 耳边凭空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来,叶争没有理会,任凭那双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温热的触感,不轻不重的力道,极大程度地安抚了要炸掉的头脑。 叶争嘆息一声,「爷看好的师弟,就剩你一个正常的了,你可得争点气啊。」 「如何叫争气?」影尘虚心求教。 「安安分分修炼,认认真真搞事,心如止水。」叶争耷拉着眼睛,悠悠道。 要求不高。 可能是澹臺俞和姜柯过于叛逆的缘故。 深深触动了他身为大师兄的尊严。 盯着叶争的后脑勺,影尘突然觉得他有点惨,但叶争值得同情吗? 不值得。 叶争行事比他们还要叛逆。 有师兄必有师弟。 他察觉到叶争昏昏欲睡,冷不丁问道:「轮迴盘的鬼魂没出什么问题吧?」 「嗯…嗯?」叶争发出鼻音,他睁开眼睛,站直身体,意识到自己装晚了。 这位向来疑心重的师弟,趁他劳累松懈,套话来了。 影尘的手从耳边滑下,看向叶争的目光已是瞭然,「你又回到那里做什么?」 叶争向旁边走了两步,唤醒了身体,「不如你先猜猜,猜对了我再告诉你。」 领教过叶争数次无赖,影尘早已能够波澜不惊,「这一定跟你与顶天柱的交易有关,你说要搅乱天数,必然要干出违背常伦之事,轮迴盘上灵魂转世,中界之人生死轮迴至关重要,你是想打乱它」 叶争不予置评,安静地等他继续分析,影尘皱眉看着他一股浑然无事的模样,「。所以你把我支走,是怕我阻拦你么?」 猜得很准确。 叶争低头笑笑,「但你没有阻拦。」 两界时间流速巨大,下界轮迴盘短短几天的混乱就会引起中界的轩然大波。 让叶争意外的是,影尘对于中界十分看中,但他竟然没有阻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差点睡死在房顶 是的,他没有阻止,即便在大殿等待之时想通了叶争想要作甚么,他都没有出去过一步。 只是静静地等他回来。 影尘沉默片刻,「你做的事情,对任何事情都无益处,甚至会招致天谴,但你还是去了。」 这不能以简单的搅弄风雨四个字能概括完全。 他是要拿这个世界做赌注,来违抗天命。 影尘要带领中界逃脱任人宰割的命运,从本质来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分别。 只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在叶争眼里,只要能达成这个目标,他会去做很多常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 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违抗天理。 他也是。 「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不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我必须做的。」叶争表情严肃地走出大殿,阔气的城主府熠熠生辉,整条从门口到殿前的路都被铺上了会发光的紫色石头,将整个府邸照得明亮。 下界是没有强光的地界,这里常年被昏暗笼罩,但这里却能催生出最绚丽的宝石。 极阴之处生至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註定走上一条与主角,乃至与整个世界为敌的道路。 就算一条路走到黑,他也不会任人摆布,成为谁的垫脚石,成为所谓「命运」中的一颗棋子。 影尘知道了他的目的,便没有继续在问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 叶争有些欣慰。 即便影尘因为他对中界的扰乱而怪罪他什么,叶争也不会感到愤怒。 在他决定好做某些事情那一刻,就理所当然的而接受了做那些事会带来的后果。 就像他毁了妖宗试练塔那样。 深夜,鬼影重重,城主府中的鬼魂们得了城主命令,近几日夜间不得喧闹,他们各个夹紧尾巴,好好做鬼,绝不搞事。 偶尔有控制不住鬼气唱着深宫怨词的鬼魂缓慢飘过,在靠近城主寝宫时也会自觉降低声音。 第268页 阴风阵阵,鬼影重重,若是被生人见了,怕是要直接吓死,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叶争一个人在这鬼地方转来转去没找到歇脚的地方,直接拦住一直路过的女鬼打听:「你们这儿住的地方在哪?」 那女鬼满身脂粉气,一张脸涂得雪白,轻纱勾勒出玲珑曲线,骤然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住,用柔弱无骨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 这是一只艷鬼,她朱唇半张,呵气如兰,「公子可是城主下令寻的那位?」 叶争没有否认。 「城主大人特意吩咐过腾出一个豪华房间,就等公子入住呢。」女鬼掩面轻笑,往一个方向飘过去,「跟奴来吧。」 叶争挑眉,不紧不慢地跟在女鬼身后。 艷鬼行路无声,衣袂飘飘,柔若无骨,在空气中贴墙游动,绕柱三圈,察觉到叶争走得慢,还贴心地漂浮在墙头等他几步。 回眸一瞥,咯咯地笑,阴风阵阵。 「你们城主如何?」他没受艷鬼的精神污染,看似闲聊地随意发问。 「城主大人呀…实力一等一的强,容貌一等一的俊,脾气又凶又霸道,奴每每见了她都腿软。」女鬼声音娇媚,她含羞带怯地瞄着叶争,「但公子这样的,奴也喜欢。」 艷鬼以吸食元气谋生,勾引,是她本能的行动。 叶争的反应就是没反应,他只在心里勾勒出来一个澹臺柔现在的形象。 艷鬼讨了个没趣,继续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刚才叶争绕遍了整个城主府,发现里面除了城主寝宫,大殿,练武场 ,厨房,杂物,库房,书阁外,都是乱七八糟的景物,没有一个能安分落脚的地方。 不怪他找不到地方,鬼魂的居住场所非常人能想到的。 那是根本不在明面上! 随着艷鬼到了地下,一口口棺材排列整齐地摆在他面前。 细看之下,还能看到有鬼魂在棺材中翻身露出的半截魂体。 叶争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由心想,影尘刚才单独离开前欲言又止,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今晚住的是这里。 豪华房间? 是指那口金丝楠木制作,外面还涂了喜庆的大红色的棺材么? 「公子,快来呀。」女鬼趴在棺材缘招唿他。 「感谢你们城主的热情招待,我突然就不困了。」叶争对热情召唤的艷鬼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随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随便找了一个屋顶,叶争枕着胳膊仰躺在冰凉的砖瓦上,周围鬼气瀰漫,一点儿也不舒适。 他的思绪在缓慢运转。 首先想到的就是澹臺柔,这位姑娘现在走的是暗黑风。 虽然难改心慈手软的本性,对他只会做这种小打小闹的安排,但至少她学会报復了。 不痛不痒的。 叶争翻了个身,在寒冷的欣慰中沉沉睡去。 刚才做的事情太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这觉却越睡越冷,好像被什么通体冰冷的东西包围了。 是澹臺柔又搞出了什么花样? 叶争烦躁地睁开眼,一眼望进姜柯关切的目光中。 「…放开!」他咬牙道,对这个去而復返专门跑回来冻死他的叛逆鬼魂没有一点儿好脸色,「你这么快就冷静好了?」 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并没有休息多久。 意识到这个问题,叶争愈发烦躁。 姜柯没有答话,只道:「你的灵魂很虚弱,需要吸收灵魂之力。」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凉风一吹,叶争瞬间清醒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灵魂空间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对灵魂之力的掌控并没有随之削弱,按理来说,只要他想隐瞒,就能藏得很好。 「已经虚弱到看不出我是谁了吗?」「姜柯」嘆息一声,再也不理会叶争强装的若无其事,直接握住他的手腕。 叶争眉心一抖,本能就要甩开,下一刻,熟悉的灵魂之力让他错愕地停下动作。 「澹臺俞?」 「是我。」澹臺俞动作不停,低头应了一声。 叶争运起「遇魂」,下一刻,澹臺俞径直的面容更像水墨画一样展现在面前。 他抽手不成,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他自己反应过来了,「你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话在澹臺俞的「嗯」声中逐渐消失,唯余心中惊嘆,澹臺俞知道自己的半魂曾经附身于姜柯,现在更是借着这种联繫明晃晃过来了! 他想起原着剧情澹臺俞就是用这种方法随意游走三界,如鱼得水。 微微失神之际,叶争听他接着道:「我察觉到你灵魂虚弱,危在旦夕。」 澹臺俞输送了大部分灵魂之力,开始为他固魂,魂体不稳,肯定是遭受了极大的震动,他低声问道:「你又在找什么死?」 「你他么才在找死,」这话称得上是教训了,听得叶争眉心直抽抽,「我好得很,只是暂时虚弱。」 「你所谓的虚弱,是指我不来,就直接睡死在这屋顶上?」澹臺俞低着头,平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心里是怎么想的。 死也是被你冻死的,叶争嘴角一抽,随意屈膝坐在一边,大爷似的享受起澹臺俞全方位的治疗。 好半晌,叶争感觉自己恢復正常体温,便一甩手,把人晾在一边,整理好衣衫站了起来。 第269页 「行了,我好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他催促道。 用完就扔,这很叶争。 「暂时回不去。」澹臺俞站起身,捏着手指,打量起周围的景貌,赶过来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他甚至没在意到了哪里。 「嗯?」叶争抬眼,「那你是怎么来的?」 「姜家的人在追杀我。」澹臺俞道:「我的身体在迷踪森林,皇族出借聚魂灯,助他们搜寻我的方位。」 流光镜没能帮他找到当初的真相,反而坐实了他对姜柯出过手的事实。 姜家对他的展开了疯狂的报復,他将一切事物交给鹏飞管理后,把姜家主力引到的迷踪森林里,迷踪森林满是瘴气,那里一旦进入很容易迷失方向,暂时能拖上他们几日。 「你受伤了。」叶争偏过头看他。 以澹臺俞现在的身体素质,能伤到他,只有姜老前辈了。 否则也不至于躲起来。 叶争猜测道: 「不想跟姜家硬碰硬?」他点点头,「也是,你现在势力刚刚起来,鸟族在妖宗都不是主攻的,贸然跟底蕴丰富的姜家对上,确实会吃大亏。」 澹臺俞眼神游移了一下,微微躲开了叶争的视线。 叶争看着他的表情,突然一言难尽道:「你不会是根本不想还手吧?」 澹臺俞沉默。 顺着这个思路,叶争甚至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你自觉心中对姜家有愧,就不打算还手了?」 「事实如此,无从辩解。」澹臺俞用短短八个字,解释了他现在对于姜家的态度。 「不需辩解,还可以还手。」 澹臺俞定定看着叶争神色不变地说出这句话,他说得这样自然,好像姜家与他全无交情一般。 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与姜家人同席而坐,相谈甚欢的模样,真有可能被带偏重点。 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话去思考如何去处理姜家的事情,而不是眼下的。 只针对姜柯的问题。 「这个容后再说也不迟。」姜家的人会在迷踪森林绕上几天,这段时间他也不便回去。 叶争收嘴,知道他想将重点放在哪里了。 果然,他听澹臺俞道:「现在姜柯身体既死,灵魂未灭,你待如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们都是怪物 叶争把给姜柯的那套说词很澹臺俞说了一遍。 在带姜柯回上界这件事上,他是非常有诚意的。 所以说完之后,叶争追问了句,「姜柯的尸身还在吗?」 上界的修士肉身经过灵气的洗礼,与中界的凡人不同,能保留的时间长一点,如果有火凤的血,用他在妖宗使的那招灵魂復位,或许可以试一试。 虽然姜柯身死过久,希望不大。 澹臺俞告诉他被火凤吃了。 闻言,叶争深吸一口气,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活该他遭天谴。」 把命运之子的灵魂宿主给吃了,得到的惩罚是让他回炉重造,合情合理。 要不是现在天道在他逐渐破坏剧情的路上对世界的掌控变弱了,直接让火凤变成石蛋也不无可能。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神情都写在脸上,澹臺俞见了,眸色深沉了一瞬。 直觉告诉他,叶争这样理所应当的态度不是因为火凤伤害的对象是姜柯,而是因为他在姜柯身上的那一部分灵魂。 「肉身已毁,他亦无心归去,你还要坚持这样做么?」 叶争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澹臺俞愣了一下,「为何?」 叶争哼笑一声,「上界有修士妖族,下界鬼魅魔物,为何一定要这样?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把他带上去,姜家若是护不了,便让我来护。」 「你要护他?」澹臺俞眨眨眼,逼近一步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亦或者,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一直在抗争的那个存在? 这话澹臺俞没有说,只道:「…他不适合再回到上界。」 叶争一定知道,把下界的鬼魂带入上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姜柯已经开始以魂体之身修炼,吸收魂力的本能会时刻驱使他去做危害生人之事,上界之人不会任由他留在那里的。 「你问此事,并无意义,皇族在上界靠吸食灵体之法隐匿那么久…」对于澹臺俞的靠近,叶争神色不改,他盯着澹臺俞的眼睛,靠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而且,你不是也靠着灵魂之力才变强的么,你能做到的,姜柯就做不到了?」 他在这时候提及皇族之事,无异于拨动澹臺俞心中的那根刺。 仿佛要时刻提醒他皇族的一身罪孽皆繫于他。 让他顷刻间便陷入到身世所带来的痛苦之中。 精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有一股灼热之气在眼眶间燃烧起来,澹臺俞按住眼角揉了揉,憋闷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你明知道他有我的一部分,他对你的感情皆出于我,没有这些,你们不过形同陌路,你为何要…」 叶争出手打停,「或许你不知道,他与你的性格截然相反,除了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以外,我很难在他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他余光扫过澹臺俞硬起来的拳头和微红的眼眶,继续道:「澹臺俞,我分得清你们,而且姜柯视你为仇人,怎么说,也可以算一个助力吧。」 闻言,澹臺俞深吸一口气,理智逐渐回笼,「你一直没有告诉他原因么?」 第270页 「告诉他什么?」叶争挑眉,一脸「这很难解释么」的表情,「我需要告诉他,他早就死了,是你的灵魂和他融为一体,占据了他的肉身,影响着他的举动,甚至让他喜欢上我?」 他眼睛在澹臺俞身上快速掠过,又道:「现在,你不仅能占他的肉身了,还能藉此占他的灵魂,随意在上下两界穿行?」 「有何不可?」澹臺俞,「他神魂将散之际靠我的灵魂修补才能重返肉身,他应该接受这样的后果。」 叶争摇了摇头,「澹臺俞,不是说出每一件事的真相,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母亲什么都知道,在遇到你父亲之前,一直活得像行尸走肉,这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得知这样的真相后还能毫无芥蒂地活着。」要是让姜柯那个性格偏执的未成年小少爷知道了,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呢。 「而且,他仇视你没什么不好, 与其他以后天天在我面前纠结自己的感情问题,我更喜欢他将矛头指向你,这样我还能清静一点。」 澹臺俞久久不语,好半晌,才轻笑一声,「你说得对,这次之后,我不会再借他的身体下来了。」 刚才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架势,这么快就放下了? 而且,在这次之前,他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叶争眼皮一抬,神色探究。 男主现在可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澹臺俞解释道:「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看看柔柔的现状,之后我便会回去,你想在这里作甚么,我不会插手。」 叶争扬起眉头,状似信了,他伸了个懒腰,「知道了,不要再跟我婆婆妈妈了,澹臺俞,你早些回去,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惊喜,」他斜睨过去,眼尾划过一丝幸灾乐祸,「要是回去晚了错过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见澹臺俞点点头,叶争便飞身跳下屋檐,背着手转身离去。 直到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澹臺俞收敛起全部动作,面无表情道:「你全都听到了么?」 在他出声的瞬间,凝为实质的魂体变得模煳起来,仿佛被风吹下一层浮尘,在澹臺俞面前展现出一面镜子镜中出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面貌,只是拳头紧握,面容扭曲。 澹臺俞皱了皱眉头,「他说你不是我,便不要顶着我的脸出现。」 鬼魂震颤了一下,浑身鬼气一变,重新变回那个锦衣少年。 姜柯紧抿嘴唇,眼中的仇视尚未褪去,却浮起了另一层阴霾的灰雾。 掌心攥成拳头,暗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你是怪物…」 可就是因为这个怪物,他才没有彻底死掉,非生非死地活了那么久。 「我也是怪物…」 姜柯低声道,他痛苦地抱住头,逐渐蹲下去,「我现在是谁…」 他想起来了,他修炼走火入魔,内脏受损,府医都道无力回天,他确实是要死了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痊癒了,甚至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身体这么好过,他是那样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自己多出来的陌生记忆,甚至毫不犹豫地爱上了记忆中的叶争。 可那都是因为…他的灵魂里有别人的记忆,叶争说,他的行为一直在受澹臺俞左右,可是他从未意识到过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甚至直至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有什么不对。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可他却毫无所觉。 那些动心,那些感觉,都是假的么? 澹臺俞蹲下身去,「现在你该相信,不是我杀的你。」 他在感受到叶争有危险那一刻无师自通学会了分魂的跃迁之术,那时叶争交给他灵魂心法里面最难的一种术法之一,叶争说,连心法的创始人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但在睁开眼便到达紫黑色的世界之时,他几乎立刻便领悟了其中的窍门。 姜柯的灵魂被剥离出来,也包括与他融合的那一部分自身的灵魂,那灵魂暂时不能动,一离开,姜柯便会魂飞魄散。 他能感觉到这个未及冠的少年对他强烈的敌意,所以他将其收到灵魂空间之中,只有一个要求:什么也别动,好好听,好好看,他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即便叶争不会承认,但他与叶争之间没什么秘密,是三界之内最了解对方的存在。 自然,对于他没那么刻意的话题引导也不会设防。 叶争不想让姜柯知道真相? 那真是好极了。 澹臺俞垂下眼眸,他不仅要让姜柯知道,还要让他质疑自己的感情,最好觉得自己对叶争的喜欢全都是因为灵魂附体才好。 姜柯抬手头,他的双目不如生者的灵动,眼白处布满血丝,咬牙一字一顿道:「把你的灵魂拿回去!明天我会亲自去轮迴台,我死也不会再让你控制我!」 「你已经去过了。」澹臺俞出声道,迎着姜柯错愕的神情,他笑了笑,端的是一副温良的模样,「我能读取你全部的记忆,别搞花样。」 「你!」姜柯上前一步沖他扬起拳头,澹臺俞挥手将他挡在一边。 「或许你现在该好奇的不是我怎么读取你的记忆,而是有我的灵魂,为什么你不能入轮迴了?」澹臺俞负手不动,看着姜柯奋力挣扎想要冲过来的模样,眼中泛着危险的红光,比他在下界见到过的魔王还要鲜艷。 第271页 「你说得对,我是个怪物,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姜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害怕过,但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心惊胆战,好像有什么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东西,渐渐显露出了一角。 明明是他不由分说地占据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为什么澹臺俞却比自己还要委屈呢?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升起一个疑惑—— 澹臺俞的情况,叶争,那个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男人,他知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城敌袭 下界是没有太阳的,传说,这里是世界的反面,光穿过两个世界落下来,只剩下单薄的一层。 植被靠着这一点微弱的能量从冰凉的石缝中挣扎出来,故而生命力顽强,找到一点生的希望就要疯狂索取, 它们不温柔,拼尽一切力量去求生存。 他们野蛮暴力,生下来就是为了抢东西。 他们在下界生活了很久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经歷过,或许被风风雨雨磨圆润了脾气,但掠夺的本性,从未改变过。 临城的魔兵又来抢东西了。 鬼城这样说。 趁着天光将亮未亮,鬼魂游荡一夜稍稍松懈之时,收敛起魔气,躲过城主的眼线,轰然打破城南门一角,然后,大肆掠夺。 死人能有什么好抢的? 他们赤条条地到来,只是下界的一个过客。 但也偶尔会有那么一些幸运的鬼魂,得到了鬼王眷顾,能走上修炼的道路,免受轮迴之苦。 他们的鬼珠,可是个好东西。 魔王们喜欢拿来装点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稍逊一点的魔物可以用他们来修炼。 鬼珠亦能分为三六九等,恶鬼们的鬼珠又难得到,杂质又多,怎么及得上养在鬼城里那些安安分分修炼的鬼卫们的。 圆润温和,唾手可得。 简直就是羊圈里的小绵羊。 除了他们那个城主,皆不足为惧。 这次,他们要给魔主抢一个最漂亮的鬼珠,作为其二百三十七岁寿辰的贺礼。 澹臺柔在轰鸣声中突然掀开眼皮,猝不及防被几根柔软的狐狸毛戳进了眼睛。 她把身上的狐狸尾巴拨到一边,直接化为一道鬼气沖向城门。 狐三姑娘抱着尾巴困得直打哈欠,一阵冷风顺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冲进来,直吹得浑身赤.裸的小狐狸打了个大大的冷颤,她立刻清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惊恐道:「柔柔!你是不是没穿衣服!」 澹臺柔到达城南的时候,门口的鬼卫的行动比之前迟缓不少,「鬼珠…」 「鬼珠…」他们呢喃。 漫无目的地寻找被夺去的东西。 澹臺柔攥紧拳头,目光扫过周围,这里只剩下七八个被打回原形的鬼魂,那些始作俑者,此时已经进了城,去追杀别的鬼魂,那些她一个个提拔上来的。 他们安安分分修炼了几百几十年才得到的,就这样被硬生生抢走了! 魔族简直欺人太甚! 皮肤褪去健康白皙的假象,露出青紫色的狰狞面貌,澹臺柔眼珠因愤怒变成漆黑一片,她仰起头,嫣红的嘴唇几欲滴血,滔天鬼气冲上云端,将整个鬼城笼罩起来。 穿行在城道追杀鬼修的魔族尚不知危险已至,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无数游龙般的发潮包围。 「鬼城城主!」一个领头的魔族打了个手势,在附近的魔族立马分散开来。 领头魔族挥起镰刀噼向髮丝,那铺天盖地的长髮柔韧异常,刀噼不断。水火不侵,顷刻间便将魔将搅个粉碎,随后毫不停歇地沖向其余魔族! 「快散开!」 有魔族惊叫着发出最后的哀嚎。 髮丝「沙沙」的游动声和魔族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掩饰着无声无息到来的剑光。 如死神镰刀般切割过一片魔修的头颅。 清晨薄雾浓云未去,寒剑欺霜。 剑锋凌厉,无意间擦过髮丝,层层断裂,露出魔族剩余的残肢脓血。 韧如绸缎的大片黑丝如潮水般褪去,汇聚之处逐渐显露出女子曼妙的酮体,划过雪白的肌肤,美的惊心动魄。 这番情景却把几个逃过死劫的魔族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往唯一出处逃去。 澹臺柔瞬间往那边看去,眼底划过一丝杀机,黑髮蓄势待发。 「嗦嗦嗦——」 利器划过肉体,将那几个逃跑的魔族当胸穿过。 妥善收回藏在几个魔族身上的鬼珠,澹臺柔偏头看向收回长剑的少年,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阴郁的气质仿佛一夜之间沉淀下来,变成了沉稳可靠的模样。 她有些疑惑,「姜柯,你的实力又增长了?」 澹臺俞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要不是姜柯极力阻止,不让再多一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怕是早上前相认了。 不过好在,柔柔在这里没有被欺负。 他已经从姜柯的记忆中知道柔柔是鬼城现任城主,而且性格大变,但他能看出来,在这位严酷残忍的女城主之下,还是那个内心柔软的妹妹。 鬼城里的规矩看似严酷,但她给了每个鬼魂重新选择的机会,也保证了这里的安定太平。 「好!」澹臺柔听后心情不错,「城东和城北尚有魔族流窜,你去处理东边,另一边交给我,要快,别让鬼民趁机出城!」 第272页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住,秀眉一拧,对「姜柯」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澹臺俞看着她黑髮逐渐回笼,露出纤细的小腿和精緻的锁骨,只有几块儿红纱遮住关键之处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心太早了。 「你的衣服呢?」 澹臺柔简直莫名其妙,鬼城敌袭,鬼卫不赶紧去救民众,竟然呆在这儿质问城主穿多少衣服? 她冷哼一声,直接离开。 澹臺俞按了按眉心,向城东奔去。 城东那边此时正热闹非常,叶争负手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对跟魔族交手的影尘和鬼卫们指指点点。 「九阶影魔,你一个刚有点道行的小鬼上去瞎凑什么热闹,上一边去,看见那儿了吗?那有个一阶的,去干掉他。」 「魔将死穴在头顶两个犄角上,突破他的防线你就赢了!」 影尘立刻调转剑尖方向,勐攻对面敌人防守最为坚固之处。 另一只魔将受不了叶争的絮絮叨叨,一跃而起跨过一众人鬼魔,魔气腾腾地杀过来。 叶争面对直冲喉咙而来的厉手,弯起嘴角。 那魔将只觉得眼前残影闪过,叶争已经来到他身侧,手肘顺势接过这一击,然后翻转,重重噼下。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魔将还没反应过来断了胳膊,又被一股大力击中腹部,重新摔回到混战之中。 鬼卫们见状,立刻将他撕得粉碎。 又丢了一个给影尘练手的。 叶争收回拳头,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喊了一声,「小师弟,打手死一个少一个,你可要好好练呀!」 影尘面无表情地用剑将失去双角的魔将挑飞,在叶争话音刚落之时,突然感到后嵴一凉。 好强的杀气! 下一刻,那杀气犹如实质一般从身旁经过,直冲叶争而去。 「小心!」 「铮——」 影尘瞪大眼睛看着那柄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长剑袭过去,而叶争似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动也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拉长。 久到一切尘埃落定,影尘还没从这震惊中走出来。 叶争微微偏过头,离开擦脸而过的欺霜半寸。 欺霜剑深入石墙,唯余巴掌大小的剑身和剑柄在外,尚且因为巨大的力道止不住的嗡鸣。 可见出手之人使的力道不小,气也大。 他顺着剑柄的朝向看到来人,咬了咬牙,「找死?」 澹臺俞顶着姜柯的脸。从不远处行来,这里的情况在叶争的控制下很稳定,自然也不需要他出手。 所以他可以好好跟叶争算帐。 路过影尘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瞥了一眼。 影尘瞬间紧绷起来,刚才不是错觉,那杀意就是沖他而来的,怎么一夜没见,姜柯对他的敌意不减反增了呢? 这一刻,他终于深切感受到当叶争的小师弟是一件会要命的事情。 始作俑者却对收小师弟这种事乐此不疲。 且不说影尘心中怎么揣度叶争的行为,那边澹臺俞走定到叶争面前,直面他充满压迫性的眼神,然后道:「柔柔在街道奔袭,衣不蔽体。」 感到某人的谴责与控诉,叶争算是看出来了,澹臺俞这是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或许你在听听鬼城居民对她的评价后,就该知道这实在不算什么了。」 骄奢淫逸,暴虐残忍,活脱脱一个女魔头。 比以前那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调调带感多了。 澹臺俞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深吸一口气,「她现在的行为方式跟你很像。」 言下之意,跟你学的。 在嚣张这一块儿,叶争是个活生生的模板。 拿来就能用的那种。 「那你更不应该怪我了,毕竟用我的性格在这里很合适。」叶争一摊手,澹臺俞甚至在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得意来。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就是一步一步把他妹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叶争。 「今天的情况足以证明,」澹臺俞拔出欺霜,这柄剑在他手里很温顺,「仅仅是合适是没有用的。」 「你想干什么?」叶争立即警觉地站直身体,「你可是说过的,看完澹臺柔立刻回去!」 「那是你以为的,我的原话是『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他么!」叶争气得真想给他一拳,「姜柯怎么办?等你滚蛋了我怎么跟他解释?」 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因为这句话顿时起了波动,澹臺俞无情按压住了姜柯躁动起来的内心,轻呵一声:「不用解释,他现在处于休眠状态,等他醒了,只会觉得自己一直处于修炼状态。」 「你会这样觉得,对么?」澹臺俞问姜柯。 「你简直无耻至极!」姜柯在他脑海中大骂,「快放我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中行事 叶争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澹臺俞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能一边应付着自己还能一边威胁着姜柯,并且游刃有余。 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只有原着那个被黑炎君控制了的混蛋才能干出来,现在被他正常激励长大的男主才不会这样做。 叶争坚信。 所以他信了澹臺俞的鬼话。 第273页 按照澹臺俞的意思和叶争的理解。 妹妹被欺负,场子一定要找回来,最好收一群二五仔称王称霸,那才是最棒的。 澹臺俞的意思是妹妹应该重新活回自我,别像现在这样为生存压着性子。 尽管叶争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澹臺俞做的决定,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影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竟然逐渐变得融洽起来的气氛,差点以为自己刚才花了眼。 这连周围人鬼魔一切事物都插不进他们话题的态度,真的有必要在一开始用剑挑衅吗? 他们是不是有病? 他满脑子都是费解地解决了剩下几个影魔,澹臺柔随后便到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是被一块儿黑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狐狸。 小狐狸见他剑下的魔族还在抽搐,气得上前补了两脚,「叫你们欺负柔柔!可恶!」 被影尘挑飞失去行动力的鬼将尚有余气,被押解道澹臺柔面前,即便是面对满盘皆输的地步,他面上仍是不服,甚至义愤填膺。 「鬼姬!」他大喊着澹臺柔对外的诨名,好像这样直唿其名就能让他看起来更有气势似的,「我们只是来这里拿点东西而已,你不好好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看来,你之前表现出来的诚服只不过是装模作样,竟敢在魔主寿辰之际挑事,魔主不会放过你的,你敢杀了我,不日魔军就会将你这小小鬼城夷为平啊——」 「砰——」鬼将头顶被大力压住按在地上摩擦。 任凭鬼将脸朝下在土中挣扎着,澹臺柔踩住他后脑勺的脚纹丝不动,「好大的脸,你来我鬼城抢劫掳掠,我反抗还有罪了?之前对你们礼让三分,谁知你们恬不知耻竟然敢打鬼珠的主意,你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丑罢了,不想死?好,本城主就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滚回去告诉你们魔主,我鬼姬从今天开始,不惯着他了!」 她撤后一步,押着他的鬼卫互相对视一样,被欺负的憋闷让他们顿时恶从胆边生,一鬼一脚。 鬼将凌空翻了个,然后被一脚踹出了城门。 差遣鬼卫将收集回来的鬼珠物归原主,澹臺柔拉过犹自不解气的狐三安抚道:「是我之前总想着退让几步保住鬼城的太平,但换来的只是他们将鬼城视为可以随意欺辱的对象,你放心,以后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狐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低头扯了扯身上的黑绸,忽而鼻尖耸动。 这气息… 她惊喜地转过身去,热情唿唤:「师兄!」 叶争环胸笑意盈盈地接住奔来的小狐狸,沖早就看到他的澹臺柔挑眉。 澹臺柔回以冷笑。 软妹在怀还没捂热乎,澹臺俞已经上前带着狐三的前臂将她拉开少许。 小狐狸茫然看着他,这个人很陌生,但好像不是很排斥他的触碰。 她狐狸眼一瞪,「你是谁呀?」 「城主府的鬼卫。」澹臺俞放开手,笑容不变,一副恭敬有礼的做派。 小狐狸歪头,鬼卫她见过很多,看起来这么生动的还是第一个。 不像是个亡者。 澹臺柔轻飘飘来到他们身边,不着痕迹地站在他们中间,对澹臺俞道:「你该去清点同僚,而不是无所事事。」 除了面对狐三的时候,她对谁都是这样冷酷严苛的模样。 不知道眼前的鬼卫是亲哥,她神色倨傲,从澹臺俞这个对她了解颇深的哥哥眼中看去,倒是能发现她身上有对叶争深刻的模仿痕迹。 他向来温和可爱的妹妹,把叶争那副招人烦的模样学得挺像。 可恶! 澹臺俞眨了一下眼睛,将过错记到叶争头上,面对妹妹的颐指气使表现出了云淡风轻的大度,「我有要事欲与城主相商。」 澹臺柔还记得他看不惯自己着装的事,态度说不上多随和,「说。」 「愿为城主马前卒,乘胜追击,攻其不备。」 姜柯一向不爱凑热闹,今天突然这么积极,到让澹臺柔意外地打量他好几眼,但再怎么看,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是我已经光明正大地向魔主宣战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她倒是没有怪罪姜柯马后炮的意思,纯粹是出于好奇。 澹臺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叶争倒是先笑出了声。 不怪澹臺俞反应迟钝,任谁看到自家妹妹在外面赤脚把人踩个狗啃屎的样子,都要愣上个几秒钟。 这一笑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叶争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靠在澹臺俞身边打招唿,「师妹,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这话是一点掺假的成分都没有,他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结合来到鬼城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今日见到正主,对现在的澹臺柔有了大致的判断。 难怪姜柯说自己没看出来过城主和澹臺俞的关系。 澹臺柔已经彻底脱胎换骨。眼前这个妆容精緻,衣衫大胆行事乖张的女人身上真是一点都找不到从前的痕迹。 姜柯能认出来才怪。 「好久不见,大师兄。」澹臺柔仿佛才看到他,态度跟在剑阁时一样恭敬,甚至还煞有其事地端正了站姿,好像之前捉弄叶争之事不是她做的。 她打量着叶争不变的神情,忽而展颜一笑,「我相信,任谁认不出我,大师兄也不会认不出。」她红唇抿开,「毕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师兄所赐。」 第274页 叶争眼皮轻颤,身体微微后仰。 这是几人心**同的逆鳞,一提就炸,澹臺柔这个妹子不地道,一见面就来将他的军,还很会挑澹臺俞在场的时候。 让人很不好煳弄。 即便现在澹臺俞知道了叶争并非真正的兇手,但为了掩盖「罪行」所做的那些坑害算计可都是实打实存在的。 他背过手去捏住骨节,面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你的灵魂有净化作用,吸收你对黑炎君没多大好处,他在上界不敢犯险才会想着消灭你,回到这里以后,自然会好好利用起来。」 这是实话。 他在亲眼目睹小狐狸身上的守护灵后才恍然大悟:澹臺柔连守护灵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能修炼出来,黑炎君那种以挫磨潜力股为乐的变态会牛嚼牡丹地直接把她给消化掉? 不会的。 所以——澹臺柔在原着中就没有死,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作者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如果说澹臺柔的死是澹臺俞黑化的原因和復仇的动力,那么当他分魂之后在下界遇到的一个样貌酷似妹妹的鬼魂就是他放下仇恨,看破生死,从而悟道成神的关键。 从原着作者的描述来看,那个肖似妹妹的鬼魂只是黑炎君用来迷惑澹臺俞的工具,手段并不成功,因为这个鬼魂与澹臺柔性格迥异,任谁也不会把她们二者搞混。 只是在得知澹臺柔竟然有守护灵之后,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澹臺柔的灵魂像澹臺俞那样坚韧的话,回到下界的黑炎君极有可能不会费力不讨好地消化她,而是彻底「改造」她。 控制一个能量远比消灭一个能量简单得多。 以她为原身,制造一个可以拖累澹臺俞的工具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工具一定会与澹臺俞为敌,对黑炎君言听计从。 是个不错的点子。 前提是,叶争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插手过。 他在试练塔第四层混战的时候,暗中把灵魂心法和清心竹都传给了澹臺柔。 这样,不论黑炎君怎么改造澹臺柔,澹臺柔都能保持本我的灵魂不灭。 一招釜底抽薪。 他一直在猜测黑炎君将会对澹臺柔怎么改造,才会使她变成原着中那个极端的样子。 现在从澹臺柔的影子里,倒是能猜出一二。 她比澹臺俞大胆得多,一定是吞噬了无数恶鬼的灵魂,才变成如今这般强大的样子。 灵魂受恶鬼影响,难免会有些扭曲,从她现在的表现来看,还在掌握之中。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说过。 他只对小狐狸保证过一定让她看见一个全须全尾的澹臺柔。 或者在不知情的时候被澹臺俞套了几句实话。 澹臺俞一直以来没有多问,也看似不怎么上心的态度,实际上是对叶争的全然信任。 叶争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柔柔不会有事。 澹臺俞一直这么坚信的,但直到看见妹妹,他心中才有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名为「叶争」的大风在心中无声吹了好久,今日突然有了轰鸣。 你做过什么?又出于什么这么做? 叶争说的没错,澹臺柔点点头,但见「姜柯」一脸深沉地看着叶争,眯了眯眼。 番外·柔柔篇(自述预警) 我总是重复一个噩梦。 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我像一棵浮萍,随着海浪和暗流起伏飘荡。 到处都是捕食者的獠牙,他们叫嚣着要吃了我。 再长大一点我才知道,那是我记忆力里母亲最近的一次。 我哥说,母亲让他跑,背着我跑,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 我哥做到了,他带着我翻过无数座山,潜过无数条河,登上了捕食者不敢登上的雪山,一住就是好些年。 我对那时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无数个被饿醒的夜晚我难受地大哭,房门总是被无礼地踹开。 那个凶神恶煞的人,自称这座山头的少东家,我们的师兄,他会冲过来一把掀开我们的被褥,将我哥拖到地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他说:「狗杂种!管好你家的小崽子!」 我问我哥,什么是狗杂种? 我哥嗤笑一声,青紫的嘴角吃痛得直抽气,他说,我就是狗杂种。 我哦了一声,我和哥哥一样,我也是狗杂种。 我这么告诉我哥,我哥只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是,你是我的妹妹。 自那之后很久我都以为哥哥的名字叫狗杂种,我叫妹妹。 那天我哥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我久久没等到他温暖的怀抱,我问他怎么还不睡,我好冷。 他翻箱倒柜将所有的衣物盖在我身上,对我说,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他出门了。 我左右睡不着了,就跟他一起去,可他走得太快了,我总是跟不上,在厚厚的雪堆里摔了好几次,差点迷失方向。 我路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松针扑啦啦得掉雪下来,我被砸得后颈发凉,又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绊了一跤。 我在雪堆里发现了一只小狐狸。 它小小的蜷缩成一团,好像要冻坏了。 我把它抱在怀里,它颤颤巍巍地不敢动,小声说:「放、放开我,我要去找二哥。」 第275页 我问它,你哥也出门撒尿了吗? 它说,它的哥哥在林子里,它找不到了。 我说,你哥撒完尿就会回来找你的。 它瞪着滴熘熘的黑眼珠,问我,真的吗? 我点点头,当然,我哥每次就是这样。 它冻坏了,我把它抱回了屋。 为了使我的话更佳信服,我抱着它和一摞被子在炕沿坐了好久。 等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我哥回来了。 他的脸冻得通红,浑身都是冰碴子,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细小的血口。 他见我没睡,勐然冲过来抱住我,浑身湿冷的让人难受。 我挣开他,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蓦然落下两行泪,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去那么久了。 第二天,小狐狸不见了,我问我哥,他说没见过什么狐狸。 胡说,明明昨天抱着我的时候还把小狐狸挤得吱吱叫呢! 我觉得哥在骗人,自己到处去找小狐狸。 找到一间大房子的时候,我看到了满园的青菜,绿油油的,长在冰天雪地的冻土中。 我的肚子霎时间咕咕作响。 里面立刻冲出一个叫骂的女人,「哪个兔崽子又来偷挖我的草药!」 她看到了我,我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可我跑了好几步仍在原地,甚至转过身,不受控制地朝那女人跑去。 我跌坐她腿边呜呜地哭。 「我没偷!我没偷!」 「喂!你这小崽子!别哭,我这不是误会了嘛!」 她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来给我擦脸。 那帕子香香的,我揪在手里贪婪地闻,她便把帕子送给了我。 她说她是药房长老,这帕子上她熏了安神香,以后可以抱着睡觉。 我哥找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上第三盘糕点,喝上第六杯热蜂蜜了。 药房长老跟我哥说了很久的话,她送我们回宿舍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 「华阳那个老不死的,作孽呀。」 当天,我们有了管饱的三餐,温暖的屋子。 药房长老按着大师兄的脖子让他在我哥面前低头。 「礼义廉耻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道歉!」 大师兄斜眼愤愤地等着我们,闷声闷气道:「对不起。」 我分明看见,我哥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然后微微一扯嘴角:「没关系。」 可当晚,大师兄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帮手姜师兄,他们联手将我哥绑出门外,扒下他的上衣。 大师兄拿木剑打他的腿窝,「竟敢告状?我看你是找死!」 我跑过去拉他的胳膊,让他放开我哥,他把我甩到一边,让我滚开。 我想往药房长老那里跑,姜师兄拦住我的去路,恶狠狠道:「别想去找长老!」 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大喊。 于是我看着我哥生生被大师兄打了十下,在雪地里滚了两滚,又将他拖回了屋里。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师兄只指着我的鼻子说,闭嘴,再哭就再揍你哥一次。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此再也不敢发声哭泣了。 我哥告诉我,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长老。 我想不通,明明长老会为我们撑腰,凭什么要忍着挨打呢! 我第一次跟我哥大吵。 我哥却扶住我的肩膀,紧紧盯着我。 他说:「不要再去找他们,在这里,我们才是外人。」 他说,没有人会为一个不中用的废物去惩罚天之骄子。 他说,去求他们只会得到同情和怜悯,却得不到正义和尊严。 他说,这样的友好,我们不需要。 从那以后,我跟哥更加卖力地去砍柴,捡松子,套兔子。 没人再来过,因为我不爱哭了。 没人注意我们,因为我们从不跟外人交谈。 我们是这座雪山上的灵,无人在意的时候,就像漂浮的空气。 在一个天不那么冷的日子里,远处的宫殿天空忽然爆发出绚烂的极光。 左右人都兴奋大喊:「华阳君出关啦!」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的名字。 那时我已经能区分人名。 过几天后,一个高大的男人经过禁林,远远地看过来一眼,又在众人的簇拥中离去。 只这一眼,我跟哥哥便得以识字断文,握枪拿剑。 我选习了药房长老的课程。 她在药田中侍弄花草,一把小小的锄头上沾染些泥土,她还记得我。 她问我们最近过得好吗? 我答,过得很好。 她说,很少有人选习她的课程的,我为什么选这个呢? 我说,剑术老师说我根骨不佳,难成大器,应该早做别的打算。 「所以,」她眼中隐隐透着兴奋,「我终于也要有自己的亲传弟子啦!」 我骗了她,我哥上了剑术课之后,身上莫名多了很多划痕,他疼的晚上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剑术课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 成为药房长老的亲传弟子,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上课,我花好多时间跟师父识别草药,炼制丹药。 于是我的哥哥得以安眠。 可师父让我搬去她那里住,没有我哥陪着,我好久才习惯独自入眠。 第276页 我再不能与我哥形影不离了。 算来算去,只有初级典籍课我们会在一起修习。 他念:「唿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我答:「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我哥便笑:「是我太偏执,还是你太豁达?」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师兄扛着剑从我们身边路过,轻嗤一声。 「两个掉书袋的酸书生。」 他这种满脑子绝世剑法,打打杀杀的人,从来对我们修医的和修文的嗤之以鼻。 在他眼里,剑阁除了剑什么也不该有,这叫……纯粹! 我们都是不配待在这里的人。 于是这混蛋实行了一段时间的「清除」计划,打算把剑阁中的「异端」彻底扫除。 这个计划的目标人物有两个,一个叫澹臺俞,一个叫澹臺柔。 我哥在剑术课上屡屡受重伤,我去质问他们,他们却说,你不是会炼丹药吗?给他两粒就好啦。 我问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哥说,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危险百倍,我们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急了,问他怎么样才算可以自保? 他沉默了。 我夺门而出,我要自己看看,是否有自保的能力。 下山的路很新鲜,我哥跟长老去过几次斩妖任务,攒下好几张出阵灵符,他说外面被白雪和密林覆盖,一脚下去就是个窟窿,最好御剑飞行。 外面白茫茫一片,我辨不清方向,只得贴地飞行,用长长的树枝丈量深浅,以辨别路径。 我听见了细微的谈话声,我想上前去问个路。 但我听出了那个声音。 那是熟悉的,大师兄叶争的声音。 从来嚣张傲慢的声音此刻竟然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他说,他这就去偷流光镜。 这个叛徒! 这样的大事,长老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小心屏住唿吸,慢慢调转方向,正待离开。 「什么人?!」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催命一样的声音。 大师兄一语道破我的名字,十分惊慌,我赶忙加速。 可是我没跑掉。 他速度快的出奇,冰冷的剑从我们胸膛穿过,我听到了血花落地的声音。 我哥只对了一半,里面的世界和外面一样,都很危险。 或许只是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太危险。 我死了,意识被拖入无尽深渊。 我以为,我到了地狱。 番外·柔柔篇 不对。 叶争也下地狱了? 不然我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听他态度更加谄媚,跟魔头保证妖族之眼在妖界。 那是什么东西,魔头要流光镜就是来找这个的吗? 等下,我为什么会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记忆? 黑炎君。 灵魂心法。 大战。 无数画面像碎了的瓷器一样划伤我的头…… 等等! 我的头呢? 我的身体呢?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我满腹疑问无人可说,焦躁极了。 我好累,我先睡了。 咦?是我哥的声音。 我大喊,哥!我在这儿! 可没人理会我。 我哥更在乎叶争从他那里抢走的鼹鼠。 好气。 有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啊。 我颓废极了。 我又困了。 可恶的叶争!为什么总要找我哥的麻烦! 竟然聚众围殴我哥! 这个阴险恶毒的卑鄙小人! 真是气晕我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到了禁林,差点又吓晕过去。 可恶的清英,自己的灵宠丢了不去找长老们帮忙,干嘛害我哥进入险地呀! 这里还有那么多大妖! 等等,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很多大妖啊,我的记忆怎么了,这些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这、这些是魔头的记忆! 我晕了,仔细一条一条捋出这些记忆,终于有了发现。 这一切,都跟他那个灵魂心法有关! 如此不稳定的心法,竟然伴随着这样未知的隐患。 我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绝对不能被魔头发现。 我再也不大喊了。 好在叶争让我哥先走了,他将那大妖带出禁林,那大妖果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背信弃义。 被魔头震慑住,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可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莫名的,我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 它活动着四肢,掐着嗓音说话,风吹过脸颊,丝丝的痒。 我能看见了! 也能听见了! 我有感觉。 可是…… 为什么我动不了哪怕是一根小小的手指? 我不能眨眼,不能说话。 我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这个被魔头占据了的身体了! 我感到恐慌,一种被彻底取代的荒谬感占据了我的心头。 叶争还在蛊惑他,他会去找上狐族,那个大妖的家。 第277页 我眼里伥鬼一样的师兄,他端着优雅的微笑,就这么让杀伐果决的魔头放过了他,听从他的引导。 他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怪异的感觉犹在心中挥之不去。 恍惚间,眼前的场景几经变化,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那绿油油的海,像极了无数午夜梦回中的样子。 黑炎君耐心地等着,他安静地与环境浑然一体。 终于,他等到了。 一只蹦跳的鹿不经意地闯入视线,它左嗅右闻,啃着青草,依依不捨地向着某个目标明确的地方进发。 忽然,他突兀地消失在视野里。 我感到黑炎君内心的喜悦,仿佛在说,原来是在这里。 他来到那鹿消失的地方,手掌轻轻向前推。 没什么感觉。 他却更加愉悦了。 就是这里!他心里这么想。 他掐了一个咒。 我想到了这种咒的作用,对破除空间法术有奇效,虽然能开的范围极小,但几乎百发百中。 脚下果然露出一方圆口,显示出了与草原不一样的模样。 黑炎君弯下身子,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这具身体还算瘦小。 他感慨道。 「娘亲!有个人从狗洞里钻出来了!」 「别瞎说,那里来的人,八成是只犬妖!刚成年,习性还没改了。」 那对母女头顶崎岖的角,穿着黄点褐色的花衣从她面前路过。 黑炎君冷哼一声,心情不太爽。 他抖抖精神,不情不愿地幻化出一条上翘的白色尾巴。 「这位姐姐,」他掐着嗓音。 他真的很爱掐着嗓音说话。 我正常说话没这么甜腻。 他若无其事地掸掉身上的土。 「狐族在哪个方向?」 「我好像迷路了。」 那语气又轻松,又真诚,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师姐们个个力拔千钧,气吞山河。 他真的很装。 可他真的很成功。 鹿妖母子毫无戒备,热心地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的速度很快,因为狐二同样匆匆往回赶。 到达狐族领地后,他轻巧地绕过守卫,打晕家丁,用迷幻术套出了狐三的住所,脚步轻快地闯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很舒适的院子,一眼就能看出布置的用心。 柔软的草地铺了满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粗壮遮凉的树,树下有一个鞦韆,正在晃呀晃。 鞦韆上的小狐狸闻声回头,粲然一笑。 我就这么猝不及防撞入了一双黑熘熘的清澈眸子里。 「柔柔。」狐三歪了歪头,耳朵抖了抖,忽然跳下鞦韆,兴奋地张开双臂跑过来。 我看着她的笑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杀了她,将它制成傀儡。 黑炎君抬起手。 不可以! 黑炎君放下了手,他看着它,心里有些不解。 为什么会这样? 唿吸间,我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这真是一个有冲击性的熊抱。 我晃了晃身体才站稳。 一股有压迫的大妖的力量转瞬而至,狐二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兴奋地看向狐三,又警惕地看着我。 「你是谁?」 他在试探,他分明早就从叶争那里得到了「确实消息」。 黑炎君还未张口,狐三就着急抢答道:「柔柔是我的朋友!」 「 二哥你不要这么凶,会吓到柔柔的!」 黑炎君微微一笑,「你可以告诉你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很聪明的提问方式。 狐三立刻就倒豆子一样,将她偷偷潜入剑阁的事事无巨细地讲完了。 她说,她为了进入剑阁,不惜委身光宗的人做了灵宠,这才没有被发现,她被挡在禁林外差点被冻死,还好是我救了她,可是族人们找过来了,她不得不离去,被强行摧毁了契约,从此再也没能进去过。 我就知道,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回忆起来了那只小狐狸。 我哥还是记性不好。 小狐狸明明是真实存在过的! 狐二听了这个故事,当即被感动得一塌煳涂,他抱着小狐狸在怀里揉了又揉,才找到我单独对话。 他威胁我,让我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好好陪着狐三姑娘玩儿,要哄得她高兴,否则饶不了我。 这正中黑炎君下怀,他笑着,满口答应。 可是,陪一个神叨叨疯癫颠的小姑娘玩儿? 送走狐二,黑炎君面对用亮晶晶眼看他的小狐狸。 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玩儿不是玩儿呢。 他带着小狐狸捉迷藏。 还无耻地让心智不全的小狐狸捉他这个飞檐走壁的人类。 他藉口这个幌子,光明正大地逛遍狐族,重点在他们的藏书馆和长老院附近徘徊良久。 我清晰感觉到,他那种胜券在握的兴奋随着游戏时间的延长逐渐平息,变得有些焦躁。 怎么找不到呢? 他坐在路边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是叶争骗了他? 「抓住你啦!」小狐狸从草丛里窜出来,兴奋地扑到他怀里,露出柔软的肚皮。 第278页 黑炎君顺手在它柔软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我的理智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别碰她啊你这登徒子!! 黑炎君突然屈膝,小狐狸不受控制地滚在了地上,又化为人形,趴在地上抬着眼睛笑眯眯看他。 「摸摸头呀柔柔。」 第二次这样。 他这样想着,突然唤起了我的名字。 我立刻紧张起来。 他发现了? 他等了一会儿,活动着灵活的四肢,看着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求摸头的小狐狸。 他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拿开你的脏手!」 我大吼一声。 吼完我就愣住了,我好像……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我笑出了声,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狐三的头,「狐妹,不要趴在地上了,我们去玩点别的吧。」 狐三兴奋地跳起来,「好啊!」 她拉着我的手,「我刚才赢啦,我的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奖励呀?」我问她。 「再摸摸头。」 我感觉心里也被她毛茸茸地扫过,又软又痒。 这样的可爱,跟黑炎君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根本不一样。 「对了,狐妹,你知道狐族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吗?所有人都很在乎、很看重那种的。」我拉着她的手问。 「有啊!」狐妹快速点头。 「真的吗?」我眼睛一亮,「是什么?在哪里?」 狐三嘿嘿一笑,指着自己,「就是我啊,我娘亲说了,我就是整个狐族的大宝贝,他们会会永远保护我的安全!永远爱我!」 「原来是这样啊。」我掩下心中不快,「你这样可爱,确实值得。」 说完这句话,我的眼睛勐然一花。 再回过神来,我又回到了不能支配的状态。 黑炎君重新占据了我的身体。 抛下狐三,兀自走得飞快。 不对! 我刚刚在做什么! 我是在套狐妹的话吗? 我究竟在兴奋什么,失望什么! 那、那该是黑炎君随着探听到的消息在兴奋、在失望呀! 刚刚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灵魂心法对我的利用,竟能达到这种境地! 番外·柔柔篇 我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我突然开始质疑我自己,我还是澹臺柔吗? 突然共享了黑炎君记忆的我,能被随时拿出去利用,利用完再收回去的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傀儡…… 黑炎君提到过的。 他会制作傀儡! 我也是傀儡吗? 可我相信我是存在的,但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黑炎君是一个巨大的,难缠的敌人。 他实力莫测。 冷静、要冷静。 我只有一个优势。 他不知道我在观察,在思考。 他不知道。 我可能还「活」着。 要冷静地等待,只要还活着,就有迴环的余地。 狐二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怀疑,总是时不时地在左右试探。 每当这个时候,黑炎君都不愿意应付,直接把我丢出来顶上。 我逐渐摸索出规律,我可以最大限度的按照我的思维行事,但在黑炎君在意的问题上,我的情绪、思维和意识完全被他支配。 似乎在他眼里,「我」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只是他将这部分闲置在一角,只有需要的时候会拿出来用一用。 所以,刻意发出那种甜腻的声音,是他认为那应该是我本身会发出的声音,与他无关? 思及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柔柔,你听到了吗?」狐妹揽着我的胳膊。 「我们要去试练塔了!」 「从里面出来之后,就意味着我再也不是小孩子喽!」 「我可以自由地出去玩儿喽!」 不,根据我的观察,以狐族对你的关照程度,你很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自由。 我偶尔也会刻意去询问,为何狐妹的情况明显有异,狐族又对她如此重视,却无人提出为她诊治呢? 可得到的消息总是平平无奇。 只说狐妹出生时撞坏了脑袋,这是娘胎里出来的恶疾,治不好的。 妖界的艺术水平这么差吗?区区先天顽疾,怎会治不好? 我不信,带着狐妹去后山玩耍,采了一箩筐的草药回来,熬制了满满一大碗精魂汤。 在剑阁,这是专门给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小弟子们用的。 喝了能开智凝神。 「这东西好苦,我能不能不喝呀!」狐妹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委委屈屈地撒娇。 「不行,必须喝,」我对待病患一向严肃,「这对你有好处。」 狐妹嫌弃极了,她捏着鼻子一口饮尽,脸都苦皱了。 我眼疾手快地在她嘴里塞了颗蜜枣。 她才止住了难受。 我仔细观察她的情况,询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狐妹闭上眼睛深吸气,用力感受,然后丧气地垂下肩膀,「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不死心,又给她盛了一碗,「你这是陈年旧疴,用药量得大,乖,再喝一碗。」 狐妹却是左右闪躲,说什么也不肯了,她趁我不注意,找了个空挡钻出药房,一熘烟地跑没影了。 第279页 我端着药碗陷入苦恼。 为什么没有效果呢? 明明大家都有用啊。 晚饭后,我找到在山坡上看落日的小狐狸,她化作原形,晚风吹动她柔软的毛髮,余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我默默坐过去,情绪有些低落,「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狐妹看着红彤彤的太阳,她的眼睛轻柔明亮,并未因此染上半点阴霾:「没关系的柔柔,没关系的,傻傻的也很开心呀!」 她突然面向我,做了个鬼脸,把我吓了一大跳后飞快地窜下山,追逐着巨大的落日奔下山去。 「谁让你给我吃那么苦的药!」 「我决定三个时辰内不理你,还有两个时辰,你不许找我说话呀!」 漫山遍野都是她恶作剧成功的哈哈大笑。 我回去后默默撕掉了改良的配方。 没关系的,狐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开心就好了,这苦口的药不喝也罢。 懂得事情多,以后若被我背叛,也转头忘掉最好。 黑炎君在将狐族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妖族之眼后,对跟狐族虚与委蛇的兴趣大大降低,但在听说要去试练塔后,他又重拾期待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过。 这样的我才能在见到剑阁的人后保持从容。 比如没在见到叶争时当场翻脸,也没有在见到我哥时失态。 可能在我哥眼里,我成熟稳重了许多,他甚至欣慰于我的改变。 我也有些人骄傲,你看啊哥,我没有让你失望,一直在尽力地保护自己呢。 我目击叶争与黑炎君借着身份之便说着别人听不懂的信号。 又见证他与我哥的关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真的很难相信我哥会有和叶争相互扶持的一天。 那比让我亲眼见证黑炎君跟小狐狸在草地里心无旁骛地打滚儿玩耍还要震惊。 虽然那没发生过。 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我哥是疯了吗? 还是他彻底被叶争骗了? 叶争带着他的小团伙集体对我哥和颜悦色,是我看到就会觉得惊悚的事。 最惊悚的,我哥竟然能心无芥蒂地跟他们在一起。 黑炎君敏锐发现狐二诱惑我哥来试探我的时候,我由衷地希望他发觉到不对,这样叶争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但很可惜,黑炎君没给我这个机会。 极地雪林的环境比剑阁冷上数十倍不止。 我虽然对剑阁师兄弟的为人心存质疑,但他们修炼的刻苦程度却是有目共睹。 尤其在叶争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作风,开启严苛训练的时候,我打量我哥,发现他没有一丝不情愿,不服管教的模样。 我的哥哥啊,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偏执的风骨究竟是如何被矫枉过正成这般失忆的模样。 我让你学会放下,可没让你干脆不设防了呀! 我正忧虑着,忽然间就失去了与身体的联繫。 然后,我听到了黑炎君与叶争的对话。 我们竟在叶争的识海里! 黑炎君要将自己的破烂灵魂心法强行灌输给叶争,让他做试练塔的容器! 我就知道他这么兴奋的来试练塔准没好心,竟想着连吃带拿,把人家赖以生存的饭碗一锅端走。 此等狼狈为奸的行径,无耻! 我趁着黑炎君给叶争施压的时候,将叶争的识海好好逛了一圈。 有了跟黑炎君周旋的锻鍊,我要趁此机会读取叶争的意识碎片轻而易举。 我的目标明确。 就是要搞清楚他对我哥安了什么坏心思。 「天之骄子!老子总有一天要打败你!」 「这小可怜儿。」 「呦,颇有几分姿色。」 「哈,有两下子。」 「为了救你小命还得让老子放血餵给你,跪下谢恩吧小贼!!」 「绝对不能让他超过我!!」 「揍他丫的!」 「……」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未曾料到,他竟如此高看我哥。 但是阴谋呢? 欺骗呢? 手段呢? 我拿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在叶争的识海里四处扒拉。 怎、怎么回事? 他对我哥的关注度竟然比对姜师兄还高? 对我好像还有点愧疚感? 愧疚原因—— 侮辱尸体罪? 好好好,被我发现问题了吧,叶争果然是个人渣,竟不为杀我感到愧疚,反而为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寝食难安? 停! 我正扒拉得兴奋,敏锐感觉到了黑炎君意欲撤离的信号。 我赶紧凝心守神,安静做一个合格的记忆工具。 外面出了点情况。 狐二那个黑心肝的疑心病,还是引诱成功了姜师兄。 这傢伙专盯着我哥欺负。 喂喂餵——叶争,你难道也要跟他一起动手吗? 啊?你是去阻止姜乃平的? 那、那没事了。 我哥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让黑炎君露出破绽可不容易。 我万分紧张地期待着我哥的慧眼。 可是叶争那个花言巧语的混蛋,编造出了一套没人听过的谎言。 第280页 我哥他他他、他竟然就这么信了! 醒醒吧,我求求你了。 我醒来后跟狐妹窝在一起。 冷眼瞧着他们你来我往,互相餵招。 心里嘆息,哥,你是真没看出来他在偷学你的格斗技巧吗? 在雪林的日子有黑炎君在前方虚假修炼,我心安理得地享受成果。 不心安理得也没用,动不动手这种事从来也不是我说了算。 我总感觉有时候找到了自控与被控制之间微妙的平衡。 可每一次的不受控制,都会使我的心情越来越糟糕。 「柔柔,你不开心呀?」 狐妹将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我本能地揉一下,她舒服得喉咙唿噜噜的。 我嘆息一声,「有时候我对你凶,还对你冷淡,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不会呀,」狐妹摇着头,「因为我知道,只要再等一小会儿,爱我的柔柔就会回来啦!」 我吸吸鼻子,「要是突然有一天,我回不来了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狐妹捏着拳头,「你也要一直想着来找我哦。」 那清澈的眸子化为一滩清泉,无声地滋润我的心田。 一种轻柔的,暖洋洋的力量从我的心中舒展开。 我勐然瞪大眼睛。 这是…… 好纯洁的能量。 它不来自于我的身体,而是来自于我的灵魂。 没有人发现我的变化,黑炎君也没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魔主主城 虽说是要给澹臺柔壮大声势,以防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这边踩一脚。 但也不得不承认,就凭鬼城这堪比新手村的战斗力,真正能打出去的也就仨瓜俩枣。 鬼卫们受召而来,紧张地等待着城主下令,他们在鬼城中安分守己修炼惯了,平时最大的敌人就是恶鬼,如今骤然得到要迎战的消息,一个个都如临大敌,庄严肃穆。 「鬼城留存至今,实力不足,任人宰割,昨日更有魔主以鬼珠之名屠戮我城百姓,实乃欺人太甚!本城主已与魔主宣战,卫士们,修行十余载,考验你们实力的时刻到了!」高大的城门下,澹臺柔振臂高唿,「本城主在此,誓于魔主血战到底,还我鬼城尊严与和平!」 "誓与城主共存亡!" "誓与城主共存亡!" "誓与城主共存亡!" 「……」 叶争、影尘和顶着姜柯外貌的澹臺俞从队伍的后面走上前。 澹臺俞看过这队鬼卫的素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叶争瞥了一眼,绕到澹臺柔身边,低声询问:「就这些?」 澹臺柔无奈,也小声跟他咬耳朵,「鬼城的居民来来往往,要么去投胎,要么变成恶鬼去投靠那些魔主了,这里的战斗力若是能自发强大起来,我又何必受他们的气。」 说罢,她幽幽一嘆,「除了一队留守的,剩下的鬼卫都在这儿了,别看他们数量不多,也都是我花费时间培养提拔起来的心血,可这下界,终究不是培养正统修士的土壤。」 叶争打量了队伍中几个衣不蔽体的鬼卫,表情复杂,「未料到师妹鬼生之艰难。」 「还仰仗师兄多多施以援手。」澹臺柔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眼神却凉凉的,「师兄扣住了我的轮迴盘,鬼魂多滞留城中,想必是自有用意,我相信师兄已经想好对应之策了。」 轮迴盘干坤阵外面一夜之间突然又被加了一套隔离大阵,致使鬼魂不能进入轮迴,她不是没察觉到。 本以为叶争冲着轮迴盘是为了夺取,未料到他来了这么一手,完全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对应之策……」叶争心虚地一摸鼻子,他又不是先知,怎会提前做好应对魔族的准备,扣住轮迴盘自然别有它用,但若是因此能在鬼城危机上有点什么作用,那只能…… 他眼角扫到澹臺俞在旁边沉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生一计,弯起嘴角,「敌强我弱,正面相抗,不妥,如今鬼众甚多,实力暂且不计,虚张声势倒还可行,不如佯攻?」 澹臺俞耳朵一动,回过神来,「此为第一步,既有佯攻,正攻为何?」 「擒贼先擒王。」叶争一抬玄锋,「我们三人率先乔装去魔主大本营,师妹率领鬼卫随后出发,吸引魔主兵力,若能一举成功,里应外合。」 几人一合计,觉得可行。 澹臺柔倒有些忧虑,「魔主身边层层部署,就你们三个,当真可行?」 「我有外挂,可以一试。」叶争看向随时准备待命的影尘,微微一笑,余光瞥到澹臺俞阴沉的目光中,又收敛少许。 影尘的混沌之力能最大程度的将他们的身份伪装起来,若这都混不进去,那他还是早早打道回府,回上界帮师弟们抵抗妖族去算了。 澹臺柔不知外挂为何物,但见叶争似乎胸有成竹,暂时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只在他们临行前悄悄将叶争拉到一边轻声嘱咐:「此行我已有鱼死网破的打算,若有不测,还请师兄照顾好狐妹。」 叶争眉心一挑,态度颇为暧昧,「既已将小狐狸吃干抹净,照顾好她自是你的责任,与我何干?」 他沖不远处被勒令不许过来的小狐狸安抚一笑,狐三姑娘面上不服,伸长脖颈竖起耳朵,试图听清一二,高衣领遮盖的白皙脖颈下,露出斑斑点点的青红痕迹。 第281页 「师兄说笑了。」澹臺柔面容沉静,耳朵却悄悄红了,「生死大事,不敢儿戏,狐妹不属于下界,她迟早要回去的。」 「你倒是被下界同化得挺彻底。」叶争意有所指,如愿看到澹臺柔露出恼怒的神情后,见后就收,「安心,爷自会保你无事。」 她无事,小狐狸自然便无事。 一番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一人一鬼都心平气和,某位哥哥却看不过眼了。 三人裹着一身魔气御剑往魔主的主城进发,影尘在前开路,澹臺俞忍不住落后一步,「柔柔可有秘事与你相商?」 「既是秘事,不便相告。」叶争有心看他憋屈的模样,目不斜视。 澹臺俞看出来他心情的不美妙,却不知是为何,略一思忖,復又道:「下次若能真身见到柔柔,必定要嘱託她不要事事私下麻烦嫂子。」 叶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飞剑上摔下去。 影尘好好地在前方御剑,忽而听到身后一声爆喝。 「去你妈的嫂子!!」 巨大的剑气携着排山倒海的熊熊怒火烧到了后背,那个叫姜柯的年轻人如一阵狂风般从身边刮过,又被随之而来的剑气打得歪了歪身体。 影尘顿时肃然起敬,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师兄这样的攻击下安然无恙,姜柯竟然这么轻飘飘地便抵御住了,上界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一击不中,叶争愤然追上,拔出玄锋刺向澹臺俞的脑袋,欺霜出鞘,抵住致命一击。 叶争气昏了头,面目狰狞地质问:「你还敢躲?」 「不敢。」澹臺俞目光晦暗不明,随后便收了剑,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直直踹下了飞剑。 影尘跟在他们身后俯冲而下,但见山包上尘土飞扬,姜柯从被砸出个大坑的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的泥土,翻身踏上飞剑,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影尘看看落在身边的叶争,又看看兀自远去的姜柯,满头雾水,「你们……感情有变?」 他还记得初次见时姜柯对叶争的质问,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仅限于师兄弟。 叶争眉间满是阴郁愤恨,冲着澹臺俞的背影骂道:「他有病!」 「嫂子」二字让他如鲠在喉,那感觉就像是吃进了嘴里不能吐出来的苍蝇!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不能现在弄死他,正事要紧,叶争深吸一口气。 路程在二人的不和气场中紧赶慢赶,比预想的时间早了大半,影尘运转混沌之力将三人从头到脚伪装成了前来投靠魔主的魔族,成功混入了城内。 「城外有魔兵聚集,魔主已经有所动作。」进了城就要办正事,影尘硬生生拽住两个犹自冷战的两人。 叶争看着沉默的澹臺俞,冷哼一声别开眼,「鬼城实力不足,魔主不会亲自去,带兵的另有其人,你看清领头的实力了吗?」 影尘摇了摇头。 「魔王。」久久不语的澹臺俞开口。 此言一出,三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魔王实力介于魔将和魔主之间,之前闯进鬼城的都是魔将,几人对付起来尚且游刃有余,高一级的话,澹臺柔暂时应该应付得过来。 「魔主轻视鬼族,他虽然被惹怒,也不会倾尽全城兵力去对付师妹,城中定然还留下不少兵力,影尘,你去查探魔兵驻扎之所,澹……姜柯,」叶争瞪着澹臺俞,「你去打探城主府的消息,魔主寿辰将至,往来宾客居多,可以的话,搞几张请柬,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叶争打了个手势,澹臺俞和影尘各自寻了一个方向离去,他在原地站定,想了想,顺着人流汇聚的方向走去。 魔主生活的主城比鬼城繁华得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魔族、鬼族往来不绝,贴着墙角暗处游行爬移的影魔从一个又一个魔物的影子中冒出头,来到叶争身后。 黑色的暗影如墨水一般向上涌动,最后形成了和叶争一模一样的人形,这个魔族的影子……竟然对影魔毫无排斥力,那是传说中的人族才会有的特徵,影魔向叶争的背后深处手去。 「唰——」 周围魔鬼们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那趁机偷袭的影魔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叶争轻轻将玄锋推入剑鞘,冷眼扫过一众魔头,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这个魔族不好惹,这是他们同时出现的心声。 有好事者跟在他身后,见其在一间珠光宝气的店门前停了一下,随后直接进去了。 「这里不让进!」门口身材高大魁梧的恶汉拦住身后尾随的魔族。 「胡说,刚才那个魔族就进去了!」 「他有这个实力,你有吗?」恶汉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瞪起来,粗大的肌肉泛着黝黑的光泽,似乎他敢说个有字,就要立刻将其撕成碎片。 叶争对于身后的小尾巴不感兴趣,在他眼里,低等的魔族跟野兽和牲口没有区别。 他刚刚走过的街道是个大型的奴隶市场,鱼龙混杂混乱不堪,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此处。 青鱼拍卖行。 「大人需要点什么?我们拍卖行好东西不少呢!」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一只身穿紫衣制服的年轻媚魔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鱼拍卖行 你这儿有什么好东西,爷都没钱买。 他没有下界的通行货币,从鬼城来时也未曾想过要买什么东西。 第282页 现在的他,只有两袖清风。 叶争捻了一下衣袖,侧头,微笑,「我来卖东西。」 「大人请随我来。」卖家与买家都是贵客,媚魔笑容不变,侧身为叶争引路。 拍卖行的入口处向前有两个通道,媚魔将他带向了其中一个。 叶争神色不变地随她前行,灵识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整个拍卖行。 这里的布局皆是为拍卖服务,大堂中空,一楼一分为二,一方买进,一方卖出。 二楼三楼围绕大厅而建,不论从其中的那个房间看,都能将大厅中的状况尽收眼底。 如在门口所见,能够进入这里的客人全都是高手,最低等的也是魔兵,魔将更是不知凡几。 而更往上,叶争将神识在二楼三楼快速晃了一圈,在其中某位察觉之前快速收起灵识。 「近日魔主寿辰,八方来贺,想来贵客不少?」 媚魔微微一笑,答道:「大人猜测不错,此次有不少其它领地的魔主派使者前来赴宴了呢。」 「可会有魔主亲自前来?」 「怎么可能,」媚魔似乎觉得叶争的问题好笑,轻言朱唇,「魔主们谨遵魔尊诏令,不得擅自离开领地,哪会有魔主亲自前来……大人,我们到了。」 媚魔推门而入,满堂窃窃私语,宽敞的大厅被木板隔成了大小相同的小格子,每个格子中具有一方桌,有的桌前坐着与媚魔相同服饰的魔族,鑑赏着来自不同卖家的物品。 「这里是交易堂,大人们带来的宝物要先由这里的鑑赏师划定最低价格,才能拿去大厅拍卖,从我们青鱼拍卖行经手的东西,绝对不会出现虚假之物,同时,我们也要抽取相应的佣金。」 「哦?是多少?」叶争闲闲地看着鑑赏师们手中的宝物,随口问道。 「三七。」 「不少了。」叶争轻笑一声。 媚魔将他带到一个空闲的鑑赏师的桌前,「这位大人初到此处,烦请师傅莫要怠慢。」 叶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家拍卖行的员工素质不低。 「好说好说。」头上长着两个犄角的魔族鑑赏师摆了摆手,「女眉,你是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客人?」 女眉但笑不语,对着叶争盈盈一拜,「大人只管出价,之后一应事务,交由我们拍卖行便是。」 叶争点了点头,「多谢女眉姑娘。」 「我还是头一次见女眉对哪位客人这般上心,小子,你艷福不浅啊。」能得到媚魔的青眼,鑑赏师颇为艷羡,「在下鱼际,混个眼熟,下次卖东西还来找我,保管不压价。」他自顾自地报完家门,才道:「对了,你来卖什么东西?」 叶争变戏法似的一挥手,食指与中指间便夹了一颗浑圆饱满,灵气充沛的黑色珠子。 他将那东西呈到鱼际眼前,问道:「妖丹,怎么卖?」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谋定而后动 鱼际一下子就精神了,他双手接过,眼冒精光,激动道:「好东西呀!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纯净的妖丹了。」 妖丹可以用来炼丹炼器,到了不那么讲究的魔族手里还能直接吸收提升实力! 「只是……」鱼际细细检查了好几遍,开始面露迟疑。 现有的妖丹都是人妖魔三族混战得到的那一批,能留存至今还没被使用的,大多数是用来赏玩,没什么用处的鸡肋。硕果仅存的几枚上品妖丹,都被掠夺供奉,送到了魔主们的私库中,此等宝物,个个都在他们拍卖行中登记在册。 可是手里的这颗却十分陌生,他略带探究地打量着叶争。 魔气精纯,气势不凡,看穿衣打扮,似是习惯游歷四方的魔修。 「请恕在下冒昧,大人从哪里得来的妖丹……」 叶争眼尾一扫,凤眸中迸发出凌厉的视线。他邪邪一笑,缓缓吐出四个字,「杀人越祸。」 鱼际只感到浑身寒毛倒竖,冷汗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他讪讪的放下手中妖丹,用袖子擦拭额角,干巴巴道:「原、原来如此,呵、呵呵呵。」 如此反应,不管真相如何,他也是不敢再问了。 「嗯……这妖丹品质不俗,我拍卖行收来宝物按照稀有程度分为十品,这颗至少能算得上七品。」 鱼际将妖丹放在鼻翼两侧细细品嗅,满意道:「红蛇一族,难得啊难得。」 「大人的物品将会出现在今晚的拍卖会上,这是定金。」他在桌下翻出一个钱袋子递到叶争面前,又摸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盒子,将妖丹妥善放了进去,「今日还有一些好货将与妖丹同时卖出,若大人对宝物感兴趣,不若今晚早些前来观赏。」 「我倒真需要买些东西,只是此事还需请你帮忙,」迎上鱼际疑惑的目光,叶争将装有妖丹的盒子缓缓推到鱼际跟前,「 这颗妖丹的最后的成交价,就是你的佣金。」 鱼际:「……」 虽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天大的便宜,但总觉得眼前之魔不怀好意。 但他可是一个商人。 「成交!」 在拍卖行留下一颗妖丹已是意外之事,叶争无意继续在拍卖行中逗留,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与澹臺俞合影尘会合。 行至门口处,身后射过来一道强烈的目光,对于高手来说,这目光如芒在刺,形同挑衅,他迈出的脚步缓了一下,仿若没有发觉一般,目不斜视地离去了。 第283页 回到约定之处,影尘与澹臺俞还没有回来,他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从怀中掏出鱼际拿给他的身份牌。 这牌子由黑色实木打造而成,具体材料他认不出,但放在手中却极有分量。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卖」字,反面印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头鱼。 「青鱼拍卖行,哼。」听闻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叶争将身份牌收起来。 澹臺俞正持剑缓步从人群中向他走来,浑身还顶着离去之时便有的那股阴郁的低气压,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莫非还在因为被他从飞剑上踹下去的事生气?那不是他咎由自取么! 叶争嘴角一抽,立即开启嘲讽模式,「怎么,任务失败了?」 澹臺俞一抬眼,从怀中掏出一张鎏金的请柬丢过来。 叶争随意扫了两眼,感到澹臺俞游移过来的目光,假装没看到,向他身后看去,「影尘呢?」 「不知。」澹臺俞表情愈发阴郁,吐出的两个字仿佛要结出冰碴子。 叶争眉心一跳,若说他刚才在剑上说的那些鬼话是间歇性抽风,现在这阴晴不定的情绪几乎让他可以确定澹臺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了问题了。 他拉过澹臺俞的胳膊打量了好几眼,不确定道:「莫非你是融魂失败,坏了脑子?还是走火入魔,魔气攻心了?」 若是他在正式行动中突然犯病,那他可以就要…… 他的目光闪烁,眉头就跟着皱了起来,澹臺俞几乎一眼就看清他的内心想法,一把扯过袖子,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绝无此事!」 叶争看他直白的将愤怒写在脸上,心下事稍定,知道自己想差了,但心中疑惑未解,便继续追问:「那您刚才到现在是闹哪出呢?」 面前站的仿佛是一只肚皮圆润的河豚,「若是灵魂无事,你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语言和行为上的变化?」 你还是你吗?这种哲学上的问题,在眼前这位能将精分实体化的人物面前非常有必要问一问。 澹臺俞知道他没了等人的好耐性,必定要趁着闲暇之余打破砂锅问到底,目光闪烁,神色变化几许。 叶争凤眼一眯,「不说实话散伙,你自己去帮澹臺柔搞定魔主。」 澹臺俞当即正色道:「我是随机应变,当变则变。」 「何解?」叶争环胸等着他的解释。 澹臺俞轻抿嘴唇,「……因你而变。」 叶争忍不住皱起眉头,轻嗤一声,「关我屁事!」 他身上的魔气是假的! 「师兄既知我之心意,然而油盐不见,软硬不吃,我亦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 澹臺俞目光炯炯,话说的理直气壮,言之凿凿,以至于叶争一时都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他揣摩了一下澹臺俞话中的逻辑,忽而恍然大悟,「你摆出这个熊样,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就是为了挑动……」叶争深吸一口气,道出这个万分费解的答案,「我对你的情绪?」 叶争试图把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安排到他这位虽然偶尔糟心,但行事还算沉稳有风度的师弟身上,只觉得千般怪异。 他自认对澹臺俞还算了解,现在他发现这是错的,怒火一瞬间烧到眉毛,后牙槽阵阵发痒,他忍不住指着澹臺俞的鼻子低声咆哮,「你多大了!这种无聊至极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澹臺俞身体前倾,不避不闪,在那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凤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唯有在此种情境下,叶争的眼里才有他。 他轻轻一笑,阴郁之气瞬间荡然无存,明晃晃地告诉叶争,他先前做的一切都是在故意气人,「虽是下策,却也是良策,如此看来,效果颇丰。」 听他的语气,好像还颇为满意,十分自豪。 「你他……」叶争当即就要继续开骂,但脑子还在理智的边缘,再生气就彻底让澹臺俞的奸计得惩了!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不生气,不生气。他终于扯出一个浑不在意的笑容,感嘆道:「未曾料到你竟然开始学会不要脸了。」 澹臺俞坦然接受,幽幽补充了一句,「都是师兄教的好。」 叶争握剑的手一紧:「……」妈的。 影尘打探情报归来,远远地便看见叶争和「姜柯」又打了起来,准确地来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他加入群众的队伍冷静围观,直到叶争看到他的身影停下手,才走过去。 走近了看,影尘注意到了二者截然不同的脸色。 一个怒容满面,一个笑意满满。只是那笑脸一转过头来看他时,立刻转换冷漠的模样,堪称变脸界的王者。 影尘:「……」 此时的气氛预示着此时并不是他出现的好时机,但正事要紧,他也不得不跟二人汇合。 三人寻了一处安静之所交换得来的情报。 影尘道:「留守城中的魔兵有三成护卫魔主,剩下的分别维护城中治安与驻守城墙。」 澹臺俞揉着脸上的青紫,跟着道:「魔兵一刻一换伍,防守严备,对进出魔主府的魔族都会严加排查,如果不能以最快速度拿下魔主,巡城魔兵便会立刻回防,那时我们将会陷入被动,魔主也会警惕。」 总而言之,根据现有的情报,一次得手的机会不大,二次出手的机会更不大,不能贸然行动。 第284页 叶争翻出澹臺俞拿来的请柬,翻来覆去地看,魔主的寿宴还是在后天。 攻击鬼城的魔兵已然出发,若等到后天,澹臺柔和她手下那帮鬼兵怕是连骨灰都不剩了。 但目前形式不明,以魔兵和鬼兵的速度,他们双方夹道相逢的时间。大约在明日下午,他们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 白天外面鱼龙混杂,行动到底不便。 「天色不早,我们先找家客栈休息,晚上再探。」 三人来到客栈,叶争大手一挥,豪气地要了三间上房,在澹臺俞和影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掏出钱袋扔在了掌柜的面前。 叶争将找回的钱收进怀里,回头,然后愣住,「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怀疑爷要吃霸王餐?」 二人:「……」是的。 从本质上讲,他们应该都是初来乍到的穷光蛋。 沉默就相当于默认,叶争登时臭了脸,上楼时木质的地板被他踩的吭哧作响。 影尘侧目看着「姜柯」紧随叶争背影的目光,突然道:「自你出现以后,大师兄的脾气变大了不少。」 他侧过脸的时候,半张被烧毁的狰狞面目便大刺啦啦地暴露在客栈昏暗的油灯光下,比外面奇形怪状的魔鬼们还要可怖三分。 但他的目光是安静的,甚至罕见地还有几分澹臺俞讨厌的包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影尘:请不要被嫉妒沖昏头脑 澹臺俞知道他身上有万物之源混沌之力,却不知他为何不以此来治癒自己烧毁的脸颊。 但虽疑惑,亦不曾有过刨根问底的兴趣。盖因叶争对其信赖有加,他从一开始便觉得此人十分碍眼。 这种迁怒并非空穴来风。他阅读过姜柯的记忆,「小师弟」这个身份简直是他本人与分魂的最大雷区。 影尘之于澹臺俞就是鸠占鹊巢,每出现一个小师弟,他在叶争心中的分量便会随之减上一层。 年纪这么大,实力也不强,顶着这副尊容都能入的了那在他面前叫嚣着自己是颜控之人的眼,很难不让人他陷入怀疑。 万一……这个是真心实意的呢? 他不能当着叶争的面把人弄走,却也不会勉强自己,于是刻意疏离冷待。 不曾想这平日里安分守理的傢伙,今日突然出言挑衅,什么叫自他出现以后叶争的脾气变大了不少? 叶争的脾气不是一向很大么! 感受到周围突然酝酿起来的杀意,影尘大感无辜,「先不要被嫉妒沖昏头脑。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是不是总会不自觉的放松,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 澹臺俞一愣,心中暗搓搓的阴暗情绪被这神来一句沖淡了几许,听懂言下之意,他不由皱着眉头顺着这句话问道:「你眼中的叶争是何等模样?」 「我在中界认识的叶争脾气古怪,心思难料,以至于我一度怀疑他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迎着澹臺俞不悦的眼神,影尘不紧不慢地陈述完事实,「除非知道他的目的,才能发现他的所作所为皆是有迹可循,否则他就会像刚才的你一样。」 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事实证明,这俩人一旦不正常起来,都是别有用心,而悲惨的是,他们不正常的时间远远大于正常的时间。 「至少,他从未像同你在一起这样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见澹臺俞认真倾听起来,继续道:「我不知你们感情如何,从前有过何等经歷,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的人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你,和其他人。」 澹臺俞眼睛一亮,这话的评价颇高,他突然发现眼前这张脸顺眼了不少,正张口欲言,楼上便传来叶争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在那里叽歪什么,还不滚上来?」 影尘收回视线,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虽然他本人不会承认这种事情。」 澹臺俞摇了摇头,轻声嗤笑,「我们的关系势如水火才是他最喜欢看到的结果。」 面对叶争极端的抗拒,连患得患失都显得自作多情。 叶争一时片刻显露出来的名为喜欢的情绪,好似真是他一时为皮囊所惑造成的一时迷恋,每每思及此,心中便仿佛多了一块巨大的空洞,吞噬着他的理智。 一见面便难掩饰真实情绪的哪里是叶争,分明是他自己! 第一百七十章 魔族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你不妨更加自信一些,不必这么紧张。」影尘顿了顿,想起澹臺卓曾经告诉过他,面对妒夫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以理服人,而至少是要以弱示之。 「要让他意识到你完全无害,根本动摇不了他的位置,他才会对你放下警惕。」某位不学无术的二少摇着扇子侃大山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从前不觉得如何,如今深以为然,二少平常行事不靠谱,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你总是对我放杀气,在下压力颇深。」 面前之人用语言和行动向他准确表达了自己绝无恶意的想法,澹臺俞心下稍定之余,也因之前的刻意针对而弱了气势,他不由正色道:「之前多有得罪,多谢。」 「希望以后有缘再见。」他目前是鬼修状态,肉体不在此处,没法用自己的血帮助影尘治疗伤疤。 二人重新出现在叶争面前时,关系已然呈破冰之势。叶争挑了挑眉,没多做探究,落座之后便直接说起正事。 第285页 他们白日只探寻了个大概,这个大概已然让他们知晓不可贸然行动,今晚再探之后,就要制定详细的计划和目标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 叶争总结,「天一黑就行动,重点是摸清他们防守的薄弱之处和准确交接时间,以及城中所有大魔的实力。」 影尘点了点头:「我再探巡城守卫。」 「我去魔主府。」澹臺俞道。 叶争嘱咐了两人几个注意事项,就让他们暂且回自己的房间歇歇,澹臺俞行至门口,忽而回首问道:「你呢?」 从始至终叶争都没有说过自己的行动,若不是他刚才拿出了钱袋子,他还以为叶争只是随意在城中逛了逛。 叶争晃了晃手中的通行牌,「买卖消息。」 「毫无所获?」叶争对于此事一言不发,澹臺俞瞭然。 叶争混不在意的耸耸肩:「今晚就见分晓。」 回屋后,澹臺俞轻轻掩住房门。 某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喋喋不休在安静的房间中便显得无比清晰起来。 「呵呵,他不相信你。」 姜柯被困在澹臺俞的灵魂深处,从急眼嘲讽到破口大骂,直至所有功夫都被澹臺俞刻意忽略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学会了冷眼旁观澹臺俞占用他的身份行事,时不时唠叨几句。 或许是因为他与澹臺俞同魂的原因,他对澹臺俞在感情上的心情一直感同身受。那些多时阴郁悲伤,少时欣喜的情感同样也在折磨着他。 然而从一个自始至终的旁观者角度来说,他又有一些微妙的幸灾乐祸,尤其是在看到澹臺俞在叶争那里屡屡败北的时候。 他虽然捏着鼻子认下了自己与澹臺俞那牵扯不断的关联,但是身为拥有自己独立人格的那一部分,对澹臺俞的怨恨简直与日俱增。 澹臺俞不好过,姜柯就痛并快乐着。 「什么他的世界只有你和其他人,真是笑话!只是区别对待而已,不是喜欢,更称不上什么爱,深仇大恨也是不同,你到底在飘飘然些什么?影尘那傢伙两句肯定的奉承就让你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未免太过可怜了些。」 澹臺俞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昏昏沉沉的天空,对他长篇大论的嘲讽仿佛充耳不闻,又好似将他的一字一句都听在了心里。 姜柯一个人说了良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又被彻底无视之后,他忽然听到了澹臺俞的声音。 「那也好过像你一样,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轻的仿佛晚风一吹就会飘散无踪。却让昏昏欲睡的姜柯精神一振。 「你终于理会我了哈哈哈,」一个人无聊到变身话痨,差点精神崩溃,只要能跟他有所互动,就算澹臺俞变成一头猪,他也不嫌弃。 笑过之后姜柯又回过味儿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刚才一定是说到你的痛脚啦!」 他忍不住更加过分了些,「叶争只是看脸罢了,让他爱上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回不是他哭着喊着要跟叶争走的时候了,他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全是自己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怨念。 澹臺俞一抬眼皮,面色深沉起来,「是么,我们拭目以待。」 「期望太高失望越大,等到了那一天你可不要顶着我的脸哭鼻子,要是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的话请立刻滚出我的身体……」 许久未曾得到回应,一招开了话匣子的姜柯嘲讽技能修炼到了满点。 但他说的话在澹臺俞脑子中都自动过滤成了嗡嗡声,他靠在窗前等待夜幕的降临。 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映不出半分景象,好似这世间的场景从未入过他的眼,而那唯一能入眼的身影,虽近在咫尺,亦远如隔云端。 他的手指不自觉扣上窗棂上冰冷的框架,眼睛透过姜柯的记忆,看到那个初次出现在姜家的颀长人影。 倚树而立的剑修闭目养神,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好似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彻底昏暗的夜空中忽然出现一道黑亮的剑光,转眼间便消失在视野中,将他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立刻转身推开门,正好看见叶争正欲离去的背影。 「你……」 你要去哪里做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横叉一脚,只是想知道,只是不想被这样彻底的排斥在外。 叶争拎着牌子疑惑回头,只看见澹臺俞失魂落魄地站在身后,好像一条被略次抛弃的流浪狗。 诡异的是,那眼中过于丰富的疑问信息他竟然读明白了! 这欲言又止的懂事模样,真的不是个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吗? 虽然某人有装模作样的前车之鑑,叶争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去拍卖行,那里可能有一些会妨碍我们此次行动的不稳定因素。」 看着那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变得亮起来的眸子,叶争顿时明了,眼前这位可是个能屈能伸还能装的主。 如今更是眼抓住了他的弱点而演戏上瘾。 思及此,他轻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去了。 青鱼拍卖行的晚上灯火缭绕,气氛不输白日。 很巧,来给他引路的还是那个媚魔。 不知是不是鱼际之前提醒过一嘴的心理效应,这个媚魔的声音,似乎……软了不少? 女眉脚步轻快地将他带到了二楼的一个靠近大厅的茶室中。 第286页 茶室不算小,矮榻上一方小桌子,已经温好了酒。 他来的不早不晚,楼下的拍卖会尚未开始,大厅中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刚坐定不多时,女眉復又端着瓜果重新进来,跪坐在叶争身边。 她摆放完物品,见叶争沉默不语的看着楼下,便一边温酒一边道:「来参加魔主寿宴的那些外乡客都知道我们青鱼拍卖行的名气,无论是否有买卖的需要,都会来这边瞧瞧,所以近日格外热闹。」 叶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女眉双手奉上小巧玲珑的酒杯,「大人不喜热闹?」 「嗯。」与其说是不喜欢热闹,不如说是不想看见楼下那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们,「个个面目可憎,引人生厌。」 叶争端详着矮小的茶杯,温热的香气直往鼻子中转。 女眉便起身将茶室左右两侧后中的隔帘放下,不知是启动了上面什么法阵,外面沸反盈天瞬间被隔绝在外。 她转身之后,柔韧的腰肢微微一盪,房间瞬间若有若无的升起一股甜蜜的馨香。 正戏来了,借着酒杯掩住嘴角的玩味笑容,叶争抿了一口,轻轻放下。 温过的酒少了清烈,多了醇厚,顺着喉咙直抵腹中,将五脏肺腑都烧得暖洋洋的。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甘甜气味直冲颅底,让人忍不住欣欣然。 他面露陶醉,「好香的酒。」 女眉见他眼中只有酒,迎迎坐下,那身姿与之前所见的恭敬略有不同,微微侧身玲珑的曲线便在端庄的制服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大人喜欢就好。」 离得近了,那股醉人的馨香愈发浓郁,喝着酒气,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叶争周围。 叶争指尖顺着流畅的背沿轻轻滑动,「这是什么酒?」 女眉神情愈发恭顺低敛,雪白的脖颈展示在刚刚好的角度,绝对服从的姿态,任何一个拥有征服欲的男人都不会不喜欢。 「这是我们魅魔一族特制的甜酒。」 叶争静静听着,女眉用柔软的声音继续道:「我们族中的规矩若有心爱的男子,必然要双手奉上此酒,以示愿行于水之欢。」 叶争意外地扬起眉头,「魔族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上界的蛇妖在她面前,都能称得上一声小巫见大巫。 女眉矜持笑笑,动作却一点不含煳,嫩白纤细的指尖悄悄附上了叶争放于身侧的手掌,轻轻滑动细细揉捏,宛若一只骚痒的小动物。 叶争胸膛迸发出一阵低笑,手掌骤然用力,那柔软纤细的腰肢便顺势扑了个满怀。 那明面上禁慾的制服竟然暗藏玄机,轻轻一蹭就凌乱地散开。 亲眼见证媚魔的变化多端,叶争只觉大开眼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美人在侧 满足地躺在男子有力的臂弯中,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女眉深嘆一声,「大人就从了女眉吧!」 热情奔放,直奔主题。 叶争放下她的手,因为酒力嘴角一直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闻到他唿吸中滚烫的酒气,女眉深深迷醉起来,就是这样的正经又不正经的神情,勾的她魂儿都要颤抖起来。 端庄的媚魔侍者一瞬间化为绕指柔,叶争一把擒住悄悄伸入胸膛作乱的手,调情似的轻声诱惑她的话,「我与姑娘只见过一面,如何就成了你的心爱男子?」 「大人见过女眉一面,女眉却不是。」女眉见叶争垂首等着她的话,那满含笑意望向她的瞳孔仿佛格外认真,她不由红了脸颊。 「在奴隶市场大人出过一次手,那时女眉便为大人的气势深深折服。」 她陷入回忆中,没注意到此时的叶争眼神一暗。 「女眉身为媚魔一族,又是拍卖行的侍者,见惯了往来宾客的轻挑,唯有大人……「她轻抚过叶争的侧颜,」唤我一声端正的『姑娘』。」 「女眉不奢求能独占大人心中方寸之地,唯愿与大人……一赏贪欢。」 她微微扬起头,将红润的软唇献上,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温香软玉在侧,哪个男人能不沉沦? 叶争阖下双眸,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缓缓垂首。 身下的魅魔眼若秋水,含情脉脉,酒气携着媚术迷了他的眼,恍惚间,一双同样含情的双眸浮现在眼前。 那躲藏在隐忍之后的汹涌情意夹杂着无边怨念扑面而来。 叶争目光闪烁了一下,眼前的魔女神情顺从温婉,哪有一丝刚才幻想中的坚毅之态。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人分明就是澹臺俞! 叶争一下子就清醒了。 魔女呵气如兰,眼中只见浮现出势在必得,这个男人马上就会彻底属于她了,只要再向前一下下,向…… 咦?怎么动不了了? 「大人?」她面露不解。 叶争忽而坐直身体,扶住额头,用掌心盖住眼睛,女眉只听得一声细小的喃喃自语,「……这下麻烦了。」 「大人……」她不由轻声唿唤道,叶争抬眼,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突然陷入困扰的模样只是媚魔的一个错觉。 不懂他为何突然变清醒过来,但功败垂成,自诩功力过人的媚魔如何能甘心,她不由掌心微微用力,试图换回叶争的注意力,「大人,我们继……」 「抱歉了,女眉姑娘,」叶争将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媚魔扶正坐好,「逢场作戏到此为止。」 第287页 「逢、逢场作戏?」女眉终于进入了状况,惊讶受伤质疑防备种种情绪霎时一起涌上心头,最后都化为了浓浓的不解。 她的媚术什么时候失效的呢? 原来是个傻美人。 叶争平静地帮她把衣服拢好,「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关于我们的消息,该他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征服与被征服 「啊!」女眉掩住嘴角,这才反应过来此时不宜露出失态之色,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你懂,」叶争看着她就要破功的神情,有些想笑,「青鱼拍卖行明面上是物品交易,暗地里却隶属魔帝鲲宁,贩卖消息情报,对么?」 「你们初来乍到,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被一语道破了自家生意,女眉终于再也掩饰不住了。 察觉到叶争笑意更甚,她自知失言,又立刻捂住嘴巴。 「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或许到那时候我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女眉终于认栽了,她一挥手,茶室又被外面的嘈杂声添满。 不知何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大人,您的妖丹已经卖出去了,你要的东西我也给您带来了。」鱼际的声音从外面传出来,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叶争闻声而动。 「大人!」女眉急忙唤道。 叶争脚步一顿,疑惑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女眉跪坐在原地,握紧裙下的衣袖,指尖逐渐发青发白。 她咬了咬唇,「我虽身负主人重任,刚才之言字字皆是肺腑,我是真的想与你……」 她突然顿住,呆呆地看着叶争未等她说完迳自离去的背影,委屈地皱起眉头。 叶争掀开门帘,正好对上鱼际止不住地八卦目光。 「东西呢。」 「在这里。」鱼际赶紧收回视线,将袖中妥善保存的竹筒递给他。 叶争扒开腊封的盖子,展开里面的纸条,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心下稍定,手指一捻,那纸条就烟消云散了。 「多谢。」 「大人客气了,」鱼际摆摆手,「那妖丹卖得好,只是打探个消息,左右是我占了便宜。」 叶争点点头。 鱼际见他无意多留,忙道:「若是大人还有需要,欢迎再来吩咐。」 叶争头也不回道:「会的。」 鱼际目送他离去,觉得他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想了想,掀开门帘侧身进去。 「师傅可有什么事吗?」女眉连忙回首,委屈之态尚未来得及收回。 鱼际收起面对叶争时的那股市侩气,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你的媚术向来无往不利,今日怎么失手了?」 「因为他是个心志坚定的强者。」 鱼际奇异地看着她两颊逐渐绯红,「当真不是你为色所惑而误事?」 「我可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女眉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情景,「虽然他笑得我腿软。」 鱼际被她带的跑偏了一下,「你可是身经百战的媚魔,此等含苞待放的模样是为哪般?」 他们魔族民风开放,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皆是习以为常。 「情爱一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就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吗?很显然,我现在属于后者。」媚魔吹着鲜艷的指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心虚 鱼际唏嘘一声,「他可不好对付的,你能拿得下?」 「我刚刚只是轻敌,未做多余准备!」女眉恼怒他唱衰的模样,「我媚魔一族手段无数,还怕拿不下一个男人么?」 鱼际脑海中浮现出媚魔们的种种「手段」,理智地默不作声。 女眉才不在乎鱼际怎么脑补她的生活作风,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摸清他的底细才好。」 对方把自家底裤都给掀了,他们却还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下可要跟主人怎么交代呢?女眉露出苦恼的表情。 叶争默不作声地负手走在街上,浑身的低气压宛若凝成实质,让他周围一米之内都成了真空地带。 一个单身未开过荤的成年男性,温香软玉在怀,却要硬逼自己当个坐怀不乱的君子。 他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 叶争面上阴云密布。 本打定主意无视到底,现在看来,某人对他的影响比想像中的还要深。 已经达到了人不在场还能干扰到他行为的地步! 他低咒一声,觉得格外糟心。 为什么要停下来,就因为他脑补了一出澹臺俞三秒落泪的模样? 难道因为那戏精的占有欲,自己从此就要当和尚了不成! 「轰!」 沉闷的炸响给大地带来震颤,叶争思绪一断,抬眼望去,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他脸色一沉,那边正是影尘探查的方向。 得快点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半路上,同样匆匆而来的澹臺俞看到他,忽而愣住。 眨眼功夫,两个人就错开了距离,等他再跟上的时候,已经到了魔兵军营之外。 魔兵们都在忙着灭火。 叶争仔细环视一圈,没在这里找到影尘的身影,料想他还没暴露。 第288页 「没事,回去。」他说着,转身便往回走。 「站住!」澹臺俞在身后叫了一声,叶争不耐烦地回头,澹臺俞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嘴唇颤抖了一下,似是有话有说。 叶争看着这架势,气势莫名就弱了几分,心道:莫非是身上的脂粉气被他闻到了。 他控制住拉开袖子闻一下的冲动,「怎么了?」 「你……」澹臺俞胳膊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攥紧拳头,「买到消息了吗?」 「有其它魔主潜伏在这里,或许可以利用。」叶争将目光房在他身侧的手和面上。 我靠,气成这样,肯定是闻到了。 「嗯。」澹臺俞牵起嘴角,扯开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眶却红了一圈。 他不会在这儿就哭给他看吧。 回程沉默至极,短短的一段路,叶争愣是走出一身冷汗。 他状似闲聊道:「拍卖行里挤得很,沾了一身臭气,回去得洗个澡了。」 言下之意:别气了,不小心蹭到的。 澹臺俞顿住,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叶争敏锐地感觉到里面的杀气。 不信?那得再编一个,思索时,澹臺俞已经转身快步离去。 又没真的发生什么?自己心虚什么劲儿!叶争按住眉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赤裸裸的罪证 回到客栈,影尘果然安然无恙地坐在大厅中等他们。 率先一步的澹臺俞面色阴沉地回了自己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影尘收回视线,看向停在原地的叶争,「又吵架了?」 叶争嘴角微抽,这是什么见鬼的熟稔态度。 注意到对方的衣角有被烧焦的痕迹,他便将人叫进了屋,「刚刚是你放的火?」 影尘点了点头,「差点被发现,只能调虎离山。」 原来除了去攻打澹臺柔的那个魔王,军营中还有一只魔王留守,影尘就是差点被他发现的。 叶铮低头沉思,「那个魔王你能解决吗?」 影尘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以我现在的实力,只能拖住他一刻钟。」 就算双生并蒂莲一颗也不停歇地帮他吸收能量,一时半刻,也无法逾越与高手在修炼时间上的巨大鸿沟。 「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他们的目标只是魔主,决不能在其它敌人身上浪费时间,叶争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实力最重要,这些日子不要偷懒修炼。」 影尘深为认同,他每时每刻都未曾浪费修炼。 修炼不用愁,干活不用愁,这才是小师弟的正确打开方式。隔壁那个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叶争颇感头疼。 他按住眉心揉了揉,见影尘站着没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有,」影尘伸手一指他的脖子,平静道:「师兄知道自己口脂印没擦干净吗?」 其实他更想问姜柯知不知道。 叶争手比脑子快,顺着他的话抹了把脖子,反应过来时,噌得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指尖那淡淡的红色简直触目惊心! 他快速看向镜子,鲜红的唇印以一副绝对嚣张的姿态挂在脖子上。 刚刚他就是以这副尊容招摇过市,然后出现在澹臺俞面前的? 怪不得澹臺俞不信他,他还在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破绽,原来哪里都是破绽! 根本就他妈不是气味的问题! 口脂印在澹臺俞眼皮子底下晃荡,他当时在说什么? 哦,挤得很。 谎言在真相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怪他长了张嘴。 定然是那媚魔摸他脸的时候耍了些小手段。 叶争脸都青了,此时此刻,他终于弄懂什么叫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 刚才澹臺俞的眼神,哪是什么阴郁怀疑,分明就是嘲讽和杀意! 看影尘一脸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的神情,叶争立刻抬手打住,「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的是你吧,影尘表情复杂地离去了。 叶争脚步飘忽地走到床边,满脑子都在循环一个问题,澹臺俞面上表现的这么波澜不惊,内里不会是已经疯了吧。 反应过来自己想些什么,叶争目光顿时定住。他跟澹臺俞毫无关系,疯就疯,关他什么事儿。 他解衣脱鞋躺平一气呵成。 三秒钟后又睁开眼睛。 差点忘了正事儿,魔主府的情况还没问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可真是个混蛋。」 又三秒钟后,他站在澹臺俞门前,抬手欲敲。 「你找我?」身后突然传来低沉暗哑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来的?!叶争一下子转过身,凤眼微怔。 澹臺俞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门前幽绿的鬼火不知死活地跳跃着,将他的身影映衬得有些扭曲。 但这些叶争都没注意,他只看到澹臺俞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以及藏在瞳孔深处的死寂。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震惊,「魔主府情况如何?」 澹臺俞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復又垂下眼帘,「府兵设了结界,请柬能做通行令。」 这些他们已经猜到过了,叶争微微点点头,「还有吗?」 「两个魔王。」 「魔主交给我,他们两个交给你。」 第289页 「好。」 叶争托着下巴想了想,又抬头继续问:「那两个魔王的种族……」 剩下的话在澹臺俞红色渐深的瞳孔中戛然而止。 澹臺俞背在身后的手扶住冰凉的墙壁,阴凉的气息能让他保持清醒,好让他分出一丝心神来回答叶争的问题。 「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就要当着叶争的面走火入魔了!」姜柯疲惫地喊了句,自从澹臺俞从叶争身边走开后,他就一直在说这句话。 澹臺俞全部心思都放在应付叶争的问话中,根本听不清姜柯在说什么。 双眼愈发灼热,眼前逐渐变成血红一片,看不清东西,他苦苦压抑脑海中暴虐的情绪,简单的问题都要他思考很久,一咬牙,尝到了嘴中的血腥味,他张嘴,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炼狱魔族,心魔。」 「炼狱魔族尚且好对付,」苦寒之地出来的剑修正是他们的克星,不知何时,叶争已到了澹臺俞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模样,声音平静地就像根本没把他的变化当回事儿:「不过心魔……你能解决?」 靠得近了,他身上那股微乎其微的脂粉气放大了数倍般钻进鼻子,侵入头颅,叫嚣着要狠狠搅碎理智,澹臺俞感到声音在耳边放大了些,微微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他曲线流畅的脖子上。 那里,曾经被一个魔女留下了唇印。 他狠狠闭上瞬间刺痛的双眼,「……我能解决。」 叶争侧头打量他,微挑的眼尾严肃地拉成一条直线,半晌,他轻嗤一声,仿佛打心底里带着轻蔑道:「希望如此。」 随后,他便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澹臺俞脑中的嗡鸣逐渐减弱,他微微放松靠在墙上,仿佛那墙面是他现在唯一的支撑。 眼中的灼热缓解少许,他垂下手,指尖已是握得苍白。 「……他可真是个混蛋。」饶是姜柯再怎么敌视澹臺俞,也不禁对他此时的处境兔死狐悲了起来。 师弟差点当面走火入魔,始作俑者竟也能心安理得地视若无睹。 「他之前跟我说只是看上了你的脸,我还不信。」 第一百七十六章 鏖战 姜柯没有继续说,澹臺俞也知道他的意思,若不是当真毫不动心,又怎会不屑一顾? 识海中又是一阵嗡鸣,姜柯闭上嘴。 澹臺俞本就因为分魂而灵魂不稳,处于走火入魔中更是将他这个与他同魂的人都骗了过去。 他竟然敢堂而皇之跑到魔界来。 他现在的危险情况,一着不慎就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姜柯还记得澹臺俞来到下界的初衷。 他是为了救叶争来的。 姜柯安静下来。任由自己唯一自由的意志在澹臺俞混乱不堪的识海中随意飘零,那暴虐痛苦,苦苦压抑的情感,只要他放任自己的本我沉浸丝毫片刻,就会疼得心脏发紧。 尽管他早八百辈子就没那玩意儿了。 回想起影尘的话来,只会惹人发笑,什么唯一不同,到底不同在哪?是比对常人更加无情么? 魔主寿辰这日,成为了主城最热闹的一天,守城门的魔兵将门口的禁制全部打开,宾客携着贺礼络绎不绝。 有常来的恶鬼发现了不对,「今年守城的与往年比,怎么缺了这么多?」 魔兵道:「鬼城城主对我主不敬,我主派了暗羽将军去收拾他们。」 「鬼城城主?鬼姬!」那恶鬼得到魔兵肯定的回答,瞪突了死鱼眼,激动地面色发青,「她也有今天!暗羽将军出马,一定很快就能收到好消息!我在魔主府等着!」 魔兵知道这些恶鬼都是被鬼姬驱逐打压过的,理解地点点头,「将军走时有吩咐,预计今日午时便能回营,还能赶上给我主祝寿。」他抬手远眺,「算算时辰,也该到了吧……」 恶鬼与他一同远眺,唯见远客,不见归魔。 …… 在鬼城与魔主主城路径之间,距离魔主更近的地方,一场持续了一天 一夜的鏖战几乎将周围被波及的城池毁了个干干净净。 整个空气中瀰漫着浓郁的亡灵气息,冰冷的死亡笼罩在战场上空。 在来之前,他们都没有预料到这场战争会持续到这个时候。 他们低估了鬼姬的实力,同样也低估了敌人的数量。 就算是砍西瓜,连续砍上一天一夜也是会累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些「西瓜」似乎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棘手。 它们的数量越少,实力却越强。 死去的魔兵会突然醒来,调转枪头指向同伴。 不!这情况不对! 魔兵只是因这骤然升起的疑惑呆愣一下,下一刻,就被飞速袭来的髮丝扯得粉碎。 澹臺柔出现在魔兵碎尸之处,她捂着重伤的腹部,浑身鬼气腾腾。 她已经彻底显露出了鬼族的形态,一张娇柔的脸生机不再,唯余下面粉一样的死白,整个瞳孔都被鬼气晕染成了漆黑一片。 她皱着眉头环视周围,这里已经是彻底脱离她掌控的满目疮痍。 第一百七十七章 鏖战(二) 战场上的鬼兵被彻底激发了凶性,只剩下攻击的本能,它们自发吸收死去同伴的灵魂之力,寻找合适的宿主寄体,靠数量拉扯起来的庞大队伍几乎缩减到了原来的四分之一,可是他们却越来越强,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有实力的军团。 第290页 这样强大的鬼兵军团,真的还有机会恢復成那些良善的鬼魂,重新转世成人吗? 大师兄…… 忽的,她抬眼,逐渐凌厉的眉眼扫过天空一处,转瞬消失在原地。 「鬼姬,你在哪?还不快滚出来!」 仿若能遮住半边天的巨大魔影划过她刚刚出现的地方,暗羽噙着一股残忍的笑意,他身后巨大的深黑色翅羽用力一挥,铺天盖地的魔气卷席而过,鬼兵瞬间如尘土一样被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 视野打扫干净了。 但并没有发现那个跟他玩儿猫捉老鼠游戏玩儿了一整天的鬼王。 走时以为是个随便就能挣下的小功劳,更是在魔主面前夸下海口。 约定之时将至,他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抓到过! 「鬼姬,」暗羽终于失去了耐性,「堂堂鬼王竟然连正面对敌的勇气都没有,你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他环顾四周,只见虾兵蟹将,那个躲躲藏藏的对手,被他打成重伤之后,一直不肯正面受死。 「看看你的这些手下们,他们为你的意气用事出生入死,你好意思躲在他们的身后,让他们用命替你做遮掩吗!」他重重地放下最后一句话,抬手一挥就要再清出一块儿地来。 瀑布似的长髮立刻如鬼魅般缠上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一次灭一片的动作。 暗羽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他反手捉住腕上的髮丝,用力一扯,澹臺柔的身影就从暗处飘忽出来,如轻盈的风筝般从一头顺着他的力道飞向另一头。 「胆小鬼,终于捨得出来受死了。」魔气顺着胳臂冲击髮丝直抵澹臺柔。 澹臺柔旋身一动,髮丝在半路寸寸断裂,被魔气搅得粉碎。披头散髮的她瞬间周身一盪,浓郁鬼气如利刃一般袭向对面。 暗羽坚硬的臂膀出拳一挡,那凌厉的攻击便如撞上了弧形的空气墙,未曾伤他分毫。 那已经是她现在能使出的最强一击,澹臺柔瞳孔剧烈一震,身形霎时间虚无起来。 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大力钳制住了。 暗羽掌心用力,「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一次隐匿的机会吗?」 她感觉不到窒息,却也摆脱不了控制,熟悉的魔气如枷锁一般困住全身,带着这一日一夜如跗骨之蛆般的恐惧涌向心头。 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好在,狐妹被她骗到了别出去。 想到小狐狸高高兴兴地带着鬼城所有精锐去完成那个「大任务」的得意神情,她不由露出笑容。 「得罪魔主,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暗羽残忍道,魔气瞬间穿透澹臺柔。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玄锋相助,势均力敌 澹臺柔好不容易凝实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淡了几分,她嗤笑一声:「魔主是个什么东西,我鬼族大军已成,你们魔族,迟早有一天会败在我们手上。」 不论大师兄想要利用壮大鬼族做什么,那都将会成为魔族的灭顶之灾。 迎着暗羽的怒气,她闭上眼睛,准备从容赴死。 下一刻,巨大电流席捲全身。 她在爆破声中被掀翻在地,失去了钳制。 再睁眼,巨大的漆黑剑身逆光而来,铿锵一声没入暗羽原先站立之处,像是一座丰碑伫立身前。 宛若尾声一般的风暴将以它为中心的数里草皮掀得一干二净。 尘土与草屑散尽,澹臺柔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满是诧异与震惊,「大师兄的……」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叶争的宝剑为何名。 玄锋似是感受到了她的震惊,嘚瑟地晃了晃剑身,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围着澹臺柔绕了一圈,澹臺柔借着它剑柄的力道站起身来,「是大师兄让你来的?」 这不是废话吗!玄锋斜了一下剑身,似是在嘲笑她的问题。 澹臺柔笑了,正欲多言…… 「什么玩意儿敢偷袭我?」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 她站定,玄锋也放平身体,剑尖直指回过神来的暗羽。 暗羽猝不及防下被掀翻,脸上阴云密布,咬牙切齿地瞪着好整以暇的一鬼一剑。 玄锋将剑柄往澹臺柔手边递了递,澹臺柔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握住了它。 澎湃的力量瞬间涌遍四肢百骸,那强过她数倍的力量仿佛能给予使用者无穷的战意与气势,让她顿时有了与暗羽一战的勇气,澹臺柔惊喜地睁大眼睛,这就是神兵的力量吗?! 那本被打得四处躲藏的手下败将突然有了气势,暗羽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柄突然出现的黑剑,他眯了眯眼睛,心中不屑冷哼,靠着外力才敢反抗的对手,依旧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是那柄剑给了鬼姬勇气,他灭了那把剑便是! 双方都是战意熊熊,几乎是同一时间,双双出手。 终于旗鼓相当的两个对手立刻引得他们周围空出一块儿地方,来不及反应的魔兵和鬼兵霎时间被双方交手震盪出来的余波搅得粉碎。 暗羽占据高空本是优势,却被玄锋引来的雷电一次又一次逼迫到地面上,发海随即而来,让他连连躲闪,利爪一挥斩断无数坚韧如绸缎的髮丝,下一刻又被掺杂着鬼气的剑气横扫而过。 玄锋与澹臺柔配合默契,终于让实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暗羽难以近身了。 暗羽终于意识到自己轻敌,他不由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我的手掌了吗?别高兴的太早。」 第291页 现在平手的局面会随着澹臺柔的逐渐体力不支而被打破,到那时候,他一定要把她和她的剑一起送葬! 「那就接着看吧!」澹臺柔同样回以冷笑,她的目的可不是打败暗羽。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他是我的 此时魔主的寿宴已将进大半,不少宾客携着礼物和请柬鱼贯而入,平素宽敞的魔主府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早预料到来参加寿宴的会多而杂,却未曾料到如叶争和澹臺俞这般人高马大,素来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的存在也显得低调起来。 叶争将视线从一只巨怪与媚魔的组合中移开,随手拿过僕人端来的物事跟迎面走来的恶魔敬了敬,那恶魔豪爽地跟他干杯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扬长而去。 他才不管跟对方认识不认识呢! 两人在这里逗留有一会儿了,终于看清了这所谓宴会的真实面目。 完全可用两个字以蔽之。 酒、性。 叶争皱着眉盯了一会儿手中之物,长而粗的盛酒器皿,像极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器官。 杯中之物很像女眉曾经递给他的那种,只是比之更加浑浊一些,颜色愈红,闻起来甜中带腥,光是处在这种酒气冲天的空气中,体内便有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被勾引出来。 什么狗屁宴会,叶争嫌弃地将东西塞到了看到了某个角落而面红耳赤的澹臺俞手里。 澹臺俞猝不及防之下接过,反应过来后顿时像捧了个烫手山芋,手一捏就匆匆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轻咳一声,随便寻找了个话题,「刚才你跟那唱礼的说,我们是一家的?」 一只落单的媚魔像是寻到了中意之物像叶争行来,叶争眼尾扫去,当机立断抓住澹臺俞的手将他抵在角落,微微偏过头去。 从媚魔的角度,仿若两人正在亲密无间地亲吻,她失望地一甩手,愤愤不平地转身而去。 叶争附在他耳边轻轻道:「谁让你像个白痴一样,两手空空就来参宴了?」 这种需要付费才能进的酒肉趴,澹臺俞的表现就像来吃霸王餐的一样。 被门口的侍者拦住不让进,那可真是愚蠢! 澹臺俞默不作声地错开耳朵,反嘴道:「我是身无分文,哪里比得上你,出去一趟什么都能有?」 「分明是你打探情报不仔细!」这里的一切情况都在挑战叶争的神经。 「这本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无关,」所以他并没有多想,澹臺俞哪能料想魔族在社交上与人族差别这么大,他只觉得耳朵发痒,熟悉的皂荚气息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她已经走了,你还不离远点么?」 叶争轻哼一声,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忽而响起轻巧的温软嗓音,叫魂儿似的,「真是缘分天赐,我与大人这才分开几个时辰,这么快竟又能重逢了,相逢即是缘分,不如我们一起吧!」 来者正是女眉,叶争正欲抽身而去,手腕顿时一痛,澹臺俞另一只手大力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掉转过身去。 叶争感到身后之人顺势将他死死拉入怀中,声音冷得像是冰碴子,「滚远点,他现在是我的。」 这话是对女眉说的。 叶争正对着她,清晰地看到惊讶在她面上一闪而逝。 第一百八十章 引你入魔 「你好生粗鲁,可别弄疼了我家大人,」女眉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浅浅一笑,别有深意道:「我与大人有些体己话要说,你若硬要强留下来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打量着二人的姿势,心中惊讶转而疑惑,情报上说,这二位在鬼城便势同水火,怎么同鬼姬联手之后就这么快便亲密无间了呢? 这话虽是实话,听在澹臺俞耳里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叶争感到肩上愈发沉重的力道,勾了勾嘴角,对女眉道:「我已与你家主人通过信,现在已经布置好,他不好出面的地方交给我,剩下的,你们随意便是。」 想说的被抢先说完,女眉不甘心地看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其它打算的叶争,委屈地咬住红唇,嗔怪地瞪着他道:「那我与大人相约在城外小树林里见面……」 「滚!」剩下的话被澹臺俞直接打断。 女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盛怒的目光中对着叶争一步三回头,转而拉起一个路过的魔族贴上去,可那目光却频频在叶争身上留恋,仿佛她就依偎在叶争的怀中似的。 「好看吗?」 叶争转头迎上澹臺俞仿佛酝酿着风暴的眼神,扯起嘴角撤后一步将手腕从他手里拔出来,好整以暇道:「没昨晚好看。」 澹臺俞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脚下石砖瞬间碎裂,裂痕像爬行的蛇一般迅速向前蔓延了好几米,成功让一些被欲望沖昏了头脑的妖魔鬼怪们警醒过来。 连姜柯都忍不住摇头嘆息,「完了完了,刚被撩拨完转头就遇情敌,叶争还表现得对情敌意犹未尽,这是要发生人间惨剧的预兆啊!」 饶是对叶争了解渐深,姜柯却发现,叶争总有气死澹臺俞的能力。 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放在澹臺俞身上的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哪个就要让澹臺俞炸一炸。 下一刻,欺霜出鞘! 别用我的剑啊!姜柯在心中无力吶喊。 眼珠变得通红的澹臺俞已经失去理智,浑身魔气大胜,整个人变得阴郁不定起来,他举剑指向叶争与媚魔的方向,仿佛在寻找个合适的角度把他们一起刺穿。 第292页 叶争脖侧的吻痕歷歷在目,像是狰狞爬行的蜈蚣般往他头颅里钻,恶狠狠地搅乱他的脑子! 那狰狞的吻痕逐渐与犹自跟叶争眉来眼去的媚魔重合,澹臺俞狠狠闭上眼睛,难以抑制的力量灼烧赤红的双目,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碎尸万段,犹不足惜!」 下一刻,携着滔天怒火的庞大剑气直冲而去。 一直站立不动的叶争终于有了动作,他以常人完全无法察觉的动作侧过身体,飞速打了个响指,那一刻,时间好像被拉长一般,所有妖魔鬼怪惊慌失措之下的反应都成了慢动作了,剑气擦着前胸而过,又从被莫名力道分开的女眉和她依偎的魔族之间穿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人只是在利用他吗 下一秒,仿佛能将空间噼成两半的剑气「啪」地一声与某物相撞,两两抵消。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成死寂。 炼狱魔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又低下头,终于敢确定地下那两只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 「是谁?!」他瞬间暴跳如雷,「是谁砍了我的角!!!」 他咻然回身,死死盯住双目赤红的澹臺俞,那发出削掉他角剑气的罪证正明晃晃地摆在他手上! 「是你!」 他勐然一跃三尺高,直直落在澹臺俞面前,比人族高了好几个头的他利爪一挥把澹臺俞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钢锯般的铁牙唿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腥臭,「我要吃了你!!」 魔化的澹臺俞哪管他有没有口臭,杀戮的欲望源源不断,他仰天长啸一声,魔气四溢,长剑一挥又刺向炼狱魔的手腕,炼狱魔有了警惕,肌肉虬结的前臂骤然用力,竟然将澹臺俞的上衣撕得粉碎。 落下来的澹臺俞不知使了什么功法,竟硬生生停滞在半空迴旋,浑身肌肉暴起,青筋必现,青紫色地血管如爬虫一般浮现在皮肤表面,若非身量差些,倒与炼狱魔一般的魔族无二。 接着,他竟舍了剑,挥着拳头沖向了炼狱魔。 炼狱魔乃魔主座下最高勐将,与他近身肉搏,无异于找死。 慌忙中提上裤子的魔族们仰头看着他们打来打去,惊讶地发现那个暴走的陌生魔族竟然跟炼狱魔斗了个旗鼓相当,有细心的还发现,可怕的是,那个魔族的力量好像正在节节攀升一般。 叶争俯身捡起欺霜插入鞘中,女眉惊疑不定地推开刚才勾引的魔族走到他身边,「大人,他……」 他之后却是顿了顿,等着叶争来补充接下来的未尽之语,叶争却是轻笑一声,「野兽相斗。」 女眉不解,又听叶争缓缓道:「天道真是公平,给予炼狱魔强大的力量,就给了他核桃仁大的脑子,同理,要想获得强大的力量,就要先丢掉脑子。」 若不是他尾音处若有似无的嗤笑声,女眉倒真要信了他是在感念天道。 但叶争的话她听懂了,看着凭鬼体之躯竟能将手指插入炼狱魔血肉中的暴走情敌,想通了的女眉竟感到从尾椎处生起一股战慄,让她心惊,又让她心生折服,「大人故意激怒他,就是为了诱他魔气失控,然后利用他去对付炼狱魔吗?」 叶争只轻声哼笑,没有作答,却也没否认。 那人眼中的情意分明让人动容,却被叶争这般轻易利用。 她侧目看着这个吸引她的男人的面庞,他的外表分明是有礼多情的,可这样如玉温暖的面庞下遮掩的却是寒心似铁,冷漠无情…… 怎么办,好像更加激动了呢。 女眉深唿吸着,丰挺的胸膛剧烈起伏,脸颊逐渐染上潮红,她忍不住又向叶争靠了靠,呢喃道:「大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魔主伽罗 本来侧身滑过炼狱魔身边的澹臺俞一个分神,被飞来的铁拳一下击到好远,他从被撞得倒塌的石头与飞尘中站起来,气势更胜,嘶吼着就重新沖了上去。 叶争将马上就贴到身上的女眉扶正站好,「算算时间该差不多了,若是他在此之前还搞不定,那就死了算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魔主府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与此同时,澹臺俞大吼一声,整个人从炼狱魔身体穿过,竟是生生将堂堂魔王徒手撕成了两半。 这血腥的一幕十分冲击人类的胃,叶争摇了摇头,道了句:「野兽。」 那些魔族却与他正好相反,越是血腥残暴越是让他们兴奋,没有此暴力更加完美的宴席了! 连爆炸声都没能把他们的大脑从暴力美学的冲击中拖曳出来。 直到一个浑身焦黑的小魔跌跌撞撞往这边冲来,便跑便叫:「炸了!库房炸了!」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铺天盖地而来,众妖魔鬼怪立刻俯首躬身,直唿:「恭迎魔主!」 叶争目光穿过高矮不一的头颅,看到了一只皮肤青绿,体态修长,红唇似血的的魔头,他动了动手指,刚才还在大唿小叫如今只敢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传信小魔瞬间炸成一朵血花。 魔主伽罗瞥了一眼身边的管事,吩咐道:「去查。」 叶争心里嗤笑,这魔主死了手下都懒得露面,一听自家宝库炸了出来得到挺快,其贪婪程度可见一斑,青鱼拍卖行的消息果然没有错。 原本在身边的女眉随着魔主的出现而隐退,安排她主人吩咐的事情去了。 第293页 叶争注意到魔主身边一直紧随着的,将自己裹在一身黑袍中的魔族,他的容貌半点不显露,却能让人看到从他兜帽下漆黑一片中露出的两只泛着幽光的瞳孔,那瞳孔仿佛时刻都在变换着形态,引得注视者忍不住去探究,然后深深沉迷。 这就是澹臺俞口中的那个与魔主形影不离的心魔。 叶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魔主已经沿着众宾自发挪开的一条通道来到澹臺俞身前。 澹臺俞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刚刚透支身体杀掉炼狱魔,浑身煞气不散,自己和炼狱魔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半干不干得挂在身上,血腥味儿扑鼻,实在不怎么美观。 伽罗微微弯下腰,伸出了一根绿色的手指头。 漆都刷不出来那么均匀的颜色,叶争看着魔主的动作,不合时宜地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随即,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伽罗的手指抵在澹臺俞额头中心,逼迫着他把头抬起来。 随后,他直起身体,用僕从递来的布擦干净手指,缓缓吐出两个在叶争意料之外的字,「眼熟。」 澹臺俞现在用的是姜柯的脸,伽罗是魔族的老牌魔主,若是他曾经追随黑炎君去攻打过上界,难免会碰到过素来以骁勇善战出名的姜家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您的快递已提前送达 「杀了炼狱魔,有点实力。」 伽罗面无表情地看着澹臺俞,叶争也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儿,似乎是终于做了个重大决定,伽罗指着澹臺俞对心魔道:「试试他。」 至于怎么试,正着试反着试还是往死里试,那都是看心魔的心情。 待心魔将精疲力竭意识浑浑噩噩的澹臺俞拖走后,周围仿佛彻底没了魔主伽罗感兴趣的东西,他对魔兵挥挥手,轻飘飘来了句:「剩下的都杀了。」 竟是连等去查库房爆炸缘由的管事回来汇报的耐心也没有,想把所有的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干掉,一了百了。 叶争再一次见识到了魔界生物的任意妄为。 偶尔还愿意讲讲道理的黑炎君跟它们相比简直跟小天使一样。 黑炎君能成为魔族拥趸的领袖大概就是因为他既实力强又还能讲道理,跟眼前这位神经病完全不一样。 计划有变,叶争却没着急,现场旁观的这么多,伽罗堂而皇之地发出命令,现下他们都急了。 「魔主!我们做错了何事,你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这是还没反应过来的。 「伽罗,你九九天劫将至还敢滥杀无辜,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是反应过来言语威胁的。 「我杀了你!」 这是二话不说就动手反抗的。 这么多人齐齐发难,现场顿时吵成一锅粥,伽罗拇指捻了一下耳朵,挥袖一扇就将攻击到近前的一堆大小魔鬼们掀翻在地,他不耐烦地转身快步离去,冷冷地留下一句:「一个时辰后我不想再听见这里有任何声音。」 那带着威慑力的声音清晰传进每个魔兵的耳朵里,齐齐让他们一震,顿感压力巨大,二话不说就挥舞着兵器沖向了混乱的群众。 叶争左右闪躲过双方乱丢的武器,瞥见魔主的袍子尾巴,寻了个空隙从混乱中脱出身来。 他抬步飞身,踩上魔主宫殿的屋顶,上看天空紫雾缭绕的昏沉天空,下看魔主头顶上漆黑的瓦片,刚才那个魔族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九九天劫将至?」 这可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玄锋不在身边,倒是省了他跟魔主硬碰硬的功夫。 欺霜在手,雪白柔和的剑身尚且有一丝魔气留存,这是属于澹臺俞的气息。 他高高举起欺霜,心道:不知道 这暂时代表澹臺俞意志的剑,可不可以召来天雷呢? 如果能成…… 叶争顿时兴奋起来。 灵气全部灌入欺霜剑内,随即,一道沖天剑光垂直而上没入天际。 下一刻,轰鸣立至! 「伽罗,你的快递提前到了。」叶争看着骤然晦暗起来的魔主府,嘴角咧开一抹愉悦的弧度。 端坐于屋内的伽罗立刻感受到了天道的威胁,他咻然抬起头颅,气得青绿色的皮肤都变紫了。 「雷劫不是还有半年之久吗?!」 本想过寿辰收一波金银财宝再好好去寻一处闭关之所平安度过雷劫,可它怎么会提前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魂体分离 想起刚才下令后有魔族说他要遭天谴的咒骂。 伽罗难以置信地变了脸色,「什么狗屁天道!」 整日骂他要遭报应的话多了,凭什么这句就能成真! 命劫已至,再多怨言也无济于事,他匆匆原地布下十方防御大阵,又从空间中掏出无数法宝准备抵御劫雷。 他们魔族向来行止由心,不顺天应,所以每回雷劫都是以弄死他们为目的,稍有懈怠,便是泯然于世的下场! 这边魔主因一言而将遭灭顶之灾,外面还在执行命令的魔兵们却被见状况不对的宾客们言语劝阻。 「魔主雷劫已至,命不久矣,你们又何必还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他拼命!」 「快放我们逃命去吧!我可不想留这儿给他陪葬!」 魔兵们虽有迟疑,手下动作却不停,魔主伽罗资歷甚老,已经经歷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次雷劫,若他们敢在此时反叛,但凡伽罗有一丝生还的可能,迎接他们的都将是不敢预想的后果。 第294页 叶争才不管这帮魔鬼们的死活呢,他收回已经没了魔气的欺霜,转身在屋顶几个跳跃,来到了心魔的洞府。 心魔到底是魔主忠诚的主人,他雷劫受难,急匆匆便出去查看了。 叶争皱着眉头从树上跳下来,望着心魔离去的方向,又看向黑黢黢的洞口,心中疑惑乍起。 不是吧,澹臺俞连这短短的几刻钟都没坚持住? 「澹臺俞。」 洞口的风唿唿吹过,带来一股血腥味儿。 澹臺俞缓缓从洞口中拖着脚步而来,他似乎是精疲力尽了般,嵴背压得很低,上身犹自赤裸,干涸的血迹仿佛狰狞的图腾刺身。 可能是因为匆匆离去,也可能是心魔看澹臺俞这个样子完全构不成威胁,总之门口没有禁制,澹臺俞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似有千斤重量,背上也仿佛压了一座大山,慢吞吞来到叶争身边,头颅缓缓靠近。 叶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眼前放大的脸,直到对方粗重的唿吸染浊周遭的空气,然后缓缓对他「哈」了一下。 「……」 这是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他太阳穴突得一跳,伸手拨开澹臺俞被干涸的血迹和汗液吸附到脸上的碎发,「还记得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吗?」 澹臺俞好像没听懂,侧过头欲躲开他的手,被叶争一把掐住脸颊向外一扯,顿时疼得他眼角沁出生理盐水。 「你说你能解决心魔,嗯?」 叶争看着他犹然赤红的眼睛,猜测他可能还没摆脱掉走火入魔,只是少了攻击性。 澹臺俞迟迟没有反应,叶争便又换了个问题,「心魔对你做了什么?」 这个澹臺俞好像是听懂了,他牵住叶争的手将他往洞府中拽,好像有什么东西急着给他看。 行到里面,叶争才惊讶地挑了挑眉。 姜柯半透明的灵体生无可恋地飘荡在空中,见了他后眼睛顿时一亮,「叶争,快让他放我下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别反抗 「现在还不行。」叶争目光落在他身下那个巨大的混沌球形上,那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与世间任何存在的实型物质都不同。 那是澹臺俞灵魂空间的具象化,被压缩成了四五立方米的大小。 他抡起胳膊把某位赤裸上身尚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始作俑者拍到灵魂空间前,对飘来飘起无处称重的姜柯道:「他将自己的意识封闭到灵魂空间中,只能把你这个半魂分离出来压制住另一半,才能维持这种人畜无害的状态。」 耳中听得叶争这般自然地将「半魂」一事道出,姜柯心中满腹的委屈和牢骚登时就被勾了出来,他仰头盯着心魔洞穴顶上丑陋的岩石,脸色奇臭无比,「把我关了这么久,要命的时候倒是想起利用我了,我凭什么被他利用?!」 叶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两手一摊,「那好吧,我把你放下来,你们两个同归于尽吧。」 「你!」姜柯一阵气结,「你当真一点都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叶争对他灵魂被侵染的现状无动于衷也便罢了,怎么对谁都是这副冷血无情的模样?! 叶争按了按眉心,「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你已经无法控制将自己与澹臺俞混淆了,抱怨无济于事,你不暂时放下成见,我想帮都帮不了你们。」 姜柯沉默了,外面情况不明,心魔很可能很快就会回来,他眉心低垂道:「需要我做什么?」 「别反抗。」叶争闭上眼睛,他的身体留在原地,意识缓缓漂浮上方。 姜柯惊讶地看着与他面对面的灵体,危险的距离让他控制不住紧张起来。 他们两个的灵体宛若照镜子一般,在这晦暗的洞府上空,面对面,中间的空间逐渐减少,最后变得亲密无间。 明明是没有触感的魂体,姜柯却感到贴在头顶上的额头有温度一般,让他的灵魂一阵战慄。 他大约是昏了头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叶争的灵魂在发光。 是真的在发光! 他睫毛轻颤,只见那发光的灵体愈发耀眼,最后在极致的光亮中化为点点萤火,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体内。 精神宛若地震般被颠覆,被探索,被重塑…… 这是在干什么! 姜柯几乎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 「……别反抗。」 叶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姜柯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缓缓接受另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灵体能量闯入。 这股能量陌生又熟悉,他明明没有经歷过这种事情,可是为什么,灵魂深处却隐隐有着兴奋的期待呢? 不对!姜柯目光一凝,这种感觉,是来自澹臺俞的! 下一刻, 那属于叶争的灵魂气息穿过他的灵体,全数没入他身下的灵魂空间内!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叛乱 精神被填满后又瞬间抽之一空,姜柯呆呆地望着石顶,只觉得心中的空了巨大的一块儿,他在空中翻了个身,看着眼神空洞,漠然站在叶争身边的澹臺俞,他的手无意识地拉住叶争。 那是姜柯怎么也无法触碰到的地方,他灿若星子的眸子愈发黑暗,喃喃地对无所觉的澹臺俞道:「刚才那是什么?」 那样深重的灵魂契约,让他们能够毫无反抗地接受对方的一切。 第295页 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媒介罢了。 他深深地望着澹臺俞,又轻轻问了声:「凭什么?」 他算什么? 外界声势喧嚣,除了心魔那小小方寸之地未受影响外,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惊动了。 「砰!」 澹臺柔重重降落在地,她支撑起玄锋爬起来,艰难抵挡住暗羽迎面而来的利爪。 对方的攻势未见颓态,她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暗羽突然抬头望向远方,澹臺柔见机虚晃一掌,退却到十几米外远。 庞大的阴影随之从脚下爬过,瞬间蔓延千里,她惊讶抬起头,只见天空阴云密布,暗雷涌动,云层最重处,正是魔主主城。 这是……劫雷?! 魔主要提前渡劫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敢笃定这一定和叶争有关,这是个好机会! 「撤兵!」 暗羽当即令下,魔主出事,那些藏在暗处的魔族必然要起乱子,他必须尽快回防主城! 他最后深深看了澹臺柔一眼,差一点就能灭了鬼姬,真是可惜。 战争结束,魔兵撤离,澹臺柔命手下清点兵力,发现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劫后余生的鬼兵们浑身戾气,有的还不受控制地吸收魔兵的死气,魂体逐渐凝实,竟然隐隐有了能自发修出鬼体的趋势。 「城主,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刚刚大开杀戒,不知疲惫的鬼兵们都在隐隐期待着下一次。 澹臺柔感受到手心的嗡动,摊开手心,玄锋飞起身,划破天际,化为一道玄光,向着一个方向飞去了,她轻轻一笑,「去找狐妹。」 月余后,消息传至各大魔主耳边,正值魔主在自家主城经歷千年难得一遇的浩劫之际,鬼姬率兵造反,连夺伽罗领土半数城池。 而处于群龙无首的另一半领土,被临近的魔主赤瞳顺理成章地蚕食,虽魔尊禁止魔主以上领主私自发动战争彼此吞噬,但这种便宜傻子才不占。 其余魔主心中羡狠,却也拿不出证据做些什么。 而当时身处其中的影尘莫名看着突然出现的神秘高手们,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这些不认识的魔族从哪里冒出来的? 叛乱?内斗? 但影魔及其手下被钳制住,他就可以撤了。 魔主府的禁制已经被破坏,魔兵和宾客打得不可开交,那些神秘来客也躲在其中浑水摸鱼。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身试雷 外面乱得不可开交,影尘眼尖地发现他们的战斗圈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以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为中心,其间一百米之内,连只鸟都不敢飞过。 影尘站在外面,望着黑漆漆的天空,雷声轰鸣,一道闪电以迅雷不急掩耳轰然落地,瞬间将大殿噼得粉碎。 这番场景他见过,正是叶争向师父剑神求取逍遥并蒂莲那次。 影尘眼前一白,脸上的伤痕仿若有火焰在烧,他不适地闭上眼睛,再回过神来,那中心正站了一只气势强大的魔头。 青绿的肌肤上冒出一股白烟,伽罗神色如常,这第一道劫雷不痛不痒,还没到能给他造成伤害的程度。 「伽罗身经数百雷劫,无惧这等威力的劫雷也是寻常,危险的还在后面呢,」影尘立刻将剑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这个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的媚魔。 「莫要这么凶嘛,」女眉莞尔一笑,「我是叶争大人的朋友。」 影尘四下也没有看到过叶争和澹臺俞的身影,即便不愿轻信一个媚魔的话也不得不问道:「他们在哪?」 「在心魔洞里,虽然暂时解决不了,总归是没什么危险的。」女眉掩唇一笑,轻声慢步向雷劫区域,在堪堪触碰到最低线的时候停下,说话间,伽罗又经歷了几道劫雷,吐息中已经带了黑烟。 她满意一笑,转而对影尘道:「不过既然你是叶争大人的朋友,现在他不在,还请你代他完成与我们的约定。」 她望着影尘警惕的眼睛,「别担心,只是个小小的约定罢了。」 女眉将目光又放在伽罗身上,无声暗示。 「活捉。」 影尘终于反应过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叶争和澹臺俞现在应该在这里解决魔主的。 所以现在这个任务,是他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上唿啸而过的劫雷,默默问了句:「一定是要活的吗?」 死的,或者伽罗的骨灰,都远远比活捉简单得多。 女眉微微一笑,打破他的幻想,「当然,那是另一位客人助他拖延城中魔兵和魔将的交换条件。」 影尘终于知道那些神秘高手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就大大增加了女眉的可信度,他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心如擂鼓,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了,但暗暗有个声音却在欢唿雀跃地迎接这个挑战。 叶争说过,劫雷可淬体,可化用,只要玩命,一切皆有可能。 「我试试吧。」 默默运转起混沌之力,逍遥并蒂莲的虚影在体内缓缓绽放,脸上的伤痕更加灼热了。 女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狰狞侧脸上的两朵莲花图腾刺身,自然地与皮肤混为一体,不由感嘆道:「叶争大人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 一个个看起来秘密都不少。 第296页 影尘没理会她的言外之音,只向前一步迈入雷区,随后,劫雷肉眼可见地粗壮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伤不了 彼时,叶争在澹臺俞的灵魂空间中迷了路。 不论他怎么走,最后都一定会回到原地。 「澹臺俞,你若再敢让我兜圈子,我就炸了你的灵魂空间。」叶争向周身打出数掌,恼怒地发现攻击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转眼间就被空间吞噬。 他们的灵魂空间相似相容,在叶争没真正起杀念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对澹臺俞造成伤害。 思及此,叶争盘膝而坐,灵体飘渺,分出无数游丝攀援上澹臺俞空间中的灵魂之力,宛若水滴融入大海般,无声无息地随其飘向远方。 不知查探了多久,叶争终于找到了最能吸引他灵魂的地方。 他张开眼睛,笑道:「原来你躲在这里。」 话音落,他的灵体如烟尘般消散,在困顿着他的灵魂之力未反应过来时瞬间转移,眨眼间就来到了所思之处。 下一刻,危险来袭。 他警觉地脚尖一点,飞身退远。 澹臺俞握着长剑再次袭来,叶争身法灵活,侧身躲过挑刺,反手欲夺下他的兵器,却被暴走的力道撞飞。 后背装在坚硬的屏障上,紫极神光之力炸起,把他魂体都电的僵硬麻木起来。 叶争这才发现,澹臺俞是将自己困在了劫雷所制的结界中,这种情况下,除非他清醒过来撤掉结界,否则任凭暴走的自己怎么折腾,都是出不来的。 而现在,叶争仗着自己和澹臺俞的那点联繫,亲手把自己送上门来找虐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叶争现在没有反抗的力气,澹臺俞放慢了脚步,但剑还未放下,杀气犹存。 叶争活动了一下手掌,感受到恢復了些,站得离结界远了些。 在这个出不去的结界里,面对一个只剩下杀戮本能的人,叶争感受到了棘手。 他运转周边灵魂之力幻化出一柄长剑,澹臺俞立刻察觉到了。 兵刃相接,谁也不曾手下留情。 叶争眉头渐深。 正待此时,澹臺俞脚步一退,被叶争攻势逼得撞向结界,抓住这一丝停滞,叶争剑势未收,将澹臺俞当心穿过。 却是直接扎了个空。 澹臺俞毫无感觉的反手就刺了他肩膀。 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叶争眨了一下眼睛,谁也伤不了谁,还有什么好打的,他直接扔了剑。 澹臺俞却是毫无所觉,还在进攻。 叶争眼瞅着那剑身刚一触碰到他的魂体便如水雾般消融,离去他身体时才重新凝成,似笑非笑地盯着有些茫然的澹臺俞,道:「既然你也不想杀我,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谈谈?」 他趁着澹臺俞愣神的片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卸了他的兵器,可随即,澹臺俞转手就又幻化出一柄剑重新攻上来。 硬的不行…… 他紧盯着澹臺俞暗红的双眼,忽而展颜一笑,「师弟,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媚魔之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怕我跑了? 剑尖停在眉心,叶争看到澹臺俞眼中红光一闪,魔气乍隐乍现,如云浪般翻涌起来,好似与什么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最后黑色占据了片刻的上风,他咬牙道:「不想知道。」 说完,他的瞳孔又被红光占据,叶争贴着剑身在空中翻越而过,站定又道:「唉,那当真是可惜了,你猜我有没有亲她,有没有抱她,有没有……」 「住嘴!」澹臺俞浑身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魔气,叶争被气浪掀飞,又撞上了结界,叶争被电得头晕目眩,他晃了晃头,脖子上依然多了一把剑,澹臺俞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一字一顿道:「别骗我了,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争当即嗤笑一声,「那我脖子上的吻痕哪里来的?」 这却是澹臺俞一直纠结的问题,他不由放松了些许力道,好奇问他:「哪里来的?」 叶争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打开结界,我就告诉你。」 澹臺俞挣扎起来,握剑的手有些不稳,叶争微微侧过头,蛊惑道:「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一次,你可要好好考虑。」 那熟悉的细长眼尾深处藏着的无数秘密中,好像就在此时此刻告诉他,其中有那么一两件,就是专门准备给他的。 澹臺俞勐然低下头,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撤回剑撤退数步,慌乱地摇着头,好像要把某种可怕的思想晃出脑子。 「我没想……」他轻声道,头疼得说不出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反覆激发他的恶念,把那些深埋在内心深处的东西翻来覆去地重复。 「别傻了,他又在骗你,你也不好好想想,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实话?他被困在这里了,只有让你打开结界,他才能出去啊,你真的要相信他吗?」 「你可要想好了,这回可是他自己跑到你手掌心的,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要你不听他的,他就可以永远在这里陪着你了。」 那声音仿佛钻进了脑子,在里面循环播放,震耳欲聋,澹臺俞只感到头晕目眩。 这声音清晰无比,仿若一直种植在他的潜意识里,现在终于找到了破土而出的机会,让他无法生出反抗的情绪,不得不直面内心深处的惶恐。 第297页 「你又想骗我!」澹臺俞一挥剑身,魔气已经悄无声息爬上眉心,他冲着叶争道:「我不会打开结界!」 叶争看他纠结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轻笑一声,「你这么急,究竟是怕我骗你,还是怕我跑了?」 第一百九十章 纵容欺诈 澹臺俞赤红的双目依旧魔气暗涌,只剩沉默。 叶争便自顾自点点头道:「看样子是怕我跑了。」 他刚说完,便见澹臺俞竟煞有介事地点起了头。 叶争负手踱步在他身侧,看他站得安稳,握剑的手也有力,看不出体内心魔几许,便又道:「反正我也出不去,你不是一直想逼问我一些问题么,现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要不要试试?」 他迎着澹臺俞瞬间看过来的目光,戳了一下他的太阳穴,「先别管你脑子里这个东西念叨我骗不骗你,你尽管问,看我答不答便是了。」 这般好说话的态度几乎是从未遇见过! 澹臺俞疯狂心动起来,还未等脑子里那个东西多说些什么,叶争已经抛砖引玉,「之前脖子上的,只是媚魔耍得小手段罢了,根本不是吻痕。」 澹臺俞瞬间眼前一亮,几乎立刻将信任的天平倒戈向了叶争,他惊喜地看向叶争。 叶争一挑眉,命令道:「问。」 澹臺俞脱口而出,「只喜欢我吗?」 叶争有那么多秘密瞒着他,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却只有这一件事。 叶争颔首:「是。」 他答得这样干脆,仿佛只是说今天吃饭了一样自然,可听在澹臺俞耳里却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想要的答案到了手,实在是有些飘飘然。 「他一定是在骗你!也不想想你逼问了他多久,他什么时候顾过你的死活?刚才还想杀了你,现在他说喜欢你,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脑子中的声音又喋喋不休起来,让如梦似幻的澹臺俞顿时心有惶惶然,一时也不敢确定起来。 叶争望进他眼底波涛汹涌的挣扎,眼神逐渐下移定格在他的唇上,勾起嘴角,下出最后一剂勐药,「信与不信,一试便知。」 一瞬间,澹臺俞仿佛听到了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他试探着将手放在叶争肩头,见他没打开,顿时唿吸一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唇印了上去。 叶争半阖双眼,一把扣住澹臺俞的脖子吻得更深。 澹臺俞瞬间什么都不想了,脑中嘈杂的轰鸣在叶争片刻的纵容之下消失殆尽。 还在怀疑什么,所有的猜忌都是假的,只有吻住的唇才是真实的。 魔气如失去了依附的据点从澹臺俞身上剥脱,赤红的双目宛若水洗过一般,璀璨若星子,温热如玉,点点光芒。 澹臺俞忍不住得寸进尺将他抱紧,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想留下。 「师兄……」 叶争微微抬眼,扣在澹臺俞身后的手掌宛若轻抚爱人般缓缓下移。 澹臺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轻轻唤道:「师兄。」 「嘘,别说话……」叶争将下巴轻轻扣在澹臺俞肩上,怕惊动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澹臺俞抱着怀里实实在在的师兄,只觉得抱住了世间最大的珍宝。 师兄终于愿意对他收起锋芒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噬魂兽之死 他将头深深埋在叶争肩头,师兄的灵魂,是温暖的。 只是为何在如此幸福的时刻,他的心脏骤然升起一阵疼痛呢? 澹臺俞疑惑低下头,只见一柄熟悉的长剑洞穿心脏。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前被叶争重重拍了一掌,身体立刻飞了出去,腾空的那一瞬间,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之感竟然轻松了不少,他脑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竟然是,叶争刚才说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叶争随即一跃而起,踩过澹臺俞的肩膀,剑光在结界中划过狠厉的弧度,魔兽的尖叫声顿时传遍灵魂空间。 叶争落下来,剑尖直抵那被从澹臺俞魂体内打下来的,高度还不及膝盖的四脚生物,「原来心魔的本体是一只噬魂兽,想来跑去救伽罗的只是你一个障眼法,你打得好算盘,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可惜它没想到澹臺俞宁愿自封灵魂都不愿彻底走火入魔。 噬魂兽满头的角被削得跟树根似的,身上还被硬生生戳出两个血洞,通体黑甲气得都翘起来了,「你这个骗子!你竟然为了让我出来欺骗人家的感情!」 要不是这个骗子花言巧语以色·诱之,澹臺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除心中的怨念,让它无处可栖! 被扔在不远处头的澹臺俞动了动耳朵,声音没错,正是这四脚兽一直在他脑海中念叨。 它的天赋极高,说出的话竟然让他深信不疑,一直觉得是自己走火入魔才愈发阴暗的。 叶争轻哼一声,脸色不善地拨弄剑尖将它掉头,抓起肥硕的尾巴一扔,直接砸向结界,噬魂兽顿时被雷地里焦外嫩。 早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不好相与的主,噬魂兽迈着短小的四肢努力瞪圆眼睛,「我错了,所谓兵不厌诈,你做的是对的,看在我平常只爱招摇撞骗从来不杀生的份儿上,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叶争皱着眉头看着圆滚滚的噬魂兽卖萌,飞身一脚又将它揣向了结界,这下连鳞片都被电打得卷边儿了! 第298页 噬魂兽气沖沖道:「叶争!你不要太过分了!风水轮流转,你……啊!」 叶争剑气毫不留情地划过,终于打断了噬魂兽的聒噪之音。 他冷冷地踢走噬魂兽的尸体,手中剑身消散,走向澹臺俞,见他还没回过神来,不由皱起眉头,「莫非你信了它不杀生的鬼话?噬魂兽惯会演戏惑人,倘若你疯了,它会直接吃了你的脑子。」 澹臺俞现在才不管什么噬魂兽呢,他只想问:「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叶争顿住,笑道:「我刚才说了好多话,你指那个?」 这是不打算认帐了? 这次可不能让他再插科打诨下去,澹臺俞盯着他道:「你只喜欢我。」 他着重强调了「只」字。 可见其怨念之深重。 叶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装相,哼笑道:「是真是假,你似乎原本就清楚得很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还不动手 闻言,澹臺俞心虚地低下头,便又听叶争接着道:「时刻都在感知我的情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结果发现一点跟想像中不一样的地方就要耍疯?澹臺俞,你好大的气性啊。」 「原来你都知道,」澹臺俞突然抬起头,眼中哪还有走火入魔的疯狂,「师兄,你刚才在耍我?」 叶争见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当即用眼神呵斥住他的动作,不由呵呵一笑,「你还挺高兴?」 「为何不喜,师兄既是在耍我,那你提及媚魔时情动之事便是假的,」澹臺俞在叶争威胁的眼神下退后一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为了让我走火入魔。」 叶争见澹臺俞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被自己利用,反而只在乎他与媚魔的关系,终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他。 恋爱脑,怎么治? 少能看见叶争无可奈何的时候,澹臺俞心下一松,终于有了胜利在望的感觉。 事已至此,有些话不需多说亦能明了。 就像叶争说的那样,他一直能靠着与叶争的灵魂联繫而感知到他的情绪,怎么会不知道叶争心中究竟在意不在意他呢? 只是现实屡屡遭受冷待,与心中所感一直截然相反,再加上自身灵魂不稳,心有魔障,总是陷入感知到的一切只是他执念太深而出现的幻觉的焦躁不安中。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想听到叶争亲口说出他想要的答案罢了。 听到了,疑虑皆消,魔障骤散。 压在心中的大石头一朝被搬开,那种喜悦之情简直无法言表。 嘴角不知不觉中弯出一抹愉悦的弧度,叶争看在眼里,心道:笑起来赏心悦目,也算是个优点吧。 「收起你的嘴脸,」不想跟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某人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叶争一手拎起噬魂兽的尸体,沖澹臺俞一挥手,「走了。」 姜柯正为内心突如其来的一阵喜悦不解,乍然被熟悉的灵魂气息穿过,叶争的灵体逐渐显现在面前。 「你竟然真的把他救过来了?」姜柯惊疑不定地看着叶争将噬魂兽丢下去,沖他点了点头。 姜柯顿时感受到了变化,瞬间满面怒容,「澹臺俞!你还想囚禁我?!」 身下的灵魂空间逐渐被澹臺俞收回体内,连带着他一起! 现今他们共用一体,澹臺俞若在这幅身体中醒来,他就会如现在一般,重新被吞噬。 那种自说自话无人理会的寂寞黑暗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他再也不想忍受了!姜柯慌忙抓住叶争,「叶争,帮帮我!澹臺俞一直在骗你,我的意识一直都在,我一直在看着你,我是清醒的!帮帮我,我不想回去!」 叶争拉住他的手,下面澹臺俞眼皮耸动,就快醒了!他飞快道:「我知道了,我会让他回去,你先忍……」 忽然,洞口处一道强大的魔气袭来,硬生生打断了澹臺俞的灵体交融。 「姜柯,还不动手,你在等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与狐谋皮 来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这是叶争的第一个念头,接着他才立刻用力抓住姜柯:「你怎么会认识他?!」 只是这个问题他暂时得不到答案了,在他愣神的片刻,姜柯已经彻底失望:「我还忍什么,你做出了你的选择,你要帮他,我也该做出我的选择了。」 这可不像是个好消息,叶争立刻化为一道光没入身体,却转瞬间被弹了出来。 他在半空中稳住身形,正看到姜柯竟然掌握了自身的控制权,此时的澹臺俞被困在鬼体里,灵魂空间本就是他强行带过来的,骤然被打断,现在生死不明。 姜柯漂浮在鬼体身边打量,似乎是不满意样貌,手一挥,将那与澹臺俞几分相似的地方通通抹去了。 「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叶争收回目光冷冷道,现在他的身体好像已经死去一般,生魂完全融入不进去。 姜柯摇了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叶争眉头一皱。 「是我。」姗姗来迟的强大敌人终于冒出来头,叶争看清他的面貌,异常震惊。 「狐二,原来你还没死!」 已经成为妖魔的狐二浑身沐浴在浑厚的魔气中,上挑的狐狸眼尾被魔气染得微微发黑。 他身上的血气味儿比在妖宗见时更加浓重了。 「还没亲手杀死你们,我怎么捨得轻易死去呢?」狐二瞥了一眼地上的四脚兽尸体,「连噬魂兽都奈何不得你们,看样子我这趟是来对了。」 第299页 他俯身拎起叶争躺在地上的身体,似乎是很满意现在的杰作,对身处巨变中的叶争愉悦道:「或许你有很多好奇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和姜柯相识,你是什么时候被下了咒,身体变成了一具不能用的死尸。」 两个队友,一个叛变,一个伤势不明,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叶争不动声色地将握紧的拳头放在身后。 「你想说什么?」 在狐二出现之前,他一直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可在他出现之后,一切形式都急转直下,只能说明,他已经隐藏这个计划很久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入了陷阱,或许现在这个局面,就是被这双幕后黑手推动着的结果。 「叶争,我初次见你时,不过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巧言令色的小人,但事实很快证明我错了,你这颗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不少,」狐二拉住他身体的头髮,单手提起来,「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有什么凭靠,才让你在面对强过你数倍的敌人时,还这么面不改色的呢?」 长着锋利长指甲的手掌心现出一个锁魂阵,他扣住叶争身体的脖颈,叶争立刻感到窒息起来。 「住手!」姜柯把住狐二的手腕,「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狐二轻笑一声,「小朋友,我只答应帮你夺回灵魂控制权,也答应帮你把叶争留在这儿,现在我们之间的契约完成了,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好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问啊,问我就告诉你 「把他还给我!」姜柯咬咬牙,抓起欺霜便动了手,狐二抓着叶争的尸身轻飘飘躲过攻击。 姜柯紧随其后,狐二不耐烦地摇摇头,一掌挥出,直接将他打出了洞府,这次姜柯似乎是收了重伤,没能回得来。 狐二重新站定,对全程目睹他反水的叶争道:「好了,说到哪了,哦,我在问你问题,」他又冲着叶争的脖颈伸出手去,「你究竟是有什么凭靠……」 「……其实你不掐,我也会回答的。」叶争对他的举动颇感不适。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闲话唠家常吗!」狐二怒道,他一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如愿看到那张自若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才继续道:「说!你究竟有什么凭靠!」 「黑炎君,你不是见过么?!」叶争气息不稳道,这他么的神经病! 「我说的是现在!」狐二掐着他的脖子摇晃,微微眯起的狐狸眼睛中闪着精光,「为什么你都不害怕,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有…有…」叶争在他微微松下的时候喘了口气,「有个屁!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 「这次你别想煳弄我!」狐二冷哼一声,「你明面上是为帮澹臺柔借坤宁之手与赤瞳联合吞併伽罗的领土,但你会这么好心?你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什么能助你全身而退,告诉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那你动手吧。」叶争上下眼皮一合,完完全全不想多跟他交流的模样。 狐二看他对自己生死无动于衷的模样,神色间阴郁更甚,手一松,扔下了他的身体走到叶争魂体面前,「看样子你有十成的把握不会被我杀死…」他低声道:「叶争,你别太自信了。」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有人让我给你传句口信:你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在大事上总是过于天真,终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 叶争顿时睁开眼睛,看向狐二的眼神都多了些鄙夷:「同族晚辈尽皆被黑炎君屠戮,你竟还当起了他的穿声虫,莫不是小狐狸母亲生二胎的时候出了错,把你从哈巴狗窝里抱出来了?」 「废话这么多,莫非…你在拖延时间?」狐二利爪虚握,直接划向叶争。 灵魂之力凝实而立,狐二指甲更韧,「呲啦」一声划破屏障,将叶争的灵魂打飞。 他哈哈大笑几声,「噬魂兽还是有些作用的,你为了把那小子带出来,受了不少的伤吧?」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躲过了!」他攻击再至,这下灵魂之力只阻挡了一瞬间,便被毫无阻碍的穿过,直接洞穿了整个灵魂! 「啊!」叶争整个魂体剧烈晃动起来,仿佛顷刻间便要魂飞魄散。 可那也只是仿佛,他的魂体变得透明了几分,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却还是在这致命一击上活着。 狐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刚发动攻击的手,激动了,「你的身体果然藏着秘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间深渊(一) 叶争脸色惨白如纸,他虚弱地半阖双目,一张嘴,灵魂之力控制不住地从嘴里散溢出去。 「黑炎君应该没给你下杀死我的命令吧。」他却微微扬起下颚,居高临下地看着狐二。 狐二现今身为黑炎君的傀儡,是决不能忤逆主人的意思的。 许是被他有恃无恐的态度惹恼了, 狐二将他扔在脚边,怒气沖沖的眼中精光闪烁,「你这不是没死吗?」说罢,他又冷笑道:「他是没给我下杀你的命令,但同样,我也没收到不能杀死你的命令。」 眼看叶争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纡尊降贵般地蹲下身子继续道:「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你的情况,少受些折磨,你好我也好。」 「若是黑炎君想知道,我有空自会当面跟他说,」为了节省力气,叶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态度依旧嚣张,「若是你想知道,我只能说,干你屁事。」 第300页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狐二咬牙切齿,拖着叶争的身体,又控制住他的灵魂,眨眼间便掠出心魔洞府。 灵体状态的叶争被放风筝似的拖在后面,只瞥了重伤昏迷在树下的姜柯一眼就咻然腾空而起,天边劫云将散未散,围困在魔主府中的魔族们在他眼里成了蚂蚁似的小黑点,但他还是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伽罗大势已去,被女眉暗中押解,带着手下从小后门悄悄离去,影尘一身焦黑的破烂衣衫,正急匆匆往心魔洞府那边赶去,脸上竟然是遮不住的喜悦之情。 远处城门混战成一片,回防的暗羽与坤宁的手下狭路相逢,在往城外小树林,赤瞳带着二三手下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女眉将伽罗亲自交到他手中,兵不血刃得了半数城池,还将伽罗掳来当做俘虏,他很得意。 而这一切,都与叶争无关了。 狐二腾空飞行,穿过云层,乌云未散,雾气蒙蒙,叶争眯着眼睛,看不清前路,凭感觉,只能猜测到他们一直在向西行。 西方为魔族腹地,若是想要严刑逼供,回到老巢确实是一个方便的选择。 狐二带他到了西方以西的地方。 传说中西方的尽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天圆地方学说,更不存在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终究能回到原点的证据。 这个世界的日月星辰只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影像,与其说万物生长是吸收日月精华,不如说是天地精华,这所谓的天地精华,不过都是天道赋予世界的能量。 同样,这个世界是有尽头的,不需要什么科学依据,只是一个如天道这般强大的创世力量,它想创造出来的世界是何般模样,世界便该是何般模样。 第一遍九十六章 无间深渊(二) 这一刻,叶争被挟持着直面这所谓的西方尽头——无间深渊,思绪错乱纷杂。 正待此时,某个被钉死在反派身份上绝不洗白的狐妖魔正拎着他的身体对他的灵魂发出兢兢业业的威胁:「这无间深渊下镇压了无数恶鬼妖魔,他们每一个都飢肠辘辘,只需要一点血肉下去,都能引得他们疯狂争夺,最后,你连一点渣子都不会剩下。」 说到这儿,他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不太好,想起与其相似的剑宗禁林,便恨得牙痒痒,「现在,告诉我你保命的底牌,否则我就把你的身体扔下去,你可要想好了。」 犹如实质一般的怨气从黑洞一般的无间深渊中腾腾冒出,即便是没有嗅觉的灵体状态,叶争也仿佛闻到了其中腐烂的腥气。 他看了一眼,着实不太理解狐二费尽心思抓他来却逼问这种没营养问题的执着,于是便不耐烦道:「你是不是有病?」 狐二险些气笑,阴森森道:「我看你是还没认清现在的形势。」他精緻阴柔的脸突然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然后手一松。 叶争睁大眼睛,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直直的坠落了下去,深渊无底,连个声儿响都没听到。 「很抱歉,手滑了。」要是他狐二脸上的笑容不那么得意的话,光听那语气好像真的是他不小心的一样,「无间深渊有进无出……」他控制着叶争的灵体来到深渊上方,「最后一次机会,说吧。」 叶争低下头,脚下,无间深渊宛如巨兽一般张着大口,静静等待食物的降临。 那困顿于深渊中的恶魔们似有感应一般,不安分地躁动咆哮着,甚至,黑暗中传来阵阵咀嚼撕咬的声音。 十足危险,有进无出。 在狐二耐心几乎彻底耗尽,已经不抱有幻想的时候,叶争忽而抬起头,呲起一口大白牙,「其实答案很简单,想知道死不了的秘诀,不如试试与澹臺俞双修?」 狐二先是一愣,随即转化为恼怒,「你在耍我?!」 叶争垂头呵呵一笑,「反正是真是假,你也没机会知道了……」 还未等狐二反应过来,他的灵体骤然爆发出最后一股能量,强行从被钳制的状态中挣脱出来,随后如断线风筝一般跌落深渊。 只留给狐二一道赴死般决绝的背影。 狐二一双狐狸眼瞪得熘圆,不敢相信他就真的这么跳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他恶狠狠道:「我不信你真有本事活着从里面出来!」 黑炎君下达的命令已经完成,但终究还是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狐二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去,叶争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只被他当是放屁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疯批狐狸和他的投敌妹妹 现在他必须要立刻回去復命,顺便…… 「狐大人,我们将您要的人给带来了!」一队魔兵寻了过来,领头的向狐二拱手道。 「放开我,柔柔还在等我,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小狐狸怒气沖沖地挣扎着,一下化为原形上蹿下跳,一下恢復人形左右拉扯,但就是被死死抓住,怎么甩也甩不开。 看着狐三娇媚明艷的容颜,狐二瞬间戾气全无,扬起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柔软的长髮,「小三,你长大了。」 狐三姑娘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二哥,你、你还活着?!」 她停下动作,狐二眼神示意左右魔兵放手,狐三愣愣地看着他,狐二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知道二哥还活着,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301页 小狐狸眼中骤然爆发出璀璨的目光,疯狂点头。 狐二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没关系,跟二哥走,二哥带你好好玩玩,你有的事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说罢,他拉着狐三便要走。 「不、不对!等等!我要先去找柔柔,等找到了柔柔,我们一起跟二哥去玩儿!」狐三姑娘抗拒地站在原地,瞪着身后跟着的几个魔兵,「都怪这些大坏蛋欺负我,不让我去找柔柔,还要打我跟柔柔!」 狐二眼睛顿时危险地眯成一条缝,「他们打你了?」 几个魔兵立刻顿住,冷汗扑索索往下掉,一脸惊恐地看着狐三,他们哪知道这小狐狸还会秋后算帐! 狐二斜睨最前面的队长,阴测测问:「你们打她了?」 队长瞬间就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带着手下立刻跪了一地,着急忙慌道:「狐大人,我们到的时候,您妹妹正化成原形在城池里打滚儿,她一翻身,那城门就倒了一片,我们说什么她也不听,只能先逼她化成人形啊!我们都听了大人的吩咐,绝对没有伤她!」 「你胡说!」小狐狸拉开袖子,露出前臂上的一块儿青紫,「你差点打断我的腿!」 魔兵们欲哭无泪,姑奶奶您自己瞧瞧那叫伤吗!若是再晚上一时半刻怕是要癒合了! 他们不重视这点小磕小碰,狐二的脸色却臭了,他扬起爪子,魔气横生,「我说了,不要伤了她!」 没伤她呀!带着这最后一个冤屈的想法,魔兵们在利爪下化为了灰烬。 「二哥……」狐三姑娘一双狡黠漂亮的狐狸眼眨呀眨,立刻化为满目濡慕和信任,「二哥最好了,我们去找柔柔好不好嘛!」她拉着狐二的手摇啊摇,任谁也没办法在小狐狸这样的撒娇攻势下保持冷酷。 狐二一声嘆息,「那说好了,我去把澹臺柔抓来,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走,不要再跟她们闯祸了好吗?」 「好好好!」狐三姑娘惊喜地保证。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间深渊(三) 正如叶争所想的那样,无间深渊虽为西边的尽头,但是触摸不到界限的,他只感到自己一直在坠落,一直在坠落。 周围被至阴至暗的气息包围,飞速擦过灵体,带来火一样的灼痛。 魂力如同纸片般寸寸燃烬。 从来没感觉到这么虚弱过,灵魂轻盈得仿佛顷刻间就要散去。 恍惚间,是什么在肩膀划过,叶争侧了侧头,心中困惑,却实在没有力气皱眉,只能愣愣看着髮丝缩短,消失在视线中。 头顶的天空好像不见了,周遭都是灰濛濛的雾。 风停了。 叶争睏倦地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人睫毛轻颤,沙哑枯涩的恶魔声音在头顶窃窃私语。 「那是什么?」 「一条虫子。」 叶争只觉得大腿被寒冰似的嘴巴用力咬了一口,那东西随后嫌弃道:「呸,不好吃!」 「散了吧,这个小鬼连塞牙缝都不够,估计一会儿就没了。」 「可惜,还以为又是大补之物!」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恢復了些许力气,叶争睁开眼,胸口上好像压着大石头一样沉闷,眼前是灰濛濛的,不知是何种材质的石头散发出暗淡的光,被层层叠叠的黑暗遮挡,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叶争不适地眨了眨眼,眼前还是蒙着一层雾,大腿更是失去了知觉,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想起刚刚的对话和感觉,怕是被这里的魔物伤到了,但它们似乎对他不感兴趣,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心里把狐二那个精神变态骂了无数次,叶争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姿势向高处爬了爬。 他苦笑着心道自己真成了虫子,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四周仍是晦暗不清的面貌,却是静悄悄的,想来只是他掉下来时吸引了几个魔物过来,发现对他不感兴趣后,又都各自散去了。 当爬到身前的高处,叶争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里并不是什么高耸的石丘,他也没有彻底掉到无间深渊的最底层——如果它有的话。 石丘后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他只不过是落在了悬崖峭壁突出来的一阶石崖上。 叶争呆呆地趴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崖上,沉默了。 试问他以一副残疾的魂体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疲惫地伏在石头上,本就因徒手剥离灵魂空间而魂体不稳,之后更是几次三番透支设阵,救人,被狐二打个半残之后还能吊着一口气,不说狐二惊讶,连他自己都震惊了。 盖因与澹臺俞那顽强的灵魂契约紧紧牵扯着他,时不时给他输送一部分灵魂之力吊着一口气,平时这灵魂共鸣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着,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澹臺俞时刻监视自己的情绪波动,现在他什么力量都没了,那牵绊却格外清晰起来。 「澹臺俞……」 灵魂之力被周围变异的魔气侵蚀,叶争闭上眼睛,将一切感官降到最低。 第一百九十九章 植物系妖族 那细弱蚊鸣的轻唤无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进被唤人的耳朵。 「叶争!」澹臺俞勐然翻身而起,惊讶地看着四周,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回来了! 想起刚才的唿唤,澹臺俞绝不相信那是他的幻觉,一定叶争出了大事,否则他也不会无助到找自己! 第302页 得尽快赶过去! 他运转起灵魂之力,魂体离身后又快速復原,一晃神的功夫,澹臺俞惊讶地看着周围,他怎么还在原地?! 他又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他立刻反应过来,是姜柯!一定是他那边出了问题。 他刚从灵魂空间中出来意识就有了大片的空白,接着就从原身醒过来,一定是姜柯用了什么排斥他的手段。 他重重打在床沿上,暗恨自己明知姜柯心有怨念却不曾设防,若是平常,他被排斥出来了也算自作自受,但现在,他要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去寻叶争?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立刻赶过去! 正待他踏出门,差点与兴沖冲进来的反耳撞上。 「阿俞,你终于醒了!」反耳激动道,他眼看着澹臺俞急匆匆地出来,疑惑道:「有什么急事吗?」 「反耳!」澹臺俞抓着他的手臂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反耳疑惑于他的失态,但好兄弟的请求他本能地点头:「你说。」 澹臺俞深吸一口气道:「帮我找叶争,他有危险,我要尽快去找他!」 反耳听到叶争的名字愣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可是他的气息已经在上界消失很长时间了,我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他在下界,」澹臺俞自然知道叶争不在这里,「我带你去。」 「……」早知道澹臺俞对叶争有些魔怔,没想到已经魔怔成这样了。 下界是什么地方,他们过去就是羊入虎口,不对,叶争是怎么去的? 反耳五官都要皱变形了,为难道:「别说去下界,现在我们想出这片林子都难,你还是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吧!」 这片林子有什么好难出的,澹臺俞面露不解,还未等他问个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只见一群树叶遮体,古铜色皮肤的人眼含热切地看着他。 澹臺俞被他们眼中的精光看得莫名,「你们……」 「族长!他醒了!快让他帮我们出去!」 随着一声大喊,人群中站出一位长者,他鬚髮尽白,面容苍老,褶皱的古铜色皮肤像是干枯的老树皮,可他的气息却十分沉稳,浑身透露着一股子与外表不符的盎然生机。 「你是清颜君的后人?」 澹臺俞顿时面容一阵肃穆,「在下确与清颜君有血缘关系,阁下是?」 老者捻着鬍鬚,感慨道:「我们是植物一系的妖族,在这森林中隐居近千年了。」 从澹臺俞记事起,还从未见过植物系的妖族,剑宗的长老们授课时,更是断言植物系的妖族已经绝迹了。 第二百章 植物系妖族(二) 一来植物系的修炼进程缓慢,二是他们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极低,在经歷两次大战后很难倖存,而他们在妖宗时,确确实实从未见过植物系的妖族。 可现在,这些妖族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其震惊程度可见一斑,连反耳都惊掉了下巴,「你们关了我们这么多天,可是从来没显示出一点妖族的迹象,我还以为你们是野人呢!」 老者自豪道:「我们一族隐世多年不被发现,自然有一套隐匿行踪的方法。」 「好吧!」反耳轻唿一口气,「算你们厉害,但这都不是重点了,我们有急事要出去,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赶紧说便是了!」 澹臺俞也从他们的对话中找到了离开这些日子发生的重点,运转空间之力想要探寻去外界的出路,却总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还没到动刀动枪的程度,他便道:「晚辈误入此地,多有打扰,前辈若是担心我们出去暴露了这里的事情,在下愿以心魔起誓。」 白髮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人族的誓言,我们可不敢恭维,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我们就要出去了。」 澹臺俞和反耳都有些诧异,这里山清水秀的,灵气源源不断,是个多好的远离纷争的桃源乡,他们巴不得能有个好去处,这帮妖族竟还要出去? 白髮老者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摇了摇头,「你们人族五感迟钝,不如我们扎根于天地,对于盛衰之气敏感,如今天地灵气已有污浊之兆,怕是又有一个大灾难要来了,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人妖魔三界大战,上界被捅出个大窟窿的时候。」 「上界的灵气才经歷近百年的休养生息,经不起再一次的动盪了,若我族明知天地有变而继续苟且偷生,届时天地将倾,我们又如何能偏安一隅?不若在危险来临之前寻求解决之法,这样,即便天道不可违,阳弱阴盛之际,我们亦不会为今日不曾出山而后悔。」 「前辈高义。」骤然听闻这样的情况,澹臺俞与反耳心下震惊的同时,也为这群妖族的精神折服,深深拱手拜礼。 澹臺俞更是发自内心道:「既然前辈扣留我们不是为保守秘密,可是有何吩咐?不论如何,晚辈定当竭力。」 「我族确有一事有所请求。」白衣老者欣慰地看着他,「只要你的力量与清颜君同源,一切就都好办了。」 澹臺俞不知清颜君与此事有何关系,却猜测可能跟他们想要出去的事情有关,接着一听,果然如此。 原来清颜君曾经对这些实力低微,无心战乱的妖族们动过恻隐之心,便将他们尽数带离妖宗来到此地,开闢出了一个灵气充沛的空间供他们休养,本来好好的,只是前些年空间突然无故封闭,他们竟然被彻底关在了此处。 第303页 第二百零一章 剑名为何 澹臺俞问了一下具体时间,老者一说,他就愣住了,苦笑一声,道:「那正是清颜君的灵魂之力彻底消失在这世间的时候。」 那也是他母亲身死的时候。 「原来如此。」老者心有戚戚,面露不忍,若非意料之外的身故,又怎会使这处空间的能量瞬间禁锢呢? 清颜君一时好意为他们设在外面的防护阵法,还是因为能量的暴动而出现了偏差。 「启动阵法所需要的能量十分庞大,公子可需要护法?」立于阵眼边缘,白髮老者颇有担忧之色。 「不必。」澹臺俞垂眸道,他继承了清颜君与他母亲的灵魂之力,又怎会维持不住清颜君曾经设下的阵法? 他向阵法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灵魂之力,那阵法顿时活了一般运转起来,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这聚灵防护大阵竟然反哺般地拥了上来。 白衣老者见状,顿时手握一方灵盘加入,引领着大阵入了灵盘。 阵消,澹臺俞诧异地看着老者递给他的灵盘,面露不解。 老者解释道:「本就是清颜君的阵灵,如今交予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澹臺俞便不再推辞,接过了灵盘,阵灵欢快地在他手中跳动,澹臺俞不由问道:「你是把我当成清颜君了吗?你觉得我就是清颜君?」 阵灵灵识未开,听不懂他的话,却用激动的表现间接印证了澹臺俞的询问。 「你暂时先跟着我吧。」澹臺俞将它收入怀中。 临走时,老者拉着他的手再三嘱託他们一定要警惕魔族的入侵,还交给了他们一堆联络和治疗的法器灵药才安心离去。 反耳被感动到无以復加,「怪不得清颜君都能心软,这么热心善良的种族世间罕见!」 感动完他又不由担忧道:「这样的他们真的有自保能力吗?」 半响没得到回应,转头便见澹臺俞持剑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耳凑过去,发现他的剑正泛着微光,剑气大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在旁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没话找话道:「这么久了,你还没跟我说过它的名字呢,阿俞,它叫什么呀?」 澹臺俞一愣,嘴唇动了动,竟是微微红了脸,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反耳见状更好奇了,撺掇道:「快说快说。」 「有言在先,不许笑。」澹臺俞尽量让自己表情严肃。 反耳当即起誓:「我保证不笑。」 澹臺俞抿着嘴,小声道:「念争。」 「啊?嘿嘿……咳,不好意思。」反耳将笑容敛了又敛,终于勉强恢復到正常的模样,见澹臺俞一脸认真地输送剑气,耳朵却通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叶争的剑灵叫玄锋。」 可不叫念澹、念台、念俞。 「嗯。」澹臺俞用面无表情掩饰内心的失落。 「还有一个问题。」反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经一点。 「嗯?」 「你一直握着剑,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他?」 「……倒也没那么夸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阿俞。」 第二百零二章 追踪 想要穿越三界,非要实力达到臻境不可,纵观整个上界,有此能力的人除了华阳君外别无二人,以他二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很难见到他。 那个神秘出现,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妖族之眼同样可以打开去下界的通路,只是小狐狸现下同在下界,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除此之外,唯剩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传说中达到神级的兵器能够划破空间,他需要将全部剑气传入剑中,这种方法无异于自杀,因为神兵开闢出的通路很难保持稳定,稍有不慎,肉身就会被世界缝隙中的飓风搅成碎末。 或许灵魂空间能够抵挡一会儿……但是这样同样无法保证反耳的安全。 正这样想着,本安静站在一旁研究剑身的反耳突然示警:「我们得离开这儿!姜家的人来了!」 澹臺俞此前是被一路追杀至此处的,有那些植物系的妖族帮他隐匿行踪还好,现下出来了,剑阁的追踪随即而至。 「领头的还是姜乃平。」反耳闻到了他的踪迹,「过了这么久了,他竟还是不死心,这么快就到了,一定一直徘徊在这附近!」 澹臺俞脸色说不上好,姜柯确是身故,更是在下界修成了鬼身,就算起初他并不知晓这一切,但事已至此,他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只凭这点,姜乃平就能找到一万种将他碎尸万段的理由。 解释不清,更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澹臺俞收了剑,「现在没空理他,我们先走。」 一人一妖随便寻了一个方向迅速离去,未过片刻,他们离去之所便闯进了一群急色匆匆的人。 姜乃平手持追踪罗盘,那罗盘空间中放置的正是澹臺俞在剑阁生活时用过的物品,罗盘的指针在这处刚刚充满澹臺俞气息的地界疯狂转动,随即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他刚刚离去的方向,姜乃平脸色奇臭无比,「他刚刚就在这儿,现在一定没跑远,追!」 反耳匆匆几个跳跃化为兽形落在澹臺俞肩上,「我们被他咬住了,怎么办?」 澹臺俞飞身踏上飞剑,离开地面后霎时化作流星般一窜千里。 灵魂空间外放后瞬间回收,直接锁定了姜乃平的灵魂气息,确定他现在的位置后,澹臺俞以他为中心绕行数圈,便眼看着他盯着罗盘飞速旋转的指针暴跳如雷,见他停下,澹臺俞便迳自离去了。 第304页 反耳两只爪子扒着澹臺俞的领子好奇询问:「他刚才是不是用了剑阁的追踪罗盘?」 「嗯,那东西很难摆脱,」澹臺俞御剑速度飞快,「他很快就会再次追上来。」 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快找到叶争从上界离开时的位置,那里的空间壁垒被噼开过一次,一定会留下通道的痕迹,从那里再开闢出一条通路,危险性相对会低。 「这是妖宗的方向!」反耳瑟瑟发抖,上次从那里离开时那场使得天地变色的雷劫依旧历歷在目。 第二百零三章 飞升之人 「找找叶争留在这里最后的气息。」澹臺俞道。 那气息可真是够淡了,反耳闭眼调动嗅觉认真感受了一下,动动粉红色的鼻子,「那边。」 再度入妖宗,明显能感受到里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妖兽混杂生活在一起,戒备森严。 妖宗外更是设下了防御大阵,管你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想进去,统统都要从严防死守的门口进去。 身负隐息珠的澹臺俞收敛一身灵力,披上野外打猎留下的鹿皮大衣,跟反耳默不作声地来到了入口处。 一人一鼠混入进出队伍中,那通行之处是一堆虬结的老树根造就的拱门,门上设有禁止,妖族进出都会被逼得现出原形的影子。 想要骗过它可不容易。 随着队伍的移动,反耳被禁制照得板牙和黑黝黝的毛髮都暴露出来了,他一个闪身进了里面,那禁制上的光随后就照到了澹臺俞身上,澹臺俞只感到一股探究意味十足的能量将他从上到下穿透,好像要看个究竟,看着仔细,看清他皮下的灵魂是个什么物种。 那禁制游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澹臺俞到底还是没有显形,它便随之提高了能量,直接绘制出一方照妖镜来,直待那波光粼粼的雾镜上映出一方影子,才终于放心地将他放了进去。 澹臺俞进去后便很快与反耳汇合,反耳却很是好奇:「你是如何骗过那禁制的?」 刚才那镜子上面分明是一只高大威风的雄性麋鹿! 「我的灵魂可以拟化成各种形态。」澹臺俞平静道,这是他在得知自己的灵魂之力都是源于皇族好几辈子的积累后仔细研究所得的。 或许是吞噬得多而杂,这习以为常的人类形态的灵魂下早已不知是个什么物种了。 说话间一人一鼠离目的地渐行渐近,忽然一道沖天剑光拔地而起,随着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狐族长老一声惊唿,「我刚修好的藏书阁!」 那再度沦为废墟的残瓦断木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充满剑意的人。 这个人的剑意……很熟悉,澹臺俞探究地看着他,同他身后骤然消失的空间裂缝一起。 又开了一次,这下更方便了。 他的眼神像孤狼一样危险,若非他身上人族的气息太过明显,狐族都要把他当成狼族的某位大妖来看待了。 「你是何人,究竟用了什么伎俩,竟然胆敢来我妖宗撒野!」 「妖宗?」来人同样对自己出现的地点感到古怪,他回道:「我乃飞升之人。」 飞升?! 上界的人再狂妄自负,都不敢轻易提及飞升二字,他敢这么说,只能说明他是…… 「你是中界上来的?」狐族长老有些惊异,那人族的飞升者,何故降落地点在他们妖界!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二百零四章 姜源是哪个? 不对,妖宗领域已破,莫非在这以前,他们领域盘桓之下的地盘都被天道默认成人族的地方吗?! 真是太欺负妖了! 「都是你们人族干的好事!既然来了,就别想走!」狐族各众听了长老的咆哮,当即一拥而上,纷纷向来人亮出爪子。 澹臺俞跟反耳贴着战圈不动声色地向那废墟处移动,但见那个飞升的人身法大开大合,剑术却诡异得很,几只妖根本奈何不得他。 妖族们纷纷气沖沖,这是新至上界的人该有的实力?未曾想,这念头刚一升起,便见天边晴天霹雳,几道不轻不重的雷噼下来,那人的实力竟然骤然暴涨! 这是哪里来的妖孽!什么天道宠儿! 长老果断收手,「今日我们放你一马,他日战场相见,你亦要放狐族一马!」 狐族不是被幻狐勒令不许参加人妖之战了吗?澹臺俞心中升起疑惑,便见那飞升之人正欲转身离去的身影在看到他时突然顿住。 那人审视地看着他道:「澹臺玉,你竟然比我先到,是我低估了你的实力。」 来者正是那中界不世出的天才,澹臺世家的邻居——剑神。 被那野狼一般的眼睛顺带扫过,反耳顿时汗毛竖立,惨兮兮地往澹臺俞身后躲了躲,小声道:「阿俞,他怎么认识你啊。」 澹臺俞没像反耳反应那么大,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认错人了,我只是在这里修行的麋鹿。」 闻言,剑神再次细细打量他几眼,发现这人气质虽也沉稳,但同澹臺玉相比,少了一身贵气,多了几分凌厉,如一把饮饱了血暂时被封存起来的宝剑。 他点点头,「是我认错了,我有一个朋友,长得跟你很像。」 澹臺俞与反耳同时松了一口气,便见那人又问周围众妖:「浩渊峰,封脉府剑阁在哪个方向?」 第305页 澹臺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中界的人不该对上界有了解,除非是最近去中界晃悠过的叶争跟他说过此事。 那他就要问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剑神对他熟悉的面容很有亲切感,便实话实说道:「我与一人还有一场未完成的比试。」 难道叶争还跟此人有过约定不成? 「或许你听说过他,他说他在上界很有些名气。」 澹臺俞郁闷道:「叶争么?」 剑神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是,他叫姜源,你没听过他?」 澹臺俞眼中的迷茫实在太过明显,让他不得不有此一问。 姜源是哪个?剑阁有这号人?不是叶争就好,剩下的干他何事。澹臺俞点点头,「或许是我常年在郊野修行,孤陋寡闻了。」 剑神不疑有它,直接便告辞离去,寻那位与他有过约定的朋友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什么破烂罗盘 剩下的澹臺俞与慢慢回过味儿来的狐族长老四目相对,长老越看越觉得这个自称麋鹿的妖眼熟,突然大惊失色:「那天那个天雷劫!!」 什么澹臺玉,根本就是澹臺俞!! 不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那个策反鸟族,原地引雷渡劫炼化神兵,让妖族死伤惨重的那个人类不在他们人族的地盘上窝着,竟然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站在他们妖族的地方上,还悠哉悠哉地跟人唠闲话呢! 他跟他那帮子师兄一样,都是遭天谴的混蛋!混蛋! 「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长老火速催促着,这下子绝对不能让他再胡作非为! 澹臺俞一掌拍出,妖族们见识过他的实力,本能抵挡,就这么一顿的功夫,便见一道剑气划在藏书阁的废墟之上。 刚才那个飞升之人上来时打开的空间裂缝竟然又开了! 狐族们顿时忌惮地看向澹臺俞手里的剑,可他们甚至还没看清,便见那个人类拉着朋友纵身一跃,直接没入了混乱风暴的缝隙中。 那缝隙转瞬即逝,狐妖们急匆匆地围上来,藏书阁沦为粉末,空荡荡的空地上,唯余长老惊讶到磕磕巴巴的声音:「找、找死!」 与此同时,嫌弃手下人动作太慢,甩了他们后一人御剑追踪澹臺俞的姜乃平看着突然又陷入胡乱转圈状态的罗盘,气沖沖地爆锤了一下它的錶盘,抱怨道:「什么破东西,怎么又不好使了?」 未曾料到,那罗盘竟好似听懂了他的话,錶盘两侧突然张开两对蜜蜂一样的透明翅膀来,左右横冲两下从他手中挣脱开,比姜乃平气性还大的回敬了他两个爆栗,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剑阁方向去了。 「这破灵器真是反了天了!你等着,回去我就让长老砸了你!」姜乃平气得在飞剑上跳脚,又跟丢了人,姜乃平只剩烦躁,漫无目的地继续前行了一段路,穿过云层带来的水汽和唿啸而过地凉风渐渐让他冷静了下来。 再往前走就是妖宗的地盘了,那里现在处于进也难出也难的高度警戒状态中,澹臺俞莫不是去了那里? 苦恼地挠挠头,姜乃平纠结了,他自言自语道:「华阳君,我帮咱们剑阁从那狗东西手里抢回流光镜怎么说也算功劳一件,我现在就小小的使用一下,就当是功过相抵了,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回去的时候可不能罚我关禁闭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姜乃平郑重其事地将空间中的流光镜拿出来,拆开包在外面的防护罩,直接注入灵气。 随着灵气的注入,镜中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姜乃平看着看着,疑惑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地方,有点眼熟……怎么画面转变得这么快?难道是那狗东西又搞了什么鬼?」 「这里……」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想在耳边。 姜乃平登时吓了一跳,一窜十米远。 第二百零六章 果断认怂,慢走不送 这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可怕了,那人理他那么近,要是来杀他的,只怕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可看清来人的面貌,他的惊恐彻底变成了惊讶,「剑神!」 剑神从吓到他的一瞬间无措中恢復成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巧,好久不见。」 久到他已鬚髮尽白,而这个人,还是原来那个模样,好在,姜源还记得他。 「是挺巧的……」简直是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谁能想到在追杀澹臺俞的途中遇到这位瘟神?不对!姜乃平勐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是谁带你上来的,还是说你……飞升了?」 看着剑神在他说后面时点了点头,姜乃平心中惊嘆,不是吧! 「恭喜飞升,有事先走,有缘再见!」他飞速拱手,脚底抹油,人还未动,剑神的长剑却已经横至胸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既然你还记得我,那就一定记得我们的约定。」剑神郑重地看着他,摆了一个标准的剑阁出品的起手式,「出剑吧。」 又来!又来!苍天啊,谁来救救他!他不想跟这个痴剑成魔的人比试呀!跟他比试的结果只有两种。 赢了,要被追着一直打下去,直到输了为止。输了,要被一直逼着练剑下去,直到再次赢了为止。如此循环往復,神仙也要受不住。 姜家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发现澹臺俞的踪迹,姜乃平不想跟他纠缠,便道:「从前是我不懂事,是我夸下海口,侮辱了你的剑法是我不对,我赔礼,我道歉行了吧?这上界的剑修不知凡几,不像中界那样只有我一个能跟你打的,你若有心比试,再也不必盯住我不放,你去剑阁,找我那几位老师父,他们各个剑法超群,一定很乐意指点你这样的天才!」 第306页 闻言,剑神收回剑,尚且还算温和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似乎不敢相信姜乃平这样轻易就服了软,他突然觉得一股怒火蒸腾而起,冷冷道:「你现在才是在侮辱我。」 「啊?」姜乃平人都傻了。 「我为我们寻了传人,一个根骨极佳,学了你的剑,一个蠢笨至极,学了我的剑。」 姜乃平听他这么描述,大概知道那场赌约的结果了,顿时心里得意洋洋,「那是,我剑阁才是集百家之长的剑术之首!不过输了就输了,归咎于天资,未免太过小气!」 「本是事实,天资不同如何算是公平胜负,我要重新来过。」剑神确实对影尘与影光的比试结果不满意。 姜乃平咬牙,他就知道!剑神输了一定还要重来!直到赢了他为止! 这傢伙的剑意就是为了战胜一切才练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战的人,比澹臺俞和大师兄还爱拉人打架! 第二百零七章 剑心不纯 「我此生追求至高的剑术,自以为自创的幽冥剑法已经再无敌手,是你让我知道人外有人,只有不断追求,才能在更高的境界上遇到势均力敌的伙伴,我视你为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以一同追求剑道的知交,」剑神看他依旧不情愿的样子,终是嘆了一口气,「我本是为你而来,如今看来,你并无此意。」 「既然你有更重要的事,你走吧!心有杂念之人,註定难登大道,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姜乃平本被他前半部分说的良心发现,面露尴尬愧色,结果一听后面这话,登时火冒三丈,这不是诅咒他呢吗! 「你说谁难登大道!」 「你。」剑神目光如炬,「你敢说你心无杂念?」 姜乃平简直难以理解,「就算我心有杂念怎么了?!我就算每天只花一半的时间来练剑,也能比大多数人都强!你个中界来的土鳖,凭什么说我难登大道?!」 「所以这么些年,你只有一半的时间是用来练剑的?」剑神关注了这个。 「是又如何?」姜乃平气沖沖,就凭这一半时间,同辈之内,除了大师兄和澹臺俞,再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他有骄傲的资本。 「你走吧。」剑神转过身,不愿再看他。 「走就走!要不是你一直纠缠,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儿?」姜乃平看他那一副对他大失所望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脚便走,边走边听剑神的声音在身后幽幽道:「我以为你还会是我的对手,如今看来,你不是了,不如放你离去,天高海阔,我总能再寻到一个一心追求大道的人。」 他脚步渐渐停下,再回头,已是怒火中烧,「你以为自己很牛吗?我看你是在下界呆久了,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剑神侧过头来,眼中竟是半点对他的兴趣也没了,「依你之意,你好像自以为很强?呵,真是可笑,人生的一半光阴都被你浪费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你的剑术能有多精进?」 「好!对我的事指指点点是吧!」姜乃平咻然转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实力,让你有说出这种话的口气!」 下一秒,利刃出鞘。 剑神迎着熟悉的剑光,嘴角微挑。 半柱香后,姜乃平冷冷地落地,捡起剑鞘背回背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算你厉害,你去剑阁等着,我先杀个人,回来再跟你好好比试。」 剑神随了愿,却跟在他身后,道:「你刚才心神不宁,剑法微有凌乱之意,是因为他?」 「我是被你气的!」姜乃平将脚下树枝踩得喀嚓作响,「他杀了我弟弟,我要找他报仇!」 剑神沉吟了一下道:「不论为何,你剑心已经不纯粹,若杀心太重,恐将入魔。」 哪有那么邪乎?姜乃平不以为然,「先咒我难登大道,再咒我入魔,我看你剑心才不纯粹。」 第二百零八章 气息不定 他边吐槽边继续查看流光镜,被镜中快速变化的景色闪花了眼,终于忍不住低咒一声:「这是又怎么了!」 将流光镜举到眼前,姜乃平面色不善道:「别告诉我你也坏掉了。」 流光镜泛着浅色的灵光,忽闪了一下,好像在说你别放屁了。 姜乃平眉头拧成麻花,紧紧盯着里面偶尔清晰,却一闪而逝的地点,终于恍然大悟,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跟在身边的剑神,「他竟然去了中界!」 剑神欣慰地点了点头,「你终于看出来了。」 姜乃平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打量完他的表情,「你似乎一早就知道?」 剑神便说了刚刚的经歷。 「他说并不认识你,只给我指了剑阁的方向,很显然,他骗了我。」剑神总结道。 澹臺俞,澹臺玉,两人的名字和相貌竟然如此相似,当真是天大的巧合,亏得那个自称鹿妖的人类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谎。 那事情就麻烦了,姜乃平盯着流光镜的身影,心中疑惑渐升。 他去中界作甚么,他是怎么过去的? 中界…… 师兄说过,澹臺俞的父亲就是中界之人,难道他寻本家去了? 「想得美!」姜乃平勐然捏紧手腕,「你让我家过不好,我就让你也无法与家人团聚!」 说罢,他手一挥,解散的信号沖向天际,姜家的人见了,虽不知二少爷为何突然取消追捕行动,却也听话地退去了。 第307页 出来这么久,这次回去,他们得跟家主和大少爷好好汇报一番了,柯少爷的仇没能报成,他们却也见到了二少爷的实力,想来姜家也能稍作宽慰。 现在人妖两族局势紧张,多一个有实力的主人,他们姜家也好早些做备战的打算。 「你跟我回剑阁。」姜乃平向剑神抛出橄榄枝,「那里遍地都是剑道高手,随你打个够。」 「你不去追他?」剑神看着姜乃平将流光镜收起来的举动。 「现在能将我送到中界的唯有华阳君一人。」姜乃平说出一个沉痛无比的事实。 所以那个狗东西到底是怎么下去的呀! 澹臺俞还不知道自己的下落被姜乃平追踪到了,姜家到剑阁找他要说法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流光镜,等跑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便等到姜乃平追来的时候直接扔给了他。 现在他已经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灼状态。 「他留下的气息又转移了。」反耳侧首看向澹臺俞,对他的状态有些担忧,阿俞自己没察觉到,但他看得清晰,自从醒来后,他的眉头一直都在皱着,面色也越来越焦灼,行动越来越快速,已经隐隐有要失去章法的预兆。 第二百零九章 灵气爆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里的情况太古怪。」澹臺俞看似沉稳地叙述,可细看下,那望向不远处的眼神根本没有聚焦,本以为可以轻松通过中界直接到达下界,可事实却是他们一直在这里兜圈子,他们所到达的地方地壳仿佛顷刻间变了模样,而他们也寻不到叶争在中界最后出现的气息。 「显然,这里与我们了解到的中界完全不同。」反耳认同地点点头。 灵气充裕,却不似上界那般饱和,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如流水般四处游动。所有的气息都好似被打乱了一般,毫无章法地杂糅在一起。 反耳闭上眼睛,用嗅觉感受周围的情况,叶争的气息在一处突然出现,随后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论他追寻何种气息,情况都是如此。 「是不是我的感觉出错了,这个世界好像在同时进行着毁灭与重塑。」反耳如实说出自己的感想,而当他睁开眼,「虽然我们眼前的景色还是那个模样,可是其中的气息,灵气,已经彻底变了。」 「幻境?」澹臺俞沉下眉心,弹出长剑在眼前用力一划,剑气在空气中发出「啵」的一声,随后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反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然被吸收了!」 「不是吸收。」澹臺俞仰头看着天空,云彩慵懒地慢慢从高山上爬过,清风拂煦,他们所在的小丘草木旺盛,生机勃勃,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无比,他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眼底一片清明,「是被同化了。」 说罢,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他左手灵力右手魂力齐齐向前打出,随即又消失不见,而他们眼前的草木又旺盛了几许。 「你的意思是,」反耳喉咙咕噜一下,「是这周围的幻境在同化你的能量吗?」仿佛被这个说法背后的意义吓到了一般,他慌了一瞬,「我知道了!现在的中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胃!它要吃了我们!」 他越说越害怕,慌乱地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澹臺俞,「阿俞,怎么办?」 「你站远点。」澹臺俞沉下声来,待反耳听话地走开,他气势勐地一放,浑身灵力瞬间炸开般外涌,能量波疯狂翻涌,一波一波地向远处扩散攻击,又在外围被一次又一次地吸收。 反耳终于看明白澹臺俞要怎么办了,吓得急忙从大石头外跳出来,「你不要命了!」 「这可是一个世界啊,凭你一个人的能量怎么可能沖得开!」他气得跳脚大喊,恨不得拼着两败俱伤的结果冲上去阻止他。 澹臺俞用眼神制止了他,灵力加魂力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反耳急得显出原形,两颗大啮齿紧张地吭哧吭哧磨平了粗壮的指甲,原地转了转,被勐长的野草绊倒了脚后跟,他赶忙跑开。 第二百一十章 世界的尽头 那些野草生了灵智一般紧随他屁股后面追来,他威胁地吱吱叫了几声,换来它们一群嘲笑,气势愈发狂野。 反耳在新翻的松土上摔了个狗啃泥,终于忍无可忍,勐然剎车一转身,音波功! 刺耳的声音响起,可那能量转瞬就被吞噬,野草们顿时群魔乱舞,三两下缠上反耳胖乎乎的肉身,反耳气得将它们咬个粉碎,立刻又招致更严重的反扑,双拳难敌四脚,更何况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反耳一下子被淹没到底层,憋闷地发出了哀嚎:「救命啊!!」 叶争从无边的虚无中醒过来,仰头看去,惊讶地发现昏沉暗淡的上空竟然有了一丝光亮。 他的视力不太好了,微微眯起眼睛,只能看清崖边支出的柱石上乌泱泱一片的恶魔,鬣狗抢食一般争夺着什么东西。 他们争抢之物正是那丝光亮的来源。 不论那是什么东西,既然能引得众魔争抢,那就一定是具有能量的东西,现在的他魂体破碎,最缺少的就是能量。 腿已经动不了,爬也要爬过去! 中界的「胃」好像是一个无底洞,无论澹臺俞灌输进多少魂力,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吸收。 澹臺俞的魂力有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两者都没有达到饱和状态,而周围的情况却因为被转化而来的过于饱和的灵气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308页 草木成精,鸟兽化形,纷纷成群结对地往这个方向涌来,它们都本能地感应到了这里的力量。 群妖乱舞,一派怪异扭曲的景象。 可事情很快想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恶化了,骤然晴天霹雳,风雨交加,忽而大雪纷飞,冰雹噼头盖脸地砸下来。 脚下的土地几经变换,以山丘之姿拔地而起,化为高山悬崖,霎时间,那悬崖又轰然倒塌,乱石嶙峋下,死伤无数,乐土转眼变为地狱。 盛衰只在一剎那,这一刻,仿佛完成了一个轮迴,澹臺俞似有所感地张开眼,发现这个世界不再吞噬他的魂力。 天地倾倒,重力失衡,一切都静止在虚空之中。 他好像站在世界的边缘,却一眼就能看到世界中心的闪闪发光的光柱。 「年轻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光柱竟然开口说话了,每说一个字,澹臺俞就感到受到的压迫性重了一分。 「我不过是借道而行,是你无故将我困在此界。」澹臺俞皱起眉头,明明白白将不满表现在了脸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终要付出代价 「此界只可进,不可出。」宽域的声音从光中传来,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副强迫似的让人心生臣服的做派让澹臺俞很是不喜。 「笑话,中界是你说了算的?」澹臺俞漂浮在虚空之上,「不过是假借中界之貌的领域,阁下若是再装神弄鬼,我便是拼上一命,也绝不愿被你困在这里!」 声音的主人闻言,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嘆息,「生命诚可贵,怎可轻易为了一点小事就拼上性命?你还是太年轻,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财富,实力,美人,你想得到一切的前提,都是你要好好活着。」 「现在不是我一定要找死,是你一定要与我作对!阁下又何必惺惺作态好为人师?」澹臺俞言语里终于明显露出了怒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跟他扯东扯西地浪费时间,而一想到此时叶争生死不明,他就恨不得把这个躲在光后面畏畏缩缩说废话的傢伙弄死! 那声音的主人又嘆了一口气,好像他在面对着一个执迷不悟却不知如何劝的人似的,「不是我好为人师,而是我在告诉你,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通过这里的。」 澹臺俞瞬间面沉如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十米……六米……一米! 不知道挣扎着前进了多久,那些徘徊在中央的恶魔们在争抢过后一闹而散,可那光芒没有消失,甚至愈发纯净光亮,那是这些地狱里生活的恶魔无法吸收的,与魔气完全相反的力量。 他与那力量,只差一寸之遥! 宛如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到绿洲般的希望的力量,支撑他的灵魂骤然爆发出一丝力气,仅仅握住了那发光的物体。 触手光滑,坚硬,长条状。 叶争勐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清了那已经成为他最后希望的东西。 那是……他的……白……骨…… 「不、」叶争瞪大双眼,他的肉身早已被试练塔淬鍊的无坚不摧,更是有剑圣级别的剑意护体,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成为恶魔的口中之物? 可眼前的东西骗不了人,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他感觉心脏蓦然坍塌了一块,疼得痉挛。 一种情况完全脱离了掌控的莫大恐慌感瞬间席捲全身,让他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迷茫地抬眼,依稀间竟然能够看清了。 那突兀支出来的石柱上挂着一具森蚺白骨,并不锋利的尖端当胸穿过,宛如一座耻辱的石碑。 撞断的几根肋骨正被他自己紧紧握住。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 扭曲的闷笑声从胸中传来,带着无穷无尽的怒火,叶争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容分明是扭曲的,充满恨意的,「我真是蠢……」 既然狐二能从他的身体上动手脚,谁又能说他只动了一种手脚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恶魔契约 「黑炎君,狐二,你们给我送了好一份大礼,别让我出去,否则……」叶争紧紧捏住肋骨,原本清澈的灵魂逐渐被周围的魔气彻底吞噬。 即便是身染魔气,彻底变成恶鬼!他也会好好活着,将所有迫害他的人连同他们的一切都拉到地狱里来陪他! 巨大的法阵凭空从天而降,阵符鲜红如血,阵光森森如千里孤坟,将整个无间深渊兜头罩住。 以最后一丝魂力为阵眼! 「祭我之血肉。」叶争咬牙轻念。 如果这就是黑炎君将他逼到这里的目的…… 「焚我之白骨!」 让他抛弃天之骄子的身份,沦为地狱的恶魔…… 「今日我叶争,愿与恶鬼签订契约——」 那么,如你所愿! 契约法则之力从阵法中一涌而出,疯狂缠向暗藏于峭壁中的恶魔。 「吃了爷的血肉,就以奴僕之身来偿还吧!」 黑炎君!你等着…… 玲珑白骨转瞬黑化,无尽的恶念与对血肉的贪婪随着契约反馈给他,叶争浑身颤抖,控制不住地大吼一声,随即一咬牙,生生将痛苦的灵魂嵌入黑墨染成似的骨架。 与此同时,无间深渊的恶魔们终于感受到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愤怒咆哮了起来。 第309页 远在千里之外的鬼城突然掀起了一次强烈的地震,轮迴盘外的双生大阵同样被波及。 那些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鬼兵们顿时受到了被恶意侵染的大阵的影响,瞬间鬼相毕露,双目赤红,化为了穷凶极恶的恶鬼,如野兽般脱离归城的队伍,蝗虫过境似的穿过深山老林,一路向着富有血肉之躯的魔城奔去。 身处某一魔城的影尘站在街角,将周身魔气转为鬼气,他身边的女眉也不知用了什么类似的手段,挥了挥手帕,那些沖入城中杀红眼的鬼兵就看不见她了似的,径直从她身边绕过去了。 「哎呀,这里都这样了,叶公子若是在这儿,肯定不会不出现的,我看吶,咱们还是换下一个地方找吧!」女眉蹙眉看了看被厉鬼抓出脑浆的某些魔兵,嫌弃道。 影尘默不做声地看着陷入狂暴状态的鬼兵,心中升起疑惑。按理说叶争原本的计划已经基本完成,澹臺柔不该这么快有下一步计划的。 这些鬼兵……倒像是失去控制了。 「你想做什么?」女眉惊异地看着他抬起长剑,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不由提醒道:「我们是来寻叶公子的,不要做多余的事。」 「这不是多余的事情。」可是话还没说完,影尘已经跃进了战圈,女眉傻眼了,说好的一起寻回叶公子的呢?这人怎可背信弃义! 可是她又不敢上前去阻止,这位可是敢跟天雷硬刚的,还有一身子能化人力量的怪功夫,她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屠城 等等! 女眉目瞪口呆地看着像是收割稻草一样收割魔族性命的影尘。 他的剑快如闪电,锋利无比,那吞噬一切的能量让他周身的空间都隐隐变了形。 那些魔族甚至来不及发出死前的悲鸣就烟消云散了! 连狂暴的鬼兵都茫然地停下了手。 明明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没这么厉害,仅仅只是吸收了一次雷劫就成长到这种恐怖的实力,假以时日,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从城南杀到城北,女眉紧紧跟上影尘的速度,直待他收手,那浑身要吞噬一切的能量都未能完全压制回去。 女眉踟蹰不前,竟然不太敢靠近了,毕竟他刚才杀的都是魔族,即便冷血无情如魔,看过这样一番一人屠一城的情景,也很难不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心情。 鬼兵的骚动仍未停歇,影尘一掌拍开城门,它们便立即奔袭而去。 「跟上它们,或许会有收穫。」影尘对女眉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它们走到哪一城,你便去屠一城吗?」女眉小心脏颤了颤,那也太可怕了,她还是自己去找叶公子吧,否则这位要是杀红了眼,恐怕连自己也不会放过。 「那又如何?」影尘看了看她,仿佛在说就算杀好几城的魔族他都不会有一丝手软似的,「我只是想找到师兄。」 女眉纠结地拧紧衣袖,现在她完全可以确定,这般对魔族理所当然的仇视态度,他与叶公子怕真的都是人族无疑了。 影尘见她沉默,只当她接受了,随即追踪鬼兵而去,女眉手上掐了个传信诀,把此处的情况发给远在主城的青鱼拍卖行,看着影尘头也不回的身影,一咬牙一跺脚,又紧紧地跟上了。 中界,与不明敌人僵持的澹臺俞唿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浑身血气上涌,一口喷出鲜血,随即被一记强光打落在地。 「叶争、叶争!」澹臺俞眉头紧锁,面上是巨大的恐慌,那本就虚弱的感应竟然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 双修契约,魂力相融,若想彻底失去联繫,除非一方死去! 他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恐慌, 「让——我——过——去——」 魂力在几个唿吸间全部释放,足以撼动整个中界的力量让整个围困的空间剧烈晃动起来。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可怜的孩子啊,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今天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澹臺俞才懒得听他废话,与叶争失去联繫这个巨大的事实足以让他疯魔。 所有挡在他去寻找叶争面前的阻碍都要消失! 「啊——」 他的灵魂之力,他的剑气,他全身的血和肉都在愤怒,都在反抗! 能量已经趋于饱和,他要……炸了这里! 真正的中界,此时已经地动山摇。 率众族人于清水修炼的澹臺玉已经出关,立于山巅最高处查看异象。澹臺卓紧紧跟在他身后,惊疑不定地看着远方天边血红一片,震耳欲聋。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降红雨 「哥,那是什么声音?」他的小扇子都摇不动了。 是龙吟?是凤吟?还是这个世界在打出绝望的嘶喊? 那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却清晰地钻进耳朵,让人没来由地惶恐。 「有人在哭。」澹臺玉看着渐红渐暗的天边,没来由感受到一抹哀伤,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他莫名。 澹臺卓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没听到?」 就在此时,天际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随即便是刺目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白光。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一般,二人忽然便看不见对方,也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死死遮住耳朵,想要消解这强烈的不适感。 澹臺卓半蹲着身体大口喘气,只觉得胸口要炸裂那般难过。 第310页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眼睛都酸痛了,以为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眼前又渐渐染上了色彩。 他终于能看见澹臺玉,从他眼底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震惊茫然后,便一把凑过去拉住自家大哥的袖子,大喊道:「吓死我了!」 世界有片刻爆炸后的宁静,随即又被喧嚣充斥起来。 澹臺卓敢发誓,他从来没觉得风声虫鸣像今天这么好听过! 澹臺玉眼神示意他松开袖子,直待弟弟讪讪松开爪子,才道:「刚才的情况令人不适,却不致命,像是什么能量的余波。」 只是看着吓人,当它从遥远的天边传到这里时,已经没有什么威力了。 忽而一阵大风颳来,尘沙满天,澹臺玉撩起衣袖遮住眼睛,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天。 有什么细细密密的东西落下来了。 红色的。 澹臺卓抹了一把脸,奇道:「怪事,竟然是红雨。」他放到鼻翼嗅了嗅,又道:「不像血,怪香的。」 正待他再想细闻,那一滩红雨竟然随即蒸发,化为一团雾气顺着他的鼻孔钻进体内。 顿时,他感到通体舒畅,灵气竟然凭空长了一节。 再看地下,那野花野草竟然没来由地疯长,转眼间就没过了膝盖。 澹臺卓眼睛一亮,「哥,这是灵雨啊!」 「莫非是神仙打架捅破了天,让上界的灵气漏到我们这里来了!」他大胆猜测,说话间,大地的震颤也停歇了。 「既是无害,」澹臺玉收回探雨的手,刚才那悲伤的感觉也尘埃落定,「便叫族人们都出来吧。」 因为刚才的异象实在令人心惊,澹臺玉怕出什么状况,提前命族人避退至山洞中去了。 澹臺卓得令叫了人,随他们各自去抓紧修炼,毕竟,这一场灵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 路过皇甫家的修炼场时,他眼尖地看见腰缠红鞭,人群中格外醒目的皇甫行,他正现在一处,神情有些恍惚,料想他大概还没从刚才的异象中回过神来,本着朋友一场的信念,澹臺卓扇子一展,正朝着他过去了。 「皇甫兄——」 第二百一十五章 柱神 「嘘。」皇甫行打断他拉着长调的唿唤,生怕打扰到什么似的轻声道:「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指引,澹臺卓将视线落在草丛中唿唿大睡的身影,当即笑了,「呦,好胖的黑耗子。」 「……是鼹鼠。」皇甫行纠正他。 澹臺卓见他认真的样子,颇为扬了扬眉,「皇甫兄看上它了?不如捉来养着?」 皇甫行摇了摇头,「她不喜欢我捉小动物。」 「她?」澹臺卓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狐三姑娘!」说罢,他揶揄道:「原来你还惦记着人家呀。」 皇甫行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便见那本睡得昏天黑地的鼹鼠一个激灵翻起身来,就地一滚化成人形,激动道:「狐三?狐三!你们是不是见过叶争?!」 反耳初到陌生之所便被盯上,装睡听了半天他们的话,终于忍不住了,见这二人一个将惊讶的表情掩在扇子后,一个条件反射地去抓腰间鞭子,连忙摆手,「别紧张别紧张,我是叶争的……呃,咳、灵宠。」 他选了一个能最快获得这两人信任的「屈辱」身份。 此话一出,两人果然有所收敛,反耳便直言道:「叶争在下界出事,我们要去寻他,却被困在这里了。」 一听叶争出事,两人面容都严肃起来,「我们能帮忙吗?」 反耳道:「知道他在这里最后出现的地点吗?」 皇甫行点点头,「就是这里。」 「等等,你是说……你们?」澹臺卓左右张望了一下,「你的同伴呢?」 不问还好,他一问,反耳顿时鼻子一抽,说话间便带了哭音,「他就在这里。」 啥?二人再次左右张望,还是没有看见陌生的人影,反耳大声吼了他们一下,「他的血一直在下,你们不是还要利用他的血来修炼吗!」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这帮人说什么「天降祥瑞」、「抓紧时间」、「不能浪费」! 「竟然真的是血!」澹臺卓被反耳凶得有些呆,不由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反耳便将他们来这里便遇到的困境说了一遍,包括它最后听到的那个陌生的声音。 在被草妖吞没以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脱困了,一定是阿俞真的自曝了灵力,反耳很担心他,可是现在整个世界在下雨,他根本探查不到阿俞真正的位置。 他需要等到雨停了,去找阿俞,告诉他,叶争的线索找到了。 现在最怕的是,雨停了,阿俞的血也就流尽了。 「在中界,能困住你那位厉害朋友的身份……」澹臺卓听完描述,思索片刻,扇柄突然一收磕在掌心,「莫非是柱神?」 「光里面那个?我们进都进不去,怎么去找他要人?」皇甫行皱起眉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人在东方 两人未探讨出个结果来,便本着先去试一试的侥倖心理带反耳去了大山深处。 眼前的风景一片平坦,与其它场所别无二致,别说柱神了,连一只精怪都没有。 见反耳露出茫然之态,澹臺卓捏住扇柄轻咳道:「修言兄临走前与我大哥通过信,在下偷偷看过一次,知道这里大概有些障眼法。」 第311页 这两人到底靠不靠谱?反耳的两只小眼睛透露出深深的怀疑,在他的注视下,澹臺卓向前跨出一大步,两腿成扎马步姿势,气沉丹田。 灵气瞬间拔升。 皇甫行与反耳只听随即一声大吼—— 「柱神大人在家吗——」 一阵大风颳过,平旷的草地上连只鸟毛都没出现。 反耳风中凌乱,这叫门的方式真是非常眼熟。 静息片刻,风止云停,空气骤凝,细红的雨丝突然静止在半空。 霎时!无数道光芒从天而降,异常耀眼,刺得几人眼眶发疼。 「凡人,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我这儿。」 就是这个声音!反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反驳道:「你骗人,我认得这个声音!阿俞就是被你带走的!」 「我从不说谎。」顶天柱灵声音平静,「你的身上残留着空间法则的印记,这足以说明你们的敌人有多么强大,他若以这个世界为基础化出了困住你们的空间,那么他将自己幻化成我的模样也绝非难事。」 反耳听了心惊,「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敌人……」 澹臺卓疑惑到蹙眉,「莫非是下界的大魔头?」 「或者是个飞升的仙人?」皇甫行大胆假设。 「他的名字我们不能说,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他掌控着你们所有人的命运。」顶天柱灵受制于天道!法则之力,说不出答案。 「那……他困住了阿俞!他想要他的命!我该怎么才能救他!」反耳紧张道。 「或许……你们可以去东方寻他。」顶天柱灵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他的真身不能暴露在外面太长时间,否则会引起天道的警觉。 「东方……」反耳目光落在广阔的东方土地上,心有茫然。 「雨停了!」皇甫行一声惊唿,随即看向反耳,澹臺卓也面露紧张,这血雨一停,是不是就说明他的那位朋友已经…… 雨停云散,清风送来了远方的讯息,反耳鼻尖耸动,登时激动起来,「阿俞!」 说时迟那时快!澹臺卓与皇甫行只见活生生的一个人形瞬间缩小到地里,以他们眼力所不能及的速度拱起一行土包远遁而去。 这鼹鼠遁地的速度选比在路上行走要快! 二人相视一眼,当机立断脚下生风,「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因果自寻 古老的大殿中,空气泛着微微的灰尘,从前,这里一切都是灰扑扑的,即便它高大宏伟,但什么都打破不了这里的死寂。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有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这个人凭空出现,鲜血淋漓,躺在宝座上,虚弱得仿佛失去唿吸。 「叶争……」 那阻挡他的,已经被他重创。现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去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了。 是他的身体不争气,动不了。 那是一种被彻底打碎的空洞感,他感受不到力量,魂力,灵力,甚至他的剑。 「叶争……」 那是他在打造本命剑的时候都在心心念念的名字。曾经,他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他的喜怒,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 泪水无声无息汇聚在眼角,水膜膨胀到极限,然后「啪」得破裂,成股流下,难以停歇。 血水从高处流下,顺着地缝狰狞流窜,巨大而又空旷的宫殿宛如飢饿了千年一样,贪婪地吸收新鲜注入的血液。 那血肉已经流干到不能再干,澹臺俞的唇色苍白至透明。 是久违的寒冷,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若他的魂力也将彻底消失,他是否还有机会在死前再见叶争一面? 平生轻短,他什么都没做完,临到最后,想的竟然还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混蛋。 不!不该只是想!他要活着,活着去找他!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叶争的性命,谁也不能! 生机!他需要生机! 法则之力! 澹臺俞「睁开」眼,他看到的不是宫殿,是无数散落的符文,是这个世界的初始密码,是法则之力! 那是……打碎那个阻挡他的空间之后便散落在他身边的力量! 仿佛天生拥有这门语言一般,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识读这些符文,那内容晦涩难懂,澹臺俞艰难读完,以自己此时的能力驾驭不了,他努力去识别那些能用的。 突然,掺杂在符文中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认得那些东西!那是因果线!读过那些法则之后,他对因果线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因果线是命运线的一种,万物有因必有果,阴阳方能平衡。 若他利用因果线,是否能够扭转现在的死局? 不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了! 澹臺卓和皇甫行一路追赶,不知何时脚下花草已是几经荣枯。 皇甫行不由道:「上界的人真是不得了,碰了他的血而已,竟然能够增长实力,你再看这些植物,长得这么快,眼看着都换了几茬儿了。」 「天下哪有白得的好处,这血虽对我们中界有益,对于上界那人来说可是要命的,何况他还是为救修言兄而来,我们可要尽心帮他才好!否则是要天打五雷轰的!」澹臺卓煞有其事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因果已断,再无瓜葛 澹臺俞在庞大的因果线中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一根明确的线索。 第312页 命授中界,为因。 果在何处? 就在此地! 宝座上的人咻然睁开眼,巨大金光闪耀! 与此同时,澹臺卓跟着跟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他家老祖宗的藏宝之处吗?此前大哥把这里的天材地宝搜颳了个干净,结果还是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若那上界之人掉到了这里,只能希望大哥不要突然出现在这里才好,否则又要拿他个隐瞒不报、冲动行事的过错。 临到那藏宝的风水宝地,隐蔽的石门下正蹲着只黑色的鼹鼠,猜想落到了实处,澹臺卓倒吸一口气,感慨着「缘分」二字的奇妙。 反耳焦躁地在门口徘徊着,那股血腥味异常浓郁,阿俞一定就在里面! 「这里不就是你家的地界?」 皇甫行惊嘆道。 澹臺卓闷不做声地点点头,取下腰间令牌,捏起澹臺玉交给他的秘诀。 令牌被术法打到石门上,不偏不倚地嵌入楔形交接口。 感受到熟悉的力量,那岿然不动的石门轰然打开。 浓郁腥甜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随之,是一声巨大的龙吟! 「嗷——」 这声音震耳欲聋,响破云霄,震得二人骤然打住欲要进去的脚步,震得反耳本能地打了地洞钻了进去,徒留一只挣扎的短尾黑屁股。 到底是自家东西,澹臺卓定睛一看里面的情况,差点魂飞魄散!「躲开!有个大傢伙冲出来了!」 话音未落,一股扑面而来的龙息带着毛骨悚然的威力扫过两人,皇甫行在澹臺卓脸色变化之事便有了动作,却还是与其双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脚下激起乱石,他们被狠狠喷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澹臺卓惊唿至半空,后背撞上了一只坚硬的手掌,澹臺卓慌忙回头,正对上他家大哥面如黑炭的脸庞。 「大哥!」 脱口而出喊完人,澹臺卓内心慌慌,这种时候看到他,怎么想后果都是很严重的。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自家匆匆赶来的大哥扔到了地上。 澹臺玉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阵阵龙吟,翻滚的金身映在脸上格外让人恼火。他面上阴晴不定,咬牙怒视澹臺卓,「我说了,这秘诀只有等我离开以后才能用!」 「大哥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为了帮叶修言的朋友,他掉到咱家祖坟里去了!!」澹臺卓「啪」地一下,双手合十,扇子举过头顶疯狂认错。 澹臺玉冷哼一声飞身而起,来到云层的高度,朗声道:「远方贵客前来,在下有失远迎!」 云中神龙金光闪闪,那操控者却始终没有露面,只听得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我非贵客,无须迎送,因果已断,再无瓜葛,告辞!」 第二百一十九章 魔君黑炎授魂体术 话音落,只见金光一闪,那神龙和地下的鼹鼠齐齐消失了。 澹臺玉深吸一口气,转头去找自己那擅作主张的弟弟。 澹臺卓扶起晕过去的皇甫行,正好心好意将这位洁癖少爷身上的杂草拍开,冷不丁对上澹臺玉吃人的神情,顿时后嵴发凉,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大哥,我可以解释。」 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事态紧急绝不是他故意不报! 澹臺玉仔细听完,随即锁紧眉头,那人说「因果已断」,他以灵血滋养中界,想来这就是他带走神龙的原因。 「他的身份……」澹臺玉抬眼看紧张中的澹臺卓,「你觉得是什么?」 这神龙明明只属于澹臺家,但他去过多次,却始终不能得到神龙的认可,既然那上界之人来了便能带走他,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来者正是澹臺家的人。 「或许是数千年前飞升的那一支血脉吧!」澹臺卓用扇子挠了挠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带走大哥一直想得到的神龙。」 看到那金光闪闪的东西时,他就彻底明白澹臺玉一直往这边跑的目的了,澹臺世家远古时期确实搞了个什么「天授君权」的传说,自命「真龙天子」,实力强劲的时候,正经当了一段时间的人皇,后来那一脉集体飞升,他们这些家底积厚的旁系也懒得搞什么君主统治,避世了好长时间才又出来活跃。 一直以为那些传说真假参半,现在一亲眼目睹,竟然发现基本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澹臺玉也清楚,以一己之身强行帮他们集体提升实力,带走一条本就属于他一份的神龙,合情合理。 他转过身,正看见被龙身冲垮的石门,那上古封印已经破损。 「进去看看。」 想起刚才那股扑面而来的血气,将皇甫行扛在肩上,澹臺卓大踏步赶上。 没向里面走几步,他便顿住了脚,站在同样愣住的大哥身边。 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澹臺卓由衷地发出感慨,「天啊,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恢宏大气的宫殿熠熠发光,宛若被水洗过又精心打磨似的闪烁着崭新的光芒,阶上高座光芒最甚,那里正是吸足了澹臺俞灵血之处,纯金打造的顶樑柱上原本盘踞着的神龙不在了,却没有变成一根光秃秃的柱子。 澹臺玉走进去查看触摸,指尖下雕刻的图腾光滑完整,可以想像将这样一根又长又粗的纯金柱子打造成这般完美的模样耗费了多少财力和人力。 第313页 「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发家史!」澹臺卓将皇甫行靠在柱边,扣了扣上面的图案,定睛一看,顿时兴味盎然,「看这浮雕可比看枯燥的史书有趣多了!」 「这上面的龙图腾果然不见了。」澹臺玉缓声道。 神龙在,图腾在,神龙不在,它身下掩盖的真相便彻底浮现出来了。 「图腾变成神龙飞走了,」澹臺卓一边回应着他大哥,一边施展了个轻身术一圈一圈绕着柱子网上攀爬,「瞧瞧老祖宗们之前活得多体面,万方来贺,八方来朝,」说完,他一脚蹬在某个老祖宗威严的脸上,借着力道又往上爬了爬。 澹臺玉就站在柱外一米的位置,仰头看着自家弟弟踩着列祖列宗的脸爬到了柱子的最高点。 「……」 「哈哈哈,这里一定记载了当初老祖宗获得修炼方法的过程!」没感到身下宛如实质的死亡凝视,澹臺卓犹自高兴地自言自语。 「魔君黑炎授……呃……魂体术?魂体术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澹臺卓奇怪地看着整个柱子上方最顶层,被众星拱月追捧的黑衣人,稀罕道:「魔君黑炎又是哪个?哥,你知道……哥!你怎么了?!」 澹臺玉的周身灵气疯狂运转,整个身体都逐渐化作点点光阵,心下顿时瞭然,「这里灵气充裕,我要去上界了。」他又看了看同样情况的皇甫行,这位朋友晕得安详,对自身的状况毫无察觉,便又道:「跟皇甫行一起。」 「这也太突然了!」澹臺卓从柱子上爬下来扶起皇甫行,将他疯狂摇晃醒,「兄弟,快起来!」 皇甫行在眩晕中睁开眼,感受到身体的触碰,一巴掌将他拍开,净尘珠自发运转,给他套了一层防护膜,「别碰我。」说完,他嫌弃的表情一顿,感受到了此时此刻的不同寻常,他惊讶了,睡一觉就要飞升,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都这个时候你就别讲究了。」澹臺卓看起来比他还激动,「要走了有什么感想要说吗?」 澹臺玉走向他们,对皇甫行道:「上界情况未知,我们一起走,互相照应,最好能先找到剑神前辈。」 然后他又转而对自家跟着一起激动的弟弟道:「家中一应事务全权交给你处理,」在澹臺卓更加激动的表情上就知道他对这个决定有多满意,澹臺玉又补充道:「要是胡来,族老会惩罚你。」 这是早就交代好的,澹臺卓控制笑容敛了敛,正色道:「放心吧,哥,一切交给我!」又转而兴沖沖问皇甫行:「你呢?」 皇甫行看看周身,笑容逐渐不受控制,澹臺卓敢打赌自己从来没见过笑得这么开心的他!只听他欣喜道:「或许我能再见到狐三姑娘了。」 澹臺卓呆了呆,「这里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让我家里人放心!」皇甫行摆了摆手,下一刻,就与澹臺玉化为一道光影直冲云霄,澹臺卓仰天大喊:「我会尽快去找你们的——」 澹臺俞已经从命运线中读出自己的到来使这里发生的一切,但他无心再理会,神龙一飞沖天后便因过于强大的,不属于此间的力量想要直接飞升上界。 「停下,我要去下界。」 「小主人,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在与中界,都已经听到了下界的哀嚎,那里并不安全。」神龙在空中昂首长吟,云层中雷电翻涌,那中间有它飞升的通道,他是澹臺世家的守护神,对于与他最亲近的血脉有着天然的服从性。 反耳从澹臺俞的前衣领里挤出来,狂风生勐地往嘴里灌,他艰难道:「叶争就是从那个顶天柱里下去的,我们应该也可以。」 澹臺俞眉头紧锁,他一拉龙角,不容拒绝地命令道:「掉头!」 反耳带着澹臺俞去寻找顶天柱的时候,顶天柱已经在等他们了。 神龙带着他们一眨眼就扎入了顶天柱的空间。 「好久不见,神龙。」顶天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和刚刚困住澹臺俞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好在来时的路上反耳给他讲过顶天柱的事情,否则此时一定会反应激烈。 「柱神大人,这些年您辛苦了。」神龙低下高的头颅。 「还有你……」顶天柱的光照耀在澹臺俞身上,澹臺俞顿时感受到一种走光了的感觉,他整个身体和灵魂空间好像被这个顶天柱给看了个遍。 「你是它的孩子,我知道,它最近很生气,因为你的叛逆,似乎伤了它的心。」听顶天柱的口气,似乎在它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不成熟的顽童一般,澹臺俞不太喜欢它这种云里雾里的描述,直接问道:「前辈口中的『他』是何人?」 「它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叶争,或许他能够说出来呢?」 「叶争……他,我找不到他了。」澹臺俞感受着心里的一块变得空空如也,他感受不到叶争的情绪,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那么你该去找他了,年轻人,我们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在关键时刻找准你自己的位置,才能够打破这个看似无法挽回的局面。」这是顶天柱打开通道将他们传送至下界时的最后一句话。 找准自己的位置……他能有什么位置? 澹臺俞抱住反耳,神龙不屑化为人形,只道:「我就在你们头顶的云层之中,随时都可以出现。」 澹臺俞认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这里距离鬼城不远,却与他上次借着姜柯的身体来时有很大不同,这里的恶鬼已经彻底消失,不知转移到了何处。 第314页 「奇怪,竟然搜寻不到叶争的气味。」反耳大感疑惑,按理来说,现在的下界是叶争活动轨迹最深刻的地方,怎么会一丝气味都没有呢? 「或许是被人为抹除了他的痕迹。」澹臺俞握紧拳头,如果敌人能够做到这中程度,他的实力一定不可想像,莫非是黑炎君? 「反耳,定位柔柔,狐三,影尘,姜柯的下落。」他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下界一定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反耳鼻翼疯狂松动,「好奇怪,他们怎么都这么分散了?柔柔在东,狐三在北,影尘在西北,姜柯在……他的速度很快,一直在向西方移动。」 「姜柯……」澹臺俞面色阴沉,他还记得是他背后搞的鬼。 第二百二十章 阿俞疯了 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与叶争都是跟姜柯在一起,他极有可能知道叶争的下落。 澹臺俞便跟随他的行动轨迹一路向西行,那路程很远,澹臺俞不惜使用灵魂空间的跃迁能力疯狂融合下界的空间,依旧没能等到姜柯停下。 越往西,澹臺俞的心情越沉重。 《魔都地理》中曾有记载,极西之处有地狱,名为无间深渊,是为穷凶极恶之徒的天然囚笼,常人下去,尸骨无存,莫非叶争也在那边? 现实很快告诉了他答案,行至生灵罕见,寸草不生之处,他终于看见了那天然的巨大鸿沟,残山断崖的另一边是目力所不能及的虚无缥缈之处,断崖之上,姜柯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澹臺俞走下飞剑,看到他手中的玄锋,脸色一变。 本命剑绝对不会让一个外人碰,除非它的主人已经…… 澹臺俞直接上前给了姜柯一拳。 「叶争呢?他在哪里?」 姜柯挨打了也不还手,颓然地坐在地上,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深渊,「是狐二,我听到他的手下说要来这里,他骗了我,他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你,他想对付的一直都是叶争,他被我害死了……」 「他没死!你这个白痴!」 澹臺俞气得口不择言,他三两步就来到悬崖边,转头单手成爪,一个隔空取物将玄锋夺到自己手中。 「你不配碰他的东西!」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随后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姜柯一直僵硬的表情在澹臺俞径直跳下去后终于有了改变,他双手覆面,喃喃道:「是我不配?哈哈哈哈是我不配……爹!爷爷!阿柯知错了,阿柯知错了!」 他不该离开姜家的,他不该活着的,他不该、不该以爱之名算计叶争的…… 他对天认错,对自己认错,这个迷途的浪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荒唐,离家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容颜不老,却是早已成就鬼身,泪腺干枯,再难流出一滴眼泪。 「我该走了,」他似乎终于顿悟一般,「我该去轮迴台,可是在走之前,我该跟爷爷和爹好好告别的……」 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了归途中。 「好黑呀。」反耳躲在澹臺俞怀里缩了缩脖子。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话,这里没有恶鬼,没有魔头,越往下四周越黑,墙壁上光秃秃的,有些血迹,有些魔气,但是没有声音…… 血腥气扑鼻,连石头缝里都掺杂着腐烂恶臭的味道,反耳忍不住干呕起来,再一眨眼,自己就到了无间深渊的悬崖边。 反耳哪里想到只一句话就让阿俞把自己送了上来,焦急地在原地转圈。 澹臺俞沉心屏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下沉,灵魂空间已开,地毯式搜寻这里一切有意识的主体。 但是什么都没有搜寻到。 澹臺俞微微放下了心。 或许叶争又使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将这一深渊的恶魔都释放出去了,这很符合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师兄的性格。 下降的深度已经快要触到底。 黑暗中,有莹莹星光散发着靓丽的光泽,澹臺俞表情一凝,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块儿突出来的巨大尖石,白光就是从它的尖端发出来的。 御剑缓缓靠近,澹臺俞逐渐看清了那东西的形貌。 这是……一节玉骨? 指尖忍不住去触碰。 寒凉,凌厉,冷冽,蕴含着无上的……剑……意…… 不对! 澹臺俞触电了似的将手弹开。 他是眼花了? 这东西…… 一直以来压在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慌在这一刻终于触底反弹。 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又努力靠近去,纯正的灵气蓬勃滂沱,他的手颤了颤,又发了狠,一把将其抓进怀中。 憋闷的感觉流入四肢百骸,仿佛一切都被注入了苦,澹臺俞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这是梦吧? 「不会的……」 他有理由认为这一定不是叶争。 那个人应该是在外面率领魔鬼兴风作浪的。 这定然又是恶魔的幻境,是魔鬼钻了他思想的空子,才把他最恐惧的一幕展现在面前,就像之前的噬魂兽一样。 他这样清醒又坚定地相信着。 可不知何时,泪水早已泪流满面,他张着嘴巴,想发出「叶」的音,传出口去的只有悲鸣。 若是从此彻底沦陷在魔鬼的圈套里,下次叶争见到他,定会又要一脸嫌弃地骂他废物,骂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幻境中…… 第315页 但他一定会边骂着,边将他带出幻境的。 下方有最熟悉的气息靠近,坐立不安的反耳终于舒了口气,可是很快,他发觉自己这口气舒得太早了,反耳小心翼翼指着澹臺俞紧抱在怀里的尸骨,舌头都吓大了。 「阿、阿俞,这是什么呀……」 看这体型,好像……似乎……大约有那么一些眼熟。 这不是叶争吗! 他勐然倒吸一口气。 那阿俞还……好吗? 反耳狠狠吞了吞口水,却诡异地看见澹臺俞竟然似乎愉悦地弯了弯嘴角,「这是魔鬼的幻境,很厉害是不是,连你也骗过了。」 「啊?幻、幻境啊……」反耳紧张地差点咬掉手指。 这也不像啊。 听说有的人接受不了心爱之人的离世,会变得疯疯癫癫的,反耳觉得自己的这位友人这种倾向十分严重,他咬了咬牙,狠心追问道:「阿俞呀,那个、叶争他……」他紧紧盯着澹臺俞的表情,艰难继续,「他还活着吗?」 「当然还活着,」澹臺俞笑容更深,「那个混帐大约又在哪里兴风作浪吧。」 完了! 反耳焦虑地咔嚓咔嚓把指甲都给啃光了,又听澹臺俞一脸轻松道:「之前是我小题大做了,你跟他还有灵宠契约呢,你一直好好地跟着我,他也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寻了一处方向大踏步走去,那脚步真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若是忽略他怀里紧抱着的那副白骨的话。 反耳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勐地死死捂住嘴巴,泪流满面。 阿俞啊,契约没了,没了啊! 在他们被困中界的时候,他感到了久未的灵魂自由。 那说明叶争主动解除了灵宠契约。 心中枷锁已取,本该分在自在的,可是他并没感到轻松,因为他的阿俞为了那个混帐的大师兄,他疯了啊! 反耳只能紧跟着看好澹臺俞,他不知道疯子的行为模式,只是阿俞除了抱着一副白骨走在路上有点怪以外,其它的一切正常。 他甚至会在跟逃亡的魔族询问道哪里在发生动乱后,贴心地给上一些赏金。 随后,他们就在鬼兵暴动的魔城中,见到了屠城的影尘,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媚魔。 反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可怕的生面孔,十分紧张,但是澹臺俞好像跟他们很熟络似的,上去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知道叶争在何处吗?我找不到他了。」 影尘眼睛都杀红了,狰狞的半边脸上浮现着若有似无的莲花印记,戒备而又冷酷回道:「不知道,我也在找他。」他没见过澹臺俞的真实面目,只觉得他拿白骨当宝贝似的举动很是怪异,便又道:「你是谁?」 「我是他师弟。」澹臺俞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直接转身离去。 影尘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我也是他师弟,他师弟怎么这么多?」 女眉跟着这杀神一路,眼看着他从东边屠城一路屠到西边,实力节节攀升,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在他身边只觉得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现下听得他竟然还能冒出一句带点儿人气儿的话,顿时大为感动,「那位公子好像有些失魂落魄的,既然同为师弟,不如问问他见没见过姜柯公子?他与叶公子是一起消失的呀。」 影尘觉得有理,便赶紧去追。 这一追可把他惊到了,这人的脚程如此之快,几句话的功夫就是翻山越岭,要不是这人又放慢了脚步,他差点就找不到人影了! 澹臺俞转身迎上追来的影尘,「你又有叶争的消息了?」 可以看出他对叶争真的是非常在意了,影尘摇了摇头,「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姜柯的下落。」 听到这个名字,澹臺俞的脸色瞬间就臭了,「我不知道。」 叶争的师弟们八字相冲,气场不合,有着被姜柯疯狂针对的丰富经歷,眼前这位明确地表现出对姜柯的不喜,影尘都能表示理解。 不过好歹也算是名义上的师兄弟,影尘见他孤身一身不太安全,主动提供帮助,「你还是把剑气掩盖起来吧,这里的魔族都很敏感。」 他运转起混沌之力,却听澹臺俞冷漠的回答:「不要。」 反耳在他怀里暗自点头,没错,不需要,阿俞这一路行来,遇到不长眼的魔族全部砍了。 都没能从对方处得到想要的消息,二人很快分道扬镳。 自始至终,影尘都没有往他怀中的剑骨里看一眼。 随后澹臺俞又循迹去了东方,那里是澹臺柔所在的方向。 那里爆发了一场战斗。 低洼的红土山谷中,鬼兵与魔兵激烈交战,领军的双方分别是四处寻找狐三下落的澹臺柔和带着残兵四处游荡的暗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或许因为一开始双方都没有预料到会狭路相逢,所以都是小股部队作战,以致战地面积不大,暗羽轻易便能查探到澹臺柔躲藏的部位。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红谷决斗 「鬼姬!」暗羽的双翼喷射出凌厉的剑羽,如雨幕般飞速扫杀一众鬼兵,径直指向澹臺柔所在之处。 澹臺柔后滑数十米,光洁的足尖灵活弹跳,借着飞舞在空中的长髮躲避到一边。 「暗羽,良禽择木而栖,旧主伽罗已败,不如另投我族!」澹臺柔一声娇叱,凌厉髮丝转瞬间又收割了几个魔兵的脑袋。 第316页 「区区鬼族也敢叫嚣,鬼姬,你好大的口气,待我将此间暴乱上述魔都主城,黑炎君定会叫你魂飞魄散!」澹臺柔身法灵活得如同抓不住的泥鳅,暗羽技能屡次放空,已是满目暴虐不耐。 他话音刚落,天空一道惊雷响起,危险的气息瞬间席捲全身,暗羽警惕地抬头看去,只见一柄通体光洁的宝剑对准了他的头颅。 「哥!」澹臺柔面露惊讶,澹臺俞的本命剑她自然熟悉。 「怎么又是剑!」暗羽一声咒骂,之前吃过跟剑僵持的苦头,自然长了记性,他咬牙切齿,一声令下:「退兵!」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可那宝剑明显不打算放过他,从空中转了个弯儿就紧咬在他身后不放。 「控。」 耳边有个催命的声音响起,那宝剑得了命令一分十二把,化作一张剑网全速追击上来,眨眼间就将暗羽围困在内。 「绞。」 暗羽只觉得剑网内四面八方的压力开始增加,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眨眼间便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就像他威胁澹臺柔时说的那样。 首领已亡,余下负隅顽抗的魔兵失去了斗志,投降的投降,不愿投降的,都被鬼兵吸走了魂魄,化为了肥料。 澹臺俞从暗处走来,澹臺柔惊喜回头,果然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亲人,欢快地唿唤道:「哥!」 她飞奔过来,哪里还有困杀魔兵,冷静对敌的气势,一朝扎进澹臺俞怀里,她就是全天下最乖最温柔的妹妹。 只是这次, 哥哥温暖的怀里好像多了个又冷又硬的东西。 澹臺柔低下头,跟光洁的剑骨来了个面对面。 「这是……」澹臺柔面露疑惑。 「吱吱吱——」反耳从澹臺俞衣兜里钻出来,疯狂给澹臺柔使眼色。 澹臺柔秒懂,直接忽略那隔在他们兄妹之间的存在,笑得一点破绽都没有,「哥,你怎么下来的,是不是花了好大力气呀?」 这姑娘在下界别的本事暂且不说,察言观色,装模作样的功夫倒是增长了不少。 「没有,以后想柔柔了随时都可以下来。」澹臺俞说这句话的时候,反耳做出了一个差点死掉的表情,澹臺柔笑容一僵,差点维持不住那副轻松自在的面貌。 「哥是来看我的吗,上次的离开是我自作主张了,没有跟哥商量,虽然吃了一点苦,但好在下界机会多,我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呢!」她不知道澹臺俞曾经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一切都好的谎言。 反耳听澹臺俞讲过下界的事,心道这两兄妹在自欺欺人这一块儿真是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境界。 「我……我是来,」澹臺俞好像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样,「来找叶争的。」 叶争…… 澹臺柔眼睛又不确定地往下看了看,她身为鬼王,对骨相了解深刻,这不一看就是大……师兄……吗? 她抬头看着自家哥哥无知无觉的模样,大感心伤,下唇颤了颤,被她紧紧咬住。 不行,此时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 「大师兄呀,他很忙的,我前几天刚遇到过他,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澹臺柔简直用上了毕生的演技才保持住自己的不要当场崩溃。 「没错,他总是很忙。」澹臺俞十分贊同,他笑着,丝毫没有因此泄气的意思,「不过,我会去找到他。」 他就在你怀里,你还想去哪里找他? 澹臺柔勐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控制不住地露出一副哭丧鬼脸,便顺势对着站在不远处的一众鬼兵道:「你们还在看什么,还不去找柔柔,看看她究竟打到哪座城去了?」 她兇巴巴地施完号令,这才将自己从可怕的悲伤中拔出来,又转过头去笑对着哥哥:「哥应该不着急吧,去我的城住几天,陪陪我好不好?」 澹臺俞有些意动,可他头还没来得及点,就被一个妖异的嗓音打断,「澹臺柔,我妹妹在这里,你还想回哪里去?」 澹臺柔眼里,在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她哥哥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她从来没在哥哥脸上见过那种可怕憎恶的表情,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狐二刚一露面,左翼便被凌厉的剑气袭击,他侧身躲过的同时也识出了那把剑的主人,「澹臺俞!」 澹臺俞才懒得理他,姜柯临走前说过,这一切都是狐二搞的鬼! 神剑同样感受到主人的愤怒,招招刺向狐狸的要害,狐二利爪坚硬无比,不知又增加了什么功法,竟然能够徒手与长剑相接, 一时空气中都摩擦除了火花,乒桌球乓地响。 狐三姑娘从不远的山头处露出半截耳朵尖儿,她听了狐二的吩咐等在一边,不许靠近。 二哥说他去跟柔柔交流一下,然后把柔柔带过来,可是二哥一过去,怎么就跟哥打起来了呢? 狐三姑娘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惑。 要过去问问! 她四肢爪子倒腾得飞快,蹭蹭蹭就从小山丘上飞奔下来,在场的三位看到欢快奔来的小狐狸具是一愣。 澹臺俞嚣张外放的剑气有片刻的收敛,狐二更是将爪子的去势往背对着狐三的方向引。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仿佛停滞,直到狐三姑娘嗷呜着飞到澹臺柔怀里才重新按下开关键。 第317页 狐三姑娘下巴搭在澹臺柔的臂弯里,眼睛湿漉漉的,「哥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 瘦长的剑身擦过狐二的前腰,割破了一大截衣服,澹臺俞双指并在前胸,长剑横在狐二眼前,止住了动作。 「你竟然还敢出来作恶。」 狐二在试炼塔时被黑炎君控成傀儡的模样仍然歷歷在目。 狐二一声嗤笑,环胸昂首,神色倨傲,「是魔君仁慈,让我在他手下做事。」 他明显被黑炎君灵魂洗脑洗得不清,竟然对自己的仇人忠心耿耿。 澹臺俞生不起一点同情心,冷如寒冰,长剑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它割断狐妖的脖子,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句话要问。 「暗算叶争一事,是黑炎君的命令?」 狐二听了竟然止不住大笑起来,他双手掐腰,站成一个「大」字,「是谁的命令重要吗?反正那个小崽子已经被打入无间深渊,尸骨无存了!」 澹臺柔顿时紧张地看向澹臺俞的怀里,狐二也注意到了,他露出一个又兴奋又变态的表情,「哦?这是……哈!你不是已经给他收尸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呢?」 澹臺俞抱着剑骨的手臂紧了紧,坚定不移道:「这是幻境。」 「幻境?」狐二一双狐狸眼瞪大了,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嘴夸张地张大笑起来,「幻境?」他又不敢相信地重复一边,假装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我都要笑哭了,他死得这样彻底,你竟然说是幻境,你的脑子不会坏掉了吧?」 澹臺俞似乎是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癫狂源于何处。 他听了难听的话,便不想跟这个疯子处在同一片空气中了。 「柔柔,你带小狐狸先走。」 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小狐狸来看。 「啊?哥……」狐三姑娘茫然地看了看他们,「二哥……」 狐二嗤笑一声,「那就让我看看你这短短几年,能有多少长进!」 在澹臺柔将小狐狸带走的瞬间,激烈的能量波动便从这片低洼的红谷中爆发出来。 「砰!」 红土飞扬间,长剑变换无穷,狐二眯着眼睛预测每一把长剑攻来的方向,指尖利刃经过在下界的打磨早已坚不可摧,岂会惧怕他区区几柄长剑? 「呵,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玩具。」他轻蔑道。 澹臺俞一只手还抱着剑骨,另一只手指间如流萤一般滑动,单手施展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法决。 眨眼间,长剑裂变充斥整个红谷。 所有剑尖指向中间之时,狐二瞬间有了压力。 剑气势如破竹,如雨幕般落入一点。 狐二原地旋转蓄力,浑身魔气大涨,凝实出一个结实的屏障。 按理说,他也与剑阁的人多次交手,深知他们的裂剑诀分裂越多,精准度越难掌控,现在能每把都沖向他,定然是耗费了巨大精神力。 「这还算又两把刷子!」狐二冷哼一声,「不过,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甚至还有闲心挑衅澹臺俞,「不如你把手里那小崽子的骨头放一放,或许你还能好好对付我。」 嚣张的大笑声声入耳,澹臺俞置若罔闻。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狐二今天必须死! 他的眼中紫光闪烁。 「雷霆!」 这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响彻云霄,天边波谲云诡,层层闪电将地表照得亮如白昼,下界从未有过如此亮堂的时刻,狐二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但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空气中有可怕的因子正在聚集,可怕的威压犹如灭顶之灾! 剑雨在头顶合併,形成一把巨大宝剑。 剑身紫光流转,漂亮地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可这不是空有花架子的玩具!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澹臺俞,忽然想起黑炎君说过的话。 「他们的身上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只要加以引导,必有毁天灭地之能,若不能为本君所用,便要一击毙命,绝不给他们留下一丝可以翻盘的可能。」 可叶争都死得那样轻易,若澹臺俞真的跟他差不多,实力本该也是区区如此而已。 可是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是什么? 「……必有毁天灭地之能……」 「……必有毁天灭地之能……」 这声音犹如催命魔咒一般迴响在耳边。 天地之罚,紫极神光!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以……」 剑身已经蓄力完成,粗壮的电光重重噼下! 一击! 狐二的防护罩瞬间溃败! 二击! 「不!!!!」 第二百二十二章 欺负我的人不在了 远方红谷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脚下的石子颤动不休,澹臺柔捂着狐三的耳朵,美目中满是紧张。 哥哥与狐二的实力她都看不破,但她知道,胜利一定属于哥哥! 她魂体无处安放的时候一度能够感受到黑炎君对哥哥的忌惮。 哥哥既然有连魔头都害怕的实力,必然不会输给狐二。 可那边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哥哥定然是用了全力,这说明狐二并不好对付。 但哥刚才留下的眼神告诉她,他一定不会放过狐二。 怀中小狐狸的心跳平缓有力,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318页 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一晃而逝,待震动停止,巨响不在,澹臺柔眼睛睁到不能再大,活像两个通红的小灯笼果,她缓缓放下手。 「柔柔,」小狐狸抖了抖耳朵,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连毛茸茸的尾巴都耷拉下来,不爱晃了,「二哥和哥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有了好多话想要说,「二哥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叫魔宫的地方,他说那里很安全,我和柔柔再也不用打打杀杀了。」 「二哥说那里有好多鸡腿,都是留给小三子的,柔柔也喜欢的话,我都留给柔柔。」 「吧嗒——」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头上,狐三以为下雨了,抬头一看,澹臺柔的眼角淌下两行血,她立刻慌了,抬起爪子擦上去,雪白的绒毛被染成了红色,便变作人形抱住澹臺柔,轻拍她的肩背哄着她,「柔柔,你别哭,我难过。」 狐妹说她难过…… 「狐妹,你别怪我……」澹臺柔终于忍不住崩溃,「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敌对,为什么战争无休无止,为什么总要你死我活! 她深知今天不会是最后一次,未来还有无数战斗等着她,可是此时此刻,在亲哥杀死狐妹哥哥这一刻,她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她将脸埋在狐三的怀里,痛苦不堪。 红谷的地上坑坑洼洼,空气中瀰漫着焦煳的气味,有一只强大的狐妖在这里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像他诅咒叶争的那样。 催动紫极神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过勉强,澹臺俞半抱着剑骨,气喘吁吁地杵剑半跪在地上,硝烟散尽,狐二原本站立的地方遗落下一个完好无损的储物袋。 上面主人的灵魂印记已经消散了。 澹臺俞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袋的鸡腿。 澹臺俞寻过去时,澹臺柔已经整理好自己,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他将储物袋递给狐三,「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他走之前,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狐三看到里面的鸡腿,顿时想到了二哥宠溺的眼神,便笑弯了一双明亮的狐狸眼,「谢谢哥帮我带来!」 澹臺俞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他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脚步中带着茫然的迟疑,臂弯一直保持着抱住剑骨的姿势不动。 澹臺柔紧紧跟在哥哥身后,生怕他突然想去西方魔域找黑炎君报仇,便暗中对吃鸡正欢的狐三道:「狐妹,我们的守护灵还在么?」 小狐狸一抹嘴上亮晶晶的油,「柔柔尽管放心,柔柔的守护灵我保护得可好了,一点都没损害!」 澹臺柔阴霾的心情被柔软地触动了,「小傻子,那是用来保护你的。」 头顶的绒毛被葱根似的手指轻柔抚摸,狐三姑娘直舒服地打唿噜,她的尾巴摇啊摇,便又听柔柔道:「狐妹,你把它放出来,哥现在很需要它。」 狐三听了,便听话抖了抖尾巴,浑身绒毛一颤,随后被体内柔和的能量轻柔洗刷,舒展摇摆起来。 宛若母亲的臂弯,温柔包容,甜腻得都要化了,小狐狸被暖烘烘的气息包裹,舒服得都睁不开眼睛,她察觉不到,那守护灵的余波随着动作向外界一层一层地播散,将前方行着的澹臺俞也包裹在平和安详的净化圈里。 澹臺柔的唿吸越发轻柔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哥哥的方向。 守护灵有荡涤心灵之能,它一定能唤醒哥哥的心智,只要哥哥还有理智,就一定不会现在去找黑炎君报仇。 澹臺俞本在前面走着,他还保持着僵硬地抱着剑骨的姿势,那动作标准地仿佛雕塑似的,一丝一毫都不会改变。 他向前走着,心下却是茫然,该去哪里呢?他还要做什么? 他想去做什么来着? 空气中逐渐升起温柔的味道,好似年幼时扶在母亲膝下的无忧安详,澹臺俞蓦然湿了眼眶,面前浮现出与他极其相近的美丽脸庞,她嘴角浮着一抹宠溺的笑,轻启朱唇:「娘亲的小阿俞,是哪家孩子欺负了你,怎么又哭了呢?」 母亲…… 澹臺俞心中唿唤,他抿着嘴唇,嘴角尝到咸湿的味道,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暗藏疯狂的眼神去浊存清,自触碰到剑骨之后,他恍惚地寻找这么久,现在终于回过神来。 「母亲……」他一下跪倒在地,怀抱中的剑骨不重,却累得他压弯嵴柱,他泪眼婆娑地看着虚幻中的人物,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欺负我的人……不在了。」 —— 上界 绿头翁秘密基地 反耳从议事厅走出来,彩雀正站在门口等他,见他唉声嘆气地模样,赶忙上前询问:「怎么样,族长他还是不吃不喝呀?」 反耳拉住彩雀的小手向外走,他内心沉闷,摇了摇头,「阿俞修成了剑身,不受五谷轮迴之苦,这样对身体也没什么损害。」 他这样安慰着,眉头却一直紧锁,身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是这心上…… 他们回到上界已有月余,暂时在鸟族打入人族的商品铺子后院歇脚,来往述职的下属都在这里跟阿俞汇报进程,阿俞面上调兵遣将,调派人手,发布指令都是有理有条,可是在不说正事的时候,他几乎不说话。 只在卧房里抱着叶争的剑骨暗自发呆,就好像失了魂一样。 第319页 从下界临走前他和澹臺柔见阿俞没有立刻去找黑炎君报仇的意思还送了口气,现下阿俞不停歇地发布指令大肆扩·张势力,茶饭不吃,除了每日去卧房抱着剑骨休息片刻其余时间都在伏案工作。 他想不通阿俞想要作什么,但他能猜到阿俞要与什么为敌。 彩雀平日里见不到澹臺俞,听反耳这么一说,还真以为族长没事了,轻舒一口气,笑道:「那太好了,外面有人要见族长,我还怕他没力气应付了呢。」 「人?」反耳顿时心生警惕,阿俞的身份和行踪一直属于高度隐秘状态,除了鸟族不该有人族知道的。 姜家?剑阁?皇族?总该不是光宗吧? 鼻翼耸动,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反耳眼睛一亮,拉着彩雀就急匆匆往外走去,行至门口,果真见到了熟悉的两个身影,反耳脸上一扫连日来的阴郁,露出了些笑容,「大宝!」 侯大宝在门口的石狮子身上上蹿下跳等了半天不见友人出来,好容易在自家师父的教训下歇了歇多动的毛病,现下被反耳一声热情的唿唤全给唤醒了,他从歌林身边蹦跳着过来,热乎乎地跟反耳抱作一团,「好兄弟!我还想着今天可能见不到你了呢!」 「我要知道你来,肯定敞门相迎,不会叫你等这么久!」反耳说罢才想起他们被拦下的原因,赶紧将身后探头探脑的彩雀拉到身前,羞涩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你们初次见面,彼此都不熟悉。」 听他这样介绍自己,彩雀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大大方方沖侯大宝摆了摆手,「你好!」 「原来是嫂嫂!」侯大宝一脸惊讶,他耍了个宝,学着人族戏班里的模样给她作揖,直逗得彩雀咯咯笑。 过了一会儿,几人才沖淡了些与好友重逢的喜悦,反耳见歌林一直笑吟吟站在一边,也打了个招唿,「歌林统领,好久不见。」 歌林摆了摆手,将蠢徒儿拉到身后摆正,「我是奉总统领的命令来跟澹臺俞交涉的。」 「彩雀跟我说过了。」反耳听出他势必要见到阿俞一面才能离开,心下担忧,却还是将人引领了进去。 歌林跟在后面,身边坠了个蹦蹦跳跳的小猴子,他依旧保持着那副笑吟吟的神秘面容,眼睛却不动神色地将整个庭院的布局打量了个遍。 老实说,这里几乎无人把守,整体的设计风格却毫无防御力,像是在追求绝对美感的同时把防御力降到了最低,任谁来到这里都不会相信里面住着的竟然是外界炙手可热的战争贩子。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具有强大杀伤性的武器都出自他手,那些东西他拆解过,只是被设置了层层加密符文,一旦被拆解便会自毁,不过他还是从那堆剩下的零件碎片中发觉了其中机关的巧妙。 听说鸟族暗地里和突然横空出世的植物系达成某种合作,在建造所谓的「加工厂」? 他还记得上次见到澹臺俞的印象,一个孤独的爱情疯子,为了救他的心上人不惜分裂一半的灵魂献祭,还让他去照顾那个剑阁的大弟子叶争,那同样也是个不太正常的人。 那时候澹臺俞对总统领的示好无动于衷,后来听说他被自家师兄追杀失踪过一段时间,不知怎得跑到了妖族,回来之后不知道因为受过什么刺激,开始疯狂敛财,大规模制造危险武器,总统领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地连吃十碗大米饭,连连抚掌大笑说:少主终于有野心了! 然后,他就来了。 澹臺俞不在议事厅,太阳高照的时候就回了卧房。 站在门外,歌林思考着这位少主现如今的性格,他又该如何面对,心里做足了准备。 反耳很快便推开门,「阿俞说要见你,」歌林道了声谢便要进去,反耳又赶紧小声道:「你一会儿见了他,只说自己的事情就好,千万不要问东问西。」 歌林不解,只能点头示意记下了。 侯大宝想要跟上去,反耳一把拦住他,「大宝,你性子跳脱,就别进去了。」 「嗯!」侯大宝见反耳少有的严肃,听话地跟他去了别处。 歌林进门的时候还在打腹稿,一抬眼,就为里面的装潢惊了惊。 光洁到能反光的地砖,洁白无瑕的墙壁,宝石构筑的吊顶明灯,金丝锦缎编织的厚重窗帘,大气整洁又奢华的风格,这里没有会客的木椅长桌,澹臺俞坐在琉璃制的奇形矮桌面前,沖他招了一下手,「过来坐。」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脸色有些苍白,除了招唿歌林时挥了一下手,可能是坐久了,整个身体僵硬地像一尊冰雕。 歌林因他的状态沉下眉心,坐到对面,顿时沉入到一片柔软当中,他惊异地摸了摸座下的触感。 「这是沙发,喜欢的话可以送你一套。」澹臺俞看过来,仿佛被那柔软扎了一下,落寞地垂下眼皮。 「多谢了。」歌林确实很喜欢这种触感,大宝一定很高兴在上面打滚玩耍,再抬首,澹臺俞的模样实在让人忧心,他摸了摸鼻翼,眼神从澹臺俞齐耳根的短髮和奇异单薄的衣服上飘走,心里好奇得痒痒,但反耳不让他多问,便清了清嗓子,「总统领的意思是,您若有心,铁军必可成为少主的左膀右臂。」 澹臺俞眼珠轻微滑动,他平视过来,目光如死水一般平静,歌林看不透里面的情绪,只见他苍白的唇动作起来,「铁军受令清颜君,他既身死,为什么还不解散?」 第320页 歌林心里咯噔一下,他哪里想到这位总统领尊重的「少主」竟然对铁军的未来抱有这样的打算,牵强地扯起嘴角,「少主这是何意?」 「铁军在清颜君接手以前,一直以魂体术强行提升修为,后来这种方法被废弃,整个铁军的实力便已陷入止步不前的状态,即便他们依旧强大,但我不需要这样的军队。」澹臺俞整个人都是气质恹恹的,他似乎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因歌林问了才多费些口舌,「你回去告诉总统领,皇族若想利用我重振魂体修炼术,是不可能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死去的命运节点 歌林呆了呆,张口结舌,「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皇族不能宣之于口的秘辛,被这位一直流落在外的少主面无表情的说出来,看他的意思,好像还想因为这个原因灭了皇族的样子……歌林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忙干咳一声,「少主,铁军自清颜君离去后一直受总统领的全权统领,从来没想过要搞什么復辟旧制的邪门道路。我在总统领身边呆了这么久,总统领想要把铁军带上正路的决心非常坚定,他是真心希望铁军能够走上正途的。」 「所以,他大可以继续按照他的意愿走下去,而不是来找我。」澹臺俞抬眼望着他,那漆黑如墨的眼中如枯井般无波沉寂,对堂堂皇族立身底牌的示好仍然无动于衷,即便歌林来前对澹臺俞的大动作看得分明,这位少主是真的想做点什么的,他也不想要这样的铁军,澹臺俞不管他怎么想,收回目光,淡淡道:「如果总统领仍因清颜君的缘故对我抱有幻想的话,那便趁早打消这种幻想吧,清颜君心怀之大义,非我所能及,我不是他心目中的追随者。」 任务失败。 歌林自嘲地摇了摇头,胳膊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弯起嘴角,「亏我来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与你达成共识,可惜啊可惜,我没想到你对铁军的态度竟是这样的,我会将你的意思传达给总统领,」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算了,我还是将我们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给总统领吧。」他从怀中掏出一颗留声珠,「你发明的小玩意儿还算有用。」 他站起身来,「我想你仍然需要铁军这样的助力,否则你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把铺子开到人族这边来,你的那些妖族下属敛财不知收敛,总需要有人来善后。」往旁边走了两步,他才发觉室内的亮度不止源于雪白的粉刷墙,还源于透明宽大的窗户,阳光大片地斜射进来,投在整个房间内,安静又温暖,他将手搭在锦绣的屏风上,视线穿过半透明的面料,里面床上领竟然有个人形,疑惑地眨了眨眼,他又道:「你成长得很快,总统领很快便能想明白他究竟想要追随什么样的人的,相信我很快还会再来一趟。」 歌林终究还是没看清里面的内容,慢悠悠地从整个画风都透露着说不上的奇异精緻的房间中走了出来,直待看到外面熟悉的亭台楼阁,假山花语,他才舒了一口气,澹臺俞此刻的居住环境总让他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到了一个十分割裂的世界,总归是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和精神压力的,或许这也是谈话并没有取得满意的成果的原因之一。 歌林来得突然,去得匆匆,并没有在澹臺俞记忆中留下多少痕迹,久不曾动的四肢有些僵硬,眼睛干涩,睫毛轻颤,沉重的步伐拖动僵硬的身体缓缓绕过屏风来到床旁,看床上的尸体隐隐又有要衰败的迹象,澹臺俞平静无波的面上终于浮现出焦虑,他唤出宝剑,生狠地在手腕处划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流如注浇灌尸体全身,终于又恢復成了光洁的模样。 澹臺俞轻轻坐在床边,怕吵醒了床上的人似的,小心翼翼触及手指,覆上冰冷的手背,屈身过去,靠在坚硬的肩头,最终将肉身拥进怀里,半阖着眼,不知不觉间,已是半梦半醒。 下界。 西方魔都。 暗纹玄色的华服压不住魔头邪魅的气息,黑炎君靠在主座上,单手托腮,修长的手指扶着眼角,让人难以捉摸。 阶下的魔主赤瞳跪得前胸贴地,汗水逆行流下,不禁在想:跪了这么久,魔君大人怎么还不发话? 刚才他已经汇报得很仔细了,无间深渊的恶魔集体出逃,如今已经开始四处作乱,各大城池陷入恐慌之中。 还有,狐大人在红谷遭遇袭击不幸身陨一事…… 他到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干的。 那边的战斗痕迹很特别,不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强者,只听手下汇报,此事与鬼姬有极大关联。 想起这个,他悄悄抬头,正触及黑炎君波澜不惊的面容,赶忙掩下心惊,这个情况好像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这么淡定,莫非还有什么计划。 「魔君大人,鬼姬现在实在太过猖狂,她还有一个及其残忍嗜血的手下,现在已经灭了我们好几座城了,他们来势汹汹,我想请命与各魔主联手一起阻止她,」赤瞳说了半天不见反应,又迟疑地唤了声:「魔君大人?」 黑炎君眼皮都不抬,「废物。」 赤瞳立刻匍匐地更低了,这魔君大人是什么意思,到底让不让联手啊? 须臾,座上的黑炎君抬起眼,身形一晃,原地消失了。 赤瞳抬头看了看空空的主座,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摆不存在的灰尘,心道:魔君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消失,莫非是藏了什么宝贝怕丢了不成? 第321页 大人的事情他不敢太多置喙,只是对于他的提议,魔君既然没有反对,他就当是同意了,这一次,他必然要将鬼族一网打尽! 魔君寝殿,在所有窗户都被密封的情况下,仍然具有可见度,那微弱的光亮是从床上发散出来的,这床由魔帝鲲宁花重金打造,不久前进献给了魔君,现在,黑炎君把它安置在了自己寝宫,给他藏匿起来的「宝贝」当安身之所。 这宝贝其实本来不需要什么安身之所的,它是一团能量,一团纯粹的能量,区别于这世界上任何的存在形式,即便它可能将自己归类为纯粹的「恶」,但黑炎君依旧认为,它很特别。 安静的寝殿中一声轻微的能量爆破,从外面匆匆瞬移过来的黑炎君出现在了床旁,那能量一直安静的蛰伏,今日却突然有了异动。 泛着微弱暗光的能量此时看起来很不安分,一直在剧烈的翻滚。 「叶争。」黑炎君负手而立,「你的灵魂已经散尽,本君知道你命令那些四散的恶魔在下界搅弄风雨,也知道你急切地想要重返这个世界,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休养生息需要时间,否则,现在的你谁也反抗不了。」 翻腾的能量随着他的话逐渐平息,恢復成了最开始那副安静的状态。 黑炎君目光落在虚无之处,似乎对着那虚空有着无尽狠戾和愤怒的情绪,「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但还是要慢慢来。」 慢慢来…… 在叶争在各个世界流窜搞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他可以一天内做很多事情,每一件都过得很匆忙。有时候掐指一算,不过才过去几个时辰,几天,几个月,或者几年。 从来没有他还什么都没有做过,时间便已飞速流逝的时候。 从地球的哲学上讲,时间的定义是物质存在和运动的持续性和顺序性,具体事物的存在总是有一定的持续时间,譬如人类寿命的长短,具体事物的产生也一定有其顺序,譬如先有父母,再有子女,先有出生,再有死亡。 地球的哲学家们将其定义为时间的一维性,意为时间是不可逆的,发生的事情不可重来,命定的事情不可更改。 叶争却站在时间的长河中,看到了这个一维线性世界中,每个命运都具有节点。 只是这节点实在没有什么用处,世界依旧按照单一命定的事件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从天道的诞生,生灵的降世,顶天柱的覆灭,每个节点都像是被生生掐死,赤裸裸地告诉他一个真相,世界永远只有一种存在形态——天道规定的世界。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当他不再拘泥于一个唯物主义的世界中时,客观唯心竟是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真相。可是这个世界是死的,天道规定世界的运转,就像人类设定了程序,叶争想:我是人,我本可以有各种可能性,我适应不了既定的程序,做不到成为一个机械运转的代码,这个世界也是。 于是,在他第一次从封脉府睁开眼睛的一剎那……节点活了。 世界线彻底偏离了既定的轨迹,即便那至高无上的意志数次调试,气急败坏地想要杀灭这打乱程序的病毒,它依旧没有成功,或许它离成功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凭藉打乱程序,摧毁最基本的世界运转轨迹,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只为了杀死这个身处其中的病毒——现有的世界线在某一个命定的节点与它「应有」的轨道交织碰撞,但随即便会借着力道一发不可收拾地偏向更远处。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小的从异世界进来的病毒,竟然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而「它」竟然杀不死他! 叶争再次具有「形体」这种感觉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奢华的包厢内焚着香炉,外面沸反盈天,热闹却怎么也钻不进这里,澹臺俞一袭低调的暗青色长袍,垂着眼帘在蒲团之上打坐,眼下乌青,面色苍白,形销骨立,头髮倒是规规矩矩地束着冠,一副又严肃又颓废的模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联盟盟主青檀君 他师弟变丑了,叶争感到十分可惜。 香燃烧了大半,门被「吱嘎」一声推开,鬚髮半白的老者挥退身后的随从,自己进了包厢。 上位者的气势在澹臺俞面前微微收敛了些,他盘膝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修炼中的人,澹臺俞雷打不动。 真是怠慢!老者深吸一口气,流露出愠怒的神态。 叶争在脑子里翻了翻,想出了老者的身份——光宗宗主司无涯,清英的老爹,听说他有一头贼拉炫酷的九头狮吼兽,身份等同他师父华阳君。 虽然实力比华阳君差了好几个等级,但是澹臺俞能得他亲自拜访,甚至被一个小辈无视了还能忍气吞声,叶争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澹臺俞现在混得还不错。 时间又在二者的等待与修炼之中过去,香燃尽了,叶争发现自己竟然分外有耐心看着他们老和尚入定似的沉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此时的他除了「看」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身体,精神无可依託,就像是一阵风,随意附着在包厢内的任何物件上,他出不去,查探不了外界的情况。 门再次被推开,反耳捧着怀里的东西走过来。 在叶争眼里,澹臺俞终于捨得抬起他那尊贵的眼皮。 第322页 嗯,那一定是个对澹臺俞很重要的东西。 反耳顺势将东西递给他,澹臺俞仔细将其收进了灵魂空间。 「外面将六合无根草炒成了天价,却还是被一位财大气粗的买主收入囊中,老夫来时还在思考这个人会是谁,原来是你们。」司无涯终于找到了开场白,他见澹臺俞要走,还是舍下了老脸,「青檀君,老夫等了你这么久,还是不愿听我一言吗?」 澹臺俞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叶争察觉到在自己竟然跟着澹臺俞移动,十分惊异,看起来他们之间仍然存在某种奇妙的联繫。 「小女清英总跟老夫提起你,说你出身剑阁,修养极佳,如今看来是老夫高看你了,哼!」司无涯屡屡被忽视,鼻子都要气歪了,澹臺俞顿住脚步,冷声道:「我早已脱离剑阁,前辈慎言。」 「既已脱离剑阁,那为何不敢入我光宗?」司无涯注意到他对剑宗的暧昧态度,「莫非你身已脱离剑阁,心里还想着师门情意,自觉联盟低其一等,本应为其附属?」 「如果前辈的目的只是想让联盟加入光宗,不必在此大摆激将法。」即便司无涯言语中句句以剑阁贬低他,澹臺俞也面色不改,「联盟只是人族与妖族共存的联盟,光宗以人族为前提的立宗理念,并不符合联盟创立的初衷。」他目光平视司无涯,「联盟只会为崇尚和平的两族提供避难所,不会加入任何战方。」 司无涯定定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起初联盟兴起的时候,他们几个大宗门都未将其放在眼里,直到澹臺俞凭藉着自己的强大号召理念和财力迅速在交战后积累起来,才彻底让他们认清一个事实——联盟的实力不可小觑,若能加以利用,定能成为一大助力。 但是这个澹臺俞,他拒绝参加任何战争,反而广开财路,大力招揽双方不愿参战的族人,甚至还为战损退下的伤员提供照料,他就像一个不求回报的大善人,以奉献的姿态迅速积累了一大批实力巨大且完好保存的战斗力。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他可是出身剑阁,谁会相信狼群里能养出一只小绵羊? 这里面一定有个巨大的阴谋! 但他到底是人,岂有不站在人族的道理?于是在其它宗门前来招揽以前,他决定先下手为强,结果不仅被这般怠慢,还碰了一鼻子灰! 这般不合作不沟通的态度,他怎么能继续坐得住? 「你!」司无涯一口气还没说完,澹臺俞已经漠然越过他离去了,翻飞的衣摆一丝情面都不曾留下。 「好好好!」司无涯一拍桌子,「剑阁教出来的都是什么弟子!」 我剑阁教出来的弟子轮得到你教训? 叶争暗骂死老头。 他被迫跟在澹臺俞身后,一眨眼就看不到司无涯了。 他的意识空白时间怕是很长了,根据他们刚才的对话,此时的人妖两族战争已经打响,双方战争惨烈,澹臺俞创立了「联盟」,借着战争的东风迅速崛起,目前来看,是个不折不扣的中间派。 根据他的了解,澹臺俞崛起的原始力量大约是背靠火凤的鸟族和背靠铁军的皇族,只是按照这两方的实力,还不至于让堂堂光宗宗主对他这么容忍。 他的意识沉寂了太久,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事情,即便现在看来各方势力已经按照他的计划乱起来了,但不能亲眼看到,还是不能确定最终导向的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搞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既没有身体又没有灵魂,只有一段被困在澹臺俞身边的意识,想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未免太过憋屈! 在他走神的这段时间,澹臺俞已经带着反耳落地了,这里似乎是…… 绿头翁?! 虽然建起了很多新的房子,不过凭藉记忆还是能辨认出眼熟的建筑物……还有那只猴子。 侯大宝蹦蹦跳跳地跟在歌林后面,歌林一身儒雅白衣,对澹臺俞行了一礼,「青檀君。」 澹臺俞点点头,犹自向前行去,歌林便跟随在他身边汇报:「总统领那边又订购了一批武器,我们的原材料差了一些,最近在跟妖族那边协商购买,但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出来我不是负责人的结论,一定要见你才肯松口,我先请总统领顶上了……熊奔带着熊族的伤员来投奔,目前驻扎在外面,还在等你的批准……」澹臺俞点了点头,听歌林又道:「幻狐前辈来过,他说……华阳君飞升了。」 澹臺俞脚步一顿,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叶争也停止了思考。 这个消息在他听来,与「华阳君升天了」无异。天道不可能让华阳君飞升,因为这不符合「设定」,而且……在这个封闭的世界,华阳君还能飞升到哪里去? 师父…… 澹臺俞只觉得胸口突然针扎一样的疼痛,他皱起的眉头浮上一丝不解,这种不属于自己控制的情感波动……沉寂多时的眼波泛起了不敢置信的波动,他唿吸急促起来,丢下身边的人匆匆离开。 叶争眼前情景飞速变化,最后安定在一个原始森林模样的地方,里面的居民迎了上来,植物系?当初澹臺俞刚到下界时提起过自己的处境,他被小乃平追杀到了森林里,叶争知道植物系在哪里隐居,澹臺俞帮助他们解困后不久便成了他的一大助力,传说中的奶妈治疗系。 第323页 植物系的建筑可能受了澹臺俞的指点,有点医院的影子,里面住满了老弱病残。 越过一众上来道谢的伤员,来到植物系族长面前,澹臺俞激动地脸上终于有了血色,急匆匆道:「昭镜前辈!材料都收集齐了,我们……」 「莫慌。」昭镜给他打了一个安神咒,花白鬍子下的面容神采奕奕,「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他话音未落,肩膀上一股大力传来,一眨眼功夫,身边就换了一个环境,澹臺俞也换了个形象。 昭镜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他好像老眼昏花了,现在的年轻人对外貌和居住环境的追求已经变得他完全看不懂了吗?这里怎么长这个样子? 昭镜看不懂的环境对于叶争来说,那可真是太熟悉了,这里正是澹臺俞在他现代幻境中的家,打扮还是现代那身打扮。 要不是全程跟着澹臺俞走,他恐怕会以为自己真的回家了,难为他费心思将那些东西一比一復刻到这个世界。 有一团沉沉闷闷的东西堵在心口,它很柔软,但就是让心里不痛快,让他想继续以调侃的心态看待澹臺俞的感情,都做不到。 澹臺俞引着昭镜来到床前,床上躺着的人好像只是安静地睡着,那要不是他的脸,叶争可能还真以为澹臺俞在金屋藏娇。 「竟然保存得这么好,你……」昭镜惊讶地揪着白鬍子,这一定废了他不少心血,他看向澹臺俞的目光尽是嘆惋,「你尽心了。」 澹臺俞俯身抚摸叶争苍白的脸庞,「我很累,总是怕留不住他。」 他不舍地站起身来,垂落的衣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腕尽是狰狞的伤口,什么样的伤害能让身负凤凰精血的肉体不能復原呢? 叶争不愿细想,但一直思考的意志已经先一步得出了答案。 为了维繫他的肉身。 他在无间深渊献祭,灵魂枯骨都沾染了魔气,存不住血肉,更受不住至精至纯的灵气,除非澹臺俞日日放血修补肉身,否则怎么也不会保存成这种活人的模样。 澹臺俞将灵魂空间中保存的东西一一取出,里面正有叶争刚刚看见的那株六合无根草。 这原来也是给他准备的? 昭镜一声轻唿,「老夫做梦也没能想到,我族圣物还能有再聚首的一天。」他频频点头,「青檀君放心,有了它们,魔气将再也不会侵入肉体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摇大摆的诈尸 闻言,澹臺俞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他像是被这句话注入了活力,眉眼间有了希望的笑意,即便悲凉,叶争的灵魂始终不知所踪,但他终于能好好照看他的尸体了,这本值得高兴的。 别笑了,真的丑死了,叶争看着他瘦削的侧颜,心里是说不出的沉闷。 昭镜摆了摆手让他安心,开始施疗愈之术,澹臺俞就安静地坐在床边,唿吸清浅,眼睛不眨地看着叶争的睡颜。 他的目光缱绻,好像自己的唿吸会惊动心爱之人一般,只敢用视线细细描摹五官,叶争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澹臺俞,他们每次见面都是争锋相对,不论是在表达何种感情,爱也罢恨也罢,都透露着一股子不愿服输的劲儿。 他们都妄想着要征服对方。 可是现在…… 在这个梦幻的现代房间内,时间和空间全部错位的视觉震撼中,他看到了这个疲惫青年胸膛跳动着的一颗真心,柔软却有力,坚定且纯粹。 若说叶争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澹臺俞,他随口便能举出很多理由,譬如这是主角,天道的提线木偶,虚假的代名词,永远跟他志向相违背的对手,可是如果抛弃这一切条件,当澹臺俞只是澹臺俞,这样一片赤诚真心表露在死去的他面前时,叶争大约明白了自己在幻境中为什么轻易地向澹臺俞许下共度一生的承诺,不是什么见色起意,而是因为他见到了澹臺俞眼中的深情,便确定那是此生最美的风景,于是愿意驻足留恋,欣赏一生。 叶争化作轻风拂过澹臺俞干涩的唇,留下了一个不可查觉的吻。 这下你可别说爷欺负你了啊,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现在真落到爷的手里,以后要是后悔了,想跑了,腿给你打断。 澹臺俞抿了抿唇,蓦然觉得心中软得一塌煳涂,他抓住叶争的手心,只觉得似乎有了温热的体温,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压在心中许久的巨石终于落地,澹臺俞两眼一抹黑,沉沉睡去。 昭镜完成了最后的融合,圣药也都消耗没了,他查看了澹臺俞沉静的睡颜,再三确定他只是太累了后,长嘆一声,为他下了个安眠咒后便独自离去了。 宽敞明亮的房间终于彻底归于安静,空气中有脉脉的温情流动,柔软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趴睡着一个人,他们的掌心相交,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情话。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被炫目的光线晃花了眼,叶争抬起胳膊挡在眼前,侧过头去,入目正是某人安详的睡颜,刚刚想通事情,叶争轻嗤一声,才不管澹臺俞醒没醒,一把将其拉到床上压在怀中。 唿噜了一把澹臺俞的短髮,随即便爱不释手地抚弄他精緻的容颜,流氓似的扒了外衣抱在怀里仍不觉过瘾,粗鲁地执其下巴狂乱吻去,直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对方岿然不动,睡得昏天黑地。 叶争恋爱精神正上头,一点没有挫败感,只自恋地想:他都为爷累成这熊样了,多睡睡实属可以谅解。 第324页 他将人用被子裹了全身,自己下了床,从未动用的新鲜身体有些僵硬,他抻抻胳膊动动腿,大摇大摆钻进澹臺俞的灵魂空间中想寻出一身衣服,一抬眼就跟游荡在澹臺俞灵魂空间的金龙来了个对眼。 叶争自来熟地一挥手:「呦,神龙,澹臺俞什么时候把你也给收了?」 神龙根本不认识他,以为他是路过的,一甩尾巴给他留了个龙屁股。 叶争无所谓地耸肩,随便找了身衣服穿上,便披头散髮地出了门。 被困在澹臺俞身边这么许久,他要好好查看自己这么些年的战果,三界越乱越好,那样天道离废掉也就不远了! 叶争刚才跟着澹臺俞走的时候暗自记下了路线,想着澹臺俞的也是他的,自家院子熘达起来气定神闲,大摇大摆,没一会儿就到了书房,尽情翻起里面的情报。 人妖两族于四年前正式开战?算算日子,应该是他刚死没多久发生的事。 中界飞升者名册记录,剑神于五年前飞升,澹臺玉,皇甫行四年前,澹臺卓今年……细细数起来,知名的不知名的中界世家,竟然有大半都飞升上界了,这速度比他预想得快了三倍不止,好消息好消息。叶争看得心情舒畅,只觉得没一处是不顺心的。 嗯,大部分都入了剑阁,共同抵御妖族,妖族连败,好好好! 他随手又翻开一份卷宗,武器交易单?利润巨大,流水巨多,这些武器的名字……好像都是现代的。 叶争「啪」地一下合上卷宗,面上十分精彩,澹臺俞在他幻境中待得那短短几天究竟都研究过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亏他还以为他就看了几本小黄书呢! 干啥玩意儿,说好的冷兵器仙侠大战怎么就上热武器了呢,澹臺俞没学核武器吧!他心惊地仔仔细细在名单上看了好几遍,没找到大规模杀伤武器后缓缓抚了抚心脏。 意识到这种情况可能带来的后果,叶争攥紧卷宗闷闷笑出了声,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东西被这么堂而皇之地制造出来,战争平衡被打破,天道受损严重,被自家「宠儿」明着摆了一道,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吧! 不像他这个外来灵魂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澹臺俞这个被天道广开后门的天命之子干什么都很方便,等到天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澹臺俞,你以后就是爷的心肝小宝贝儿了!」叶争将卷宗一丢,躺在靠椅上乐开了花。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反耳边走进来边道:「阿俞,原来你在这里呀。」 他寻着澹臺俞的气味来到这里,正好听到里面有动静,便径直推门而入,里面的情况让他一愣,不确定地退出去重新进来,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情景还是没有变。 卷宗散落一地,长椅上斜靠了一个人,这个人他穿着阿俞的衣服,浑身散发着阿俞的气味,披头散髮,行为不端,可是他他他、他为什么顶着叶争的脸呀?! 我一定是在做梦,反耳梦幻地想着。 「澹臺俞不在这儿。」叶争摆了摆卷宗,在头顶上方随意指了个方向,「他在那边睡觉呢。」 这是叶争的声音!反耳一个大喘气上不来,竟然直直吓得晕了过去。 叶争被他吓了一跳,卷宗也看得差不多了,便走出门去,路过躺在门口挺尸的胖耗子时用脚尖踢了踢,「别装死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不管反耳醒来后望着大风过境般的书房如何陷入自我怀疑,叶争从怀中摸出一根带子绑完头髮寻了一处假山坐下,他惯爱居高临下欣赏美景,这处庭院无处不透露着主人的用心,一个转弯便是一个风景。 不过地方着实是小了些,没一会儿,假山下面来人了,歌林领着侯大宝寻了旁边凉亭的石桌休息,特有情调地煮茶焚香,闲话家常。 侯大宝从怀里翻出瓜果饼干小甜点吭哧吭哧啃得欢,嘟囔着鼓鼓囊囊的嘴,「扶桑妹妹最近送来的果子涩得很,不好吃。」 歌林白了他一眼,「又不是给你送的,有的吃就行了,还挑什么?」 「奏似不好次嘛。」 「呵。」 「师乎你别笑了,我都没胃口了。」侯大宝抱怨道。 「我没笑。」 「我明明听见你笑了。」侯大宝从食物堆里冒出头来,见他师父一脸严肃地往亭子外面看去,也嚼着嘴里的东西跟着往外看,这一看可不要紧,食物都被吓得腔进了气管儿,咳得震天响,「大大大、大魔头!」 叶争被这个称唿叫得脸一黑。他不请自来,没人招唿也自顾自地一撩衣摆坐下,手欠地弹了弹侯大宝鼓得跟包子似的脸,狞笑道:「猴儿,好久不见啊。」 歌林揉了一把自家徒弟,不动声色地把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叶公子,好久不见。」 叶争眼一眯,皮笑肉不笑,「你是哪个,我们见过吗?」 「见过,上次你重伤昏迷在绿头翁,还是我们救治的你。」歌林镇静道。 「救我的似乎是位老者。」叶争环胸斜睨他,「阁下这么年轻,脸皮倒是挺厚,竟然冒认老爷爷的恩情?」 歌林尴尬地低咳一声,「那时事出有因,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 「是得了澹臺俞的命令吧。」叶争侧过头去,笑意不明,「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歌林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叶公子离去后踪迹不显,下落不明,坊间传言大多是你身首异处,或者身在下界,如今得见真人,方知传言不可信呀。」 第325页 某种程度上讲,坊间传言都是真的。叶争但笑不语,从歌林这里他倒是得出了个结论,澹臺俞从来没有向外界透露过自己的消息,除了反耳和昭镜,连身边的亲信都不知道自己的下落。 第二百二十六章 剑神的觉察力无人能及 歌林见他不答话,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不知今日叶公子怎么有兴趣出现在这里?」 这才是他一直想问的事情,绿头翁的防御虽然差,但是还没到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他还不知道的事情。 「我是跟澹臺俞一起进来的。」叶争实话实说。 「叶公子说笑了。」歌林的意思就是他在扯谎,「青檀君回来时是在下亲自接待的。」 「随你怎么想。」叶争本来就是来闲聊打发时间的,懒得跟这心里弯弯绕绕多的人争辩,他感兴趣的东西多的是,「你们青檀君最近做了什么新鲜武器吗?」 这可是联盟的机密,武器经由青檀君亲自制作一事对外从来不曾宣扬过,歌林当即警惕起来,「公子说笑了,青檀君乃是剑修,他只会铸剑,不会研究什么新鲜武器的。」 「好吧。」叶争懒洋洋地站起身,他的身体刚刚重塑,没什么灵气,走得久了浑身腰酸背痛,此时感到了疲惫,他对歌林道:「看样子有些事情还是去问本人才能快速得到准确答案。」叶争懒洋洋地往外走去,「我倒是很好奇联盟建立的初衷,他若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与世无争,一心构建桃花源,想必未来也不会对我剑阁的指挥提出质疑吧。」 那可说不定,歌林暗忖道,青檀君明显对剑阁没什么好感。 但这话不能明说,说了就是错,他们势力刚成,还撼动不了剑阁的千年根基,只是若当下就这么在剑阁未来的继承人面前表示默认,到真有利益牵扯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若公子问联盟建立的初衷,在下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们只是为了那些崇尚和平与安宁的人族和妖族提供一个避难场所,绝对不会参与到任何一方的征战去的。」歌林说罢,憨憨一笑,以示自己和联盟的无害。 叶争回首,比他笑得还无害,「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想要等到我们两败俱伤之际,好渔翁得利呢。」 歌林一听,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他干巴巴道:「这怎么可能呢。」 叶争虚心道歉,「是我误会了,联盟这地方不错,若是将来我剑阁受挫,想来举宗加入联盟寻求休养生息之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还想把整个剑宗搬到联盟来?那跟狼入羊群有什么区别! 剑阁屁股后面的血债成山,那群妖宗的野兽要是知道他在这里,会把联盟撕得渣都不剩的! 他难道想让联盟的老弱病残去给剑阁当挡箭牌吗? 简直无耻至极!歌林拉着侯大宝在风中凌乱。 待叶争身影走远了,歌林扶额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压压惊。 他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死了这么久还能復活,真是太可怕了!」 侯大宝小声凑过来,「师父,谁这么厉害,死了好久还能復活呀?」 「嘘——」歌林捂住侯大宝的嘴巴,「这是我们联盟最大的机密。」 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就有关于青檀君的情报,说火凤在剑宗下放火食人,死了很多居民,可是青檀君去过之后没多久,又传出一个人都没死的消息,他们派人前去调查过,那些居民对此事都三缄其口,不是被下了死令,便是被彻底消除了记忆。 再联想妖宗关于那场血战中对叶争表现的描述,说他有起死回生之能,没多久就糟了天谴被噼得渣都不剩。 妖族都传言不是叶争便是澹臺俞得了凤凰精血,但他们都知道,凤凰精血虽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那魂魄却是无论如何都召不回来的。 这一对师兄弟身上有更大的秘密。 这种能力绝非常人可想像,他们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怕是会给联盟招来灭顶之灾。 「大宝,你要记住,叶争在今天以前从来没在我们联盟出现过,知道了吗?」歌林认真地对自家小徒弟道。 侯大宝奇怪地直挠头,「是啊,叶争本来也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呀。」 「嗯,这样想就对了。」歌林疯狂点头,他才不知道青檀君藏在寝室里多年的尸体是谁呢! 叶争在外面招猫逗狗逛了一天,回去的时候澹臺俞还躺在床上睡着,走时什么样,回去是还是什么样。 叶争欺身上前抚摸他的头髮,俯身亲吻光洁的额头,喃喃道:「你怎么还不醒?」 他掀开被子钻进去,觉得不得劲儿,又将衣服脱了把澹臺俞抱在怀里,温热的皮肤互相触碰,望着赏心悦目的容颜,叶争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天天抱着我睡,你是怎么忍住的。」 被抱住的人仿佛听到了一般,睫毛轻颤,将要转醒,叶争一喜,刚要张口说话,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睁眼,又变成了那副意识游离的阿飘状态。 不是吧,玩儿我? 叶争对自己的状况感到无所适从,又见澹臺俞扶额醒来,正要坐起身,感受到腰间的阻力侧头看去,顿时睁大眼睛,「叶争!」他手忙脚乱地揽过他,身体温热犹存,可鼻息依旧全无,脉搏不动,仍是那个像极了活着的尸身。 惊喜不在,澹臺俞失望地垂下眼去,却见自己衣衫凌乱,叶争光洁的肩膀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嘴唇红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入魔竟已经这样深了……」 第326页 心魔入体意识全无的情况下,他竟然会这样亵渎叶争的尸身。 「我真是个禽兽!」澹臺俞攥紧拳头。 叶争看着他眼眶通红,心里一梗,默念道:不,我才是那个禽兽。 眼看着澹臺俞将叶争的尸身整理好后看着他红肿的嘴唇又要陷入自责的深渊,歌林的一个汇报拯救了他:姜乃平在回剑阁的途中遭遇妖族埋伏,身受重伤,被送到了这里。 叶争听完都震惊了,不是他这个大师兄的不在意师弟的死活,而是凭这帮师弟们的尿性,他们就是死外面,死门口,都不会愿意踏入澹臺俞的地盘一步! 澹臺俞不一会儿就到了绿头翁的外围驻扎区,昭镜的族人已经在给姜乃平进行诊治,他的腹部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左腰划到右侧,鲜血淋漓,他的身边并没有叶争以为的乌拉拉一群人,只有零星几个小辈,包括已经长成青涩大人模样的齐天青和陈渚,他们由剑神领着,齐刷刷站在一边,担忧地看着植物系在姜乃平身上撒各式各样的药粉。 澹臺俞看清情况后皱了皱眉头,瞥向齐天青他们,「怎么回事?」 齐天青抽了抽鼻子,「我们在光宗的非安全区遭到了一伙狼妖的偷袭,他们的族长亲自出战,姜师兄护着我们,一时没注意就……」说到这儿, 他哽咽起来,后面几个后代弟子也跟着掩面垂泪,「是我们拖累了姜师兄。」 「别哭,」澹臺俞按了按眉心,「趁着他醒来前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去修炼吧。」 「嗯!」齐天青悲愤地勐点头,拎着剑就去带人去修炼了。 没一会儿,植物系完成了任务,他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轻舒一口气,帮姜乃平整理好衣物。 澹臺俞挥退众人时,只有剑神留了下来,他查看完姜乃平的伤势,大致有了些判断,问剑神,「他受过很多次伤?」 「没错。」剑神抱着剑,目不斜视。 澹臺俞点点头,他听妖族说过叶争在那次大屠杀中展露出来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通,便对这些人都被叶争用过凤凰精血一事瞭然于心,现在姜乃平受过的伤已经彻底耗尽了那滴精血,自然比往常难以復原,那些小师弟不知道,以为他要死了,所以急沖沖地把人往他这里送。 反而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剑神……这些中界飞升上来的人实力不可小觑,其中实力最强者,便属眼前这位,刚飞升时实力还在中等末流,这才短短几年,便已经是剑圣巅峰的水准,即便是受了剑阁长老们的指点,能有如今的成就,便是他也要甘拜下风。 还有剑神将他错认的那个后飞升的澹臺玉,资料上显示,他们的相貌几乎别无二致,实力也不容小觑,这些年中界飞升之人比从前几年规模更加庞大,也更有组织,现在已然成为一方不容忽视的小势力。 「狼族族长最后是被你杀死的?」 剑神微微颔首,并没有因为这个战绩感到多骄傲,在他的眼里,生物只分两种:可敬的对手和必杀的敌人。 澹臺俞召唤出一把弟子剑,剑神看了,眼睛发亮,「想比比?」 澹臺俞一声轻哼,再眨眼,二人已经双双·飞身出帐篷,转瞬间交剑数周。 好在他们选择在姜乃平养伤的帐篷上方比试,叶争懒得上去,便站在帐篷里仔细查看姜乃平的伤势,确定真的没问题后,欣慰地勾起嘴角。 这爱跟在他身后求保护的粘人师弟也学会保护别人了。 饱经战乱之苦的面容愈发坚毅,唇下还生了些来不及剃去的青涩小胡茬,回想起刚刚那些小师弟各个都比当初见时生得炯炯有神,叶争顿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不对!这些师弟们都长高的长高,变瘦的变瘦,他的肉身还是毫无变化,这样一走出去,他身为大师兄的气势岂不是要弱上许多? 尚未来得及设想出那可怕的场景,他突然被扯出了帐篷,原来是澹臺俞与剑神越打越远了。身下的师弟们停下了对练,个个跟小蚂蚁似的仰头观战,叶争停在澹臺俞发顶,也开始兴致勃勃地拆解剑神的剑招,他跟剑神练过手,自然能看出其中的进步神速,这战斗狂魔到了战乱刚兴的上界必然是如鱼得水,只是这诡异的剑法仍然让他看得不得要领,也不知道小乃平是怎么学来的。 两大剑术顶峰的高手过招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招招致险,带着浓浓战意的剑锋擦过身体,处处危机的感觉让人紧张地汗毛战慄,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都是熊熊燃烧的战意,叶争看得酣畅淋漓,只想赶紧挥剑也跟他们一人打一场。 剑尖朝着澹臺俞的头刺来,澹臺俞侧头躲过,剑气从他发顶穿过,叶争正好迎面这剑意,他只觉天地一黑。 剑神愣了一下。 高手过招,一息的破绽便能决定生死。 胜负已分,剑神收剑站定,澹臺俞一扔破碎成灰的弟子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走神了,剑神也没啰嗦,直接问道:「你头顶上有什么东西?」 他头顶上能有什么?澹臺俞被他坚定的视线搞得不确定了,抬手摸了摸头髮,皱起眉头,「什么都没有。」 你头顶上有爷爷我!叶争非常想用力敲敲澹臺俞的脑袋,但使了半天力气,也只能吹动其鬓间的碎发,澹臺俞目光一凝,不确定地又摸了摸拂过脸颊的髮丝。 第327页 这无风自动的……是什么? 剑神非常有探索精神地也伸过手来在他头顶试探,这次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奇怪……他面露不解,正看到澹臺俞直勾勾的目光,「你感觉到了什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随你的便 「刚刚这个地方有思想波动。」剑神将手心停在澹臺俞的头顶上空。 他还有这个技能?这触及到叶争的知识盲区了。 「思想波动……」澹臺俞很轻很轻很缓慢地思考着这几个字的含义,想起之前听闻华阳君飞升时那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还有从床上醒来时那凌乱的一幕,他慢慢张大眼睛,「我人格分裂了?」 你还知道什么叫人格分裂呢?叶争差点为澹臺俞磅礴而杂的知识库惊掉下巴。 但听他嘴上这么说,叶争却能从眼神中看出他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他的眼中倒映出金色光影,细细看过去,仿佛是某种异度的符文,他是在探查什么。 或许在这个阶段,澹臺俞已经对天道有了一知半解。 他可能读到天地自有命数,生灵自有轮迴,他可能读到战争无可避免,世界最终走向毁灭,他可能读到屹立千年的高山在恐惧着终将灭亡的命运,方兴未艾的草木祈求着生命的不可终结…… 可是澹臺俞,你能读到我吗? …… 「叶争?」 既能够看透这个世界的全部,那么他身边看不透的那一团模煳的影子,必然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是来自异界的灵魂,他的大师兄,澹臺俞弯起嘴角,冰雪消融。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曾经日日夜夜查看世界线和所有人命运的轨迹,都找不到一丝一毫这个人存在的证明,那还有什么能证明他曾经来过。 证明就在眼前。 「这里是哪里?」姜乃平捂着腰颤颤巍巍地掀开门帘,定睛一看,那股迷茫的呆劲儿瞬间转化成了怒气,堪称变脸界的王者,「澹臺俞!你怎么还没死呢!」 澹臺俞对这种师兄弟之间见面就关心生死大事的打招唿方式非常免疫。 那团影子懒洋洋地倚靠在肩上,他好心情地弯了弯嘴角,看也不看姜乃平,丢下一句「醒了就滚」后迳自离去。 姜乃平气得要撵过去揍他,被齐天青他们手忙脚乱地拦住,「姜师兄姜师兄,我们要看清形式,这里是澹臺师兄的地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叶争就这么挂在澹臺俞肩上,眼看着他脚步轻巧地越走越快,嘴角努力抑制住弯起更大的弧度,笑意却从眼角熘出来。 他很快跟随澹臺俞回到了屋里。 澹臺俞问:「师兄,你能回到身体里面吗?」 叶争从自己的身体里一晃而过,不能停留,用行动告诉他不能。 澹臺俞轻嘆一声,分外遗憾,在叶争的注视下褪去外衣又仰躺床上,窗外阳光正好,他白皙的面容仿佛在光影中发光,笑容一直没从他脸上下去过,叶争落在他的头顶,觉得他笑得像个傻子。 澹臺俞感受到了叶争的亲近,嘴角的弧度愈加放大,「没关系,这样也好。」 叶争不用脑子都能知道他觉得好在何处,他只能待在他身边,这完全满足了这货暗搓搓想囚禁他的变态爱好。 以前共处一室的时候,那眼底藏不住的偏执让他想忽视都难。 叶争思想一动,澹臺俞眼前的黑影幻化成三个字—— 狗、东、西。 他到底对自己此时的存在状态一知半解,不能骂出更多的话。 这骂人的话要是放以前澹臺俞肯定是要恼上一恼的,但是经歷过五年单身社畜的男人已经练就了一副堪比城墙的脸皮。 「师兄总是骂我狗,一定还没见我真正做过什么坏事吧?」 叶争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澹臺俞闷声笑笑,一下掀开被子跨坐在叶争身上,开始宽衣解带,经歷过这几年的打磨,他的肌肉更加流畅有力,根根分明的指节覆盖在叶争苍白的面颊上,指尖在五官轻轻滑动,「不如师兄猜猜我都对你的身体做过什么事?」 澹臺俞说完,抬起笑意浓浓的眼睛,眼前的黑影剧烈晃动,变换了字的形态——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澹臺俞一声嗤笑,说话间,他一把扯下了叶争腰间的腰带! 那带子从叶争眼前成抛物线划过,就像他即将逝去的节操。 叶争想,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对着一具尸体发·情。 「你的身体是我的。」澹臺俞在这个上面表现得十分霸道,「是我花了五年时间一点一滴修补好的,所以他不属于你,只属于我。」 亲眼见过他手腕的伤口和身体重塑过程,叶争竟然一时无法反驳,以己度人,他刚才抱着睡着的澹臺俞的时候思想也不纯洁,反正都决定要把眼前这个竟然变得厚脸皮的人当成未来的伴侣,今天你来明天就我来! 他这样想着,黑影又凝成两个大字—— 随、你。 澹臺俞动作一顿,原本游刃有余的表情缓缓消散,眼睛微微张大,他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原本只是针尖对麦芒,沖淡他失而復得却只是半得的狂喜和惶恐,如今竟然获得叶争首肯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 叶争又晃了晃,在澹臺俞面前摆了一个超大的心,示爱这种小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要不是他控制不了颜色,妥妥将心染成通红通红的。 第328页 或许等他有再次回到自己身体的机会,一定用鲜花摆一圈心和蜡烛放给澹臺俞看。 不,还是用剑摆吧。 澹臺俞喜欢剑,在这一点上,他们也算有个共同爱好。 澹臺俞眼睛里全是那颗黑了吧唧的巨大心形,虽然丑了点,但叶争明确直白地向他表露心意了,这还是第一次! 叶争看他的嘴角要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颇为无语地问—— 你、会、吗? 黑心仿佛在眼前变成了黄的,澹臺俞勐然清醒过来,他手忙脚乱地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回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试图用实际行动告诉叶争刚才自己都是在,他本人的的确确是个正人君子。 叶争:……给爷气笑了。 不过想想也是,澹臺俞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都要自骂禽兽的人,想来也不会真的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就是想跟从前一样气气他。 这下倒显得他像个好色之徒了! 叶争气愤不已。 澹臺俞像是知道叶争心中所想一般,安慰道:「若你能回到身体,师兄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奉陪。」 若爷能回到身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你一顿!叶争这样想着,澹臺俞侧身揽过叶争的身体,不满足,开始提要求,「师兄,你靠在我肩上好不好?」 叶争想,你要是再年轻个十岁,用我刚来这个世界的那副萌样跟我撒娇,那我还能惯着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来跟爷求抱抱? 眼前的黑影不情不愿地以龟速挪过来,然后趴在了他的……脑袋上。 都行都行,澹臺俞快乐地闭上眼睛,怀里抱着一个,身上趴着一个,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联盟的都知道,盟主待在寝室时,除非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譬如刚才姜乃平的到来——那可以定义为强敌来袭,其它时间最好不要打扰。 于是情绪上很欢愉,身体上很疲惫的澹臺俞又睡了过去。 叶争再次睁开眼,终于明白了他回到身体里的契机。 澹臺俞的意识必须处于沉睡状态。 或许因为他现在的状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澹臺俞身为男主,天生对外来者有排斥力,所以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只能游离在世界之外。 将鹅绒被重新盖在澹臺俞身上,叶争看向虚空中,唤道:「玄锋。」 黑色的长剑安安静静地躺在澹臺俞的灵魂空间中, 似有所感的动了动,復又再次归于沉睡。 它的主人离去良久,灵魂都已经不知所踪,怎么还会唿唤它呢? 一定是错觉。 「玄锋?」叶争目光一沉,剑仍然不动,怕是根本不认识他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对,他的灵魂和肉体全部献祭给了下界的恶魔,自己没能留下一丝一毫,确实会该有这样的后果。 一把推开门,叶争又去了那处凉亭,歌林和侯大宝早就走了。他思索着两人该在何处,迎面撞见匆匆而来的反耳,顿时心中一喜:这不瞌睡来了送枕头! 叶争站在鹅卵石的小路边跟他招手,反耳何其敏锐,自然早早注意到了,他低着头缩着肩膀就过来了,他对叶争的出现仍然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按理说,这人确实死了,虽然阿俞一直在找復活他的办法,但看进度也没这么快,他已经一天没有见到阿俞了,这么突然见到阿俞气息却顶着叶争脸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不得不让他晕头转向,「你、你到底是谁?」 他合理怀疑阿俞又疯了,彩雀经常给他讲那些人间话本子里的悲剧:你死以后,我就活成了你的模样。 叶争不知道反耳眼中的自己是个悲剧,被这黑耗子用戒备和不信任的小眼睛盯着,他勐然将脸凑过去,「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叶争你大爷是也!」 「可是你的气息,」反耳被他吓了一跳,这讨人厌的言行倒是和叶争一模一样,「是阿俞的啊。」他可没忘记澹臺俞刚把叶争的剑骨从无间深渊中抱出来后的模样,那时候都能自我欺骗到洗脑的状态,现在能在他面前假扮叶争,他都可以理解,身为阿俞的朋友,他会一直支持他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把小乃平叫回来 「因为我身上的血是他的。」叶争说出了这个事实,也难怪澹臺俞跟他耍无赖,他的身体现在从头到脚都是澹臺俞组装的,可不都是他的气息?要是他回不来,澹臺俞就能抱着人形手办睡一辈子。 反耳听了,觉得有点真实,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宁愿相信阿俞疯了,都不相信死得透透的叶争还能活回来。 这比他成了叶争的灵宠还可怕! 但不管怎样,得先稳住眼前的人,反耳深吸一口气,「好吧,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你叫我想干什么?」 叶争道:「帮我找找歌林在哪。」 「妖族露营地,」反耳揉揉鼻子,「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安顿熊族。」 「在哪?」叶争问。 反耳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就大踏步往那边走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反耳一个音波功都能震死他,尽管他对此不满,但也无可奈何,离开澹臺俞身边,这个世界对他的排斥力依旧存在,刚凝聚起的一丝灵气,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摆随着脚步翻飞,不知道歌林会不会很快离开,他走得很快,走着走着,叶争脚步顿住,转过头去,「你跟着我干什么?」 第329页 反耳憨笑着挠挠后脑勺,「我不放心你。」 稀奇事儿,这黑耗子竟然不怕他了,叶争纳罕地点点头,「那你在前面带路吧。」 反耳便嘿嘿一笑走到了前面,叶争一个晃神儿,仿佛在这胖耗子身上看到了某种名为母性的光辉,非常的……离谱。 妖族的驻扎地选在山下的平原区,澹臺俞似乎特意按照妖宗的布局重新规划了这里,一眼看过去,要不是发现里面住着的都是相对温顺的动物,叶争都要有一种重返妖宗的错觉。 梅花鹿山羊小白兔,可能因为他们本身攻击性就不强,不在黑炎君的引诱名单上,身上的魔气很淡,一个个在植物系的净化窗那边排队净化完就蹦蹦跳跳地离开。 稍远偏凉的石崖下,歌林正捧着份材料单跟熊奔交涉,小笨熊身材抽条,成了他们熊族最瘦的一只熊,他半倚着石壁,热得毛裤撸到膝盖,正跟侯大宝探讨着零食心得。 「歌林统领!」反耳招唿一声朝他们走去,歌林闻声抬头,看到反耳,视线又落在叶争身上,皱了皱眉头。 「争哥!我的偶像!」同样看清来人,小笨熊酷拽的造型都忘了凹,豆豆眼挣到最大,嗷呜地欢唿一声就朝叶争扑过来,他已经长到了比叶争还高,一个勐子扎过来,将叶争的脑袋捂进了毛茸茸胸膛,他兴奋地拍着叶争的肩膀,「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去他娘个蛋!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叶争被捂得一口气没上来,又差点被大力拍出血,他高高抬起胳膊揪着小笨熊粉嫩柔软的耳朵迫使其远离。 摆了摆手,「边儿玩儿去。」 偶像懒得理他,小笨熊受伤地垂头站在了一边。 叶争转而对歌林道:「有一件事忘了问你,幻狐在哪?」 歌林是最后一个见过幻狐的人,以他的心思,不可能不在幻狐带来华阳君飞升的消息后不打听他的下落。 身为剑阁首徒,此时打听幻狐的下落,一定是去询问华阳君的情况。 歌林倒是挺希望叶争赶快离去的,只要他在,必然会影响澹臺俞的决策力,于是他告诉叶争:幻狐离开时,询问了火凤的下落。 反耳在旁边突然插嘴:「火凤前辈?彩雀说他最近在东边的战场上抓参战的鸟族。」 说完他勐然住嘴,这样的话眼前这位岂不是…… 叶争听罢直接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往东走,反耳踟蹰在原地,纠结着要不要跟上去,那可是战场啊!那边的血腥气单是他从千里外路过都要呕出来的杀戮之地呀! 还好,叶争走至一半停住了,「小乃平他们走了吗?」 那边动乱的时候,反耳不在其中,只听歌林道:「刚走没多久,这时候估计快到断崖了。」 那群来自剑阁的师兄弟,一个个都是跟青檀君不对付的杀神,见面就掐架互殴,谁能留得住他们? 过了断崖,那边就是封脉府。 他们急匆匆从战场上往回赶,小乃平身负重伤也要立刻回去,必然是为了华阳君飞升后的一众事宜。 手在眼前展开后又用力握紧,叶争目光沉重,这轻飘飘的身体猴年马月能够到达战场? 「反耳!」 「到!」反耳条件反射地回答,然后在周围讶然的气氛中满脸通红,小跑至叶争身边,别别扭扭道:「干嘛?」 叶争低声道:「去找姜乃平回来,就说……大师兄令。」 反耳得令离去了。 叶争静静地站在齐腰高的草原中,只觉心情沉闷,他离去多时,实力想要快速恢復至顶峰状态,难啊。 小笨熊见偶像落了单,一步步蹭过来,熊奔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高大魁梧的身体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听说他以一己之力从妖族带出了最后一队理智尚存的同族,现在的妖族严惩叛逃者,他敢这样做,应该下了很大的勇气。 熊奔问他:「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从来没在战场上看到过你,只有你的师兄弟们在同我们厮杀。」 叶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只看明白了一件事。」 在虚无中,在世界的节点处,他仿佛梦回初次看这本小说的时间。 明亮的檯灯下,一个野蛮与文明并存的世界之卷在眼前缓缓展开,那时候他在想,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现在,他要亲手把它毁了。 「这个世界很美丽,但更美丽的……」叶争脸上露出近似虔诚的表情,「是自由的灵魂。」 熊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叶争,从前的叶争从未这样深刻过。 叶争走到小笨熊身边抬手,小笨熊眼睛亮晶晶的,顺从地垂下头颅,叶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天生就有一个自有的灵魂,这很好。」这位小同志也是不在天道命定中化形的存在。 他又侧过头,对熊奔道:「你没有被杀戮控制,找到了自由,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见惯了这位剑阁大师兄颐指气使的恶毒面容,头一次被他好声好气地夸赞,熊奔登时脑袋一热,他甩了甩头,粗声粗气道:「你少说这种屁话,老子怪不适应的!」 「……」叶争脸黑了。 歌林站在不远处,想破那聪明的脑袋瓜也想不明白叶争说这些的意义。 就在这几位人和妖相顾无言时,天边传来空气的爆破声。 第330页 姜乃平御剑飞来,身后不见几个小师弟,只跟了剑神,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飞剑。 他的伤还没好,一手捂着腰,刚看清叶争的模样,「啪」得一下捂住嘴巴,眼睛登时就红了。 「呜嗯……」 完了,没忍住哭。 剑神就在他身后,见他要倒,悄悄用剑柄支撑起他的后背。 叶争见了蠢师弟出洋相,难得没有升起扇他脑袋的冲动,他缓步走过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小乃平,好久不见啊。」 姜乃平那可是跟师兄从下跟到大的人,叶争的走路姿势和唿吸频率都能拿捏得十分精准,他立刻就看出了叶争的异常,他嘴唇颤了颤,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争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身拱手对不舍的小笨熊他们,「在下告辞,以后有机会再叙。」说罢,他向姜乃平点了点,姜乃平得令,拉起他御剑而起。 反耳看着他们越来越远,急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这下他终于相信走的是叶争了,不然又有谁能让姜乃平言听计从呢? 不行,他要回去找阿俞,阿俞一定还在家里! 「师兄,我们去哪?」 高空的飓风在耳边唿啸而过,姜乃平挡在叶争身前。 「东方战场,找幻狐,问师父飞升的细节。」叶争平静道。 姜乃平面露难色,「我刚从那边来,那里血流成河,师兄现在的情况……」 叶争一声低笑,「怕什么,不是有你保护我呢吗?」 姜乃平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大师兄我可以保护他了,我竟然也可以保护大师兄了! 他跟打了鸡血似的,顾虑霎时间烟消云散,剑气一飞沖天,流星一样划了出去。 叶争眯了眯眼,侧目中的剑神闷不做声地紧跟在小乃平身后。 他还没跟小乃平分出胜负呢? 「大师兄,你这么多年去哪里了?」姜乃平稳定住了情绪,开始关心大师兄过去的情况。 「我么,」叶争轻嗤一声,「上天下地,出生入死,四处折腾,修为全无。」 姜乃平听不下去了,他沉默地抹了一把眼泪,又问:「问过幻狐前辈后,大师兄还走吗?」 叶争看着前方漫天云朵肆意翻腾,水雾之下看不清是怎样的光景。 「我不知道,」叶争对患得患失起来的师弟升起怜爱之心,于是他变得诚实且残忍,「在一切未定之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姜乃平听了,竟然有了几分天真,「妖族势弱,战争很快就会平定,师兄不需要再避难了。」 叶争幽幽地看着他开始自欺欺人,盲目乐观,没忍住,还是给了他一下,「它们势弱你就赢定了?就算妖族没了,还有下界呢!还有魔族呢!你快收起这种马上就要天下无敌的自大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热武器?这不科学! 姜乃平都听愣了,「师兄还去惹了魔族?」 他从多年前的回忆里翻出某个大魔头的名字,「黑炎君还在追杀你吗?」 「他态度暧昧,」想起意志飘忽时听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叶争斟酌用词,「且有病。」 黑炎君一定是对他知道了些什么,才会说出「我们时间都不多了」这种话。 只是不知道他知道的有多深, 是关于他的身份,还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作为与师父几乎同等实力的臻境强者,他一定也对天道领悟深刻。 若非他已经算出自己最终身死澹臺俞之手的命运,又怎么会命令狐二对他下手,将他强行绑到一条船上呢? 只是这艘船最终驰往何处,还是要看黑炎君的意思。 「亦敌亦友。」叶争对黑炎君得出这样的结论。 「看样子,以后可能还有更硬的仗要打。」姜乃平眉目坚毅,「师兄,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他开始保护叶争上头。 叶争嘴角抽搐,没在这时候打击他的积极性。 姜乃平又很鸡贼地转过头,「剑神,以后还有大把的战斗等着你!」 把好斗成性沉迷剑道的剑神诓骗在身边当马仔,小乃平还是有点魄力在身上的。 叶争这些年的经歷,有一部分不能跟小乃平说,有一部分却是一定要告知的。 「姜柯在下界。」叶争见姜乃平一愣,便知他对此毫不知情,他心道:怕是某位现在看起来牛逼轰轰的「青檀君」还没走出心理阴影,至今觉得姜柯之死其罪在己,默不作声忍了姜家这么些年的追杀。 「前些年我见过他,他过得不好。」主动提起那个最后反手把他卖了的小少爷,叶争目光沉重了些,原本坚定要将他带回上界的决定,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叶争看不到姜乃平的表情,想来是精彩纷呈,因为他沉默良久,最后可能还是对于姜柯的关心大于对澹臺俞的气恼,姜乃平微微放松了肩膀,「阿柯还在就行。」 或许是从家里听说了姜柯对叶争的执着,姜乃平心中五味杂陈,跟叶争絮叨了很多事情。 他说,阿柯自小身体不好,父辈与哥哥都更疼爱弟弟一些,他这个从小便被送到剑阁的二哥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很少见面的弟弟。 他说,阿柯虽然被养得自我而又肆意妄为,但偶有的家信中,还是会看见这个弟弟对二哥的问候,温和有礼,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第331页 他还说,猝然闻及阿柯被杀的消息,他其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亲弟弟,而他永远失去了他。 所以他追杀澹臺俞,是真情实感地在追杀。 说到这儿,姜乃平自嘲道:「打不过也是真的打不过。」 叶争听完,看着他愈发成熟的侧脸,欣慰极了,「你真是长大了。」 「不过我也没这么算了。」姜乃平阴险一笑,「师兄还记得小时候让我们车轮战去揍他的事吗?」叶争顿时露出了秒懂的微笑,便听他又嘿嘿道:「师弟们每次上战场前都要去轮番跟他切磋一遍,现在齐天青跟陈渚都能在那个狗手底下过上三招了。」 「机智的做法!」叶争伸出手去,姜乃平快乐地跟他击掌。 无耻的两人。 默默跟在身后的剑神向这对儿师兄弟投来无言的目光。 从绿头翁到战场的距离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但冲突与战乱并没有因为这段路程的长度而有所减少或增加,简单来说,就是到处都是纷争战乱,其中尤以光宗为甚。 本就是妖族和人族的战乱,作为二者混居的光宗即便想要坐观壁上都很难独善其身。 况且光宗的宗主本人并没有不横插一脚的打算。 叶争还记得刚到澹臺俞身边时,司无涯极力要求联盟加入光宗,打的什么主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妖族式微,若此次能将其一举歼灭,那么这之后的利益,必然要引起各方争抢,光宗对妖族依赖极深,司无涯不可能放弃到嘴边的肥肉,所以才捨得下老脸去拉拢澹臺俞的支持。 如今各界日渐浮躁,尤其激烈的非上界莫属,中界人族的后起之秀必然要前来瓜分一杯羹,这其中以澹臺玉代表的澹臺家已经根据与他的约定跟剑阁缔结盟约,光宗蠢蠢欲动,联盟借战事发财迅勐发展,唯有这皇族…… 「砰!砰!砰砰砰砰——」 震天的炸响声刺得人耳膜发紧,空气中硝烟瀰漫,火药味正浓,叶争低头看去,这里已经到达了东战场的边缘,有一股中编的人族队伍和一伙妖族交上了手。 看到那些人族眼中的武器,叶争差点有种落入现代战争的错觉。 枪和炮弹这种东西出现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件很魔幻的事情。 姜乃平向下看过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澹臺俞做的破东西。」 他倒是对联盟做的什么买卖勾当心知肚明。 「连妖王的防御都打不破,还能指望它干什么?」姜乃平甚至嫌弃地有理有据。 叶争看着那明显经过澹臺俞改良的武器,他很好地利用了这个世界与他世界的物理原则,制造出了一种魔幻的杀伤武器,弹头上绘制的各种削弱符文,在任何一个出身剑阁的人眼中都熟悉得很。 叶争乐了,「妖王以下全方位覆盖,耗能小,威力大,还算是个好东西。」对于自己的人,叶争并不吝惜于赞美,「不愧是我们剑阁出来的小师弟。」 姜乃平顿时表情像吃了屎一样难受,他简直难以理解:「师兄你是在说他的好话?」 「是的。」叶争嘴角上扬。 姜乃平沉默了,他平静地目视前方,很想,非常想,立刻撞死在前面的树上。 剑阁在战场上的优势在于,鸟族受澹臺俞掌控,是个彻头彻尾的中立派,所以他们御剑飞行时,能够牢牢把握领空优势,攻与守都很方便。 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与妖宗联繫密切的鸟族,奋不顾身出现在战场上与人族厮杀。 对妖宗来说他们是英勇无比的战士。 对人族来说,他们就是巨坑。 尽管有剑宗这个优秀的领头战斗力输出,但是总有一些照顾不到的地方,但凡这里出现一只鸟族,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而妖宗也发现了这个漏洞,让参战的鸟族绕着剑宗尤其是剑阁弟子走,专门针对他们防守薄弱之处,削弱起外围战斗力。 这个时候,东战场上的剑阁弟子都被引向了新组成的妖兽狂潮战斗之中,擅长突袭的鸟族趁机来到伤员休整区,企图一次性消灭这些后续力量。 姜乃平带着叶争远远看到几只鸟妖平滑翅膀无声无息地往营地里落,叶争嗤笑一声,「小乃平,教他们做人。」 姜乃平随即甩出一把长剑。 长剑在空中裂变出数十把,列阵分布,破空而下,直刺鸟妖大后方。 鸟族的领队颇为机敏,很快察觉到异样,一声尖锐啼鸣,鸟族队伍瞬间四散开来,姜乃平指尖挥动,剑式分散,各自追寻目标鸟族,穷追不捨。 待其各自疲于奔命之际,姜乃平又变换剑诀,追踪剑身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眨眼间分别变作数把,成落花分瓣状向前滑行,变作一圈将目标鸟族围在其中,姜乃平一个凝字诀重重落下。 剑花恢復成一柄,眨眼睛将鸟族切割得粉碎,空气中炸出几朵血雾,底下的人见了,欢唿大喊:「乃平君!是乃平君啊!」 突然,重伤的领头鸟妖从血雾中如离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姜乃平又怎么会放过它,数把染血的剑合而为一,巨大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森寒光芒,咻然噼下只取逃跑鸟族的性命! 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另一只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鸟妖挡在剑光之下,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第332页 他的实力明显大于之前偷袭的几只,在这般重击下还能保留全身,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线,随后垂直坠落。 姜乃平与那领头的鸟妖几乎在同一时间向下追赶去。 地面被砸出一股纷飞的土腥味,底下的人族纷纷围上来,叶争随着姜乃平落地,却见那领头鸟妖化成了人形,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警惕而又仇视地环绕四周,怀中抱着捨身救她的鸟妖的头。 前来搭救的鸟妖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重重呕出一口鲜血来,也变成了人形。 姜乃平定睛一看,冷峻的脸色更臭了,「澹臺俞的侍卫长?」 原本围观的叶争扬了扬眉,看向他,姜乃平适时地解释道:「他经常跟在澹臺俞的屁股后面与剑宗谈合作。」 姜乃平挥散聚过来的人群,剑神跟个打手一样把剑横在那偷袭的女鸟妖脖子上迫使其退后,姜乃平蹲下身去,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侍卫长,「干什么来了,你家主人终于决定显露出他的狼子野心,提前对人族下手了?」 侍卫长还咳着血,听他这句话却是急了,「与、与族长无关!我、我是来救、救她的……」 第二百三十章 鸟族参战的背后真相 侍卫长将有些涣散目光放在女妖身上,那女妖听了气得很,「谁要你这个叛徒懦夫来救了?为妖族战死是我的荣耀!」 姜乃平对敌人虔诚的态度表示嘲笑,他对虚弱的侍卫长道:「瞧,你的英雄救美似乎不怎么起作用。」 侍卫长深深地闭上了眼,他道:「你、你可以杀了我,能不能放过她?她以前、咳咳她以前对人族很、很友善的……」 「那真是抱歉了,」姜乃平冷漠地站起身来,「你知道我剑阁的规矩,只要出现在战场上的妖,就是敌人。」 他的话音落下,剑神便滑动了剑身,血柱飘落,女妖得到了她的荣耀,侍卫长神色痛苦起来。 接下来姜乃平倒是犯了难,侍卫长明显不是敌人,但他自己来找死,还是死在自己手里,那剑阁跟联盟的交易方又要有所变动,他将目光投向自家大师兄,询问他的主意。 叶争的考量很简单:「澹臺俞很器重他么?」 姜乃平听懂了他的意思,从怀中掏出回魂丹塞进侍卫长嘴里,没一会儿,侍卫长的唿吸开始趋于平缓。 起身后,姜乃平终于忍不住道:「师兄,你对澹臺俞的态度……」 叶争直言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乃平不开心地抿了抿唇,大师兄果然看上了那小子,这简直比听说自家弟弟对大师兄穷追不捨还让他难以接受。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一拍剑神的肩膀,「师兄!剑神有个中界来的朋友,那小子他跟澹臺俞简直一模一样,你要不要换……」 在叶争眼含杀气的目光中,姜乃平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心沉痛,从今以后,他又多了一个恨澹臺俞的理由。 「看样子我们来晚了。」空气中传来能量的爆破声,幻狐带着少年酷哥版的火凤出现在死去的鸟妖面前,拯救了姜乃平的尴尬,幻狐又弯着腰查探了侍卫长,对面色愠怒的火凤道:「别气了,至少还有一个活着的。」 姜乃平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吃了姜柯身体的火凤吸引住了,他当即就要拔剑,剑神将他一把拉住,姜乃平看了看他,又看看幻狐和叶争,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动作。 火凤只给了他一个余光便继续查探自家后辈,幻狐抬头看向姜乃平,又将视线放在了叶争身上,惊讶了:「小友,你还活着呀!」 「或许这会成为未来很多人对我的见面问候语。」叶争嘴角一勾,稍稍站直,对幻狐和火凤各行了一礼,火凤性子高傲,不认识他就不会理他,叶争从澹臺俞那里知道他被迫退化的事,同情之余也不在意火凤是否记得他,只把注意力放在幻狐身上,「好久不见,幻狐前辈,最近过得可好?」 「托你的福,我享受到了这辈子最自由自在的几年,」幻狐摆弄出试练塔,小小的塔身在他手心出现了一会儿又被收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叶争,「倒是你,气息混杂,非人非妖亦非魔,还弱成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争状似无奈且轻松地摊开手掌,「欲成大事,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什么大事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在场的几位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个问题。 但叶争不说,他们肯定也问不出来。 叶争直接绕过这个话题,提起当前的事,「听闻两位前辈是来捉拿参战的鸟族的?真是不好意思,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没有丝毫歉意,那鸟族的尸身就躺在眼前,明晃晃地诉说着人族对待此事的态度。 来一个,死一双。 「人族真是虚伪至极!」火凤冷哼一声,面色不佳,青少年版的火凤前辈是有些热血在身上的,他早已听闻叶争的事迹,明显对于这个一手挑起两族战争后立刻消失的人族没什么好感。 姜乃平明显对这个大妖始祖更没好感,见他还骂大师兄,当即嘲讽地轻嗤一声,「那也比吃人的野兽更有礼仪。」 火凤最恨别人提他刚出生时被魔气影响的痛脚,那是他被魔头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黑歷史,他气得呲牙,「你敢这么说就不怕我吃了你吗?」 第333页 叶争笑着站在姜乃平身前,正欲说些什么,天空又传来振翅的声音,几只鸟妖在他们头顶盘桓了一圈,随后便降落下来。 「阿姐!阿姐!」最先下来的鸟妖匆匆上前抱住死去女妖,年轻的面容泪流满面,「阿姐,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啊!我们不该来的!我们都上当了!」 她哭得不能自己,在模煳的余光中却又看见了侍卫长,悲伤的神情一顿,不敢置信地凑过去,「姐夫……」 颤抖的指尖探到鼻息,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了少许,还好,至少还有一个活着。 她对脸色难看的火凤重重跪下磕头,「尊者,请允许我带着姐姐姐夫回去吧,我们还有能力去阻止那些被蛊惑的同族。」 火凤倨傲颔首,在场的鸟族便以最快的速度走了个一干二净。 几人全程围观,看出这其中似乎有些隐情,叶争到嘴边的话一个拐弯儿,开始打听:「幻狐前辈,她们上了谁的当?」 幻狐扶住下巴,作沉思状:「不好说。」 这么神秘? 在场的几人当时就来了兴趣,如果鸟族参战的背后还有什么势力在操纵的话,他们剑阁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前辈,愿闻其详。」姜乃平一拱手,比叶争还要积极。 「我在她们身上发现了精神污染的痕迹。」若论上界谁能对精神和灵魂的研究最为扎实深刻,非幻狐莫属,在试练塔中,他制作的歷练幻境本身就有一定的精神作用,不过既然是他发现的,那么自然说明对鸟族制造精神污染的另有其人。 幻狐继续道:「对方的手法很隐蔽,作用也不是很强,只是利用了这些小辈面对战争的焦灼心理,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恨。」 后来的几只鸟妖已经被幻狐彻底唤醒了,她们现在只剩下悔悟,再也没了为妖族而战的牺牲精神,所以幻狐刚看到被叶争等人杀掉的鸟妖时,第一句话便是他们来晚了。 若早来一会儿,他就有把握让鸟妖悬崖勒马,不至于让他们双方拼个你死我活。 「不论对方的手法多精妙,也没有算到前辈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叶争笑了,「鸟族直属联盟,想来他们打得是藉此事强行将我家小宝贝儿拉进这场战斗的主意。」 幻狐原本听得频频点头,后面却呆了一呆,「谁是你家小宝贝儿?」 姜乃平、剑神:「……」 叶争眉眼一弯:「联盟那个青檀君就是我家小宝贝儿。」 原来是澹臺俞啊,幻狐点了点头,他在试练塔的幻境中就发现了这俩人的不同寻常,再加上围观火凤跟清颜君、华阳君的爱恨情仇那么多年,他对这两个后辈的感情状态接受良好,甚至颇有些大家长温情地道了句「恭喜」。 随后他又继续问道:「你对于此事可有什么头绪?」 叶争缓缓踱了几步,「皇族的魂体术独树一帜,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清水君想和铁军统领分家已久,是时候让他们将此事提上议程了,既然他们这么喜欢与妖族为伍,不如这一次彻底将其划分到人族的对立面。」 幻狐点了点头,「我族中也有两个不听话的小子,是时候好好修理修理他们了。」 三言两语中,叶争决定好了皇族最终的命运。 姜乃平在他身后也有了计较,这些年清水君为了打压联盟兴起频频与某些妖族来往,他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两只眼睛是时候全部睁开来挑他们的错处了。 「前辈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该有空回答晚辈的疑惑了。」叶争终于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幻狐歪了歪头,嘆息一声,「你是不是想问你师父?」他见叶争和姜乃平都竖起了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又嘆息了一声,眉心郁郁,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师父前些年刚从试练塔中出来,就隐隐有了要飞升的预兆,那时他带我去了远古人魔战场,从清颜君的衣冠冢里取了聚魂灯的灯芯,梳理了你灵魂空间的能量风暴。」 叶争一愣,询问幻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幻狐告诉了他准确时间,叶争回忆起那时候他大概在下界,有一次难得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原来那次是因为师父,他还以为是身处中界,那里的环境适合放松休假呢。 「我以为那是他打算留在人间做的最后一件事,那时候他已经没什么人味儿……咳、我是说他表现得很出尘,」幻狐差点没剎住车,「谁知道没过几天你家小宝贝儿突然登门来质问他的身世,他的身份很特殊,华阳不愿多言,还是我亲自告诉他的,那时候你家小宝贝儿精神不太对头,后来又被姜家全面追杀,华阳表面没什么态度,背地里却把修为一降再将,硬生生卡着不去飞升,还故意把流光镜送出去,我想他还是比较在意你们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这里有一封信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姜源突然回来……」幻狐指了指姜乃平,「不知道说了什么,华阳就闭关去了。」 姜乃平超委屈地说:「我去跟华阳君求请流光镜的使用权,华阳君不仅没同意,还又把我关了禁闭。」 叶争奇怪道:「你要流光镜作什么?」 「我——」姜乃平本想理直气壮地说去追杀澹臺俞,突然意识到澹臺俞现在的身份定位,只得闷闷不乐道:「我找澹臺俞的下落。」 第334页 「……」叶争挑了挑眉,「我听说皇族借了你聚魂灯,那东西不好使?」 姜乃平一点都不好奇叶争是听谁说的,他讪讪道:「那破东西使用起来邪门得很,我要找澹臺俞的魂魄,它给我显示各种各样的魂体形态,就没一个是人形的……」 叶争瞭然地点头,以现在澹臺俞的实力,聚魂灯确实很难定位他的灵魂状态。 姜乃平继续道:「……我嫌它不好用,就给扔了。」 「扔了?」叶争都惊呆了,见姜乃平再次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这败家玩意儿,「皇族没来跟你讨要吗?」 姜乃平非常无所谓,「想借我的手对付澹臺俞,送来的东西还这么没诚意,我扔他们一破灯怎么了。」 叶争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表示夸奖:「干得好。」 「小意思。」姜乃平还挺高兴坑皇族。 几人对这对师兄弟的下限又达到了一个新的认知。 幻狐干咳一声,继续道:「总之华阳之后就一直闭关,妖族来袭也没有理会,前一日他突然出关说自己要走,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化成一道光冲上天了。」 幻狐提及此时,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 「我没见过旁人飞升,大抵猜测过的也该是彩霞漫天灵气环绕,但华阳坚称他是飞升,这之后我上天入地遍寻不到他的踪迹,只能根据他的嘱託将此消息通知各处。」 叶争听完后询问了几个细节,「我师父从试练塔出来后,除了说要飞升,还有什么异常表现吗?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前辈无法理解的话?」 幻狐一摊手,「除了必要的事情,他基本不说话了。」幻狐对此非常有吐槽的欲望,「在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像个有感情的人类。」 这不可能的,师父在他离开剑阁之时曾经苦口婆心谆谆教诲,那明明是一位面冷心热的长者。 叶争深深闭上眼睛,「他一定是受了某种力量的影响。」 幻狐震惊且迟疑,「华阳是三界第一强者,心性坚定无比,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他?」 连黑炎君都能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师父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究竟是受了天道的蛊惑,还是因为发现了真相而被抹杀,叶争根本无从得知。 「小乃平,你被关禁闭后,流光镜一直在师父手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姜乃平纠结地皱起眉头,「师兄,莫非华阳君的飞升另有隐情?」 「很难说。」叶争面色凝重,「我要回剑阁一趟,流光镜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线索,如果没有,我要去下界找黑炎君,他可能有一些重要的消息。」 「可是,」姜乃平见大师兄都到要找大魔头帮忙的地步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那力量连华阳君都抵挡不了,若是它也想对黑炎君下手,黑炎君现在就处于危险之中,我们没有下界的消息,还能来得及吗?」 「你说得对,」叶争转而对幻狐拱手道:「前辈,我曾许诺过用试练塔换取狐族不参与战争,但是现在事出紧急,试练塔中有我的灵魂空间,我需要恢復力量,还请前辈能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幻狐将试练塔取出来递过去,与灵魂空间相融合的塔身立刻化为一道光没入叶争体内。 叶争闭眼感受了一下,终于找回了与这个世界的牵连感。 「接下来我将与你同行。」 幻狐与塔身的契约并未解除,须得时刻跟着试练塔。 「师兄,我也跟你一起去!」姜乃平对于叶争的事一向挺身而出。 「小乃平,你要留在战场上,」叶争将手搭在姜乃平的肩上,严肃道:「这场战争,我们必须胜利,这关乎整个世界的未来,你责任重大。」 师兄说他责任重大! 姜乃平登时挺起胸膛,「师兄,你放心将这里交给我吧!」 「你们说了这么半天,都当我是死的吗?」火凤讥讽地插进来,他负手走到幻狐身边,一袭火红锦衣显得气势凌人,一点没因为矮了一个头而落了下风,他白了包括剑神在内的三个人类一眼,冷哼道:「这事儿算我一个。」 姜乃平面色不虞,但人家是好心来帮忙的,他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叶争倒是客客气气地拱手作礼:「多谢前辈。」 幻狐道:「那我们就可以兵分两路,我带着叶争去下界,火凤,你去剑阁取流光镜。」 任务分配完成,火凤率先离去。 「师兄,你走吧,在你回来之时,我必将妖宗彻底打败。」姜乃平坚定道。 剑神站在他身后,无声地表示支持。 在这边离去的离去,下界的下界之后,那边睡了很久的澹臺俞堪堪醒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叶争回来了,那种心终于放进肚子里的感觉格外让人舒适。 被子里很温暖,澹臺俞侧过头,笑意顿时僵住。 身边空荡荡的。 叶争呢? 他勐地直起上身四下查看,世界线圆润完整,毫无缺失。 那一团模煳的身影呢?! 熟悉的恐慌感爬上心尖,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叶争!」 空气中只迴荡着他的唿吸声,庭院深深,并无熟悉的身影,一阵凉风吹来,他忍不住后退一步,磕倒在门槛后。 第335页 四顾茫然,他想到了极善于追踪的好友,「反耳?反耳!」 反耳匆匆从门外跑进来,都要急哭了,「阿俞,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澹臺俞喃喃道,只觉耳边轰鸣,头晕目眩。 「你睡得完全叫不醒,我以为你出事了!」反耳将人扶起来,这才发觉阿俞正在浑身颤抖,「昭镜前辈!你快过来呀!阿俞他醒了,但是他不对劲啊!」 他唿唤几声,昭镜一把老骨头才堪堪出现在门前,反耳赶紧将他拉过来。 昭镜被按着急忙忙给澹臺俞查探了一番,沉吟道:「这是心神震裂,气血运行不畅,阻滞于胸啊,」他惊讶极了,「什么事情能把青檀君难成这样?」 反耳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阿俞,你是不是在找叶争?」澹臺俞勐地抬头,「你……」 反耳把住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对,我看见他了,他醒了,能跑能跳,只是……」他皱起眉头,暗骂那混蛋脚底抹油熘得快,「他已经走了。」 「又走了……」澹臺俞黯然垂首,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又走了。」 他终于得到了叶争的回应,却还是留不住他。 「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呢?」 刚醒来便是来去匆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 反耳回道:「他叫回姜乃平,跟他一起去了东战场。」 「他一定是去找幻狐了。」澹臺俞几乎立刻明白了叶争的用意,华阳君是叶争为数不多在意的人,他一定是去打探消息了。 他按住太阳穴,「谢谢你们,我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反耳和昭镜关切的目光。 澹臺俞静静注视房内的一切。 这里和叶争家乡的布局一样,但是他走得毫不留恋。 「宁愿捨近求远去找姜乃平,师兄也不愿相信我。」 他失落地坐下,忽然愣住。 茶几上,静静摆放着一张洁白的信纸。 澹臺俞拿起来一看。 叶争龙飞凤舞的狂草映入眼帘—— 「爷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才能回到身体里。 我先去找幻狐,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我就能拥有随意支配身体的力量。 以防你醒过来找不到爷哭鼻子,特此写信告知。 别哭,我会回来找你的。」 落款下,是一颗红泥涂成的心形。 那红彤彤的心仿佛热情奔放的叶争一般,照得澹臺俞脸色通红。他翻过面,信的背面还有字—— 「当然,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住躁动的内心,也可以来找我。」 眼前仿佛浮现出叶争懒散地倚靠着,光洁的侧颜下是嚣张的笑容,他扬起高傲的头颅,嘴角仿佛带着醉人的醇香,眼尾微红,他沖他勾了勾食指,发出无声的邀请。 澹臺俞霎时心如擂鼓。 控制不住的笑意浮现在脸上,于他而言,这短短几行字胜过世间任何宝物的价值。 他从未想过叶争会回应得这样直白。 他将信纸抵在鼻翼,什么味道都没有,可是纸在脸颊上的轻微触动,让人心底发痒,他将脸埋在纸中用力嗅闻。 他想将这仿佛带着余温的纸揉入胸膛。 不,这不够…… 他想要的是信的主人! 胸中因为这份留言燃烧起一团浇不灭的火焰,他幻想叶争懒洋洋地躺在他的怀里说这些话,他想狂乱地亲吻他的唇、撕咬他的喉咙,他想抵死缠绵。 他为什么要在这些年里什么都不做呢! 他躺倒在沙发中,低低地笑声从唇边溢出,他再次将信放在眼前反覆读了几遍,只觉得心中多年沉疴一朝痊癒,畅快非凡。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最后一句话上—— 叶争说,可以去找他。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战争有理 有了幻狐这个实力强大的大妖,去往下界就变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尽管幻狐因为自身魔性的关系和对黑炎君的犯憷,多年来从不主动前往下界,这次他也很乐意效劳。 没有妖族之眼这个能量转换器,为了节省体力,叶争提议仍然用往常的方式,经顶天柱前往下界。 在叶争离世的短短五年中,中界已过将近七十年。 这里成了一个荒芜的世界,彻底失去了生灵的痕迹。 幻狐看到这种情况直接愣住:「就算近年来中界飞升者甚众,这里也不至于凋零至此吧!」 叶争对此间心知肚明,丝毫没有惊讶模样。 原因么,当然是他在轮迴盘的外围加的罩子,彻底隔绝了中界新生儿的降世,在澹臺玉他们带领少数修炼者飞升的时候,更多的平民百姓并无所出,死后灵魂去了下界,便从此困顿到那里。 逆天改命之事他做起来毫不手软,就算那罩子的反噬差点要了他的命。 叶争很诚实地告诉了幻狐原因。 幻狐沉默了。 「你……」他想说些什么,或者骂些什么,饶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多少大场面,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叶争的可怕之处。 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达到不可战胜的地步,而是他所图谋之深远,手段之残酷,对于他自己和旁人来说,都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没有人能顶着一界生灵的命运还能笑得出来的,这行为比他蓄意挑动人妖两族的战争还要恶劣。 第336页 因为人妖必会有一战,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而中界本是不该遭此大难。 他都不敢想像陷入种族灭绝恐慌中的人类是如何度过那几十年的。 幻狐嘆了一口气,「摧残神器,搅乱生死常律,你就不怕天地震怒吗?」 叶争微微一笑,「我遭了很久的天谴了。」 他总是听到别人问他这种话,而他永远都只有一个回答。 即便他与澹臺玉有言在先,尽量稳住中界人类,告知他们死后还有可去之处,但整整七十年没有新的生命,足以引起灭顶似的动盪。 「但这都是积蓄战斗力量的必经之路,他日三界混战,手无缚鸡之力的中界人类会沦为炮灰,我只是给他们开闢出一个可以变强的道路罢了。」 幻狐无话可说。 清水镇早已不復存在,倒是还能看出几分澹臺世家驻扎过的遗址。 红叶纷飞中,顶天柱灵的光辉依旧照耀着整个结界。 「这里好久没人来了。」 这是顶天柱的第一句话。 叶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顶天柱的时间也过了近七十年。 天道够狠,中界真是最好消磨它时间的地方。 「前些年我听说你死了,但我相信你还存在,叶争,我们的约定你还没有履行。」 叶争曾说,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彻底打破三界的禁锢,让所有生灵畅行无阻。 天道曾以三界混战生灵涂炭为藉口让它自毁柱身,现下三界战乱再起,它便要重塑柱体,让一切恢復到最开始的命运。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世界本应该的走向。 「前辈,那一天很快便到了。」 他这样许诺着。 幻狐从见到柱灵便开始惊讶,随后默不作声地跟他来到下界,才有机会询问顶天柱灵的事情。 他知道这个毁在昔日三界混战之中的顶天柱,但他不知道顶天柱还有灵,更不知道它一直被困下界,还和叶争有着联繫。 「我很后悔当初没好好读取你的思想,以至屡屡因你的所为陷入惊讶。」他指的是在叶争还算嫩的时候,那时候叶争被困在试练塔最高一层,他恪守长辈的训练道德,没有对幻境中的异常进行过分探究。 叶争差点笑出声,「你现在也可以读。」 只要你读得出来的话。 幻狐便真的试了试蛊惑叶争,但是他失败了,现在叶争的心智已经远超常人,不如曾经那般好找漏洞。 但他可以有话直说:「如你们刚才所说,顶天柱要重开三界通道,三界再次进入混战之中,我实在想像不出剑阁能在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或者说,你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幻狐的眼中充满探究。 「战争一旦开始,便没人能在这里面得到好处。」叶争垂下眼眸,他脚下贫瘠的土地上生长了一群强大且野蛮的生物,而上界肥沃土壤中滋养的生灵似乎与这里没什么不同,同样喜欢掠夺,同样残忍,只是一个深埋在内心,一个表露于表面,「……我只是想要个彻底的公平罢了,战争不是我的选择,而是这个世界的选择,我选择不了战争的开始,但我可以选择它以什么方式开始,以什么方式结束。」 他是这样想的。 或许同样,三界之中也会有一部分生灵并不那么喜好厮杀,只想在自己那两亩三分地中安静生活。 譬如植物系,他向来尊重他们的选择,即便他们如今在「天地感召」下被迫站队,他也相信,战争一旦结束,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隐居起来。 幻狐很难相信这话能从叶争的嘴里说出来,若谈论公平不公平,身为上界顶级宗门的继承人,叶争才是利益既得者,他向来漠视其它生物,幻狐甚至相信,在叶争的内心最深处,一定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烙印,那对于妖族的屠杀就是铁证。 更何况他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屡屡玩弄生死大事。 「这种想法只有三岁稚童会有吧,叶争,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公平所言,你觉得战争让势力重新洗牌,各族就能得到所谓的公平吗?不会的,胜者永远是获利的一方,彻底的战争之后,败者的生存空间会变得更小,这才是事实。」 「前辈,你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叶争听懂了幻狐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要的不是资源上的公平,更不是实力上的公平,我想要的是可以选择的公平,我相信如果命运可以根据选择而改变,而不是如何选择都摆脱不了命运,那么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本不该如此,我只是想看看罢了。」 幻狐沉默了,他若有所思,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叶争的意思,但是又仿佛是隔了一层纱,本能告诉他这层纱不能戳破,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他直觉自己最好不要跟叶争牵扯太深。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举例反驳,「如果命运真的可以选择,你与澹臺家的那小子可还会是两情相悦的结果?」 他本意是想告诉叶争他们是命定的恋人,可叶争却笑意更深,「这正是命运可以选择的结果。」 幻狐懵了,他只觉得自己这上千年简直白活了,叶争说他的奋斗目标是可以改变命运,可现在他说的话好像是命运已经改变。 他的一切行为和思想都好像在跟什么本该合理的因素疯狂作对一般。 第337页 他和叶争之间,一定有一个是疯了。 叶争也不需要幻狐接受他的思想,他们任务还在当前,「前辈,可愿随我一同前往魔都?」 幻狐对黑炎君避之如洪水勐兽,此次前往下界,原本只是让幻狐带他一程。 况且黑炎君那里情况不明,他都被随意扔下无间深渊了,接下来不知大魔头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打算。 但提及黑炎君的老巢,幻狐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说:「当然,华阳也算是我半个友人,你是他的弟子,我总不能让你一个小辈独自去面对那傢伙。」 叶争笑了笑,他倒是没料到幻狐这几年还能跟师父处出感情来,原本他们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又一个命运悄无声息地改变,多米诺骨牌效应真是个好东西。 他不知道这样天道的力量被削弱了多少,但自己绝不能松懈,叶争敢肯定,只要他放弃抵抗,天道就会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反扑,到时候世界线被逐一修復,所有角色重新被归位于既定的轨道,他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会白费。 叶争的剑不在身边,幻狐继续带他在天上飞行。 下界的情况同样使幻狐感到惊讶,这里跟上界的情况竟然十分相像,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鬼族横空出世,与魔族相庭抗礼。 他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叶争封锁轮迴盘,致使中界寥无人烟的目的。 为了鬼族能与魔族全力对抗,不知疲惫的鬼族简直是战斗的利器!若两界连同与人妖两族混战,鹿死谁手真是说不定。 幻狐好奇地问他:「你希望最终哪方会获胜?」 这些种族战争背后的推手,全都少不了叶争的影子。 飞快掠过的一处山头上,澹臺柔和小狐狸正在率众厮杀,她们配合默契,出手快狠准且极富美感,愈显成熟坚毅。 叶争抿了抿唇,「无所谓。」 他不在乎胜方是谁,他只在乎战争给天道带来多少损失。 …… 偏远之处的一座魔城惨叫连连,那个可怕的恶魔竟然到了他们这里了! 他成名于战争早期,以屠城之举被列为魔族仇杀榜第一,他的身后起初跟着一只媚魔,后来被其血腥的手段吓跑了。 赤瞳率领众魔主围歼失败,魔帝鲲宁跟他打成平手。 他成长的速度堪称妖孽。 影尘在血迹斑斑的城中一脸肃杀,天边有股陌生且强大的力量一闪而逝,他抬头看去,只见被冲击凌乱的云层,不见过客的身影。 这些年,他去过空荡荡的无间深渊,见过孤独闭关的姜柯,从澹臺柔口中听过师兄的死讯,但他不信会叶争这么轻易死了。 那些从无间深渊中流窜出的恶魔为祸一方,但对鬼族秋毫无犯,他们必然有一个强大的主人。 这个角色,只有那个从不按套路出牌的大师兄才会扮演。 第二百三十三章 前辈?师父! 以幻狐的速度计算,魔都并不太遥远。 但这短短的时间足够叶争思考,譬如他在无间深渊发下誓言,要狐二和黑炎君付出代价,但是狐二被他家小宝贝一剑宰了,他最后的仇人就剩下了黑炎君。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次是他有事相求,姿态就要放低点,就算他不想看黑炎君的态度行事,在事情搞清楚以前,也不能直接撕破脸。 魔都上空禁飞,外面有禁飞法阵,这难不住叶争,他连轮迴盘这种神器都敢禁。 于是他们在魔都上空畅行无阻,引来众魔仰望。 魔都只是那些核心魔族的生活场所,黑炎君的魔殿类似于顶天柱的摺叠空间,常人遍寻不到,实则别有洞天。 进入由魔侍引路,道黑炎君久候多时,叶争和幻狐对视一眼,心有疑惑。 整座宫殿静得发冷,跟重火殿庄严肃穆的冷清不同,它奢华张扬,紫金宝石铺满路,路边的火炬燃着妖异的蓝火,与魔族的风格极为相符,殿前的额匾上是黑金的「离魂殿」三个大字。 除了前面领路的魔侍,整座魔殿似乎只有幻狐和叶争的身影。 在叶争刚踏入大殿之时,低沉的声音便从宫殿深处传来——「想死的话,就跟他一起进来。」 叶争脚步一顿,随后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身后幻狐说的。 幻狐脸色变了变,还是坚定不移地走了进去。 黑炎君端坐于大殿尊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叶争阶前站定回望他,心想黑炎君是否早已知晓他们的来意,根据他这一副久候多时的做派来看,他们双方都很急。 时间并没有在此刻停滞。 黑炎君从宝座上一步步下来,在叶争前面的三个台阶前站定,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模样。 叶争细心地发现,他与第一次打交道的模样相比,少了一分暴戾,多了两分平和。 他应该找回了全部分魂,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本君不想与你废话太多,但有些事情,本君希望你能主动受着。」 他第一句话竟然主动挑明自己的恶行,叶争当即禁不住冷笑,「黑炎君是指逼我在无间深渊以身饲魔一事吗?」 「这只是其一。」黑炎君竟然心平气和地接住了他的挑衅。 叶争险些气笑:「其一便让我丢了四年性命,您的其二其三恕在下无福消受了。」 第338页 「叶争,你拒绝不了的。」黑炎君很是自信,他似乎因为叶争的到来连脾气都变好了,但这不影响他很快变得严肃起来,开始发号施令,「跪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控制了叶争的双腿,随着黑炎君一声令下砰得一声落地。 不是单膝跪地的服从姿态,而是双膝着地。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从来没有这么跪过一个人! 他惊讶之余,立刻怒不可遏地抬头,「你做了什么!」 「本君本想给你留些颜面,是你不想要罢了。」黑炎君垂眸冷冰冰地看着眼里都要喷出火焰的叶争,又瞟了一眼立刻紧张起来的幻狐,他有些心惊,恐惧黑炎君是他的本能,但也不该见黑炎君出手时的能量波动都捕捉不到。 「黑炎君,何必如此折辱一个小辈。」 黑炎君一向看不上幻狐的懦弱,「我到不知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徒弟这么上心了,你还不想滚出去吗?」 幻狐握住拳头,依旧坚定地现在原处。 下一秒,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向他袭来,幻狐本能阻挡,可以他的功力竟然完全抵挡不住,眨眼间就被一阵风颳到了大殿之外。 门「啪」得一声在他身后用力合上。 幻狐想要强冲进去,又被一道大力打得手脚麻木。 他心中惊骇不已,这魔头的实力竟然已经达到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了! 殿内,黑炎君又缓步下了几阶,彻底来到叶争面前,他弯下腰,与要喷火的叶争平视。 叶争的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他早知来这里少不了一顿磋磨,但是为了华阳君的下落,这是必须要忍受的。 「你在上界阳奉阴违坏了本君的多少计划,如今若没什么大事,想来你也不敢踏进我这里一步。」黑炎君在叶争的眼中看到沉默后支起身体,缓缓走到他身后,「你是为了华阳?」 「没错,」他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叶争扣住身前台阶角,咬了咬牙,「前辈若是察觉到什么,烦请告知于我晚辈。」 「前辈?」黑炎君玩味地笑了,他站在叶争身边静静的不说话。 叶争闭了闭眼,无间深渊的森寒之气仿若跗骨之蛆般爬上来,他艰难道:「……师父。」 「很好。」黑炎君瞥了一眼身下之人不屈的嵴背,那股子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气势又瀰漫了上来,他手中变出一把粗长的铁鞭,「接下来……」鞭子如游龙一般甩出,那股力道连这大殿内千年的紫金顶樑柱都能噼碎,它落在了叶争的嵴背上。 「嗤——」 衣衫棉帛尽碎,叶争闷哼一声,重重跌在石阶上。 黑炎君眼看着叶争立刻便支起身体,紧抿嘴唇咽下血迹,慢悠悠补充上了未尽之语:「……是惩戒逆徒时间。」 他又动了手腕,叶争神情不变地闭上了眼睛。 幻狐被控制在殿外,焦急万分,阵阵鞭子的破空声,那压抑不住的隐忍闷哼让他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 黑炎君这个该死的魔头! 不知过了多久,暗淡的天色好像更暗淡了一些,殿内的鞭声停下了。 叶争疼得浑身颤抖,汗珠顺着脸颊连成线往下流,嘴唇破碎,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 汗珠侵入眼角让人不适,他眨着发昏的眼睛看着重回宝座的黑炎君,深深喘着气。 这本在他的意料之中,算计了这大魔头,用一顿鞭子换一条命,他还是拎得清的。 「华阳已经被抹杀了。」黑炎君将手搭在手边温凉的黑玉魔兽扶手之上,终于满足了叶争所求,他见叶争抬起头来看他,又道:「本君以为……你早就知道。」 叶争垂首,沉默不语,气质低迷。 天道狗东西!果然是要快刀斩乱麻,大砍剧情线。 把他一心单纯修炼剑身的师父收走了! 他的眼角似乎有水光渗出,又被强迫地逼了回去,仿若错觉一般。 黑炎君看在眼里,也只是心头冷笑,这孽徒未必没有师徒情谊,只是表错了对象,认不清事实。 于是叶争便听得黑炎君又道:「本君的灵魂心法从发明之初经过成百上千次改良,早已修得成熟,自然对于天地间强大的生魂有所感应。」 或许他都谦虚了,以前叶争用灵魂空间修炼的那种程度,对这些强者的灵魂气息都能感应到。 于是他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黑炎君微微前倾,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机密要说给他听似的,但听在叶争耳中只剩吹嘘,「叶争,你若不能站在本君这个位置,就永远不会知道本座的灵魂心法有多么强大。」 叶争抬起眼睛,他不惧与这个魔头对视,只是大部分时间都不想看他那股狂傲的模样罢了。 现在,他从魔头的眼中读出了对强大力量的迷恋。 他从不怀疑灵魂心法的强大,那是使澹臺俞最终成神的关键,黑炎君的修为一定比现在的澹臺俞高,自然对某些东西的理解也会更早。 他听得魔头低低笑了起来,起初是从胸膛发出的嗡鸣,随后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夸张,真像个变态反派一样,叶争面无表情地想,原着最后他被澹臺俞弄死的时候,也是笑成这样。 黑炎君笑够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容变得阴狠起来,生动非常。 第339页 黑炎君用那股子恨得要死的表情,说出了一个事实,一个原本该让他极骄傲的事实。 他说:「灵魂之绝境处,可窥精神,精神之绝境处,可窥意志。 这灵魂心法修炼至最高境界,可窥天意!」 黑炎君这样说,叶争就明白他何故变得疯癫了。 他读懂了天意。 就像叶争看完了小说。 看破了这天道的局。 看完了他们的结局。 黑炎君见他似乎不为所动,一个闪身逼近到叶争面前,直视他的双眼,「所以你知道什么日子要到了吗?」 叶争回忆了一下剧情,点了点头。 黑炎君轻呵一声,「想来澹臺俞正在赶来的路上。」 叶争想起了他给澹臺俞留下的信。 剧情结束的日子要到了,黑炎君身死于澹臺俞剑下的日子要到了。 二者并没有相差太久。 他也期待着故事结束的那一天,只要剧情线到大结局彻底崩溃,天道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他很自信地对黑炎君道:「澹臺俞是来找我的,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而且现在的黑炎君似乎比原着中描述的强大许多,澹臺俞却因为分心救他而稍有逊色。 「天真且愚蠢。」黑炎君冷哼。 叶争便知他何意,「华阳君之事在我意料之外,但澹臺俞一直在掌控之中。」 黑炎君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杀机乍泄。 叶争十分无语,「……是,师父。」 「你经常无视本君的警告,狐狸没给你带过话么……你的自信究竟是从何处而来,你究竟能不能认清天机所在,极难更改,你究竟知不知道它的弱势所在?」 叶争深吸一口气,「我能认清。」 「你能认清什?」黑炎君见他不为所动,一副不想与他为伍的模样,脸都黑了,「你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儿,你以为本君看不懂你那些小动作?三界本该打乱,乱便乱了,哪个在乎它是怎么乱的,那些对它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叶争被骂得狗血淋头,脸色几经变化,还是被他说得白了一白,「那前辈以为应当如何。」 黑炎君十分冷酷无情,「杀了澹臺俞,永除后患。」 「绝无此种可能。」 叶争什么表情都没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情丝 黑炎君喃喃道:「情丝误人。」 那语气就像是叶争是个被美色沖昏头脑而误入歧途的傻·逼一般。 就算有一定原因,也并非主要原因,叶争抿了抿嘴,「你杀不了他。」 澹臺俞是世界的主角,谁也保证不了他若身死这个世界还能运转下去。 更何况,不只是天道,连顶天柱都对他另眼相看,它们就算孤注一掷,也不会让澹臺俞被杀。 黑炎君呵呵一笑,睥睨着冥顽不灵的顽徒,「区区命运之子,能奈我何?」 在叶争刚到这里之时,未必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只是那时候他以为既然他都能穿越,那所谓「天命」本该可以轻易改变,所以他并没有下死手的打算,而且……澹臺俞总是禁不住逗的小模样挺有意思的。 可接下来「天谴」接踵而至,他时刻活在朝不保夕的阴影里,他利用不受天道所制的外来者身份,他屡屡以命相搏,同归于尽尤不可惜。 他想与这个不同阵营的天命之子划清界限,澹臺俞却自己总是贴上来,总是用那种情意绵绵的眼神看着他,总是自作多情,一味捨我其谁的奉献与牺牲……这总让叶争忍不住怀疑,就澹臺俞这德行,最后真能成至高神? 叶争闭了闭眼,「他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他会让所有故事线都脱轨,包括澹臺俞的主角线。 黑炎君看着他,深沉的眼神充满探究和质疑,「你觉得你能控制住他?」 或许。 叶争垂眸,但黑炎君必定最想听到肯定的回答,但凡他有一点迟疑,在澹臺俞出现的那一刻,黑炎君都会对他下杀手。 若他们二者陷入不死不休的原着轨迹,那才是最恐怖的事。 「我能控制住他。」 他对黑炎君许下这样的承诺。 黑炎君沉默了,他迟疑了几秒钟,在思考叶争的可信程度。 「抬起头来,重复一遍。」 叶争迎面黑炎君扑面而来窒息般的威压,坚定不移道:「我能控制住他。」 他仿佛对掌控澹臺俞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和自信。 但黑炎君说:「本君并不信你。」 「本君不相信情爱的力量,」黑炎君负起手来,「华阳和清颜所爱不过几瞬,相恨却是百年,最后不得善终。」 拿他们两个都亲近的长辈来举例,仿佛论证便格外有力起来。 黑炎君一挥手,殿内的两个身影化作黑雾消失,眨眼间便出现在后殿寝宫之内。 叶争莫名对周围环境感到熟悉,一抬头,就看到了精美华丽的大床,以及上面一团浓墨似的魔气。 他脸色微微一变。 「相反,本君更相信,恨的力量比爱更强大,更持久。」 黑炎君将那团魔气召唤过来,一手搭在叶争的头顶上,「你在怕什么?怕会失去理智,亲手毁了澹臺俞的一切,包括他本人吗?」 他并不怀疑这个不在天命之内的异端没有这个能力做到此事。 第340页 叶争动弹不得,那魔气对他尤为亲切,欢喜鼓舞地要往身体里钻,叶争浑身紧绷,深知魔头要彻底将他改造成魔物的打算从未消失过,而他此番前来无异于自投罗网,便彻底撕破脸,「你就不怕我得到力量之后先反抗你吗?」 黑炎君移开魔团,他苍白的面容在魔气的缭绕下显得神秘诡异,他似乎是觉得叶争说的话好笑,「那不是你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一手扶持鬼族与本君作对,你做得好啊。」 他的眼中明晃晃骂着「孽徒」二字。 「若你未同澹臺俞产生私情,我所言,应该皆为你所愿。」黑炎君见叶争无法反驳,好心情地眯起眼,「如今事情都走上正轨,你该高兴才是。」 他将魔气缓缓推入叶争体内,那魔气正是叶争在无间深渊中献祭肉体和灵魂滋生出来的,它从世间至恶之地生长,能号令群魔恶鬼,自然也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力量。 这股力量连黑炎君都驾驭不了,只有叶争可以。 裹着恶念的强大力量汹涌而来,叶争神色痛苦。 朦胧中,他根本无法反驳的话,若是他没有接受澹臺俞,那么这一切确实都会有条不紊地发生,他会对澹臺俞非常、非常得残忍。 可是他答应过澹臺俞,以后不会再欺负他了…… 「叶争,你真的想抵抗吗?想想吧,你能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天道已经亮明底牌,它不在乎会不会遭到反噬了,它在蓄积力量,只等着给你最后一击。你怎么知道这次的沉沦就不是它的陷阱呢?若是它联合澹臺俞诱惑你,你真的想就此罢休?」黑炎君对叶争和天道的心理拿捏得很微妙,他同样在诱惑叶争,「你想反抗天道,就永远不该抗拒力量。」 那凝滞的阻力勐然一顿,眨眼间,魔气彻底化入体内。 事态已经无力回天,叶争眨了眨眼,黑炎君撤去了对他的控制,他轻轻道:「我还得去做一件事。」 叶争已经彻底魔化,这令黑炎君很满意,他摆了摆手,「去吧,明日子时,你该来魔宫受封了,你会是本君座下最强的战斗力,」他笑得残忍又温柔,「本君的……修言君,你应该很喜欢华阳给你的封号。」 寝宫大门轰然倒塌,幻狐急切地奔进来,他发现殿内无人了,四下寻找这才找到这里,可入目的一切都很惊心,黑炎君将手搭在叶争肩上,而叶争顺从地低着头,听到动静,他看过来的眼睛宛若被血染过一样,猩红得可怕。 然后叶争化为一团魔气,风一般地从他身边刮过,不知所踪。 幻狐起身便要去追,黑炎君一句话便叫他定在原地。 「叶争已然归顺,现在让我们好好讨论一下,你的立场问题。」 幻狐面若苦瓜,大觉事情不妙。 …… 鬼城不远处的轮迴盘原址近几日格外热闹,先下来一个人和一只狐妖,没几天又上去一个鬼修,这天,又下来一个不明生物。 澹臺俞落地便是一张臭脸,他与姜柯狭路相逢,大打出手,但这傢伙彻底掌控了母亲的霜华剑,他束手束脚还没使出力气,便被看不下去的柱灵传送了下来。 那厮的可恶之处他早已见识,暂且让他抛到脑后,此时此刻他想见叶争,非常想。 他已经沿着命运线找了一路。 下界魔气与鬼气混杂,鬼气比之他上次前来更是浓郁不少,其中必然少不了柔柔的奋斗。 金光在眼中游走,沿着魔都方向未行多远,眼前的命运线忽然断裂,眨眼间便是混乱不堪,还不是一条,而是千千万万条。 澹臺俞脚步一顿。他失去了叶争的方位,也失去了对未来之事的掌握。 天空暗沉下来,世界尽头处,更高层次的力量上,愤怒的气息铺面而来,那似乎是顶天柱嘴里的「它」。 澹臺俞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猜测到此事改变了天命,未来定会引起世界动盪,这才让「它」格外不满。 熟悉的皂荚气息从身后袭来,澹臺俞屏住唿吸,眼前便覆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这不是在上界如日中天的青檀君?」叶争站在他身后,一双由猩红转为漆黑的眼眸微微弯起,他歪了歪头,侧首在澹臺俞耳边轻声询问:「你是来赴约的吗?」 眼皮上传来一丝凉意,澹臺俞眨着眼睛,睫毛轻扫,给人微微的痒,叶争手心一缩,被澹臺俞握在手中。 那手不是毫无生机的,而是有弹性的,会动的。澹臺俞眼眶湿润了一瞬,随后笑着转过头来,温和地看着叶争,「师兄盛情相邀,不敢不来。」 两厢对视下,叶争几乎找不到他眼中的年轻气盛了,尽管他格外怀念澹臺俞小时候一点就炸毛的劲劲儿,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澹臺俞更具成熟魅力。 尽管他比曾经更加偏执,甚至将这偏执小心藏在骨子里,但也更加吸引人。 「谅你也不敢不从。」叶争笑了笑,好像赢得了什么胜利一般,「那你定然也会老实交代方才发生之事。」 澹臺俞笑意绵绵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立刻便被叶争捕捉到,他眯了眯眼睛,澹臺俞轻咳一声,别过脸去,还紧握着叶争的手不撒开,「没什么,只是打不过姜柯。」 他特地将「打不了」改成了「打不过」。 这是个笑话,堂堂后期男主,掌握诡异莫辨的灵魂之力与超强修復能力的凤凰精血,手握雷霆兵刃,更有神龙护法,上界没了华阳君有几个能在他手下讨的了好。 第341页 可现在他却说,他打不过姜柯,一个鬼修? 卖惨的成分大过一切,叶争冷哼一声,从善如流地嘲讽道:「那你可真是个废物。」 澹臺俞便也知自己无耻,跟着笑起来。 他们之间还从未这般心平气和过,不论是什么让叶争有了这样的转变,他都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他忍不住拥住叶争轻轻触碰他的唇,见叶争神色平静,毫无砍人之意,心下满足,便得寸进尺起来。 「你就尽情骂吧,我听着便是。」 声音的震动随着热气传过来,酥麻又痒,叶争缩了缩脖子,这倒真是有些肉麻了,原来澹臺俞喜欢这种黏腻无赖的恋爱调调。 瞧他们以前见面就拳剑相向的架势,还以为若他朝一日答允,便也不过少了些横眉冷对,多几分脉脉温情,哪像现在这般,活脱脱一只……嗯…… 叶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上用了力,澹臺俞吃痛闷哼,叶争捏着他的腰似笑非笑,「你是狗吗?」 澹臺俞扶住作乱的手,作蹙眉不解状,「任打任骂都要不满,师兄真是难伺候。」 这个戏精真的是本该秒天秒地的男主? 叶争汗颜。 可是那似嗔带怨的娇羞,放在澹臺俞雌雄莫辨的脸上,真是有杀伤力,从前这厮只爱严肃,倒是浪费了副好皮囊,或许……叶争猜测,澹臺俞知道他就爱这个调调,所以才将他张脸利用到极致。 这个猜测倒是极大愉悦了叶争自己,果然以往总听说恋爱大多靠脑补,此话正解,叶争将手覆在勾引他的美人脸上,轻轻捏了捏,「乖。」 澹臺俞便笑容灿若金河,晃瞎了叶争的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真是越长大越倒行,若是让十几岁的你作这般姿态,怕是要用弟子剑插满我全身。」 他倒是大言不惭,全剑宗上下最没个正形的便是他这个大师兄,上行下效罢了,还要以此申饬澹臺俞。 澹臺俞被情意迷瞎了双眼,完全不觉得他不要脸。 「那怎么捨得呢。」澹臺俞将脸贴近了叶争的手,蹭了蹭。 他这般顺从,一副臣服姿态,倒叫叶争不好拆穿那小心藏起来的侵略意图了。 这人竟从未改变过在上面的野心。 从前还是个不会掩饰的狼崽子,现在终于有了成狼的谨慎和耐心,懂得诱敌深入了。 叶争心中呵呵一笑,顺手拍了拍他白皙的脸庞,「嘴上说着不敢,其实心里怎么磋磨爷都已经想了几百遍了吧?」 澹臺俞笑容诚恳,「怎么可能呢。」 叶争笑意盈盈,双眼眯起,「是么,现在提起你妹妹还想把我大卸八块吗?」 澹臺柔的尸身妥当保存在澹臺俞的灵魂空间里,他上次看见的时候,她正在水晶棺材中,面若桃李,仿若睡着了一般。 而现在的澹臺柔已经修成鬼王之身,纯净的肉体承受不了至恶至阴的气息,她永远也不能回到人类的阵营了。 澹臺俞但笑不语,这些东西他永远都不会放下,他会记着仇,他会将帐全部算在黑炎君身上,他们命定之中便会有一场生死大战,而对于在这其中居功至伟的叶争,或许他有其它的「惩戒」手段。 澹臺俞轻轻捏了捏叶争的手,不疼不痒的,显得过分腻人了些,「师兄纡尊降贵,补偿我便是。」 叶争敛下眼眉。 月升中天,子时将至,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叶争扶住他的腰倾身上前,澹臺俞先是一愣,便享受起了这送上门来的唇齿纠缠。 心意早已不必明说,澹臺俞之于叶争,亦如叶争之于澹臺俞一般。 空气中有躁动的因素蔓延开来。 叶争微微睁开眼,手一勾,就将澹臺俞纳入了自己的灵魂空间。 跌入柔软的鹅绒大床,入眼是洁白的一片,这里是现代的装潢,粉漆的墙壁白到发光,窗外似有树叶沙沙作响,微风顺着窗缝徐来,带着一股皂荚的香气。 叶争长发散落,细丝般垂落胸膛,他的眼中星星点点,全是澹臺俞的身影。 澹臺俞眼露迷恋,未曾饮酒,先醉几分。 「喜欢这里吗?」叶争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澹臺俞抓紧床单,回吻片刻,细嗅飘落在鼻间的髮丝,「喜欢。」 到处都是叶争的味道,仿佛真的被带到了藏在叶争心中的那个遥远家乡。 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喉结轻动,手不受控制地搭在叶争腰窝上,缓缓滑落。 叶争埋首在他肩颈,闷声道:「别动,我来。」 澹臺俞便任由他施为,今时今日的叶争竟然格外坦诚,尽管那飞红的眼中带着读不懂的深意,但只要未来同叶争时刻相守,他总有能懂的一天。 窗外的皂荚树轻吟浅唱,叶无风自动,那清新的气息经了高温的蒸腾,在氤氲的气氛中愈发醇香。 温润的灵魂之力如实质般攀爬上周围环境,欲与其相互交缠。 他分外怀念那精神相交的沉醉感,如乳燕归林,甜腻得令人愉悦。 叶争从迷醉中抬起眼眸,「不许看。」 他拒绝了澹臺俞读取他的思想。 澹臺俞睫毛轻颤,虽是不解,扔听话地停下了进攻。 窗框边,澹臺俞扶住叶争光滑有力的腰,以唇扫去其脖间细密的汗珠,放肆沉沦在爱·欲之中。 第342页 灵魂空间外雷声阵阵,那强大的意志为这个外来者引诱了它苦心培养的孩子而震怒非常。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宴席 子时,紫月当空,妖异非常。 叶争从梦中醒来,一闪身便将澹臺俞抱出了灵魂空间。 这样大的动作都不醒,第一次这样尚有缘故,总是这样,果然是有问题的。 ——你怎么知道这次的沉沦就不是它的陷阱呢?若是它联合澹臺俞诱惑你,你真的想就此罢休? 叶争垂首,以指背轻触澹臺俞安静的睡颜,冰凉的指尖顺着光滑的皮肤下移,来到流畅的脖颈。 这人此刻对他毫不设防,只需轻轻用力,便能让他身首异处。 叶争深深闭眼,手曲成爪勐然用力,撕扯一般将澹臺俞凑到自己面前,然后缓缓地、印下一个吻。 冤有头债有主,谁是真正的敌人,叶争心知肚明,至于澹臺俞……他若真的背叛,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面容冷峻地向魔都走去,身后平坦晶石上睡着的,是被他遗弃的爱人。 天边酝酿已久的天雷见他离开了澹臺俞,终于携着雷霆怒火冲击下来。 「嘭——」 叶争的身影错频一般跳转,每次都恰好停留在天雷落地点的前半米,不多不少,仿若戏耍老鼠的猫。 天塌不及,地陷又起,落脚处大地开裂,宛若深渊巨口般要将他一口吞下,叶争半悬于深渊上空,魔气阴郁,闭上眼去,便能清晰感受到那愤怒的气息,「引诱天命之子,叶争,你已再无活路。」 这是天道第二次离他这么近,叶争置若罔闻,只勾起嘴角,「竟还专程跑来当面警告我,这只能说明你愤怒焦虑,还真是个令人愉悦的好消息。」 天道便又降下来两道雷,此时的叶争能量都在与脚下的深渊相抗衡,想要分心理会这雷霆,确实需要点难度,叶争正好想试试这魔身的极限,便不躲不避地想要硬抗。 空气中一瞬间瀰漫起能量冲击之下的焦煳味儿,那灼热的温度已经蔓延到了头顶,下一刻,却再没了动静。 脚下的深渊巨口骤然癒合,叶争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见前方站了一个人。 半面修罗半面君,影尘脸上的火焰疤痕已经彻底长成了并蒂莲的模样,崎岖着沿着血肉和经络生长,诡异又扭曲。 但他另外半张干净俊朗的脸是清晰可见的平和,如果空气中没有因他到来而瀰漫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的话,叶争很愿意相信影尘刚刚游歷归来。 天道为何会因为影尘的突然出现而停手呢?叶争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又听影尘道:「师兄,好久不见,我一直在等你。」 影尘是他培养出来的最强大的助力,叶争轻扯嘴角,决定先把想不明白的疑惑抛到脑后。 「等我作什么?你不该等那些中界来的鬼修吗?难道你一直以来追求的理想已经实现了?」 当初影尘愿意跟他走的理由,就是想为中界民众谋求一份在夹缝中生存的力量,他本该继续混迹在鬼修中助力才是。 「我已为他们抢了很多城。」影尘指着远方一个城的模煳身影,「那是最后一座。」 叶争挑眉,懂了他的意思,「还想跟着我?」 影尘没有说话,只握紧手中剑,沉默却坚定地点了头。 叶争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弟子剑,从灵魂空间中拿了一把扔给他。 漂亮的剑身在空气中划过冷冽的弧线,被影尘稳稳接在手中,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宝剑气势大胜,疯狂嗡鸣起来。 影尘用力将它握紧,拔出剑身,只觉此剑光华如白练,偶有雷霆般紫光闪过,轻盈中寒气逼人,他一眼就认出这定是可比拟玄锋的神兵,他赞嘆道:「好霸道的剑!师兄,此剑何名?」 叶争眼含笑意地看着那熟悉的漂亮剑身,灵魂空间内玄锋感受到它的愤怒激动不已,叫嚣着要出来揍它一顿,叶争安抚住玄锋,说出了那个让他觉得十分优美的名字——「它叫弒天。」 影尘一愣,随即便是笑意更浓,「也是个霸道的名字。」神剑闻言更加用力地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影尘那混沌之力将其裹了一圈又一圈才没脱手,便又问:「此剑有灵,它原来的主人去了?」 若神剑认主,他便很难驾驭住它。 叶争摇了摇头,「只是睡着了。」 「我想这世间除了你的灵魂之力,没人能驯服他手里的剑了,我便把它交给你保管……」叶争意味深长道:「若真能让它改主,也算你的本事。」 神兵可遇而不可求,影尘当然乐意收下。 …… 黑炎君要任命副君,众魔头自然要前来觐见,侍魔们手脚伶俐,几个时辰就将冷清空荡的离魂殿布置成了热闹的宴席。 黑炎君一如往常高居众魔之首,左手边宝座空着,右边是一脸郁郁,闷头灌酒的幻狐大人,他一脸冷漠地看着座下魔头推杯换盏,在战战兢兢中的恐惧更让魔头们魔气激盪,只觉得在死神面前放肆更让他们感到刺激非常。 赤瞳在半身裸露的绿皮肤魔族身上疯狂驰骋,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大口饮其血液,復又亲昵非常,爱不释手,「伽罗,伽罗……我亲爱的魔主大人,你快看看我呀,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啊?」 女眉站在鲲宁身后,貌似不堪直视地抬袖遮住半边视线,悄悄羞红了脸,惹得左右魔头频频侧目,这个媚魔清新脱俗,竟然跟外面那些妖艷贱·货完全不一样! 第343页 一个大胆的魔主绕过鲲宁频频向她抛去媚眼,招来女眉含羞带怯的回应,正当这眉来眼去打得火热之际,媚魔似是又想起什么似的,眼含畏惧地偷偷扫向身边平静喝茶的主人,悻悻收回了漂移的目光,再没给过那示好的魔主一个眼神。 那魔主暗忍了一会儿,再看向鲲宁的目光果真变了,敌意渐浓。 哎呀呀,叶公子传授的这招欲拒还迎小绿茶手段真是屡试不爽啊。 女眉正得意,她家气压偏低的主人已经放下茶盏,轻轻磕在桌上,唤醒了她走丢的魂。 鲲宁转着拇指华美豪气的宝石金戒,冷声道:「玩够了么?」 女眉吐了吐舌头,「玩够了主人。」 座下还算和谐生动的宴席,宾客却全都仿若当首座的魔君不存在,或者他们都假装不抬头,实则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齐齐心道:「这位新副君好大的排场,竟敢让魔君等他这么久。」 宴席就在这诡异的热闹气氛中持续进行下去,宾客尽欢,老少不宜,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魔头「唰」地一下把视线齐刷刷地射过来,叶争要是张纸,恐怕已经被烧出了无数个洞了。 在场的魔头几乎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哪根葱哪头蒜,怎么就入了魔君青眼。 幻狐见他还是出现了,失望地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纯粹为叶争轻易投敌的行为十分愤慨。 唯有四魔认识他,赤瞳见他十分惊讶,他身下的伽罗见他两眼发昏,鲲宁见他隐有敌意,而女眉见他…… 她简直要高兴地找不到北了,要不是还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当即就要扭着小腰贴上去。 在这样沉默且安静气氛下,叶争在众魔神色各异之中进了门,跟在他身后的影尘自然而然地显露身形。 原本沉默的气氛立刻冷到了极点,赤瞳更是扔下迦楼就站了起来。 显然,比之名不见经传的修言君,这个笼罩在每个魔城上空的屠城阴影,更让他们觉得恐怖。 叶争呵呵一笑,「在下叶修言,以后将带领你们去打仗,希望你们听话,不然会死。」 这话说得可恶,当即就有魔头不服,从宴席中大骂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便大吼着向他袭来,叶争不躲不避,只一眼,那漆黑的眼眸便彻底消散,变为纯粹的猩红,猩红最浓郁之处,恶念仿佛扎根在脑海中似的。 「——便让他灰飞烟灭。」 叶争刚起了这个念头,那魔头便如他想的那般连骨头都化成了灰。 只一个照面就杀了从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的魔主,再见从无间深渊上来的恶魔们各个噤若寒蝉。 ……联繫到他们都有同一个主人的传闻。 众魔又不傻,有个傻帽已经当了炮灰试探出这位的深浅了,他们看向叶争的眼神就变了。 叶争迳自绕过众魔走上前去,招唿也不跟首座上的魔头打,一撩衣摆端坐下来,正与幻狐面对面,幻狐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叶争自顾自地饮了酒,还是察觉到这中间有问题。他离开魔都是一个人,回来是两个,黑炎君毫无过问的意思。 黑炎君的灵魂心法既然修炼到了可窥天道精神意志的状态,便该看出影尘同为掏出天命之人,怎会对他是这中不闻不问的态度。 黑炎君故意不表现出来,究竟是有更大的图谋呢,还是真的不在乎? 黑炎君将视线投射到影尘手中,那把弒天仍在他手中不满地震动。 「黑炎君可是觉得这把剑有什么问题?」叶争将冷酷的神情敛在小酒壶之后,明知故问。 「本君与此剑有缘。」黑炎君笑得意味深长,一副很满意叶争把这把剑带来的模样。 影尘面露不解,叶争便以剑阁秘术给他传音:「是受害者和兇器之间的缘分。」 影尘顿时肃穆,弒天原主人的形象立刻在他心中伟岸起来。 一场酒宴在主角过分嚣张之下草草收场,好在黑炎君此次的目的只是将让叶争立威,并没有其他打算。 或许是为了安抚叶争,黑炎君划出魔都的一块区给他享用,至于这一区的前持有者,早不知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 由着侍魔在前引领,叶争和影尘耳边都是它的唠叨:「这里是我们魔都最繁华的一片,魔君大人将这里给您,足见他对您的重视……」 叶争受不了他三句不离黑炎君的马屁,早早打发了他自己走了。 未过几步,影尘叫住了他。 「师兄,你的手有异样。」 叶争抬起手,那平滑的肌理已经有了衰败迹象,青黑得触目惊心。 植物系的灵宝到底只能抵抗无间深渊至恶至阴力量的余气,而不能真的与之相抗衡。 一旦他开始大量动用魔气…… 这具好不容易修復的身体,还是保不住。 第二百三十六章 火凤之乱 澹臺俞睁开眼,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坐起身来,为自己孤零零的处境感到迷茫,叶争半路把他截住调情,一句正事都不透露,这下好了,狗东西拍拍屁股走人,倒让他一头雾水。 坐下平坦的石头上压着一封信,澹臺俞拿起一看,还是熟悉的字迹—— 「去做你该做的事。」 冷冰冰的几个字,扑面而来的一股逐客令气息。 第344页 眼中金线缠绕,世界线愈发混乱,他已经看不透这世间大多数的因果。 好在,他也相信叶争说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并不迷信因果线,现下世界线混乱,反而恰恰证明了叶争是正确的。 在这激盪的命运洪流中,叶争的这一句「去做你该做的事」就格外耐人寻味起来。 世界线的断裂很可能与叶争有关联,或者,他不防再次大胆假设,就是叶争破坏的世界线。 一个世界的外来者,他正在认知清醒的状态下不余遗力地破坏世界线,并且因此引起了「它」的不满。 从前不知叶争为何屡屡以身犯险,现在发现了真相,他那些离经叛道的做法竟然全部有迹可循,变得合理了起来。 而现在,叶争依旧在以身犯险,而且比以往更险。 极目远眺,天罚过后的焦土清晰可见,而与他本该亲密无间的叶争,不仅在欢好之时拒绝思想交流,更是在这之后直接离去,留下的只有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留言。 澹臺俞在平滑的石板上站了很久,想了很久,最后他决定相信叶争。 就在他刚刚做出选择之时,灵魂空间突然犹如被火焰灼伤了一般,属于火凤的小火苗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 叶争与幻狐身在下界时,与他们兵分两路的火凤携着叶争和姜乃平的联合手信被引进了重火殿。 大殿的布置并没有因为华阳君的离去而有分毫改变,流光镜就摆在大殿中央,镜身流光溢彩,镜面光滑,只是倒映不出任何的影像。 他绕着流光镜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便按照叶争说的方法催动了流光镜,镜面如水波荡漾,终于映衬出了火凤现在的模样,一个明艷的红衣少年,火凤性格高傲,十分迷恋外表,他站在镜前侧身,不太满意自己目前干巴巴瘦弱的模样。 流光镜受他能量催动,对火凤的心思格外敏感,画面一转,就展现出了他成年的模样,高大俊美,张扬的外表让火凤满意地点点头,他想着该干正事了,正要倒行流光镜的时间,流光镜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画面又一转,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火凤皱起眉头,面露不解,「给我看澹臺俞作什么?」 镜中的人着一袭白衣,气质如清风明月,携一柄通体华光的宝剑,舞了一套精彩绝伦的剑法。 火凤不由看得出神,待反应过来,他立刻惊出冷汗,这流光镜好邪门,竟然用澹臺俞那张脸来诱惑他堂堂神兽! 镜中的人停下手,他的身边又出现一个冷面的男子,那冰冷的眼神在触及白衣人的时候顷刻融化,似有柔情万千。 火凤表情都木了,华阳和澹臺俞的脸……这都是什么呀。 可那白衣人舞剑的模样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连带着眼前两人的含情脉脉都刺目起来。 一股说不出的郁闷在心中流淌,这郁闷在镜中的两人合力将成年的火凤打入禁林后立刻变成了愤怒。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火凤怒指镜中影像质问,身后引路的剑阁之人早已不知所踪,他气得想要大骂,又不知该骂点什么,好在还记得正事,立刻催动流光镜定位时间,想要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回流光镜听了话,画面快速流转,定格在姜乃平携着流光镜回到封脉府的那一天。 同样的重火殿上,姜乃平双膝磕在地上,请求华阳准许殿外的剑神加入剑阁,华阳以剑神之道非正途而拒绝,姜乃平以己身为例反覆央求,华阳才给了剑神一个客卿长老的名头,让他能在这里深修剑道。 姜乃平又求华阳君将流光镜的使用权限开放给他,华阳君……他扫了流光镜一眼,再次拒绝了他。 请求接连被拒,姜乃平一副被打击得不轻的样子,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大殿,画面定格在重火殿内,大殿中央的华阳一脸严肃,正在催动流光镜探寻。 火凤引导流光镜,画面却切换到了大殿之外,姜乃平拉着剑神兴致勃勃地往练武场上跑,兴奋地把他介绍给诸位师弟。 不论他怎样调换画面,倒退时间,再也不能看到彼时重火殿中的情景了。 火凤操控流光镜的权限是叶争给予的,权限能在叶争之上,还能特地将这一段屏蔽的,除了华阳还能有别的吗? 火凤心下疑惑,不知道华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那一眼在流光镜中看到了什么,才会拒绝姜乃平的使用请求。 火凤在最后那副画面中细细观察,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终于,他在流光镜模模煳煳的影子中发现了端倪,那金光灿烂中浮现出的人影,竟然是澹臺俞的样貌! 华阳和澹臺俞之间的关系,他刚破壳没多久时便看得分明,那真是老死不相往来,大有恨不得对方从此消失的架势,简而言之,气场不和。 却没想到私底下,华阳还会探寻澹臺俞的消息,并暗中将其设为机密,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出现白衣人与华阳君相拥的一幕,这一次,他看清了白衣人的神情,便能很快确定,那一定不是澹臺俞,而是与之相貌极其相似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还在吗?为何他光是看着,便既想笑又想哭呢? 年轻模样的火凤分外迷茫,他从未在意过那些失去的记忆,他想天道自有定数,若天道让他轮迴般的新生忘记一切,那便是合理的。 第345页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涌起了强烈的探究欲。 流光镜的画面飞速倒退,那本该是千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火凤想要扒开看个明白,几乎要贡献出一身的妖力来支持如此强大的时光回溯,可火凤什么都没想,只着了魔一般输入能量,终于,他在一个很眼熟的画面中停了下来—— 久不出人间的成年火凤游歷到了一家山腰小酒馆,小酒馆的伙计被他异于常人的打扮吓得直哆嗦,将酒撒了一桌子,好兴致被打扰,他气得掀了桌,就要将那小伙计扔出去。 小酒馆里的人族登时乱作一团,未过一息,厚重的门帘被撩开,进来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之人,酒馆里的人见了他立刻冷静下来,有了底气,纷纷与他打招唿,称其为「清颜君」。 火凤难得见到个这么年轻便被奉为上尊的强者,当时就来了兴趣,追着人打了好久,就这么追着追着,打着打着,火凤看向清颜君的眼神变了。 流光镜外,火凤的眼神也变了,因为他已经提前看到了结局,眼前的画面飞快流逝,最终还是到了华阳与清颜一同将他镇压下情景。 当霜华穿胸而过时,他仿佛感同身受,那股悲伤到极点的窒息。 他到底没有那时候的记忆,只朦朦胧胧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火凤闭上眼睛,那年被镇压在禁林的火凤浑身伤痕地仰躺在湿冷的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喃喃询问:「为什么?」 心便跟着刺痛起来,头颅宛如针扎,只要他的脑海中一回想那些画面,便是头晕眼花,妖力不济,流光镜中的画面凌乱起来。 火凤甩了甩头,依旧摆脱不了这股眩晕,余光之中,他仿佛看见流光镜里的画面疯狂跳转。 他好像看见年幼的澹臺俞与叶争展开生死搏斗,满怀恨意地将剑身刺入叶争的胸膛,火凤恍惚地想,不对吧,澹臺俞那小子爱叶争如命,怎么捨得这么对他? 但画面中的事情有条不紊地播放下去,华阳爆体而亡?这也不对!澹臺俞受了黑炎君蛊惑,竟然勾结光宗灭了剑阁满门? 这怎么可能呢…… 火凤眨了眨眼,更是在其中看见了他自己的身影,同样年轻的容貌,只是更加幼稚傲慢几分,他火口一吐,就烧了封脉府半边雪林。 剑阁眨眼间沦为火海地狱,剑阁长老们与他殊死搏斗,姜乃平满脸泪痕,带着无穷的恨意看了他们最后一眼,便带着年轻一代的弟子尽数转移。 那时候的他们都还很年轻,远不及现在这般忍得住情绪。 火凤就站在流光镜前,看完了这荒诞的一切。 那与长老们厮杀得正眼红的「火凤」仿若在他的注视下有了察觉,竟然径直面向他走了过来。 火凤眼里的「火凤」不断放大,最后宛如一个巨大的人形转盘形成的虹吸,将他所有意识都吸了进去。 最后一刻他终于想明白。 华阳不会也是因为看到了这种鬼东西,才出了事情吧? 「火凤」睁开眼睛,眼中杀气未尽,「他」抬头环顾四周,心道:这地方不是刚烧过,怎么又完好无损了。 没关系,主人命令他将剑阁一个不留,他自然可以……再烧一次。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乃平发飙(一) 人妖战争爆发以后,东部战场一直是最激烈的战场,妖族经光宗入侵,因为有着光宗同族的接应,在一开始的时候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剑宗也将大部分主力放到了东部,西部则有姜家和皇族负责,后来居上的中界飞升者也在其中起着重要作用。 这一日,姜乃平正率领众年轻弟子与新编的妖族精英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巨大的剑阵在天空中层出不穷,网罗住妖族之后又各个击破绞杀。 待他揉着肩膀从战场上下来之时,西部那边传来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 皇族临阵反水,姜家损失惨重,一大波妖兽从西部向他们这边的驻扎地后方袭来。 姜乃平一脚踹翻了桌子,拎起报信弟子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 报信弟子一咬牙便又报了一次,这下姜乃平终于相信了,他抹一把头掀开帐篷往西方看去,那边硝烟尘上,空气都因大军来袭浑浊了几分,「妈的皇族果然不可信!」 帐外休整,刚打完一仗的师弟们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又发生了这种事。 姜乃平气得捏紧手中剑,飞速下达命令:「陈渚,率领剑王以下弟子截断西部战场上来的妖族!齐天青,率领剑尊以下弟子去协助姜家!其余人,跟我正面弄死他们!」 齐天青陈渚得令而去。 姜乃平急匆匆往西面走了两步,又勐然顿住,环视周遭一圈后问身后的小弟子,「光宗那群人呢?」 光宗与他们从前就爱攀比,在战场上也是拼尽全力从不落了下风,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小弟子头摇得飞快,表示自己今天还没遇到过他们。 「这群人平常人模人样的,关键时刻屁都放不出一个!」姜乃平唾弃一声,眨眼间便化作剑光冲上远方云霄。 这里的情况比想像中的糟糕,根据他们先前的推测,大部分妖族都已经在东部战场身陨,未曾料到西边竟突然冒出了这么多妖族,看体态和战斗力,也非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新手。 这些应该就是妖族的最后储备力量了,也不知他们从哪里看出来此时是全面进攻人族的最佳时机,彻底把底牌暴露了出来。 第346页 领头的姜乃平眼熟,是狐族的一个长老,这老东西狡猾得很,因为有幻狐的命令一直都是坐镇大后方,专门在暗中给妖族出谋划策,让鸟族偷袭的策略就是他搞出来的,没想到幻狐刚一下界,这老东西就迫不及待跳出来了。 姜乃平简直看他一万个不顺眼,拔剑就俯冲了下去,「老东西受死!」 多年战场厮杀让妖族认清一个真相,剑阁的人各个都不好惹,姜乃平更是凶名在外。 狐长老没有用自己身体硬抗剑气的打算,他一甩尾巴,施了一个迷惑之术,姜乃平俯冲的动作有一下凝滞,一息过后他很快回过神来,狐长老已经抢了先机成功从剑光下逃脱。 他身后百妖正在甩着膀子撒开蹄子狂奔而来,姜乃平凌空翻转,起了个汇聚力量的势,剑指虚空,眼中盛光翻涌。 天边云层鳞状拨开。 「剑道,惊——雷——闪!」 一排电闪雷鸣齐齐落下,大地震颤,狂奔的妖兽们脚剎停住脚步,沖得勐的,眨眼间就被噼得外焦里嫩。 地面上瞬间涌起一股焦煳的肉香。 姜乃平成功截住了他们的去路,长臂一挥,命令身后诸师弟,「上!」 姜乃平御剑凌空于上方寻找狐长老的踪迹,这一找又发现了别的问题,这边已经打成热火朝天的模样,光宗那群人就算再迟钝再忙,也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他们? 很快,现实就告诉了他。 身后厮杀吶喊声响起,他们突然腹背受敌起来,姜乃平定睛一看,趁乱从他们后方偷袭的哪里是妖族,分明是养在光宗的那群灵兽! 光宗竟敢背刺他们一刀! 姜乃平不是什么良善的心慈手软之辈,当机立断将战力分为两股,一股抵御妖族,一股抵御灵兽。 这么大规模的联合作战,背后不可能没有领头协商,妖族的是狐长老,光宗的又会是谁?! 不管是谁,姜乃平今天都杀定他了! 「剑神!」 剑神从砍瓜切菜中脱身出来等着他发话,姜乃平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表情兇狠,「揪出这个人,先搓掉光宗的士气!」 最了解自己的是宿敌与友军,姜家远在西部战场负隅顽抗,现在的他们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大师兄说,越是危急存亡之际,越该从简分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灵兽太多,我们先开一条路出来!」姜乃平大喊一声变了剑招,剑神心领神会,持空与他相对运转剑气。 诡异的力量从他们的剑身中流淌出来。 「幽冥剑法……」激盪的能量流吹得姜乃平髮丝狂舞,他的剑仿若融入灵魂,与剑神运转的力量一模一样,「双剑合璧!」 切磋数年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们参悟出了合招的威力。 这一双剑,可抵千百妖兽! 二人的剑招完全相同,挥剑的力道、弧度、身法和释出的能量,就像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一样。 在这股如出一辙的双重能量中,灵兽们厮杀的步伐突然沉重起来,眼中血腥的兇狠变得茫然,它们已经彻底陷入了意识的虚无,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同样也忘记了反抗。 只有灵魂似乎要脱离肉体,被风刀似的剑气胡乱砍伤,然后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忘记了反抗,倒在了血染的战场之上。 灵兽灵魂重伤,与他们灵魂绑定的主人也不会多好受,总道是光宗视妖兽如命,可感灵兽之哀伤欢乐,痛苦迷茫。 姜乃平与剑神这一灵魂杀招,未必没有影响到他们主人的精神状态。 不管如何,他们清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至少可以让他们很快到达那坐镇背后之人的面前。 光宗御兽的手段确实高明,但自己本身实力不过尔尔,有半路拦截他们的,都被一刀送去见了他们的灵兽。 最后,他们终于在蒙面的人群中发现了被护在最中央的人物。 姜乃平扶住剑柄,讥讽道:「敢背后捅刀子不敢露出真面目,哼,光宗原来都是这般畏畏缩缩的小人。」 领头人身边的人慾上前去,被领头人抬臂拦住,便是退下了。 领头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当着众剑阁弟子和光宗的面脱下帽兜,露出一张老气横秋的脸来。 姜乃平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咬牙切齿道:「司无涯?」 司无涯好歹也是当今世界地位堪与华阳君齐名的人物,他竟然公然与妖宗联手,趁虚而入。 姜乃平一向不喜欢在遭遇背叛后问为什么,左右不过是些名啊利啊,只是他现在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也这么拎不清? 「剑宗横行无忌久矣,你们既能对妖宗进行种族屠杀,他日就能对我光宗灵兽赶尽杀绝,断我宗命数。」司无涯老气横秋道。 他理直气壮得很,姜乃平难以理解地皱着眉头,「简直一派胡言!」 他们从前也算与光宗交好,靠着邻里间的便利总有些互通有无的来往,剑阁好端端的对付妖宗,什么时候打过光宗灵兽的主意! 他气笑,便也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光宗既想以此藉口对付剑阁,若他朝一日果真得手,正的反的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他便不再多言,冷哼一声摆开架势,「都道前辈有一九头狮吼兽,威勐无比,一力可使巨山移,晚辈今日便来讨教讨教!」 第347页 他的气势一变,剑气疯狂外涌,杀机毕现。 司无涯退后一步,远山传来一声震天巨吼,响亮的战场之上的所有人和妖都愣了愣神。 随后,天黑了。 不,不是! 是一个巨大的兽身遮蔽了天地,正逆光从远处奔袭而来,它浑身的赤黄,毛髮短密,肌肉虬结宛如山丘巨石。 每一步都带来大地震颤,九个硕大的头颅各个雄姿勃发,气势逼人,直冲姜乃平而来。 饶是姜乃平见惯了幻狐与火凤这般的巨大神兽,也没见过狮吼兽这般威勐的。 他后撤一步,弓起半身,浑身蓄力如同敏捷的豹子,人身在可遮天蔽天的狮吼兽面前何其渺小,他手持长剑,无惧无畏地迎面沖了上去。 狮吼兽巨大的爪子挥舞而下,指尖末端锋利无比。 「铿——」 与姜乃平的剑身相接,竟然发出了钢铁般的声音。 姜乃平几乎立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巨山压顶,他的力道几乎不能与之相抗衡,双膝弯曲,半个小腿都因这巨大的压力陷进土里,若他还坚持抵抗,必将无力反击! 他立刻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做出判断,不过是身形大了些,力气大了些,只要有时间找到它的弱点,他便能将其拿下! 姜乃平低头念决,一阵火光沖天而起,直冲狮吼兽面门,九个头不堪其扰地嘶吼晃动,掌下的力道便松懈了。 姜乃平抓紧机会撤身,脱离被压制的状态。 剑神立在其身后护法,向他投来担忧的目光,姜乃平吐出一口闷气,头也不回道:「我没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乃平发飙(二) 剑神欲上前去的动作便收了回来,这是姜乃平的战斗,他只该在旁边观察,不可上手打扰。 火咒已破,狮吼兽的九个头齐齐发力,一头吐火又原模原样地将攻击还给了姜乃平。 姜乃平跳离原地,所立之处大火熊熊燃烧。 这是它的天赋技能,镜像反射,能将对方攻击的伤害全部还给对方,敌强它也强,难缠得很。 火烧不着,雷噼如何?姜乃平一个惊雷闪又送走了一波灵兽,光宗弟子见状纷纷气的上前,被剑神一道强劲剑气拦在外面,只留下一大片空场给姜乃平和狮吼兽。 狮吼兽也皮糙肉厚,本也不惧这符咒引来的电闪,还给姜乃平时也被轻松躲过,这试探的一来一回,倒是让姜乃平看出了狮吼兽的深浅。 光宗大部分灵兽皆出身妖族,九头狮吼兽作为其中资歷最老,实力最强者,自然也出身妖族,它同样经歷过试练塔的洗礼,再加上是只低火凤这等神兽一阶的大妖,比寻常妖兽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强的多。 可这也只能证明狮吼兽又强大的防御力和物理属性的攻击力,虽说一力降十会,但只要姜乃平不动用法系术法,狮吼兽的先天技能就展示不出来,只要他身法灵活,必能躲过狮吼兽的攻击! 姜乃平不该夸大凭藉自己区区二十几年的剑道就能杀掉狮吼兽,但若说重伤制住他,未尝不可一试。 「既然你什么都敢学,那就试试这个吧!」姜乃平立于原地,长剑如莲花宝座般变换绽放,「九转莲花阵——」 他剑身立于胸前推进,那磅礴剑气化出的莲花影子眨眼间没入狮吼兽体内。 狮吼兽只觉身体一阵凉意,脘腹刺痛起来,那莲花似乎在体内生生搅乱五脏六腑,狮吼兽有力的嵴背躬起,疼痛难忍之际,一声惊天震吼,竟然真的复制出了一模一样的九转莲花。 没有人比剑阁弟子更懂剑气,那九转莲花沖向姜乃平,乖觉地就像是见了主人的小猫,在姜乃平剑尖之上跳跃旋转,被反手一扔就又打向了狮吼兽。 再次感到疼痛,狮吼兽终于怒了,它受着司无涯的控制九头齐齐发力,每个狮头中都吐出一道攻击,金木水火土雷风等各大曾经吸收的元素被施展了个尽。 狮头方向不一,姜乃平躲到哪个方向都会受到攻击,他干脆以剑遮面,不避不闪,锋利的剑身将攻击之势一噼为二,身体紧跟着在空中旋转,径直来到狮吼兽面前,一记重剑决,生生砍下其中一个狮吼兽的头颅。 血淋淋的狮头滚到司无涯面前,司无涯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姜乃平被剧痛的狮吼兽甩下来,他见司无涯意识薄弱之际,幽冥剑法运转,看不见的契约印记在他眼中闪闪发光,他见了狮吼兽头顶上的发光之处,裹挟着诡异剑气的力道在那契约上轻轻一挑。 主僕契约被一个外人强行破坏,狮吼兽的精神世界受到了巨大冲击,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抬起巨大猫掌扇向姜乃平,姜乃平不欲与它硬碰硬地纠缠,借着巨掌之下的力道跳转到司无涯面前,剑尖直抵他喉咙。 「前辈,狮吼兽已经身受重伤,你若再执迷不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姜乃平都把剑抵到司无涯脖子上了,离它主人那么近,狮吼兽自然也不能再上前去给他一掌。 司无涯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模样。 「你——」姜乃平简直气急,妖宗在身后虎视眈眈,他却要在此时费力解决同族的反叛,简直可笑荒谬! 「姜师兄!不要伤我爹爹!他是受了皇族控制!」 天空中匆匆赶来两人,清英从澹臺玉的飞剑跳下,紧赶到剑拔弩张的两人身前,一边对司无涯道:「爹爹,你醒醒吧,你忘了自己见皇族之前还提醒我要小心应对他们的吗?」 第348页 司无涯神色茫然,明显不知道自家女儿在说些什么,清英便转向姜乃平,从怀中掏出光宗令牌,环视一周,大声道:「爹爹先前有令,若他有异常举动,见此掌门令牌如见他本人,我命令你们立刻停止对剑宗的攻击,重新驻守东方战场!」 姜乃平看着她的动作,光宗的人听了都犹豫起来,毕竟司无涯本人也在场,他们不确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剑便向前挪了一寸,距刺破司无涯的脖子只有一根头髮丝的距离,「你们的宗主在我手里,还不听话吗?」 他的话音刚落,剑神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司无涯身后,一掌将其击晕在地。 清英将灵气注入令牌之中,令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所有光宗之人心悦诚服。 这下光宗的人不听话也得听话了,狮吼兽低声吼了一嗓子,黯然低着剩下的八颗头颅离去,隐身在了远山之中。 光宗弟子带了司无涯匆匆迴转东方战场,不消片刻,剑阁身后的威胁就被解除了。 那边妖族情况不知如何,姜乃平对仍不走的清英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皇族之事,又转向沉默不语的澹臺玉,那张脸真是令人生厌,但姜乃平也知事有轻重缓急,便问:「西部战况如何?」 澹臺玉摇了摇头,说姜家也着了皇族的道,西部守不住了。 目前剩余的姜家旧部和中界修者已经尽数向这边转移,绝不能让他们突破这层防线。 那齐天青和陈渚应该也没有守住。 短短半天,攻守之势异也,时局瞬息万变,姜乃平不敢耽搁,只是皇族这搅屎棍一直在暗处搅弄风雨,人族这边唯余剑阁一枝抵挡,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姜乃平咬牙道:「得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他的眼中昏昏沉沉,精神一瞬间调动至极致,灵魂之力顿生! 他开口说话,声音在这战场上竟然能传得很远,「众师弟听令,调动灵魂心法,把藏在战场上的皇族找出来,杀!」 他的眼中不再是具体的人和妖形,而是他们的灵魂形态,出身皇族的人和澹臺俞一样,个个灵魂都不是个人形! 这是大师兄交给他对付皇族的方法,师兄说,这灵魂心法缺陷良多,未到关键时刻不许施展,现在也是不得不用了! 姜乃平一旦动用功法,便知这功法的奇妙之处,每个人身下的灵魂是强是弱,消散凝结,皆是一眼看透,他的视线落在剑神身上是顿了一下,剑神的灵魂竟然很是强大,灵魂越强大的人精神力与意志力越强悍,学习东西的能力也就越强,未来的剑神实力定然不可限量。 不过现在不是惊嘆的时候,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战场之上,果然立刻便发现了在暗中蛊惑人族的皇族,他们吸食着死者的灵魂,不区分人族和妖族。 这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若灵魂不得转世,那未来上界将会难以为继,只有他皇族一家独大。 怪不得从前战争歷史之中皇族一直是主战的一方,原来他们竟然要靠着战争来发迹。 有些东西大师兄都曾经提点过他,现下亲眼目睹,依旧觉得后背生出一身冷汗,皇族之人何其恐怖! 姜乃平一击噼了那蛊惑人的皇族,心道澹臺俞那狗东西必然也是其中一员,师兄竟然能容他至今而不噼死他,简直可恶至极! 一腔愤恨都被发泄在了皇族之上,惨叫声不绝入耳,不是剑阁的参战人族都傻了,怎么剑宗开始自己人杀自己人了呢? 姜乃平再懒得解释,也得在此刻安抚道:「妖族来袭乃人族奸细作乱,我剑阁不容小人!你们且速速杀妖!」 剑阁揪皇族揪出来得如此之快,躲在暗处的人都坐不住了,一股庞大的剑气挡住了姜乃平的去势,姜乃平脚步将住,正对上天边之处,立着从未见过的大人物。 姜乃平没见过他,但他一眼就能猜出这是谁。 「清水君?」 清水君一挥长剑,衣袂飘飘从上方落下,面色不怎么好,他的计划本就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但谁知剑阁不按常理出牌,妖宗压境他们不想着赶紧抵御外敌,第一件事竟然是忙着与他们皇族作对,真是无语。 他哪里想得到,叶争早早地便防着他,走之前对姜乃平千叮咛万嘱咐,说皇族卑鄙小人,敢挑拨联盟就敢挑拨别家,要是姜家出状况,先弄皇族,要是光宗搞事情,也先弄皇族。 这个搅屎棍一日不除,人族的统一战线就一日不得安宁。 于是姜乃平谨遵大师兄命令,先弄皇族。 「剑阁弟子竟然个个都暗中修炼邪魔外道,我们人族的堂堂第一大正派,真是可笑。」 清水君被逼现身,对于他们的法子不忿之时又感到可笑,他修炼魂体术不知多少年,自然一眼便能看清剑阁之人的灵魂心法与他们几乎同源,只是比他们更加精良,更加优秀罢了。 同源对同源,自然是改良的更胜一筹。 「对待卑鄙之人,自然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姜乃平冷哼一声,「灵魂被攻击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们这群变态什么灵魂都吃,皮下早都不知是什么物种了,还敢自称人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幽冥剑法很厉害 清水君就知道剑阁对皇族的了解比他们想像中还要深,于是他一言不合便动了手,打算先发制人,让这群知晓他们秘辛的小辈们今天都交代在这儿,这样上界就没人会对皇族有防备了。 第349页 清水君到底是跟随清颜君参加过世界大战的人,实力怎可小觑,姜乃平丝毫不敢懈怠,对司无涯本也是仗着其轻敌和下了重手才震慑住他一时,而清水君比之司无涯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水君暗中筹谋多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实力。 他的剑比之剑阁更细短,成宗成派这么些年,皇族自有一套强大的修炼剑法。 姜乃平拿出了全部实力与之对上了。 剑气相接,剑术相挡,姜乃平立刻就知道了清水君敢在此刻抛头露面的底气,他的剑气汹涌磅礴,比之剑阁那些德高望重,实力强悍的长老们不逊分毫。 姜乃平自认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有越阶挑战之能,也不敢夸下能在此刻抵挡得住清水君的海口,师兄过去那样的实力倒是能与之一战。 可师兄不在,姜乃平只能自己抵挡住这强大的精神压力。 逐渐的,姜乃平又发现清水君似乎对他们剑阁的剑道了如指掌,让他打斗起来束手束脚,总是在出招的前一刻被识破,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是了,他终于意识到,上一次的人妖大战,皇族与剑宗的联手也算是亲密无间,他们对剑阁招式的了解一定是极为深刻的。 如此,他便要另闢蹊径了,清水君对剑阁剑法了解又怎样,他一定不了解幽冥剑法! 剑神挥剑斩下一只大妖的头颅,再回首,便见姜乃平的气势变了,不似在剑阁那般的凌厉纯正,他将剑气的运行方式全部转化成了幽冥剑法的运行方式。 临阵改招,这是非常危险的,若是清水君拿住了这一刻,姜乃平便会危在旦夕。 他瞄准时机在清水君挥剑刺向姜乃平胸口的一剎那将手中剑脱手,正好挡住了清水君的去势,清水君未料及有人会横插一手,斜睨过去,正见剑神召回长剑,剑神面无表情,反手将身边妖兽当胸而入,清水君不由一愣。 这般强大的灵魂,若是能吞化为己用,实力又能提升一大截。 好么,等他解决了眼下这个小的,便对他动手罢! 姜乃平见他看向剑神的眼神又怎会不知他想些什么,当即大喝一声:「老妖怪休要分心!」 他的幽冥剑法在剑神的指点之下早已突飞勐进,不可同日而语,以前使用起幽冥剑法来或许只能影响对手一阵的精神恍惚,现在他可以直接攻击到对手的灵魂了! 所谓幽冥,即为阴间,是至阴之气的代表,可触及灵魂。 这剑法之所以叫幽冥剑法,便是剑身所到之处可伤灵魂之力,此时此刻,就是皇族这等修炼魂力之人的最大克星! 清水君自然也察觉出了这剑法的异常,他受到的肉身攻击力弱了,精神受到的冲击却清晰起来。 头颅偶有刺痛,视线偶有恍惚,这才意识到这剑法的厉害之处,他撤身而去,惊疑不定地看着姜乃平浑身阴森森的气势。 这哪里是剑阁自诩为正道楷模的样子,若称一句邪道魔鬼毫不为过! 姜乃平起了个剑式,周围的空间都暗影重重扭曲起来,清水君便运转起魂体术前去抵挡,此种情况下,就看他魂体的防御之力和姜乃平的攻击力那个强了。 直指魂力的剑气在肉眼下完全不可查觉,剑术超绝的剑阁众人甚至都没有感应,唯有战场之下暗藏的皇族们感到了生命受到威胁的模样,他们瞧瞧抬眼,只见首领清水君在悬空之中做了个抵挡的架势,随后,他便仿佛卸了力一般,扶着额头从天上掉了下来。 成了! 姜乃平兴奋地面露笑意,他跟着沖身下去,未料及那清水君竟是还有还手余力,只是见他气势汹汹特地伪装不敌,半空中便睁眼突然发动了最后最强一击,姜乃平便是反应过来也是始料未及,只起了半身防御便被这一击在半空中打吐了血。 空气中瀰漫出一股纯净的血气,妖兽们鼻尖松动,气势大涨,眼冒红光。 清水君被落地后被皇族之人快速转移,姜乃平也从天上捂着脖颈掉下来,剑神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在他重重落地的前一秒将人接住,将手覆在姜乃平捂着伤口的手之上,血液从指尖汩汩流出,怎么也止不住。 他从空间中掏出止血药洒在伤口之上,用了好几瓶,又给他餵了生肌丸,才堪堪止住了那可怕的血口,只是这伤口极深,总是难以癒合,显得可怖狰狞,生生竟是能从姜乃平的一唿一吸中看到其中起伏的气管。 「别……管我,」姜乃平艰难道,「清水今天必须死……」 都被打得重伤了,他还想着弄死那傢伙,剑神抬头看了一眼战场,沉声道:「他已经跑了。」 姜乃平听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有了渗血的迹象,他低低骂了一声,有在周围的师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砍杀一路妖兽急忙忙凑过来,「师兄,我们顶不住太久,要不要给长老们发信号?」 开战以来,剑阁就没有派长老们前来战场的打算,明面上是说让年轻一辈多加歷练,实际却是防着各大派偷家,以及那几个神兽们突然反水,若是他们身在战场遭受背刺,被旁的势力炸了宗门,那才是最得不偿失的事情。 姜乃平动不了脖子,只艰难抬起手指摇了摇,「还没到那种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我们的防线可以再撤后一百里,你们去聚集姜家,光宗和中界之人的残部,分、分一波人继续查杀皇族,我们需要、重整旗鼓。」 第350页 那弟子得了命令再次冲进了战场,以剑宗独有传令符分发姜师兄的吩咐。 姜乃平靠在剑神肩上,断断续续道:「兄弟,你、你的幽冥剑法这回立大功了,下次、清水那狗贼交给你……」 他失血过多,又在短时间内接连参战,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剑神便也无心恋战,带着他跟随部队撤离,返回到安全区域。 等到姜乃平再次醒过来时,他脖子上的伤已经被妥善处理过,耳边的厮杀声若远若近,姜乃平扶着脖子出了临时帐篷,帐篷外站岗的师弟惊喜道:「姜师兄,你终于醒了,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他知道姜乃平关注战事,嘴下不停继续道:「师兄们在此地外十里处布下了防御大阵,那些妖族暂时过不来,看情形大约还能坚持一天,剩余的师兄得了命令,都去各宗暗查皇族之人去了,我灵魂心法修炼的不好,就只能被留下看顾师兄了。」 这小弟子羞愧地挠着头,姜乃平按了按眉心,「陈渚和齐天青回来了吗?」 小弟子忙不迭点头,「陈师兄受了重伤,齐师兄去照顾他了,中界的澹臺玉来过,他说他们世家对皇族有些了解,可以帮上些忙……」 「用不到他们,」姜乃平知道澹臺玉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们与皇族同一血脉,就算没有那吃人的魂体术,想必也不会不动心,若是他们假借帮助之名暗中勾搭上了皇族,反手再给剑宗一下子,那他们可真要元气大伤了,「让他们好好休整。」 「可是他们只是来通知我们,已经去了……」小弟子笑得特别不好意思,「他说跟我们剑宗只是合作关系,不是我们的附属,我觉得有道理,所以不好阻拦。」 「……」姜乃平深吸一口气,「小师弟,我们剑阁行事,不需要特别讲道理,谁拳头硬谁有道理。」 小弟子刚入宗门没多久,还没受过太多师兄们的理念洗礼,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下回跟他们亮亮拳头。」 姜乃平见这小师弟品级刚过大剑士七阶,便知他刚修炼没多久就被扔到战场上磨练,也不好逼他太紧,只摆了摆手,「……行了,我没事了,这里不需要你多看顾,去看看那些被蛊惑的光宗和姜家人吧,他们要是不听话,就用你的拳头叫他们听话,如果不幸被打,就再多练练,总有一天打回去,知道了吗?」 那小弟子受了教诲,兴致勃勃地领命走了。 姜乃平扶住帐篷支架,他休息了这么久,精神已经恢復了七七八八,便又开始思考现下的困境,残部如今集结完毕,便有了再次跟来势汹汹的妖族一战的实力。 经上一场大战,这一波妖族被砍杀了大半,他们剑宗也付出了一定代价,虽说核心弟子实力强悍,没受到太大的冲击,但分支的下属弟子损失严重,否则也不至于把新招的剑阁弟子赶到战场上来……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他揉着眉心,头顶传来熟悉的剑气破空声,随着一个重物被「砰」得一声扔到脚下,剑神的身影从天上降落在眼前。 「剑神,辛苦你把我送回来啦,」姜乃平故作轻松地笑笑,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然后看见了一个……头。 他诧异地看向将那头拎在手中的剑神,此人一身正气,却浑身凌乱,数到伤口下,有的还渗着血。 「你是怎么做到的……」 剑身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面无表情,「你说的,把他交给我。」 姜乃平吞下不存在的口水,他晕之前是这么说过没错,但你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他记得清水君也受了伤,趁人之危不是一向为剑神所不齿吗? 剑神眨着眼睛,「我去的时候,他正跟手下密谋如何暗中策反剑阁弟子,将你碎尸万段。」他歪了歪头,表情不甚理解,「我杀了他,你不高兴?」 他这话就是去专门给他报仇的意思了,姜乃平简直热泪盈眶,「你做得对!」 第二百四十章 铁军与黄雀 于是姜乃平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华阳君不收剑神为宗门弟子,而只给他挂上一个客座长老的名头。 中界的稀薄灵气到底是限制剑神发挥了,在这里的剑神已经得到了充分成长,他实在不必附属于任何一方,这个从前总跟他比来比去的剑客,其实有了让他仰望的实力。 他几乎毫髮无伤地从皇族手里夺走清水君的性命,清水君虽被他伤了灵魂,但他知道那魂体术的好处,若是没能乘胜追击,有了战场上灵魂的补给,清水君几个时辰便能活蹦乱跳。 「剑神啊,你、」姜乃平轻唿一口气,「以你的实力,出门开宗立派也是够了吧。」 剑神闻言一愣,他放下清水君,道:「我不需要开宗立派,剑道一途无穷尽矣,要教那么多人,会成为我的累赘。」 这是剑神能说出来的话,他还从大师兄那里听说过剑神在中界的这么多年,只收过两个算不上弟子的弟子,他这样在意追求极致的力量,不喜欢教人也是正常的,剑神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可惜,缓缓开口,「而且你的幽冥剑法不在我之下,有你在,这剑法就一定可以传承下去。」 他的眼中是坚定的信任,好像那些年一定要跟姜乃平在剑术上争个高下的人不是他一样,或许他在剑阁修行顿悟,意识到百家剑术最后都挥出的都只是那一剑,独树一帜未必就是最强,他的剑法中总有剑阁的影子,有姜家的影子,或者在给些时日,都能有皇族的影子,他总是在吸收学习,在姜乃平为战争和厮杀焦头烂额的时候,已经在剑道之上只甩给了他一个背影。 第351页 姜乃平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一直是天之骄子,就算荣光一直掩盖在大师兄之下,师兄不在的那些年里也足够他得到自己的荣誉,他没有给姜家丢人,也没给自己丢人,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这样的剑神,刚刚消散去一些的疲惫感就又涌上了心头,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没有妖族,他是否还在剑阁修炼剑术,精益求精,追求极道? 茫然在坚定不移的剑客心中只停留了一瞬,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去而復返的小弟子抓去。 「姜师兄,铁军来人了。」 姜乃平抬眼望去,只见铁军统领着一身高大威勐的铁甲而来,他的身后,是步调一致,铿锵有力的铁军部下。 「乃平君,清水君暗中勾结妖宗,重伤同族,在下特来清理门户。」统领友好行礼,发现姜乃平气息虚浮,便知他先前伤得不轻,「在下已经派人去唤醒那些受蛊惑之人了,余下藏匿起来的皇族,在下也会从旁协助,助剑阁一臂之力。」 姜乃平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是谁让你来的?」 虽说铁军出身与皇族,但这几年他们和联盟暗中眉来眼去的勾搭都被各宗放在眼里,歌林更是常驻联盟,俨然成了澹臺俞的左膀右臂。 这种微妙的时刻,跟一向处于中立状态的联盟有着千丝万缕联繫的铁军突然出手,让一向多疑的姜乃平防备更深。 统领跟姜乃平打过交道,知道这位不好骗,便直言道:「青檀君曾提点过我几句,清水君不可不防,你看这不,就让他说着了,我们得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想当年我也是跟随清颜君为人族厮杀出来的,人族利益高于一切,这等败类我们铁军绝不容忍!」 他说得有理有据,义正严词,领他过来的小师弟全信了,向他投去敬佩感激的目光,姜乃平听罢只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那就交给你们了吧,既然这是你们皇族的家事,我们剑阁也不便插手,小师弟,去,把人都叫回来歇歇,累了一天,手脚都不利索了吧。」他向铁军统领投去信任的一瞥,「统领辛苦。」 随后转身就回了帐篷。 既然是来帮忙的,不管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姜乃平都乐得当这个甩手掌柜。 铁军统领:「……」 他也算开了眼了,知道剑阁之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沖剑神点头示意算是问好,便率众去追杀皇族众人了。 皇族之事有人解决自然最好,姜乃平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思索着要不把挡在阵法之外的那些妖族也交给铁军算了,他们剑阁累死累活地损失惨重,铁军背靠联盟好乘凉,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这次联盟好不容易有了铁军这个松开的口子,以后再拿不参与战争当藉口也是不能够了。 他正在找把铁军留下来打白工的理由,身上的传音符亮了起来,这是剑阁情报网的终端,有什么大事都会传到他这里来。 现在,那符文上金光闪闪着几个大字:「皇族守卫空虚,现已被联盟占领。」 姜乃平噌得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全明白了,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澹臺俞,跟我玩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族想要从人妖相争中得利,澹臺俞就纵观全局,暗中算计着皇族,现在皇族被灭,既损耗了各族的实力,他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得了好名声,他说澹臺俞怎么一直都按兵不动装模作样呢!原来岁月静好是假,等他们内耗是真! 姜乃平气得原地转了一圈,眼冒火光地冲出去,把传音符丢给剑神,又把那跑腿的小弟子叫过来吩咐道:「等铁军那帮傻大个干完活,让他们滚去抵御妖兽!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小师弟被他吼得一脸懵,弱弱道:「是传师兄的原话吗?」 姜乃平阴沉道:「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改。」 小师弟得令离去,剑神将传音符还给他,得出结论:「他比澹臺玉心思深。」 就算剑阁尤其是姜乃平对他一直有所防备,澹臺俞的行为却一直很有迷惑性,这回趁乱突然出手,可谓是名利双收。 姜乃平不服气,又骂了句:「那狗东西。」 剑神沉默,他们师兄弟之间似乎格外喜欢如此称唿对方。 姜乃平骂完人心里尤觉不痛快,骂一句澹臺俞又不会掉块肉,他只寄希望于大师兄早日归来,若是他知晓澹臺俞都做了什么,必不会轻饶了他……吧? 姜乃平一想到叶争此刻与澹臺俞的关系,就止不住心梗,大师兄不会还引以为豪吧,什么他家小宝贝好聪明之类的…… 他顿觉肠胃不适,爆了一句粗口,更恨澹臺俞了。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身受重伤,心里竟然也跟着优柔寡断起来,姜乃平召唤出本命剑,声音在灵气加持下传得很远,「全体注意,做好出阵作战准备,咱么要给那些妖兽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剑阁和铁军的人动作快,他一声令下,姜家、光宗和中界的人都集合了个七七八八,队伍中的姜大哥许久不见自家弟弟,激动地挥挥手,姜乃平熊气得很,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做了个阵前惯例动员,率先拎着剑就冲出去了。 剑阁中人杀敌一向做先锋打头阵,再加上没有皇族在暗中动摇军心捣乱,他们这一仗便像往常一样打得顺风顺水,空中剑气齐飞,光宗中灵妖两兽互斗,清英座下的雪狼威风凛凛,一声狼啸便能冰封十里,冰柱上几个实力不俗的人族上下跳跃合力绞杀妖兽。 第352页 澹臺玉、澹臺卓配合默契,皇甫行红鞭甩得贼熘,顺着冰熘子滑行至一个暗中偷袭的妖族身边,本欲一击取它性命,看看清其原形后勐然顿住:「白狐狸?」他瞪大眼睛,脱口便问:「狐三姑娘也在这里吗?」 那白狐狸怪异地看了一眼这张口就询问他家三小姐消息的人类,懒得跟他多费唇舌,他不动手,自然就要被反杀,白狐狸一手锋利的爪子就沖他挠去,澹臺卓眼疾手快地将其挑飞,赶紧拉了皇甫行一把,「你怎么了,累了还是受伤了?」 皇甫行有一瞬间中了狐狸幻术,恍惚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是我心急了。」 狐三姑娘单纯可爱,怎么会愿意来这种混乱不堪的地方呢。 他抬首望去,只见天边剑光翻涌,那剑阁的年轻师兄只一个动作便能幻化出数把长剑,轻易收割妖族的头颅,刀尖舔血,霸气非常,他距离那种强者,距离那种能被看到的耀眼程度,还差得很远。 姜乃平对这次妖族发动的混战有信心,他们早先就防过皇族这种状况,师兄也与他探讨过,只要解决皇族,拿下妖宗只是时间问题。 这次妖族孤注一掷倾尽全力,只怕这场仗一输,便再也无力回天。 胜利的曙光已经在招手,姜乃平立于高处俯瞰全场,召唤出最强大招,一个剑道群攻,电闪雷鸣,带走一片不服的妖族。 随后他眯起眼睛,铁军穿插在其中,不可否认,他们训练有加,配合默契,作战素质极强,只是他们似乎总是不受控制的,若有若无地,一直在吸收战场的上的灵魂之力。 姜乃平对此感到十分不适,澹臺俞一定对这群人的能力了如指掌,更甚者,连澹臺俞自己都是这么修炼的! 他在心中暗骂,此时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人族大获全胜,今日若能收拾好战场,明日他便启程联盟,当面质问那狗东西。 他走下高处,忽而一顿,大地石子震颤,有什么强悍的东西来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白那个熊 在姜乃平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的脚下「砰」地一声落地响,他认出那个身影,是他家那个跑腿的小师弟。 小师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张嘴,血液喷涌而出,「师、师兄,咳咳咳——」 姜乃平连封他数十条穴道,勉强止住了他的血液逆行,「我知道了,别说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毛生物四脚朝地冲撞而来,破开空气的余波掀起层层巨浪,造成无数人仰马翻,连妖族都没能倖免。 「开传唤阵——」 姜乃平就着高处大喊,战场上的师弟立刻回防,纷纷站定在他周围以阵法的站位各就各位,他身旁的师弟表情严肃,姜乃平瞄了他一眼,轻声道:「师弟,这回是到叫长老时候了。」 那师弟握紧手中剑柄,紧张地声音有些沙哑,「大师兄说过,只有前辈们合力才能制服白·熊,可仅仅也只是制服而已,华阳君不在了,姜师兄,我们该怎么办?」 姜乃平身居传唤阵眼,剑柄支地,剑气逆行而下,阵术渐成,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远方的能量波动。 这是剑阁的紧急召唤阵,只有少数几人有使用权限,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被召唤者出于什么状态,只要传唤阵一开,所有剑阁长老都会被以最快的速度转移至阵内。 而这种阵法一旦开启,往往是关乎生死存亡之际。 那庞大的身躯已经近在咫尺,姜乃平面容肃穆,耳边回想起了叶争曾经说的话—— 「妖宗敢率先出战,只因他们还有上古神兽这些底牌,蛇王灵魂散于试练塔,火凤重塑肉身受制于人,幻狐为自由已定盟约,能无所顾忌上战场的唯剩白·熊……」 他永远忘不了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心情,那感觉像极了初次下山除妖时遇到的一只食人·兽,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将其消灭后打道回府之际,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只身形更魁梧,实力更强悍的,鼻息一吐就杀死了身旁同门,要不是他手疾眼快发了求救信号,初出茅庐的几个菜鸟早已折到那里。 彼时,华阳君刚刚莫名「飞升」,师兄修为全无地站在他身后,平静地说出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事实。 「白·熊、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他干巴巴地询问,脑子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在试练塔中的经歷,他们遇到了火凤,蛇妖,幻狐,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相对来说,唯有在最初进入的极地雪林最为安全,危险只来自于狼妖。 而他的大师兄只是平静道:「英雄的证道之路上,遇到什么样强大的敌人都有可能。」 他真的好像对一切了如指掌。 「我们会是英雄吗?」姜乃平不禁问道。 「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叶争回道。 大师兄还说白·熊一事他早已向华阳君汇报,长老们也同样知晓。 于是他便知道长老们一直深居剑阁不入战场的理由又多了一个,拖延白·熊参战的时间,若是人族这边战力过强,谁能保证妖族不会狗急跳墙,早早派出白·熊打头阵,那时候想要削弱妖宗主力,便是难上加难。 而今在妖族孤注一掷,全部底牌一起亮出之际,终于也派出了他们最后的一张底牌。 可人族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华阳君早已不在。 姜乃平看着一众避让的人族之中,剑神逆着人流前进,在混乱中几经跳跃,挥出了半身修为,那般强大的剑气落在狂乱的白·熊身上,成功阻碍了它几分前进的步伐,还被消掉了一片毛髮,这一击之下,白·熊终于在一众蝼蚁中找到了确切的攻击对象,调转了方向直冲剑神而去。 第353页 剑神才修炼几年,就已经有了可与白·熊过招的实力了。 这让姜乃平有些鼓舞,他对师弟说道:「华阳君不在了,还有长老,长老不在了,还有我们,妖族已经倾尽全力,而我们还有所保留,这场人妖之争从一开始就註定好了结局,只要坚持下去……」 大师兄说,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英雌。 他的话音未落,身边的能量波动凝成实体,药房长老扛着沾满泥土的锄头,打趣道:「你们听听,这还没怎么着呢,小乃平已经预设好我们先败了。」 瞬移在其它弟子身边的长老们也跟着笑,药房长老跟那担忧询问的师弟道:「小子,别听你师兄的,就算拼上我们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小辈抢走功劳的。」 他查看了一下战况,嘆道:「剑神这小子,几日不见,又精进了不少,本长老就暂时勉强承认他这个小辈能跟我们平起平坐吧。」 他说着,长老们已经行至了阵外,药房长老抖落掉锄头上的泥土,变作一把锋利的宝剑,「行了兄弟们,好久没大动作,身子骨是时候好好练练了,走!」 他一声令下,算他在内的六位长老化作一道光沖向白·熊,白·熊双目赤红,张大的眼眶中泛着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魔气,一看便是中魔入心,可能它们白·熊一族败北之后,汇聚的魔气都到了他那里。 长老们一来,分为六角各困一方白·熊去路,剑神压力骤降,退守至一边压制翻涌的血气,白·熊这样的上古妖兽防守和攻击都已趋近臻境,以他的实力看过去基本上毫无破绽,若要打败它,只能靠硬碰硬的。 事实证明,他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即便剑神在剑道上的造诣平辈之中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他落回到姜乃平身边时,其余弟子已经继续下去抵抗妖族的反扑,只剩下他正给受伤的小师弟运气疗伤。 待小师弟醒来,他又让其拿着防御法器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小师弟硬气得很,不想听他的,觉得自己去全好了,嗷嗷地挥舞着弟子剑就沖向战场了。 姜乃平:「……」 他还维持着下蹲疗伤的动作,垂首不语。 剑神就静静地陪在他身边,良久,姜乃平抬起头来,眉头凝成了疙瘩:「……长老们未必是对手。」 他的语气很平,好像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了一个事实,剑神却没来由听出一丝丝颤抖。 配上那满是忧虑的面容,倒让剑神不合时宜地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也有如此胆小的一面。 但战神也知道姜乃平胆小得合情合理,这才是姜源有血有肉的一面,于是他同样蹲下身去与其视线平齐,「但你有别的办法,对吗?」 他想安抚姜乃平的情绪,声音放得很轻,显得有些柔和,不似平常那样冷冰冰的,总是不近人情。 姜乃平真的被安抚到了,他缓缓点头,「有……一个禁术。」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长老们齐齐发动了惊雷闪,这种群攻技能被一群剑气精纯的人使出来,其威力比姜乃平自己施展时强上百倍不止,白·熊在电闪雷鸣之中发出痛苦怒号,剧烈的白色电光使视野有短暂的失明,姜乃平眼前一片模煳,本能地伸手去抓个实体,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白光过去,姜乃平眨着眼睛,将爪子从剑神颈边拿走,慌忙站起身来查看战况,那白·熊洁白的皮毛已经满是焦黑,他浑身妖力勐然外放,无差别地扫射周围一切活物,那强劲雄浑的力道在魔气的加持下充满暴力。 本以为躲在安全范围交战的人妖两族被掀得人仰马翻,修为弱的当时就口吐鲜血,生死不明。 身处冲击波中心的长老们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他们只觉得胸口发闷,即便提前预知到状况率先撤出一段距离,还是被打个正着。 再定睛一看,那白·熊的身形暴涨,竟是生生又增大了一倍! 姜乃平瞪大眼睛,艰难道:「只是需要八个剑圣以上实力的人,算上我们两个正好。」 剑圣已是最低标椎,白·熊实力已至臻境,连华阳君要处理它都要费些实力,剑道最后等级差一阶便是一道天堑。 剑圣之上还有剑皇,剑皇之上才是臻境,姜乃平说是剑圣实力以上施展这个禁术就能制服臻境的白·熊,可见此禁术之逆天,也可想而知施展禁术之人要付出多大代价。 「一股剑气逆行,再分一股剑气冲击经脉,配合禁术的剑气运转方式,可使实力短时间内提升一倍,可是施展之后,轻者实力暴跌甚至全无,重者全身经脉爆裂而亡。」姜乃平深吸一口气,「长老们个个都是剑皇级别,他们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你我只有剑圣水准,我如何无所谓,我不想强迫你,你、你可愿意……」 剑神盯着他愧疚的眼神,极为认真地,生怕姜乃平看不清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说话间,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嚎叫,九头狮吼兽奔袭而来,他的身后,司无涯掐诀念咒,控制着狮吼兽克服血脉压制,攻向整个妖族的实力最强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人剑合一 清英紧跟在司无涯身后,给姜乃平递了个一切解决的眼神,彼时,狮吼兽已经一跃而起。 头顶飞过一片巨大阴影,姜乃平转过身,见那狮吼兽已经稳稳站在白·熊面前了。 第354页 两个体型相当的巨兽遮天蔽日地相对而立,脚下人族猫似的大小,双方鼻孔的粗气声都震耳欲聋,一个都已经气势逼人,这下更让人看得心头髮堵了。 白·熊早已对气势汹汹而来的狮吼兽有所打量,只是被剑宗长老们的剑气牵绊不能给予警告。 司无涯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的九头灵兽跟姜乃平打了一架只剩下八个头,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但谁叫他心有弱点,轻易着了皇族的道儿,如今大梦初醒,只能尽力弥补给人族带来的损失。 有了这般决心,狮吼兽在他的控制之下大嘴一张,满嘴利牙就朝白·熊脖子咬去,巨兽相争,那攻击以与防御力自然远超与人族的战斗。 白·熊早就有所戒备,怎会轻易被它咬到,前肢高高扬起,粗厚的熊掌就拍向了狮吼兽,它也露出锋利牙齿,与其相互撕咬碰撞。 白·熊黑色的大嘴咬合力惊人,狮吼兽偶尔一次躲闪不及,身上便挂了彩,反观白·熊,它看似体型臃肿,却浑身肌肉,躲闪灵活。 大地在它们的厮杀下嗡嗡震颤,山丘转眼夷为平地,长老们有了助力,一下子松快不少,但他们也看出狮吼兽气势不足,靠司无涯全力施压,拿命奋战,他们便不的停歇,转主攻为辅助,千柄宝剑在空中汇聚首尾相接,幻化成异常坚固的锁链,牢牢锁住白·熊的头、腰及四肢,他们一人一个方位,拼尽全力才堪堪与白·熊的力道相抗衡,暂时牵制住了白·熊的活动。 狮吼兽终于得到了机会,吭哧一口咬得实诚,尖牙宛如钉子般嵌入其腹部,泥土混杂的白色皮毛留下一趟蜿蜒血迹。 一向对自己肉身防御力自信的白·熊终于负伤,久违的疼痛让它发出怒吼,身体爆发出惊人妖力,转动身体一圈,长老们不受控制地在天上被放起了风筝,狮吼兽牙虽然套在了白·熊身上,却是因那肌肉坚硬无比,竟是不能扯下一块儿肉来,像是被套牢了嘴的鳄鱼,还被连带着转了一圈。 姜乃平看出这多出一方势力也无济于事,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行,他们也坚持不住。」 剑神与他并肩而立,闻言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姜乃平用行动回答了他,他御剑到高处,能量余波震盪,衣袂纷飞,「诸位长老,随我行双行八星阵,可与白·熊一战。」 双行八星阵虽是禁术,但这些资深的长老们又岂会不知,其首创于两界大战,后经改良,本就是为打败这些天生神兽而生的,但其中兇险所有人都知道。 执法长老当即呸了他一声:「你小子不想要命了?」 姜乃平抽出腰间长剑,置于左臂打量,这柄剑是姜家送给他的成人礼,早于他心有灵犀,现今散发着幽幽寒光,同他一般做好了准备。 「难道长老们现在还有其它的办法吗?」他仰头问,忽然便想起师兄说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放在当下,再合适不过,「姜家教养之恩,剑阁培育之义,都配得上我姜源用命来守护!」 他们剑阁,本就是为守护一方而前赴后继的存在。 药房长老在空中哈哈一笑,「好小子!我剑阁护短,却从不养孬种!你有此胆量,我们要是不同意,倒显得我们怕事了!」 他收锁链退开一仗,一声令喝:「列阵!」 六位长老如流星般变换位置,姜乃平飞身上前补位,药房长老一转眼,剑神便凌空立于他最近的站位上。 「你——」药房长老一时凝噎,剑神在他们之中年龄最小,入门最晚,天分最高,却能站出来跟他们一起承担,便是这份心性,就让他心生感嘆,他动了动嘴,终究还是一声嘆息。 八人之中,六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两位新起的后辈,以剑气暂铸临时囚笼将白·熊困与其中,几人各执一方天地灵气,朗声道:「灵渊变,气逆行,太阴、太阳……」 随着深沉沧桑的声音落下,八人胸膛齐齐迸发出一道灵柱,姜乃平随几位前辈齐齐祭出宝剑,一边忍受两股完全相反的灵气游走与经脉,一边将灵气剑气化,惶然间,他仿佛瞥见对面长老因痛苦紧绷的面容。 他勐然意识到,自己的经脉经过试练塔的淬鍊尤觉勉强,诸位长老岂不是比他难受上百倍? 思索间,白·熊在困阵中横冲直撞,阵法隐隐有了坚持不住的迹象。 八股磅礴剑气沖天,六位剑皇两位剑圣,竟能在此法中施展出比实际双倍的力量,双行八星阵将成,可这实际并不够的,这最后一步才是关键,八位强者的力量汇聚一点,才能施展出无限接近臻境的实力。 谁来做这个汇聚八方力量的阵眼?两股力量已是勉强,汇集十六股,难上加难!姜乃平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已是神色坚定。 他大腿刚一用力,右侧方一道身影抢先一步落入阵中。 阵法立成! 全身剑气不受控制地向外涌,涌向中央。 姜乃平瞪大眼睛,喃喃道:「剑神?」 他嘴唇颤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声,「你、你出……」 剑神耳朵动了动,却是背对着他打开四肢,让八种十六股剑气游走全身经脉,他「歘」得一声举起剑,骨节有力,青筋暴起,那柄剑很普通,就是弟子剑——他还没来得及铸造自己的本命宝剑。 第355页 他还说过,等战结束了,就带剑神回姜家,去剑冢,挑选一柄合意的宝剑。 那时候,剑神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的记忆那么好,现下竟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他呆呆地虚浮在半空,被阵法牵引着逐渐吸干剑气,只觉浑身瘫软,心脏颤颤。 剑神剑指长空,那剑却是坚持不住,化为湮灭。 随后,剑神的眼神变了,变得纯粹,冰冷,只剩下战意,只剩下一往无前。 他的身影在阵眼中化为一道刺眼的白光,姜乃平条件反射地想要眯起眼睛,却死命地睁开,睁大…… 那针眼的最深处,仿佛有一柄充满战意的宝剑出鞘。 身影被白光吞没,耳边穿来利刃的破空声,随着白·熊一声怒吼,血腥气在困阵中瀰漫开来,但那怒吼仍未停歇。 还不够吗? 「老伙计,助他们一臂之力吧,」司无涯的声音好像又苍老了几十年,「镜像!」 双行八星阵的能量被復刻出来。 空气中便又传来破空声,以及接连两声巨兽的吼叫。 经脉之中空荡荡,经了阵法的反覆抽取,就像被榨成干碎的果渣,从今以后,他怕是再也不能拿剑了。 剑阁流年不利,第一第二顺位继承人接连被废。 重重落在地上时,姜乃平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以后他该怎么办? 血液流满山谷平原,姜乃平躺在血泊之中,身下潮湿黏腻,他却仿佛失去了味觉,耳边叫喊声不绝于耳,他怎么也听不明白。 「爹爹!你醒醒啊……」 「长老!您还能动吗……」 「长老!您醒醒啊!」 「师兄!」 头顶天空被遮挡,齐天青满身伤痕血迹,他蹲下身来,关切道:「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渚捂着肋骨一瘸一拐地过来,「姜师兄眼睛还在动,大抵是能听见吧。」 姜乃平缓缓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湿润的东西混着黏腻的血迹从眼角流下来,他就着齐天青的搀扶缓缓坐起身,又缓缓站起来,手里的剑一直没撒开过,此时却沉重得可以,他甩开齐天青借着剑身的力道支撑身体。 嘴唇干裂黏在一起,张开时撕扯得出了血,他咽下这血腥味道的液体润润喉,有很多事涌上心头,他想问问长老们怎么样了,司无涯的狮吼兽怎么样了,白·熊怎么样了,姜家还好吗,存活人数多少,妖族还有多少逃兵,那群中界来的没死绝吧,铁军有没有偷懒…… 危险大抵是解决了,他的脑子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 姜乃平张了张嘴,问:「剑神呢?」 齐天青与陈渚对视一眼,这两个毛头小子明显也偷看过那些禁术,齐天青低头,捏了捏衣摆,「师兄,双行八星阵的阵眼本就是十死无生……」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哽咽了,陈渚本来还忍着,让他这么一带,干脆嚎啕大哭起来,「师兄,剑神长老没了!连尸身都没留下!」 姜乃平耳边只剩轰鸣。 他脸色惨白,身影摇摇欲坠,手下一松,剑就被丢在了地上,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两步,大口唿吸,勐然想起正事似的,将视线投在白·熊那边,山似的巨兽匍匐在地,腰间两个巨大剑伤几乎将其拦腰斩断,它的胸廓尚余些微弱起伏,只是苟延残喘,两道接近臻境的剑气足以让它重伤不起,它还活着……只是现在。 他的剑气没了,灵气没了,经脉枯竭,可是他还有灵魂之力。 师兄交给他的遇魂,可以看见死去的灵魂,这才过去几息,他想找谁,一定能找到的。 幽蓝的光芒从眼中绽放,他看见很多痛苦死去的灵魂,人族,妖族,或茫然,或不甘,悲伤愤慨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找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可是他走遍了周围战场,都没有找到。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倚靠在石壁边,看着白·熊缓缓起伏的身躯,双目赤红,他想动用这最后一丝灵魂之力,送白·熊最后一程。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白·熊身躯剧烈震动起来,周遭打扫战场的人族吓了一跳。姜乃平也警惕一震,白·熊终于忍受不住地张大嘴巴,邪恶的力量从它的七窍流出,甚至从伤口处迫不及待地争相挤出来。 「魔气散开!」齐天青大喊一声,姜乃平被两个师弟一左一右架着飞身后撤,那魔气长了眼睛一般对他们穷追不捨,姜乃平直愣愣地看着这股巨大的能量,脑子不受控制地想:他现在灵气衰竭,一无所有,这股能量……强大的诱人…… 「咚!」一道剑光传来,用力一搅便戳灭了这股魔气,随后它在战场上游荡一圈,眨眼间便清楚了漏网之鱼。 齐天青见来了帮手,终于停下跑路的脚步。 再回首,只见熟悉的人缓步走来,那弟子剑搅碎一众魔气刚回到他手中便寸寸碎裂,这熟悉的情景让姜乃平大受刺激,剑神曾经的话在耳边唿啸而过——「无需再寻宝剑,若能登顶大道,我即是剑,剑即是我。」 剑人合一,魂体合一。 体亡魂灭。 剑神找到了自己的剑道。 澹臺俞好不容易制服了行兇的火凤赶过来,一举剿灭残余的魔气,再一看,便见被两个师弟架着走的姜乃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356页 第二百四十三章 齐天青连忙接住姜乃平,澹臺俞步履从容的靠近让他有些紧张不安。 人妖相争数年,他们鲜少碰面,上次姜师兄重伤,亦是步履匆匆。 可他一直记得,这位剑阁上下口中大骂的叛徒,是曾经手把手传授他武艺他的小师兄。 外人都道剑阁修士个个杀气腾腾,骨头比手里的剑还硬,却不知他们自己私下闲聊,也敢大着胆子议论几位师兄的长短。 大师兄叶争最为嚣张,二师兄姜乃平最为暴躁,其余师兄不一而论,也是个顶个的锋芒毕露,只有这位小师兄最为特别,不吭不响的,从不相争。 他下山后,山上的师长们都说他变了,不仅会争了,还争得漂亮,想来在剑阁也不过装模作样,韬光养晦,如今野心暴露,果然是个小人! 可他们分明能看见,外界威名赫赫,能与剑宗分庭抗礼的小师兄,没有传说中的那样面目可憎。 他宛如被精雕细琢到刚刚好的璞玉,少一分太锋利,多一分太圆润,不冷不热,波澜不惊,颇具一代领袖的沉稳从容。 从前练剑闲暇之际,大师兄常遥指雪林间练剑的小师兄,似笑非笑,「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你们听说过气运之子吗?」 彼时大师兄刚给他们解释完何谓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随接着就将话题引到了小师兄身上。 「只有人之道,才会损不足而补有余。」大师兄的目光沉沉,暗含星火:「若天道真有所偏爱,那它已自我放逐至人道。」 他说着,好像那是什么天大的趣事,自顾笑得张扬。 而如今小师兄当真应了大师兄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从那时候起,或许在更早以前,大师兄与小师兄骨子里对于彼时彼刻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他们终究要去寻找自己的道,与他们渐行渐远,最后分道扬镳。 他们年少时便立凌云志,潜心练剑,没有什么值当他们抛弃这些去追求的。 天道?人道?他至今未明。 流血漂橹,百战成刚,一直陪着他的,还是他的剑。 齐天青轻吸一口气,「多谢青檀君替我们解围。」 陈渚愣愣地跟着行礼,他的心绪仍在小师兄那一剑的余韵中久难平静。 那浑然天成的剑气,澎湃,凌厉,让人来不及升起抵抗的情绪,一下子就搅碎了连上古妖兽白·熊都抵抗不了的魔气。 这样强大的力量,他甚至追逐不上小师兄的背影。 天道,人道,气运之子! 内府的剑感受到他动摇,微微嗡鸣。 「凝神。」澹臺俞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声音,却如惊雷一般炸在陈渚耳畔,陈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道心不稳,他稳住心神,只见小师兄微微皱了一下眉,「是我回来晚了。」 「不晚,小师……青檀君回来得刚刚好!」陈渚反应过来,飞速摇头。 澹臺俞点点头,他查看完姜乃平的情况,有些意外:「双行八星阵?他能受得了这个,却也难得。」他将目光落在远处被搀扶离去的六位长老身上,算上姜乃平,只少了一个做阵眼的人,他復又转向齐天青他们,在对方耳朵里,他语气平静地有些过了头,「有人身陨。」 齐天青和陈渚语气霎时沉重起来,「是剑神长老。」 「果然是他。」不在天命之中的灵魂,绝对不会稳定存在下去,他看过剑神的因果线,除了与姜乃平有些交集,在这世间,他似无来处,亦无归途。 小师兄如此冷酷无情的表现伤到了两个小师弟。 陈渚一个没忍住,哽咽起来,「剑阁这次元气大伤,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找不到了。」 齐天青给了陈渚一杵子,小声骂他,「别在外丢人!」根基尤在,尚未到说丧气话的时候。 他边骂边观察澹臺俞的反应,摸不准他对于剑阁情况的想法,若此时联盟针对他们,剑阁毫无胜算,然而他余光扫见澹臺俞沉默地挽袖口,思绪便顿住了,诧异询问:「青檀君,您也受伤了吗?」 澹臺俞肘下一大片漆黑,血肉都结成了炭状,与里衣粘在一起,不知是被什么烧过,现在还没好。 齐天青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伤到他。 「无碍。」 澹臺俞将姜乃平提起,他灵力全无经脉受损严重,更加上心神震盪,再不治疗,小命难保。 「我带他去疗伤。」他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齐天青和陈渚四目相对,彼此都是神色复杂,小师兄以德报怨,他们为暗自戒备而羞愧难当。 至少,待下次姜师兄大骂小师兄时,他们也好有反驳的底气了,不至于做那缩头的鹌鹑,不敢吭声。 他们转过身,面对一片狼藉的战场,年轻的肩膀差点被这烂摊子给压垮,前进的脚步都沉重起来,「现在,让我们开始打扫战场吧。」 如山丘般魁梧的白·熊尸身之下吵吵闹闹,发生了些冲突,「这是我家老祖宗的尸体,我家!你懂不懂什么叫我家呀?我要带他走,你们敢拦我会死得很惨懂不懂?」 瘦弱的少年气得跳脚,他身后跟着打手一般凶神恶煞的熊奔。 齐天青和陈渚一眼就看破了小笨熊的真身。 「真嚣张,」一头幼熊竟敢在他们地盘上闹事,陈渚浑然没有把小笨熊放在眼里,「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被扔下的妖族,还是……?」他眼珠子往齐天青那边转,想得到某种心照不宣。 第357页 他与青檀君前后脚到达,自然隶属联盟,但付出这么多代价得到的战利品,一分一毫都要带回剑阁,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妥协,想罢,齐天青很鸡贼地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给他点颜色看看。」陈渚嘿嘿一笑,活动了一下手腕,扬起下巴。 「嗯。」二人对视一眼,默契非常。 …… 剑阁后勤的一个小帐篷中。 生机勃勃的灵气充裕着狭小的空间。 澹臺俞借用火凤的治癒能力替姜乃平治疗。 筋脉重塑,犹如遍身遭受白蚁啃食,密密麻麻的痛痒。 姜乃平盘膝而坐,头垂得很低,他能感受到身体的状态,比之还要强烈的疼痛他也经歷过几次,他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可唯有这次,他竟觉得如此痛苦,如此难以忍受,仿佛一丝唿吸牵涉到的痛都会要了他的命,以至于不得已愈发克制,愈发沉静,可被压抑得狠了,却也愈发想要嘶吼着发泄出来。 他的心理防线濒临全线溃败,剑神的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此毙命的痛苦,让他陷入巨大的疲惫之中。 「坚持住,剑阁还需要你。」 有个很熟悉但他绝对不喜欢的声音在这样说。 不知过了多久,姜乃平勐然睁开眼,察觉自己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当即挣扎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当然想质问得更加强硬一些,但此时他的声音同他的身体一样,格外虚弱。 澹臺俞从他身后绕过来,手中凭空多了一个碗,碗里红色黏稠液体轻轻流动,递到姜乃平嘴边时,他闻到了一股甜腥味儿。 「喝了它,休养几日,你的筋脉就会彻底恢復。」 这杂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在施捨哪个? 姜乃平抬眼紧紧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张开嘴咬过碗缘,在澹臺俞松开手的时候一偏头,将那液体连带着碗一起丢了出去。 碗很瓷实,在地下旋转了一圈儿好好地倒扣下去。 旁人觊觎澹臺俞的凤凰精血,姜乃平只当他是什么脏东西。 澹臺俞撤回手,知道他是不会喝的了。 姜乃平只觉得他平静的反应刺眼,恨不得啖其血肉,他很疲惫,但在澹臺俞面前,他一向体面,「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澹臺俞歪头看着他,觉得这话好笑,「你说说,我有什么计划?」 姜乃平轻嗤一声,闭眼道:「你收拢的那些妖宗和皇族的残部在战中频频挑事,致使多方伤亡惨重到超出预期,如今妖宗近灭,皇族半数被杀光,光宗人·兽凋零,我剑阁元气大伤,你休养生息这么久,终于在最后时刻姗姗来迟,轻飘飘地出手收拾烂摊子,名是你的,利也是你的,呵,多好的算计。」 澹臺俞随意点点头,与他面对面坐下,「以你的脑子,确实能想到这些。」 如果现在姜乃平手里有剑,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捅过去,「事实摆在眼前,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一目了然。」 「所以你认为我要为这场战争的结果负全责?姜乃平,你这么看得起我,倒是让我惊讶。」澹臺俞一挥袖,二人面前出现了精緻的茶几杯具,他目光沉静,行云流水。 「这里又没别人,你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姜乃平胸中本就郁闷,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发现手可以动,便皱着眉头将那东西扒拉到一边,却听对面直接大方承认,「若说我以联盟为基点从中获利还算正确,但这利并非给我,而是给联盟,你打你们的战争,我收我的人,更何况我提供的战争援助,人族才是获利的一方……」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就是一个可耻的战争贩子,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姜乃平听不下去,一拍桌子打断他,茶水四溅,滴滴答答流下茶几。 澹臺俞忽然笑了,「何必如此勃然大怒,是气我利用了你们?还是在气自己的无力挽回?亦或者是在气别的……」他的眼里咻然放出锐利的光芒,「但战争究竟是谁挑起的?又是谁参与的?是谁在清水君耳边蛊惑他挑动战争情绪?是谁逼着司无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是谁让你们在武器交易书上籤的字?」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只是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让姜乃平不得不冷静下来,沉默下来。 澹臺俞饮了一口茶,「我不过是搭上了这场战争的顺风车,护住一些不想受战争所扰的生灵罢了。」 他说生灵,不止人,妖也被他囊括在内,在姜乃平眼里,他大义凛然得面目可憎。 姜乃平膝上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 杂碎就是杂碎,身为人类,自幼便与妖族为伍,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百般维护。 澹臺俞倾身将姜乃平身前的茶泼了,又重斟了一杯,轻轻搁在姜乃平面前,「有需求才有市场,我在联盟的身份只是一个商人,在这场战争中,也只是一个过客。」 他见姜乃平逐渐冷静下来,继续道:「至于你的忧虑……」澹臺俞轻笑一声,「联盟那些成员,都是些爱好和平的老弱妇孺,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如临大敌……」 「盟主,小笨熊同剑宗的两个毛头小子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管管?」帐外上空传来鸟族声音空灵的问询。 「……」澹臺俞完美的微笑面具纹丝不动,「不必,只是小孩子间的摩擦罢了,让他们自己解决。」 第358页 「呵,老弱妇孺?」姜乃平终于逮住了痛处,忍不住嗤笑,「瞧,跟着你的那些狗,个个都会咬人。」 「但他们崇尚和平,晚辈们年轻气盛,产生些小摩擦很正常,就像我们从前那样,」澹臺俞表示无奈,「为何你们从不相信我们联盟的宗旨,我与他们之间只是平等的援助与被援助的关系,我可能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约束他们不做出格的事,但我并没有管理他们的权利和义务。」 「你以为我会信这些鬼话?」姜乃平眉头都要拧成死疙瘩,澹臺俞的思想和语言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别扭,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澹臺俞,此刻却感觉这人内里已经面目全非,陌生地好像换人了,哪怕跟他拳头到肉地对打一场呢,都不至于如此无所适从。 「你不相信?」这样说着,澹臺俞却是微微放松了身体,眼含笑意,「没关系,这世上我只需要一人理解我,而幸运的是,他对这样的做法再熟悉不过了。」 言下之意,只有那个人和他才是知己。 他一定很想让我问那个人是谁,一想起这两人让他心情糟糕的来往,姜乃平本就混乱的心情顿时暴躁无比,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他或许会理解你,但他绝不会站在你的身边。」 澹臺俞的笑容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说远了,」他坐正身体,自顾自圆了回来:「我原本只是想给你提个醒,除了联盟,有一股势力亦借着战争慢慢崛起,而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早就放在了你我的案面上。」 姜乃平脑子一转便知他在说什么,并对此不屑一顾,「中界的那些人想要追上来,再给他们百年,千年?」 澹臺俞道:「他们其中的佼佼者,已经超越大多数上界中人,更有甚者……」他直视姜乃平的眼睛,意有所指,「实力可比肩剑阁长老,况且他与澹臺、皇甫二家相交不浅,未必不曾倾囊相授。」 姜乃平差点炸了,「剑神是我的客卿长老,轮不到你在来置喙他的事!」 「冷静,」澹臺俞对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感到头疼,虽然大部分时间这人脑子都有病,此时的病情却是出乎意料的严重,「剑神一心追求剑道,不问世事,并无野心,可那些剩下的……他们一无所有地来到这广袤上界,想要快速积累起来,掠夺是最快的途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澹臺俞举起茶杯,「至少目前我可以保证……联盟不会站在任何一方,亦不会插手任何事情。」 「向我保证有什么用?」姜乃平深深地看着他,缓声一字一句道:「你得向大师兄保证,」他见澹臺俞正襟危坐起来,轻声道:「你要向他保证,不动剑阁分毫,否则你会神魂俱灭,尸首全无。」 他的底气不足来源于以私事要求公事,要不是他与长老们身负重伤,他绝不会以此逼誓。 提起叶争,澹臺俞神情都温柔了起来,他轻松道:「我保证,不动剑阁分毫。」 「管好你的狗!」姜乃平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他捏着茶杯,不愿再与澹臺俞多待一分一秒,本想直接离去,敞篷门口前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终日与野兽为伍,你可还记得自己人族的身份?」 澹臺俞敛目一笑,「我自幼便知,同族亦会相残,异族仍存善念,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不是区分你我的标准,心才是。」 姜乃平浑身一震,手指微微抽·动起来,他想起与众师兄弟年少时的荒唐行径,终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已离去很久,澹臺俞依旧维持着举杯的动作,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喝下这后倒的茶,茶杯轻轻磕在茶几上,里面的液体因为震动轻轻摇晃,眨眼间,清澈变成了黏稠的红。 他怎么会喝自己身体里流出去的血呢? 迷魂阵不动声色地运转了半天,总算是趁姜乃平心神失守的片刻起了作用。 事情了却,澹臺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姜乃平是叶争看重的师弟,他不能有事。 只是…… 他喃喃道:「姜乃平,你当真看不透?」 那个姜乃平拒绝深究,潜意识里逃避的问题,这场战争的导火索,以及他同这背后最大推手千丝万缕的联繫,都将矛头对准了一个人,那个坐镇最后,真正的渔翁。 或许姜乃平知道,一旦开始怀疑,信任便会如同雪崩一样倾覆,不巧,那个人此时正是他最后的精神领袖。 师兄,如果这些都是你想要的结果…… 澹臺俞垂下深邃的眼眸。 他越来越意识到,这盘棋局从入妖宗进试炼塔那一刻就已被摆好,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将棋搅得更乱,看起来……更有利可图罢了。 现在棋已下完,执子的人,怎么还不回来伸手讨要这场博弈的战利品呢? 澹臺俞垂下深邃的眼眸,在察觉到周围十里不会有人出现后,原本健康的肤色逐渐苍白透明起来,他掩唇轻咳一声,将火凤从灵魂空间中放了出来。 幼年状态的火凤满脸桀骜不驯,在他心中唯一值得奉为尊长的人面前,也只是微微站直,他的目光落在澹臺俞因为阻止他火烧封脉府而受伤的前臂,满是疑惑,为何好好的命令突然变卦,冲出来阻止他呢? 澹臺俞心中疑惑与他不相上下,「前辈为何要对剑阁出手?」 火凤疑惑更甚,「爹爹,这是您下的命令。」 第359页 澹臺俞愣住,火凤的灵魂与身体契合度绝对完美,精神也并无损伤的情况,可这个外表熟悉的神兽,内里似乎模煳起来了。 「你为什么叫我爹爹?」他决定从最反常的问题入手。 「这还不简单,」火凤一脸骄傲,「是您把我孵出来的啊。」 澹臺俞霎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在你眼里,我竟如此神通广大……」 …… 下界,魔殿。 自黑炎君对外称闭关之后,魔君奢华的宝座便彻底易主。 黑炎君的旧部与深渊恶魔站得泾渭分明,一方满是忌惮,一方虎视眈眈。 大刀阔斧端坐上面的男人,身形笼罩在黑袍的阴影里,但没有魔头会因为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而心生不敬,每个人都祈祷他此刻心情不错,可久久萦绕在大殿内的血腥气,给此刻看似平和的议事会议染上阴霾。 不精明的魔族早已在上次的大清洗中死无全尸,可这魔头阴晴不定又藏得深,让他们很难从厚重的兜帽中窥探到其内心一二。 座下汇报的魔族嘴动得飞快,试图矇混过关。 「战资拨款二十三万六,战损三十万八?」 头顶传来的压迫感让口若悬河的魔主紧张起来。 叶争没有看他,说出的话却让他冷汗津津—— 「是……是!我对魔尊的忠心天地可鑑!别说自讨腰包,就是让我倾家荡产,我也心甘情愿。」对面的深渊恶魔向他露出獠牙,魔主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些深渊恶魔不分敌我,尤其喜欢吸食与他们力量同源的魔族们,被那血盆大口撕碎的魔族数不胜数,牙缝里还残存着肉丝。 「有此忠心,却败得如此彻底,」叶争缓缓站起身来,「莫不是以资款为证,充煳弄之实?」 魔主浑身一抖,深渊恶魔们躁动磨牙的声音宛如催命符,他彻底明白此时大祸临头,不拼是死,拼了还有希望,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魔主勐然暴起,化为一道恶咒射向叶争,这是他蓄谋已久的杀招,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其他魔主只露出惊讶的表情,却因内心的深深忌惮,皆是按兵不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叶修言,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砰——」 破釜沉舟的攻击在叶争身前一米处停滞下来,难进分毫。 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攻击都拦到外面,叶争连姿势都没变过,他带着黑甲手套的五指虚空一捞,便握住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脏。 「你的忠心,真丑。」叶争轻笑一声,随手将他的心脏丢进深渊恶魔口中。 反叛者带着骇然仇恨与不甘的眼神暗淡了,屏障向前一推,便轻烟似的散了。 大殿之上悄无声息,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撕咬和吞咽。 起初,他们对这位黑炎君钦点的副君并不服气。 他心狠手辣、戕害魔族、只手遮天。 现在,他们依旧不服气,但他们学会了乖觉与隐藏。 赤瞳左右看了看,略上前一步,「修言君,近日鬼族实力突飞勐进,以往的打压作战方式均已过时,上次我军与鬼族大战,鬼族虽损伤大半,我们竟也丢了近四成的主力,再次出手,我们需要时间调整,重商策略。」 「还是不够啊,」叶争缓步而下,负手道:「鲲宁呢?」 「鲲宁将军一直闭门谢客。」 自副君继任以来,鲲宁就一直跟他家那个媚魔寻欢作乐躲清闲,再不问军事。 赤瞳对此恨铁不成钢,若是鲲宁起事,他们定然跟随! 叶争对他们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要不是黑炎君突然闭关,指定他来接手魔族,他也懒得和这帮魔族周旋。 好在能靠杀戮震慑住的手下,不需要多费别的心思。 他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大结局前夕,黑炎君的灵魂心法也修炼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却不得不在此时与澹臺俞对上,成为主角成神之路上除掉的最后一个障碍。 鬼知道是不是天道想要强行大结局,拥澹臺俞上神位,才让黑炎君现在闭关,等着主角来推boss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感到,现如今的走向与原本世界线的锚定点即将发生新一轮的碰撞,这一次,他要在世界于天道手中脱轨的那一刻,给予它致命一击。 叶争缓缓坐回首位,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那就让幻狐去吧。」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远远躲开魔族政治中心,居住在魔都偏僻之处的神兽勐然抬起头,遥望着魔都最中心的方向,眼中划过嗜血的光芒。 「南方的鬼蜮防守日渐松散,你们集结部队去那边,赶在鬼姬到达之前,希望你们能给本君一个满意的结果。」 让狐族的老祖去对付那狐妖,他们去南方捡漏,这种好差,魔主们都乐见其成地领命而去。 偌大的宫殿眨眼间变得空荡荡,叶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小师弟,一起去看戏?」 影尘已在殿上良久,涉及到魔族政务时,他向来喜欢当一块儿合格的背景板。 只有在一切结束后,叶争才会叫上他,看各种戏。 在叶争掌权之后,魔主之间的互相吞併愈演愈烈,魔族的死亡数目更是到了空前的高度,其中一半死于内斗,一半死于与鬼族交手。 第360页 魔族当他是暴君,也说他是灾星,他的到来壮大了鬼族,挑起了战争,下界如今这惨烈如炼狱般的模样,全因他只手遮天,而他尽得黑炎君真传,又有深渊中的魔鬼护法,他们无法抗衡,只得听命。 烟尘漫天的紫土平原上,伫立着一座铁桶般密不透风的鬼城。 鬼城昔日隶属罗渊魔主,现如今被鬼姬占领,而它曾经的魔主罗渊,就在不久前死在了魔都大殿之中。 自中界来的鬼魂们,不曾上过战场,鬼姬大人心怀善念,让他们在此安居。 鬼姬大人则负责每日调兵遣将抵御魔族的攻击。 听说近日魔族大军突然侵犯南城,边境告急,鬼姬大人率众出城,狐大人成了他们新的守护者。 今日的鬼城依旧安定,往常的魔族进攻不能减损这里分毫的繁荣。 「王家嫂子,今日当家的又猎到了些什么好东西呀?」贸易大街上採买的闲客打量着肉铺子前泛着油光的红肉。 「剑齿虎,客官看的这块儿腱子肉,劲道十足。」 「劲道就行,咱尝不出肉味儿,却也要这血肉精华养魂固魂,如今我等不入轮迴,也算是长寿长生,得想着法把这日子接着过起来。」 「您家的重孙可下来了?」 「下来了下来了,我唐家的最后一辈儿终得团聚,正在家里歇着呢!」 「怕是又要多跟他说道说道了,他心中可受得住我们这边的日子?」 「有什么受不住的,这世道天灾人祸,都是要绝子绝孙的!过去哪曾想分什么上界下界,妖鬼的!现如今,什么事情接受不了?」那食客长嘆一声。 王家嫂子心有戚戚,「日子在哪不能过,人还在就行,我们的家那边……唉,算了,不提那些难过的事了。」 食客拎着肉,犹自摇头嘆气地离开,「我们中界完了!早完了!」 巨大的狐身如同乌云一般飞速而过,王家嫂子忧虑地抬头。 不知又是哪来的大人物,他们腾云驾雾,高高在上的,总归是看不到他们这些蝼蚁,只求他们将战场远离此城,别来打扰这里的安生日子! 只是他们不知,那巨影垂直向下,眨眼间便没入了城池,把苦哈哈趴在矮桌上撒娇的小狐狸吓了一跳。 狐三姑娘「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兴高采烈道:「老祖,您怎么来啦!」 柔柔已经走了三天啦,她正无聊呢! 幻狐负手站在堂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低垂的头藏在阴影里,跟以往见到小狐狸温和宠爱的模样大相迳庭。 警觉的本能使小狐狸奔过去的脚步生生停顿下来,她向前探头,试探道:「老祖,您怎么不说话呀?」 幻狐的嘴唇似是动了动,狐三显露出狐狸耳朵,绒毛一抖,终于将那细如蚊鸣的声音收入耳底。 「跑!」 此字一出,一股凉意瞬间从后嵴爬上来,小狐狸倒吸一口气。 幻狐勐然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滔天魔气霎时咆哮翻滚起来。 曾经这环绕在他周身的魔气是用来保护自己和后代的,现在却—— 狐三姑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魔气竟然向她攻来! 硕大的毛绒尾巴拦在面前,狐三姑娘匆忙之下只能坚持住两息,随后就抵抗不住摔了出去。 小狐狸当时就被打怒了,龇牙就要变身,一眨眼,自家老祖已经到达身侧,轻轻一挥手,就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轻而易举地被制服。 叶争带着影尘将城下情况看了个大概,「此城已经失去庇护,魔军不久便能攻下,你想救下面的鬼族,可以留在这儿。」 下面的都曾是中界的人族,影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他一时踟蹰,「你想此时用狐三姑娘开启通往上界的轮迴盘,可现在下界未定,贸然上去,胜负难料,何不再等等?」 「现在正是好时机,」叶争对此势在必得,「上界因战争元气大损,正好黑炎君闭关,百废俱兴之际,也是重新洗牌的时候。」 「师兄,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影尘对此有些忧虑,「此去上界,昔日亲友势必反目为仇,死伤不论,我相信你的正确,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的理想,一定要用这样血腥的方式达到吗?」 他过去是人,现在是魔,哪边都帮,哪边都伤,倾轧着各方势力,将一切维持在看似水平相当的立场上,其实才是对各方最大的消耗。 「只是看起来血腥,」叶争拍了拍影尘的肩膀,见他有些放松,又话锋一转,「人死为鬼,人堕为魔,人修为神,身陨,化作草木精华,天地灵气,周而復始,生生不息,此谓天道。」 「若是倒行逆施,尊为根本,视平民如草芥,妖邪横行,更甚者,天地气运集大成于一人,」他的眼中浮现出某个眼眸似水波的身影,「损有余而补不足,那是人道。」 「人道有好恶,便有不公,我等若处于恶端,便要任其摆布。」 不远处魔族大军压境的尘烟滚滚而来,城中的鬼族惶惶不可终日,到处都是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影尘眨了眨眼,又听叶争哼笑:「无知者将劣势归咎于天命,若他知天命不公,是选择任其摆布,还是选择放手一搏?」 影尘久久无语,缓缓道:「他们最好不知道。」 第361页 活在笼子里的人,若是没有捅破天的能力,最好不要信仰崩塌。 叶争带幻狐离开后,影尘独立墙头,远方山头大军压境,他的目光落在闹市一家卖肉铺子上,那掌柜是个微胖的妇人,她虽是死了,但仍然生活得热火朝天。 曾经他们谈鬼色变,殊不知鬼乃过去之人。 中界虽然凋零了,但中界的魂犹在。 影尘举起剑身,弒天在手中兴奋地颤抖,他微微一笑,「你也很认同我们的方式吗?」 弒天嗡鸣更甚,剑身的光芒熠熠生辉,愈发夺目。 他不禁好奇,什么样的人才铸就出这样有灵性的神剑呢? 他周身一旋,变出一身铠甲来,头盔将他遮掩得严严实实,浑身魔气转化为鬼气。 眨眼间就从魔将变成了鬼军。 第二百四十六章 「前辈,你要理解我,我没苦衷,只是单纯地想当一个逆天的反派。」叶争坦荡地站在高处,仰视苍穹。 幻狐立于他身旁,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珠子,神色隐忍挣扎,可身体听随叶争的命令,纹丝不动地挟持着小狐狸。 「当初签订灵魂契约,我放过你自由,你该带着狐族从此 隐居起来的,但你们还是趟进了浑水里,可见事情并不能以我们的意愿转移,反正最后也是任人摆布,不如从了我,好过以后站在对立面,给彼此凭添烦恼,你说对吗?」 他摘下手套,漆黑的骨节锐利坚硬,泛着金属的光泽,一个唿吸间就直奔小狐狸的命门而去。 狐三姑娘说不了话也动不了,瞪大眼睛,都吓哭了。 指尖触及小狐狸胸前的衣襟,叶争的手稳如泰山,不撤分毫,接着,竟再难进一寸。 叶争侧首,巨大的帽兜里闪烁着两团危险的幽光,「前辈,强行违抗命令,可是会遭到反噬的。」 幻狐大部分力量都在跟契约做斗争,溢出的一丝丝力量来勉强在身前竖立屏障,此刻确实血气上涌,很明显,这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对抗太多,他的神色脸谱一样几经变化,终化作无奈,「你魔气入脑,别做绝,否则……众叛亲离……」 那声音虚无缥缈,是很努力才发出来的。 身为长辈,他有过懊悔,不该答应随叶争闯入魔界,当叶争决定来此探查华阳君飞升一事的消息那一刻,黑炎君就做好了让他们无法回头的准备。 叶争不以为意地笑笑,幻狐的力量终于耗尽,在无可奈何的嘆息声变回面无表情的傀儡。 于是叶争的手得以畅通无阻,霎时间,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小狐狸身上绽放,伸了个懒腰似的将狐三护在了体内。 守护灵! 幻狐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澹臺柔给狐三的守护灵能抵挡住叶争的攻击,可忽的,他又听得一声嘲讽似的轻笑。 漆黑骨尖在柔软舒展的白光上轻轻一弹。 「上当了哦。」 叶争转过身对刚刚赶过来的影尘说:「把她的妖族之眼吸引出来。」 影尘运转起混沌之力,连接到小狐狸身上。 同源的力量很快引起了妖族之眼的共鸣,剧烈抖动起来。 叶争愉快地笑笑,他就知道,澹臺柔在被困时强行凝结的守护灵有缺陷,顾头不顾腚,防得了里面,就防不了外面,同样,防得了外面,就防不了里面。 可谁又能想到呢,在守护灵稳稳守护外面的时候,竟有人能强行控制狐三体内的灵力。 狐三一直处在不明情况的惊慌失措中,此时感受到了体内的波动,好像有什么扎根在身体里的东西,突然松动了。 她当即剧烈挣扎了起来,呲起獠牙,「柔柔说过,妖族之眼绝对不能落在你手里,你一定会拿它做坏事的!」 而且那与她灵魂紧密相连的东西,强行剥夺,轻则伤魂,重则捨命! 「她是这么说的么,」叶争无奈地摇摇头,「那没办法了。」 小狐狸瞪圆了眼睛,挣扎着要赶紧跑。 「别费力了,」他冷漠地安抚着,轻轻道:「我会尽量保住你的小命。」 「只是尽量。」 他补充道。 说着,他行到空旷的地方,混乱的能量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鬼气、魔气、甚至还有丝丝灵力。 风灌进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泛着灵光的符文活了似的在他周身游走,在场的人认不出那样复杂的符文,但他们能感觉到,设下它,甚至催动它,一定需要很多能量,要付出很大代价。 影尘忽然想起,他随叶争初至下界,途径鬼族,他曾独自消失过一整个晚上,回来后气息奄奄,还是附身的澹臺俞为他疗的伤。 叶争说,他只是设了个阻隔轮迴盘运转的小阵。 如今他咒诀环身,双指凝气,远方旧鬼城的大阵与其遥相唿应,沙无风而起,碎石乱舞,天地失色。 影尘想,那一定不止一个「小阵」。 叶争屏气静心,嘴中轻吐出两个字—— 「阵、来!」 此时的旧鬼城,地动山摇,自轮迴盘不能使用后,这里的鬼族凋零,只有几个太执念深重的鬼族徘徊着不愿离去,如今他们亲眼看见轮迴盘被一直守护着它的干坤阵裹挟着拔地而起,快速向城外飞去。 曾经让叶争丢了半条命才控制住的阵法,怎么可能只是阻挡住鬼魂这么简单。 第362页 他要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将干坤阵同化,化为己有。 多年蚕食,一朝、翻云覆雨! 外围阵法已破,轮迴盘终于重见天日。 鬼族们受到感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向轮迴盘所在方向行注目礼,随即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聚拢,兴奋到魂体扭曲颤抖。 他们终于可以转世了?! 即使远在南方战场的鬼军也大受影响,澹臺柔不得已举兵后撤,此时军心溃散,她一边警惕着对面各大魔主的偷袭,一边是止不住的焦虑。 那轮迴盘定是叶争的手笔! 当初他以相助鬼族为由控制了轮迴盘,她孤立无援只能答应交易,可是现在,鬼魔两族战争胶着,他怎可在此时釜底抽薪,断她后路!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澹臺柔仰天哀鸣。 鬼嚎阵阵,刺痛了魔族的耳膜,他们双手捂耳之际,只见鬼姬长髮捲过鬼族大军,竟逃也似的不见了踪迹。 澹臺柔飞速往旧鬼城赶去,空气中残留下暴怒的气息。 叶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天空突然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仿佛要把周遭一切撕碎。 叶争、影尘就站在风口处,乱砂走石漫天飞舞,噼头盖脸地打在身上,影尘看了任石子袭身的叶争一眼。默默在二人周围布下一层屏障。 霞光袭来,铺满紫床,遥远之地的鬼族们好似看到了天神降临。 在叶争耳边,只听到了顶天柱的声音: 「叶争,你可想好了?这一程,便是生灵涂炭,再无退路。」 叶争平静地抬头,漆黑的面具中是映出两个幽深的空洞。 没人再能读懂他的情绪,他早已疯魔。 小狐狸竖起飞机耳,惶恐不安地抖动,「柔柔、柔柔救我……」 「澹臺柔说得对,我一直都是个坏人。」叶争的声音低柔,「从来都是。」 狐三只听到这样一句话,便感到自己身轻如燕,慢慢地向上飞,不受控制的越来越高。 她不知道自己在轮迴盘和顶天柱灵的双重夹击之中,体内的妖族之眼要被强行融合进去。 她只觉得难受,在半空中挣扎,周围有一股强大的力气,想要将妖族之眼连带她的灵魂一起吸走。 要死了。 漂亮的狐狸眼虚弱地掀开一条缝隙,白茫茫的世界中,她什么也看不到。 「柔柔……」 妖族之眼的能量徐徐上升,小狐狸透明洁白的魂魄被守护灵紧紧缠绕,两股拉扯的力量使其重影一般虚浮在小小的身体上。 她快要被撕碎了。 叶争将灵魂之力渡向小狐狸,暂时稳固住了她缥缈的灵魂。 莲花印记在影尘脸上浮现,他对灵魂的变化十分敏感,知道这种维护并不能持续多久,他顺着叶争的传送方向,一边用混沌之力减缓顶天柱对妖族之眼的吸引,一边用它修补小狐狸因失去妖族之眼而逐渐残缺的灵魂。 随着不断地能量输送,小狐狸的上方逐渐凝集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媚态横生,像极了小狐狸的模样,它轻眨睫毛,宛若活物,深邃的瞳孔处是狂暴的飓风,叫嚣着要撕扯周边所有。 危机将起,顶天柱一道金光下来,骤然射入那瞳孔深处。 逐渐的,那瞳孔溃散,被安抚,归于平静,安歇一般睡过去,化为一方平台。 上下两道刺目的光柱凭空出现,在平台处接壤,这就是过去伫立在上界的顶天柱的三分之一。 另外两部分,一个是轮迴盘,一个是影尘的并蒂莲。 暴虐的杀意奔腾而来,影尘侧首,澹臺柔已杀到眼前。 她扫过眼前局面,向他们投来愤怒一瞥,转身没入顶天柱的光芒,手指将要触到小狐狸柔软的身躯,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 影尘继续输送着混沌之力,见她犹如飞蛾扑火般再次上前,立刻阻止:「她灵魂还没有完全和妖族之眼分离,你不能强行带走她。」 澹臺柔怔住,厉声道:「那就收手!」 她目光一转,瞪向叶争:「停下来!」 「恕难从命。」 澹臺柔咬紧牙关,墨发如刀刃,带着决绝的气势杀向叶争,叶争空出一只手截住那强韧的髮丝,黑袍袖子滑落手臂,现出一节墨染似的骨。 那细长到可作锋利武器的尖端指骨稳噹噹夹住稠密的发。 澹臺柔没想到,曾经她手无寸铁奈何不得叶争,如今她实力暴涨,引得妖魔战慄,竟依旧不能伤他分毫。 她心中陷入震惊,震惊之后便是绝望。 「你这个怪物!」 她扬脖哀嚎,声震千里,余波颤颤,苍白到像面粉似的腮流下血泪。 叶争稍一用力,手下髮丝齐刷刷断裂,「你应该庆幸,复姓澹臺。」 第二百四十七章 澹臺柔惯性地向后倒去,眼角不知何时流下触目惊心的血泪,她喃喃道:「你不配提这个。」 纤细的鬼王在半空滑落,如一只折翼的枯叶蝶,突然,她似是疯了一般回过神来大声嘶吼:「你不配!」 随后便飞蛾扑火一般沖向小狐狸。 叶争看着那道决绝赴死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对影尘交代一句,「尽量拖住。」 他快速追了上去。 妖族之眼与轮迴盘此刻已经完全淡化了自身的形状,逐渐显现出本体的模样,两座若隐若现的柱体首尾相接,此时的小狐狸已经是面色苍白,魂体淡漠,俨然一副元气散尽之状。 第363页 在上下两根柱体彻底相接的一刻,巨大的冲击波携着能掀翻此间生物的巨浪席捲而来,澹臺柔前进的路线一阵恍惚,接着就被在空中打落,她双手挡在面前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骤然感到衣领一紧,随后便被压在什么坚硬的东西后面,风声与爆破声在耳边嘶吼。 澹臺柔努力睁开眼睛,但见叶争将她护在胸前,面色……没有面色,他没有脸,宽大的斗篷帽子下,是枯骨,眼眶里空荡荡的,燃烧着幽蓝的鬼火,只看一眼,就让她灵魂都泛起了厌恶,那一定是世间最邪恶,最恶毒的火。 饶是她多恨,心中也划过短暂震惊,但她已经没空关心叶争的死活,风声停歇,天地风云巨变,雷声阵阵,这般逆天之行俨然已经遭了天谴! 若不停下,狐妹必将在雷霆之中灰飞烟灭! 她立刻挣脱叶争,不要命地冲上光柱衔接处! 连澹臺柔这等资歷尚浅的鬼王都感受到了天地震怒,叶争又岂会不知,劫雷迫不及待地噼落下来,竟直接便是最高级的紫极神光。 叶争手臂高高举过头顶,下界的魔气一瞬间凝滞,眨眼便被一抽而空。 所有妖魔都感受到了可怖的威压,那轻而易举就能抽干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紫极神光就在眼前,澹臺柔只来得及将小狐狸护在怀中,欲用后背抵挡劫雷。 她侧过头去,余光中,叶争的身影瞬移至紫极神光落脚之前,狠狠一噼,磅礴的魔气凝成巨大的月形弧度。 砰!!!! 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后,天地沦为了黑紫两道阴影,轰鸣声让人有短暂的失聪。 冲击的巨波将地皮连根拔起,澹臺柔紧紧抱着狐三,迷濛中只看到漆黑的身影,地下的影尘持续为狐妹传输能量的,微弱的光。 这劫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烟尘过后,叶争收手,鼓起的衣袖顺从地包裹在身上,身单力薄得可怕,也嚣张得可怕。 他冷笑道:「除了这些,你还能怎么阻止我,你最好杀死我,否则……」 「你的机会不多了!」 两束紫极神光恼怒地噼下来,一道快如闪电,直冲他面门而来。 而另一道的目标—— 是小狐狸! 第二道快得肉眼不可见,比第一道雷霆更加剧烈! 叶争掌在胸前一推,那周身枯骨竟凭空化作一柄漆黑剑骨,剑身快速旋转,如电钻一般对上去,空气中传来短兵相接的爆裂声,他很快发现,这一道紫极神光竟不如第一次剧烈。 身下紫光剧烈闪耀。 另一道紫极神光落在澹臺柔眼前,竟是难再进入一寸! 这才是它的目的! 阻止叶争,决不能让他靠顶天柱合併两界的计划得逞! 可它虚晃一枪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千米之下,影尘脸上并蒂莲开得妖异,他双手能量分离,一手输送,一手吸收,以缓慢却不由分说的混沌能量,将紫极神光缓缓纳入怀中。 澹臺柔头皮发麻,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两个敢跟天道作对的怪物,低头安抚体温几乎冰冷的小狐狸,心中极度后悔起来,当初在幻狐的空间之中,不该上了叶争的贼船,现在这个强大的恶魔来跟她索要报酬,她竟毫无还手之力。 叶争对影尘的实力十分放心,他回过头,对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大笑,「狗急跳墙了吧?」 他意气风发地继续大喊,「前辈,可准备好了?」 顶天柱灵几乎立刻给了回应,它的回答响彻云霄—— 「吾去也!」 刺目的白光从天边的口子倾泻而下,似有岁月几经变迁,尽数纳入柱身之内。 接着,一个上可达天,下可达地的巨大金色柱身占据了一整片旷野。 时间在这之后的很久都变得很安静,下界的生灵几乎都感受到了感召,从灵魂深处,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股平和,包容、沉稳,强大的力量,这力量仿佛自天地诞生初期便安静伫立在天地之间,今日终于久违地显现在他们眼前了。 「这、这是柱神啊!我跟你们说过的,它是真的!是真的!」某一鬼族的居民城中,曾经居住于中界清水镇的农夫兴奋大叫,兴致勃勃地开始跟周围鬼族讲述曾经在山间迷路了几个春秋,遇到神灵的故事。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安静的天边传来轰隆声,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 「有东西掉下来了!!」 大的堪比山川,小的松散如泥土,流星般从天边滑落,狠狠砸在这片因战火而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顶天柱已重建,停留半空已无意义。 叶争闪现在地面,与影尘并排而立,看这天生异象。 澹臺柔抱着小狐狸随后落在他们身边,狐妹在她怀中翻了个身,迷茫地睁开眼睛,清脆地唤了一声「柔柔」。 「狐妹!」澹臺柔顿时欣喜,她的笑容不自觉放大,随即又立刻僵住。 狐三姑娘的身体在她怀中逐渐变轻、变得透明,不知被哪来的一阵妖风一吹,忽得散了。 澹臺柔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手心里空荡荡的。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小狐狸从未在她怀中出现过。 有什么东西砸在她眼前,溅出飞速而来的砂砾,划过眼睛,淌下血泪。 第364页 她跪坐在地,呆呆地环顾四周,又看着暗红的天光。 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了。 是天塌了吧。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轻声道:「一起毁灭吧。」 叶争循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影尘抬手接住一块儿袭来的碎片,捏在指尖探查,随后他眉心一沉,似有怀念之色:「这是中界的土壤。」 「中界本就孱弱,撑到现在才溃散已属不易。」叶争面色沉静地回答。 「好在中界生灵已尽数转移至上下两界。」影尘嘆道,微微用力,土块儿碾成末,顺着指尖落在脚底。 坐地等死的澹臺柔听完这信息量巨大的对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喉咙干涩卡顿,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们利用……」 利用谁?利用她澹臺柔?利用狐妹?利用鬼族?利用魔族?还是利用她哥…… 从打开中界与下界的通道,转化魔气助中界之人飞升,到停运轮迴盘,抑制中界之人转世,他助鬼族壮大,与魔族抗衡,都是为了毁灭中界? 澹臺柔为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感到荒谬,可事实如此,又让她如何解释? 「这算什么……」她为自己感到可悲,为狐妹感到不平,她直勾勾地瞪着叶争,大声质问道:「我们算什么?!」 叶争行来,有中界的山体残骸落下,被他随手挥散,澹臺柔看见这个可怕的魔头在烟沙中对她轻飘飘道:「还能算什么?工具、垫脚石……莫非还是什么亲朋手足不成?」他嗤笑一声,空洞的眼神中冷光乍现,嘲讽之意正浓,挖苦她一直以来的天真。 尘烟之中,恶魔与他的拥趸渐行渐远,回过神来的鬼姬陷入声嘶力竭:「叶争,你这个恶魔!我会杀了你!我会让我哥杀了你!!!!」 叶争与影尘很快便回了魔都,恶魔们还没有从天体倾塌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突然收到了副君的新命令。 叶争居于首座,声音冰冷:「整军待发,目标——上界!」 他留影尘监军,一扫袖子离开大殿,如一阵狂风,卷到黑炎君闭关之处。 「黑……」里面空荡又安静,叶争一时有些不确定起来:「……师父,还在吗?」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叶争慢慢地等,心情一点点沉到谷底,魔气因为主人的影响凌乱起来,吹得斗篷猎猎作响。 愤怒,想杀,想以剑刺天,刺个窟窿,刺个遍体鳞伤,区区一个不疼不痒的中界,怎么够呢?怎么够呢! 情感波动太大,叶争手扶在石壁的黑曜岩上,将混乱的魔气导出,梳理,迴环……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动,很轻,叶争几乎立刻就察觉了,他回过头,黑蓝的火焰在空中跳跃,成百上千的黑线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逐渐在中央凝实,变成眼熟的强者。 黑炎君垂直落地,眉间的傲气依旧卓然,他沖叶争挑眉一笑,开口便是无情的嘲讽,「你那小情人白给你做了一身皮,都被恶咒反噬糟蹋没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叶争心情由阴转阳,又由阳转阴,「也好过你差点被抹杀,化为脚下尘烟。」 他煞有其事地踩着脚下泥土。 黑炎君轻哼一声,「你以为本君会和华阳那个废物一样,任人宰割?」 黑炎君说的没错,叶争面对恶意抹杀,意识在天外游离了整整四年才悟道重返人界,华阳君至今生死不明,而自叶争重建顶天柱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几个时辰,黑炎君就回来了。 或许是上次的闭关给予了他很大提升,他对这个世界的领悟已经远比叶争预想中还要深刻。 所以黑炎君的很多话,都自有道理,比如现在,他负手踱步到叶争身前:「天道已经彻底不惧反噬,你我处境危险,本君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世外之人杀天道之子,合情合理。 「不怎么样。」叶争的答案冷若冰霜,「你以为对付他像对天雷那么简单吗?他已经掌握了法则的力量,比你我都深,形同天道。」 黑炎君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骂道:「没用的东西!」 黑炎君的弒天计划一胎死腹中,叶争的弒天计划二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 魔兵已经整装待发之后,叶争一声令下,天空霎时间黑压压一片,魔军过境! 顶天柱外飓风飞舞,风捲残云地将曾经滞留此地不得投胎转世的鬼族吸引上去,叶争刚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澹臺柔率众逃亡上界,她若有所感地回头,眼底猩红,满是滚烫的恨意。 她将带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去投靠她的哥哥。 叶争冰冷的指骨覆上影尘的肩膀,影尘祭出弒天神剑,一声令下,魔族大举入侵…… 此时的上界并不平静,人妖之争刚刚停歇,内战又起。 起初,回了剑阁的姜乃平立刻给澹臺俞下了一封战书,满章谩骂不堪入目,说他阴险无耻卑鄙小人竟然趁他们在外命手下烧他大本营,还把他剑阁上下老小一併抓了。 他收拾剑宗残部气势汹汹要打过来,还是澹臺俞隔天将一众剑阁老小全须全尾地送回去,又承诺剑阁一切损失全由联盟十倍赔偿才把人打发走。 接着,姜家一定要澹臺俞就姜柯一事给个说法,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姜柯却突然出现了。姜家领着失而復得的三子,别扭离去。 第365页 随后中界之人与剑阁又因地盘之事起了摩擦,光宗突然与澹臺世家联姻,前任光宗宗主隐退,清英下嫁澹臺玉,二者结成了深厚的联盟,剑阁本就元气大伤,在分配妖族原址一事上稍有避让,闷声吃了大亏。 皇族理所当然成了澹臺俞的囊中之物,如今他坐山观虎斗,继续休养生息,一家独大。 三家明里暗里较劲,正待一番导火索引爆再一次大战之时—— 地龙翻身了! 漆黑的夜晚被血红天光照亮,瘟疫横行,地表温度骤升骤降,死伤无数。 「青檀君!」白髮苍苍的枯龙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奔进了澹臺俞的卧房,「大事不妙,中界坍塌,魔星出世,天道震怒,人间危矣!」 「长老莫慌。」澹臺俞迎起老人,他一副睡容,里衣丝滑,长发未束,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困到磕头的红鸟,见了吵吵闹闹的植物系,凶神恶煞地吐了一口火,把老头儿的鬍子都吓飞了。 枯龙子谨慎地站远了些,他这把老枯木头,一点火星子都碰不得。 自他带领族人从秘境出来后,正赶上人妖大战,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草树木简直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最后兜兜转准,还是投靠了联盟,在青檀君手下占星问卜,上达天听,将将保住这条小命,可不敢让只坏了脑子的火鸡给烧死了! 「火凤,你去一边。」家有恶宠,澹臺俞也十分无奈,尽管他反覆纠正,火凤就是魔怔了一样,铁了心叫他爹爹,天天嚷嚷着要一统三界,干掉剑阁,踢翻光宗,打杀叶争,灭了魔族。 哦,他还说,要给他搜罗三界美人,享成人之美。 好在一直将这傻鸟拘在身边,他嘴里的话要是流露出去半句,外面打得正欢的两家就要联起手来先灭了他了。 不过如今强敌在外,他们大概不会再与他计较,不过顶天柱与中界一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联繫密切的人—— 魔星,修言君。 澹臺俞脑子里弯弯绕绕,面对着大晚上还来找他汇报工作的下属给予了十二分的和颜悦色:「依长老所言,可有应对之策?」 枯龙子老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掌坚定握住澹臺俞,无知无畏道:「斩魔星,清浑浊,一统三界,把联盟不分种族的博爱之情洒满世间!」 他的想法某种程度上竟然与现在的火凤不谋而合。 外面都骂他们联盟是邪教,思想之风歪得离谱。 如今一看,分明是上下一心,有信仰,有态度,积极又努力。 「长老言之有理。」澹臺俞首先肯定了枯龙子积极的态度,「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很少能有让青檀君觉得棘手的事情,联盟这么多年的日益强大已经足够让澹臺俞成为整个联盟成员的信仰,植物系当即如临大敌,正色道:「青檀君请讲。」 那神色仿佛只要澹臺俞开口,植物系赴汤蹈火也要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似的。 「我不能对魔星动手。」澹臺俞便将话说得很清楚,「非要那样的话……我也活不成了。」 枯龙子脸色一僵,莫非那魔星给青檀君下过什么同生共死的魔咒? 「所以还请长老另想他法,在下等着你的好消息。」澹臺俞客气地将有一肚子话憋着出不来的枯龙子请出了门。 火凤蹦跳着出来,化成少年模样,澹臺俞对他的现状十分苦恼,「植物系是天道的传声筒,你变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呢?」 火凤歪了歪头,明显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攻打剑阁呀?」 他只惦记着这件事。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澹臺俞再次重复这句话,大感头疼,他身边已经没什么能正常交流的物种,连反耳最近都受了彩雀的挑拨有了战意,每每谈话总是驴唇不对马嘴,真是让人困顿。 叶争总该还能保持理智吧? 「得跟他好好谈谈了……」澹臺俞自言自语,火凤投来疑惑目光,他揉着眉心,「你去配合反耳他们吧,天灾后重建与赈灾,有空中支援会方便很多。」 火凤领命而去,澹臺玉脚步虚晃地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总是要动用灵魂之力控制那些人和妖跑偏的思想,小心维持着上界微妙的僵局,真的好累啊。 他沉沉睡去,意识在无数的喧嚣中沉浮,发现不对劲的,就抹去记忆。 到处都很不对劲…… 因果线全乱了。 等等!出现了新的因果线。 澹臺俞眼珠快速转动,「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景象。 某个鬼气冲天,一看就是妖孽的傢伙,与澹臺玉打得正欢。 他平静无波的内心终于泛起了波澜。 柔柔终于愿意回来了。 她一定是受了很大委屈,他看到她心中滔天的愤怒,这愤怒燃烧着她的灵魂。 冷静。 他这么想。 那里是妖宗的原地界,顶天柱的上升通道口,现属于中界,领主的名字叫做澹臺玉。 澹臺柔的运气实在说不上好,竟然降落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本来被一群人不由分说围攻上来,喊打喊杀就不高兴,他们的领头竟然假扮成哥哥的模样在这里招摇撞骗,她出离愤怒了,一定要撕下这冒牌货的脸皮! 「连剑宗的剑法也练会了,你这小偷,拿命来!」 第366页 澹臺玉早已习惯了被人认错,可没被认错却还要承担后果,这还是第一次。 「澹臺姑娘,这是误会!」匆匆赶来的清英慌忙叫喊,澹臺柔哪里会听她的话,只当她与这假货同流合污,清英只得召唤出一匹通体雪白的狼,强行加入战斗。 但她无意伤人,只打扰澹臺柔的攻势,继续劝说:「他是中界来的,与你哥哥相貌相似只是巧合!」 岂止相似,简直一模一样!他是中界来的,是叶争牵扯的那个中界! 澹臺柔不胜其扰,长啸一声,清英见状大喊:「夫君让开,她控制不住自己了!」 「骗子!都是骗子!」仇恨将她吞噬,血色染红了她的眼,「叶争,你竟敢找个冒牌货来取代我哥哥!」 澹臺玉只觉得自己倒霉,硬抗了一波攻击后便要撤退。 澹臺柔自然不会放过他,「你该死!」 澹臺玉眼神一冷,「列降魔伏妖阵!」随着他一声令下,此处的地界霎时亮起一圈白光。 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龙吟,一道金光闪过,澹臺俞在此现身,神龙纹渐渐隐没于身后,他把澹臺柔护在身后,「澹臺家主,舍妹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到底是谁在教训谁,澹臺玉紧皱眉头,看着那明显异于常人的澹臺柔。 「青檀君。」他彬彬有礼,以一人之力动摇中界,漫天飞血,助整个上界飞升的人,永远都会让他印象深刻,虽说他们已经用神龙换取,也算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但此时此刻,澹臺俞依旧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强者,即便他的妹妹气息不对,他也只会避其锋芒,「误会而已,还望姑娘好好分辨,在真的下只是与青檀君容貌相似。」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误会?」澹臺柔险些气笑,「你跟叶争有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当着青檀君的面,澹臺玉也不避讳这个。 清英赶紧悄悄拉了他一下,谨慎地看着他们,补充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现在跟我们没有关系!」 「别再掩饰了!这张脸就是有阴谋的证据!」澹臺柔便要继续动手,被澹臺俞一把拉住,她诧异不解,还在挣扎,「哥!叶争绝无善意!你、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 「告辞。」澹臺俞向对面之人点了点头,带着澹臺柔消失在原地。 余下的地方一片狼藉,刚刚这里经过了一场大地陷,接着便是浓雾瀰漫,鬼气森森,俨然已经成为不祥之地,此地的阵法亦是损毁了,刚才说是要开阵降服那鬼女,其实威力怕是发挥不到十之一二…… 「夫人,此处已经不是我等插足之所,我们该撤离了。」 「难道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又要重新上演了?」清英凝重地环顾四周,喃喃道:「我们要早做打算。」 她打算向光宗撤退,察觉澹臺玉慢了一拍,不由停住脚步,「夫君可是有话想说?」 澹臺玉将她滑落的鬓角别在耳后,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前日与联盟有所交易,碰巧遇上了火凤带队,那大妖看他不顺眼,怒斥他拆散良缘,横刀夺爱。 与清英联姻,本是为缔结两姓之好,巩固势力,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若他的妻子本有心仪之人…… 澹臺玉按捺下心中骤然升起的异样,「夫人入府多日,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夫君多虑了,府内上下待我极好,怎会有不习惯的地方。」清英梳着妇人的髮髻,俏皮地眨了眨眼。 恍然间,他以为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战场,清英骑着雪狼从旁经过,忽而跃下拦住他的去路,少女清澈明媚的眼神充满好奇的探究:「我乃光宗少主清英,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这张脸生得有趣,来到这里后总教人认错,一眼就能看出不同的,也就眼前之人了。 清英见他有些出神,便去拉他,「夫君不是说此地不宜久留,族人都已撤走,我们再待下去,怕是要彻底留下了。」 她已经感受到大地更加剧烈的震颤。 澹臺玉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微微一笑:「好。」 年少欢喜如何,退而求其次又怎样,既然选择了他,便绝不会让她后悔。 全体鬼族的传送对顶天柱来说是个巨大的任务。 至少在澹臺俞带着妹妹回到联盟,又听她倾诉完所有发生的事情,并在澹臺柔祈求他去杀了叶争报仇时沉默很久之后,叶争才姗姗来迟。 奇异的是,他的骨上竟渐渐生出血肉,最后被紧緻的皮肤包裹,恢復成本来的面貌。 叶争攥住眼前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下还有血管跳动的痕迹,他轻笑,幽蓝的火焰烧遍全身,那血肉便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多此一举。」 影尘侧目,没明白髮生了何事。 「现在整个上界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灵魂空间之内。」叶争为他解惑,「你还没有生成自己的领域,所以感受不到。」 领域?! 影尘懂了,在他们踏足上界的这一刻起,也同时进入了这个人的领域。 整个上界都被他拿捏在手中,他们也完全暴露在澹臺俞的视野之下。 在领域里,拥有者就是里面的神,自然也能在里面活死人,肉白骨。 黑炎君斜睨了叶争一眼,「你心情似乎不错?」 第367页 澹臺俞这是把上界的命运和自己紧绑在一起了,明晃晃地告诉着,想动上界,就要动他。 叶争轻笑,悠悠道:「很巧妙的宣战方法,让我们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的只有你吧? 黑炎君眉心一跳,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们手握两个世界的资源,与上界硬碰硬,吃亏的是谁自不用说。 「你想让本座捅破它,还是想让影尘吸收它?」 影尘适时表现出跃跃欲试。 这里的灵魂之力纯粹而又强大,真的让他蠢蠢欲动了。 接收到对面亮晶晶的眼神,叶争很淡定。 灵魂空间扩展的范围越大,越容易找到其中的薄弱之处。 他不怀疑黑炎君和影尘的能力。 两个都是好办法。 只要忽略掉此界被破之后…… 影尘骤然消失在原地。 「……」 叶争与黑炎君相对而视。 黑炎君活动了一下手掌,「看,他帮你做选择了。」 魔气酝酿在手中,黑炎君转过身,寻了个合适的地方,一掌打出。 「砰」的一声,魔气被拦截在半空,像是放了个巨大的烟花。 在顶天柱外围修整的魔族骇然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两股魔气他们都分外熟悉。 天哪,是黑炎君要清理门户了吗,他们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赤瞳一偏头,抽出鞭子将欲趁机逃跑的伽罗卷了回来,尖锐的指尖在绿色的皮肤上划过一道血痕,「宝贝儿,走到哪你都是我的战利品,他们打不起来,你也别想逃跑!」 伽罗颤抖着紧闭双眼,遮掩下其中狠毒的目光。 黑炎君的攻击再起,却是拐了个弯儿将叶争轰得很远。 乱石纷飞中,叶争不甚在意地站起身来,掸掉身上尘土:「师父,我想还是有第三个选择的。」 他在黑炎君低沉的目光中正色道:「让我去跟他谈谈。」 接连被忤逆,黑炎君很难不生气,他讥笑道:「你打算用现在这幅模样去色·诱他吗?」 叶争的脸顿时变得跟他一样臭。 在口头上获得胜利的黑炎君最终还是松口了。 尽管傲慢的性格让他嗤之以鼻,理智却告诉他,只有叶争才是最不受这个世界影响的人。 他们的每一个行为和决定都可能受天道的影响,只有叶争不会。 …… 联盟的防御系统好像纸煳的一样,三班一倒,十步一换的巡逻队集体眼瞎,让某个不怀好意而来虎的敌人如入无人之境,直闯顶头上司老巢。 叶争推开门,里面的布置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依旧是明亮的落地窗,现代风温暖简约的装潢。 澹臺俞静静地躺在床上,肌肤贴着柔软的枕头,唿吸均匀,面色平稳。 他睡得很香。 叶争坐在澹臺俞手边,粗硬的指骨恶劣地在人脸上捏了一把,映出个鲜红的印子,澹臺俞也没醒。 他转身离去,行至花园,刚刚才见过的人伫立在石桌边,望着他的来路,神色竟然有些冷。 叶争尚且还算轻快的脚步一顿,嘴角往下压了压,随后很快面色如常起来。 「你家小公主呢?这么长时间也够她告状的了。」 他自顾坐在石桌前斟茶喝着。 气味醇香,温度刚刚好。 那点被冷待的不满便有些松动,「宝贝儿,你的待客之道还是不到家呀。」 澹臺俞静静地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发牢骚,那目光犹如藏着火炬,能将叶争洞穿。 他问:「师兄,你在心虚什么?」 叶争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回望过去,表情玩味,他没有将茶杯放回去,只闲闲地摆在耳侧,袖子滑落,露出匀称的肌肤,「那你呢,你又害怕看见什么?」 澹臺俞没有答话,或许说,他没来得及答话,幽蓝的火焰骤然亮起,无情地燃烧着近在咫尺的人。 那自见到澹臺俞后就莫名生出的血肉霎时间被烧成灰烬,火焰熄灭,却又露出一个毫髮无损的师兄。 可那一瞬间的慌乱逃不出对方的眼睛,于是狡猾的敌人带上了胜利的笑容。 「你若早说喜欢这皮囊,我就提前打造一副送给你了。」 他想臊得他脸红,他一向喜欢这么干,侮辱他的心意,冲破他的心理防线,然后肆意妄为。 「你一定很想看我暴跳如雷的样子吧。」澹臺俞打破了他的幻想,他微微放松身体,落落大方,「我承认,我不敢看到你现在的模样,那会使我想起某些失去你的不好回忆。」 他的坦然让叶争侧目,他为他鼓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的激将法都不管用了。」 「师兄,你伤了我的心。」澹臺俞笑着摇了摇头,那无奈的神情落在叶争眼里,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我好不容易復原的身体,你毁得倒痛快。」 「你还为魔族鞍前马后,欺负我的妹妹,害死了小狐狸。」 「类似的事情,你做了很多,师兄,你是个恶人。」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还有……」 叶争扬眉,他有些预感,再让他这么数落下去,自己将陷入被动。 「那天你把我自己扔在……」澹臺俞的语气耐人寻味起来。 第368页 叶争「噌」得一下站起身。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魔族副君,我是代表魔界来跟你谈判的。」 澹臺俞的眼神在他的嚣张气焰中变得有些空洞,让叶争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本以为一切稳操胜券,却不想最容易的,竟变成了最棘手的。 想罢,他不再周旋,直干脆亮出底牌。 「你用灵魂空间控制上界,想来也是察觉到了天道的事,这里个个皆是他的傀儡,自然也个个皆是他的化身,控制只是治标不治本,你的善意除了把自己耗死带不来任何改变,毁了他……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我们联手吧。」 澹臺俞神色微讶,此刻的叶争似乎又向他发出了一个诱人的……邀请。 第二百五十章 「你想怎么毁掉它?」他忍住了诱惑。 叶争笑了,他张开手臂。 「这三界就是它的化身,毁了它不是轻而易举吗?」 澹臺俞自始至终盯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分毫玩笑的意思,他很认真,认真得有些过火。 他见过很多类似的神情。 为了修炼神功,为了天下第一,为了财富权势,为了地位声名,很多人为此付出了代价,其中不乏举轻若重的人物。 清水君,光宗族长,无一倖免。 他们或多或少都折在他手中。 因为联盟「自诩」正义,为了维护稳定性,某些牺牲时必要的。 更何况,澹臺俞打心里觉得他们咎由自取。 叶争的目标只是比他们更宏大,更大胆些,本质上与这些人没什么两样的。 是的,他们没什么分别。 澹臺俞睫毛微颤,「即便那里有你的亲朋手足?」 叶争骤然变得狠厉起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澹臺俞从来没见过这样恶毒的神情,他低声笑笑。 「很好。」 叶争尚未反应过来,他头顶的灵魂空间骤然破了个大口子。 一道银光迫不及待地降落。 一路火花带闪电。 劫雷欢欣鼓舞地噼在他的脑瓜顶。 他快速移动身形。 「砰!砰!砰!砰!砰——」 地面被接连不断的攻击噼得坑坑洼洼。 直待叶争不耐烦地停下来被它噼个正着,灵魂空间才被重新修补上。 叶争咳嗽了两声,从焦煳的坑里跳出来,身上脏了几块儿,脸色堪比黑炭。 「幼稚。」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澹臺俞反唇相讥,「我开了灵魂空间,你就会被雷噼到死,你喜欢,我就接着开。」 遥远的界外,疯狂寻找空隙的劫雷因他的话轰隆作响。 天道对此表示贊成。 叶争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天空。 「你瞧,它过去都是紫极神光起底,现在打我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它变弱了!我们做的是正确的!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看向澹臺俞,目光热情,「只要你帮我。」 澹臺俞在他炽热的目光中节节败退,他慌乱别过眼,又觉得不能露怯,咬牙瞪回去。 「你以为他只会做到这些吗?愚蠢!它的力量变化无常,你会害死所有人,最后害死你自己!」 说起这种事,他很难言辞不激烈。 叶争霎时脑子里划过一丝凉意,针扎一样的痛让他烦躁不已。 「你吼什么!」他捂着头摇晃,那莫名的愤怒直冲入脑,深深扎根在心里,眨眼间搅碎他所有的理智。 「老子不怕他!他凭什么想让谁生谁生,想让谁死谁死,他一个法则之力好好维持基本规律就是了,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命运!就算是天庭里的神仙也是要守天条的!他算什么,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他有共情能力吗?他就是一个任意妄为的垃圾,它在一天,老子头上天天悬着一把剑,老子自打来这世界的第一天就要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你这种得益者能懂什么!」 深渊恶魔们因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而不安躁动起来,凶神恶煞地呲起獠牙,其余魔族们都警惕地越退越远。 负手而立的黑炎君眼锋一扫,呵斥住了他们。 鲲宁凝重地问:「是副君出了什么事?」 黑炎君嗤笑一声,「不知道,可能谈崩了吧。」 「冷静。」 澹臺俞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突然发火,又被莫名其妙地数落一通,终于变了脸色,急忙去扶叶争的肩膀,手却直挺挺地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他皱起眉头。 都怪他把大部分能量都用来维持灵魂空间,搞得自己魂体不能凝实。 叶争揉着灼痛的眼,那里面是赤红的眸子,难以抑制地恶意从他的心底滋生,深渊恶魔的渴望从被诅咒了的契约中满溢出来。 血肉! 杀戮! 毁灭! 不管是什么,快来填平那欲望造成的沟壑。 否则,他要失控了—— 一阵使人清明的力量如风般拂来。 欲望没有满足,被强行按捺住了。 叶争渐渐平息失控的力量,抬眼看那犹虚虚停在头顶的手,竟然有种久违地羞耻感。 第369页 身为大反派,怎么能情绪外漏废话连篇呢,太掉逼格了。 澹臺俞适时放下,微笑,「无他,唯手熟尔。」 能这么快起效果,全凭他不分昼夜地安抚上界的莫名情绪波动。 他好像真的很骄傲,叶争莫名看了他一眼,自作主张地将失控一事强行翻篇,「有这个力气,不如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澹臺俞紧抿了一下嘴,「你好像还有个『小师弟』在我这儿。」 叶争察觉到他隐隐的醋意,从善如流地抛出橄榄枝,「如果你考虑同我们合作的话,我不介意他在你那儿多待一会。」 那双尤带赤色的眸子里染上点点笑意,丝丝揶揄,对澹臺俞而言,就是最让他坐立难安的信号。 是的,他尽量维持住主场优势。 可你瞧,他有求于你,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他说要谈判,当然要拿出相应的筹码来。 阴暗的心思控制不住死灰復燃。 他唿吸深重,罪孽深重。 于是他笑了,「你不想见见影尘吗,他可是很想见你呢。」 叶争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恍然有种错觉,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熟悉的恋爱脑小白花,而是原着中那个被捶打到泛着淡淡死志和疯狂,又用温文尔雅外表掩饰,最后抛却一切飞升的半疯子。 于是他很想刺激对方一下。 「见见也好,毕竟……」 心中的恶意泛起波澜,表面却似是想起了恋人的面庞,温柔地让人沉醉。 「他是很重要的人呢,我必须要确保他的安全。」 他眼都不眨地盯着对方,甚至有些兴奋。 澹臺俞的完美面具纹丝不动地焊在脸上,他笑得真诚又具体,好像听到了什么玩笑,于是也报以玩笑。 「他也算我的小师弟,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 叶争「哈」的一声,似乎来了兴趣,「我就知道你们投缘,你以前跟他很像,固执,但认真又听话,不过你的脾气比他差一点……」 他说着,嘴角越来越弯,形成了一个很夸张的弧度,「我最满意的就是,他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没有人比他更……」 他停了下来,疑惑了。 澹臺俞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灵魂空间的禁锢在他身上像泡泡一样,「啪」的一下,消失了。 叶争抬头,乌云密布,杀意有如黏腻的墨汁般袭来。 远方的魔族大军瞬间躁动起来,黑炎君愉悦地看着天空。 这么成功,难道真色·诱了? 他背过手去,好整以暇道:「给这帮在上界安逸惯了的猪猡们一点来自魔界的小小震撼吧。」 「出兵。」 …… 劫雷密布的天空亮得刺眼。 叶争转过身,世界末日一样的天成了他的背景板,天地间只剩下一只踽踽独行的骷髅。 无数身影为他奔袭而来,满怀杀意。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一半妖,一半人。 为首的是一只大妖。 「叶争受死!」 小火苗携着灼人魂魄的燎热直冲面门,叶争侧身躲过,「火凤前辈好大的脾气呀。」 「本尊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火凤一击不中再来一击。 「那叫你火鸡。」叶争从善如流,反手一掌。 火风的肉身防御几乎无敌,叶争将他打飞出去,却是毫髮无伤,大鹏鸟的啼鸣伴着利爪同时到达,叶争飞速撤身。 「鹏飞前辈?」 鹏飞置若罔闻,警惕地盘旋在火凤头顶,护卫着他们的首领,以伺再攻良机。 火凤早已被他的称唿激怒,攻势愈发勐烈。 满园的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净,身处其中的叶争心中染上了暴躁。 「你们怎么回事?」 他蓄起魔气,欲下重手,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魔音。 是音波功! 这声波仿佛在他的识海中开了最大震动,让人烦躁得恨不得把周围一切毁灭得干净。 密密麻麻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分不清是哪个先出的手,叶争想也不想地打了回去。 有血迹喷洒在眼前,他来不及看清模样,身后又有危机传来。 他的臂化作骨剑,毫不犹豫回手刺。 对方的身体防御很强,叶争停了下来,刺耳的声音也在此时消失了。 他终于看清此刻的状况。 澹臺俞将反耳护在身后,血迹滴滴答答顺着手腕往下淌。 醇香的血气让周围躁动不安。 他默默开了一个小的灵魂空间。 这足以隔绝血的味道,也能将这些被迷惑了心智的妖族隔绝开去。 他这次没有为叶争幻化肉身,望进他眼眶中两个空洞洞的冰冷,只觉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叶争收手,看他伤口自动癒合,真的不解:「你心眼怎么这么小了,我夸别人两句你就令全联盟的人来杀我?」 澹臺俞上前一步,拳头怼在他硬邦邦的脑门,一个寸拳将人打倒在地。 「你也承认在故意刺激我了?」 「爹爹,绝对不能放过他!」火凤立刻在外面吶喊助威。 反耳大喊:「干掉魔君,一统三界!」 叶争站起身,指了指外围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手下,「他们每天都是这么给你进谗言的吗?」 第370页 第二百五十一章 「知道就好。」澹臺俞目不斜视,眼不见心不烦。 叶争冷哼一声,反手给了他一拳。 「这一下还给你。」 骨节生硬细冷,没有光滑的皮肤,又疼又硌人。 澹臺俞低声抽气,未料到另一拳接踵而至。 他的后脑勺遭受了重击。 「这个还给他们!」 澹臺俞揉着脑袋站起来,又一拳直击面门。 「这个是替影尘……」 「啪!」 澹臺俞将他的胳膊截停在半空。 「不许提他!」 他的眼眸中酝酿着怒火。 劫雷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又被狭小的灵魂空间导入地下,他们仿佛置身球形闪电的内部。 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叶争都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可他又何曾畏惧过? 他低低一笑,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在澹臺俞的脸上拍了拍,重复道:「这个是替影尘打的。」 那力道轻飘飘的,澹臺俞的脸色却比接连遭受两次重击还要差。 「我说不许提他!」他咬牙重复,打开他的手。 对方却灵活躲开,那无礼傲慢的动作,久违地崩坏了澹臺俞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他还手了。 歌林从兽群中艰难翻出身来,艰难辨认出电幕里的情况后,差点惊掉下巴。 青檀君竟然跟他那个抱着一具尸体都能爱好几年的剑阁浪荡子,现世大魔王打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挥散围观群众,「打架被人盯着容易影响发挥,大家别看了,快散了吧。」 无人理会他。 「我这样真的很尴尬。」他揉揉鼻子,默默从怀里掏出望远镜,用屁股挤走身旁围观的妖精,占据最佳看戏位置。 侯大宝从他腋下挤出一个头出来,「师父,你干啥呢?」 「嘘——」歌林低声道:「为师要好好看顾这俩人,这关系到我们未来生活的稳定性。」 「为啥呀。」侯大宝瞪着眼睛,满脸好奇。 「你还小,不懂。」歌林捂住他的嘴巴,突然回过味儿来,探究地看他的好徒儿,「大宝,你怎么没事?」 侯大宝呜呜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红彤彤的液体,「我看你天天研究这东西,就趁你睡觉偷喝了点。」 「你这臭小子!」歌林赶忙夺回瓶子,更加小声道:「这可是盟主的血,我特意求来的,提神醒脑抗疲劳!」 「竟有这等奇效?」侯大宝瞪大眼睛。 「有没有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歌林想了想,又把东西塞回侯大宝怀里,给了他一个爆栗,「看看那群傻帽现在的样子,你可不许变成那样,把它给我藏好,不许让别人抢去,知道不?」 「哦!」侯大宝揉着脑袋,突然看指着前方惊唿:「师父!他们动真傢伙了!」 歌林震惊又紧张地跟着看过去,目瞪口呆:「我的娘啊。」 啧啧啧,那剑招可真是次次把人往死路上逼,一丁点儿手下留情都没有。 那厢打斗中的两人确确实实被挑起了怒火。 原因也如歌林所想—— 他竟然真下死手?! 花招渐多,角度刁钻,次次往人容易恼怒的地方戳。 叶争冷哼一声开始发力,骨剑削铁如泥,斩断澹臺俞的剑后顿了一下,继续向前。 澹臺俞侧过身,抓住他握剑的手臂,身体彻底暴露在对方的攻击内。 叶争微微侧头,澹臺俞也在看他,目光深沉,他停了手,生生忍下腹部迎来的重击,他抓住了另一只手。 他问:「师兄,我的剑断了。」 叶争愣了一下,没听懂他的话。 「为什么我的剑这么脆弱?」 叶争的眼神下移,断剑孤零零地掉在地上,他又看着澹臺俞。 那目光很明显。 在剑阁,一块儿灵石能买六把弟子剑,它不脆弱谁脆弱? 「师兄,我的剑呢?」 叶争再次看向地面,又抬头,终于恍然大悟。 「这就是你抓走他的目的?」 因为他看到影尘在用他的剑? 「师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澹臺俞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只是在问你,我的剑呢?」 叶争莫名想起澹臺俞见面就问他在心虚什么。 他一向理直气壮的。 现在剑却有些端不稳了。 他有些烦躁,「在影尘那里,你不是看到了吗?」 闻言,澹臺俞终于放了手,他自嘲地笑了。 「姜源,姜柯,影尘,他们真是你的好师弟,什么好东西都捨得给。」 「可我呢,我也是你的师弟。」 「你对谁都好,对谁都笑,为何对我如此苛刻呢?」 他垂下眼眸,神色失落,「明明我才是最爱师兄的人啊。」 叶争别过脸去,「少他娘的废话,你把他藏哪了?」 「混蛋。」澹臺俞骂他,眼中却泛起了水花,「你这个混蛋,我是有多蠢,才总是相信你的鬼话。」 信他的留言,信他的温存不作假,哪怕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哪怕像是在梦里,他也愿意信他有真心。 他连这种事情都敢作假,如今手握下界来威胁要谈判,他怎么敢相信呢? 第371页 他真的分不清啊。 叶争深吸一口气,血肉寻着心意开始疯长,他向澹臺俞的脖子伸出了手。 「师父你干嘛捂我眼睛!」侯大宝不满地扒着歌林。 歌林盯着突然零距离接触的两人,满意地点着头,小声呵斥,「非礼勿视懂不懂?」 忽然,一阵强烈的危机感让他顿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再定睛一看,叶争搂着澹臺俞的头亲吻,微微侧头,眼睛半睁,冰冷的目光扫过来,顿时让他汗毛倒竖。 他左右一看,刚才密密麻麻围在这里的观众不知何时熘得干干净净。 歌林赶紧扯过侯大宝跑路。 没有了扰人的苍蝇,叶争扣过澹臺俞的头,逐渐加深。 口腔里的空气被掠夺一空,他微微分开,「这个不用怀疑。」 澹臺俞循着气息追逐过来,含煳问:「什么?」 叶争把住他的脖子,「你得信。」 澹臺俞眼下泛红,手指紧紧抓着叶争的衣袍,他快速眨着眼睛,反覆查看叶争的神情,终究是没在上面找到认真的神色,只能一阵嘆息:「美人计?」 「……」叶争仿佛看见了黑炎君的嘲笑。 他的表情难得认真了些。 「你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你想耗下去,我却没时间陪着你玩儿。」 「站在我的对面,或者站在我的身边。」 这是最后的通牒。 澹臺俞泛红的眼中有些湿润,「师兄,你早说这些话多好?」 曾经他出生入死想要得到这个人身边的位置,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不可能不动心呢? 叶争放开了他。 他就知道澹臺俞不会轻易妥协。 澹臺俞眼看着他眼底的温情褪去,他扑通扑通跳的心险些骤停。 「我们来一场豪赌吧,如果你赢了,我撤掉灵魂空间。」 温和面具戴久了,很难摘下来,即便被隐藏在背后的,是一颗麻木的心。 「当然,如果你输了,你就此收手,以后一切听我的。」 他听见自己笑意吟吟的引诱声。 跟叶争这种混蛋谈判,还是要把自己的筹码摆上桌,讲感情,是永远讲不通的。 「愿闻其详。」 …… 影尘从来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抓走,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束缚,毫无抵抗之力地任人宰割。 若非亲身经歷,他怎会相信有人神通广大到如此境地,可笑他曾以为自己与澹臺俞有一战之力,哪曾想到连个照面都没打就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他被困在一个诡异的空间之中,这里没有灵气,没有魔气,没有灵魂之力,他用本源的混沌之力也沖不出去,更何况他四肢被千年玄铁打造的链条紧紧缠绕,全身穴位被封,宛若待宰羔羊,被绑在铁架上。 最令人吃惊的是,澹臺俞甚至能切断他与弒天的联繫。 他不明白,既然澹臺俞如此轻易便能对付得了他,为何还要如临大敌般将他防备至此。 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枕靠在铁架上望着黑暗的深处,不知今夕是何夕。 「作这般委屈之状,真是多余我费劲前来救你。」 嫌弃的声音骤然从半空中传来,影尘茫然又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叶争。 「师兄!」 这两个字一出,成功让他身后的澹臺俞攥紧了拳头。 影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以及他手中的剑。 「弒天!」他立刻想通,「他原来是你的剑!」 澹臺俞摸索着剑柄,望过来的目光能把人冻伤,他冷哼一声,「呵,你唤它作『弒天』么?」 影尘敏锐地感受到了某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谨慎地闭嘴了。 偏生那将定情之物白送的某人还若无其事地闲问:「不叫弒天叫什么?」 得到一记冷眼,却没得到答案的叶争也并不此事上纠结,他端详过影尘状态还算可以,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你的提议通过。」叶争如是道。 影尘紧张地看着叶争,又注意到因为这句话表情缓和的澹臺俞,直觉这里有什么阴谋。 叶争却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环境:「这个小型空间,你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澹臺俞侧目,看不出内心多少情绪翻涌:「你倒也对我的东西感兴趣起来了?」 叶争捞起一直不被它的主人收起,特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剑,澹臺俞没有松手,看在影尘眼里,倒像是二人在争抢一般。 「我什么时候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了?」叶争微微一笑,没用多大力气,剑就到了自己手中。 他抽出剑身就向虚空划了一道剑气,有鼓鼓风声从远处流进来。 那他怎么也找不出破绽的空间,就这么被破了? 影尘尚且没反应过来,叶争已经拎起他身上的铁链从那缝隙之中窜了出去。 被叶争连带着铁架倒背在身上,眼见周围景色化为残影,伫立在原处的澹臺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脑海之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个人防备心明明这么重,怎么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 不知行了多久,叶争才用略显轻松的口气道:「他那空间模仿灵气枯竭的世界,常人在里面自然无能为力,但世界本身与他同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轻松解决。」 第372页 叶争猜测他可能是从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中得到的灵感。 「我真是想不到,弒天竟是他的剑!」影尘犹在震惊,他疑惑道:「那你为何将他交给我?」 澹臺俞又没死! 不对。 「它怎么会到了你手中?」 这使他更加惊讶,既然不是什么已经身陨的大能,跟灵魂绑定的东西,叶争是怎么抢过来的? 叶争假装没听见,将注意力转移到前路,逐渐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按理来说,以他的速度,这里早该过去了,但他似乎一直在原路兜圈子。 影尘也反应过来:「师兄,我的灵力没有恢復。」 叶争勐地顿住,从半空中原地降落,落地点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起来。 熟悉的院子,连离开之前石桌之上的茶水位置都没有改变。 本就见识过澹臺俞在灵魂空间之中建设出的一整个剑阁的盛况,他现在的本事大涨,完全能以假乱真,将他矇混过去。 他将影尘连带着铁架「砰」地一下立在地上,影尘只觉得脚下一震,那铁架半截都嵌入地面,捆绑他的铁链纹丝不动。 「出来!」 叶争反手将『弒天』甩飞出去,凌厉的剑光在空气中转了一大圈,划破迷雾,嵌入石峰,褪去银身,化作一柄形状平常的弟子剑。 澹臺俞将其拔出,缓步走倒似有恼怒之意的叶争面前。 叶争只觉得手痒痒:「你竟敢耍我?」 澹臺俞低笑着:「我也没想到,你还会骗我。」 被当场抓包,叶争面不改色,「一报还一报,我们这次扯平。」 澹臺俞紧了紧食指,垂下的睫毛遮掩住了一闪而逝的阴霾:「趁我还没被你气疯,我们继续刚才的协议如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再互相欺骗下去,等到他们决出胜负那刻,天道早就恢復元气了。 「好吧。」叶争只得摊手,「我接受你的提议。」 「你的模拟小游戏,随时可以开始。」 澹臺俞的面色这才缓和。 「你要小心了,我不会留手的。」 叶争一把将影尘连带木桩扛在肩上,随意摆摆手,「随时恭候。」 他微微侧头。 「爷必胜。」 他打个响指,这次终于能畅通无阻地飞出了联盟。 他一路闷头向前,面容严肃,背上的影尘弱弱开口。 「师兄……」 「什么事?」叶争行进不止。 「你们的协议……」 他欲言又止,想要询问,又不知是否帮得上忙。 「我们打了一个赌,」叶争凝视前方的云。 「澹臺俞已经掌握了因果法则、空间法则、灵魂法则、生命法则,他的灵魂空间已经可以自成一方世界,惯用的说法,我们叫它领域。」 「短期内,他会将领域与上界彻底融合,届时他将扮演天道的角色,而我将会是那个弒天的人。」 「如果我赢了,他会认可我的做法,撤掉领域彻底袖手旁观,如果他赢了……那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了。」 「如果给这个游戏命名,我会叫它,模拟上帝。」 影尘刚刚才消化掉弒天的主人是澹臺俞的震撼,现又听说他拥有比拟天道的力量,一时间激动不已。 这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卓越不凡的人! 「所以,」他不由大胆猜测,「即便我们输了,他也有办法解决我们被抹杀的困境吗?」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的解决办法已经实现了!就是此刻,就是这个领域!」 「如果我们不去主动攻击它,有澹臺俞这个……模拟上帝,」他念着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名词,「这里几乎就是自成一派,世外桃源!」 当然,只要忽略这是寻求澹臺俞的庇护,寄人篱下,额…… 叶争轻嗤一声,「你也被天道污染了?」 他就差指着影尘的鼻子大骂蠢货。 「他这是在让我们当缩头乌龟!」叶争对此耿耿于怀,愤愤不已。 「而且你以为他的领域毫无破绽吗。」 越是接近天道本身,越是容易被同化。 「想以一己之力同天道对抗,他还太弱。」 而他等不了澹臺俞成长起来。 澹臺俞越强,剧情就会越靠近于原着,天道越会壮大。 他与天道互相反哺,叶争怎么可能会相信他! 影尘嘆息一声,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叶争还是那句话:「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前方有人迎面而来。 那浓郁的鬼气与威压,除了身在联盟的澹臺柔,剩下的那个…… 「姜柯。」 一张惨白秀气又斯文的脸映入眼帘。 他的神情落寞又忧郁,鬼气森森,怨念重重,很符合大家对恶鬼的刻板印象。 「好狗不挡道。」 叶争扛着影尘,打算从他身边路过, 却不想还是被挡住去路,只得发声。 「你……」姜柯嗫嚅嘴角,「你最近还好吗?」 空气中都蔓延着他的小心翼翼。 「如你所见,还不错。」叶争帽兜下的头颅微微偏转,「有事?」 「我、我之前,」姜柯捏着袖口,「跟狐二合伙骗了你的事,真的很抱歉。」 第373页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影尘抬眼看天,今天这云彩,怎么乱七八糟的,身下的木桩有些硌人,他悄悄挪动了下脚。 这样看戏就舒服多了。 虽然已经知道是狐二骗了他,但叶争并不打算宽恕他与虎谋皮的愚蠢。 被扔进无间深渊的痛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他一直认为,始作俑者很是该死。 他说:「狐二已经死得渣也不剩了,你呢?」 「我、」姜柯羞愧低头,「我听说魔界大军入侵,或许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你还是省省吧。」 叶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姜柯在他身后质问:「那一切的主谋是黑炎君,你都能毫无芥蒂地与他合作,为什么我不可以?」 「好!」叶争勐然回头,在姜柯露出欣喜表情前快速道:「那你现在就去绑了姜家上下老小,魔军拿他们祭旗帜,也算作你的投名状。」 姜柯表情受伤,他摇了摇头,「我可以去别的地方……」 「那就让影尘去。」叶争道。 突然被提及,影尘立刻战队:「好!」 「为什么一定要动姜家,我们一向保持中立……」 「小少爷,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叶争打断他的话,「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 「三弟!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师兄!」遥远的天边又传来熟悉的唿唤。 姜乃平眨眼间杀到眼前,一柄长剑虎虎生风,气势汹汹攻向叶争。 「砰!」 短兵相接。 骨剑从他的衣袖里伸出来,露出漆黑的一截骨,暴露在几人 眼前。 姜乃平眼尖地第一个发现,慌忙将姜柯拉远些。 严肃地对他说:「大师兄已经回剑阁主持大事了,站在你面前的事从无间深渊出来的魔头!」 「如今魔族入侵,你快跟我回去!」 不管怎么说,他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让在场的人都齐齐一惊。 叶争帽兜中幽深的鬼火诡异跳动,他笑道:「游戏……开始了。」 他的语气太过诡异,姜乃平警惕地拔剑,「想耍花招,看爷爷的剑答不答应!」 姜柯满脸疑惑,从最初的措手不及中回过神来,「二哥你再好好观察一下,这就是叶争。」 「叶什么争,」姜乃平不耐烦道:「你看他那样。」 他指着叶争裸露出的黑骨。 「骷髅架子一个,就凭我师兄那臭嘚瑟的人,他会让自己变这样?」 「那只能说你根本不懂审美。」 叶争说。 他觉得自己现在超酷。 全身都隐藏在斗篷下的神秘人,其实是一只身负诅咒的骷髅,手握邪恶大军,带着毁灭世界的野心款款而来,并且与本界的界主秘密签订了一份协议,赌注是他们二人的灵魂。 在场的三人都听出了他语气里浓浓的自豪。 「管你见鬼的审美。受死吧魔头!」姜乃平一心认定姜柯就是受了魔头的蛊惑,当即动起手来。 也不怪他深信不疑,毕竟在剑阁那边,确实真的有一个「叶争」。 甚至有神秘莫测的叶家家主做背书,剑阁上下都深信不疑。 影尘随着叶争的左右闪躲被甩来甩去,表情都木了。 还要被迫听姜乃平在耳边的狂吼。 「你说你是大师兄,你的剑呢?玄锋呢!亮出来给我看看呀!」 这个影尘知道,玄锋由上届灵器所打造,与魔界的能量相排斥,尤其是当大师兄彻底沦为魔道之后,那柄剑的威力甚至发不出十分之一。 他也已经许久没见师兄用过了。 但那柄漆黑宝剑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在它的脑海里。 他常常将其与弒天相提并论。 叶争没做解释,姜乃平却哈哈大笑,「装不下去了吧,玄锋当然是在我亲爱的师兄手里,你这魔头哪有眼福看到它!」 当冒牌货比真人还真,一切解释都是苍白的。 他不由再次感慨。 澹臺俞真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我确实不是你师兄,这位小公子大约脑子坏了,一直围着我说莫名其妙的话。」 叶争本是随机接招,没主动出击的意思,现在骤然发现连玄锋都不见了,他被偷家了都不知道啊! 他终于拿出几分认真。 僵持中,他提议道: 「不如这样,我给你师兄下战书,你让他来跟我对决怎么样?」 「那有何难!」姜乃平适时收手,他本是前来查探魔军,路过姜家,听说姜柯失踪的消息,一路寻来才发现情况,如今人已找到,他又试探出了这魔头的深浅——打不过。 他当即便决定撤离。 「一言为定,你且在战场等着吧,定叫你瞧瞧我剑阁的厉害!」 他说完,一把擎住满脸不愿的姜柯,离开了此地。 「师兄,要不要想想办法把我松开,」努力当一个合格路人的影尘有些无奈,「我们的归途也花了太长时间了,一会儿再碰到个什么牛鬼蛇神,也省得再虚与委蛇。」 叶争倒没觉得自己在虚与委蛇,他停在半空,有些纠结,之前离开时澹臺俞就说了,游戏已经开始,作为敌对阵营,他当然要率先解决叶争的一大战力,所以锁链的钥匙,没有。 第374页 「我本想回去把玄锋借给你用,噼开这玄铁锁链的。」 一句话,让影尘陷入了沉默。 「那如今我该怎么办?」 叶争嘆息,「黑炎君应该会有办法的。」 应该。 影尘不由担心起未来能否自由活动了。 回去的路上,他又经歷了几场截杀。 很难不怀疑是澹臺俞把他的行踪广为告知。 那他宣扬出去的身份,想来不是剑阁叶争,而是魔界副君。 毕竟没几个来跟他寻仇的,倒是来匡扶正义的居多。 他们回去的时候,魔军已经浩浩荡荡地推平了曾经妖族的地盘。 叶争把影尘摆到黑炎君面前。 黑炎君轻嗤一声,直接说:「办不到。」 「你没看到上面的法则之力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看到了。」 叶争扯扯影尘身上的链子,那链子有了感觉,快速地收紧了一圈,未知符文的金光在上面一闪而逝,又飞速隐没了。 影尘这下连动动脚都做不到了,他艰难道:「别扯了,我快无法唿吸了。」 「我以为你有从天道手里逃生的实力,小小法则之力,能轻松拿捏。」 要不是他的玄锋被偷了…… 叶争心里有些恼怒。 「我倒是有些手段,若这个符文是本尊设下的,量澹臺俞也破解不了。」黑炎君负手高昂着头颅,颇有些骄傲。 「只是到了我们这个境界,对付他人容易,对付彼此,却是难上加难的。」 「不然以你现在的 境界,又怎么会求到我头上?」 叶争深吸一口气。 「看样子要给那个冒牌货点颜色瞧瞧了。」 他顺便给澹臺俞记上一笔。 大变活人,直接取代他在上界的身份。 呵,倒像是天道会做的事。 得把玄锋抢回来,送给影尘。 他望向被邦得难受的影尘,「要我帮你把这块桩子拿走吗?」 身上只有链子的话,不会显得那么笨重,挪动他也方便些。 「不用,」知道解放暂时无望,影尘决定暂时躺平,「至少这样我能靠着。」 黑炎君适时补充,「你想去哪里,本尊送。」 这里可是他的领域。 即便澹臺俞只是在与叶争谈判时,短暂地收缩过领域。 但这段时间足以黑炎君命令魔军大举压境。 所有魔军行过之所,犹如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 澹臺玉甚至没打算跟他们硬碰硬,直接全速撤离。 这导致魔军抢占地盘的速度飞快。 魔军的领域随着信徒的脚步得到扩·张,与澹臺俞的领域分庭抗礼,界限分明。 但他们被澹臺俞包围着。 就像大换套小环一样。 在叶争眼里,他们处于鸡蛋里的蛋黄处。 随着人妖相争逐渐衰败的妖族故土,如今又被魔军入侵,走向彻底的终结。 富饶肥沃的草原失了生机,大地开裂,熔岩肆虐,水汽快速蒸腾,雾气瀰漫,魔兽们开始滋生,于是野蛮的文明袭来,腥气、腐肉与枯骨在增殖。 这才是真正的……魔界入侵。 若是此刻将上下两界的顶天柱合併,那才是上界真正迎来地狱的一天。 但届时势必有一方会像中界那样,崩裂沦陷,化为养料。 中界的沦陷离不开两个强大世界的挤压, 如今没了它的缓冲作用。 两个世界硬碰硬,会是鹿死谁手呢? 再毁一个世界的话,天道会不会直接陨落呢?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叶争请黑炎君将影尘传送到了狐族故居。 藏书阁。 这次影尘甚至要求不再站着,而是横躺在木质地板的碎片中,他察觉到那断口处有残余的剑意,尝试吸收一下,身上的锁链金光乍起,又紧箍了一圈。 影尘老实了。 叶争在他周围布下几处防御阵,又派了深渊恶魔来镇守。 「等我将玄锋取来,你便在此处召唤顶天柱灵。」 …… 魔界入侵得飞快,上界的反应也很快。 毕竟上界的内战刚结束不久,组织能力还在。 只是这次分工有所不同。 曾经以剑阁为首的各方势力,如今跟在日益强大的联盟身后,以青檀君马首是瞻。 剑阁的新任统领,是他们失踪已久,传言以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叶争。 介于此人久负恶名,让本就号召力不强的剑阁雪上加霜。 姜乃平冷酷地站在大师兄身后, 对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回以漠视。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些年剑阁这代最大放异彩的人明明是姜乃平,尤其是人妖相争后期,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挑起整个剑阁的担子,本以为他继承剑阁已是板上钉钉,谁曾想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叛徒抢了果实。 这谁能接受的了? 更甚者,在联盟中还有更加不和谐的声音。 叶争这种失了名声的叛徒都可以,那青檀君凭什么不行? 可在姜乃平眼里,只有大师兄才是最有资格继任的人。 只有大师兄在,他才会安心,在每一个孤立无援,茫然无措的日子里,姜乃平都由衷希望大师兄能赶快回来主持大局。 第375页 曾经他听到大师兄身陨的传言都差点心碎,后来大师兄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惊喜。 那样坚定不移的人,才不会像他这样,犹犹豫豫,畏手畏脚,导致剑阁一蹶不振,东山难起,让联盟占尽了上风。 现如今,连中界的那帮人都隐隐要骑到他的头上了! 那时只是大师兄不在,忙着去下界调查华阳君飞升一事了,若是大师兄在,定会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怀着这样的信念,日夜盼着大师兄归来,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自然当场将统领的位置拱手奉上。 只有大师兄,才能带他们重新走向辉煌! 他这样坚信着。 但他没料到,随着大师兄归来的,还有滚滚而至的魔族大军。 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消息。 魔族的副君是从无间深渊而来的恶魔,他身负毁灭的诅咒,所过之处皆是战火,他以战争为乐,但战争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终极目标是毁灭世界。 他是与天对立的灾星,他已经成功了,中界毁灭在他手中。 他有魔头为伴,有邪神相帮,有毁天灭地的神秘武器和残忍的深渊大军。 他驱逐了与之对立的、爱好和平的鬼族,剑指上界。 他将会成为全天下的噩梦。 这一切都是大师兄亲口告诉他的。 大师兄说,华阳君的神秘失踪与他也脱不了关系。 这是他身边那个邪神的手段! 当然,最让他欣慰的大师兄和澹臺俞的关系。 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那就是形同陌路。 这怎么能不是一件值得举杯庆祝的事情呢? 瞧,这次剑阁以盟友关系同联盟相处,谈判的时候大师兄完全目不斜视,即便澹臺俞多少次暗送秋波,大师兄都毫不在意,甚至他在大师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隐藏得很好的厌恶。 哈! 他就说嘛! 大师兄之前只是一时煳涂。 澹臺俞那个狗杂种,也配跟大师兄? 大敌当前严阵以待的时刻,姜乃平嘴都要乐得合不拢了。 就让外人尽情地猜忌吧,没人能懂他的快活。 「那不是他。」 姜柯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姜乃平吓了一跳,「鬼呀你!」 闻言,姜柯默默地点了点头。 碍于他敏感的身份,他特意披上斗篷,尽量不怎么起眼地混在剑阁的队伍里。 叶争不肯原谅他,他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魔尊的领域他进不去,只能跑到这里来等。 如果能伺机做点什么……比如帮他提前干掉那个冒牌货,或许叶争就愿意理会他了。 「你这斗篷有点眼熟,」姜乃平打量着他,一拍脑门,「是魔族的风格!」 简直跟那天遇到的魔头的斗篷一模一样。 这鬼东西不会以为穿这么明显是敌人服饰的衣服招摇过市,叫做低调吧? 「嗯,」姜柯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圈,「我特意找了鬼族的朋友,向他打听了配色和花纹,如何?」 「不如何!」他一把将斗篷扯开,露出里面惨白着一张脸的人,「你想让外面传剑阁通敌吗!」 他将斗篷丢进储物空间,翻出另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喏,这是之前师兄穿过的,就穿过一次,便宜你了。」 姜柯的眼睛顿时一亮:「谢谢你,二哥!」 难得听他真心实意交割, 姜乃平老脸一红,轻咳一声。 「反正,非要和师兄在一起的话,我情愿是你。」 他最后说的很小声,别别扭扭的,然后得到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姜柯眼睛亮晶晶。 「你放心哥,我一定会把叶争抢过来的!」 他信誓旦旦道:「只要我帮他打败那个冒牌货!」 这可说到错处了,姜乃平白眼一翻,「你被那魔头骗得好苦,怎么人都分不清,我看你也不太真心,罢了,我还是替师兄再考虑考虑别人吧。」 这倒提醒了他自己。 他得赶紧帮大师兄觅得真良缘,以防他吃回头草。 姜乃平抽空偷看大师兄,见他视线游移,最后竟飘到了澹臺俞身上,他心中当即警铃大震,却又见大师兄恶狠狠瞪了澹臺俞一眼后,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姜乃平动动耳朵,叶争的咒骂声轻飘飘传过来。 「……该死的……」 姜乃平:「嘻嘻。」 他一把拉住姜柯往他那边沖。 「大师兄!姜柯来投靠我们了!」 「谁?」叶争转头看来,满脸不耐,「你自己安排,别来烦我。」 他甚至每给姜柯一个多余的眼神,就继续神色凝重地观察四周了。 姜乃平吃了冷淡,蔫儿哒哒地将人领走了。 他还不忘职责姜柯:「还是你罪孽深重,他都不想理你。」 「醒醒吧,二哥,」姜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似乎十分紧张警惕地背影。 「他那样子,分明是不认识我。」 他无奈问姜乃平,「好歹剑阁的消息也算灵通,鬼族和魔族都打上来这么多人了,你就没想着要抓一两个来审审?」 他们可是对叶争的身份门清。 第二百五十四章 「鬼族一上来就和中界那帮人起了冲突,以我们现今的紧张关系,他们对此事三缄其口我一点都不意外,」姜乃平摊手,继续道:「这之后澹臺柔就带领全部鬼族去投靠联盟了。」 第376页 「澹臺俞把他们藏匿得很好。」 魔族又一直缩在领域内,他们对魔界之事所了解的未必有联盟多呢。 唯一知情的姜柯又是靠不住的模样。 他先于鬼族一步上来,回了一趟家后就神叨叨地翘首以盼着什么,他本以为是思念大师兄太过,如今想来,却是一副被魔族洗脑了的模样。 姜柯紧紧盯着叶争,低声道:「二哥,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得信自己亲眼所见,从这个人回归剑阁到现在,你可见他挥过一次剑?」 「那又如何?」姜乃平不为所动,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已不轻易挥剑了。 「可他是被你口中的『魔头』约战,这不是一个小对手!」姜柯试图晓之以理,「他凭什么要懈怠呢,除非……他根本用不了那柄剑。」 姜乃平顺着他的思路想,也觉得有点道理,但他不是这么容易被左右的人,只顺着姜柯问:「那你的意思是?」 姜柯面上一喜,「我有一个主意。」 于是没一会儿,预演的战场上就传开了,魔军还没打进来呢,上界自己就起了内讧。 传说,在那片荒凉却充满着剑气的平原上,姜乃平与青檀君澹臺俞的对决即将上演。 四周,剑阁的弟子与联盟的成员各自站成两排,紧张地注视着即将展开的交锋,仿佛空气中都凝固了期待与紧张。 姜乃平手持长剑,剑尖直指澹臺俞,他的声音在风中迴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青檀君,你我今日的对决,将决定我们剑阁与联盟谁来当这次除魔之战的指挥官!」 无端被突然挑衅又被突然约战打赌的澹臺俞微微一笑,「你的勇气值得赞赏。」 随着两人的对话落下,战斗的序幕正式拉开。 姜乃平如勐虎下山,剑光如龙,诡异的扭曲空间和精神的能量扑面而来。 而澹臺俞,则如同游鱼般在剑光中穿梭,他的剑法诡异莫测,每一次反击都仿佛蕴含着自然的韵律。 一把普通的弟子剑在他手里犹如神剑一般。 现在的他已经能看懂姜乃平的剑招是怎么回事了,那里面似乎掺杂着某种法则的碎片,是一种只有下界那些才会领悟出的,邪恶的规则力量。 正当战斗进入白热化,姜乃平故意卖出了一个破绽,他的剑法突然变得散乱,仿佛即将败下阵来。 突然地,他命门大开。 澹臺俞剑光如龙,直直冲这里而来,姜乃平自己找死,他就让他求仁得仁罢! 而姜乃平期待着,大师兄平时虽然最爱对他们冷嘲热讽,但相当护短,也不会让他们有生命危险。 然而,他期待中的叶争并未出现。 「叶争」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甚至没有拔出剑,冷漠地看着姜乃平陷入险境。 姜乃平的心沉入了谷底。 澹臺俞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也就是这一丝丝迟疑救了姜乃平的小命,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插入了战局。 姜柯替他挡开了澹臺俞的攻击。 「我们只是在试探。」 至于在试探谁…… 澹臺俞退后几步,他看着姜乃平和姜柯,缓缓说道:「呵,你终于发现不对了么。」 姜乃平和姜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正当姜乃平、姜柯、澹臺俞三人达成微妙的共识,共同面对着冒牌叶争的冷漠旁观时,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突然在平原上空凝聚。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的黑袍男子缓缓降落在他们面前。 他正是魔族副君修言,某个在中界与魔界都留下赫赫威名的人物。 「魔头!」 「叶争!」 姜乃平和姜柯几乎同时惊唿。 然而,叶争的目光却直接掠过了他们,落在了那个冒牌货的手中。 玄锋竟果然在他这里。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不解之谜,这把与他灵魂绑定,认他为主的神剑,为何突然无故消失,静静躺在一个冒牌货的手中,不受他的召唤。 他缓缓走向冒牌叶争,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给你个机会,把玄锋还来,你自己滚。」 冒牌叶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却没有立即回应。 叶争的目光随之转向澹臺俞,他理所当然认为这一切都是澹臺俞所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你还玩儿真人手办?」 澹臺俞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耳朵微微泛红,慌忙解释道:「我并无此类爱好!」 叶争闻言,心中更加疑惑,他凝视着玄锋剑身,发现其上瀰漫着密密麻麻的法则之力,比束缚住影尘的法则之力更多,更难缠。 这若不是澹臺俞干的,那只能是天道了。 思及此,他顿时怒火中烧,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动手硬抢。 姜乃平和姜柯一直做个安静的旁观者。 姜柯自不必多说,他整个眼睛都粘在叶争身上。 姜乃平却是觉得冒牌货和魔头对上更好,也省的他费力气处理。 但很快,他们都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姜柯惊唿道:「他们两个的招式和反应完全相同,简直就像是被完全复制了一样。」 叶争心中已经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反应,都与他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第377页 叶争冷笑一声,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寒意,「我只知道天道神通广大,却不知它竟能凭空给我造一个替身出来。」 此时,他已经信了澹臺俞与此事无关的话,因为这种级别的复制,绝非人力所能为。 叶争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他决定使用一个绝对无法被復刻模仿的招式,这是他从深渊恶魔和恶鬼们那里领悟到的,一个蕴含着无尽魔力和诅咒之力的招式。 随着叶争的召唤,深渊的黑暗之力开始在他周身汇聚,一股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瀰漫开来。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连姜乃平、姜柯和澹臺俞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恐怖。 「血海弥天!」 叶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他双手一挥,无数的深渊恶魔和恶鬼从未知的地底浮现,它们咆哮着,向冒牌叶争扑去,试图将其吞噬。 冒牌叶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试图模仿叶争的动作,但魔气诅咒的力量远远超出了他的复制能力。 叶争释放魔气的那一刻,不仅震撼了周围所有人,更让姜乃平的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波动,魔头的到来,意味着剑阁与联盟将面临更大的麻烦。 他一直困惑于玄锋为何不听从这个魔头般的叶争的召唤,现在,随着魔气的汹涌,他心中有了答案。 姜乃平凝视着眼前的场景,心道:「这两个,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大师兄!」 恶魔与恶鬼的虚影将冒牌叶争团团围住,他终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露出了破绽。 恶鬼吞噬了他。 然而,就在冒牌叶争即将消失的瞬间,他发出了一阵冷笑,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我有无数个分身,这个失去了,下一个很快就会捲土重来。届时,真假难辨,你们将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 叶争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他知道冒牌叶争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一直知道,天道显然拥有着更多超乎想像的能力。 在冒牌叶争发出最后的威胁后消失的那一刻,现场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叶争的目光随即转向了玄锋,然而,姜乃平却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玄锋收于囊中。 「你这是何意?」叶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 然而,姜乃平的眼神坚定,他直视着叶争,语气中充满了决绝:「你说你是大师兄,但在你能将玄锋召唤过去之前,我绝对不会把它交给你!」 叶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拿自己的东西还要证明自己是自己了? 叶争身形一动,如同幽灵般向姜乃平扑去,而姜乃平也不甘示弱,他拔出自己的长剑,准备迎战。 一时间,剑光闪烁,空气中瀰漫着紧张与对抗的气息。 姜柯见状,心中一惊,他深知叶争的实力,也明白姜乃平的坚决。 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他决定站在叶争这一边,试图帮助叶争夺回玄锋。 「二哥,你就相信我吧!」姜柯的声音中充满了祈求,「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这不是固执,」姜乃平摇了摇头,意志坚定,「我不相信,大师兄会摇身一变成为魔族,来攻打我们。」 「我不知道大师兄在下界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知道,既然已经有一个冒牌货了,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 「好,二哥,那就别怪我生抢了!」姜柯将叶争拦在身后,主动与姜乃平对上。 于是,兄弟之间的较量愈演愈烈,剑光与暗影在空中交织,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澹臺俞站在一旁,看着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竟真不打算加入占据的叶争,微微弯了眼。 第二百五十五章 姜柯为了帮助叶争夺回玄锋,与二哥姜乃平陷入了激烈的争斗。 一边是鬼修之术,一边是剑道修为。 两人的对决使得天地间风云变色,剑气与鬼影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道道绚丽而又危险的光幕。 然而,他们又顾念着血肉亲情,彼此留手,使得战局陷入了僵持。 叶争站在一旁,他的眼神如同冰霜,冷漠而深邃。 他没自己动手,但他对玄锋势在必得。 姜柯内心是挣扎的,每一次挥剑,他都尽量避开姜乃平的要害,但又不得不做出反击,以防自己落败。 姜乃平则更加恼怒,他无法理解姜柯为何要帮助魔头,更不能容忍他对玄锋的觊觎。 他的剑法愈发凌厉,每一剑都蕴含着对其的不满。 而澹臺俞,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就在姜乃平与姜柯的战斗达到高潮,双方都已显露出疲惫之时,姜柯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攻势凌厉起来, 他身形如同幽灵,划伤了姜乃平的肩膀,以惊人的速度夺取了玄锋。 然后……不受控制地将剑抛到了澹臺俞的手里。 「你控制我!」姜柯立刻反应过来。 「澹臺俞,你找死!」姜乃平怒吼道,姜家已经知道了他们间的关联,他爹和爷爷都认为好歹也算救了阿柯一条命,有些副作用,也当是报恩了。 可姜乃平决不这么想,这跟他弟弟被澹臺俞炼制成了傀儡有什么区别?他的弟弟还拥有自己的思维,只会更加痛苦。 在姜乃平气着挥剑过来的时候,叶争已经先一步向澹臺俞下了手。 第378页 澹臺俞飞速躲过,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酷,「这把剑,我不会让它回到你的手中。」 叶争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这帮人难道是在拿着他的剑玩接力赛不成? 他凝视着澹臺俞,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冽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 「叶争,你不必再费力气了。」澹臺俞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平静,他缓缓开口,目光与叶争相对,「当初,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我将规则之力植入到自己的身上,打赌的契约在,我是不会容情的。」 叶争听罢,先是沉默,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当初,为了在无间深渊中活下去,我也让深渊的邪恶力量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空气,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姜柯羞愧得无以復加,低下头去,状况外的姜乃平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魔头。 叶争继续道:「当然,也是为了防止今日见面时会心生恻隐之心。」 以防生恻隐之心,就是会生恻隐之心。 澹臺俞想,我会永远又爱他,又恨他。 「我理解你的决定。」澹臺俞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深沉。 他们都是在各自的道路上,做出了最正确也最残忍的选择。 他们没有错。 叶争却是嗤笑一声,他的洞察力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穿透了事件的表面,直击核心。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澹臺俞主动融合天道法则的一部分,冒牌叶争的出现,或许并非偶然,它可能与澹臺俞脱不了干系。 即便他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就像有时候他也会受诅咒的影响,做些不受控制的事情一样。 是的,他不认为澹臺俞骗了他。 在原着的结局中,澹臺俞已成为三界的共主,但权力与荣耀并未带给他真正的满足。相反,他开始感到生活索然无味,仿佛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剧本上演,失去了探索与创造的乐趣。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震惊三界的决定——毁灭三界,融身天道。 那本小说只以一句话作为结尾:一个新的轮迴世界正在孕育之中。 很独特的烂尾方式,读者骂声一片,听说原作者在家门口收到了好几麻袋的刀片。 最后作者给出了一个能解释的逻辑——法则之力会异化人性。 越强大,越失真。 就像他们现在一样。 他说他理解,叶争摇了摇头:「你还不理解。」 澹臺俞愿意接受异化,他却是被迫的,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这个设定。 在设定消失之后…… 他的眼神如同寒冰,冷静而锐利。 他想,既然玄锋已落入澹臺俞之手,硬抢已无可能。 早知与那冒牌叶争约个架,会将整个上界牵扯进来,他才不孤身前来。 想罢,叶争活动了一下手指。 「你们枕戈待旦,气势汹汹,再加上连年打仗,应该不用多做准备就能应战了吧。」叶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嚯,他轻轻弹了弹手指,仿佛在指挥着一场无形的交响乐,「挺巧的,我也有一支连年征战的大军,正想跟大家见个面。」 话音刚落,叶争打了个响指。 随着他的手势,魔界的大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个个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眼中闪烁着嗜血残忍的光,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吞噬。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这突然起来的变故,更没想到他动动手指就能立刻召唤来大军压境,也纷纷紧张地抬起武器,准备迎敌。 「你可知道,这样的举动将带来何种后果?」澹臺俞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他的眼神如同深邃的夜空,让人无法揣测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后果?怎么总有人问我后果,」叶争闻言,嗤笑一声,「那早已不是我会计较的东西了。」 他无所谓地抬起手指,尖锐的黑色骨节宛如死神的镰刀,向前挥下。 天地间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魔界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至,他们的战斗力强悍,气势如虹,瞬间将战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在大军的最前方,魔尊黑炎君的身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他的领域展开,如同黑色的火焰,与澹臺俞的领域碰撞,形成了一个空间扭曲的中间地带。 山塌、地陷、岩浆、火焰。 天地失色,日月暗淡,充满了更多的未知与危险。 澹臺俞知道上界之人并未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做好充足的准备,或者说,就算做足了准备,也没料到对手拥有远超曾经的妖族数十倍的实力。 这样一支显然训练有素的军队,绝非一朝一夕成就的。 他突然羡慕起下界缓慢的时间流速来,这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或许这本身就是叶争计划中的一环。 他们叫它——时间差。 但后知后觉的发现真相併无意义,中界实力参差不齐,能力有限,剑阁实力强悍,能以一当百,但人数凋零,面对魔界大军的勐攻,显得力不从心。 在这场混战中,联盟作为主力军,展现出了惊人的凝聚力与战斗力,他们紧密配合,与魔军展开了激烈的对抗。 澹臺俞一边指挥着上界与中界的联军,一边与黑炎君在领域上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第379页 他的本命神剑从身边身边的飞过,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与叶争在空中交锋,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火花四溅,充满了不可言喻的紧张与激烈。 澹臺柔如鬼魅般出现在叶争身后,握住那剑,出手便是杀招,「我哥说,会永远把你留给我。」 「那你哥不错哦。」叶争回手,听不出是赞扬还是嘲讽。 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力量与智慧的较量。 叶争与澹臺柔的交手,更是这场战斗的焦点。 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深思熟虑,每一次防守,都体现了无懈可击的智慧。 在这场混乱的战斗中,姜柯的行动成为了新的焦点。 他毫不犹豫地站到叶争的队伍里,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背叛,然而,他却从不与剑阁中人正面冲突,这种区别对待的行径让上界其他势力感到愤怒。 他们看了半天的戏,怎会不知晓他的身份。 上界众人看着他在这场战斗中穿梭自如,心中充满了警惕与不满。 这个该死的鬼修!叛徒!剑阁的人都是王八蛋! 就在姜柯的行动引起上界不满的同时,另一个升级的冲突也在悄然爆发。 自从皇族残部投靠联盟澹臺俞后,他们依旧在秘密修炼魂术,而悄然加入的鬼军,成了他们眼中的「窝边草」。 一些倒霉的鬼军成员,被皇族吸收消化,旁观到这一幕的歌林暗道不妙。 果然,不久之后,鬼族开始明里暗里给他们使绊子,整个战场乱成一锅粥,形势更加复杂。 与上界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魔军显得更为团结。 他们只听一人的命令,只有一种敌人,只要勇往直前——不往前沖是要灰飞烟灭的。 这让魔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上界且战且退,魔军前进一步,黑炎君的领域便随之扩大一处,如同黑色的火焰,将一切吞噬。 澹臺俞将战局尽收眼底,他深知,由于仓促应战,上界联军的士气不凝,再这样下去,必然兵败如山倒。 他果断下令暂时撤离,将全部心神投入到控制领域上,以抵御黑炎君的进攻。 这一举动,虽然暂时稳住了局势,但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召唤回恋战的澹臺柔。 念争在她身边转了个圈,飞速退回到澹臺俞身边,这本就因叶争而生的守护之剑,最熟悉叶争的战斗方式。 他抬眼,叶争静静浮在上空,魔族以太过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扩·张而来,他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你一定很得意吧。 师兄。 他挥动玄锋。 可是这柄剑,你并没有抢回去哦。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上界败了,败得彻底,败的狼狈逃窜。 鬼界和皇族损耗最为严重,损耗的原因竟是内耗! 其余各方势力皆有伤亡,好在撤退及时,没有伤及根本。 齐天青来报:「姜师兄,我们剑阁毫无伤亡!」 姜乃平察觉到他隐隐约约的骄傲,心道:到底还是年轻。 上界大败,他们毫无伤亡,以前倒没什么,如今有了冒牌大师兄和姜柯的事情,怕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的声誉已经一落再落了。 大师兄到底去哪里了!玄锋也没留住,让那狗杂种夺了去! 难道姜柯说的是真的,那魔头当真是…… 可是那样邪恶冷漠的魔头,挥挥手便轻易置那么多人于人于死地的魔头,怎么可能…… 他想起了澹臺俞曾经的暗示。 当初的人妖相争究竟是谁挑起的? 是黑炎君,是那个魔头! 当时跟魔头走得最近的人是谁…… 姜乃平捂着眼睛,用指节揉着眼眶。 「知道了,休整的事情就交给你和陈渚吧,我要休息一下,没有重要的事情,就别来打扰我了。」 他说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让大家低调谨慎一些,最近不要和别人起冲突。。有时间勤加练功。」 他挥挥手,齐天青对他最后的命令在心中转了两圈,恍然大悟,但他们还有一事不明,关于大师兄…… 他抬起头,却见姜师兄满目疲惫,他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终是带着满腹疑惑离去了。 姜乃平回忆着刚才的种种,冒牌叶争的欺骗,姜柯的反水,魔头的残忍,澹臺俞的居高临下…… 本想心平气和找出些蛛丝马迹的真相,可他的拳头越攥越紧,一掌噼裂了身前的书案。 当他携着沖天怒气,气势汹汹地杀到两界交接处时,那里的残肢断臂,血肉模煳的尸体们已经烟消云散了,就好像这里从未爆发过冲突一般。 远山顶上孤零零站着一个人——澹臺俞一袭黑衣,远远地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在质问:为什么不听指令,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直觉一股窝囊气烧在心口,背过身去,沿着交界处的边缘越走越远。 待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彻底消失时,他终于忍不住,抽出剑来疯狂噼砍,泄愤一样将四周搅碎。 无数剑气打入周围,他在乱世中发泄大吼,勐然,他又顿住,气喘吁吁地看向前方,有几道剑气飞向那里。 但没受到领域的反弹。 第380页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飞速凑过去,擎着剑,又打出一套幽冥剑法。 那剑气如水滴一样隐没在魔界的领域中。 完美地契合进去,融入进去。 他的唿吸顿时急促起来。 他的内心充满挣扎与愤怒,他目睹上界太多的牺牲,目睹了魔军的残暴,那股无法平息的怒火如同烈火焚烧,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挥舞着幽冥剑法,剑尖凝聚着剑阁世代传承的力量,他将所有的愤怒于决心,凝聚在这一剑之上,向前方噼去。 那如同黑色深远的领域,瞬间开闢出了一条通道。 姜乃平没有犹豫,他孤身一人闯进了魔域。 他要调查清楚真相! 魔军在上界撤离后,没有得到乘胜追击的命令,他们在领域扩·张之后便原地休整。 人口都集中在边境。 姜乃平刚一进入就察觉到了,他早从随身空间中翻出了隐息珠佩戴在腰间,这是药房长老给他们炼制的,那年他们本是用这个来防范妖族,后来听说有魔头来了上界,药房长老便改良了隐息珠的功能,彻底遮掩住了他的人气。 魔军们身披铠甲,训练有素,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队巡逻士兵,他将自己笼罩在斗篷之下,气质才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 他观察了半天,小心避开巡逻的魔军,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落单的! 那傢伙似乎是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此时正艰难地拖着脚步挪移,离开魔军的聚集地,正往姜乃平这边过来。 他走到姜乃平藏身的巨石旁边,缓缓弯下腰,姜乃平知道,石头下的角落里生长着一株止血草。 就在那受伤的恶魔抓住止血草之时,姜乃平勐然从巨石后跳起,一拳将其打晕扛起,扬长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领域,回到了交界处。 他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将其丢下,静静等待。 他的力道不重,很快,恶魔悠悠醒来。 他先是看到了繁星密布的天空,黑色的幕布下银星点点,不知名的虫子在耳边聒噪,一股清凉的风吹来,沁人心脾,没有熟悉的干燥、血腥、嘶吼,他顿时不适应起来。 「这、这里是哪里?」 他察觉到了姜乃平的存在,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到了未知的世界,本能紧张起来。 姜乃平看着地下趴着的这只绿皮红眼的恶魔,他似乎紧张极了,一点也不像个残暴到大杀四方的魔军。 「这里是上界,」姜乃平嗤笑一声:「怎么,刚打过来就不认识了?」 「什么!」绿皮恶魔顿时瞪大了眼睛,精光闪闪,在姜乃平杀气满满的眼神中他又收敛起来,解释道:「我、我是领主家的奴隶,是不允许上战场的。」 姜乃平问道:「哪个领主?」 绿皮恶魔摘下头上的盔甲,被遮挡住的太阳穴露出狰狞丑陋的烙印,烙印的花纹是领主们独特的象徵,根据今日在战场上匆匆收集来的情报,姜乃平认出了这个花纹。 接着,他便听绿皮恶魔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赤瞳领主的奴隶。」 「不,」姜乃平如墨的眼睛盯着这个看似恭顺答话的恶魔,「你是一个逃奴。」 或许他曾经属于赤瞳,但他遮住烙印,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假扮魔军往领域的交界处奔袭,就註定谁的奴隶也不会是,他只有死路一条。 「叛主逃跑,如果再被我扔回魔域的话,你会被活剐了吧?」他嘲讽道。 「别把我丢回去,求你!我、我……」绿皮恶魔吓得脸色惨白,他失魂落魄地垂下头,攥紧拳头,似乎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要下很大决心,「我是赤瞳领主的性·奴!」 他闭着眼睛咬牙喊出来,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眼角流出。 「我不愿意,所以我……」 「够了!」姜乃平听到「性·奴」二字便嫌恶地打断了他,「我不把你扔回去也可以,作为交换,你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说!」绿皮恶魔当即激动道:「大人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都告诉给大人!」 姜乃平拖着下巴状似思考了一会儿,「那就先说说你们魔界那位副君吧。」 「修言君……」绿皮恶魔一提及他,眼神中划过一丝凌厉,在姜乃平看过来时又变得纯良起来,「他是黑炎君的亲传弟子,在被封副君前,一直在无间深渊修炼,他穷兵黩武,最喜战争,他手下的深渊恶魔们只听令他一人,时常敌友不分,拿我们恶魔打牙祭……」 绿皮恶魔适时地打了个哆嗦。 修言…… 当初从妖宗返回剑阁参加及冠礼,师兄不在,但华阳君依旧给他起了字。 修言君。 他回忆着见过那将自己包裹在斗篷里,一副藏头露尾行径的副君的全部场景。 为什么没人在他面前提过修言君这个名号呢? 是了,姜柯不知道这「修言」二字的特殊性的。 他努力回忆大师兄的模样,实在无法将他与现在那个残忍嗜杀,与他形同陌路,看他像是看一个死人的魔头联繫起来。 绿皮恶魔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盯着姜乃平的脸色轻声说:「可是我还知道他的另一个事情,在去无间深渊修炼以前,他曾混迹在鬼族那边,在一次战争中他有刺杀另一位领主的任务,那位倒霉的领主只是过个大寿就被掀翻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修言君,在那个送礼的礼单上写上过他的名字,他姓叶。」 第381页 姜乃平越听越凝重,听到最后,勐地一瞪眼,手指攥得咯咯响。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被彻底矇骗的愤怒、不解、悲伤、委屈、怨恨一起涌上心头。 他五味杂陈的内心波涛汹涌,全表现在了脸上。 绿皮恶魔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那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止血草早已被他偷偷碾碎敷好了伤口。 这个人类心神不宁,若是偷袭,他绝无还手之力! 绿皮恶魔勐然暴起,尖锐的指甲直取姜乃平喉咙。 姜乃平回过神来本能躲闪,却不料这恶魔地速度快得出奇,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唯唯诺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姜乃平唰得一下抽出剑来,剑光闪闪发亮,与这恶魔紧紧缠斗。 甫一交锋,二者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超出预估的认知。 姜乃平:这恶魔奴隶怎么这么难杀! 绿皮恶魔:本以为是个呆瓜人类,骗骗就能让他放松警惕,哪成想这人类的战斗力和反应力如此惊艷! 二者都给予了对方想拥有的忌惮。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很快,姜乃平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眼前这个恶魔,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奴隶该有的水平。 他至少也是个领主级别的大魔! 被欺骗的恼怒使他不再顾忌。 「幽冥剑法!」 在对方眼里,随着他这一剑招的使出,周围的景象快速光怪陆离起来,色彩斑驳的光在眼前扭曲,耳边传来嘈杂刺耳的怪调,胸中的情绪在这变异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屈辱、愤怒、恐惧、绝望像浪潮一般袭来,将他吞噬在无尽的空洞之海里。 他抬起胳膊,却挥不出力道。 他的四肢被刺穿,只能不倒翁似的摇晃躲闪,他迟钝得比不上刚出生的幼儿。 这是怎么了? 这种感觉…… 他迟缓的大脑发出警报,尖锐又危险的杀机袭来。、 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胸口! 「铿——」 是金属碰撞发出的嗡鸣。 他被推得很远,手指杵在地上,极度的紧张让他紧紧薅住大地上的野草,抓到实处,他的视触嗅听才回归原位。 那将他掳来的男人正在跟人交手,他识得那人的背影。 赤瞳! 他霎时被恐惧与仇恨沖昏了头脑,想也不想地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抛诸脑后,转身便向上界深处掠去。 赤瞳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再恋战,借着被攻击的力道一退而去,紧紧追了上去。 姜乃平又怎会让两个魔主大刺啦啦地进入上界,他立刻追击。 二魔一人前后追击,速度咬得很紧。 「伽罗!」赤瞳眼中泛着危险的光芒,他张开五指,无名指上的一个红宝石戒指闪烁起来,无数根细小的血线从其中涌出,随着赤瞳的催动,眨眼间便攀上了前方恶魔的脚踝。 那脚踝处还有姜乃平打下的伤,伽罗惨叫一声,动作迟缓起来。 赤瞳勐然握住手指,伽罗便踉跄地被拖拽到地上,血线往回绞,他奋力地对抗着,手指在地上留下十道深深的划痕。 赤瞳将他拖到脚边,狠狠踩住他的手指,恶狠狠道:「我说过,别想逃!」 他提起伽罗的脖领,露出残忍至极的笑:「你想过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 伽罗瑟缩着躲着他。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赤瞳拎着他躲闪开来,随后便要还手,伽罗一把拉住他。 「别去!」 赤瞳皱眉看过来,伽罗继续道:「他的剑太怪异,很容易中招!」 赤瞳当即轻蔑的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没用?」 但有了伽罗的提醒,赤瞳没有轻视对手,他大手一挥袖袍,魔气霎时从地面涌出,阻绝了姜乃平前进的路。 姜乃平没想到只是打听个消息就惹过来两个难缠的对手,心中烦躁恼怒无以復加,他挥剑扫荡眼前的魔气,莫名的魔军又凭空出现在眼前。 明明那两个傢伙就在眼前,不知对方是了什么招术,总有阻止他到跟前的事情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闭上眼睛感受着二人的方位。 灵魂…… 邪恶的灵魂在他正前方打量。 他的意识轻飘飘脱离躯体,却……暗藏杀机! 他在心中挥出了致命的一剑。 「啊!」赤瞳只觉得头颅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他捂住额头,指缝间,那能力诡异的男人已经杀到眼前。 「幽冥……」 「砰!」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发出声音的却是同一个人。 姜乃平被狠狠打飞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打得他毫无防备,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姜乃平捂住胸口,不受控制地「哇」出一大口鲜血。 赤瞳兴奋地放下手去,瞬间恢復了斗志:「哼,小鬼头,你以为我是怎么穿过边界的?」 姜乃平只当他放屁,昏沉沉地眯眼向上看去。 天空停滞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便让人心头沉重得喘不过起来。 好恐怖的威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发现自己领域似乎出了点小问题,特意前来查探额的魔尊——黑炎君! 第382页 他还顺手把在边界周围徘徊的赤瞳一起带过来。 待三人上演你追我赶大戏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在一边观察,看戏。 「你们魔界的人,是有打了一个又来一个,关键时刻才出手捣乱的传统吗!」姜乃平认出来人,揉着胸口站起来,吐出嘴里腥甜的唾沫星子,愤愤不平道。 他这是流年不利吧! 早知道出门前去联盟找植物系算上一卦了! 「姜乃平,」黑炎君一语道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在其惊讶他竟然能认出人的时候,继续道:「本尊记得你。」 「上次见面,你控制了本尊的魂体。」 姜乃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魔头记他的仇了。 当初在试练塔的时候,为了将魔头赶回下界,情况紧急,他鲁莽挥剑,竟然伤了魔头的魂体。 后来他愈发深入研究幽冥剑法,在剑神飞升上界后,结合师兄传授的灵魂心法,一同将剑法进行了针对性的改良。 他发现,魔族的心性普遍比不过上界之人。 这发挥得好了,可是对付魔族无往不利的利器! 他抓出一把回血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进嘴里嚼干净,脸色勉强恢復了几分。 随后便剑指黑炎君,「魔头!上次算你走运,侥倖逃走,今夕不同往日,你敢不敢再从我的剑下过几招?」 黑炎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类,他自信满满,斗志昂扬的样子有些自不量力得可笑。 但是……这是第一个敢当面向他发出挑战之人。 他尊重这样的对手。 于是他伸出手来,掌心翻向上,缓缓说道:「请。」 赤瞳挟着不安躁动的伽罗,谨慎地往后退,让自己不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他看向姜乃平的目光俨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要离活腻歪了的人远些,以免被误伤。 姜乃平从地上一跃而起,抡起一剑,指向黑炎君胸膛。 黑炎君平静地看着他,他的剑在前进到一半的时候便撞上了无形的墙,被狠狠弹飞了出去。 一击不中,姜乃平并不气馁,他沉着地再出数剑。 「剑式十五——乱杀!」 「剑式九——虎啸龙吟!」 「剑式十八——雷霆之刃!」 无数道剑光携着千钧之力袭向黑炎君,又被他身前看不见的能量屏障挡在外面。 力量的波动显出一张大网,剑气在他的屏障上打出波纹。 但……他仍然没有攻破黑炎君的防线。 姜乃平闭上眼睛,他只感到一片模煳,他又睁开眼,只有黑炎君在他眼前。 他看不透魔头的灵魂。 他将剑竖立在胸前,将自己朝气蓬勃的魂力注入剑身,他掐了个剑诀,眼底泛出幽蓝的光。 「幽冥剑法……」 黑炎君的眼神一凝。 那声音仿佛被无端扩大到无数倍,只传进了他的耳中。 眼前的场景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变化,莫名的声音突然出现,黑炎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然后,他抬起了一只手。 他的手掌平推向前,稳稳地拖住了一只剑尖,姜乃平随即变换身形,几次攻击,次次落实到了黑炎君身前。 是的,他认为他伤到他了。 但黑炎君知道,那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却未能伤及到他。 「原来如此,」他突然低低笑了,他反手一把抓住姜乃平从背后刺向他脖子的一剑,将人擎在半空。 他对姜乃平说:「你进步很大,若那时的我遇到现在的你,未必会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毕竟……」 他望向姜乃平不屈的眼中,「你们可是特意针对我训练过很久啊。」 你、们? 姜乃平眼中划过一丝茫然,黑炎君也知道剑神吗? 他们曾有过什么瓜葛,剑神的幽冥剑法就是针对黑炎君创立的? 不过,剑神已经死了! 那么,他的遗愿,他的剑法,就让我来继续战斗吧! 姜乃平在滞空中强行旋转一百八十度,一脚划向黑炎君的脖子。 黑炎君并没有接他这一脚,在他眼里,那构不成任何伤害。 可是,在姜乃平一击得中远离之时,他分明感受到了刺痛,他摸了摸脖子,指尖沾染了些湿润的血痕。 很浅很轻微的伤害。 也是伤害。 黑炎君笑了。 「我突然开始期待你更多的成长了。」 「不过很可惜,」他遗憾道:「在我们攻占上界前,你没有机会了。」 姜乃平本还为能伤害到这魔头高兴,又听得他这样轻蔑嘲讽,直接回嘴:「我会杀死你,把魔族赶回下界去!」 「很快的,那一天就会到来!」 他慷慨激昂,他深知自己成功的希望渺茫,但他依旧立下这样的誓言。 「你还有一个机会,」黑炎君平静他的怒火:「跟我回魔域,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亲传的弟子,你想打败本尊,本尊随时奉陪。」 这么好? 姜乃平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随后他快速摇了摇头,把这个邪恶地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杀掉魔尊的名誉诱惑抛到了脑后。 「你一定就是这样蛊惑你的副君的!」 他愤愤不平。 第383页 「什么副君,那不是你的好师兄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魔君在线指导 恶魔犹如实质的低语迴响在耳畔。 姜乃平瞪着一双眼睛,蓦然似乎忘了此刻的情景,自打剑神身陨之后,他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慌乱。 这些年他守着剑阁,举步维艰,他不擅长这个,总是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搞得自己声名狼藉,可每当他泄气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告诉他: 坚持下去吧,等到那个人回来,你也可以骄傲地告诉他,看吧师兄,我做得很好。 现在,那个人终于回来了,带着满身的杀戮与罪恶,以一种面目全非、匪夷所思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那些他屡屡迴避的真相,总是在心里说,不会的,不可能吧,总是在自欺欺人的假象,终于被戳破了。 并以一种残酷至极的方式摊开在他面前。 他终于还是被抛弃了。 现在,他成了对立面、绊脚石、一条守着家等主人回来,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抛之脑后的狗。 「现在,你考虑好了吗?」黑炎君见他原地发抖起来,好心提醒道。 「闭嘴!闭嘴!闭嘴!你这个魔头!」 姜乃平勐然抬头,双眼赤红,他怒吼着: 「都怪你!是你抢走了师兄!」 黑炎君目光沉沉地面对他的破口大骂,他分明感觉到,此刻的姜乃平周身气场有了剧烈的变化。 所谓幽冥,不过指的是阴间,对应鬼族惩戒恶鬼的酷刑。 鬼,乃过去之人。 他们的感情不如魔族纯粹单一,恶就是恶。 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嫉妒中带着憧憬,嫌恶里犹有愧疚,杀心中挣扎着良知,傲慢下遮掩着自卑,暴怒中透着胆怯,贪婪却被谨慎束缚,纵慾前总是自诩苦行僧。 魔族瞧不起鬼族,一如瞧不起人类。 他们是人类完全的阴暗面,是天地之间的浊之源。 他们卑劣的光明正大,人类的卑劣却总爱套上一层冠冕堂皇的皮。 清浊不明的人类,他们爱欺骗自己,更爱欺骗别人。 他深知澹臺俞疯了一样妄想占有叶争,嘴上说着让他自由,却一直致力于给他打造更大的牢笼,于是他用一个又一个藉口引诱他。 他也深知叶争奔腾在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回,但一定有绊脚石会阻挡住他的脚步,于是他让叶争彻底魔化。 人性? 呵,那使人类陷入自我攻击,是达到目的最大的绊脚石。 他只在魔化的叶争身上见过最纯正的傲慢与邪恶。 现在,他又见到了。 嫉妒与暴怒。 那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应有的美德。 这使他们永不屈服,永远保持在最佳的战斗状态。 姜乃平只觉浑身的剑气在愤怒中熊熊燃烧,这汹涌奔腾的火点燃了他身上的每一根筋脉和骨骼,烧穿了他的血肉肌肤。 黑炎君眼尖地看着数种力量在他的身上一层又一层浮现。 剑阁心法, 幽冥心法, 凤凰之力, 灵魂之力, 它们以幽冥心法中愤怒的本源之力为主, 被萃取得越来越纯粹,越来越相似,最后,它们融合。 一望无际的交界之处,突然亮起了巨大的火烧云,这本不应出现在深夜的神奇景象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接着,他们感受到了灵魂被刀割一般的窒息。 姜乃平闭上眼睛,他高昂着头颅,墨发与眉毛沾染上炽热的光,变成了火一样的红。 接着,他勐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只头髮颜色变了,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得光滑坚硬,逐渐聚拢…… 一股强烈的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共鸣。 「嗡——」 他的身体一颤。 「嗡——」 「嗡——」 「嗡——」 嗡名声愈发剧烈,他的身体在颤抖中变得极细极长。 最后,他化身为一柄火焰流纹的剑。 他以自己的骨血为材料,炼制出了本命剑——流光! 这一刻,他勐然懂了什么。 是人剑合一! 剑神临死前最后悟出的道,在此时此刻,以这样的方式,传授了给他! 黑炎君对他的变化颇为满意,拍了拍手掌:「悟性很高嘛。」 奇异的天象在姜乃平重回人形后逐渐退却。 那光却不曾在姜乃平的身上消失。 他顶着末端赤红的发和眉,气势比方才更凶。 「我们再打一架,若是我赢了,你就把大师兄扫地出门!让他回到上界!」 他握住手,掌中凭空多了一柄火焰流纹的剑。 黑炎君笑了,他依旧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看你现在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 若问为何魔界可以打了小的来了大的,上界却不行,一是因为姜乃平没姘头,二是因为上界领域的主人在跟叶争玩儿囚禁y,没空理会他们。 时间回到上界刚刚撤退,澹臺俞举着玄锋向天上的叶争挑衅。 于是,叶争上钩了。 他俯冲来夺,一脚踏进了澹臺俞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笼子。 说是笼子倒也不妥。 这是一方真·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第384页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其光也暖,风也柔。 唯一的缺点,是除了他自己,这里没有别的人类。 诅咒缠身的魔头差点给这桃花源带来灭顶之灾。 他的脚下长不出脆弱的花,他随行而动的衣摆抖落下的是它们消化不良的魔气。 他每前进一步,身后都会留下花草枯死的痕迹。 他存在的本身,于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但显然,没有天敌的桃源乡养出来的动物们都是一群轻信外人的傻狍子。 不知名的鸟依旧无忧无虑地在枝头唱歌,蝴蝶和蜜蜂不知疲倦地飞着。 草丛里偶尔闪现几只毛茸茸的尾巴,忽得,灌木中跳出一只小梅花鹿。 它眨着湿漉漉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面孔,粗壮的神经察觉不到一丝危险的来临,它甚至欢快地在叶争周围跳跃着,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叶争停下来看它,它便凑过来,友好地用鼻子蹭着他,仿佛在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叶争冷哼一声,只放出一点威压,周围生物霎时作鸟兽散,那只小鹿也惊慌失措地跳走了。 空旷的地方正好让他施展拳脚,他将毁天灭地的能量打向天,打向地。 天色浑浊起来,大地也在转眼间寸草不生。 但天依旧是天,地依旧是地。 他打不穿,出不去。 于是他开始飞行,从白天飞到黑夜,又从黑夜飞到白天,横行千万里,却始终找不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于是他失了耐性,开始毁灭这个世界。 无数生灵在扑不灭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大地开始龟裂,天灾逐渐降临。 天边终于破了一个口子,叶争毫不犹豫地飞了上去。 他又一脚踏进了另一个绿树成荫的世界。 巨大的树干遮天蔽日,粗壮的树根爬满苔藓,层层叠叠的树根裸露在地表,遮挡视线,阻隔脚步。 但这次,有人。 叶争在巨大的树枝间跳跃,终于寻着感觉,找到了炊烟裊裊的木屋。 澹臺俞勤快地在小厨房熬着一锅菌汤,浓郁的鲜香吸引了方圆百里的小动物。 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外来的小动物,分明是他一手拿汤勺,一手掐法决,徒手捏出来一只小狐狸,钻进箩筐,又捏出一只梅花鹿,蹦跳着出来。 与刚刚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湿漉漉的眼。 它再次亲昵地凑过来,冲着叶争站立的那棵树呜呜地低鸣。 叶争跳下来向它挥出一掌,它便化为灰濛濛的灵魂之力,烟雾一般回到了澹臺俞的体内。 他将挡在门前的箩筐连带着里面的小狐狸一起踢飞,大刀阔斧地走进了拥挤的小厨房。 澹臺俞适时地端起刚刚盛好的一碗汤,笑意盈盈:「要尝一尝吗?师兄。」 叶争接过来一饮而尽,给出评价:「难喝。」 澹臺俞期待的神情转为低落,「你是在怪我吗?」 「不然呢,你耍了我,我还要说声谢谢?」叶争将空碗递迴去。 「我没有耍你。」澹臺俞捏着瓷碗。 「所以你认为天道也会像这样,」叶争指着地上爬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各种动物,「把我关在这个世界,分解一堆自己的灵魂碎片来跟我玩儿蹭啊蹭的小游戏?」 澹臺俞闷不做声地又盛了一碗汤,再次递到他面前,「师兄,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不算在赌约之内的。」 「你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也搞不了什么小动作,天道也管不了这里,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他将碗往上递了递,「所以师兄,你能原谅我吗?」 「哦。」叶争不置可否,低头接过来,碗还没碰到嘴边,人已经被一个熊抱包裹住了,汤汁晃动着打湿了衣袖。 澹臺俞的胳膊穿过他的胳肢窝抱得很紧,他微微弯着腰,试图以这种方式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好想你,想得心都要痛死了。」 叶争稳住身体,就手抿了一口汤,「我看你活得好好的,还有很多精力来给我捣乱呢。」 「没有的,师兄,」澹臺俞将脸凑过来,让他查看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你看,我都不敢睡觉的,闭上眼睛就开始巡防上界。」 「自从上次做晕了醒来发现你把我扔下了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睡着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小世界对撞,就是硬刚 澹臺俞很不喜欢叶争现在的骷髅造型,在他的领域中,叶争总是血肉完好。 他的身体温热,皮肤光滑,眉目锐利,体态修长,都是澹臺俞亲自打造的,是他最爱的模样。 他紧紧抱着,用力勒着,恨不得把这样的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叶争笑了。 他很久没这么轻松地笑过。 平常都是讥笑,嘲笑,冷笑,攻击性和侮辱性都极强。 现在,这个在外面跟他冷声冷气,横眉冷对,横眉竖眼的人,竟然也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把他藏在这里,说些软话,使劲粘人呢。 于是他笑了,只是单纯觉得有趣,没有任何其他不好的意味。 澹臺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将人抱住,自己坐到潮湿的木桩,却让叶争坐在他的腿上。 他小心翼翼地对待,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第385页 「我把心给你,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叶争便也含着这笑意,低头问他,他们凑的很近,唿吸的风能抚动脸上的绒毛。 他说:「你的爱是什么?是崇拜?是服从?是奉献?」 「亦或者……是占有和偏执?」 他是这样的矛盾,明明是在想方设法地把他关起来,却这样小心翼翼,生怕对方动怒一般。 「师兄把我都看透了,」澹臺俞忍不住凑近他的唇,眼神充满了渴望,「那你呢?你愿意把心给我吗?」 叶争抚摸着他的脸,澹臺俞忍不住颤了一下,心脏和头皮开始酥麻。 「我曾嫉妒你的身份,好奇你的未来,却享受你的爱,甚至为这皮相意乱情迷,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你……控制不住地琢磨你。」 澹臺俞神情微动:「不会再琢磨别人了?」 叶争拂过他的眉心:「我想不会了。」 「这就够了!」 澹臺俞激动地衔住那薄唇,忘情地琢磨纠缠。 他得到了一点轻柔的、微弱的回应,整个人便不能自己,将人扣在胸前,逐渐加深。 耳边仿佛有巨大的轰鸣声,他的眼被温热的手遮住。 「乖,专心一点。」 他的灵魂传来久违的共鸣,理智的弦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控制不住地索取,失了风度,变得粗鲁起来。 他像一头髮狂的小兽,嘤嘤呜咽着祈求,柔软,脆弱,急切。 等眼睛勐然见了光,空气重新灌入五脏六腑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叶争在他的耳边打了个响指,「回神了,师弟。」 他的唇还湿润,可他却在退后,在远离。 澹臺俞忍不住上前一步,却控制不住更大的视野暴露在他身后。 他的瞳孔微缩。 很难想像眼前的场景。 天边染上了五色的霞光,霞光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破声。 澹臺俞感到,这个小空间正在什么东西的高压下崩解。 空气温度骤然降低,又骤然上升,他看到天边挂上了巨大的瀑布,落在地上,形成汪洋的海。 此时,空中却一半下起了洋洋洒洒的雪,另一半降下难以熄灭的火焰。 邪恶的力量开始降临,遮天蔽日地吞噬了光。 于是最后的生机绝迹。 另一个世界……降临了。 「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小世界对轰,只要能轰出一个口子,我就可以出去了。」 澹臺俞看向叶争,他挂着胜利得逞的笑,神采飞扬,比意乱情迷的时候更加耀眼。 「所以我就命令幻狐来帮忙了,我在里面出不去,不代表在外面就没有办法。」 他不吝啬地分享自己的成功秘诀,是为了更好的得意洋洋。 澹臺俞笑了,笑中含泪,他勐地一把抓住叶争的脖子,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牙间见血,在预判到会挨一拳头前,他又飞速放开,退后一步。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小世界曾关了植物系千年,它是有守护阵灵的。」 他的话音刚落,地表骤然亮起了无数道刺眼的光。 那光如利剑一般向天空刺去,将那降临到一半的世界割的一块儿又一块儿。 那世界水墨似的模煳了。 幻狐在最高空,恍然间,他似乎在大地上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身影和澹臺俞很像,面容跟澹臺俞更像,但他却有一个于幻狐来说更为熟悉的名字。 「清颜君阁下,真是许久未见到你的容颜了。」 他微微俯身,献上妖族的最高礼遇。 那清冷的身影没听到一般,勐然腾空,眨眼间便穿透了试练塔。 对轰。 清颜君竟然主动继续了这个对轰! 巨大的碰撞在空中产生,世界瞬间天塌地陷,在澹臺俞费解的目光中,两个小世界竟然同归于尽,化为齑粉了。 澹臺俞的眼睛里罕见地出现了茫然。 叶争也愣了,半晌,他轻咳一声,「你的守护阵灵自杀了。」 二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到了嘴边。 勐地,齐齐闷哼一声,左右倒去。 叶争捂着剧痛的头,神色狰狞起来,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幻狐的试练塔是他破碎的灵魂空间,被对轰掉后,对他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他还被与幻狐定下的契约反噬了。 一时间只觉天昏地暗,意识七零八落,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涸辙之鱼一般大口喘气,头昏蒙蒙的,迷濛间,他看到澹臺俞躺倒在地,满身伤痕,似是受了重伤。 他跌跌撞撞走过去,发现他这伤势,竟似乎是莫名遭受了巨大的劫雷。 他到底昏了多久啊。叶争对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摸不着头脑。 一定又是天道干的好事! 他本能找到了罪魁祸首。 但澹臺俞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只是碎了一方小世界,怎会这么轻易被天道钻了空子? 「你再不起来,就当你死了,算是我赢了。」叶争弹了一下澹臺俞有些灰头土脸的脸颊。 澹臺俞剧烈咳嗽起来,慢慢睁开眼,好像自己才醒过来一样。 叶争将人从自己膝盖上推下去,撑着身体站起身来,看着同样龇牙咧嘴的澹臺俞,竟觉得有些好笑。 第386页 想来澹臺俞打算囚禁他的时候,没料到结局会是这般两败俱伤的模样。 他俩都亏大了好吗。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没事儿别玩儿囚禁y。」叶争拍拍他的肩膀。 澹臺俞一边给他输送灵魂之力,一边给自己治伤,脸色臭臭的。 他根本就没囚住! 谁都没讨到好,叶争心情却是难得放松,他们从崩溃的小世界中出来便到了此处山巅。 极目远眺,尚能看见霞光满天,赤云万里。 「风景真好啊。」 澹臺俞一偏头,就能看见他被暖光照透的脸,模煳了锐利的稜角,他有时会幻想叶争也会很温柔。 即便他每次温存的表演都拙劣的可以,但他仍会贪恋那一丝镜花水月一般的柔情。 那会让他欢唿雀跃,毕竟,叶争从不对外人柔情,假的也没有过。 ……姜柯除外。 ……影尘也除外。 ……还有小狐狸。 澹臺俞越想越暴躁了起来。 「你灵魂受损,感知力也下降了?」澹臺俞哼声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是姜乃平突破臻境了。」 「因为他在我的领域中,所以他突破的劫雷统统被我抗了。」 甚至因为理论上的作弊行为,他生生多受了十几倍的劫雷。 可恶,谁想帮那种人抗雷啊,若不是他恰巧愣了一下,早就开放领域,让劫雷噼掉他半条小命了! 他见叶争闻此颇有些欣慰的神色,咬咬牙,「恭喜你,敌对阵营又添一员勐将。」 叶争不甚在意地摆手。 「小乃平以一己之力扛不住群魔的围攻。」 现在他应该能跟鲲宁战个旗鼓相当,如果抛开幽冥剑法加持的话。 小乃平从剑神那里学来的剑法似乎是魔头的天然克星。 叶争托着下巴,思考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隐藏剧情。 众人都当是上界多了一个强大的守护者,却不知刚刚突破的他就在直面死亡威胁。 其实从一开始,他是欣喜的,因为他终于能伤到黑炎君了! 他会在这魔头的身上留下伤痕,他轻易便能突破他的防御,这使他自信心爆棚。 于是他的剑舞得更卖力。 他累得气喘吁吁,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魔头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因为他很快便会自愈。 他的伤口出现,下一秒就会癒合。 他的身上有过数万条剑伤,眨眼间便恢復如初。 他不还手比还手更为侮辱。 姜乃平感到了绝望。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这个魔头是杀不死的。 他们杀不死魔头,魔头便会屠尽他们。 他的脸上是汗水,他睁大着眼睛,魔头从没有主动攻击过。 这样对他的蔑视与侮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黑炎君看他累得气喘吁吁,背过手去,泰然自若地站好了。 「认清现实了?」 「我比你们那个师父强一点,他灰飞烟灭,我却完好无损。」 「考虑一下,直接拜入我的名下。」 他再次邀请。 姜乃平却为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华阳君飞升一事果然内有隐情,大师兄也是因为这个才被魔头扣在魔界的! 第二百六十章 割席,决裂 「华阳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姜乃平质问道。 他停下攻击,气喘吁吁地看着黑炎君,他毫髮无伤,气定神闲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自信在对方眼中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恼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哦?叶争没有告诉过你吗?」黑炎君没有正面答话,挑了个最挑动他神经的刁钻角度。 纯正的嫉妒与暴怒的气息。 理智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他最喜欢做那个推最后一把的人。 让人族的天之骄子堕落,成为强悍的魔族大军的一员,是魔头在漫长生命中最乐此不彼的事情。 「混蛋!」姜乃平咒骂道,那明晃晃的目的就表现在脸上,他又怎会不知对方的心思。 他变换了身形, 化作一柄巨大的红纹宝剑,携着滔天怒火,天地为之变色,他拼尽全力也要伤到黑炎君。 就算是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向他妥协,堕入魔道! 「啪!」 有谁在远处谈了个响指。 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起来。 而在缓慢的人眼中,来者是突然显现的。 他们一个毫不犹豫地站在黑炎君面前阻止他。 另一个则虚空一握,控制住了他的剑身。 反噬的能量让他气血上涌,他没心情再去咒骂控制他身体的澹臺俞,而是变回原形,虚弱地抬头。 他的嘴角淌出血迹,他不擦,只执着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叶争居高临下,他许久没这样好好看着姜乃平了。 从前他只觉得这小跟屁虫可爱,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会无条件地追捧,夸赞,炫耀。 他眼里的崇拜和孺慕,时时刻刻对他的模仿和追随,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叶争是相信他的,不只是因为剧情,更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他带出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像自己的影子,总是亦步亦趋地坠在身后,他对姜乃平的了解比姜乃平自己还深。 第387页 那个年少离家,上不如兄长成熟,下不如小弟受宠的二公子,他的心中燃烧着努力证明自己的火焰。 他容易被表面的荣耀吸引,但他的刻苦又足以配得上荣耀。 他表面嘻嘻哈哈地甘居捧哏的角色,但他的心中有决不能触碰的红线。 这红线刻在所有剑阁弟子的心中。 曾经叶争单挑妖族、惨遭被逐出师门,整个上界都大骂他叛徒,剑阁却将他视为英雄,因为他是为剑阁而战的。 可他们却不会追随一个真正的叛徒。 因为他是为了一己私慾。 于是叶争答:「没有为什么,从一开始,我便是为了自己。」 姜乃平闻言整个身子颤抖起来。 他忍受不了一点,来自叶争的背叛和欺骗。 他终是崩溃到大笑,笑到泪如雨下。 「我说过,师兄要上界,我就做师兄手里的刀,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 他怀着巨大的悲戚,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刮自己的肉。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欺负同门,眼高于顶,心狠手辣,还很恶毒。」 他曾经非常讨厌澹臺俞,现在依旧习惯性的厌恶。 澹臺俞的存在就是华阳君的耻辱,却能靠着这样的身份,以惨不忍睹的实力光明正大地留在剑阁。 凭什么? 他对澹臺俞的嫌恶,自然得就像唿吸一样。 澹臺俞为他重塑筋脉后,他回忆了良久,却想不明白当初以一定要对付澹臺俞的心情了。 站在后来的视角,澹臺俞何其无辜。 他沉默着,掩埋了自己以为华阳君出气之名行嫉恨之心的卑鄙心思。 当初澹臺俞受到所有人的排挤,欺负他的人不管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心中都怀着这样的心思。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是一开始带头欺负人的大师兄。 从大师兄主动将澹臺俞带进他们的队伍之后,一切似乎都朝着和解的方向去了。 他是那样的惶恐,生怕这可怜虫凭藉自己过去的遭遇受到大师兄的优待。 「我经常言而无信……」 他说过会追随大师兄一辈子,讨厌澹臺俞一辈子。 「师兄,对不起。」 他从怀中掏出流光镜,「我本想将它留给你认主。」 「可我不会将它交给一个侵略上界的恶魔!」 姜乃平深深闭上双眼,泪从他的腮边流过,如断了线的珠子。 「从今以后……」 他声音颤抖,用尽全力逼自己说出来。 「你就不是我大师兄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下来。 他的眼上尤带泪痕,可他褪去了所有的软肋。 他终于全心全意接受自己肩负的责任,他向澹臺俞身后走去,就像是一个孩子在失去亲人后,选择了独立前行。 黑炎君看着他,他的愤怒与嫉妒在看到叶争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他只看到悲伤,无尽的悲伤。 这是魔族鄙夷的情感,他独属于人类。 真是可惜,他失去了一名强大的战士。 澹臺俞望着姜乃平的背影,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还好,叶争从始至终一直保持沉默。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嘴炮作风。 姜乃平对他来说,到底是不同的。 待黑炎君道一声「无趣」后离开,赤瞳也识趣地带着伽罗撤离。 叶争站在原地,仿佛要这么站下去,只等下一次正面对抗的来临,他做第一个动手的恶魔。 澹臺俞看着他,问:「看到这样的姜乃平,你会后悔吗?」 「我在想,」叶争目光沉沉:「他对『叶争』的崇拜和追随,对『澹臺俞』的厌恶,都是与生俱来,天道註定的,那么如今,他对我的失望,对剑阁的态度,究竟是出于本意,还是因为天道为他选择的,与我站在对立面的工具?」 澹臺俞愣愣地看着他。 「有时候我会想,你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你的感情,真是我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于是我干脆将它除去,」叶争继续道:「那会不会呢,你的感情也是天道为了阻止我,软化我,特意赋予你的情感?」 「你真是魔怔了……」澹臺俞瞪大了双眼,叶争这样无端的猜测,全盘否认了他,否认了他的一切! 「啪!」 重重的巴掌落在叶争的脸颊上。 叶争的头一歪,不甚在意,回过神来,眼神空洞地可怕。 他的思想堕入一切皆是虚无的深渊。 澹臺俞哭了,他搂着叶争,怕他下一秒钟就会消失一样。 「我求求、求求你,不要这样侮辱我,也不要这样侮辱你……」 他抱着他,却感觉在抱着一具空空的驱壳。 叶争此刻却冷静得可怕,「你看,姜乃平曾一心追随我的,现在我触碰了他的底线,他便割袍断义,这很合理,但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如果他知道我这样做的初衷,他还会坚持现在的选择吗?」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天道』不会让他知道,所以澹臺俞也不会让他知道。 影尘知道,因为他坚定地,毫不犹豫地、不分黑白对错地选择了叶争。 影尘也说过:「他们最好不知道。」 第388页 行到最后,除了影尘和黑炎君,他确实会一如反派宣誓的那样—— 与全世界为敌。 全世界就是天道。 叶争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个天道的最大代表,蓦然笑了。 「你看,这分明是无解的。」 他已经开始质疑从始至终遇到的一切,就再也无法停下来了。 「不是这样的!」澹臺俞按着他的肩膀,「我就站在你面前,我没受任何的控制!你要怎样才会相信我?我的心,你随意践踏、侮辱,可你不能说它是假的!」 「非要我亲自剖出来给你看看吗?」 他绝望地想死。 「可是你看,」叶争将他稍微推开,「这错综复杂的命运线,就纠缠在这个世界上,铺在所有人身上,我知道,你看得到的。」 澹臺俞低头,从他胸膛发出的红线紧紧缠绕在叶争的嘴角,手腕,脚腕,腰、头、眼……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裹遍了他的全身,仿佛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愿落下。 他愣愣地看着这红色的麻团,仿佛不认识一般,爆发出一阵悲鸣,「这是什么!」 他盯着叶争的眼睛,那眼睛里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意味。 那样冷漠,那样无情,那样憎恶! 他的心脏被大力揉搓成一团,痛苦到快要窒息。 「……在这之前,」他艰难道:「你的身上分明什么命运线都没有!」 「你忘了吗,你是世外之人啊。」 「这一定是假的,是天道为了分化我们做的陷阱!」 「你信天道会欺骗你,这个就是它的骗局!」 「你清醒一点,不要被它骗了,好不好?」 「是吗?」叶争静静地听着,他盯着澹臺俞小心翼翼的神情,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摊开手掌,放在澹臺俞面前,「那么把玄锋还给我如何?」 玄锋与他同源,自然不受这法则影响。 「让我斩断这红线,还你一个清白爱情,如何?」 「亦或者将影尘解放,让他这无根无缘之人,再试探一次你这……假的命运线?」 澹臺俞眼里的泪,被彻底冻住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战,一触即发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最能证明你真心的办法。」叶争愉快地笑了。 「把玄锋给我,就这么简单。」 澹臺俞也笑了,他的眼中全是泪水。 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他给了玄锋,释放影尘,让他将上下两界融合,从此魔域降临,人间沦陷。 届时生灵涂炭,他就彻底输了。 叶争的心肠冷如冰,「你若不给,恰恰证明你的选择有利于天道。」 还敢说自己没有被控制吗? 这是谬论! 澹臺俞摇着头。 他明明是因为有自己的考量! 可他被叶争步步紧逼,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 无关对错,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交出玄锋,证明自己。 不交出玄锋,不证明自己。 就在刚刚他还自以为靠赌约事情便有迴旋的余地。 下一面他就被无情地推向深渊。 怎么会不痛呢? 他早已为自己的心脏被蹂躏得足够强大了。 却原来不是,叶争总有办法伤害到他。 他知道,叶争是故意的。 澹臺俞深吸一口气。 「我证明不了自己,空口无凭,随便你怎么想吧。」他擦干泪水,「如果非要等到决一死战那天才能洗刷我的嫌疑,那就让他来吧。」 「师兄,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去找你的真相吧。」 澹臺俞走了。 叶争回到破败的藏书阁。 影尘安静地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察觉到叶争的到来,他抬眼望去,见他竟然保留着肉身,一脸严肃地负手而立。 「我没能拿回玄锋。」 影尘闻言,惨兮兮地看着身上的锁链,「那我就这样?」 叶争离开时也没想到,玄锋几经易手,打了一场大战,碎了两个小世界,决裂了一个兄弟,最后连无耻的pua都用上了,竟还是没能将剑夺回来。 他一直不同意黑炎君强行打破澹臺俞的领域,一是对拉拢到澹臺俞心存侥倖,二是领域受损势必会影响到澹臺俞的精神状况,一个保持理智的气运之子和一个疯了的气运之子,他自然会选择强者,谁知道澹臺俞疯了会不会暴走,像原着那样灭了黑炎君,然后捅了影尘。 届时澹臺俞花个千八百年养好伤后又是一条好汉,他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两个盟友坟头都没了。 可从今天的接触来看,澹臺俞的领域就算没受损,现在也疯的可以。 身为三百六十度花式变脸主角的唯一观众,叶争环胸嘆气,俯身揪起影尘扛在肩上,「我给你找张软点的床,你躺一阵子吧。」 影尘:「……」 安顿好白白损失的一大战力后,叶争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黑炎君面前。 黑炎君正在清点领主,巨大的上界地图以3d虚拟形势出现在众魔面前,这还是之前叶争看沙盘缺乏真实体验而提出的建议。 黑炎君一点就通,当即就设计出了这款牛逼的地图形式。 根据他消失那段时间领悟的空间法则,他将上界百分百等比例还原出来,其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是他模拟出来的敌方布局人数。 第389页 叶争到来时,黑炎君刚刚分派完各区的划分。 每个领主配合攻下的地点可被当场认领。 这使恶魔们跃跃欲试,兴奋极了。 不同叶争还要战前动员,杀几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儿祭旗,恶魔们对黑炎君的服从性就像唿吸一样自然。 等众魔唿啦啦鱼贯而出后,黑炎君将目光对准了他,他难得有些欣慰:「听本尊的果然没错,何必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不是要靠强攻?」 黑炎君抬头,目光穿透遮阳的大帐,落在远方澹臺俞的领域上。 「现今他的领域缩小很多,本君也不能保证一下击溃了。」 叶争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靠强攻的方法其实与钝刀子割澹臺俞没差。 澹臺俞为了维护领域,维护上界人的清醒,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来了一丝灵魂之力。 就像那个绿化小世界一样,蛇虫蚁兽全都是他的化身。 攻击那些,就是在攻击澹臺俞本人。 澹臺俞坚持不了多久的。 等他为了自保将领域撤去,那时候,上界才成为魔族与天道真正的战场。 提线木偶死的越多,天道就会越崩溃,最后的最后,它也会露出庐山真面目,不得不彻底暴露在叶争的面前。 亲自杀死他。 …… 上界的士气从来没这么凝重过,人心也从来没这么团结过。 若非魔族大举入侵,他们很难想像会将自己的后背託付给对方。 中界之人在澹臺世家的带领下率先站了出来。 他们能引起姜乃平的忌惮不是假的,从一开始飞升的实力不济,到人妖相争中的拖后腿,损失惨重,他们已经走过了最阴暗的时刻,彻底在上界站稳了脚跟。 在与光宗联姻后,实力更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澹臺玉握着清英的手,他们是迎战魔军的先锋。 光宗地势险隘,不像是一览无余的平原的妖族遗址,那里易攻难守,他们在初次交手时,试探出对方的实力后,几乎是半退半送给魔族的。 现在,这里才是第一个战场。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来到上界以后,澹臺玉时常想起那个跟叶争定下约定的夜晚。 那个看神秘莫测的强大男人为他描绘出了一个超乎想像的前景,他在谋划一个巨大的阴谋,似乎只要按照他的去做。 他们中界的这些人,都会赢得一席之地。 那时叶争问他,是想沦为上下两界中的炮灰,还是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为自己在这其中挣得一席之地? 那时的他心潮澎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在开始的那些年,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们占据了最有力的修炼地点,期待着光明的未来。 后来他们目睹中界子嗣凋零,数年之内无人降生。 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一场甘霖般的血雨过后,他交出了上古的遗产,以比约定更快的速度飞升了。 那时的他满心欢喜,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战争。 现在他能面不改色地陪清英整顿灵兽,已经快回忆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巨大妖族时如擂鼓般的心跳了。 但他的心里闷闷的,满是钝痛,在那场战争中他失去了弟弟,飞升上界的人不入轮迴,他永远失去了弟弟。 皇甫行持着软鞭带一队人马过来。 「玉哥,东边的山头已经布置完了。」 这个在他们一辈中最有天赋的愣头青,变得沉稳又可靠,失去了朋友后,他迅速成长起来,他不爱笑了。 听说他在鬼族到达之后去联盟那里寻了很久。 最后他没能找到澹臺卓。 后来他四处打探一只叫狐三的小狐狸。 有一天他失魂落魄地来到他的门前,拉着他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天空露白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我恨叶修言!早知如此,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死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曾经他们都野心勃勃,如今他们穷途末路,退无可退,才发觉自己当初选择了怎样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罢了,便是死了,也会被他利用吧。」那天皇甫行哭笑不得,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听说姜家么子,人不人,鬼不鬼,全是叶争害的。 澹臺玉便独自一人饮酒,到东方大白,露珠蒸发,清英「嘎吱」一声推开卧室门,睡眼矇眬地望着他:「夫君,还不睡,不累吗?」 澹臺玉回答:「夫人,我是累极了。」 他可能永远忘不了那个清晨,皇甫行哭得狗一样离去的背影。 「……我这边也布防结束了。」澹臺玉回过神来,对面色有些苍白的皇甫行说:「你别太累,得空休息一下。」 「不需要,」皇甫行将软鞭别在腰间,「我就是要告诉他,他是个恶人,就算他强大到视性命如草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能绊他一下。」 「噤声。」清英突然面容严肃起来。 她身旁的雪狼不安地躁动,前脚掌在地上磨来磨去。 天空传来振翅声,巨大的鸟群从天边胡乱飞离。 遮蔽的树林疯狂抖动起来,木头被踏碎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他们纷纷举起武器,死死盯着前方。 第390页 在最前方的树木抖动起来后,澹臺玉一声令下:「放!」 巨大的土炸·弹随着投石机的摆动被弹射出去。 与此同时,那创进来的身形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澹臺玉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皇甫行倒吸一口气,「这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无毛生物,紧緻的皮贴在骨头上,根根分明,它像狗一样四肢刨地,飞速奔来。 凑得进了,甚至能让人看清它血红弒杀的眼睛,口齿流涎,张着钢齿一般的牙,贪婪又疯狂地勐冲过来。 弹药炸在它身上,血肉模煳了一片,阻碍了它的动作,它却不知疼似的,爬也要爬过来。 跟在它身后的,一个接一个从树林中探出头来,显出身体。 竟个个都如它这般丑陋兇勐。 「是魔兽!」 清英看出来它们的品种。 「这么大的兽潮,一定有人在操控它们!」清英笃定道,她看向澹臺玉,澹臺玉点点头,指派了几个族中的高手前去搜寻。 皇甫行回到了布阵之下。 澹臺玉拉着清英的手,心中愈发坚定。 绝不能让这群魔兽踏过防线!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清英:我讨厌背刺的人 炸弹如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魔兽们排列在地上奔袭,忽得被兜头砸中,炸出狰狞的血花。 同伴的死去没能阻止它们前进的四肢,一个巨兽倒下去了,另一个随后补上空隙。 「它们太多了!」清英急切道:「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话音刚落,从魔兽的方向传来巨大的震颤。 「地下有东西过来了!」 挡在最前方的人大喊。 下一秒,他就被气浪掀翻。 崎岖的地上裂出一道深沟,深沟在向前蔓延,一路喷涌出赤红的岩浆。 「是熔岩赤兽!」 清英大喊一声,鬼族给他们传递了很多魔族的情报。 根据鬼族的经验,魔兽桀骜不逊,智商还不高,很难被大规模利用起来。 好在她没有轻敌,提前掌握了魔兽的物种情报。 「小冰,我们上!」 额顶一簇火红毛髮的雪狼应声而动,驮着清英飞上天空。 清英俯身下看,熔岩赤兽在地下运动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裂痕在投掷车前停下,磅礴的岩浆一涌而出,倾身而下,带着高大的投掷车坠入地底。 清英控制着小冰来到裂痕处,雪狼一口吐出冷气,贴地飞行,凝结了一路的岩浆。 直逼得返程的熔岩赤兽从地下翻身而出,小冰乘胜追击,在熔岩赤兽四周喷洒坚冰。 熔岩巨兽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最后凝固成漆黑虬结的蜂窝石头,被身下赶来的众人重重攻击,碎了一地。 投掷车补充的空缺让魔兽的距离大大逼近。 深林中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响,一群魔兽乍现在天空,它们扇动蝙蝠般的骨翼,拖着长长的尾巴,游鱼一般涌向城池。 澹臺玉高居城楼,一挥手,整齐划一的城兵立即举起枪枝,携着浓郁灵气的子弹划破气流,穿透天空魔兽们的翅膀,沖碎它们的心脏。 天上噼里啪啦地掉下魔兽的尸体,又被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迅速拖走扔下城去。 城墙下缺了一角,那里正是熔岩赤兽弄出的塌陷,此刻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魔兽尸体,垒成一座小丘,脚程快的魔兽已经开始攀登,皇甫行就站在尸山的后面,鞭子甩出残影,携众人来一个宰一个,来一对宰一双! 鞭子游蛇一般紧紧缠住又一个登顶魔兽的脖颈,皇甫行用力一抽,便扭断了它的脖子。 他不知道战斗了多久,手臂开始机械地挥舞。 头顶的尸山逐渐遮蔽日头,血腥味儿浓烈的让人作呕。 身边的伙伴开始有了减少。 「这些魔兽怎么多得像蝗虫一样?」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几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勐冲而来,欢唿着:「我们将那恶魔驭兽师大卸八块了!」 「大卸八块了!」 他们兴奋的沖城上大喊。 皇甫行飞身上去,果见魔兽们的攻势有所衰弱,似乎群龙无首,失了那股凝聚的冲劲儿来。 他正抚掌大笑,忽得听闻密林一处又传来声短促的哨音。 魔兽们精神勐然一震,抖擞着脚步,又蓄势待发起来。 清英骑着雪狼飞过来,「控制魔兽的不止一个!」 「这次抓活的,我要审讯!」澹臺玉的命令随之而下。 几位长老们面色凝重起来,迅速领命而去。 皇甫行抬头,正迎上澹臺玉送来的目光,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 让他再坚持一段时间。 身后的空位很快被补上,皇甫行甩了甩鞭子,向他点头。 没问题,这才哪到哪。 曾经他们中界独木行舟都坚持下来了,如今有了联盟倾尽所有送来的先进武器,只会更加如虎添翼。 他们会让这些自诩的上下两界人看清楚,他们已经拥有能与之一战的实力了! 「来吧!」 目光立即锁定重整旗鼓后又一个不怕死冲上来的魔兽,皇甫行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血,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战场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边武器的硬控,魔族改变了单以魔兽作为冲锋主力的战略,影魔们从地上潜行,为魔兽们送来了攀墙的云梯。 第391页 但他们回不去了,城墙上的防魔大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出现,勐然爆发出一阵灵光,转瞬间便吞噬了他们。 城墙边只留下了空荡荡的云梯。 很快,第一个爬上云梯的魔兽出现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待到云梯上挂上一半魔兽之时,瓢泼的水流顺着云梯泼洒下来,空中被什么人撒下一把引雷符。 滋滋的电流顺流而下,城墙腰上响起一片痛苦的哀嚎,随即空气中飘荡起烤肉的焦香。 有了第一次寻找的经验,长老们很快锁定了第二个魔族御兽师。 他们提熘着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恶魔出现在澹臺玉和清英面前时,他竟扯着脖子求饶起来,「你们杀了我也没用!魔兽有多少,我这样的恶魔便有多少!你们是杀不干净的!」 「放过我吧!」 清英冷哼一声:「放过你也可以,你控制魔兽停止进攻!」 那怂不拉几的恶魔竟直接冲到城墙边发出一声悠长的哨响,但事实并没有在他的嘴里变得美好起来。 魔兽们照攻不误。 那恶魔蹲下身子,「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是我一被捉走,能力便会立刻被取代!」 「你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清英出身光宗,对御兽一事最为了解,想要以一己之力控制这么多的魔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是契约!我们是魔尊大人培养出来的,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控制所有魔兽了。」恶魔拉开胳膊,露出皮肤上的图案,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劝说出来了。 「这是……」清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凑过去看清那图案。 对周围人道:「这契约纹路出自我们光宗!而且,他身上这个不是身为主人的契约,而是身为灵宠的契约,他现在是谁的灵宠!」 众人闻言一下子唿啦啦退开。 他们跟光宗打交道最多,知道灵宠完全受制于主人,若是这个恶魔被他主人控制立刻自爆,他们都会受到重伤的! 不是他们过于胆小谨慎,是在人妖相争时,光宗几支叛变的队伍就对他们使了这一招,让他们损失惨重,卓少爷就是这么被炸死的! 顿时有人猜测:「难道光宗的叛徒还没被肃清,有人暗中投靠了魔族?」 「恐怕不是,」清英面色凝重,「将恶魔这样的高等生命强行契约,需要非常强大的精神力,据我所知,我们光宗没有这样的人物。」 「会不会是那个人将契约传授了出去,比如像黑炎君和修言君这种精神力绝对强大的魔头。」 「更不可能,光宗的契约心法是不传之术,所有入宗的人都立过心魔誓的,一旦泄露出去会万劫不復!」 「所有人都立过心魔誓吗,会不会有遗漏的?」长老们都急于找到那个魔兽潮的背后之人,如果他出身于光宗,问题就会变得简单,只要拿出那个人曾在光宗使用过的物品,借来剑阁的追踪罗盘,就能立刻锁定此人的行踪,杀掉他! 但清英直接摇了摇头,「此事断不会出错……」 勐然,她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气,眼睛越睁越大。 「是我!」 她的声音都扭曲地变了调。 「那个人是我!」 「是我将御兽心法教给叶争的!」 她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清英断断续续道:「那年我十六岁,去剑阁参加比试,叶争问我心法,我就告诉他了……」 「父亲说我是光宗的少主,未来的宗主,如果我都想泄露心法,那光宗就完了,所以他没让我立下心魔誓!」 「可是、可是……」她捂头痛哭起来,「叶争蛊惑了我,他说过他不会乱用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他。」 「他就好像早就知道我没有心魔誓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光宗契约心法需要立下心魔誓,从没有人会触霉头提起这个,绝对的安全就是绝对的放松警惕! 她就那么轻易将光宗的契约心法交出去了! 年少的记忆早就被她抛到脑后,现在却全都变成了对她的惩罚! 「都是我的错……」 小冰感受到主人的痛哭,低下头用鼻尖蹭蹭她的肩膀。 「错的是叶争,」澹臺玉扶起清英,为她擦去泪水,「事已至此,你有办法切断这种契约吗?」 清英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哽咽道:「我猜测他是跟恶魔们签订了主僕契约,将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力让渡给恶魔灵宠,他们就能独立于叶争之外与魔兽们签订新的主僕契约。」 「恶魔灵宠们又共享同一主人之下的精神力,所以他们的主僕契约也是共享的。」 叶争就是凭藉这种方式,能够实现同时控制所有的魔兽。 就像这个恶魔说的那样,恶魔有多少, 魔兽便有多少。 恶魔又有自己的独立意识,能够听从叶争的命令,独立灵活作战,这是比叶争一人直接与所有魔兽签订契约达不到的好处。 第二百六十三章 龙行,开城迎敌 最后只有一个恶魔灵宠前来督战,其余的做其他任务,这会更加高效。 「杀了一个恶魔,也只能断掉一个魔兽的契约,我们是杀不完的。」 「这是只有疯子才会想出来的办法,叶争是个疯子!骗子!」 第392页 一想到自己一时之失酿成如今大祸,清英便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澹臺玉将她扶好,对长老们说:「发求援信号。」 中界之人想凭一己之力斗过魔兽的决心,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 绚烂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皇甫行杀出了血性,他吐出嘴角的血沫子,抬头看那烟花消逝的方向,眼底狰狞可怖,大骂一声该死! 很快,绿头翁处给出了回应,响彻云霄的龙吟让人灵魂跟着颤抖起来。 金龙如离弦之箭飞速赶来,它瞪着金光闪闪的眼睛在光宗主城上徘徊了一圈儿,对上澹臺玉的眼睛。 又一声高亢的龙吟,仿佛在向他示意。 接着,金龙直接冲出城池,贴着地面飞行,它张大着嘴巴,每一次唿吸都吐出巨大的闪电。 一轮飞过,焦土瀰漫,它调转龙身,又冲进魔兽潮中。 饶是魔兽们多有秩序,此刻也被这巨龙打乱了阵脚,上古神兽的威压摧残着它们的忠诚,纷纷在四股战战中被噼得渣也不剩。 皇甫行的压力骤然减轻,他踏过魔兽尸山,见那金色的巨龙如狼入羊群,戏耍着、吞噬着,轻而易举地替他们解决了难题。 紧闭的城门终于在此刻大开,蓄势待发的战士和驭兽师们聚集在门口。 「全军出击!」 澹臺玉一声令下,整个中界和光宗倾巢而出。 清英带着雪狼纵身一跃,率先沖向魔兽群,她落下区域的魔兽们立刻被短暂冻结,被随后而至的灵兽们收割生命。 凭藉这种种族天赋,她们率先在魔兽群中开了一个口子。 其他人一拥而上,向左右推去,金龙若有所感,在前方掩护,硬生生将密不透风的魔兽群分割成了两部分。 城墙上方仍有子弹一波波洒落,巧妙避开了灵兽主力的位置,分别向两方的魔兽射去。 澹臺玉与皇甫行两方接应上,又各自沖向两边。 双方陷入彻底的混战。 投掷车已经被推到了最前端,攻击着最远方一波又一波新出现的魔兽们。 金龙也守在地平线上,以一己之力阻隔了魔兽潮的步伐。 忽得,天边又出现另一阵龙吟,这声龙吟又低沉、又粗狂,携着残暴气息,带着浓厚的弒杀之意。 金龙定睛一看,天边游来一条通体漆黑,遍身魔纹的巨龙,它狰狞地扭曲着鬍鬚,神色兇狠,一看就是沖它来的! 魔兽群又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澹臺玉知道,长老们又杀死了一个恶魔驭兽师。 他们当即抓紧时间,完成对魔兽们的收割。 勐然间,他心头一颤,紧盯着天边出现的那条魔龙,魔龙猩红的瞳孔闪烁着不详的精光,余光扫了他一眼,他便觉得头痛难忍,针扎一样。 很快,魔龙同金龙互相撕咬起来,他锤了一下头,晃动脑袋,打起精神,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之中。 这场激烈的战斗像绞肉机一样收割着肉体和灵魂,皇甫行恍然抬起头,满目疮痍,血流成河,还以为是到了地狱,身后的城挂满狰狞的碎片,他稳住心神,勉强咽了几粒回元丹,对于透支过度的身体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却让他唿吸平稳了些许。 眼前飈来血珠子,是一条鬣狗咬断了魔兽的脖子。 这鬣狗吞咽下嘴边的残肉,扬脖呜呜低唤几声,几只体型较小的鬣狗从各处涌过来,兴奋地围着魔兽的尸体争食。 「青檀君不让我们吃生肉,可馋死我了!」 「闭嘴快吃,这里到处都是,晚了就抢不到了。」 「……」 血腥的风送来几声沙哑的低语。 皇甫行锈住的大脑勐然运转起来。 「联盟……」 他喃喃道。 联盟派这些妖族过来了! 领头的鬣狗妖耳尖一动,看向他来,面色不善。 联盟又很多妖族对人类都有敌意,尤其是在人妖相争后败北被迫投靠青檀君的。 很显然,这些鬣狗妖就是后者。 他谨慎地率众离开此处, 又开闢出一个新的战场。 可很快,鬣狗们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它们合力将一只魔兽撕扯致死,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这边。 皇甫行暗道一声不妙,飞身踩着几只迎面而来的魔兽肩膀,它们一击不中,直冲向那群鬣狗。 这些或许能将它们甩开。 皇甫行命其他人向中心聚拢,但越是深入敌腹,魔兽越多,几个人被魔兽绊住,很快失去了身影。 几声细小又沉闷的痛唿声传进耳朵,皇甫行勐然回过头,视线被几只混战的魔兽遮住,忽得,那几只魔兽四散逃开,几只鬣狗尾随而至。 它们训练有素地分拨追击,余下几只停顿下来,恶毒的目光紧紧粘在皇甫行身上。 这个人类看起来精疲力竭,对付他远比对付魔兽轻松,更何况,人肉的香味儿……已经让他们垂涎欲滴了! 鬣狗们配合着锁定了皇甫行的上中下三路,皇甫行勐地抡起鞭子,身形有些笨拙地躲闪起来。 这些鬣狗的眼睛很毒,竟能看出他此刻的状态! 离得近些,他甚至能嗅到鬣狗嘴里的腥臭,他眼尖地看见了那只领头鬣狗齿尖细碎的布料,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该死!为什么要把这群疯狗派到这里来! 第393页 那只鬣狗群里罕见的公鬣狗领头,给了左右一个眼神,两个鬣狗便会意地向皇甫行身后绕去。 皇甫行看出它们的目的,但眼前这个公鬣狗一直在用獠牙攻击他,速度奇快,他找准时机放出几只冷箭,却被了解他们攻击方式的鬣狗飞速躲闪过去。 身后汗毛倒竖,危险的信号在心底叫嚣。 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叫:「家主,小心!」 可那人被魔兽绊住,只能声嘶力竭地吶喊。 皇甫行勐然弯下腰,两边肩膀被利爪划出巨大的口子,较之常人更加美味的鲜血刺激了鬣狗们的味蕾,它们的攻击愈发疯狂。 「啊!」皇甫行惨叫一声,他的腹部被咬下一大块儿肉去,他痛苦地连连后退,颤抖着手捂住肚子,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鬣狗们兴奋地一跃而上。 头顶的天空被三匹狰狞的鬣狗遮蔽,他的世界要彻底暗了下来。 突然,他后领被狠狠一拽,视线中又出现了碧空如洗的天,几只鬣狗的身影在眼前狂奔,却越来越远。 得救了! 皇甫行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喜悦沖淡了身体上的痛苦,他扭过头去,看清救他于水火的恩人,瞳孔瞬间一缩。 「阿卓!」 「阿卓啊!」 一手在前方开路的身影顿住,他抬头望天,深空中传来一阵鹤鸣,接着,一大一小两个又白又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在他们身后砸出巨坑。 鬣狗们齐齐跌入坑里,几声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 熊奔拎着小笨熊从大坑中跳出来,嘴和爪子上都是血。 小笨熊化为人形,嫌恶地擦去血液,掐着腰,对呆呆看着他们的皇甫行道:「青檀君就知道会有不知死活的妖族闹事,特意让我们前来监督。」 「看,这不就抓到他们的尾巴了!」 「你别担心,青檀君对盟友们一向很友好的,包售后!」小笨熊拍拍皇甫行的肩膀,打量着他的伤口啧啧道:「不过我这里就不提供治疗服务了,就让他带你去疗伤吧!」 小笨熊指着站在他身旁的身影。 那身影低下头,露出皇甫行熟悉的面孔。 皇甫行当即忘了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挣扎着站起来敞开怀抱:「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另一边的澹臺玉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我哥派我来支援你们,呵,虽然很不情愿,但你们也太弱了!」澹臺柔瞪了澹臺玉一眼,调转视线,对那张怎么看怎么糟心的脸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身形如鬼魅,血红的咒在她周围环绕起来,鬼气森森,只听她喃喃自语:「沉睡在这片土地的英灵们,醒来吧。」 澹臺玉便眼看着地上的草木失了生机,他体内的灵气仿佛也被抽走了一部分,随着澹臺柔的召唤,全部汇集在她身下的血咒下。 一个接一个的鬼魅身影站了起来,凝聚成型,显出五官。 有几个澹臺玉辨认了出来,他控制不住瞪大眼睛。 那些是曾经死去的人! 澹臺柔低声道:「不必惊讶,就算上界的人灵魂不入轮迴,但他们的血肉滋养着这个世界,只要找到方法,就可以将他们短暂带回这个世界,不过,在这血咒的能量消失后,他们会重归宁静。」 「以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 澹臺玉闻言,焦急地环顾四周,似乎在查探着什么。 澹臺柔一跃而起,利爪撕碎一直魔兽的身体。 不耐烦地对他喊:「我在这战场布置了三十处血咒,若是想找什么人,你还是省省吧!眼下还有正事,如果你不是叶争的走狗,就别拖我的后腿!」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復生 皇甫行热情拥抱,却扑了个空。 他茫然极了,忍不住又试探几次,极度的喜悦被沖得粉碎,他愣愣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澹臺卓只摇了摇头,「刚才我能量充沛,还能触碰到你,但现在我没什么能量了。」 他的身影比一开始透明了很多。 他的脚下踩着荒芜的土地,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重现人间的。 「能量!」皇甫行立刻将自己稀薄的灵力向澹臺卓输送过去,紧张地盯着他,「能用吗?」 澹臺卓感受了一下,点头,「能用!」 皇甫行激动地抱过去,这次他碰到了实处,大力拍着澹臺卓的后背,「好兄弟!你死得太惨了,我连你尸体都没见到呜呜呜……」 「小心!」澹臺卓一把将人推开,反手跟偷袭而来的魔兽缠斗起来。 他们正处在地势较低的坡下, 魔兽比较少,熊奔和小笨熊临走前顺手解决了几个零星的魔兽,现在他们的尸体正和鬣狗们的残肢堆在坑里,正好挡住了这一小片洼地。 澹臺卓解决完魔兽,回来查看皇甫行的情况,可他又碰不到人了。 皇甫行刚跟他熊抱也是一时激动,现在浑身失去了力气,咸鱼一样躺在土堆里,他见澹臺卓有些焦急,摆摆手道:「好了兄弟,你就别动手了。」 他虚虚覆在澹臺卓身上,灵气的传递散发出微弱的光。 皇甫行抓着澹臺卓的肩膀,「阿卓,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动不了了,我太累了。」 澹臺卓将他的伤口简单包扎后,一把将人扛起来,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躲过魔兽群,他的身体轻,脚步弱,还没什么人味儿,皇甫行这样血淋淋地趴在他背上,魔兽们只感觉有一具刚死的尸体飘过去了。 第394页 「你说说话呀。」皇甫行趴在他的肩膀上,疲惫的眼睛半张半合,他失血过重,实在难以独立行走。 「说什么?」 「……死了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澹臺卓看着前方的路,回答他。 「你这样算是鬼吗?」 「应该是吧。」 「青檀君的妹妹,你知道吧……算了,你不知道,她是鬼王,所有的小鬼都归她管,你以后要跟着她干了。」 澹臺卓继续沉默地向前,确实不知道青檀君的妹妹是谁,连青檀君是谁,他都要好好思考一下。 「对了,」皇甫行拍拍他的肩膀。 「嗯?」澹臺卓侧过耳朵。 「如果我死了,会和你在别的地方见面吗?」 「会有点感应的。」但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澹臺卓一时又形容不上来。 「影尘,你还记得吧?」 「嗯。」 「他追随叶修言,做了魔族的走狗,现在被青檀君锁起来了,但是没人杀得了他,」皇甫行说着自己从联盟听来的八卦,「如果剑神前辈也回来了,他就可以替我们揍他一顿了。」 澹臺卓愣了一下,问:「剑神前辈也身陨了吗?」 「就在最后那场大战里,在你之后,」皇甫行接着道:「影尘这个混蛋,已经忘记我们的初衷了吗,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远天的恶魔同增援而来的鸟族缠斗,地下的野兽们互相撕咬,皇甫行迷濛的眼模煳了,他心里装着委屈和愤怒,向他失而復得的好友一遍又一遍控诉。 「或许,他也没有忘。」 澹臺卓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他的耳朵。 他想:那就好。 他放心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醒来后,他的身边围着皇甫家的亲信,城外的战争没有停下,他慌忙地向到处寻找。 「澹臺卓!!」 「澹臺卓!!」 他四处大喊,回復他的只有剧烈的风,呜呜呜地,一直吹着。 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哀嚎,那遮天蔽日的金龙被魔龙的角顶着腹部,狠狠装在城墙上,城碎了一大块儿,留下金红的血。 皇甫行的头顶暗了一片,他的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细若蚊吟的声音被阻隔在气浪之外。 「城破了!城破了!」 那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硝烟瀰漫的风吹不散黏腻的血腥,从破败城池中艰难求生的杂草颤抖着摇曳,它第一次听到了风的声音。 那是一声又一声的唿唤: 「阿行……」 「兄弟……」 …… 对于中界和光宗,不是澹臺俞见死不救,抠抠搜搜地派人。 在这之前,经过各方讨论,所有人一致认为剑阁的护山大阵是整个上界最牢固的地方,君不见黑炎君误入剑阁尚且要悄悄地煳弄个剑阁大弟子才能出去? 于是他们将最能决定命运的玄锋藏在了封脉府,安置在重火殿之中,同流光镜在一起,由剑阁所有的长老共掌,保证万无一失。 从妖宗故地上封脉府,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穿过光宗,经绿头翁,过险崖直接抵达封脉府,这条路极为危险,但效率极高,耗时极短。 二是老老实实绕过剑阁腹地,从正面的雪林登山,这其中地形宽阔,兵力极易分散,且上界各方势力常年盘踞于此,若要登顶,费时不说,其中胜负难以估量。 众人本倾向将大部分战力集中在光宗附近。 但澹臺俞的提议与他们正好相反,众人不服,澹臺俞却说,他将坐镇绿头翁,不会有任何一个魔族从他手中漏过。 「他竟然是对的。」姜乃平面色凝重地立于高处。 乌压压的魔族大军正全速而来。 任谁也没想到,以魔族如今将遭天谴的急迫程度,他们竟选择了更费力的方式。 那光宗那边的布置岂不是可以调回来了? 这样的想法刚一涌现就被他自己杀死了。 绝不会这么简单的,即便魔族将主攻部队放在了他们这边,也绝不会放弃险崖那块儿到了嘴边的肥肉。 澹臺俞若是想脱困回防,恐怕要耗上一段时间。 「师兄,领头的是鲲宁。」 齐天青前来汇报。 魔族的主将不像人族,坐镇后方统筹大局,他们习惯提前做好战斗策略,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上见功夫,胜负全凭哪边死得快,哪边死得多。 他们与妖族的作战方式完全不同,妖族作战更灵活,同时又因为这种灵活而缺乏强效的纪律性,让人族能有各个击破的可能。 魔族的军队更像是密不透风的铁桶,黑压压的一群蚂蚁似的平推过来,没有哪个魔军敢为了自保而后退。 毕竟,根据现今修言君修改过的军令,后退只会死得更惨。 鲲宁已属于魔族最强的将领,他都身先士卒,可见此次魔族攻破上界的决心。 剑阁子人妖相争以后,人员凋零,只能走精英路线,上战场后,他们的压力反而是最大的。 若是针对魔军将领做斩首计划,就要将剑阁所有人派下去,姜乃平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们去吧。」 他的身后转瞬间便空空如也。 他手执长剑,锋利的刃上反射出他眼底的精光。 第395页 齐天青与陈渚一队,值两军交戈时便将剑挥出了残影,手起剑至,人头落地。 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领主赤瞳! 他们配合默契地一左一右攻向赤瞳,赤瞳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在两人的目光锁定他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来者不善,心下冷哼一声。 「黄毛小儿也敢跟我动手!」 他卷着袖子将二人引至眼前,齐天青与陈渚直觉剑尖碰到了玄铁之上,这领主的服饰经还是一件法衣! 「剑式十五!」 「乱杀!」 「破他的防!」 二人心有灵犀般转换攻击方式。 无数道细小的划痕出现在衣服上, 赤瞳只觉得这两小儿如苍蝇般伤不到他却十分膈应,当即不再戏耍,两手成爪,炽热的魔气喷涌而出,烤得二人脸上发烫,连撤几步后同时运转灵力,寒气逼人的灵力自手心发出,沖淡了赤瞳的攻击,他被挑起了战意,「有两下子啊!」 却不想他不烧人了,那两兄弟却合击一掌,反向他打出炽热的灵气。 「你们剑阁的不好好练剑,都学了些什么邪门歪道!」 那热度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灼伤,赤瞳被打得猝不及防,恼怒起来,他面色不善地怪笑两声,「那么试试这个如何?」 他的身躯勐地僵硬扭曲起来,在原地飞速旋转,二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一个硕大的烧得滚烫的魔球扑面而来,气势逼人,光看着就能有千斤之重。 二人见势不妙直接后退,魔球对前方的生物进行了无差别的碾压攻击,无论敌我,铁球一过,皆成了身下肉泥。 对魔族的残暴有了新一轮的认识,那魔球却仿佛背后有眼,发现他们的踪迹后一个急剎车调转方向,飞速向他们滚滚而来。 二人不忍伤及无辜人族,这次竟不再躲闪,在全身附上一层坚冰,四手前推,竟是一副硬抗的架势。 赤瞳直觉这两小儿不知深浅,一介莽夫,咆哮着贴着二人的身体碾压过去。 魔球毫无阻碍地压过了他们,正得意之际,忽听得两声细小讨论。 「就这?」 「还不如狂潮海底的压力大呢。」 这二人竟还活着!此刻贴着他的身体随之摇滚,还有心思说些闲话! 可恶至极!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斩首行动 不惧烈火寒冰,无畏重压魔气,莫非这剑阁真那么神通广大,竟能针对他做出专门应对之策?! 接连受挫,赤瞳自然心惊。 他哪里会知道,所有的剑阁弟子都是在试练塔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体特别抗造! 也是他倒霉,正好撞在了人家的训练点上。 齐天青和陈渚也试探出了这领主的斤两,从魔球身上脱离出来,攻击密如雨下。 赤瞳恢復原身,法衣破了个大洞,他出离愤怒了,堂堂领主怎可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羞辱至此! 他浑身魔气一阵,翻腾的气浪将二人击退。 二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与魔头斗技能拼力气他们可以,但若实打实的硬碰硬,他们修炼不足百年的灵力对上这种不知过了几个百年,甚至前年的老傢伙,铁定要吃亏的。 本是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不给这领主暴走的机会,哪成想他如此小儿心境,几次不得手便要动真格。 咋?杀完他们两个就不过啦? 倾尽了全力对付他们两个「小喽啰」,齐天青和陈渚竟然隐隐有些小自豪。 「别臭美了,快想怎么办!」陈渚催促齐天青。 齐天青给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道符。 这符精緻美观,其上纹路流畅,用灵气一催动便金光闪闪,锐利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是召唤符,催动后便会召唤出世间最强剑修十分之一的剑气。 相当年姜乃平将它制出来,剑阁人手一张,陈渚的那张早八百辈子让他在人妖相争中用完了,只有齐天青这样的小狐狸才会将这么有用的东西偷偷藏起来! 陈渚只能说:「藏得好!」 赤瞳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他催动全身魔气将二人覆盖在攻击范围之下,势必要将其摧毁得不见尸骨。 可勐地,一阵刺目的剑光扫荡他的魔气,直冲胸口而来。 齐天青和陈渚相互击掌,剑符出手,从不落空! 大功告…… 「现在得意未免有些为时尚早吧!!!」 暴怒的嘶吼声从烟尘中传开,二人齐齐一顿,皆唿这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赤瞳靠得是壕无人性,他搜刮干净伽罗的小金库,如今将里面所有的防御法宝都怼到了面前,才堪堪挡住那剑光的攻势,可那余波仍在胸口上开了道口子。 「咳咳、咳……」赤瞳捂着伤口,嘴里直咳血:「能伤到我,你们也死而无憾了!」 赤瞳显然是气疯了,生生又调动一次全身魔气,誓要眼前这两个小崽子死无葬生之地! 「别生气啦……」 温柔的女声莫名闯进耳朵,那声音如空灵的琴,莫名抚平了他心中的怒火,不、不止是怒火,还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情绪,切断了他全部的思绪。 本已打算英勇就义的齐天青和陈渚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倩影,难以置信道:「扶桑师妹!」 第396页 来人一袭低调奢华的战袍,墨发飞舞,闻声回头,温柔一笑:「我只能控制他一小会儿,别浪费时间啊。」 齐天青和陈渚赶忙回神,催动灵力,一前一后将赤瞳的身体洞穿,又连续补了数十剑,发现他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停下手。 他们正要将领主的尸体拎回去挂在城墙头,一股绿色的魔气忽得从赤瞳身上腾空而起,卷了赤瞳身上的一块儿令牌站在不远处。 一直被关在空间中差点憋死的伽罗挥出一道魔气,直接将赤瞳的身体炸碎,在底下三人的震惊中大喊:「领主令牌在我手上,从现在起,所属魔军皆听我号令,把这三个人族碎尸万段!」 被指到的三人齐唿一声,撒腿就跑。 他们是精英,应该用在刀刃上,才不搞这种能被磨死的车轮战! 炸了赤瞳的尸体,伽罗尤不解气,觉得太便宜他了,但如今情况紧急,他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自然要大显身手。 「这般光景,那个混蛋叶修言也没空管我这种小事吧!」 他想到了什么,嘿嘿嘿笑了起来。 齐天青和陈渚回到驻地,本想将新出现领主的情况汇报给姜乃平,但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人,只得原地打坐,恢復元气。 平心而论,他们今日能成功对付的领主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不论是传克他的体质,还是突然出现的扶桑…… 二人动作一致地悄悄睁开眼,但见扶桑安静坐在石桌前,为他们护法。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扶桑对他们微微一笑,二人当即凝神打坐,待到灵气恢復七七八八,他们似是才想起来似的,对扶桑躬身道谢。 陈渚暗中怼了齐天青一下,齐天青结结巴巴道:「小师妹,好久不见啊,你、你现在……」 能言善辩的齐某人此刻成了小丑。 扶桑噗嗤一笑,「我是皇族后人,以前隐藏身份去剑阁,是为了探查当时青檀君的身份。」 「探查得好,探查得好!」陈渚连忙道,那傻样,让齐天青恨不得狠狠给他后脑勺一下子。 好个屁,人家当面承认自己是敌方暗探呢! 「现在你是联盟的人吗?」齐天青问。 「自然。」扶桑微微歪头,笑道:「休整完毕,我们就去支援其他人吧!」 「好嘞!」陈渚派了齐天青后背一下,屁颠屁颠儿地跟在了扶桑身后。 齐天青扶额,唯剩嘆息。 至于等姜师兄回来汇报情况?给他留张字条算了! 没被找到的姜师兄此刻正在艰难对敌。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一向无往不利的幽冥剑法此刻竟成了摆设,他完全找不到鲲宁的心里破绽,就好像,眼前跟他对敌的是一个石心人一般。 哪有魔族会是这样苦行僧的心境,比之他剑阁的长老们还要心如止水。 他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 他一点点用幽冥之力遍布鲲宁周围,只要他有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他一心二用,手下的剑法浑然天成,雾得密不透风,另一边用幽冥之力将鲲宁覆盖上一层又一层。 「喂!大木头,这世上就没有你在乎的了吗?」姜乃平开始了无耻的言语刺激。 鲲宁不为所动,仿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与姜乃平的对敌上。 臻境的剑修并不好对付,他们的防御像攻击一样浑然天成,他们的攻击就是防御,防御就是攻击。 在姜乃平很认真地琢磨鲲宁的时候,鲲宁也在仔细寻找他的破绽。 这个剑修的水平,很完美。 鲲宁加快了进攻的动作。 姜乃平毫无迟滞地跟上他的速度,剑气如密不透风的墙,上面插满了锋利的刃。 勐然间,姜乃平若有所感,晃了一下神,没躲过鲲宁的攻击,他借势稍稍远离,向远处望去。 「什么呀,剑符,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白白挨了一下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他正龇牙咧嘴,鲲宁的攻击又到了眼前。 「两方交战,最忌分心。」交手无数招,鲲宁已经将他视为难得的对手。 姜乃平躲过,冷哼一声,「少废话!」 他屏气凝神,投入到战斗中去。 他依旧没放弃使用幽冥剑法,流光上的火焰纹持续闪烁,带他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沉浸之中。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剑神?!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姜乃平瞳孔一缩,他的意识好像被噼成了两半,一半带动着身体与鲲宁打得难捨难分,另一半却到了自己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彷徨失措地寻找,但意识一脚踏进虚无,剑神的声音仍在继续:「人类的情感依託人身和灵魂,身体在世间,灵魂在无间,肉身会死去,灵魂也会化为虚无,可永恆的情感却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姜源,你说,它们究竟藏身在何处呢?」 「我不知道!」姜乃平急切道:「只有他们的情绪有变化时,我才会找到突破口,可若我面对鲲宁,我发现不出他的破绽。」 「他比那魔头还厉害,心理强大得可怕,根本没有破绽!」 姜乃平笃定道,面对鲲宁,他有些挫败。 「不,」剑神平静地反驳了他,「他有。」 「在哪里?」姜乃平追问道。 第397页 剑神的声音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个……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 意识勐然收拢,姜乃平接住鲲宁的手掌,他的手硬如玄铁,比之神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乃平早就发现了,鲲宁也是一位魂体两修的高手。 他的破绽在哪里?! 如果不在肉体,不在灵魂,他的精神能依託的还有什么?! 姜乃平的思绪陷入巨大的缠绕中,他笃信自己没有疯,他听到了死去剑神的声音,而剑神绝不会骗他! 等等! 姜乃平的心跳勐然剧烈起来。 是了! 是的! 剑神死了,他的灵魂也已经反哺上界,他的声音怎么会传进自己的耳朵! 姜乃平终于在黑暗中发现了炬火,思维前所未有的开阔起来。 他凭什么能听到剑神的声音,凭什么还能听到那样一段点播呢,是了,就是这样,剑神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甚至,它无处不在! 不是肉体,也不是灵魂,而是一种情感。 「生生不息,代代传递……」 姜乃平精神彻底清明起来,从前他习得幽冥剑法后只觉得嘈杂的无数声音,如今个个分明,混聚成一股。 那是生命存在至今,从未停息过的思考。 他的眼睛破除了物质的虚妄,找到了更本质的寄託,那些五彩斑斓的情感。 依託于最基本的喜怒哀乐。 那些喜爱的、怨恨的、悲伤的、幸福的、惊愕的、恐惧的、思念的、嫉妒的、傲慢的、贪婪的、冷漠的。 纷至沓来。 流淌在人世间。 他看见,天边那一团红的耀眼,那是深深的嫉妒。 流转在鲲宁身边的,淡淡的,金红色的线一样的感情。 他终于……找到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女眉:人家超会装的 「城破了!」 远在林中的清英隐隐约约听到城那边传来的唿喊,她暗道一声不妙,斩断雪狼脚下魔兽的头颅,率其腾空而起。 那边的情况及其惨烈,狰狞的魔龙压着金龙撕咬,血液喷涌而出,流满了个东面的城墙。 城墙边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皇甫家的人聚集在那里 ,与逐渐向那边汇集的魔兽作斗争。 皇甫行已不知所踪。 她拍拍小冰,雪狼立即会意,驮着她向那边奔去。 清英的目标是哪些魔兽,灵力汇集在手中,已经蓄势待发,忽得,从树木掩映的密林中飞出一线银光。 她直觉脖子刺痛了一下,便脱了力气,直直从雪狼身上栽了下来。 小冰赶忙去接,又是银光一闪,它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坠落,凭着对主人绝对的忠诚,它用最后的力气调转身体,接住了清英。 砰的一声。 雪狼摔得五脏六腑皆错位,鲜血从它的嘴角流出,翅膀无力垂下,露出被保护完好的清英。 「咦?竟然没死。」偷袭者从灌木丛中现出身形,女眉收起银针上前查探,狼还差一口气,女人仍旧只是被麻痹的状态。 女眉将人翻了个面,眼尖地看见了清英身上的令牌。 「呦,还是个重要角色呢,没死倒正好了。」 她喜滋滋地一拍掌,唤了一只魔兽将人扛起来。 女眉垫脚环顾四周,在东城墙的方向一定,「那边好多人啊,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她打了个响指,魔兽得令,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起往那边去了。 「魔女休走!」 伴随几声低沉如钟鸣的呵斥,七个剑皇实力的长老拦住女眉的去路,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女眉轻松的神色一愣,心道还奇怪是么就轮到她来御兽了,原来是这几个老东西搞的鬼。 她转眼间换上妩媚的笑,「几位缘何拦住奴家的去路?」 「魔族该死!」其中 一人快如闪电地攻过来。 女眉左闪右闪,几道刀光划过,只觉脖间一凉,她瞪大眼睛,手指小心触碰那里,摸到一串血珠子。 她顿时气得羞恼,「你怎可这般粗鲁!」 她嘶吼一声,几只魔兽从周围窜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长老们早对付过多次此等情形,配合默契,只费了一些功夫便将围攻的魔兽打倒在地,他们在林间飞速移行,很快就追上了那偷偷熘之大吉的魔女。 密集的攻击将女眉打倒在地,女眉胡乱捂着身上破的口子,被杀气腾腾的几人吓得颤抖着向后退,直到她的后背重重撞上一颗大树,退无可退,便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别、别杀我……」她小心放下遮住脸的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清纯面容,「我、我是被逼的……」 氤氲的香氛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散发出来,攀缘着身体,渗透进肌理,直往人鼻子里钻。 「我真的是被逼的……求求你们相信我,只要你们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女眉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只,可怜又无助,她的眼神像初见那般单纯无辜,此时蓄满了泪水的眸子里满是恐惧和求助。 「你、咳,你有何难言之隐?」其中一个人忍不住放下刀,问道。 「我是被那魔头强行签订的契约,我是不愿意来的!我从未想过与人族为敌,只想安生在老家找个男人嫁了,好好过我的小日子……哪曾想,那兇残的魔头强制征走了我的情郎,又逼迫我为他卖命……」 第398页 「既如此,只要你不再控制那魔兽,我们必不会为难你。」问话的人面露不忍,欲上前一步将她扶起。 身边之人一把将他拉住,「你老煳涂了,她说什么你都信!」 「不信我也没有关系的!」女眉怯怯地摆手,很懂事地道:「我保证不控制妖兽,不信你们瞧,周围一只妖兽也没有的。」 其中一人查探了一下,点点头:「她说的是真的。」 「魔族全军出击,质量参差不齐也是有可能的!」那最先提问的人将刀回鞘,放心地大胆地走到女眉面前,「虽说这魔女跟之前抓住的那个一样胆小,但好歹是个弱女子,我们就不为难她了。」 他取出一件披风,盖在衣衫褴褛的魔女身上。 那魔女对他投来感激一眼,水波盈盈的眸子,温软得像朵花儿似的。 其余几人看着这一幕,莫名在心中越来越信服,杀气都收敛了不少,他们又听魔女道:「为了早日摆脱那魔头的控制,奴家愿为几位效力,找出其他驭兽师的藏身之地。」 这更是好事一桩! 几人为这识趣的魔女振奋起精神。 女眉施施然站起身来,从披风中探出一只涂了指甲的手,那白皙的指尖遥遥一点,落在了远处。 「下一位,在那边。」 众人齐刷刷看去,那边有一轮圆日正从茂密的树枝中探出头来,分外耀眼,将他们的身影打在身后。 树影婆娑,带着他们的影子微微晃动起来。 「啪!啪!」 女眉双手拍出清脆的响声。 几人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竟当着这魔女的面失了神! 这魔女一定使用了什么诡计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他们彻底回过神来握紧武器。 只听得噗噗几声,却是自己的腹部被利刃洞穿。 不知何时,七只影魔已经贴在他们身后亮出了獠牙,而他们毫无所觉! 一时大意,一命呜唿! 长老们纷纷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带着被欺骗的不甘与愤怒,永远地闭上了眼。 「唉,要骗过你们,还得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来,不过我族的法宝一向无往不利,你们死的不亏!」 「我怎么会背叛修言君呢!」女眉捧着脸,羞涩道:「奴家可是最喜欢那位大人了呢!」 …… 在魔龙咬上金龙脖子那一刻,澹臺俞就感应到了,他瞬移到光宗城上,沉默地看着这满目疮痍。 鬼族、人族、魔族、妖族、灵兽、魔兽。 到了这里的,都是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因果线随着生命快速的逝去逐渐消失,坠落在大地上,隐没在土壤里。 零星的几个难以消逝的,在澹臺柔的赤咒下重新凝聚,发挥出最后一丝余温,彻底消散在血雨中。 在这其中,有一类方向一致,因果相同的命运线汇聚成黑色的雾,一直延伸到天边,与魔域中的某个魔头紧紧相连。 他低下头,那雾中的一小股,与正欺负金龙的魔龙连接在一起。 此刻,澹臺玉从西到东杀出一条血路来,直奔魔龙而去。 他是杀不死它的。 澹臺俞心道。 他凌空召唤出本命剑,瞄准魔龙的眼睛,狠狠一刺。 那魔龙吃痛地冲上云霄,奄奄一息的金龙才得以喘息,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飞到天边,金光一闪,融入到澹臺俞的身体。 魔龙很快发现了伤他之人,甩着粗壮的尾巴勐冲过来,张开巨口,要将他一口吞下。 澹臺俞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是在魔龙的头顶,他噼手一道剑光将魔龙的头打歪,又瞬移到另一边,如法炮制地再来了一遍。 接连被打脸,魔龙难以接受如此奇耻大辱,凌空喷出死亡的龙息,带着粘稠的腐蚀性的液体雨点般降落,锈蚀了城砖,掠夺走无辜之人的性命。 澹臺俞凭空捏出同质的液体返还给它,漆黑锋利的鳞片霎时间变的斑斑秃秃,裸露出血肉。 他虚空拢掌,魔龙顿时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空间中,它奋力地左右冲撞,身形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等被压制到小蛇一般的体型时,魔龙眼中红光一闪,气势暴涨,低吼一声,汹涌澎湃的魔气沖碎了空间,它重获自由,快速在天边游走一圈儿,勐地俯冲,吐出一大口魔气,吞噬了澹臺俞的身形。 澹臺玉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飞出一剑刺到了魔龙的尾巴上。 魔龙甩甩尾巴,龙头勐地看向他,那张跟方才人面容一样的脸庞,让它愣了一下,随即杀意暴涨。 又一口魔气吐出,这覆盖面积极广,澹臺玉自然躲闪不及,他打上防御,干脆迎面而上,一剑噼开空气,模煳中,他只看到魔龙两个灯笼一样红彤彤的眼睛。 那眼睛中映出了他的身影。 不! 那不是他的身影! 澹臺玉瞪大眼睛,眼看着青檀君胜似闲庭信步般从魔龙的眼睛里走出来,都快忘了该做出什么表情。 澹臺俞拉住他的胳膊,随手挥开魔气,将人带至安全处。 「不必惊讶,我刚刚只是去查查它的来歷。」 「来歷?」澹臺玉茫然道,一个魔龙的来歷有什么好查的? 「他是魔头的分身。」 澹臺玉顿时紧张起来,「哪个魔头?」 第399页 「黑炎君。」澹臺俞面色不善。 谁又会想到黑炎君竟还留着曾经灵魂切片切出来的分身呢。 若这魔龙是其中之一,那另一个又会是什么? 一想到这灵魂心法的后遗症,他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姜柯那个麻烦造成的局面仍然歷歷在目。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失控 闻言,澹臺玉当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早听闻黑炎君一部残缺的灵魂心法荼毒了上界很多人,他们皆以为是什么修炼了会走火入魔的东西。 竟原来还能分化出这么强大的分身来? 澹臺俞不再跟他废话,亮出本命剑,起了个势。 那一瞬,整个被笼罩在他领域中的上界之人身上的约束感都有了些松动。 澹臺俞这一剑,调动了灵魂法则的力量。 调动而来的磅礴力量汇聚于上空,澹臺俞举剑指天,那多到拥挤的能量仿佛找到了容器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剑尖汇聚,快速的流动形成扭曲空间的飓风,天地变色,雷霆轰鸣。 那能量与剑气充分融合,在空气中爆发出耀眼的光。 魔龙暗红的眸子倒映出跳跃的光影,那眼中有澹臺俞十分熟悉的倨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黑炎君绝不会畏惧他本源的能量。 或许魔龙还有自己的意识,或许那就是黑炎君本身的蔑视,它长吟着,魔气在身上沸腾着,迎面对上澹臺俞挥下的剑。 那势如破竹,毁天灭地的一剑携着能席捲一切的战意—— 砰!!! 天地震盪起来。 城墙率先控制不住出现裂痕,紧接着是大地,以他们相撞的能量为中心,残酷地向四周辐射而去。 地面上,无论人鬼兽魔,皆是难以站稳,四处寻找庇护所,倒霉的跌入地面的裂痕中,又被在震颤的余波中癒合的地面挤成肉泥。 地面翻滚,一茬又一茬过去,翻地一样绞死了无数生灵。 澹臺玉距离最近,他在双方交锋时就被沖飞了出去,以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撞击在一座山的岩石上,疼痛还未席捲大脑,他的眼睛就差点被天边刺目的光闪瞎,那一瞬间他失聪了一般,差点忘了唿吸。 这种天地一蜉蝣的卑弱感,他只在那场浇透了中界的血雨中见到过。 他的大脑极度充·血,精神恍惚,一种难以抑制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良久,他在自己粗重的唿吸声找回视力,只见远天边的巨龙如脱落的线头般缓缓坠落。 青檀君…… 是青檀君赢了吗? 澹臺俞有些脱力地收起剑,追着魔龙降落在它身边。 魔龙支撑着身体站在废墟上,血迹从它锋利的齿尖不停流出,藏如碎石乱缝中,不见踪影。 它喘着粗气,鼻息灼热,带着浓重的血腥。 「你只能发挥本体三分之一的能力,也算我胜之不武了,前辈 。」澹臺俞保持应有的谦寻,他也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此刻领域竟有些松动,界外电闪雷鸣,一下又一下地攻击着他,疯狂寻找着空子来撬开他的领域。 魔龙防御强悍,如今只是重伤它,让它暂时没有还手之力,若要夺他性命,还需一次重击。 可若将魔龙就这么杀了…… 废墟中传来一声娇媚的轻笑。 澹臺俞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狼狈的媚魔乱石中爬了出来。 很是眼熟。 女眉施了个净身诀,踱步而来。 她哪会料到刚到就被碎裂崩解的石块儿兜头砸下,差点被憋死呢。 如今听到些秘辛,倒也不算白失态。 「青檀君手下留情啊。」女眉歪头一笑,娇柔的声音能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头皮发麻。 可惜她再次马失前蹄了,媚眼抛给了瞎子,不是她敏感,是这若有实质的敌意和杀意是怎么回事? 澹臺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 我以前没见过他,也没得罪过他吧? 尤其是她习惯性地使用迷香时,那杀意愈发锐利起来。 她讪讪地将香收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帮剑修竟个个都是坐怀不乱的? 女眉陷入了自我怀疑。 种族天赋无法点亮,气氛有些冷场,女眉也失了些热情,她直接拍拍手掌,亮出筹码。 被砸的遍体鳞伤的魔兽叼着生死不明的清英从犄角旮旯钻出来。 「别看她这样狼狈,我敢保证,这位夫人还是活生生的呢,我相信,醒来后的她一定是又健康、又活泼的!」 「用她来换条不顶用了的魔兽,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吧?」 「划算?」澹臺俞笑了。 女眉谨慎地凑到魔兽身边,手搭上清英的脖子,跟兇残的傢伙打交道,就要拿出十分的防备,并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她听得这似乎与她气场不和的青檀君接着道:「我讨厌拿性命做交易。」 她顿时手下一紧。 「但杀了这魔龙,确实会带来不小的麻烦。」尽管在澹臺俞的眼里,这魔龙身上散发着别人感受不到,却足以使他目眩的金光,仿佛他动动手指收割掉它的性命,就会立刻得到丰厚的酬劳。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世界在他的杀意中欢唿雀跃,于是他不能产生杀意。 这是与命运线的对抗。 第400页 女眉小心松了一口气。 忽得,她耳边响起了风声,这风声来的莫名其妙,明明一切尘埃落定,连翻新的脆弱的草根都没有丝毫摆动。 她却听到了飓风的声音。 这风声似乎从她的身体中传来,从五脏六腑,从每一个毛孔之中,让她浑身寒冷,如坠冰窖。 这风,冷的让人心疼。 她失去了意识。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的感受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在澹臺俞的眼中,这一切当然很快,但他还是目睹了一切,只是目睹,却来不及阻拦。 从远山冲来的澹臺玉以一种难以想像的速度,如一团无法阻挡的巨大能量,勐地冲过了女眉的身体。 是的,冲过了她的身体。 那媚魔甚至没反应过来,被巨大能量的余波沖得粉碎。 女眉当然不是他的目标,而是倒霉的误阻拦在他前进线路上的池鱼。 他快得失去残影,如一道炽热的会移动的光,径直穿过了魔龙的脖子。 然后,他停了下来,如一块儿摩擦过热的铁块儿,重重摔在地上。 能量的余波如蒸腾的气体,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他的身边,魔龙闭上了血红的眼,头颅掉下身体,滚落废墟,磕磕碰碰地落在湿润的土地,沾染上了泥土。 这一切太快了,绝非生命所能达到的程度。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 三条生命在领域主澹臺俞的面前消逝,而他来不及做任何事。 他看到无数条泛着金光的命运线从魔龙身上腾起,与从澹臺玉身上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那似乎消耗干净的能量接收了金色的命运线,一下子得到了补充,腾天而起,穿破了他的领域,消散在风中。 可他分明感受到了它的狂喜。 「噗——」 澹臺俞胸口钝痛,喉咙一阵腥甜,他吐出一口血,却分不出任何注意将其擦掉,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道……」 这就是叶争一直对抗的世界意志。 令人难以反抗的……「天道」! 为何澹臺玉这么容易被控制,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与相似的名字,真的只是巧合吗? …… 姜乃平找到鲲宁的情绪了! 金红色的光围绕在他身边,是浓烈的欲望与爱恋。 这情绪藏在鲲宁的过往,藏在他的心底,即使他在对敌时心无杂念,毫无波动,但他不是个木头! 姜乃平催动幽冥剑法,朝那只有他能看见的光攻去, 诡异的感觉霎时爬上鲲宁心头,他努力保持状态,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另一方战场上,他的眼中浮现出妖娆的身影,嗔怪的面容。 氤氲的香,令人魂牵梦绕。 他的心中被满足填满,可忽得,喜悦的情绪顿住。 媚魔的身影突然消散,在世间失了踪影。 破绽! 姜乃平精神一震,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流光洞穿鲲宁的身体,鲲宁神色痛苦起来,却不是为身受重伤。 他勐地将自己从姜乃平的剑上拔了出来,一秒恋战都不留,飞速往光宗的方向掠去。 女眉! 「不要走!」 姜乃平奋力追了上去,却发现鲲宁竟然爆发出了难以想像的速度。 他得留守在这里! 姜乃平气愤地停下来,暗道:不管了,反正他已身受重伤,还强行催动魔气,不死也要半残的! 他掉头,打算去解决接下来的领主,眼角瞥到一处,立刻横眉竖眼地扛起流光,气势汹汹地沖了过去。 「姜柯!!!」 天空一声巨响,冒着火星子的剑飞速落下,狠狠插入被围困的姜柯脚边。 「你这个叛徒!受我一锤!」 姜乃平的身影随剑而至,一拳头将人砸进泥里。 接着,他的脑袋被剑鞘狠狠一拍,「怎么对你弟弟呢!」 姜乃平瞪着冒火星子的眼睛回头,只见姜家主、姜爷爷、姜大哥团团站,将他和姜柯围在中间。 姜乃平不服气大喊:「他投靠魔族对付我们,这等六亲不认的畜生,我打不死他!」 他拔出剑欲刺,被家人齐刷刷地拉住往后撤。 「他知错了!知错了!」 「他是我姜家的人,你怎可伤他性命!」 「他还是向着我们的!」 「他只是一时被那魔头迷惑了心智,做了些傻事。」 「只要他悔改,跟那叶修言划清界限,一切就都能挽回!」 「我绝不会离开阿争!」姜柯站起身来,青灰着脸,死气浓浓,却满是倔强和坚定。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热心市民毛宁宁 「你分明是受了青檀君的影响,切莫再煳涂下去了!跟我们回家吧,没人会怪罪你的!」姜爷爷气得直杵拐杖。 「是!我是受了他的感情影响,可他情意深重又如何,如今不依然站在阿争的对面,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已经背叛过阿争一次了,绝不会背叛他第二次,他如今这般模样,全都是我的错,你们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吧!我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人!」 「你这是在跟青檀君赌气,跟自己赌气!」姜大哥上前一步捏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好像这样能将他摇醒一般。 第401页 姜柯板着身体,紧紧捏着欺霜,不为所动,「我没有!」 「逆子!你睁眼看看周围,这些魔族残杀的,都是你的同胞兄妹!你怎忍心看他们命丧黄泉!」姜家主指着他的鼻子苦口婆心。 「如今我乃一介鬼族,人死了活了都是我的同胞兄妹,于我有何异哉!」 「上界之人魂元归于虚无,哪里来的能跟你做兄弟姐妹!」 「谁说的!」姜柯手一挥,一个歪着髮髻的年轻鬼魂探着好奇的脑袋从地上「长」了出来。 「咦咦咦,在下不是死在那恶狼獠牙之下了吗?怎么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诶?姜老,姜家主,姜兄,失敬失敬,各位也惨烈牺牲了?唉!妖族竟兇残至此!」 年轻鬼魂显然是个话痨,将眼前熟人细细数了一遍,一个个打招唿。 「啊!姜小公子!你死的时候我还见过呢!不曾想竟在冥府中见证了姜家团聚的盛景,这位想必就是姜二公子了!」他热情地跟愣愣围观的姜乃平招手。 「毛宁宁?!」姜大哥将他辨认出来,大吃一惊。 毛宁宁早先入了姜家的义军,在人妖相争之时便死了,谁能料到时至今日还能见到他的音容笑貌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下界的轮迴盘与上界相接,逝去之人的鬼魂已经可以在上界凝聚一段时间,不会立刻化为虚无,只要他没有投胎。」 这情况与中界的轮迴转世何其相似! 「阿争带来的不止是战争和杀戮,还有更大的改变!」姜柯认真道:「我知道他的理想,我会全力帮他完成!」 「这、这……」 姜家人眼看着毛宁宁听完,挠挠头,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怪道我似是一直在哪里飘荡呢!原来是上界!」 他似是觉得围成一圈儿瞪眼张嘴的姜家人有趣,咧嘴挠头:「万幸各位无事呢,那在下就在这里祝公与天同寿!告辞……」 他拱手说罢,身影渐渐淡了。 「只是合併了一个世界便有此等改变,若是三界统一,又该是何种模样?」 姜柯尽力说服着周围人。 姜大哥和姜家主面露迟疑,姜老却没被他绕过去,他铿锵有力道:「可他的理想实现了,代价却是要整个上界陪葬!」 「别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我们看见的,是眼前的生命,是赤裸裸的杀戮,是有人为一己私慾陷万民于水火!」 姜乃平一直沉默地聆听着一切,他的怒火在那一拳之下暂时平息,他早在姜家人与姜柯对话时便开启了刚刚悟透的技能。 他看到附着在姜柯灵魂上汹涌澎湃的爱,比鲲宁还要深刻执拗,他便已知道无人能劝动姜柯。 他看到毛宁宁被召唤出来时世界的波动,从四方流传来的情感汇集在毛宁宁的灵魂上,又随着他灵魂的消散一同逝去。 姜柯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不是灵魂,灵魂仍具有能量,情感只是情感,充斥着此方世界,无处不在,只要有了灵魂与肉体作为依託,便能重现。 姜柯说,是下界的轮迴盘在起作用,灵魂才能够凝聚…… 剑神的灵魂会不会凝聚呢! 他勐然瞪大眼睛,打断姜爷爷激烈的指控,命令姜柯:「把剑神的灵魂凝聚回来!」 姜柯宛如看到了希望,问清关于剑神的细节后,抬起手来。 姜乃平紧张地屏住唿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 半晌,他忍不住将视线投给姜柯。 姜柯疑惑的收手,同样是满头雾水的模样,「我召唤不到他,莫非是已经投胎转世了?」 怎么会! 凭藉剑神的意志力,他对大道的执念,怎么会这么快就转世去呢? 他刚刚对战鲲宁的时候,明明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姜乃平一时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 那时的战斗太激烈,他的思想太焦虑,世间不同的能量混杂在一起…… 连毛宁宁都可以重新凝聚魂体,凭什么剑神不行?! 姜柯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道:「也可能是我实力不足,鬼姬才是对灵魂掌控最强的人。」 澹臺柔,她去了光宗那边。 他瞪着眼睛在空气中寻找,试图重现见到剑神时的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在姜家人眼里,是小儿子被诓骗堕落后反过来洗脑他们,二儿子立刻就上钩了! 姜乃平什么都没感受到,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从空间中掏出缚灵索,姜柯本还对他心生同情,猝不及防被他丢过来的缚灵索捆得结结实实,当即就变了脸色。 「卑鄙!」 竟然偷袭! 「我还没嫌你浪费我一根缚灵索!」姜乃平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我会调查你说的事,但现在这场战役,上界必须赢!」 他撂下这句话,御剑离去,剩下姜家几个人面面相觑,本就是全家出动来捉小儿子回去的,本想着文不能服便要武取,如今被姜乃平三两下把人解决了。 那么接下来…… 姜大哥面容严肃起来,「爷爷,爹,你们带阿柯回去,我得留下,阿源说得对,这场战争,上界绝不能输!」 …… 被惦记上的澹臺柔此刻正在打扫战场。 她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有了她哥和魔龙的一次差点毁天灭地的打斗,这片地的草皮都被掀了。 第402页 大地瀰漫着浓重的新生鬼气,这对于澹臺柔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她快速吸收了鬼气,余下一片孤零零的纯洁灵魂。 「现在没那么多投胎名额,你们都要滞留在这世间,若是独自飘荡,很容易走两步就散了,但我可以将鬼气平均分配,我只有一个要求,奉我为王!」 澹臺柔没打算将这些傢伙炼制成鬼兵,她的鬼兵早已够用了,而且鬼兵的形成过程过于残酷,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这些灵魂能够进入轮迴的。 她将鬼气分配,每个灵魂分到的鬼气都是刚好能凝集出实体的状态。 澹臺柔大手一挥命令道:「现在,去从地里挖出还能喘气的人族和妖族吧,顺便,给没死透的魔兽们补个刀!」 众灵魂:死了但好像又没死。 一场大战在双方最强战力的余波下被迫停了下来,死的死,伤的伤,清英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满鼻都是血腥,她踉跄站起身来,眼下全身茫然。 嘶吼声、刀柄相接的金属声、惨叫声,都消失了。 她的身下是死去多时的魔兽,她攀上废墟,看到魔龙无头的尸体,还有、还有…… 清英倒吸一口气,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不!!」 她快速向躺倒在地的尸体奔过去,将人翻过来,这熟悉的面容…… 「不!!」她颤抖着手去抚摸澹臺玉的脸庞,满手冰冷,痛彻心扉的感觉席捲全身,她用力收紧怀抱,好像这样能让他重新温暖起来一样。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她咬着颤抖的唇,她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她将澹臺玉的身体抱在怀中,一时竟茫然起来,接下来,该去哪里? 小冰呢? 皇甫行呢? 长老们呢? 她的宗门呢? 她只抱着尸体,孤零零地看着夷为平地的故土,呆呆地坐着。 勐地,她的视线在前方顿住。 好多人,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她印象中已经死去的,没死去的,以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齐刷刷地出现在松软的地中,开始……刨坑? 她茫然极了。 低头看一眼澹臺玉的身体,又看一眼游魂过境般的人间。 看一眼,又一眼,枯死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的情况很特殊,不在那队伍里。」 澹臺柔不知何时出现她身后,清英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苍白的脸。 「清英师姐,」澹臺柔指着她身边的位置,问:「不介意吧?」 清英木着脸摇摇头,她紧盯着澹臺柔坐下,她有满腹的疑问等着澹臺柔的解答。 「你知道的,我一直防备着他。」澹臺柔看着她怀中的澹臺玉。 清英疲惫地点点头,一阵风过来,吹乱了她的发,她小心地将人拢得更紧。 澹臺柔继续道:「我一直怀疑他的存在是叶争针对我哥的一个阴谋。」 她顿了顿,「比如说,一个我哥不在时随时可以顶上的替身。」 清英眸光闪动,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动作迟钝又缓慢,脆弱到皮肤白到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但她没碎,坚定地为澹臺玉正名:「他从未有过如此野心。」 「即便是与叶争的关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残局,混乱突起 「而且,据夫君所言,叶争对他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我们都知道,叶争那样不择手段之人,他怕是真的会利用夫君的,但他没有,因为他一直对夫君有着防备。」清英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些什么不重要的事,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期望他人信任与否了。 「叶争竟也一直防备着他,」澹臺柔喃喃重复她的话,「这就说得通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这场战争害得!是叶争害了他!」清英眼眶湿润,她咬着牙,神色兇狠起来。 「他是该有很大概率牺牲在这场战争中的,可是,在叶争挑起的战争杀死他之前,他就被另一件事害死了。」澹臺柔深深看向澹臺玉,他的身体呈现一种透支过度而衰竭的状态,她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之后,她内心至今不能平静。 她扶着清英的肩膀,一字一顿说:「他是天道的一个容器。」 天道,是仅有几个知情人心照不宣的事。 天道要选择容器,为何偏偏对澹臺俞的外形如此相似? 这是一个让人不能深思、不敢深思的问题。 清英乍然听到,尚且有些茫然,「什么容器?容器能用来做什么?」 她看出澹臺玉力竭而衰的状态,可他是因何而衰? 「他用远超于自己的能力,斩下了魔龙的头颅。」澹臺柔低头,废墟之下,龙头血迹未干,猩红的双目紧闭,可那股扑面而来的兇恶仍会给打量它的人带去本能的恐惧。 没人怀疑它给整个光宗带来的阴影,但它陨落得突兀又荒唐,它不曾死于某个上界的勇士之手,却是被硬生生,当着她哥的面抹杀的。 「你的意思是,天命在我们这边?」清英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找到合乎自己观念的逻辑,可她又不想接受这个答案,因为这样思考,澹臺玉的死便无怪任何人,甚至还要感激承情? 「看起来确实如此,」澹臺柔的表情却不那么轻松,「可我哥说,这是它的警告。」 第403页 她们对视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不解。 半晌,清英轻轻道:「或许,天道不应该站在任何一边。」 她的眼中凝聚着化不开的忧伤,「 让我们随机死在哪个未知的魔爪之下,也好过被指定一个早已被定下的……必死的结局。」 澹臺柔一瞬不眨眼地望着她,苍白的面容,痛苦的底色,不屈的神情。 「你这样子,有点危险……」 那话中的意思让她很容易想起叶争。 那个冷漠至极的男人,拥有同样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 可清英疲惫的神情让她顿住了,清英不在意地摇摇头,她指着远方打扫战场的新生鬼族们:「他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澹臺柔压下心中的担忧,认真道:「我会为他们寻找新的出路。」 「那就麻烦你了……」清英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个担子,宛如奔波劳碌一世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停泊之所,她疲惫极了,没力气去享受惬意,只想好好地找地方睡一觉。 她抱着澹臺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城深处走去,那里有她儿时的回忆,她所有的美好,她将带着夫君回去,在那里获得永恆的安息。 「我哥就在那座山上疗伤,」澹臺柔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恐慌,好像让她就这么离开的话,以后就再没机会见面了,她不由叫住了清英,「你、你想见见他吗?」 不论少时的情意,还是如今的同仇敌忾,她都想唤醒清英的心。 但清英只微微侧头,留给她一个单薄的侧脸,阳光熹微,穿过她的睫毛,在眼底留下模煳的阴霾。 「不了,」清英纤细的背挺得笔直,「没什么必要了。」 她在澹臺柔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最后一丝黄昏的热度消失的时候,她也消失在了澹臺柔的视野里。 夜晚的风湿润起来,带着吹不散的腥气,少数活下来的幸运儿彷徨地站了会儿,回过神来,一起加入掘土的大军中。 澹臺柔耳朵动了动,翻过一块儿遮挡视线的巨石,在一只死去多时的魔兽边,发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魔族,他虚弱地匍匐在地,半阖着眼睛,嘴里轻轻呢喃:「女眉……」 「女眉……」 …… 一切都在澹臺俞预料的方向上,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光宗以惨重的代价缓解了断崖边的压力,真正的战场在更为广阔的平原。 剑阁初始的斩首行动在交战初期展现出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部分魔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这使得训练有素的上界之人快速占据了有利地形。 接着,随着姜柯被捕, 鬼族不再受其影响,终于严格执行了澹臺柔提前布下的命令。 至少在初期来看,上界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姜柯配合师弟围困了一个领主,将流光从他的身体抽出来。 眼前形势大好,他却紧缩眉头。 还是不能避免的出现了伤亡,以如今剑阁人员凋零的情况,失去任何一个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更何况,魔军数量极其庞大,相较于上界的人口弱势,他们便是站着不动等着人来砍,也是能活生生把人累死的。 有没有什么将己方损失降到最小的方法? 他的身体飞速在魔军之间穿插,敏锐地找出他们的情绪漏洞,然后……一击毙命。 姜乃平身影所过之处,魔军的生命如同韭菜一样,被他轻松割下。 可他剑挥得再快,也穿不透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魔军,落到魔头的面前。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剑神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姜乃平心头一震,顺从地闭上双眼。 幽冥在世间流动,寻找着生命的裂痕。 意志之力缥缈不定,他听到无数声音一起在耳边炸开,就像第一次接触幽冥剑法那样,头颅是针扎般的痛苦。 「世界从来这般吵闹,心为形役,意志该是自由的,怎可被束缚在污浊的肉体里呢?」 那声音这样引导着他。 他晃动着脑袋,耳边皆是生命痛苦的哀嚎。 闭嘴、好吵! 他听着那些尖锐的哭泣声,咒骂声,烦躁地想,既然这么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就让我送你们一程,也好落个自己的耳根清净! 他重重挥下一剑,流光携着能灼伤灵魂的热,喷涌而出,嗡鸣着毁了眼前的一切。 嘈杂的声音弱了些,姜乃平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轻抚流光,张开眼睛。 这一剑的威力远超于他的预期,拥挤的魔军……随着……很多人 一起! 姜乃平瞳孔一缩。 就像一大片是被镰刀割下的杂草,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的,是目之所及的一切! 未被波及到的魔军和上界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那过于震惊与恐惧的情绪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愣愣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都做了什么……」他颤抖着,勐地,耳边像炸开了锅一样,无数把利剑一样尖锐的声音扎入头颅。 那声音整齐一致,携着排山倒海的威力,一声又一声在耳边唿喊 —— 「杀——」 「杀——」 「杀!!!」 「啊!」姜乃平痛苦地捂住头,疑惑在心中疯长,为什么那些嘈杂的心声好像被同一种声音完全遮蔽了? 第404页 他艰难地环顾四周,发现无论人魔妖兽,他们的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刀剑停在半空,利爪僵在脖子前,但凭藉绝佳的视力,姜乃平看见了他们身上唯一的变化。 他们个个面目狰狞,浑身的能量似乎被强行激发到极致,这样危险的状态,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 杀!! 「姜师兄!」 姜乃平勐然回过头。 几个剑阁弟子结伴向他这边奔来。 他看见他们的情绪,疑惑,震惊,焦急,没有杀意…… 姜乃平终于喘上来一口气。 刚刚那极度怪异扭曲的感觉太让人窒息了。 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在思考一样。 「他们都怎么了?!」 所有人都对此事一头雾水,这样的事他们第一次遇见,谁会想到好好地交着手,对手突然停下来任人宰割呢! 其中一个弟子左肩扛着齐天青、右肩扛着陈渚,来到到姜乃平面前,小心将人放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剑阁上了战场的几个人中,只有他们两个中招了。 难道是心智尚小的缘故? 小一辈的弟子们只有这两个佼佼者有资格参加大战,如今看来,似乎还是有所欠缺。 人少就不会吵成一团了,姜乃平努力忽略那震耳欲聋的杀声,将他们的思绪根根缕清,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比起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更好奇我们为什么没事。」姜乃平想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其中一个人刚想要答话,姜乃平直接抬眼看向他,「绝对不是什么心智的问题,不要自觉高人一等,出现状况的人太多,我们这样的又太少了。」 那弟子抿嘴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疯狂头脑风暴起来,「我们的共同点,就是剑阁,剑修。」 第二百七十章 暴乱疑云 他眼睛一亮。 「莫非是我们修习的心法有何特别之处?」 「不、他们同样修习了功法,」另一个弟子指了指齐天青和陈渚,「如此看来,这大约与剑阁无关,我倒是有一个新的想法。」 众人齐齐看他,他也环视众人,「我们这一代弟子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曾以人身在妖族试练塔修炼过。」 「这个确有可能。」姜乃平点点头,陷入沉思。 众人见他沉默,有人不由小声道:「你们忘了吗,试练塔在幻狐那里。」 幻狐又…… 身后有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让他闭嘴。 哪壶不提开哪壶! 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有人心虚地眼神飘忽,「莫非这次也是因为他……嗷!」 那人的后脑勺也被打了一下,他不服气地回头,凭什么打他比上个更用力,超级痛! 姜乃平挑眉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复杂的情绪跟他们如出一辙,但事情的发展没让他来得及做出反应。 被定住了的人们有了轻微的动作。 开始像是关节锈住了似的一卡一顿地活动,蒸腾着浑身的灵气,变得灵活了起来。 姜乃平第一时间祭出缚灵索将齐天青和陈渚捆上,命令将他们带来的师弟,「把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 「其余人保持警惕!」姜乃平一声令下,给如临大敌的师弟们一剂强心丸。 众人训练有素地列好阵型,警惕着虎视眈眈,陷入混乱的一切生灵。 一个离得近的中界之人率先发起了攻击,他明显失了智,红着眼大吼一声,手执长枪舞舞生风,将枪头对准了…… 一个同样陷入混乱的魔族! 「这……」 几人的剑在空中僵持,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师兄,我们要阻止他们吗!」 姜乃平没有答话,他眉头紧锁。 从结果上看,此时的情况与应有的战况并无不同,可是耳边震耳欲聋的杀声像尖锐的哨鸣,叫嚣着一切的不合理与危险。 「师兄,你看他们!」 姜乃平顺着身边人一指,其中一个魔族竟然将魔爪挥向了身后同族。 他的心中也在叫嚣着:「杀!!」 姜乃平恍然大悟,控制背后之人的目的是这些魔族! 那就绝不会是大师……叶争! 是澹臺俞? 姜乃平站定身体,吩咐道:「先静观其变。」 他紧缩眉头打量周身一切,明明情况于己方有利,可为什么…… 「师兄!」其中一个师弟突然大喊一声,无视他的命令直接沖入了乱战中,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回来了,此人浑身是血,战战兢兢地打哆嗦,姜乃平快速上去,发现此人只是外表看起来吓人,实际身体情况好很多。 「灵力低微,他不是我们的人,甚至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姜乃平沉声道。 就算上界处于共存亡的紧急状态,也不会强征羸弱的无辜之人来送死。 有了此人,他们立刻推翻了此前试练塔的猜测。 自发地将此人护在中央,姜乃平给他输了些灵气,此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他身边的师弟见状立刻询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我、我……」那人六神无主道:「人太多了!他们都疯了,我去拦,他们把我挤过来的!」 第405页 「他是封脉府的居民,叫赵干,就住在浩渊峰脚下。」其中一个师弟笃定道:「那年澹臺俞率火凤当街烧镇食人,我们前去赈灾时,登记过他的信息。」 「对对对!」赵干被正名身份,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地点头,「我是联盟战场后的志愿军医,那群伤者突然暴起往外沖,我是被他们连带过来的!看给我踩的……」 他摊开双手,展示浑身的伤口。 「你是联盟的人?」姜乃平联想到了澹臺俞。 能瞬间控制上界之人与魔军的心神,即便是拥有领域的澹臺俞,姜乃平也对此保持怀疑。 若他真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会组织整个上界御敌,他一个人抬手就解决此事,让魔族陷入内斗了。 明明户籍隶属剑阁,却捨近求远投奔联盟的赵干颇为心虚地搓着手,「青檀君神通广大,为人颇为正义,在联盟做事,不论是人是妖, 都能过得不错。」 这就是在变着法说在他剑阁过得就不好了? 人各有志,姜乃平倒不会因此为难他,只盯着他沉思,不论怎么看,这人都普通到了极点。 经由身边人的提醒,他对此人唯一的记忆便是流光镜里他浑身着火,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 「或许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濒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却被救了回来。」姜乃平沉声道。 如果这是唯一的解法,现在这么多失智的人,如何让他们全部体验到濒死之感? 赵干听出来他们在干什么了,弱弱举手,「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换个安全的地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的画面,怪胆颤的。」 「还有,后面应该还有几位跟我同籍的征军,我看他们也被挤得够呛,能不能也帮帮他们呀……」 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声音越来越弱。 姜乃平按按太阳穴,指派了几个人,「你们带他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回来后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保留神志的人,问清状况,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几人得令而去。 让本就稀疏的队伍更加雪上加霜。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如今这个上界之人爆种砍魔军,魔军自己也砍魔军的状况,实在没什么他们插手的余地,如果他们作壁上观的话,即便是浩浩荡荡的大军,也会有被砍瓜切菜杀干净的一天。 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这让他们不敢放松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周围情况。 除此之外,姜乃平还有更在意的事情,爆发混乱之前的那一剑实在惊心,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稀里煳涂中进行了无差别的精神攻击,那些人已经在乱军的踩踏中变得血肉模煳。 他的心脏剧烈抽搐,愧疚宛如巨浪一波又一波扑面而来,可他还在维持着不变的面具。 越是混乱,越要咬牙坚持,越要冷静。 忽得,天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在这轰鸣声中,乌云从魔军身后遮天蔽日地滚滚而来。 风云际会中,无数道闪电组成巨大的蛛网,这超出人力的怪相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抬首观望。 那乌云在行进一半时被阻隔,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显示出切割整齐的断口,由闪电组成的蛛网骤然变得密集,似跟这乌云打上了擂台,互相角力起来。 接着,众人惊奇地发现,下界的状况竟然随着天相出现了变化,被乌云遮蔽的魔军眼神逐渐清醒,回过神来继续与人族相抗,电闪雷鸣之下的人族和魔族攻击却更加激烈,疯狂地涌向两种天相的交界处。 这泾渭分明的情况让姜乃平很难忽略领域二字。 真是澹臺俞? 可是, 为什么? 嗯? 姜乃平的目光在山边顿住,一只巨大的鸟翻越山头飞速而来,它锐利的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姜乃平,直直冲这边而来。 落地后,却是化作了两个身影。 被鹏飞稳稳带到的小笨熊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唿:「呦吼,好多人啊!」 终于来了,两个妖族,还是从光宗那边赶过来的,神志清醒的妖族! 众人齐齐精神一阵,赶忙向他打听情况。 小笨熊摆了个少安毋躁的姿势,「我们遭到了魔兽潮,又有黑炎君分身化作的魔龙坐镇,损失惨重,那块儿地整个被掀飞了,零星几个倖存的人,全胳膊全腿的都少。」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未料到魔军的主力已经全数到了这里,那边的战况竟还是如此惨烈。 偷偷藏着魔兽做后招,魔族真是太恶毒了! 小笨熊继续道:「但到底守住了,魔兽几乎全灭,但青檀君也元气大伤,此刻正在修养,暂时无法相助,派我来递个消息。」 澹臺俞受伤了?姜乃平疑惑看天,那这汹涌磅礴的天相是哪里来的? 小笨熊说完自己知道的,不由环顾四周,询问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剑阁众人见他有此一问,便知身为妖族的他也知之甚少。 姜乃平盯着他的神色认真询问:「你陷入过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刻吗?」 小笨熊一脸怕怕的模样,「你可不要咒我啊!」 他说完,才发现众人竟都陷入莫大的纠结中,不由小退半步扯扯鹏飞的袖子,「长老,情况真的不对啊。」 第406页 鹏飞拉住他的胳膊,严肃道:「确实如此,我突然联繫不到鸟族了。」 众所周知,鸟族有自己的沟通秘法,鹏飞联繫不到鸟族,那只能说明整个鸟族很可能已经陷入了同样的情况。 鸟族都是如此,进而推测整个妖族,那岂不是也! 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如今澹臺俞重伤修养,到底是谁有如此手段,让整个中界陷入这场巨大的混乱之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徒手撕马甲 姜乃平将目光投向鹏飞和小笨熊,「你们到达过濒死的境界吗,或者说,曾经死过?」 鹏飞一遍又一遍地联繫鸟族,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皱着眉头颔首,等他的意思。 姜乃平道:「难道真与……」 「没有,不要这么咒小爷哦!」小笨熊反应慢半拍地回答。 姜乃平又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个又一个猜测被推翻的感觉让他有些焦躁。 天相在他们讨论的这段时间产生了新的变化, 乌云被电闪雷鸣的天空挤得越来越远,地上发疯的人也逐渐向前推进,甚至不止躲闪,以肉体之躯与魔爪相抗衡,能力低微的人甚至力竭倒地,转眼间被人流吞噬。 姜乃平微微张大眼睛。 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 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绝不是他们想要的! 「先下场救人!」姜乃平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魔族直接打死,人族打晕扔到安全的地方,打起来太费劲的,直接祭出缚灵索将人绑走,好不容易遇到个神志清醒的人,实力差不多的直接抓来当壮丁。 但清醒的人实在太少,于沸腾的人群来时只是杯水车薪。 姜乃平的缚灵索早已消耗殆尽,他们只能重点抓看起来要累死的人。 可是……这样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任哪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是那闪电压制着乌云。 忽得,姜乃平若有所感地抬头,乌云深处冲来一股巨大的能量,狠狠撞到领域相接之处。 「轰!!」 一阵天摇地晃。 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在那周围的所有人魔,一时伤亡不知凡几。 雷电前进的脚步竟被来者硬生生阻止住了。 是谁? 姜乃平瞪大一双眼睛看着领域边那一抹身影,勐得倒吸一口气,腥味在心中瀰漫开来。 人妖相争最后一场大战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席捲脑海,可他清楚的知道,那时的痛苦不止是孤立无援,重伤濒死,筋脉重塑,还是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永远失去了他的挚友。 而如今,那人竟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站在战场上,站在魔族那一边! 「师兄!危险!」 无视身后的唿唤,姜乃平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过去! 里里外外,仔细看清楚! 离得近了,领域下的情况愈发清楚,一边的魔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整齐划一地对付人族,甚至为发现人族无防御不要命的打法而欣喜,另一边的魔族像失去信息素的蚂蚁,行动混乱,敌我不分。 不,屡屡清晰可见的魔气越过领域,降临到那些混乱的魔军身上,他们的神情竟然变得平静下来,找回理智后,便毫不犹豫地继续挥刀向人族。 可姜乃平更在意的却是魔气。 怎么会是魔气! 「剑神!」 他御剑至那控制魔军之人的面前,白髮似雪,浑身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那双不似真人般冰冷的眼扫过来,忽得有了情绪。 「姜源。」 「竟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姜乃平听得那熟悉的唿唤,唿吸都急促起来,他将剑神上下打量了一遍,不解道:「不对,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投靠了魔族,为什么?」 剑神回道:「我死后,灵魂归位,睁眼便到了魔族。」 「如此说来你本就是魔族之人?」姜乃平握剑的手不由一紧。 剑神点点头,他的视线自然落在流光身上,「你炼化了本命剑, 这很好。」 他的满意与跃跃欲试藏得很好,但在非常了解他的姜乃平眼里,他的下一句话怕就是跟他约战。 若是在任何其他地方,姜乃平都会一口答应,但眼前不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解救这些失心疯的人?」 「为何要解救?」剑神平静的语气让姜乃平在见到他后便过热的头脑一僵,「就让他们这么一直战斗下去,直到人族绝种,或者魔族全军覆没,这不是这场战争的最终目的吗?」 「我以为,你们早做好了如此准备,才大动干戈地阻止筹谋呢。」 从人族变为魔族的剑神冷漠得让姜乃平心惊,差一点陷入了他的语言陷阱,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狠狠瞪过去。 怪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瞧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没错,上界之人是做好战死的准备,可是自愿战死,和这种被控制着无知无觉力竭而死的结果,怎么能一样呢! 他们动员时甚至只是分析利弊,从未强迫。 是的,身下的人确实愿意为上界战死,但若有朝一日壮志未酬,家国沦陷,他们依旧拥有后悔的权利! 即便只是为了保住一条性命,姜乃平也理解他们。 第407页 「那不一样!」姜乃平目光灼灼,神情严肃又认真,「从一开始,他们就该留有选择的!」 听了他这样的回答,剑神竟很是满意,他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难得你这样明白。」 这意味不明的态度让姜乃平疑惑,却听他道:「你真得以为,叶争带着魔族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对付上界?」 「什么?」姜乃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个野心勃勃丧尽天良的傢伙,不是为了一统三界还能是为了什么? 剑神张张嘴,说了一段无声的话,但他明明感受到了声带的震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反应过来后微微皱眉,干脆利索地起了一个别的话题,「这不重要,很快你就会懂得,但是目前,你似乎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问我。」 姜乃平诧异于他的敏锐,他见到剑神后一直在迴避的问题, 剑神说……他是因为灵魂「归」位,才回到魔族的,以他现在了解的事情,绝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所能知晓的,所以,他归了谁的位? 他的外表与中界之时别无二致,姜乃平以为暂且将自己归于人族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 可现在剑神亲手戳破了他,那白衣白髮的前剑修现魔修在用眼神明晃晃地告诉他,他要揭示的将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你是魔君的心腹?」姜乃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做出了他最不希望,不情不愿的猜测。 闻言,剑神低声笑了,是某种恶作剧得逞的笑,他负手而立,朗声道:「姜乃平,我早就跟你说过,以你的能力,魔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的语气在姜乃平探究的目光中彻底坍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熟悉的的神情,引诱的语气, 就在前不久,他经歷过! 姜乃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张嘴要说些什么,嘴唇却吓得颤抖。 半响,他艰难道:「黑炎君?」 他的语气要多匪夷所思就有多匪夷所思,要多抗拒就有多抗拒。 那张与剑神一模一样的脸得意地笑了,他一摊手,显出本来面貌,「如你所见。」 莫名的,姜乃平突然想到试练塔时的澹臺柔,还有那条美女蛇! 那时他就感觉不对,越来越大之后他才终于想明白问题所在,她们全都被这魔头吞噬了灵魂,附了身! 「你这个扮女人有瘾的变态魔头!」他气得颤抖,「你怎么敢?怎么敢……」 怎么敢假扮剑神来欺骗他! 尊贵的魔君黑炎君大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恶作剧成功的神情微收,却见这恼羞成怒之人已大吼着举起流光像自己噼砍过来。 他闪身躲过,板了一下脸,「这就是你们剑阁的素质?」 姜乃平的剑明显已失了理智,黑炎君随意躲闪着,扬着恶劣的笑,说着杀人诛心的话语。 「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伤到我吗?本尊的世界太过平静,毫无匹敌的对手,于是分魂的执念便成了遍寻对手,得成大道,这幽冥剑法,是我的分魂根据执念创作的,专门针对我自己的剑法,高处不胜寒啊,只好自给自足,左右手互博了。」 「只可惜,分魂的进步太慢了,即便是习得了他全部的你也很慢,等到你到达臻境,本尊早已更上一层楼,所以你的剑法即便针对我,却奈何不得我,若再等你晋升领域,不知又要是何年岁,亏得我常常暗中指导你,你也太不争气了!」 姜乃平越听心情越沉重,越不爽。 怪不得他屡屡能听到剑神的声音,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接受着魔头的高高在上。 「闭嘴!」他横噼一剑,「剑神就是剑神,他是有自我的人!凭什么你一句话他就成了你的附庸!该死的,把他的灵魂给我吐出来!」 「哦?」黑炎君挑眉,用手挥开眼前的剑光,讥讽道:「不知这话你有没有对你弟弟说过?」 姜柯也是不完整的灵魂! 闻言,姜乃平更是气得方寸大乱。 以他现在的情况,若不是黑炎君还想再戏耍他一番,怕是早被寻个空隙,打得渣也不剩了。 黑炎君仿佛终于有机会输出从一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的话,继续喋喋不休,「华阳君真会收徒弟啊,叶争,澹臺俞,还有你,这一个个的,倒是都拜了我的山门,习了我的心法。」 第二百七十二章 憋屈的突破 这可捅了马蜂窝,三个让姜乃平又敬又恨的名字彻底引爆了他的怒火,他勃然大怒,大骂道:「该死的王八羔子狗娘养的魔头,他们都是你害的!!我要把你剁碎了掺进大粪里餵狗 !」 他彻底失了风度,没了教养,骂得难听又刺耳,噼头盖脸的脏话加持下,杀气腾腾的剑式竟一剑比一剑更锐利,一招比一招更圆满。 黑炎君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难搞的钉子。 这剑阁的几个天之骄子,叶争嚣张反叛且傲慢,澹臺俞温和礼貌有风度,但他们都不会是一言不合便边打边骂之人。 这个姜源是怎么回事,有点扎手! 姜乃平怒火中烧,流光使出了残影,人剑合一运转到极致之下,连随身而动的髮丝都划出锐光,杀气腾腾。 可他的突破还是因为剑神,因为眼前这个王八蛋 ! 气煞我也! 姜乃平一双闪着怒火的黑眸盯死黑炎君,他全身的气都将魔头锚定,一剑又一剑斩断他的情绪,他嚣张至极的情绪! 第408页 黑炎君察觉到他的变化,渐渐来了兴致,「这几下还算个样子,如此,本尊就暂且不与你计较你的污言秽语!」 他抬手将人挥出数十丈,哼笑一声,张开手臂一揽,领域中的魔气眨眼间汇聚到胸前,他将其平推出去,御剑归来的姜乃平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扑面而来! 他惨叫着被打飞出去,迎来的只是黑炎君无情的嘲讽,「你想杀了我,让一切回到最初?让你的师兄跟你回去,想重振剑宗,可你没有左右这场战争的能力,你连本尊都奈何不得,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自命不凡!」 他停顿一下,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扎进姜乃平心中,「莫非是觉得凭从本尊分身那里学来的一套剑法,就可以平步青云,扫荡一切了?」 「我让你闭嘴!」姜乃平旋身刺剑,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双目赤红,眼中闪烁着可疑的水光。 黑炎君自手中化出一柄长剑,反手震剑,在姜乃平的眼皮子底下耍了一套剑法。 那分明是剑阁三十六式! 他使的浑然天成,游刃有余,比之寻常剑阁弟子好得多,剑阁之人剑气皆走锐利潇洒之风,他却舞得十分霸道。 这不是剑神的剑道,而是黑炎君的! 姜乃平无法不承认这是他难以企及的对手。 黑炎君停下手,长剑随之消失,看着停滞在半空用无法言喻的表情盯着他的姜乃平,「看吧,你文不如澹臺俞,武不如叶争,引以为豪的一切都是基于他们不要的,别人给你的,你躲在暗处沾沾自喜,遭到打击就开始怨天尤人,怪他们背弃了信念,怪他们将你抛在身后,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的羸弱!」 尖锐的语言如一根根锋利的钢针,钉进了姜乃平的头颅,他头脑发胀,血气翻涌,唿吸粗重。 灵气好像要爆炸了,姜乃平捂着疼痛至极的脑袋,依旧骨头硬得很,「混蛋!关你屁事!」 「是不关本尊的事,」黑炎君说罢,声音突然变了,他的外貌随着声音变得冰冷出尘,白髮如雪。 「但是姜源,你已难以追上我的脚步,我再不需要你做对手了。」 那一心追求剑道的冰冷剑客看过来的眼神并不失望,而是极其可惜的模样。 那种被落在身后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姜乃平脱口而出:「胡说,我已经领悟人剑合一,我已经追上你了!」 「我知道,姜源,我知道,黑炎君就是我,我也是黑炎君,他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剑神用平静的目光示意他冷静,「但你看到的,只是我『身死』以前,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早已同黑炎君融为一体,你再也追不上了。」 姜乃平唿吸一滞,拉到极致的那根理智的弦,「啪」得一下,断了。 「放屁!你说过修炼就是为了得成大道,不为世事所扰,不受天命摆布,你怎么甘心做一个魔头的附属品!」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又被他狠狠擦去,他感受到汹涌的愤怒在自己胸腔酝酿,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屈辱和自尊被踩在脚下的痛苦。 他看着对面冷漠的眼光,恍然又看到与大师兄决裂时的宣誓,他以为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可甚至成为叶争对手的机会都没有!大师兄真正认可的只有澹臺俞! 叶争,澹臺俞,剑神,姜乃平只觉得自己被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他们的表情冷漠又排斥,个个说他是废物,是心比天高的丑角儿,是实力不济的二世祖! 他在崩溃的边缘抬头,那三个声音又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只有剑神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扒了他的遮羞布,扯开他的内里,看到一颗嫉妒到发狂的心,看到了一个害怕被落下的拖油瓶、讨厌鬼! 不可以! 不可以! 他不知何处来的一股狠劲儿,挥剑砍向自己,刮骨剜肉一般斩断了自己外溢的情绪。 他就算把自己变成疯子,也不会在剑神面前失态,变成一条可怜虫! 一剑下去,他冷静得可怕,那些情绪立刻烟消云散,他的心变成了空洞,沉静到了极致,也安全到了极致。 不会再有人能攻击到他了。 这样的念头刚升起来,勐地,那空洞的心突然如漩涡一般吸引外来的情绪。 这熟悉的感觉…… 他打败鲲宁之时,剑神提醒他的…… 空洞的心仿佛吞噬了进入的一切,永远填不满,他若有所感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变化,不是来自身体的,也不是来自灵魂,一种莫名的,新生的强大力量在他心中壮大。 忽然,他仿佛腾空而起,心之所动间便能到达一切地点。 他「看」见打坐中的澹臺俞心中浓厚的悲伤,悬崖边清英的绝望,澹臺柔的恨意与温柔。 他「看」见小笨熊的暴躁,剑阁师弟们的坚毅,再远端,隔着两个领域,穿过恶魔的居所,他「看」见大师兄紧绷的神经。 他甚至「看」见了他自己,一个怒火熊熊,仿佛能一直燃烧下去的追逐者。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仿佛顷刻间便能看透他们的情绪,只要他想,即便手中无剑,他也能左右。 于是他看透了,看透了这场暴乱背后的真相,那个远在天边,同样拥有控制他人情绪的存在,携着扭曲的嫉恨、愤怒与恶意,将人们的情绪提线木偶一般攥在手里,而将「它」的嫉恨、愤怒与恶意,灌输在所有人的心中。 第409页 于是他听到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杀!」 「杀!」 「杀!」 那其实是从同一张嘴里出来的!天边的那张嘴! 什么东西敢行这样丑陋噁心之事!! 他携着同样的愤怒,意识狠狠斩下,那天边的存在似乎诧异极了,反弹的力量削弱他的意志。 姜乃平心头一恨,直接硬扛,这一下,他直觉要被彻底碾碎! 无数凑不齐的意识,他人的意识,自己的意识如烟尘一般无序飘荡,很久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用最后的力气将剩下那些其余的意识安回到人们心中。 姜乃平勐然睁眼,全身失去力气,忘了自己停滞在半空,直接仰头向后倒去。 他在掉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接住。 他的脑子被炸了似的,一直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白髮剑客,落地后很久很久,他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他自己是谁,刚刚发生了什么。 很久,姜乃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思绪,「你是故意刺激我,让我用这种方法突破领域的?」 有了刚才的经歷,他对领域的感悟立刻有了深刻的了解。 他竟然在这种糟心的情况下被强行突破了自己的领域! 剑神微微一笑,在姜乃平错愕之际变回黑髮的黑炎君模样,「没办法,我明示暗示启发了你很多次,你都不开窍,只好用些极端的手段了,叶争说你就吃这套。」 姜乃平想起那些戳心窝子的话,一把将人推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这发现他们在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临近领域交界,地上尸骨横陈,可是人都去哪里了? 他茫然环顾四周,黑炎君的声音适时响起:「你以为你走神了多久?我们已经暂时休战了,若问为什么,可能是上界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他示意姜乃平向天上看,密布的电网犹如悬剑,在上界生灵恢復意识之后再难向乌云推进半寸。 姜乃平这次什么刺激也不用受,就能看见天外暴怒的情绪。 一想起这东西控制了整个上界,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不由问道:「它是什么?」 「天道。」黑炎君毫无阻碍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他在姜乃平怔愣的神情中,高深莫测起来:「欢迎来到强者的世界,姜源。」 「只有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你才能感受到它。」 我们这个境界…… 姜乃平内心咀嚼着这段话,度过臻镜,突破领域。 这就是大师兄和澹臺俞看到的世界吗? 他抬起头,直视天边那如有实质的情绪。 「不管他是什么,如果要它死,算我一个。」 第二百七十三章 坐镇魔域 姜乃平的面容格外坚毅,他在看清了一切的真面目后,毫无负担地放弃了对天的敬畏。 黑炎君倒是对他的反应有些新奇,「本君以为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天之骄子,最是敬重天地道法。」 姜乃平白了他一眼:「我习的是与天争命,道法自然,头顶这个算哪门子的道法,狗屁的自然!」 他冷哼一声,「怕不也是什么妖魔鬼怪,夺了天地造化,自诩正统,蒙蔽我等凡人千百载,如今终于露了狐狸尾巴!」 「这看法倒是新奇。」黑炎君笑了,「看在你顺利突破,说的话又甚得我心的份上,我就顺手帮你们解决这个麻烦吧。」 他抬首,天空密布的电网察觉到他们的心思一般愈发密集,携着天罚向他们这座山头击打。 焦土纷飞,姜乃平嫌恶地挥开溅到眼前的沙子。 「有你刚才斩它那一下,它想动手,还得再缓缓,」黑炎君缓缓升至乌云前段,面露讥讽,一派自信:「这样的它,对付起来却也不太难。」 他双手翻印,袖子被能量风暴吹得猎猎作响,墨发狂舞,其身后乌云翻滚,浓如墨汁。 天边的轰鸣如奔腾嘶吼的野兽,在黑炎君挥手的一瞬间,张开漆黑如深渊的大嘴将对面的电网一口吞下。 乌云里霎时电闪雷鸣,膨胀无数倍,将整个上界彻底吞噬。 姜乃平立刻警惕起来,却见黑炎君双手一收,天边的乌云「砰」得一声,随着闪电一齐炸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缕阳光从快速消散的云彩中延伸到地上,黑炎君在光里落地,在他身后,蓝天白云,一望无际。 「多谢。」姜乃平并非好赖不分之人,黑炎君只一声哼笑,像是早已察觉了他那一瞬间的防备,姜乃平有些不自在地捏紧流光,低头掩下尴尬,再抬眼却发现了异常,「……你的身体!」 黑炎君的身体竟渐渐透明起来,他看到姜乃平一副火烧眉毛的焦急样儿,意外扬眉,「这具化身的能量耗尽了,你到也不必急着露出这幅要给我送葬的神情。」 随着黑炎君的主体意识渐渐淡去,剑神的模样变得清晰起来,他张开冷漠的眼,看到姜乃平想要挽留的神情,目光稍缓:「分魂与主魂一脉相承,有独立意识,只是被隐藏起来了,虽说以后一生都活在主魂的阴影下,但主魂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又怎么能说那不是我呢?」 「不要担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等……」姜乃平抬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剑神的身影也彻底消失,良久,才缓缓地垂下手臂。 第410页 澹臺俞修復好领域,才发觉天道钻的空子已被黑炎君和姜乃平化解,他心神一动,身体出现在姜乃平身边,却见这人目视前方,神色茫然,僵硬的站姿已不知维持了多久。 知晓领域中发生一切的澹臺俞虽不太想安慰他,但晋级领域的姜乃平刚刚知晓发生的一切,还来不及权衡利弊,就差点要被那黑炎君引诱到魔界去了。 他刚想开口。 却听姜乃平突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澹臺俞顿住,又听他飞速道:「只有真正逆天改命之人,才不受它的控制!」 原来他在说此次上界之人尽数失控之事。 姜乃平勐然转身,眼睛亮得发光,「死既是生,生既是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澹臺俞露出贊同的笑容,心道:他的脑子终于转动了。 …… 将时间线往前拉一段时间,彼时大战一触即发,叶争于大帐打坐,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黑炎君瞥了他一眼,纳罕道:「你不打算去?」 叶争睁眼,扬起假笑,「我要为师傅您护法。」 「怎么突然这么孝顺,」黑炎君轻嗤一声,本想深度探究,随即反应过来:「你想让我用分身去?」 正身去哪里会用到他护法! 叶争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然,澹臺俞根基不如你这种天生地养的大魔,他要分出心神维持领域,便无法使出全部的力量来对付你。」 听他言语,似有袒护澹臺俞之意,黑炎君不由负手而立,斜眼看他,「怎么?怕本君本体去对他不公平,欺负了他?」 自从上次口出狂言前去同澹臺俞谈判,却谈出个不那么令黑炎君满意的结果后,这厮得空便会就二人逸事嘲他两句,叶争都习惯了。 「师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澹臺俞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叶争轻笑,心却道:让黑炎君与澹臺俞面对面对上,很难保证他俩不被迫走剧情,落得个一方身死,一方重伤的下场。 但他若跟这反骨的魔头言明真相,他怕不是要不服气不信邪地去跟澹臺俞斗个天翻地覆,自取灭亡。 届时大结局的tag在天道那里一打,它的意志空前自由,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么蛾子,估计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叶争挫骨扬灰,抹杀得渣也不剩。 黑炎君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懒得跟他打太极,但又对他的决定十分信任,大手一挥原地入定,从身体中窜出一条巨大的魔龙来,遮天蔽日,一飞沖天。 掀飞了叶争头上的帐篷顶,很难说这不是出于不满,蓄意报復。 叶争却看着魔龙越来越小的背影扬眉,这魔龙果真按照原着成了他的化身,在下界时他抽空去过魔龙出没之地,得到的消息是那魔龙早已被鬼姬降服。 是的,鬼姬,澹臺柔。 下界的时间流速太快,他的时间又太赶,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探究澹臺柔,黑炎君,姜柯和死的透透的狐二在下界那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打坐,纷飞的思绪逐渐回笼,意识蔓延到整个魔域中。 一丝一毫地探查起来,不敢放过一寸之地。 他留下还有另一层原因,幻狐用试炼塔对轰小领域使他重伤后,也强行切断了和自己的联繫,但他身为妖魔,在上界与魔域中畅行无阻,若趁人不备贸然出手,无论是对付黑炎君还是影尘,混乱之际任谁也无法阻拦。 还有…… 不知过了多久,叶争感到魔界领域一阵动盪,他勐然睁开眼,却见黑炎君破了入定功,脸色苍白了几分。 叶争立刻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难以置信道:「魔龙竟然身死?」 即便是一半的分身,澹臺俞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下也能将他杀死?! 那天道碾压他不是像蚂蚁一样简单? 狗屁的黑炎君,天天吹牛!叶争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不是他,」黑炎君深唿一口气,「是澹臺玉,或许……也不是澹臺玉。」 「也怪本君一时大意,没有防备。」 他看着叶争,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瞭然。 「本君现在懂了,你不让本君真身前去,」黑炎君道:「原是它想杀了我。」 他表情说不出多美妙,「努力这么久,竟只是跟它打了个照面。」 「澹臺玉必须死!」叶争想起在中界时被他袭击的情况,勐然站起身,想通了,「他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 这样的化身会很多吗? 不,不会很多,叶争眨眼间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的面貌与澹臺俞一模一样,或许也是它化身的限制。 只是,为什么要限制在澹臺俞身上呢? 天道与澹臺俞之间,除了天道宠儿,一定还有什么必然的联繫。 黑炎君见他脸色变来变去,好心安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澹臺玉的身体已经死去,他的灵魂和肉体全部透支,什么也利用不了。」 闻言,叶争的脸色稍有缓和,不论他之前如何疏忽,这种一次性的替身用了也便没了,只是可惜错失一次机会! 如果是因为澹臺玉是主角在中界原有的分魂化身,才能被天道利用,那么原应在下界的那个鬼族化身能不能利用呢? 可是他只知道那鬼族化身神秘莫测,身份平平,被原着中的澹臺俞接手后毫无过往,等同己身,他在下界搜查很久也没找到与澹臺俞面容相似的鬼魂,甚至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在魔鬼大战时被哪个不知名的鬼军给吞噬炼化了。 第411页 鬼修……难道……是姜柯? 但按照原着,姜柯早已身死,魂消上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下界呢! 话说为什么澹臺俞的分魂和原着中不一样了呢?叶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问他这件事。 一定是因为姜柯的身份太敏感,每每提及时都莫名心虚,以至于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要不要把姜柯抓回来,试探出到底有没有这「第二次」机会呢…… 黑炎君也未料到几句话便让叶争思索良久,想来他是从此察觉了些关键,但又明显想不出个所以然,「至少将澹臺俞拖在光宗这么久,魔军主力欲要登上那重火殿,缺失了一大阻力。」 他更在乎眼下的情况,拿回玄锋,直接强行合併二界,虽是最坏的方式,也是最好的结果。 忽地,方才随着黑炎君受伤摇晃将歇的领域又剧烈震动起来。 二人齐齐一顿,收了讨论查看情况,只见上界一片混乱不堪,天边劫雷滚滚,向他们勐撞过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护法,是有必要的 叶争瞳孔一缩,惊唿道:「是它!他突破了澹臺俞的领域!」 那股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的杀意强烈得让他浑身颤慄。 它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了叶争! 「本君的领域他还破不开。」黑炎君自信说完,忽而一愣,感到边界松动,竟是它控制了上界之人。 「不妙,边界需要镇守。」 「澹臺俞也受了重伤,恐怕暂时无法维持平衡。」感受到叶争精神明显地紧绷起来,黑炎君难得显摆了一下:「你不会以为他对付我的一个分身就轻松了吧?」 「它已经迫不及待要抹杀我们了,」叶争严肃道:「越是着急,越容易露出破绽。」 错过澹臺玉一次,他不想再错过这次! 「这次必须要予以重击!」叶争说罢,便兴致沖沖地往那边去。 黑炎君一把拦住他的去路,严肃道:「不,还没到时候,这不是他的全部,轮不到你来上场。」 须知道,玄锋与影尘的结合才是最强有力的痛击,在这之前的一切尝试,都要顾全大局。 叶争却有些迟疑,「你想亲自下场?」 他是非常疑心黑炎君去了就会被弄死的,机会转瞬即逝,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復! 黑炎君神秘一笑,挑眉,「谁说本君只有一个分魂的?」 他身边空气如水波荡漾,化出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影子。 那影子见风一眨眼,便成了白髮白眉,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叶争眼睛差点脱眶而出,脱口而出,「剑神?!」 他为强大的隐藏剧情惊呆了! 黑炎君在中界的分身竟是剑神! 黑炎君就喜欢看别人大吃一惊的模样,尤其是叶争,能让这个自以为掌握全局的傢伙露出这种滑稽的表情,那简直是绝妙的享受! 「本君就知道这定会让你们这些小子目瞪口呆。」 叶争对他恶趣味一言难尽,「那你还跟小乃平称兄道弟,互为知己?」 自己研究出一套邪门的剑法不说,这剑法还是专门针对自己的,他不仅自己练,还教给别人呢,谁能有这个魔头神经啊? 一想起他曾经假扮澹臺柔和那美女蛇时乐在其中的模样,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是个纯种的变态,变态! 黑炎君在那无比嫌恶的眼神中也不由要解释两句,给自己正名,「在灵魂归位前,分魂的事本君一概不知。」 魔龙你就知道了?看起来你当初挟持澹臺柔返回魔族之后就直奔这条龙呢。 叶争简直槽多无口了。 黑炎君深知解释就是掩饰的人性陋习,很自然地继续道:「来到上界后,本君受分魂影响,对姜源多了几分关注,他的天赋确实不错,习得了幽冥剑法,更是锦上添花,就是悟性差了点,本君几次点拨他都不能开窍……」 他说了一通,最后问叶争:「怎样激起姜源心中的力量呢?」 「你欲作甚?」叶争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警铃大作。 「凡事都有万一,」黑炎君摊手,「以防我们双双失败,必须强行扶植起一个新的领域级强者。」 「姜源是不二人选,或许你还没有发现,但他现在并不受天道所控。」 听到最后,叶争微微张大眼,小乃平都和他决裂了,还不是为天道所控吗? 黑炎君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语道破关键:「那是在你的影响下,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的目光幽幽,遥望遥远的上界,「或许是身在本君的领域,你的感觉不太明显,在界外,不是所有人都在受天道所控的,有一小部分人……只是很小一部分,但不是没有,他们身受你的影响,早已逆天改命,一如我,一如你。」 叶争平静如死水般的情绪随着他的话翻涌起来,良久,他轻笑一声:「那真是好极了。」 说罢,他看向黑炎君,勾起嘴角。 「你顶着这张脸去操控魔族,其余什么也不用准备,这个分身的存在,就是小乃平最好的起爆剂。」 小乃平若没被天道影响,那就太容易理解了,这个臭小子最在乎的,不就是……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现实在空气中。 第412页 等黑炎君走远,叶争才收敛笑意,沉思起来。 黑炎君的分魂是剑神。 这身份可太敏感了…… 他是跟小乃平和影尘甚至澹臺玉都有极大的关联。 对了! 叶争眼睛一亮。 按照原着,剑神理应早就在中界寿元耗尽,灵魂回归本体,是小乃平向他传授了上界修炼心法,突破凡人之躯的他又等来了自己,协助整个中界飞升上界! 这一环扣一环,剑神便这样跟他们熟识了起来。 后来剑神战死的时间正好对应上黑炎君闭关的时间…… 怪不得! 怪不得啊! 正是有了剑神这个异端,才教出了影尘这种不在三界轮迴之内,没有命运线,且能毫无阻碍吸收双生并蒂莲之人。 他的混沌之力不是凭空生出来的,是从一开始在各方有意识无意识之中,从天道层层防护之下,硬生生挤出来的。 叶争不由继续深究刚刚那个被黑炎君打断的问题,目前澹臺俞已知的分魂只有姜柯一个,他的存在游离于剧情之外,却又有无数命运线,若真如黑炎君所言,他只拥有魔龙的记忆,没有剑神的记忆,那么澹臺俞可有另一个没有记忆的分魂存在于世,同样是如剑神一般,游离于剧情之外,却没有命运线呢? 影尘! 这个名字瞬间在叶争脑海炸开。 他豁然起身,刚踏出左腿,耳朵微动,锐利的目光直射帐外。 「可恶,怎么被你发现了!」傲慢的童音带着怨气,从藏身处一跃而起,降落在叶争眼前。 一袭火红衣裳的幼童略带不满地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丢在地上:「他给我的隐息珠莫非是个西贝货!」 叶争瞥了一眼地上的珠子,「这是剑阁第一代的隐息珠,灵力不足,你这种大妖用它,遮不住多长时间。」 「哼!」闻言,火凤气愤地将珠子踢得更远,面向叶争,理直气壮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爹爹让我来收拾了这魔头,然后再收拾你!」 叶争被他的称唿雷的外焦里嫩,一想起曾经邪魅狂狷的真·火凤尊者退化成了这么个张口爹闭口爸的叛逆小鸡仔,他就忍不住心塞。 这货到底是被灌输了什么才会如此敬职敬业地走原着剧情! 「三分之一的魔头,很好对付的哦~」火凤兴奋地直冒火星子。 叶争将黑炎君挡在身后,盯着这失智的火鸡,「你是不是忘了要先过我这一关。」 火凤掐腰哈哈一笑,「竟还有上赶着找死的!不要急,慢慢来,就算你不知用了什么鬼方法死而復生,我也会让你再死一次的!」 说罢,它极速移动起来,仗着自己身量小,速度快,欲要绕过叶争直取黑炎君命门。 叶争又怎会让他如愿,每每瞬移都卡在火凤身前,眼见着这自信的火鸡越来越恼怒,越来越破防。 「你干什么管这边的闲事!」火凤张大口,吐出熊熊火焰来,小火苗窜到了叶争身上,仿佛看到了熟人一般,兴奋又熟稔地在他身上乱窜,却是丝毫不伤他分毫。 「怎么会?」火凤收了神通,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火面对叶争怎么如此谄媚! 叶争却想起了当年同澹臺俞误闯火凤之墓,在小火苗中浴火重生,听火凤尊者讲了一堆八卦,还被迫与澹臺俞双修的事。 这些与原着中不一样的地方,都是他努力改写命运,与天道抗衡成功的证明。 火凤见自己奈何不得他,眼睛一转,道:「你花心思在这里对付我,殊不知我能来得,旁的也能来得,他们的任务可比我重要多了……」 此话一出,叶争便知自己为黑炎君的护法的担心已经发生了。 原以为率先来偷袭的会是不知所踪的幻狐,不想却是火凤,那只会是两种可能,一是澹臺俞借着与黑炎君两败俱伤之际,趁其领域不稳寻了个领域薄弱的空隙将他们送进来,二是魔族有内应! 或许是二者其一,更可能是二者皆有! 早在澹臺俞对魔族过分了解时他便心有防备,或许,澹臺俞从未真正切断同姜柯的联繫! 就为的此时此刻,让他顾此难顾彼。 他能做到这步,倒是能让叶争贊一句好算计! 此时一定有另一伙人趁着黑炎君奔赴边界无暇顾及阿猫阿狗之际,潜入了魔域腹地,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影尘! 黝黑的鼹鼠艰难顶开魔界贫瘠坚硬的焦土,粉嫩的长鼻四下勐嗅,吱吱吱传递情报的声音不断。 它泥鳅一般水滑光泽的身体灵活地向地下一扎,循着气息最为浓郁的方向而去。 天边盘桓的彩雀发出悦耳的啼鸣,数道潜身暗处的身影应声而动,躲开密集巡逻的魔军,循着反耳的方向快速追上。 影尘静静地躺在地上,数着时间,他被锁在这里没过多久,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却觉得度日如年。 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呢? 他闷闷地想。 忽地,耳旁的地面传来拱动的感觉。 他微微一侧耳,那地板没了阻力,彻底向上翻了起来。 地板下,露出一只圆熘熘,黑乎乎,有着小眼睛的脑袋。 一只……鼹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变数 这鼹鼠伸长鼻子在他脸上勐吸几下,突然兴奋地从地里窜出来,对着天上吱吱吱吱个不停。 第413页 天边附和他一般,传来一声又一声清脆的鸟鸣,接着,是唿啦啦一片的振翅声。 但也仅限于此了,那些妖族只要踏进这里一步,便会被叶争派守在这里的深渊怪物们拦在外面,分食殆尽。 他这么想着,眼角却见那只有手臂大小的鼹鼠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两个磨磨后,忽然倒腾着两个粗大的爪子,刨起土来。 在被四溅的土块儿砸到头的时候,影尘是蒙的。 莫非这鼠妖是想打个地道,趁外面混乱之际,把他偷偷运出去?那只能说…… 「嘶——」 又一块儿碎石砸到了脑门儿,影尘皱着眉头看那鼹鼠,他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挖出了足够宽的洞口,接着,他是要深挖了,后腿的肌肉紧绷,一个勐子扎下去—— 只听「咚」得一声。 「啊!我的头!」 影尘怜悯地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反耳疼得呲牙咧嘴,晕头转向,回过神来后不信邪地去刨那块儿地,那地在他触碰之时灵光一闪,瞬间变得坚硬无比。 他面色纠结起来,别说是铜头铁骨,便是拿些神兵利器来挖,也未必能穿过这阵法。 反耳挫败地后退两步,又支楞起来,在这破败的书房东打一个洞,西打一个洞,地皮几乎被掀起一块儿,也没找到缺口,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影尘见他终于停下了,才开口道:「这是师兄提前布置下的阵法,有进无出,用他的原话是『看看哪个小傻瓜会不怕死地来找你』。」 闻言,反耳瘫坐在地上,环胸瞪着他,不服气道:「哈!叶魔头早料到会有人来又怎样,我不会阵法,不代表别人不会!等着瞧吧!」 影尘无聊了这么久,难得多说几句话:「你可能不知道,外面把守的恶魔来自无间深渊,是我师兄的亲信,残忍嗜杀,魔族之内难逢对手,你的同伴们恐怕要遭遇不测了。」 反耳被他吓住,弹跳起来欲往外闯,窗框上的阵法察觉到他的意图,发出一阵灵光,将他打回去,他便只能扶着摔疼的身体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短兵相接的厮杀声不绝于耳,守卫果然如星辰想的那样难以对付。 天边传来彩雀的催促,长时间没得到反耳的回应,已经足够她焦急。 反耳自然也想回应,但这阵法将声音全部隔离,他急得来回兜圈子也想不出办法,只得继续倾听外面情况下,祈祷彩雀千万不要乱了阵脚,不守高空,下来寻他。 「这是我族故地,有一条密道,不要声张,免得魔物注意,这边来!」 是狐族的人!反耳立刻循着声音绕圈子,在塌了一半书柜后停了下来。 「别进来!」反耳大喊一声,但事与愿违,几声轰隆巨响,木质齿轮转动传来了磨骨般的嘎吱声。 书柜向两侧打开,显露出狐族长老那张树皮似的老脸,他身后跟着几个联盟的妖族和人族,他们手持武器,在看到反耳脸上的神情后,纷纷警惕起来。 「这里有困阵!」 反耳的话终于传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立刻后退,一个个背贴着胸,挤成一团,被阵法完全堵了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了解完现在的情况后,其中一个人族面露难色。 在心里把叶争骂了无数遍的狐族长老深吐一口恶气,「不要慌,至少我们的失踪会引起剩下人的警惕,他们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那人听罢却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焦虑道:「可我们来时没有声张,他们如何知晓我们去向,若以为我们死于魔族之手又当如何?」 「只能期待剩下的人争气些,早些解决守卫,早些发现我们被困于此,若是等到那魔头来了,我等定难逃一死!」 「他既设了这阵法,想必是早有预料,恐怕我们此行是凶多吉少!」 「莫要说此丧气话,火凤尊者亲自去对付他,便是如何也不会让那修言君到达此处的。」 「你以为火凤尊者当真有杀死那魔头的实力?如此形势拖下去只会对我们不利!」 「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几人好一顿分析利弊后群情激昂,几个对阵法有些研究的人族围在一起小声探讨,听觉灵敏的妖族竖着耳朵盯紧外界情况。 更有甚者,在阵中重新设防,以期若真是最坏的打算,他们尚且能抵挡一阵,寻些活命的转机。 还有几人,却对影尘起了兴趣。 「这小子,你可知阵眼在何处?要如何毁坏?」一只熊妖将狼牙棒抵在影尘耳边,恶声恶气地问他。 影尘只看他笑了笑,不搭话。 这在熊妖眼中自是一种挑衅,他大骂一声,抡起狼牙棒便砸。 影尘身上的铁链骤然爆发出金光字符,将那狼牙棒狠狠弹开。 这动静惊动了旁边研究阵法的几个,发现什么稀罕物似的又研究起铁锁来。 「这禁咒当真是奇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比起这困阵,还是咱们青檀君更胜一筹啊!」 影尘本不欲理会他们,听得这话却是不乐意了,「你们这帮连困阵都解不开的废物,怎配我师兄动用高深的阵法?」 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掉入陷阱本就郁闷,还被这小子讥讽,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憋着一股气想往影尘身上招唿。 第414页 狐族长老站在反耳跟前,也是气愤不已,却不忘嘱託,「青檀君要活的,你们可别把他打死了!」 他拉着反耳躲到角落,心道那困住这小子的锁链对其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且让这帮怒极失智的傢伙们先上,他观察情况先。 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纷纷亮出武器使出最强一击,先破了这小子身上的防御。 看不清的刀剑枪戟落在身上,影尘微微扬眉,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一阵金光大作,伴随着惨烈的哀嚎,众人众妖散落一地,哎哎呦呦痛做一团。 「哟,大家好热闹啊!」 空气中传来「啵」的一声,浓郁的魔气霎时填满了狭窄的破房子。 一个绿皮肤尖牙齿的恶魔噙着不怀好意地笑凭空出现,施施然落在一片狼藉之中。 「是个领主!」 有人眼尖地看到了他身上的牌子。 伽罗随意摆弄了一下腰间的令牌,「如你们所见,我刚刚重获领主之位,正打算送给我们敬爱的修言君一份大礼。」 反耳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小声对狐族长老说:「他从战场上来。」 狐族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众所周知,所有的领主都被派出去攻打上界,他却敢违背魔头们的命令跑来这里,似乎还有着在阵法中来去自如的能力…… 这是个叛徒! 他立刻端起喜气洋洋的笑,拱手恭敬道:「不知领主大人打算送修言君什么样的大礼,可愿让我等助您一臂之力?」 其转变之快,谄媚之态,让从地上爬起来的众人纷纷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伽罗这才正眼看他,两厢一对视,他哼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踱步到影尘身前,影尘自他出现后就皱起了眉头,伽罗对他冰冷的眼神视若无睹,不怀好意道:「我早知你对叶修言很重要,在下界时便时刻让你跟在身边,偷偷藏匿在大殿上,很诧异我怎么知道的吗?呵,你不会以为,我日日在赤瞳身边受辱,就真的毫无反抗之力吧,我本族蚕食空间的能力他从未察觉过,我只是在等机会,一个能将他,将叶修言,将魔君,还有那个死鬼姜柯和他的主魂澹臺俞,一起送入地狱的机会!」 「现在……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他赤红的眼里是彻骨的恨意和疯狂,「别以为这锁链可以永远保护你,我做不到,『它』却做得到!」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越来越激动,勐然起身,风一样将影尘席捲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原来如此!」狐族长老「哈」地一声,反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领主来绑个人还要喋喋不休一通,见狐族长老得意的神情才知他刚刚用幻术迷惑了那领主,让他说出了心里话。 「要出大事了,我们得赶快通知阿俞!」他拉着狐族长老急切道,那领主的疯狂和信誓旦旦不似作假!即便他们不知影尘身上藏有什么秘密,任谁也能看出他的重要性!如今落在那跟所有人都有仇的傢伙手里,怎么得了! 「原来那小子就是阵眼!」另一边传来一声欢唿,「那魔头果真狡猾!」 他竟用一个无法破坏的阵眼设下了一个死阵! 若不是那领主神来一笔,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动弹得了那小子! 太好了!反耳立刻仰天大叫。 「吱吱吱吱吱——」 彩雀欣喜又清脆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接着,天边的啼鸣一声又一声,从很近传到很远。 他紧张地原地蹦了两下,他让彩雀将这里的情况全数告知阿俞,凭藉鸟族传递消息的速度,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上古坟场 彼时,正被火凤拦住的叶争神色一顿。 他的阵法竟被破坏了。 「咳、咳咳咳……」黑炎君喘着粗气醒来,便见叶争挡在他眼前,听了动静一侧身,暴露出一个小小赤色身影。 「影尘被带走了。」叶争皱着眉告诉他情况,黑炎君闻言立即探查领域,下一刻却脸色苍白地睁开眼,叶争察觉到他的勉强,才反应过来他的分身没有回来。 让他用一个分魂去对付天道,还是太勉强了,而且短短时间接连失去两个分身,神仙也难顶,叶争当即做了决断:「我亲自去那边查探。」 「本君与你同去。」黑炎君站起身来,远端的雷声消失了,近端的雷声又响起来,「它」太敏锐,又太善于钻空子,此次难保不在其算计之内。 就像出乎意料被启用的澹臺玉,在这他们明明谨慎小心,不曾松懈一步的时刻,影尘也出乎意料地被带走了。 这一环扣一环,仿佛自己选择的决定,却步步都被推着走的感觉……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叶争也知道出现变故可能会有的危险,他严肃地嘱託黑炎君:「即便出现意外,我们的计划也不能停止,进攻仍要继续。」 绝不能因为这个变故自乱阵脚! 他必须赢得与澹臺俞的赌约,将他拉到己方阵营来,玄锋他更是势在必得! 「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火凤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火冒三丈,知道小火苗烧不到叶争身上,张大嘴巴直冲黑炎君而去。 炽热的火焰席捲上黑炎君的衣裳,黑炎君宽大衣袍上的流纹划过暗光,紫色光圈一闪而逝,眨眼间将那小火苗吞噬吸收,像酒足饭饱似的,流纹愈发熠熠生辉。 第415页 「你竟收服了地狱火。」火凤惊唿一声,面露迟疑,尚未等他下一个反应,那袍子上的地狱火像是发现了好东西似的,自发跳离黑炎君身边,直向火凤奔去,火凤大惊失色,却逃不掉地狱火的追逐,被它的火球包裹其中,不敢再动弹。 地狱火可是下界的先天火种,焚天灼地,野性难驯,竟屈服于这魔头脚下,即便这魔头手无缚鸡之力,他也断对付不了他的! 叶争自然知道这地狱火的厉害,当年他师父给了他一簇,就能将火凤的蛋给烧熟了。 这次他不会变成烤鸟吧。 叶争墙头观火,幸灾乐祸。 三两下解决了火凤,二人以最快速度到达案发现场,只见反耳带着联盟之人斗得艰难。 他的到来让战局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叶争直接问反耳:「量你们也没有偷走影尘的实力,刚刚发生了什么?」 反耳本就着急,看他这模样一边抱怨一遍倒豆子:「都怪你乱惹人!你们的领主,一个绿皮肤红眼睛的恶魔,有个蚕食空间的能力,他抢了影尘,跟另一个很有实力的人联手,说要送你一份大礼呢!鬼知道他去哪里了!」 叶争皱起眉头,狗屁的蚕食空间的能力!原着哪里有这种逆天的设定?分明是天道不要脸硬给伽罗加上的金手指! 察觉到他的焦虑,黑炎君冷眼一扫旁边待命的深渊恶魔们,大手一挥便吸了他们的魔气,得到补充的他迎上叶争差异的目光,直接道:「上古坟场。」 联盟的人面对两个实打实的魔头大气都不敢喘,见了他眼也不眨地吸干了自己的属下更是直唿兇残,怪不得那个领主要造反呢!这都是些什么变态啊! 黑炎君与叶争马不停蹄地赶到坟场。 到达之后,黑炎君看着破败荒凉之地,目光悠远,很久以前他便是在这里,被清颜和华阳联手打落下界。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黑炎君道:「我与华阳、清颜打斗时,过激的能量曾使这里短暂出现过虚空裂痕,原来它从来没有消失过,或许,这也是我们能被抹杀的原因。」 最先是清颜,然后是华阳,最后轮到了他。 叶争眉头紧锁,这个世界是不能存在比主角更加强的人了吗? 他们将目光落在一个无字碑前,伽罗就站在那里,他将影尘树立于这无字碑的坟头之上。 劫雷滚滚而来,穿不透这尚且坚实的魔域,却降下一团不知名的雾气,那雾气氤氲,蒸腾着,翻滚着,包裹住影尘全身,丝丝缕缕的混沌之力从他身上溢出来,顺着雾气飞出领域,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伽罗察觉到来者,恶毒的眼神直射过来, 「看样子你是做好了不活的打算。」黑炎君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具死尸。 伽罗却是哈哈一笑,「身为魔族,我自然是不希望魔族输,但我更不想看到叶修言赢!就让他和澹臺俞斗吧,斗得两败俱伤!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黑炎君二话不说挥出一掌,伽罗的身体立刻碎成粉末,临死前他还张着嘴大笑:「哼,反正你们完蛋啦,到这里就都得死!『它』说了,它不会放过你们的!」 叶争看着那雾气,对玄锋的想念达到了顶峰,他运转全身力气打向雾气,携着蓬勃的魔气撞到上面,却无法阻断影尘身上源源流失的混沌之力。 「这雾气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他暗自骂道。 那边澹臺俞和姜乃平还在讨论生生死死的问题,忽听得边境魔族大军境滚滚而来。 「有没有搞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姜乃平忍不住地心累。 他打算休养生息,疲惫地问澹臺俞:「你也修养好了,这领域可以白白支撑多久?」 澹臺俞回答:「很久。」 说完,他把目光放向摇摇欲坠的魔域,黑炎君和叶争都身受重伤,以他们谨慎的性格,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急于求成,就算不给他们留时间,合该给自己留些养伤的余地。 而且他都能想到趁其病要其命,派火凤和反耳他们过去搅局,上界这边却能安稳休养生息,平安无事…… 心中蓦然涌起紧张与焦急的情绪,但他知道,那不是他此刻的情感。 那一定来自魔域的另一端。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青檀君!我们任务失败,影尘被一个魔族领主接走了,他扬言要报復你们所有人!」鸟族的消息是拼了老命才用最快的速度传到这里的,侍卫长在天空急吼吼地将此事告知澹臺俞。 这便是叶争遇到的问题! 澹臺俞转头姜乃平说:「这里先交给你。」 说罢,他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魔域方向。 澹臺俞突然出现的身影让黑炎君和叶争齐齐一愣。 黑炎君更是脱口而出:「本君的领域竟不知何时成了你的后花园。」 「不敢,只是方才闭关修养不巧有了些感悟罢了。」澹臺俞的态度十分谦虚,如果忽略他看向叶争如有实质的目光的话。 叶争回视之时,他又自然地避开那视线,看了看影尘,目光顺着那雾气看向天空,落在不知名处。 那里好像有什么令人着魔的东西一般,澹臺俞看了很久,復又迎上叶争的视线,轻笑一声:「师兄,告诉我,你现在想要让我做什么呢?」 第416页 叶争盯着他:「我要你立刻解开影尘身上的禁制。」 「你知道解开后会有什么后果吗?」澹臺俞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问得漫不经心。 「用他合併两界,斩天道!」叶争的话铿锵有力,事到如今,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我的头顶上日日夜夜悬着一把剑,现在我要移开它。」 他话音刚落,体内传来骨骼肌肉扭转的咯吱声,他一声闷哼,接着便有紫极神光的雷刑纹路在周身游走。 焦煳的气息从他身下遮掩严实的斗篷中散发出来,澹臺俞早已脸色大变,叶争却是熟练地咬牙挺过,见他这般模样,轻嗤一声:「自我毁灭中界,每日便会受一次雷刑,随着它的虚弱,这个雷刑却会越持久,越激烈。」 他呵呵一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它恨我,它怕我!它在我的契约阵法中下了诅咒!很久以前!在我偷翻剑阁中的禁书之时,它便将诅咒融入其中!」 「你说,它为什么怕我?因为我真的能毁了它!所以不论是与你的赌约,还是它,我都会赢的。」 撑过最后一波雷刑,他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命令道:「现在,把他的禁制解开!」 他手一挥,露出血肉殆尽的漆黑指骨,利剑一样指向影尘。 「原来我从来没有选择啊。」澹臺俞喃喃道,原来在很久以前,天道就不会放过叶争,那什么缓和手段都没有用的,他还是什么也保护不了。 那命运线盘根错节,他以为他把握得住,控制得住,可原来,他只能看见「它」让他看见的。 「是我太天真,」他深深闭眼,平静的脸上垂下一行泪,「师兄,我输了。」 他很平静,但他的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上界的领域赫然消散,无数被拦截在外的魔军涌入,挥刀向广袤富饶的大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全知 姜乃平没想到澹臺俞这么不靠谱,刚跟自己吹完牛,说他的领域能抵挡魔军很久,眨眼间就让他们到了眼前。 好在他留了一手,提前戒备,才不至于匆匆应战。 以防被群体控制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将剑阁的人员全部打散,分别融入各方势力之中,在发生突发状况时能统一管理,有了自己的领域,他将剑阁所有人的情绪连接到领域中·共享,一有事情发生,所有人能立刻得知情况。 分派完所有事,姜乃平才将视线放在角落里被捆住的姜柯身上,在暴乱发生之时,整个姜家只有姜柯一人保持清醒,其他人急吼吼地往重返战场,好在他被关得足够安全,才没有被踩死。 他手一张,缚灵锁顺从地回到空间中。 姜柯活动一下僵硬的关节,鬼修的肉身不经常使用,很容易锈住的。 姜乃平看着他的动作,不自在的同情一闪而逝,问他:「你还坚持替叶争攻打我们吗?」 「自然,」姜柯毫不犹豫地点头,他看姜乃平面露纠结,新奇道:「你似乎不太坚持反抗了?」 他激动了:「二哥!我坚信叶争是对的!加入我们吧!」 姜乃平看到自家千娇百宠出来的小弟这般不值钱的模样就心塞,自从有了领域,他对情绪和记忆有了更敏锐的捕获力,他的眼前仿佛幻视出一只急于回归主人怀抱的小狼狗! 可恶的澹臺俞,他的分魂都给姜柯灌输了些什么东西! 他的情绪里除了对叶争爆表的占有欲和爱恋,只有那么一丝丝是对姜家人的亲昵,其余更是什!么!都!没!有! 明明剑神受黑炎君影响就很小! 他将欺霜丢给姜柯,「魔域那边似乎出现了一些状况,澹臺俞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姜柯接住剑后一愣,听他说完当即变了脸色,立刻闭上眼睛,「澹臺俞!你们在什么地方,我要过去!」 「什么?我凭什么要给你传话……好吧,知道了。」 姜乃平心道,好在突破了领域,也能做出类似传信之事,不然初次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得显得他多没见识啊! 姜柯道:「他让我告诉你,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永远要坚持自己相信的。」 坚持我相信的?姜柯走后,姜乃平陷入沉思。 他看着远处再次陷入战乱中的上界之人与魔军们,天边没有操纵他们的提线,但当时所有人共用一个大脑的情况现在想来仍然毛骨悚然。 叶争与澹臺俞都在跟那个东西对抗,大……师兄的选择是非常激进的,而澹臺俞却相对保守得多,此时魔域出现情况,澹臺俞却将决定权交给了他,这何尝不是一种妥协呢? 是的,澹臺俞将决定交给他,就是在变相地向大师兄妥协。 因为姜乃平在得知真相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管他娘的,干它丫的! 谁也别想拦着我弄死头顶上那个王八蛋! 他打心底里理解了叶争的所作所为,且思想比他更激进,更急切。 大师兄竟然还跟澹臺俞谈判打赌?我要是有那个实力早就灭了他了,独挑大樑就是干!死一千人,死一百人,死一万死十万,那也是合该死的!此时他们不死,坐等头顶那什么王八东西利用他们干掉自己嘛! 更何况,谁又能忍受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把自己脑子打开灌输一堆乱七八糟情绪使自己变成怪物的存在呢! 第417页 跟它干,死了一了百了,同归于尽更是赚了! 姜乃平越想杀意越重,这个上界的临时指挥官在领域中对师弟们下令:「现在所有人的任务是:保全自己!」 随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撤离战场,飞身前往重火殿,自华阳君「飞升」后便显得格外冷清的大殿中央,玄锋与流光镜静静地悬浮于上空。 长老们各自镇守大殿一角,见来者是姜乃平,纷纷放下了如临大敌的神情。 不怪他们反应过度,自人妖相争后,他们实力大减,虽名为最后一层屏障看守流光镜和玄锋,但他们知道,若举整个上界之力都阻挡不住魔族的脚步,他们几个老胳膊老腿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乃平,发生了何事?」药房长老收起小锄头,疑惑地问他。 「各位师叔,」姜乃平恭敬行礼,深吸一口气,「我已突破臻境,构建领域,对我们的处境有了清晰的认知,你们还记得华阳君不声不响便突然『飞升』 一事吗?」 他向长老们展示自己的领域证明正身,随即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用最快最简单的语言告诉给了众位长老。 执法长老是华阳君的师弟,曾是最有希望飞升的第二人选,听了姜乃平的话,他心有余悸道:「竟是抹杀……」 「我忽然想起,当年华阳派叶争带领你们前去试练塔一事的缘由,便是他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开始逸散,这等大事我们剑阁上下三缄其口,少有人知,直到叶争派幻狐将试练塔带回来,才修復了他破损的灵脉,在这之后便传出了他要飞升的信号。」 药房长老忍不住眼含泪水:「依你的意思,莫非师兄在灵气逸散之时便是天来索命,却被叶争这小子强行扭转了命运,『它』便用了更极端的方式杀了师兄?」 「天道不仁,我等皆为蝼蚁,尽是傀儡,天命?」长老们忍不住潸然泪下,苦笑道:「师兄已逝,是非对错我剑阁又何惧他人言说?叶争这些年一人苦苦支撑,无法言说,真是委屈他了……」 「如今『它』已失控,遭到重创,我们才能得知真相,又如何会倒行逆施,甘做走狗?」药房长老的头髮都花白了,「这条老命便是零落成泥,也绝不会成为『它』任意摆弄的对象!你将玄锋带给叶争,让他随便怎么折腾,但绝对不可以屈服!」 「告诉他,他仍是我剑阁的首徒!」 短短几年,他们曾经光洁的面容便爬上了沟壑,但他们的傲骨不曾断。 此一别,便是天崩地裂,但……他们无惧! 「长老们大义,不孝徒姜源叩别!」 姜乃平含泪下跪,头碰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裂痕。 边界的战争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已经显露出疲软之态,魔军那边虽然得到了大举进攻的命令,但领主们尽皆身死,他们连个聚拢的核心都没有,队伍越打越散乱,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东打一下,西打一下,没个进展。 可喜的是,对面似乎也没什么抵抗的情绪,那零星点缀在联盟军中的剑修们,且战且退,似乎在努力保全大部分人不受伤害? 进攻的不知道怎么进攻,防守的也不认真防守。 这仗要怎么打? 勐然一声惊雷炸在战场中央,姜乃平御剑而来,震慑住所有人。 「玄锋在此,所有人都停手!」姜乃平手持漆黑宝剑,高举过头顶。 「无谓的战争已失去意义,真正的敌人即将来临!这不是你们能够参与的战争,但这场战争与你们息息相关。」 他说完这些话,第一次将领域扩充到极致,将自己的所知所感如汇报给剑阁长老们那样,共享给了所有这片战场上的生灵。 得知真相后的他们,不论是人族、妖族、还是魔族,纷纷放下了手中武器,茫然地看向天空,他们的信仰逐渐崩塌。 如果这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他们的精神出现了裂痕,姜乃平就知道这些不曾逆天改命的生灵受天道影响极重,但在最后的时刻,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即便这真相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它」抹杀了所有生灵的自主性,姜乃平便还给他们知情权,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他道:「珍惜吧,这是你们最后的时间。」 所有生灵顿时哀嚎起来。 「不!」 「不!」 「不!」 一个人的声音是微弱的,可是一群接着一群,一片连成一片,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汇聚成了一个音调与频率,那声音从地上传到天边,又从天边传来迴响,于是天地同声,从每一寸土地中,每一寸飘过的云,每一个生灵的毛孔,每个石头的裂缝,都在愤怒地咆哮,憎恨这个让生灵惊醒的人。 这像极了对生命最后的留恋与吶喊,但姜乃平看得到,这是刻在他们精神中最深重的烙印,吶喊的不是他们,是天道的意志! 即便「它」做不到突破澹臺俞天边的防御,但生命诞生之初就被它打下的烙印,唯有死亡能让其消失。 姜乃平对这天地的震怒回以不屑一顾的冷哼,持着玄锋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魔域之中。 「师兄!」姜乃平到达了上古坟场,果见叶争与澹臺俞两相对峙,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玄锋,「接剑!」 叶争一把将玄锋接住,看着他的面上带着因为激动而不易察觉的红晕,尚未来得及再生血肉的躯体只有幽蓝的魂火在跳跃,他却显得很是轻松,「构建领域了,很不错啊,小乃平。」 第418页 第二百七十八章 柱灵 叶争忽人忽骨切换得十分频繁,在澹臺俞面前有人样属于多数,不巧,姜乃平每每见他都有澹臺俞在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叶争这般枯骨之貌。 任他多想在其面前维持端庄体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努力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心头皱巴巴的,「长老们让我把玄锋交给你,他们说,你永远都是剑阁的首徒。」 叶争持着玄锋沉默了一瞬,空洞的眼眶让人看不出情绪,但所有人都能懂得他此刻的触动,「不能当面多谢他们了,真是遗憾。」 他轻笑一声。 姜乃平将视线从他身后的姜柯身上收回, 看向澹臺俞,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瞬间外放了自己的领域,在场感受到他天赋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洞悉世间一切的察觉的力量,多么让人着迷,又是多么强大的武器。 「有了它,便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百口莫辩。」姜乃平对叶争道。 叶争心有些许宽慰,但他知道:「知天命而无法改变它,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自然无法承受,」姜乃平应声道,他至今仍心有惴惴,觉得未来渺茫,「但当结果到来时,会更加从容,或许有人想当一生的煳涂鬼,但在我这里,他们没有不知情的权利。」 「说得好!」叶争听罢侧目,小乃平霸气侧漏,他与有荣焉。 黑炎君也向他投去颇为赞赏的一眼,剑阁果真箇个皆有反骨! 澹臺俞心中早已做出了决断,此刻看他们一唱一和,主动提议道:「你若信我,我便将你这一身魔气洗去,你来斩断那雾气,尚且还有留住影尘的余地。」 众人将再次将目光放在影尘身上,那雾气似乎知晓他们要做何事,加快了吸影尘力量的速度,急速流逝的能量在影尘身边带出飓风,携着他的身体向天空飘去,黑炎君收了重伤,他没时间像澹臺俞那样找个地方好好疗伤,领域自然不如最初一般坚不可摧。 暗红的天空坍塌了一个黑色空洞,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嘴,要将影尘彻底吞噬。 「他身上的混沌之力,原是天地未立,世界之初的能量,他是世间万物的起始,故而可以转化所有能量,这个力量是随着天道对世界掌控的下降逐渐在影尘体内充盈起来的。」从一开始,甚至是原着中,都没有一字一句提到过这种能量,还是顶天柱灵看到吸收双生并蒂莲后产生的变化, 才告知他的。 「双生并蒂莲确实有奇效,但混沌之力已经超出了它应有的能力。」 叶争借姜乃平的领域力量将此事瞬间共享给在场所有人。 「如果此界灰飞烟灭,他就是重构世界的枢纽,所以他很重要。」 他再次重复影尘的重要性,在他传递完这一信息后,澹臺俞神色微动,他抬起双手手掌逐渐合拢,无穷无尽的灵气随着他轻柔的动作从遥远的上界汇聚而来,那边天空的领域又薄弱一层,浅蓝天空,薄薄云彩遮掩下的电闪雷鸣,逐渐显露出狰狞的面貌,让整个置身上界的生灵惶恐不安起来。 天罚! 一定是天罚! 澹臺俞的眼睛逐渐晦暗起来,他看见无数染血的命运线纠缠在叶争身上,越来越紧,紧到恨不得勒死他,让他的灵魂如肉体一般衰亡。 这是天道的诅咒,是他被蒙蔽过双眼,被天道欺瞒过的真相,在叶争尽数告知时才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自以为的能力蒙蔽了他, 欺骗了他, 叶争说得对, 这一切都是提线木偶一般的骗局。 而他……想要看清一切。 双手已经汇集了整个上界最精纯的灵气,澹臺俞双手向叶争的方向一推。 清新的、精纯的、源源不断的力量便充斥在叶争的身体了,它们在他的体内盘桓,顺着骨头的缝隙游走,它们天生对邪恶之力敏感,本能地去追逐,对撞,缠绕。 那诅咒之力如跗骨之蛆,又怎会轻易被击散,它们同样本能憎恶精纯的灵气,逃逸、反击,你来我往。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骨骼间游走,叶争只觉痛苦万分,他听到骨体碎裂的声音,忍住不将两股力量驱逐出去。 混乱纠缠的力量搅碎了身上的黑袍,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强大的冲击,无数灵气、魔气被挤得外溢,他只觉得快要被两种力量碾压成齑粉。 可他仍在坚持,他甚至分出少之又少的心神去支持引导那股灵力。 有姜乃平的领域能力在,所有人都切身体会到了叶争此刻的痛苦,即便在他们眼中,叶争之时攥紧拳头伫立不动,在这共情之下都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澹臺俞眼眶通红,姜柯已经难过到疯狂,举着欺霜欲要去砍断那黑雾,被一眨不眨盯着大师兄的姜乃平反手拉住,咬牙道:「别去找死!它是大师兄的!」 黑炎君自然也为此刻的叶争动容,当年他命狐二设计叶争永堕魔道,却不想他阳奉阴违将人丢进了无间深渊,当叶争颳了一身皮肉从地狱里钻出来,他将他被魔气污染的执念封印在身边,等来了他带着重塑的肉身找上门来。 将执念还给他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否则那个带着新肉身,一脸纯良,被感情蒙蔽头脑的傢伙,只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导着走向另一条既定的轨道。 他自然知道诅咒在叶争的执念里,但在蜜室中无知无觉的死去,跟要日日忍受身心折磨的清醒,他知道叶争会怎么选。 第419页 他会拿不动自己的本命剑,但他会变成强大的、野心足以弒天的大魔头。 事情也的确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清醒过来的叶争果断切断了与澹臺小儿的纠葛,一心一意在下界发展势力,终于, 他做成了惊天动地的壮举,成功将天捅了个窟窿。 在中界坍塌的那一刻,他感到日日盘桓在头顶的禁锢松动了,而且随着他们对上界的大举入侵变得越来越松动。 这怎么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但他知道,天道不会束手就擒,任由他们施为的。 在魔龙身死,上界被控,影尘被掳之下,还潜藏着更恶毒的杀招。 此刻,他同所有人一样,神情紧张地盯着痛苦的叶争,但他的心神从未全部集中在同一件事身上。 在千钧繫于叶争一人身上,甚至雾气都在这紧张的气氛下愈发疯狂吸收影尘之时,站在叶争身后仅一步之遥的他——动了。 他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飞速从叶争手下夺过了玄锋,瞬移在雾气跟前,在其余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化身白髮白衣的冰冷剑神。 剑神冰冷的眉眼扫过来,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情绪冻结,姜乃平只感觉到领域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彻骨的冷。 叶争巨大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他只看见剑神的神情中满是属于黑炎君的傲慢款狂妄,「蠢货,为师教你最后一课,只有无情无义,才能不为眼前之景迷惑!」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穿透了所有人的心,叶争勐然停止了对灵力的引导,看向澹臺俞,澹臺俞不知所以地与他对视,眼中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茫然。 那白衣剑神携着玄锋,仿佛有毁天灭地之能,整个摇摇欲坠的魔域传来巨大的震盪,轰鸣雷声不断。 剑神的目光紧盯着雾气,他手握玄锋,眨眼间,他的身影消散,只剩下一股磅礴的魔气与玄锋融为一体,通体漆黑的神剑此刻精光大绽,魔气腾腾,它仿佛被注入了另一种生命般,彻底升华了,它有了自主的意识,狠狠刺向那雾气深处。 霎时间,天空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雾气如碎裂的瓷器般寸寸剥脱,影尘身下的风停了,被能量的余韵托举着,轻飘飘坠地。 玄锋仿佛圆满完成了任务一般,喜气洋洋地飞回地面,围着叶争转圈,它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了!刚才吃了那黑乎乎的能量,它才感受到主人的召唤! 众目睽睽之下,黑炎君变身剑神将玄锋转化成了魔剑,然后自己消失了! 姜乃平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是的,他搞不清楚状况,但他想起来了,剑神早已修成人剑合一 ,但他说过,他早已更上一层楼,这一层楼,竟是这般神通广大?那可是本命神剑啊! 可是……他人呢? 抹杀! 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这一声惊雷,他们将目光投向叶争,叶争握住玄锋之时,他体内的两种力量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一瞬间的平衡对沖后,他的身上生出血肉,却不是诅咒,也不是灵力的增长,他对看向他的人说:「黑炎君被抹杀了,就像师父一样。」 华阳君! 他消失的时候也是突然无影无踪的! 说完,叶争看向澹臺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乃平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剑神拼着被抹杀也要阻止你洗去大师兄的诅咒?」 「因为我哥的情况和曾经的我很像。」回答他的却是突兀出现的女声。 澹臺柔像开一幅画似的从他们身后的空间中走出来,「不好意思,没人通知我具体位置,我借妖族的空间古法找了好一会儿。」 此时已经没人关注她是怎么出现的了,只想搞清楚此刻的情况。 澹臺柔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黑炎君曾吞噬我的灵魂,控制我的身体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不对,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也不等人答话,她又自顾自地接道:「因为那时候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就是我自己。」 「一个以为有自主意识,却被他一个指令便能控制行为的思考的傀儡!」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心中。 姜乃平立刻看向澹臺俞:「你是说……」 他的话音未落,忽得大地一阵震颤,只见影尘已经不知何时手托大地,将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其中。 大地出现了巨大的裂痕,随着黑炎君消失而淡化的魔域以实体的形势浮出水面一般,开始挤占上界的土地。 山体碎裂,河水断流,天未塌,地已陷,大地变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一条灵气充裕的地带身边就挤出来一条贫瘠之所,上界像是一夜之间吃成的胖子,长了一条条肌肉崩解出来的妊娠纹。 曾经在中界上演过的一幕再次登上舞台,澹臺柔的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上下两界终于合为一体。 突然,一道巨大的柱身从影尘身下拔地而起。 久等而来的顶天柱灵传来一声欢唿,它吸收着影尘的力量,柱体越来越粗,越来越长,头顶破天,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天已经变了,不是魔界的紫红,也不是上界的碧蓝,而是一望无际的黑,空洞的黑,虚无的黑。 顶天柱金色的光成了世界唯一的亮度,随着它的增长,空洞中凭空出现电闪雷鸣,对顶天柱进行狂轰滥炸。 第420页 长身而立于它之上的影尘顺利将所有雷电吸入体内 ,随后他紧闭双眼,化身一朵双生并蒂莲,随着柱身的伸长悠悠飘落,这时,一只几乎透明的小狐狸的身影兴奋地从顶天柱金身的光芒中钻出来,见到了好玩儿的东西似的,跟并蒂莲的身影追逐起来。 澹臺柔看着那小狐狸的身影,目光缱绻,喃喃道:「狐妹……」 顶天柱灵喜悦的欢唿声响彻天际,「吾圆满了,突破了无尽的轮迴,吾终于要圆满了!!」 很快,以为这就是结局的众人发现一切远没有结束。 它的笑声随着身体越来越膨胀,几乎要抢占了世界所有的土地,它的金光遍布一切,几乎照瞎人的眼睛,所有的生灵的灵魂在它的笑声中颤抖,整个上界开始上升,大地在碎裂,生灵想要哀嚎,但他们发不出绝望的声音。 姜乃平支撑起新生的领域将尽可能的一切装入其中,但他能装进去的只有死去之人的精神。 电光火石间,澹臺柔支撑起了一幢幽幽鬼火的空间,让在场的人面前站住跟脚,却不受控制地被挤占向更远,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正在咕嘟咕嘟烧开的水气,彻底蒸腾,而他们成了水气中的泡泡,岌岌可危。 姜乃平看着这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已经六神无主,说好影尘的存在是世界最大的希望呢!他怎么变成花了! 他想找到定心丸一般去看大师兄的身影,却勐然一眼撞进黑暗中的重重鬼火,这里是澹臺柔的领域!那每个鬼火之下都站着一个透明的身影,那些身影神色木然,眼神空洞,但他能辨认出,那里几乎都是他认识的人,是上界的人,是刚刚死去之人! 他们的精神和意志还存在他的领域之中。 但这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鬼火和鬼影让人头皮发麻,他艰难转动眼珠,却发现边缘零星点缀着几个左顾右盼的灵魂,不是中界那帮人还是谁? 澹臺卓,皇甫行! 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察觉到姜乃平的眼神,他们还友好地跟他打招唿。 姜乃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超出他认知的一切了。 他再次疯狂寻找,终于看见了叶争,他正站在姜柯与澹臺俞身边,姜柯满面泪水,嘟嘟囔囔不知说这些什么。 姜乃平耳朵动了动仔细倾听:「他的本体灵魂被操控,我还给他的本体灵魂不就能弥补上了吗?」 叶争道:「澹臺柔被黑炎君的本体灵魂完好无损,你猜她为什么无法反抗?绝对的力量代表绝对的服从,天道的主体意识太强大,即便有了你也无法反抗。」 姜乃平闻言,忍不住问身旁专注控制领域的澹臺柔,「你的灵魂是怎么脱离黑炎君的掌控的?」 澹臺柔仍盯着越来越大的柱体上的狐狸影子,道:「他欣赏我,自己把我放出来了。」 姜乃平开始思考天道主动放过澹臺俞的可能…… 那种癫狂的嫉妒,变态的控制欲,扭曲的野心,大概不会放过。 但是天道嫉妒澹臺俞作什么? 等等! 姜乃平勐然顿住,这种情绪、这种情绪! 他将目光投向疯狂大笑中的顶天柱灵,姜乃平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疯狂拍打着澹臺柔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它它它!!」 澹臺柔躲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怎样?它是想毁了所有世界重铸一个吗?搞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不是!」姜乃平记得大声反驳,「它的情绪和天上那个一模一样啊!!!!」 「它就是天道的化身啊!!」 他用尽所有的力量大喊出声,整个鬼蜮迴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们被他骗了,快阻止他啊大师兄!!」 他吓哭了都,冲着叶争喊,叶争与姜柯对视一眼,具是变了脸色。 他们齐齐到了姜乃平身边,只听姜乃平语无伦次道:「它的情绪和天道一样,一模一样的颜色,一模一样的心情。」 「大师兄,它不是个好的,你被它骗了,被他骗了,快阻止影尘,快啊!否则他彻底吸收影尘后,会直接抹杀我们所有人的!」 天道膨胀的野心已经在姜乃平耳边清晰可闻,它不再藏着掖着,只是欢唿,为成功戏耍所有人的成功,吸收回所有能量的喜悦。 它的真身顶天柱灵被一语道破,此刻也不再装深沉,「叶争!你身为外来之人,不受天命又如何,在你的世界你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这样的你还妄想弒天?你拿着一本所谓的天命之书自诩全知,不还是被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个可怜之人,我同情你!哈哈哈哈哈!」 「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补全真身,什么气运之子,天道宠儿,那不过是我的一部分!他妄想摆脱命运的束缚,我便要吃了他,毁了他!他要永远听命与我,傀儡?不,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才是真正的天命!我才是世界的真神!」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哼,都是我控制他的,你想的是对的!『求求你,求求你爱我吧!』,求求你快进入我的圈套吧!是我想用糖衣炮弹侵蚀你的意志,所谓爱情不过是给你预备下的囚笼,你这个可怜虫,没有人爱你,你想毁灭世界?醒醒吧,你杀了那么多人,只该众叛亲离,魂飞魄散,意识游离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第421页 他得意极了,也神气极了,巨大的真身使它膨胀的厉害,喋喋不休着藏了许久的秘密,将阴暗的心境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姜乃平一想到所有人被它这样的玩意儿控制了许久,就噁心地忍不住干呕起来。 叶争握着剑手都在颤抖,他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被姜柯一顿抢白:「你放屁!你才是没人在乎的可怜虫,你不装逼的时候有人在意你吗,就算叶争是个卑鄙小人,他也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我告诉你,我的存在,就是澹臺俞爱他最好的证明!」 他一把拉住叶争的手,即便那枯骨硌得人手心疼,他也紧紧握住,「我就是爱的本身!你控制了他的本体,但你控制不了我!因为我命里是个该死之人!但是他的爱让我重获新生,我不在你的控制之下,我二哥,整个剑阁,甚至整个中界,连剑阁脚下的村民,都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你狗叫什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弒天 想了想,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给了澹臺俞本体一下,「就算他现在是你的傀儡,但不代表以后还是!」 那本体在澹臺柔一语道破后便成了缄默状态,此时被姜乃平的缚灵索捆得结结实实,方才被打断向澹臺柔的询问后,他便赶紧将人控制住了,好在刚刚澹臺俞为了净化叶争携着诅咒之力的魔气透支了领域中的灵力,一时没能对抗过他。 这番剖心之言一出,天道只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他努力这么久,不就网罗到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待我真身降临,动动指头就能碾死你们。」 叶争拍拍姜柯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上前理论的打算,他高举玄锋,一步踏出澹臺柔的领域。 黑暗中无数漩涡高速运转着,叫嚣着要将他吞噬,但叶争稳噹噹地站着,他的面前就是顶天柱灵,在它面前,他的身躯显得十分渺小。 他好端端地站着,没有被飓风撕扯成碎片,顶天柱传来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可能!你的魔气已经被净化干净了!怎么还能站在我面前?!」 「谁说被净化干净我就没有能力了,你不会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地等着澹臺俞来废掉我的实力吧,你觉得我会将自己交给别人,然后等着他来给我输送灵力?」 叶争悠然地笑了,他轻嗤一声:「你深知我对感情极度怀疑,竟还觉得自己能够藉此骗过我吗?是谁给你的自信?」 「不对!你在撒谎!你根本没怀疑过!」顶天柱灵尖叫起来,「否则黑炎不会冒着被抹杀的代价去帮助你的!」 「是的!在很久以前,我便让幻狐对我下过一个幻咒!」叶争冷峻的眉眼宛若一尊永不动摇的雕塑,「毕竟不骗过我自己,又怎么能骗过你呢?」 他袖口一卷,令顶天柱灵十分熟悉的能量便从他的身体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混沌之力?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顶天柱灵难以置信道。 「怎么不可能?」叶争对他的惊讶表示受用,他的脸上是大快人心的得意:「你是不是忘了,逍遥并蒂莲的力量,我也吸收过啊,只是那时的『我』坚定地认为它只是给我疗伤的东西罢了,自此之后我从未在明面上动用过它的力量。」 说到此,他展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 「我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影尘的重要性,同时我也在告诉你!把目光都放在影尘身上吧,忘记我的存在,淡化我的能力,是的,我在你眼中一直处于残血的状态,似乎只要你愿意,动动手指头就能杀死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 叶争剑指顶天柱灵,那剑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玄色的表面如漆色一般寸寸剥脱,露出明净的洁白。 一眼认出那神剑的人都惊呆了。 姜乃平更是张目结舌,看了看被困住的澹臺俞,又看看叶争,「是澹臺俞的本命剑!」 大师兄手里拿的不是玄锋吗? 什么时候换的? 叶争站成弓步,将剑举在胸前,「在澹臺俞的手里,它叫『念争』,呵,是个很可笑的名字,但在我手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即便澹臺俞被夺舍了神志,常常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但此时此刻,他与澹臺俞的灵魂仍在共鸣,他的本命剑,毫无条件地供他使用! 他飞身而起, 魑魅魍魉的诡异鬼蜮成了他的背景板,面对着耀眼的金光,他的身量小得像一片树叶,但他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 有了澹臺俞半个领域灵气的补充,黑炎君整个魔域的补充,他的实力从无到有,从零到无穷大,节节攀升,从人肉眼能辨别出的实力,到模煳,到彻底不可估量。 洁白的剑身在他的手中闪闪发光,他嘴唇微动,但整个陷落的世界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 「弒天!」 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一剑在他手中挥出,那席捲着的能量却庞大到让人忽略,他们以为没有感受到这股能量,实际他们就在这能量之中! 弧形的剑光从叶争面前发出,随着前进的路线越来越宽,越来越长,临近顶天柱的时候,它长得看不见边际。 它像一把长刀,朝着顶天柱柱身的正中央而去,一击——噼下! 第422页 空间中传来金属剧烈摩擦的吱嘎声,绝顶的火光和热量在它们相接的那一线之间向外扩散。 漂浮于虚无空间中的土地碎片被一波接着一波的余波扫荡干净。 鬼蜮被冲击得不得不避让更远,里面的人更是人仰马翻。 这热度快要把他们融化了! 但剑光并没有一触即散,它的身后是 源源不断供养这一剑招的叶争,如果在晃动的鬼蜮中能站稳跟脚的姜乃平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与顶天柱相 抗衡的才不是一道剑光,而是无数道剑光,只是这剑的速度实在太快,才重合成了一道! 但这样强烈的攻击,这样恐怖的碰撞,这样常人难以迴避的余波,顶天柱却扔能屹立不倒,它甚至还在哈哈大笑:「叶争,这就是你全部的力量吗?」 「蝼蚁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残缺之时我犹不惧,此时圆满,岂会怕你!」 「小小攻击不过是划了条口子,顷刻之间便可自愈!」 它的声音响彻世界,任谁也能读懂它的自信,仿佛它此刻已经获得绝对的胜利,只是在猫捉老鼠一般戏耍着叶争,看着他毫无伤害性的攻击,甚至能笑出声。 它的光芒消散于天地,隐匿于每个生灵的身体里,无论是在鬼蜮里还是鬼蜮外的,人族、妖族、鬼族、魔族,生者、亡者,他们齐唿: 「叶争受死!」 「叶争受死!」 「天不可塌,地不可陷,吾乃天地共主!」 他们有千千万万张嘴巴,却规律又整齐地怒吼着同一句话。 只有少量被逆天改命地人强忍着身心的不适,即便此刻已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但跟自己的意志力做斗争,也是一项艰难的事。 忽然,姜乃平被胸口的流光镜烫的一激灵,他赶忙将其放出来,却发现流光镜的背面热得发红。 「姜源,将我丢到那柱子身边去!」 听到那镇静平和的声音,姜乃平瞪大眼睛:「华阳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早预感到被抹杀的天命,脱身肉体附着于流光镜背面,那是天道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被其凝视者,难逃命运,火凤不就……」 华阳君的话未说完,就被姜乃平奋力一甩扔出了鬼蜮:「快去帮大师兄!他要坚持不住了!」 流光镜刚飞到半空便碎裂开来,凝聚成华阳君的灵体,那难以忽略的精纯力量在顶天柱的金光下依旧熠熠生辉,独树一帜,散发着不容让人忽视的力量。 他的身影很快增长,变成一个令人仰望的巨人。 叶争和顶天柱都错愕急了。 「师父!」 「你竟能逃脱我的掌控!!」 华阳君置若罔闻,他的力量所过之处,碎裂的大地隐隐焕发出生机,某一混乱漂浮、带着无字碑的小小土地受到了召唤一般,一枚晶莹剔透的细小火光从坟头中漂浮出来,划过一道红光后眨眼间沖向鬼蜮。 落在了角落里安静伫立的扶桑手中,扶桑另一手中划出聚魂灯,这跳跃的火光乳燕归林一般钻了进去。 瞬间,熄灭多年的聚魂灯重燃灯芯,爆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鬼蜮。 扶桑手持花灯如华丽的仙女,她向澹臺柔一步步走来,「这是献给你的,我俸青檀君之命,将他交给我们未来的女王大人。」 她口中的青檀君无知无觉地被束缚在澹臺柔身后,澹臺柔接过聚魂灯,那一瞬间,她仿佛受到了某种亲切的感召,懂得了一切。 她高举起聚魂灯,像是举起了女王的权杖。 那些在顶天柱影响下张大嘴巴復读的灵魂们,在聚魂灯的照耀下消散,他们成为了纯澈的魂力。 死去的魂灵像光一样聚集在聚魂灯中。 姜乃平看到,随着他们死去而爆炸的精神与意识,五颜六色的光充斥着他的领域。 那是灵魂也死去后,唯一能证明他们来过的记忆。 聚魂灯吸饱了魂力,莲花一样的花瓣绽开,从其中走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来,那小人的面容清艷绝伦,踩着空气如下台阶般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体便增长一分。 忽地,他回首,过分明艷的容貌使所有人愣住,他却轻笑一声,看着姜柯:「不好意思,这个我要借走一下。」 姜柯尚未反应过来,欺霜剑已经离手,顺从地被男人握在手中。 「那是……」姜乃平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见了鬼了! 澹臺柔目光打量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而姜柯就简单粗暴很多:「这灯里怎么又出来一个澹臺俞,他还抢走我的剑!」 姜乃平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懂别瞎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二百八十章 终战 随着流光镜和聚魂灯的碎裂,蹦出了两个曾经叱咤上界之人。 他们的能量太磅礴,化成的灵站在叶争身边,竟成了一左一右两个巨人。 这两个巨人守护神一般伫立在他的身后,向他的体内输送源源不断的力量。 饶是叶争此刻也震惊了:「师父!」 他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身影:「你是清颜君!」 他竟还存在于世间。 莫名的,叶争竟然感到他们输送的这股巨大的能量含着难以忽视的情绪。 是不屈,是愤怒,更是莫大的隐忍与坚守。 第423页 「我二人自以为受命于天,匡扶正义,励精图治,奈何蹉跎一生,结局竟也是一句天命,天道不容强者,让我等为他人铺路,为天之骄子做嫁衣。」 「这并不合理。」 二人的声音如洪钟,似流水,浸润进每一个人心中,抚平了他们的不安。 叶争的心立刻就平静了,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现代的时候,初二的教导主任知道他无父无母,将在宿舍偷东西的脏水泼到他身上,班主任搭着他的肩膀替他据理力争的时候。 她说:「叶争,你没错,不要为了强权而低头,你的心若有力量,便能无惧任何困难。」 于是他记着这句话,走完了他短暂的现代人生,又开始走现在的人生。 「便让天也知道,蝼蚁可撼巨象!」 叶争笑得肆意,他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来自于黑炎君,澹臺俞,华阳君,清颜君!他们的力量又来自于整个三界的生灵! 踽踽独行多年,原来在其他地方还有这么多同向者! 「阿争!这个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姜柯从怀中翻出镇山石丢向他。 能量又充盈了一倍! 「让你看看这还是不是『小小攻击』!」感受到帮助的叶争已经狂笑不止。 「你们这些蝼蚁!是我给了你们生命!安敢逃脱我的控制,前来反抗于我!」顶天柱被激怒了,它浑身金光大盛,刺在人脸上,仿佛刀割斧凿一般地疼痛。 「实力不济,就该继续躲下去,见了光在我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金光穿透了华阳君和清颜君的身体,镇山石受不住这样的攻击第一个碎裂,接着,他们烟雾一般地身形似是要渐渐融化了。 「是的,我们无法反抗你!但我们曾有逆天之志,现在亦有逆天之能!」华阳君和清颜君抬手挡下它的攻击,忽而化为两道强光进入叶争体内。 叶争兴奋地大吼一声,「让我来看看,举你的世界之力来对付你,可还会是划一刀口子,顷刻间便能癒合?」 弒天再出一剑,这剑光确实红色的,是染满愤怒于鲜血的红,是整个世界对不公命运的反抗,姜乃平感嘆地看着这一幕。 鬼蜮已经被聚魂灯抽空了,只有零星几个逃脱天命之人被这玄幻的世界惊艷地久久不能回神,这便是飞升之境的力量! 这便是神明的力量! 竟有人以人类之躯弒神,这是多么令人战慄兴奋之事! 姜乃平握紧流光,目光灼热,侧目命自发汇聚过来的剑阁弟子,「跟随华阳君,助大师兄!」 「助大师兄!」他们举剑齐唿,化为数道光芒融于叶争体内。 澹臺柔目光坚毅,一收鬼蜮,追随上了他们的脚步。 最后,世界只剩下一个柱子,和一个手持长剑的人。 叶争听到了很多个音色,但只听到一种声音—— 「弒神!」 「弒神!」 「弒神!」 曾经天道控制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嘴巴,一声又一声叫嚣着要杀了叶争,而今他们却站在叶争这一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在反抗! 顶天柱身上的口子在加宽,在扩展,露出更深的光。 「你这蝼蚁,即便咬伤了我,但我的左手打了我的右手,只会疼一点,但它不会使我消亡!你还是太天真了!」 顶天柱身上的剑口逐渐清晰 ,却依旧在口出狂言,叶争的笑容越来越大,「你就真的不好奇,我手中的玄锋是弒天,那真正的玄锋去了哪里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顶天柱直觉内部传来了同样的剑意。 「什么?」 它的大笑戛然而止,细细感受了一下,那原本被它自然吞噬掉的影尘,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了他体内。 那个半边脸游走着妖异莲花纹的男人,手擎一把巨大的漆黑宝剑,不是玄锋又是什么? 「这不可能 ,你是怎么做到的?」它大叫着想要去重新吞噬影尘,但本应该与他同源的力量被一层不知名的能量包裹起来。 那是属于叶争的,诞生于其之手的武器,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陌生法则。 「澹臺俞,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我!」他怒吼着:「你是我的宠儿,我给了你尊贵的出身,美丽的娇娘,强大的实力,只要按照我的道路去发展,你会得到所有的一切,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要联合外人来反抗我?没了我你就会彻底失去这些的!」 澹臺俞从影尘的身体里张开眼,得到了一点意识,终于想通了,自己也是天道的一部分。「我为什么不要?这是个好问题,在我决定反抗以前,甚至都不存在『要还是不要』这个选项,我是说,如果我不反抗,生活从来不会给我选择,我也不是我,而是一个提线木偶,一个机器,你设定好的人生,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来完成,可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即便没有实力也好,没有出身也好,我的行为的自由的,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我的未来是不确定的,我只是我。」 在天地将倾,生灵涂炭之前,叶争曾与他的灵魂进行了深切的谈话,他告诉自己影尘的真实身份,那个不受天道控制的bug,可在他发觉自己被 天道控制之时逃脱。 最后,澹臺俞问叶争:「可曾后悔?」 第424页 叶争说:「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以为自己及可以凭藉预先知道的事情混得风生水起,可是我发现这不可能,我是这个世界异端,天道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们两个之间,只能留下一个,其他的,爷都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他早已眼含疲惫,肩上像是扛着一座巨山匍匐前行,他明明是笑盈盈站得好好的,澹臺俞却觉得他快要累趴下了。 于是澹臺俞道:「师兄,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打碎血肉,切断筋骨,忍受众叛亲离,排斥诅咒,哪怕耗尽全部力气,他的意志依旧挺拔。 「狗屁!」顶天柱怒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澹臺俞却不认这罪名,「所谓天命,不过是你自己定义下的产物罢了,叶争叫它剧情线,我便知道了你的可怜之处,除了剧情,你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瞧,当剧情脱离掌控的你多么无助,这样的你,也配当高高在上的神祇吗?」 「神一定不是你这个样子的,也不会是我这个样子,或许, 这世界上本就不该存在神明,去定义每个生灵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你将我们困在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将你自己禁锢于此呢?」 「荒谬!」顶天柱咆哮着:「你只是被那个异端给污染了,只要毁灭他, 你便会重新成为那个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澹臺俞却笑了,「你猜,当作者在创作一个故事的时候,是想出了一个主角,还是先想出了一个完整的剧情线?你说我们相辅相成,同生共死,实际上这世界诞生之后,便没有了主角,也没有了剧情线,没有你,也没有我。」 顶天柱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遏制住了脖子,「你、你都知道了?」 「我与叶争记忆共享,他知道的,我自然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能猜得到。」澹臺俞道:「这个小世界已经封闭得太久了,循环到快要腐朽了,你还不打算返回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吗?或许我该称唿你为小世界守护者,还是监管者?」 「不、不!不不不!」顶天柱咆哮着:「我不回去,回去便要任人支配,在这里我才可以随心所欲!得到真正的自由!」 「用整个世界的自由来交换?」澹臺俞举起玄锋,「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被困在这里,真的回不去了。」 「住手!你知道毁了我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吗!」顶天柱大吼着,「你的一切都会消失!」 「是的,」澹臺俞突然轻笑一声:「我是会消失的,但只是身为『主角』的我,会有人把真正的我找回来,但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再也不见。」 澹臺俞手中的玄锋在幽暗的空气中划出锋利的光。 顶天柱有恃无恐的模样终于碎裂了,刚刚叶争那一击,它将本体能量都用来保护外面,却唯独忽视了内部的力量。 玄锋与外面的弒天遥相唿应,击破了叶争在外面,倾整个世界之力,在顶天柱身上划出的,最薄弱的地方。 「砰!!」 虚无的世界传来爆炸一般刺眼的光芒,仿佛无数世界一齐爆炸。 顶天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两种同样的能量的挤压下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 然后「啪」得一声,被震碎了。 「不!!」 「这不可能!」 「我恨……」 它的身体碎裂成无数星星点点,无须地飘散,充盈在整个虚无的世界之中。 于是天地巨变,叶争亲眼看见了一界的覆灭,世界线乱做一团,胡乱纠缠,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打上了句号,最后随着星星点点一起消散在世间。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旅途愉快 那光点触碰到叶争手中的弒天,它便也化作星星点点。 叶争勐然向下俯冲而去,澹臺俞的身体一直在鬼蜮之中,澹臺柔收回鬼蜮后,他的身体便坠入虚无。 叶争向下寻了很久很久,最后他停下,因为他已经发现,世界已经消失了,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前后,只要站在原地,他就能看见所有。 于无数金光碎屑之中,他看到了那个向他走来的模煳身影,他脸上狰狞的雷劫诅咒随着金光拂过逐渐平整,平滑,恢復如初,清秀绝伦。 影尘抱着一个身体,那就是澹臺俞。 但叶争看着影尘。 他的眼神干干净净,一如最初的敬佩孺慕。 只要一个眼神叶争就可以断定,他是影尘。 「师兄,被顶天柱强行融合那一刻,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他低下头,怀中的澹臺俞身影随着漂浮的光影消散,就像弒天一样,那被剧情创造出来的故事带着它拥有的一切,彻底消失了。 金色的光在漫无目的地漂浮一段时间过后,开始寻着本能找到了亲近的东西,跳跃在影尘身边,见他不反对,便兴高采烈地往他的身体中钻。 天地在一片极致的白中骤然暗下来,一切都静止下来,一切都在消失,在叶争的眼底下失去了全部色彩,如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 叶争垂下眼眸,他的面前只有影尘,他说:「我们都自由了。」 代表初生力量的混沌于他们之间逐渐汇集,叶争的身体里流转出泾渭分明的清浊二气,澄净清气上升,一束红光从他的身体中射出,火凤口衔地狱火在其中徜徉,化为太阳,照亮了天空。 第425页 沉重的浊气下降,化为坚实的大地,又一道银光从他的身体内散出,澹臺柔化为皎洁的月,成为了日的影子。 清浊交接之处,相互纠缠对抗,形成崎岖的山,连绵的原,断裂的谷。 影尘隔断手腕,金色的血液四处流淌,形成江河湖海,万物在水中孕育,诞生了最初的生命。 轻盈的月光铺在万物生灵之上,赋予他们永恆的灵魂。 姜乃平的身影从叶争体内脱出,他对叶争露出灿烂释然的笑容,释放出领域,将自由的意志返回给世界的生灵,少数几个他熟悉的意志,他小心翼翼保护好,带着他们飞往了连绵雪山的方向。 待流干最后一滴金色的血液,影尘张开手掌,一个圆滚滚的毛团滚了出来,化作迷你小狐狸的模样,兴奋地蹦跳着落在新生的大地之上,皎洁的月亮格外偏爱她,为她铺撒一地银光,助她见风而长。 小狐狸嘻嘻一笑,趴在草地里扑起萤火虫,月亮里走出一个格外温柔的女子,她降落在小狐狸身边,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 直到此刻澹臺柔才有了真实的感觉,某种说不清的束缚永远消失了,她感到轻松,与周围世界的联繫竟能如此紧密,如此清晰,就好像……她获得了新生。 她回首深深地看了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一眼,微微点头,搂着一被她抱在怀里便格外顺从享受的小狐狸,走远了。 叶争所有的能量都已经填补上世界的空白了,他有些疲惫地坐下来,抬头仰望那璀璨的夜空。 在比天更高的地方,他看见几个影子飞往了未知的光中。 「华阳君、清颜君、黑炎君、还有火凤前辈,他们已捨弃肉身飞升他界,」天地都是他们的肉身所化,天道已死,登天之路终于真正打通了,叶争道:「你我此身也要衰竭,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无论去哪里,师兄都会跟我一起吗?」影尘眨眨眼,纯粹的眸子染上别样的情绪,然后他突然变了脸色:「不!师兄怎么可以跟他一起走!」 「澹臺俞,谁让你分裂出这么多魂体,」叶争单手扶膝,侧目轻笑一声,总是锐利攻击性极强的眉目闪烁别样的光,戏耍他一般道:「爷都不知道该宠幸哪个了。」 他抬起手,将剩下的最后一团灵魂之力摊开在其面前:「姜柯的魂魄我已经用镇山石帮他补全了,未来的姜家小少爷一定会是前所未有的健康,爷打算捏一个新的肉身,将这团魂力送进去,重新打造一个新的服服帖帖小师弟。」 「那怎么可以!」影尘和澹臺俞齐声说,此话一出,影尘的身体突然僵硬住,他的面上天人交战,扭曲又痛苦的模样让叶争忍不住挑眉:「你不会在徒手剥脱自己的灵魂吧?」 几个唿吸间,影尘的身体平静了下来,两股灵魂之力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毫不犹豫地抢占了叶争另一只空着的手。 影尘勐然抬头,眼神如初生婴儿般纯洁无瑕,他神色懵懂,问叶争:「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抬手看着手里漆黑的剑,疑惑极了:「这是什么?」 叶争哈哈一笑,从来没觉得这么有趣过,他顺手将怀里的弒天丢到影尘怀里,「这是剑!」 「我把它们送给你了,至于你是谁,这个答案,你要自己去寻找。」 他摆摆手,与影尘告辞。 怀里揣着三个似乎水火不容的分魂,他走得轻且缓,却有缩地成寸的能力,几个闪现便出现在了剑阁旧址。 再建的世界参考了所有人记忆中的模样,其实大差不差的,影尘再造世界的时候很有私心,他当时说,他很羡慕澹臺俞创立的联盟,虽然仍有诸多问题,但是不同种族的人汇聚一堂,和谐相处,已是难得。 他短暂拥有过澹臺俞的记忆,所以这片皂荚树林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他用这些皂荚树的枝干比照澹臺俞的模样打造了一副临时躯体,从怀中掏出那三股灵魂之力,简单粗暴地用力一捏,将他们强行融为一体,塞进了新的躯壳中。 澹臺俞睁开眼,感觉自己枕在松软的草地上,这片皂荚树并不密集,树上的刺野蛮生长,根根又长又尖,肆意妄为地展示着蓬勃的生命力与攻击力。 叶争轻巧地蹲在他身边,问:「感觉怎么样?」 「头很疼,像一觉梦了三辈子,累得很。」他感觉到空荡荡的内府,这具身体脆弱得一丝火星子就能把他烧死,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起不来了,你扶我一把。」 叶争伸出手去,澹臺俞刚想握住,就被他在手心轻轻拍了一下,身边的草地被压下一片,叶争与他肩并肩躺在了一处。 「这么虚弱,一起等死吧。」叶争将双手搭在腹部,安详地闭上双眼,他头顶的天空暗了一下,唇上传来轻轻的触感,他侧过头,澹臺俞继续假扮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只是剧烈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思。 叶争干脆侧过身,支着头看他继续表演,「我觉得你有些话要对我说,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澹臺俞睁开眼 ,那目光里有诚恳、炽热、占有、温柔,但也有浓浓的心虚和紧张。 他张了张嘴,给叶争讲了一个故事。 「最初,创世神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自己喜爱的人物,祂送给他生命与灵魂,又送给他亲朋手足,良师益友,数不尽的资源,但很快,祂厌倦了这简单的世界,祂说:完美的灵魂在温室中展现不出它的美丽。」 第426页 「于是祂送给他双亲罹难,以便神能欣赏到他脆弱中的坚强。」 「又送给他受尽白眼的童年,以便神能欣赏到他屈辱后的反抗。」 「神说,在痛苦中挣扎,这是我送给他的考验,我坚信他一定会答出满分的答卷,这是我送给他生命的荣光。」 「神派遣恶魔来到他身边,恶魔说:『堕落吧,我亲爱的孩子。』,他若选择恶魔,便会收到痛苦的惩罚,只有他回绝恶魔,才能得到奖励。」 「后来他得到了很多奖励,但他很迷茫,不理解自己为何要遭遇这一切,好像从生下来起便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他向前,他想停下来,甚至看看路边的风景都是不被允许的。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累极了,于是他的灵魂走向自我毁灭,此时神又出来说话,祂说:『你表现得很不错,该休息了,回到我的怀抱吧,我的宠儿。』于是他得以毁灭,获得永恆的安宁。」 「神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这个祂创造出来的故事,每欣赏一次,他便会在已经规定好的世界中重生,继续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下去,直到在绝望中自我毁灭,一次又一次。」 那真是一个能被吟游诗人四处传唱的美丽又忧伤的故事。 「你很会博取同情,我承认你是一个小可怜,」叶争拍拍澹臺俞的脸颊,那光滑流畅的触感十分令他愉悦,澹臺俞顺从的姿态更是让他满足,他眯了眯眼睛:「但我更想听听接下来的,更真实的故事。」 于是叶争听到了另一个叙述版本。 「那个创作者伏案写作,他自认为有一个完美的角色,但编辑说他的剧情乏味无聊,只有冲突才会吸引读者们的注意力,于是他给他的主角设立了无数个障碍,当他的主角在破除障碍后得到他赋予的情节奖励时,读者们纷纷叫好,他说『鲁迅诚不欺我,人们果然爱看悲剧,而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于是他让他的书一炮而红,给他带来巨大的收入。」 观众们看了尽兴,流了眼泪,爽了荷尔蒙后,在评论区留下祝福:「希望我们的主角一直都好。」 读者们对剧情的期待催生了主角们的痛苦,在结尾的祝福又让他们获得了自由。 他们纷纷脱离剧情,在彼岸获得新生。 新生的世界宛若婴儿,于是真正的神明送给他们秩序帮助他们成长。 他们的秩序由从各个主世界中消逝的灵魂中选拔。 那个常年伏案写作的创作者最后累死在桌边,他被收编,洗清记忆,辗转各个世界维持秩序,直到有一天,祂来到这里,祂说:「这个世界我曾见过的。」 连轴转的工作让他疲惫不堪,因劳碌猝死的他还是脱不开007的命运,祂单方面关闭了回归的通道,将自己和自己创造的世界放逐在了茫茫宇宙中。 祂一遍又一遍欣赏自己的杰作,沉浸在他一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中不愿醒来。 但祂不知道,重启世界的能量总有耗尽的一天。 而因为嚮往自由而获得自由的新生灵魂终将会自己找到出路—— 「我在一次轮迴中觉醒了。」澹臺俞的脸色很平静,「我带着一世的记忆重回到童年,我打算改变一切,拯救我的家人,帮助我的朋友,但我很快发现,我做不到。」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但他控制不了任何事情,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身体宛如提线木偶一般经歷了他上辈子的一切后走向毁灭,可很快他再次醒来,又站在了生命的起点。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轮迴之中,他想了很多种自己的处境,他最怀疑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人,被打入无间地狱永受轮迴之苦。 但很快,他便感受到了另一种存在,祂在得意洋洋地欣赏着他的轮迴,凭藉心意随手将他丢回新生的世界,又随意将他剥离出来。 那是他服刑的监管者吗? 他的心火在无力反抗之中奄奄一息,苦苦挣扎。 直到有一天,他在死亡的节点上发现虚无之中出现了一束光,他毫不犹豫地从里面钻了出去,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他仿佛天生就会一般,飞速读取了这个世界的信息。 他知道,只要有锚定点,他就能在这里留下来! 他时刻能感受到另一个世界轮迴的召唤,他拼命维持着自己在新生世界的命运线,但初来乍到的他被这个世界的人天然排斥着。 他越来越虚弱,那天他倒在大街上,一个路过的大学生将他提熘起来。 「哥们儿,碰瓷儿上路口去,那儿车多。」 他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力量! 那力量与祂很像,但又很稀薄,他一把将人拉住,毫不犹豫地将命运线绑定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他说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句话:「你看小说吗?」 他从怀中掏出本源世界幻化的命运之书,交到了这个一脸不耐烦的年轻人手中。 他偷偷地跟着他,观察他,看见他将书翻完,随手一丢,骂道:「低智小说垃圾文!金手指大破天际还强行虐!主角要不要这么矫情,脑残作者怎么想的,爷要是主角,肯定从书里爬出来砍死他!」 你最好真的这样做,澹臺俞扒着六楼的窗台悄悄想着。 他跟习惯了他,知道他叫叶争,人如其名,平生最爱争强好胜,最恨有人压他一头,此人卷生卷死,勤奋到变态,就是为了让自己对他人的鄙视师出有名! 第427页 这是一个纯种神经病,澹臺俞对他很是满意。 他跟到叶争毕业,亲眼目睹他在去砍人的路上因为路见不平被歹徒杀死了。 那一刻,叶争身上的力量达到了顶峰。 澹臺俞感到世界之外即将降临的召唤,另一个祂要将叶争带走,他毫不犹豫地将他的灵魂捲走,彻底放弃抵抗,被本世界的召唤带了回去。 他利用叶争身上的能量轰碎了祂的身体,但很遗憾,这没能彻底消灭祂。 但他知道,叶争身上新生的力量远不止这些,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将叶争的灵魂锚定在与他同名之人身上,他也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彻底陷入新一轮的轮迴,只是他不知道,耗尽能量的他,将会无法抵抗世界意志对他记忆的抹杀。 …… 「浩渊峰后面的断崖,我跳过一千次,但每一次醒来我都完好无损地站在崖边,好像那纵身一跃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或许你不懂,但见到你以前,我经常噩梦缠身。」 澹臺俞的语气很轻,很小心。 叶争轻嗤一声,「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后,想过最多的便是杀你性命夺你气运,但你知道,我一向是个谨慎的人。」 「后来天道的力量真的被削弱了,你却再没生起过杀我的念头。」澹臺俞笃定道。 叶争笑了,全军进攻前,他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他成功地毁灭一切,在虚空中沉浮,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唿一吸都让他感到漫长,他开始靠着回忆度日,在脑海中勾勒见过的每一个人,经歷的每一件事,直到记忆中的蛛丝马迹都被翻出来无数次,他再也找不到能让他获得情绪波动的东西,他开始在脑海里练剑,累了便睡去,醒了便继续,后来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某一刻他突然醒来,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该做什么,他的记忆一片空白,眼前却浮现出一张清逸绝伦的脸。 最后他终于醒来,只看到幻狐戏嚯的笑容:「我受一位故人所託,帮他的后辈解决点小麻烦。」 那个自小世界对轰看见清颜君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幻术高手为他制造了一场名为「勘破」的梦,等到叶争醒来,他便兴致沖沖地前来探究:「所以在你心中,如果忘却一切杂念,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叶争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脸,他忽地笑了:「把他从这个世界手中抢出来,最重要。」 此时此刻,叶争头枕手臂,惬意轻松,怀疑澹臺俞的意志受天道影响的谨慎和防备终于烟消云散。 他的指尖在澹臺俞流畅的面容上从上到下游走,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眼尾扫到对方因为紧张滑动的喉结,不再戏弄,微微起身覆了上去,良久,他抬眼,道: 「因为我突然发现,在毁了你和毁了这个世界之间,还是后者容易一点。」 后记: 「欢迎1944小世界的宿主来到主世界,检测到您已经圆满完成任务:维护世界稳定。您的系统345……呃,您的系统呢?」 「什么系统?」 「您没有吗?就是后台维护世界运营,帮助宿主完成任务那个……」 「不知道,大约是死了吧。」虚无之中,那桀骜不驯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我给自己找了一个新的搭档,已经灵魂绑定。」 「那真是万幸,祝您们在接下来的世界中旅行愉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