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光破雾》 第1页 《循光破雾》作者:泠歌【完结+番外】 简介: 年上直球忠犬刑警攻x帅强惨纯情杀手卧底受 顾琛x时逸 在锦城大雪纷飞的除夕之夜,顾琛终于将他失散十年的竹马寻回 他就像一个日思夜想的虚影一般,即使出现,都带着幻灭的风险 时过境迁,从率真活泼到坚强隐忍,岁月带来的可不止是身体上的伤痕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尽管时逸回到顾琛身边,甚至答应了他称得上无理取闹的任何要求,但随着他闯入顾琛生活的还有重重谜团 尽管如此,他仍愿意和时逸重新相识相知 然后相爱相守 直到接二连三的突发案件将他们的命运重新捆绑在一起 此后他们携手并肩,明暗配合 终于穿云破雾,始见光明 【食用指南&观前提醒】 1所有刑侦办案过程均架空!作者非相关专业人士,如有错误欢迎指正(w) 2强强/双洁双初恋/竹马竹马/互宠/双向奔赴 3副cp:攻(季北扬)x受(沈榆) 4部分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疯狂叠甲) 第一章 契约 20xx年除夕夜 y是一名杀手。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几乎一直在接受与暗杀有关的训练。没有名字——也许曾经有过,但他近乎对此一无所知,他所了解的只有这几年来的经歷。在他仅存的几年记忆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鲜血与黑暗。 但这是他唯一能拥有的记忆,也是他存活在这个世间唯一的凭据。 就在今天,他连这与世间唯一的联繫都被迫终止了——他被暗杀基地发配到了一个他完全没印象的城市里。 起因很简单——他被怀疑了。 像这种终日充盈着不信任的地方里,怀疑和死亡简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是自y进入基地以来这是第一次。 y在暗杀基地过着晨昏颠倒的日子,对外界季节和时间的变化没有任何感知。只是在被赶出来之后身体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冷。 锦城的冬天天寒地冻,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挂在他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想辨识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可惜他初来乍到,对锦城的外界环境不太熟悉,衣着又单薄。只能从街边的橱窗以及家家通明的灯火,远方升空的烟火中判断出——又是一年新春啊。 他在街边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在暗杀基地的几年里,每到新年也没什么不同——也许是饭碗里多出的几块肉,也许是许久不动的电视突然响起了春节序曲的音乐声,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演讲声。 除此之外,再无不同。 但就算这样,也比眼下他落魄的情况要好得多。 被赶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手里攥着一百元——给暗杀基地打工多年,一朝出事,手里就只剩下连生活都维持不了的一百元。 倘若今天不是新年,他怀疑连这一百块他都拿不到。 这么想的话,他的老闆身上多少还有点人情味——除了他在除夕夜将自己赶出来这回事以外。 想着想着他准备站起身,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他已经饿了一整天,又一直在风雪中待着,显然是低血糖了。 他就这样直直地倒在了路边。 * 20xx大年初一 醒来的时候,y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个房间里——并不是医院。 他想爬起来留个字条感谢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然后迅速逃跑——他太害怕了,他已经多年没有和别人打过交道,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同时他也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可能会影响到这位好心人的生活。更害怕来者是别有用心,对他不利。 他知道像他这种拥有过见不得光的职业的人,最终的结局多是不好的,他当然不会傻到觉得自己能是那万分之一拥有好结局的人。 他蹑手蹑脚地起身—— 就在这时,门把手突然动了。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推门进来。 是的,虽然他对自己的年龄没什么概念,可他知道,他大概也才三十不到。 他意欲逃走,可对方好像比他更紧张。直接开口喊道:「时逸你还想逃?你知道我和你爸妈找了你十年吗?这么多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随后他好像又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双眼通红:「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对不起。」 y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你可能找错人了,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时逸』……我没有名字的。」 「可是不可能啊……你和他太像了。」眼前的男生语调上恍若沾了一些委屈「时逸,你不会是失忆了吧?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顾琛啊,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y有点于心不忍,却还是摇了摇头:「兄弟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 顾琛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吧,不管你是谁,我把你救回来了就要对你负责。」 可是y实在是太害怕了,他害怕眼前的人对他这么好并不是出于真心。在地下摸爬滚打多年,见过无数次背叛与世态炎凉后,相信他人反而成了一种他无法企及只能奢望的能力。 第2页 但眼前最重要的事显然是活下去。 于是y在犹豫过后勉强答应了在顾琛家里住下。 「你得答应我几个请求,有效期在这三个月。三个月以内我会保证你的衣食住行。」顾琛说 y轻轻点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而且他也不相信眼前这个纯情又看似稚气未脱的男生能对他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 「一,不能乱跑,活动必须在我视线范围内。二,记住你的名字『时逸』,在外人眼前不能露馅。三,下周和我一起回家见你和我的爸妈。」 y认真记下,点头表示同意,「还有吗?」 「最后一点——做我男朋友。」 y:「???兄弟我是纯直男」 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实在特殊,以及不容乐观的身体状态,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嗯」。 顾琛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些,他轻转过身抱了抱y。出人意料地,y对这种接触似乎并不牴触,也许是太久没人像这样抱过他了吧——他如是想。 随后他便在顾琛的带领下,对时逸和他的故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时逸和顾琛是,两家对门,打小两人的关系便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顾琛十一岁时,家里发生重大变故,父母去世,身边亲友避之不及。出于两家十几年的交情,时逸父母收养了对门的孩子。从此他们俩正式从邻居变为兄弟。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情感变质的呢?顾琛回想,大抵是时逸在父母面前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关心,大概是十几年的友情,亦或是生病时赖在他怀里嘟哝的那句「哥哥」…… 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顾琛都感到茫然且羞愧——人家出于好心收养你,你却想泡人家的儿子! 总之在某次时逸拉着顾琛陪他一起睡,像往常一样伸长手脚抱住顾琛,而顾琛却可耻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邻家弟弟起了反应之后,顾琛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时逸。 他明白时逸对自己有的仅仅只是亲情方面的依赖——毕竟多年以来时家和顾家父母一直忙于工作,稍长时逸两岁的顾琛时常承担了照顾时逸的工作,从而让时逸产生了依赖心理。 「雏鸟情结」——顾琛面无表情地想。 彼时的他已经暗自疏远时逸一个月了,而时逸在屡次寻找顾琛无果后也放弃了对他的追逐。 正逢高中时期,两人因学校要求都选择了住校,又不在一个年级,接触自然也就成为了一种难事。 时逸随不理解顾琛突然疏远他的原因,但考虑到顾琛正处于高三的关键时期,也不愿去打扰他。 没成想,这两个月的疏远却造就了顾琛一生的痛苦。 「放开我!」 彼时的顾琛正准备和朋友姜禾出校吃饭,却看见一个少年被抓住往车里带。 「琛哥……」,姜禾弱弱开口,「没看错的话,那边那个是你弟吗?」 顾琛有个弟弟这事鲜少人知道,姜禾是其中之一。姜禾是他初中时期就结交的朋友,那时的他对时逸只是单纯的亲情,因此姜禾会知道也不奇怪。但在顾琛情窦初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自己有个弟弟。 「你等一下。」顾琛神情严峻,迅速向车子的方向跑去。 但正如年少的时逸挣脱不了彪形大汉的蛮力一样,即便是运动健将的顾琛也跑不过轿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放在心上宠了十几年的弟弟——亦是自己的心上人被抓走。 如此,当时的他唯有记下绑走时逸那辆车的车牌号。 接下来的情节就和时常在电视剧里出现的狗血桥段别无二致了。 先是发现绑走时逸的那辆车是套牌车——因此顾琛记下的车牌号没有任何用处。二是时家小少爷被绑,绑匪竟没提出任何金钱方面的要求,而是通过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让时逸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警方根据顾琛提供的线索,顺着全程的监控调查了一遍——一无所获。那辆套牌车驶学校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段监控中——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顾琛的心随着时逸的消失被永远留在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直到他如今遇到y,这颗心才重新开始跳动。 除了顾琛以外,痛失爱子的时家父母在十年里也从未放弃过对时逸的思念和寻找。短短十年,两个人苍老了不只十岁。 任谁都知道,这场绑架针对的是时家。但为何目标是时逸本身而不是金钱权利中的任意一项都令人费解。就顾琛所知,时逸从小就是温润的性子,从不会得罪他人。因此绝对不会主动惹祸上身。 这场绑架案把包括顾琛在内的时家所有人都滞留在了那个秋天,乃至顾琛宁可放弃自己成为医生的梦想考取警校,从而获得接触这桩旧案的机会。 但调查远比他想像的难,也难怪这么些年来时家动用了所有的人力资源却还是一无所获。 可是这世界上的人但凡出现过就必定留下痕迹,怎么可能有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都能被抹消呢? 顾琛不明白。 但正当他失意地在街上徘徊时,外形神似时逸的y出现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琛真的把眼前的y当成了多年未见的时逸。 瘦了,瘦了好多,顾琛想。 所以当他看到y因为体力不支倒地时,他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把y稳稳接住,随后没经过思考就擅自带人回家。 第3页 但当y开口时,他又一次后悔了——不知是什么缘故,眼前的人应当千真万确就是时逸,但他开口说出的话却和当年的时逸有着千差万别。 可是人已经救回来了就不能放着不管了。 「那就把我当替身吧。」 顾琛听见y说。 他抬眼望去,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真的太像了,顾琛痴痴地想。 依稀记得,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笑着喊他哥哥,盛着毫不避讳的喜欢。 可惜故人已去,如今只能靠着和时逸有七分像的y怀念故人。 「反正我们之间只有金钱关系嘛」,y笑了笑,「那当然是你给钱我办事啦!刚好我这些年都在跑套做演员,角色扮演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他伸手往顾琛脸上一抹,顾琛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再一次泪流满面。 顾琛没有戳穿y蹩脚的谎言,点点头,扯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不哭了噢」,y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 「好久不见,我是时逸。」 第二章 回家 时逸最后还是答应了和顾琛一起回家。 抵达家门口时,时逸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事实上在他和顾琛相处的这几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处于戒备状态中。他明白顾琛对他的好不过是对着他身上和真正的时逸相似的那部分影子罢了。 他不愿,也不能沉入这种深情当中。 令他辗转反侧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尽管他在来之前已经做过了不少的心理准备,加以这几年杀手生涯中不免有些需要角色扮演的部分,饰演一个单纯善良的时逸简直易如反掌。 但凡事有利亦有弊,恰是因为他这几年的杀手生涯,他的眼神和行为中不免带上了一点狠厉的部分,时逸眼里的纯粹正是他最难以模仿的部分。 站在时逸身旁的顾琛意欲推开门前看了眼身边的人,他一转头就看到了时逸脸上充盈着的焦虑,不禁笑着拍了拍时逸的头。 「放心吧,我已经提前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唿了。况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时逸已经离开他们那么多年了,又经歷了绑架案,性格发生变化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时逸点头,做了一个深唿吸,把着顾琛的手一起拉开房门。 「小逸小琛回来啦?来,快洗个手坐下吃饭!」 出乎意料地,不知是顾琛的预防针打得太过充足还是怎的,时家夫妻对于时逸的回归併没有太大的反应。 没有时逸想像中的热泪盈眶,没有一家人抱在一起哭的戏码。 只像是一个稀松寻常的傍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品尝父母的手艺,唠些家常。似乎失去的那十年只像是一个幻影,一家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说到这点,真正的时逸离开家的时间倒是和时逸失去记忆的时间不谋而合,也难怪顾琛昨天询问完时逸的信息时反应极大。 时逸犹记得在他跟顾琛淡淡道出自己差不多也离家十年时,顾琛眸里似掀起惊涛骇浪一般,甚至掰过他的脸反覆确认时逸说的话是否属实。 时逸相信,经过这一出,顾琛对他就是真正的时逸这一点估计更加深信不疑了。 实际上时逸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离家多久了,只能算出一个约数,结果恰巧和顾琛那个消失的白月光离家的时间差不多。 巧合罢了。 饭桌上,几个人都巧妙的避开了讨论这几年时逸究竟经歷了什么,时逸也逐渐在这种氛围之中放松下来,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而温和。 只是时家父母没什么动筷子的欲望,一个劲地往时逸碗里夹菜,并且笑着看他吃完。 时逸抬起头望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笑意盈盈的时家父母,心中莫名地泛起一股酸涩感。 假如时家父母真的是他的亲生父母,假如他没有经歷杀手生涯的那几年,假如他真的是被哥哥和父母放在心上宠的时逸…… 可是一切没有假如。 不过时逸倒也看开了——既然顾琛愿意将他当成真正的时逸,时家父母也没看出来他其实是顾琛找来的替身,他就能短暂地放下良心,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理所应当地享用他们的一切偏爱。 他在心中默默道歉,对不起啊,真正的时逸。 等到你回来的那天,大概也就是我的死期了吧。 「爸妈,你们也快吃啊,菜都凉了。」时逸努力咽下喉头的苦涩,向时家父母轻轻一笑。 「哎,哎,好!」时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时父,「孩子叫你吃你就吃,别磨磨唧唧的。」 顾琛坐在时逸身侧一言不发,像是对眼前的场景习以为常。 但如此的场景实则在时逸被绑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依稀记得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但当时的顾琛由于认识到自己的情感比如今还更加沉默寡言,吃完饭后便一个人跑回了房间。 时家父母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也没放在明面上提。他们理解孩子长大了需要有自己独立的,也提醒时逸不要随便去打扰哥哥。 好像自从顾琛高中以来,两人都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 直到现在。 时逸被绑走之后,顾琛的话变得越发的少。时家父母虽表面上不显,心底却对时逸被绑这件事耿耿于怀。虽然明白不是顾琛的责任,却也不免与他疏离了些。 第4页 今天时逸回来以后,多年来横在顾琛和时家父母之间的隔阂似乎消失了。 吃完晚饭后,时家父母拉着时逸到一边聊天看照片回忆童年,时逸虽然对真正的时逸的过去一无所知,但在听完时家父母对他的印象之后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增添了几分好感。 彼时的顾琛就坐在他们身旁,眉眼温和地看着坐在一起看照片的一家人。 几小时后,时针堪堪指向十二点。顾琛以时逸在他家里休息比较适应拒绝了时家父母留下两人的请求。 时家父母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同意了顾琛的要求,并嘱咐他们经常回家看看。 随后时家父母把顾琛单独叫进房间,向时逸说明他们有事要谈,让时逸先下楼开车。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时逸在车里呆到玩手机都嫌无聊后,顾琛才终于从楼上下来。 时逸斟酌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那个……叔叔阿姨刚刚找你说什么了?」 顾琛也没打算隐瞒,缓缓道,「他们看出来了。」 霎时间,一股电流涌向时逸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被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但多年以来的做脸经验让他喜怒不形于色,他面上不显,心底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以为的死刑刑期大概是要提前了吧。 「然后呢?」,他故作镇定地说,「叔叔阿姨是不是准备把我赶出家门,让你不要找个替身代替他们的乖儿子,然后把我流放大街,勒令你继续寻找真正的时逸?」 出人意料地,顾琛居然看着时逸笑了起来。 他侧过身,轻拍了时逸的脑袋两下。 「想什么呢?你想像力丰富这点倒是和时逸挺像的。」 「放心吧」,顾琛轻笑两声,「他们不会把你赶出去的,也不可能让我喊你出去,更不可能让你流浪街头。」 「况且,既然我把你捡回家了,就必须对你负责啊」,顾琛盯着时逸道。 「你放心吧,叔叔阿姨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说,你也是个可怜孩子,不管是不是他们的子嗣,都有活下去的尊严和权力。他们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不管时逸是否能回到他们身边,我都得对你负责。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在之后几个月里我必须至少每周带你回家一趟。」 「话是这么说……但是……」 时逸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时家父母和顾琛对他的好。这也不能全然怪他,他前几年身处的环境就註定了他无法完全相信别人。 顾琛自然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他伸出手去环住了时逸,把头靠在时逸身上望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不住又拍了两下时逸的头。 「毕竟我们对你来说也只是陌生人而已,我也知道带你回时家欺骗时家父母,为难你让你做我男朋友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相信我们。无论怎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这近乎是时逸听到过的最庄重最诚恳的承诺了,他痴痴地想,假如自己没有杀手这一重身份,是不是真的能和顾琛他们过上正常安稳的生活,不用像现在这样如蝼蚁般可怜地望着墙缝透出的一丝光亮,就以为仰视到了一整个天空呢? 命运终究还是不公的。 明明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个光明磊落地被人爱着,另一个却只能在暗处苟且偷生,时刻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拥有明天。 汽车拐进顾琛家车库,时逸用力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能,也不应该对时逸这么美好的人产生嫉妒心理。 他甚至想,如果让他见到真正的时逸其人,他大概也会喜欢上他吧。 毕竟谁会不喜欢天真活泼的人呢?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经过这一周的相处,他似乎真的对顾琛有了一些好感。 他的温柔体贴,他的善良慷慨,他笑时的模样,他抱着自己哭的样子……无一不打动了时逸的心。 只是时逸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发现了自己是个杀手,并且演了一出被赶出门,晕倒路边,被救回家,见时家父母,答应成为他男朋友的绝世好戏。 目的却是杀了他。 那他到时候的脸色会有多精彩呢? y不敢细想下去,他怕自己真的爱上顾琛之后下不去手,也从来不相信亲情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 许是天性使然,亦或是杀手训练真的对他起到了不小的成效,y变得只能相信他自己。 他在心里默念三声「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不能妄想依靠别人」后,面带微笑走向顾琛,「回家啦!」 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三章 似水 时逸对自己的演技倒是充满了自信,毕竟十年的杀手生涯不是白干的。 他在攀上顾琛之前早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知道他是刑警,知道他今年二十八岁,知道他是时家父母的养子。 但他唯独不知道的是,组织派遣他暗杀顾琛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那个被绑架的白月光竹马。 所以在顾琛对他提出「做男朋友」的要求时,他的内心最开始是抗拒的。 他也完成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任务,甚至于在酒吧赌场做过卧底。 但把自己赔进去的倒是第一次。 时逸跑到厕所镜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那张过分精緻的脸——确实,顾琛对他会动心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他长得和真的时逸几乎别无二致。 第5页 做任务之前他还碍于顾琛刑警的身份害怕被他一眼看穿,所以行事未免都带些小心翼翼。 现在他似乎可以稍微卸下一点防备了。 门口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时逸几乎是在一瞬间扭头向门的方向看去。 顾琛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啦?喜欢上自己的帅脸啦?」 「嘁,要你管。」时逸别过脸去,目光却不自然地往顾琛那边瞟去。 不得不说,顾琛这张脸再配上那种语气,真是……太犯规了。 「陪我回家见父母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有没有考虑从今天开始实行另外一项任务?」 顾琛语气平淡,要不是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估计都没人能发现他现在有多开心。 时逸很爽快地答应了顾琛。 「那个……我先提前声明一下,我暂时不能接受太过于深度的接触……你懂的。」 顾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太可爱了,怎么和他一模一样的,都呆呆的。放心吧,合约期间你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时逸,我不可能为难你的,我从前就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我对你也不会有太越界的行为。」 「顶多是比之前我对时逸的行为更加深入一点。」 「……比如?」 「你很想知道吗?」 顾琛上前两步,把时逸抵在墙上。时逸欲挣脱,却没能挣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几来学到的本领竟然比不过顾琛四年练出来的力气。更别提顾琛还比他高个几公分,他站在顾琛面前简直毫无气势。 果然这东西是需要天赋的。 时逸有些担心以后暗杀顾琛时的难度了。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现在会遭遇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很想知道吗?」顾琛的声音带了点暗哑,似是在隐忍什么。 时逸还在发呆。 下一秒他的唇突然被封住。霎时间五感被无限放大,时逸奋力睁大眼睛想分辨眼前的状况,却被顾琛用手堵住。眼前被遮的不剩一点光线透过,视觉被封闭,只剩下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以及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覆在唇上的绵软突然开始攻城掠地。缺乏视觉感官,触觉就会变得分外敏感。牙关被撬开,再往深去…… 时逸索性闭上眼,全身心地投入这个吻中。似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回应,顾琛也不再收敛,更加勐烈地发起了进攻。 大概几分钟之后,两个人都有点缺氧的迹象,顾琛这才恋恋不捨地松开了时逸。 时逸脸上微微泛红,轻轻喘着气。 许是太过突然,许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开口和对方说些什么。 于是就站在走道上,对视了大约有三分钟。 直到困意突然席捲,顾琛打了个哈欠,这才终于破了冰。 「先睡吧……今晚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时逸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太自然地说。 顾琛倒是笑了起来,「我看你也蛮享受的嘛。」 时逸被人戳穿有些尴尬。 「算了……先放过你了」,顾琛看着时逸羞愤又开始有些泛红的耳尖,「但是今天晚上你要陪我一起睡,应该说不止今天晚上,从今天开始到契约结束之前你都得和我一起睡。」 「凭什么?」 「凭这份契约」,顾琛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纸质契约放在时逸眼前晃。 时逸为了完成任务,硬是忍下了心中的不满,「好,陪你就陪你,但是答应我的你也必须做到。」 「好!我可有契约精神了!」 * 时逸就这么被顾琛软磨硬泡地硬拖着回了房间。 本以为会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睡不着,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 暗杀基地的工作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他在卧底的同时也要时刻提防着被人反杀,因此这十年以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更何况现在他旁边躺着的就是他的暗杀对象。 出乎意料地,他居然入睡的格外快。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深度睡眠。甚至连平时一贯准时的6点生物钟都没把他叫醒。 第二天他被人唤醒,抬头看见一张脸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别人房间里。 「几……几点了?」时逸睡眼惺忪,声音里还透着些许将醒未醒的鼻音。 顾琛被眼前的一幕可爱到了,伸手摸了摸时逸的头,另一只手伸出把闹钟拉到时逸面前。 「喏,十一点,你可真能睡。」 「十一点?!!」时逸有点不敢置信,伸手从顾琛手里把闹钟抓在手上,又勐然拉开窗帘观察了一下天色,这才相信了顾琛的话。 「我从来没睡过这么久」时逸懊恼地抓了抓头髮。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比武力值低于对方更可怕的是掉以轻心。他也没想到和顾琛一起睡居然能把他的睡眠质量提高那么多,以至于让他多年以来培养的生物钟都无效。 这可不行,时逸想。 要是他真的被顾琛的这些小伎俩给骗到,到时候下不了手,完不成任务,他就不能…… 回报他这十年来唯一的亲人了啊。 暗杀基地实际上只作为暗杀邀请的一个媒介,真正想让顾琛死的另有其人。而时逸所在的暗杀基地在内行里苛扣赏金简直是出了名的。但光是顾琛这单,连时逸能拿到的赏金就有小几千万。 第6页 时逸刚接到单子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甚至不到三十的普通刑警,到底是接触到了什么样的案件或是人和事会让人花如此大的价钱暗杀他? 但容不得他多想,坐在时逸旁边的顾琛看到他起床以后就懵懵的表情以及几分钟思考人生的状态也有些迷茫,于是伸出爪子拍了拍时逸的肩,「桌子上有我买的早饭,你自己挑着吃,警局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时逸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行,你去忙吧。」 顾琛也没多做停留,低头在时逸脸上轻轻一吻,随后转身离开房间并带上房门。 时逸被这个吻生生落在原地,一直到听见顾琛关上家门时才缓过神来,轻轻摸上自己的脸颊。心底有些不自在泛了上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在时逸心里泛滥,但他不愿多想,迅速换好衣服跑到餐厅。 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数的显而易见楼下店里买的包子点心,旁边还贴了一张标籤。 顾琛的字倒是和他跳脱的性格不太相符,一笔一划写的方正工整,「我先去工作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回头记得告诉我你喜欢吃哪些。」 连时逸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看到这张纸条时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随后他坐在餐桌前开始享用早餐,并拿出顾琛送他的新手机浏览社会新闻。 在他脱离社会的这十年里外界变化几乎日新月异,他需要尽快融入现代社会才不会露出破绽。当然在他超强学习能力的帮助下,他在短短一周内就学会了线上支付,网购,使用社交平台等。 欠缺的无非是实践经验罢了。 正好他除了昨天和顾琛回时家父母那以外都没出过家门,顾琛也并没有限制他的出行,他打算先去家附近逛一圈打探一下这个对他来说并不熟悉的城市的基本情况。 锦城处于盆地当中,地势决定当地气候冬冷夏热。在时逸对童年隐隐约约的记忆当中,他小时候似乎也生活在一个和锦城气候差不多的地方。 在楼下转一圈,周围点心店和茶馆倒是不少,人们围坐一周,唠唠嗑,打打麻将,好不开心。 退休以后到锦城来享受生活好像也不错——突然一个想法占据了时逸的大脑。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干他这行的连安全活下去都像个奢望,更何况是安享晚年呢? 至少从十年前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同行有过什么很好的结局,大多不是死于「意外」就是被同行反杀了。 ——很简单,想快速往上爬的手段不过就几种罢了,一种是靠接单数反映自身实力,一种是靠姿色得到更高的地位,还有一种就是通过反杀「前辈」证明自身能力。 时逸对后两种行为一直都有点嗤之以鼻,但他也不太喜欢杀人——这只是一种被迫的选择罢了。 他随意在楼下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摆件带回家,推开门时迎面撞上了顾琛。 他也不紧张,毕竟出发之前他已经和顾琛报备过了。 洗了个手,把摆件们放到应有的位置上。阳光透进来为摆件们镀上一层金光,珊珊可爱。 顾琛望着眼前忙前忙后的时逸,不禁在心中感慨要是眼前的场景能够一直如当下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平淡无奇,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四章 感情 时逸回过头和顾琛对视了一下,随后脸上泛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不快来帮忙,看看这个花瓶应该放在哪里……你这房子空得感觉没什么生活气息啊,你之前真的住在这吗?」 「你来之后才搬过来的」,顾琛也毫不避讳,「之前我都住在单位宿舍,毕竟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有点空虚。」 随后他走到时逸身边接过花瓶,随手放到了卧室的窗台上。 「怎么这么放啊,放这个地方又没人注意的到,留着自己看多没意思?」时逸有些无语。 「你不懂」,顾琛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孤芳自赏明不明白,能欣赏得来的才有品味呢。放在这个地方又不显眼又很合适,随手藏点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好吧」,时逸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顾琛的想法确实不错。 时逸还在花瓶里插上几株栀子花,花香随着清风吹入屋内,带着些许心旷神怡的感觉。 两个人就在家里瞎忙活了一整个早晨,终于让顾琛的房子多少有了一点生活气息。 微风拂过窗边的绿植,日光下澈,绿叶在光下透出一片翠绿的阴影。时逸弯腰趴在床边认真地打理一盆盆的绿植。冬天的气温虽然低,但为数不多的日照也为寒冷的冬日添上了一把柴火。 顾琛认真地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掏出手机想为平静的生活留下一点纪念,结果在拍照时忘记关快门声,被窗前的时逸逮了个正着。 「怎么还偷拍我」,时逸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琛。然后疾速冲过去佯装要抢走顾琛的手机。 两个人倒在沙发上扭作一团。在盯着对方看了大约两三分钟后纷纷笑了起来。 时逸压在顾琛身上,掌心用力对准他心脏方向一拍,「你心跳好快噢,是不是喜欢上我啦?」 顾琛不多做解释,拽住时逸的手腕往下一拖,两人体位瞬间交换,时逸被迫被顾琛压制在身下。 第7页 对时逸来说,被压制的感觉其实非常不爽,但他居然能忍顾琛直到现在,如果让他去参加「不要打人大赛」他绝对能斩获前三名的好成绩。 顾琛死皮赖脸的追求果然还是把他内心的防线往下拉了好几个标准。 没有人会不为所动的。 「你没发现你心跳更快吗?」 刚说完这厮又死皮赖脸的凑了上来,把头埋在时逸颈间,温热的唿吸吐在时逸耳侧,蹭的他有些心痒。 他不得不伸手用力往旁边一拍,让旁边这只小狗离他远一点。结果用力过勐,一不小心拍出了声音。 顾琛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时逸,时逸也主动望向了顾琛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 最后还是顾琛先绷不住笑出了声,「我去煮饭,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如果觉得我的行为太过越界的话,也可以……像今天这样。」 最后两句几乎已经是气音了。 时逸顿觉又有些抱歉又有些好笑,的确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确实让他对亲密接触有些反感,但也并不意味着他觉得刚才顾琛的行为有多越界,相反,他不仅不排斥,还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难道他真的会喜欢上顾琛吗? 脑海里忽地有个声音出现,不出所料,是时逸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 「你说,既然人类最善于掩藏自己的感情,那到底什么才算真正的爱情呢?」二十岁的时逸趴在病床前闷声闷气的说道。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一丝丝的泄进来,照在病床上人苍白消瘦的脸上,倒显得有几分生气起来。 床上的人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了抚时逸的脑袋,「小逸,人类的感情并不是任何单薄的词语能够定义的,你需要通过自身的经歷一点一点去琢磨去体验。」 随后他转过身去,看向即将滴完的点滴的方向,「小逸,人世间真的很美好,你应该去好好体验的……我陪不了你多久了,你要走出去,虽然可能有些自私但是……你得接下我的担子。你比我厉害多了,那么多前辈们或是我没有做到的事情,你都轻而易举的完成了」 「也许到你这里,这场戏剧就该结束了。」 「如果可以的话,完成任务之后,就代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还有……我走了的消息尽量不要让他知道……最近警局里有个大案子,他脱不开身,不应该在我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声音越来越沙哑,音量越来越低,直到心电图机传来一声尖锐的响。 时逸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疯狂按向床头的唿叫铃,「你……你不准死……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你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声音不住哽咽,竭力憋在眼里的泪珠此时不要钱般的落了下来。他也明白那人的病情无力回天,可他还是存着一线的希望,哪怕…… 哪怕他有一线生机,时逸都不至于是孤身一人。 但现实就是这样,不会给人留任何的缓冲余地。 此后的每一帧都变成了黑白默片,时逸只能痴然地盯着快速闪回的画面。 医生们集体嘆息摇头,攥着器官捐献同意书向他鞠躬,拿布把他盖上,推出门…… 等一下…… 等一下! 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但彼时的时逸恍若一具提线木偶。不会哭闹,也不会挽留。医生们只当他是伤心过度,放任他坐在椅子上放空。 * s的葬礼是时逸一手操办的。 这人生前没什么朋友,接触这行以后天天冒着生命危险,更是不敢耽搁他人,唯一的朋友不过是倒了大霉接他班的时逸而已。 不,也许还有一个人。 时逸至今还记得他通知季北扬有关那人的死讯时季北扬脸上的表情——夹杂着心痛,不可置信和不知所措。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那人嘶吼着,奋力摇着时逸的肩。 「你告诉我这是假的,沈榆他只是出差了而已……对,他只是出了远门,他还会再回来的……你在骗人对吧时逸……他是不是特别想我哈哈……他是不是想我了才用这种藉口让你骗我……对,没错,他最爱这样骗我了……」 时逸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上季北扬的脸。 「你清醒一点!人死不能復生,瞧瞧你现在这个窝囊样,s……沈榆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你知道吗,他去世前还在和我说,让我不要告诉你他的死讯,可是我能吗?他那么爱你,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可是他甚至到最后都不肯拖累你!」 「你知道他在暗地里为你做了多少吗?你要升职他不惜自己深入敌后搜集证据,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你知道吗?」 「你又做了什么?你们吵个架,他说他要去出长差,你居然就信了,两个月里一条消息都没有……我每次看到他抱着手机等你的电话等你的消息就会觉得他好傻啊,明明那么爱你却一点都不愿意打扰你……」 「傻子」,时逸骂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傻的人,为了让别人活下去,为了所谓的正义,为了所谓的信仰,不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哪有人为了不打扰爱人的工作,宁可连自己的死讯都要求他人瞒着? 第8页 时逸和季北扬本就不是太熟,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繫只有沈榆,也就是s。 沈榆于时逸而言早就不是单纯的前后辈关系了。三年来,他们的羁绊早就高过了单纯的同事关系——但比起爱情,更像是亲情。 每当时逸在训练中痛苦度日,撑不下去时,是沈榆一直站在他身后鞭策鼓励他,给予了时逸在记忆空白时的一缕光。是他在时逸无处可去时向他伸出双手,收他为徒,让他最终没走上歪路。 时逸一直把沈榆当做自己的亲哥,在亲眼目睹他感情受挫时也劝阻过他,奈何沈榆在工作上和生活上都井井有条,唯独败在了感情上。 他说是要让时逸亲自去体验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实际上他自己到最后也没能看透季北扬对他的感情。 在时逸看来,这份感情就是不对等的。 经过这一出时逸也懒得再和他打交道,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警局到基地去做卧底了,日后能否再见都说不清。而且别说是季北扬,连时逸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都不太稳定,他也无法劝阻季北扬,更想让他感受一下切肤之痛。 时逸居高临下地俯瞰了一眼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季北扬,扯着他的衣领让他直面沈榆的照片,「跟他道歉……不对,你甚至不配见到他,你有什么资格跟他道歉。」 尽管时逸已经放下狠话,季北扬仍忍不住痛哭流涕,爬到沈榆的照片前边磕头边说对不起。 原谅他的爱来的太晚,原谅他没有主动联繫他,原谅他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以沈榆对季北扬的态度,他绝对会笑着原谅他。 照片上的人笑靥如花。 永远没人能知晓,照片上的少年不过也才三十出头,正是一生中最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岁。就连时逸这个在这三年里和他接触最多的人也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值吗? 时逸用力攥紧了手上沈榆给他的项鍊。 彼时的他尚不知晓答案。 会有明白的那一天吗? 应该会的吧。 第五章 保护 时逸回过神的时候顾琛已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好久。 「你没事吧」,顾琛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点担忧,「最近怎么老看见你走神,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说给我听听。」 时逸不由得抬手攥紧了胸前的项鍊,「没……没什么。」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顾琛的本意是对他好的,因此他暂时不想让顾琛掺和进这一堆破事里——尽管这件事的确和顾琛有不小的关联。 「事到如今,先吃饭吧」,时逸脸上又恢復了笑容,虽然他此行的目的不完全是陪伴顾琛,但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也能算是完成任务的附加指标之一。 更何况这也出于他的本意。 饭桌上两人首次相顾无言只各顾各扒饭,时逸几次使眼色想让顾琛陪他聊天,顾琛都装作没看见。时逸也自觉无趣,吃过饭后把碗往水池里一放,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吃完了」就往房间走去。 顾琛抬眼的那一剎那时逸突然从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慌乱和挽留,脚步被迫留在原地。 「你生气了?」时逸有些不满,他不太理解顾琛出于什么原因感到生气。按理来说,就算关系再亲近的人都应该留有隐私,更何况他和顾琛只是假扮的合约情侣。 「没有」,顾琛的声音显得有些没有底气。 时逸气极反笑,「是不是因为我没告诉你项鍊的来由是别的男人送的你吃醋了?」 「什么?」顾琛脸上一直维持着的端庄难得漏出一丝破绽,「合约第十八条,关系存续期间不得与其他同性或异性有不正当来往,结果你连其他男人送的项鍊都带上了?」 其实时逸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偏偏在今天想起了那个人,又偏偏在今天从旧衣服口袋里翻出了这条随身携带的项鍊戴上,还一不小心被顾琛看见了。 而他在看见顾琛失魂落魄的样子时,居然产生了一点逗弄他的心思。 难道这就是他多年没能明白,也没人教的所谓「情感」吗? 时逸似乎能稍微理解一点当初那人在病床前对他说的话了。 「好吧」,时逸摊手做投降状,「既然目前的我们是情侣关系,我也没必要对你有太多隐瞒。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我的东西,他已经去世了,让我代替他看看这个世界。」 顾琛闻言脑袋已经垂了下去,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很抱歉冒犯了你和你的朋友。」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在撕扯着时逸的记忆,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他好像也像顾琛这般吃过谁的醋,是谁呢? 与此同时另一个名字也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陈钰。 时逸很确定,在他现存的几年记忆里绝对没有这位名为陈钰的人的身影存在。那么这只能是在他丢失的那十几年记忆里出现过的人了。 这么多年来时逸从来没有想起过被消除的那段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不禁有些欣喜。 尽管他在使用目前记忆的情况下已经能正常生活,但任谁都不希望自己有一段空白的记忆。时逸的潜意识里一直在暗示他他有一对很好的父母,有几个真心对他的童年伙伴—— 他很想知道他们是谁,身在何方。 更想知道自己的来路和归途。 第9页 * 当然他也不可能盲目地让顾琛为自己提供有关「陈钰」的信息——尽管最近有些许事情以及他本身刻骨难以改变的习惯处处体现出他和时逸的相似性,他仍然不能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是真正的时逸。 他只得翻开手机备忘录,先将陈钰的名字记录下来。 总有机会想起更多事的,时逸想。 到了夜里,顾琛由于夜里接到紧急报案又不得不跑回警局加班,只留下时逸一个人躺在两米大床上发呆。 顾琛和他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几点前一定回来」的承诺,毕竟他也能理解当这种特殊事件发生时,警察所需要担当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至于承诺只是空口一言罢了。 许是前一夜里和顾琛一起睡得过于舒服,现在留时逸一人他居然觉得有些辗转难眠。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把头贴在顾琛的枕头上埋了进去。 就这样时逸居然在昏昏沉沉间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时逸的脑海里忽地窜出了一个模煳的画面。 画面中的人身着警服,站的笔挺,意气风发,身上几乎看不出一丝后来在病榻上羸弱的模样。反倒是站在他对面的时逸显得有点中气不足,但毫不掩饰眼中的嚮往和憧憬。 脑海中的画面不太清晰,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时逸只能在昏沉中稍微辨别一点那人的口型。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穿上这身警服了。」 「以后的路,你要替我好好走下去。」 「记住,你的任务是——」 「返回暗杀基地,卧底潜伏取得敌方信任。如果遇到实在棘手的麻烦,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寻求帮助。但敌方的人实在过于小心谨慎,你必须在想清楚的情况下才能发送暗号。你莫名其妙消失三年,基地那边的人肯定起了疑心,所以可能还得微调你的样貌。当然也不可能改变太多,毕竟……」 那人沉默半晌,没接着说下去。 时逸的心往下沉了沉,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是为了迷茫的前程还是未知的挑战。那人的欲言又止让他也忽地意识到了些什么——这一定与他的长相有关。 在部队三年的训练早已把他的性格磨砺的含蓄内敛,时逸也没想着继续问下去。 那人倒是接着说下去了。 「也没什么,你离开这几年他们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你,我估摸着他们应该也觉得你早就死了,这个时候你稍作伪装混回去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毕竟你是我接触过的前辈以及我自己里,最适合做卧底的那一个。」 「我的身体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了」,那人苦涩的笑了一下,「之后……你就接替我回去吧。至于你的代号……用y怎么样?」 脸上的笑意突转为愉快,「那就这么定了吧……话说回来还真是奇妙的巧合,我们两个名字的缩写一模一样。干脆就我用s你用y好了。」 「等你卧底成功混出去之后,记得替我关照一个人」 「他叫顾琛,比你大两岁,是我这几年来见到的最有潜能的警校生,前途不可期量。但是能力越强,被盯上的概率也越高。你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争取到去锦城的机会,到时候……季北扬和顾琛应该都在锦城,你跟着他们就行了。」 「记住,尽量保住顾琛,他很重要。」 * 时逸勐地从梦中惊醒,冒了一身冷汗。 他打开窗帘,外界已然天光大亮。又摆头扫了一眼闹钟——八点,还在可控范围内。 又仔细听了听客厅的动静,顾琛应该还没回来。 他深知自己现在不太冷静,于是迅速换好衣服,走到客厅拉开抽屉,点了一支烟。 随着烟雾在空中瀰漫开来,时逸的思路逐渐变得清晰。可能是在暗杀基地待了太久思维被同化了,他居然差点忘记他曾经听说过顾琛的名字,而他来到锦城的目的并不是杀害顾琛,而是保护他。 不得不说,沈榆当初的判断是对的,顾琛果然很有潜能,从进入锦城分局开始就不断提拔,一直到现在已经是锦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了。能在短短几年内走到这一步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有一瞬间,时逸已经开始怀疑顾琛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他的目的。 可是如果看出时逸真正的目的是来监视他的,他为什么能让时逸继续留在这呢?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如果是有意,顾琛又有什么目的呢? * 与此同时,顾琛那边的进展也不太顺利。 昨天夜里,城南支队接到紧急报案。 报案人是一群做探险直播的学生们。他们声称在锦城某废弃工厂里发现一具尸体,从周围的血迹情况和尸体性状看来,死亡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主要报案人是个女学生,拨来电话的时候声音明显有点不自觉的颤抖。 「警察叔叔……你们能快点来吗……我们这边有人被杀了!救命……啊!」 随着一声悽厉的尖叫响起,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几声忙音。 当这段录音由城南支队转交至锦城分局手上时,离报案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左右。在这种危急关头,时间无异于生命。 锦城分局的警员们听到这段录音时,心无一例外都被悬了起来。兇手作案手法之残忍以及片甲不留的架势无一例外都是极其恐怖的。 第10页 顾琛神情严肃,「城南废弃工厂发生杀人案,推测死者数量超过三人,立即出警!」 随着警笛声响起,顾琛坐在车上小憩并在脑海里梳理案情信息。自他上任副支队长后,锦城这几年几乎没有出现过杀人案,更别提是这种死亡人数极多的案件。 兇手作案手法明显老练,并且不紧不慢,像是算准了警局接到报案过来的时间差,居然敢等报案人报完警才肯下手。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 大约三十分钟以后,顾琛等人抵达了废弃工厂。 第六章 突变 夜幕笼罩之下这座废弃多年的工厂更显阴森,血腥味顺着晚风若隐若现,略显刺鼻。 城南支队的警员们略早抵达工厂开始勘探,现场凌乱不堪。 顾琛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城南支队大队长一看到他就有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城南刑侦支队大队长叶忠。」 顾琛走了过去,两人双手交握,「锦城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顾琛。简述一下勘察情况。」 「根据目前的勘察结果来看,死者共五人。其中有一人死亡时间估计在两周前左右,且尸体损坏程度极高,出现巨人观。其余四人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应该就是刚刚报案的那批学生」,叶忠顿了一下,随后说,「死亡时间不一,但作案手法十分相似,除了现场唯一,也就是刚刚报案的那名女学生以外,鲁米诺检测的结果显示血液都呈喷射状,且颈部均有明显伤口,初步推断死因为颈动脉失血过多。报案的女学生颈部有明显勒痕,初部判断是窒息而亡。」 顾琛紧紧皱眉,「这样看来,兇手极有可能在两场案发之间没有离开过工厂,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批学生来探险时这么迅速地下手。」 「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四名学生已经能确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等确认身份之后会通知死者家属,但是……」,叶忠突然有些面露难色,「剩余一名死者死亡时间虽然判断不超过两周,但是兇手大概想隐藏受害者身份,死者的脸部,手指处等均经过腐蚀性液体处理,以我们支队的条件可能很难确认死者身份。」 「明白,你先派人调查清楚其余四名死者身份并通知家属,我在这边继续调查一下。」 随后顾琛带人打着手电筒进入案发现场。如叶忠所言,死亡时间最长的那具尸体果然面目全非,四肢和身体部分浮肿,只能从轮廓上判断出大概是个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人对此痛下杀手,甚至不惜用腐蚀性药物毁尸灭迹? 沉思之际,一旁的夏鑫手电筒突然一歪打到旁边的墙上。 「老大,这是……」 顾琛闻言向一旁的墙上望去——一个熟悉到几乎刻骨的标识被刻在墙上。 一个圆圈中间画着一个菱形。 顾琛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拍了一下夏鑫的肩,「相机拿过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锦城地下最大的暗杀基地『风菱』的标识……看来这个案子牵扯到的问题比我想像中的要大得多。」 「你带几个人先把尸体运回检验科确认死者身份,工厂这边留几个人做好封锁不要让记者进入,我继续留在工厂这边找些线索。」 「是!」 * 顾琛率人继续在工厂内部搜集信息。 天光初晓,工厂周围逐渐聚集起记者。闪光灯沿着门缝照入工厂中,现场一片杂乱。顾琛连忙拍人到门口维持秩序,但架不住这一群争抢热点的记者们。 照这个架势,调查很难继续进行下去。 好在现场的信息也提取的差不多了,顾琛比了个手势示意收工,随后带着证据推开工厂大门。 记者们蜂拥而至。 「请问您是顾副队吗?对工厂内部发生的杀人案您有何看法?」 「顾副队您好,听说工厂内部死者是锦城一着名商业大亨,您对此有何看法?」 「听说兇手还未缉拿归案,下一个目标可能是商业大亨的子嗣,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如此的问题比比皆是。 但顾琛的脑海里暂时一团乱麻,这些记者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好像比他还多——毕竟他一直待在工厂里勘察。 自从他刚刚看到风菱的标识起,思绪翻涌就没停止过。既然风菱参与进了这起案件,那么就说明这绝非一起普通杀人案,被害人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根据刚才记者口述的信息不难猜出,死者的身份大致是涉及地下产业的表面持股人或是老闆。 「抱歉,针对你们提出的问题我暂时无法提供任何回应,请大家稍安勿躁,等调查结束后我们一定能将兇手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清白。」 记者们也识趣,知道现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让到道路两旁,给顾琛等人让出一条道来。 警笛声急促响起,分明是个艷阳天,却总带了些不寒而慄的感觉。锦城表面上的和平安定被一场杀人案撕开了一个边角,露出内里的暗流涌动。 任谁也不知道这城市的稳定何时会被完全破坏。 * 刚踏入警局大门,检验科小刘就急匆匆地抱着一叠资料赶来,「顾副队,这是目前对死者身份验证的结果,还需要更多数据进一步确认。确认之后我们会立即通知死者家属。」 第11页 「好的」,顾琛接过并将方才搜集的证据移交小刘,「这是剩余的样本,你送去给张法医检验一下。」 随后他拿起小刘送来的资料翻看。 正如记者所言,根据目前的检验结果看来,死者身份为当地一名生意涉及地下领域的商业大亨——何氏集团的董事长何丰。但因其多年来行事谨慎,尽管游走在法律边界却从未触犯红线,甚至按时缴税,偶尔还会支持慈善事业,因此和锦城公安局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像何丰这种常年处于灰色地带的人会得罪人倒也正常,但根据兇手的作案手法来看,此人必定与兇手有深仇大恨。 目前还不能妄下定论,还得排查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才能下初步结论。 转眼已是正午时分,距离出检验结果还有一段时间,顾琛决定先回家小憩一阵。于是他向夏鑫打了个招唿准备走路回家。 刚走出警局门口,突然有个人急切地迎了上来。顾琛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出乎意料地,居然是时逸。 「你怎么来了?」顾琛惊喜中夹杂着一丝好奇。 「这不一觉起来都没看见你,早上在家里做了饭等你你也没回来,一直到中午都没见到你人,有点担心你出事,于是就跑过来想确认一下你的人身安全。刚好一到这里就遇见你同事了,他们说你正准备回家」,时逸撇了撇嘴,「看起来你精神状态也还好嘛,这样看来我还白跑一趟。」 「不不不」,顾琛连忙否定三连,「从昨晚一直查案直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你能来我特别开心,真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果然引来了一群吃瓜群众。在顾琛和时逸注意不到的角落里,警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警员们已经开始在群里编造八千字小作文了。 锦城分局吃瓜小组(4) 【鑫鑫不是星星:我没看错吧,那个是顾副队?他会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还是个男的???】 【今天你嗑到了吗:千真万确!顾副队旁边那个小帅哥刚刚还来问我顾副队下班了没,自称是他弟弟。拜託,他们俩这眼神都拉丝了诶!这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兄弟关系?】 【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今天你磕到了吗 玥玥,大胆猜测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骨科?】 【今天你磕到了吗:@今天你磕到了吗 天哪,未曾设想的道路出现了!瑶瑶你是天才!这下更好嗑了嘿嘿嘿】 【鑫鑫不是星星:……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多了……我个人认为顾副队是一看到尸体面不改色的钢铁直男,绝对不可能喜欢男的!】 【今天你磕到了吗:你懂什么?】 【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你懂什么?】 【鑫鑫不是星星:……】 夏鑫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门外的两人显然还未注意到他。虽然以夏鑫的脑迴路无法匹配上刚才群里其他两位女生的思路,但看着门外这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确实有种不太对劲的氛围。 他缩回局里,掏出手机面不改色地在群里发了一句, 【鑫鑫不是星星:你们可能磕到真的了】 * 门外的两人显然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了警局新晋八卦对象。 时逸也不愿多做停留,拽着顾琛就往家里走。 还未推开门,饭菜香就已经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飘出来,不安分地窜入顾琛的鼻子里。顾琛也顾不得形象,进门换好衣服和鞋,洗完手后就直奔餐桌前开启狼吞虎咽。 时逸坐在顾琛对面微笑地看着他,「好吃吗?我难得下一次厨,不好吃记得提点建议,我会努力改进的。」 顾琛这才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问出的话却毫不相干,「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以顾琛对时逸的印象里,虽然时逸小时候乖巧却也被爸妈娇惯,从来不愿让他接触做饭这些「危险活动」,因此时逸要是学会做饭也就是在失踪的那几年里。 「大概……七八年前?」时逸不太确定地说了一句。 话说回来,时逸的厨艺还是沈榆教的。沈榆美其名曰「会做饭也是卧底的一项重要技能」,硬是把时逸按在厨房教了三个月做饭,直到时逸做的饭能上檯面了才肯放过他。 顾琛闻言眸色沉了沉。 不出所料,是在离家之后学会的。 至于学会做饭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以及时逸离开家这几年究竟去了哪里,顾琛不想这么快就向时逸提问。 他想等时逸自己说出口。 第七章 关联 「所以……好吃吗?」时逸睁大眼睛深深望了顾琛一眼。 毕竟他做的饭只有沈榆和季北扬试过。因为他做的无论怎样都是沈榆教出来的,沈榆自然也不会发表太多意见。至于季北扬评价时总带着点对沈榆的滤镜,因此时逸从来没收到过差评。 顾琛这才回过神来,「特别好吃!这么多年来除了妈做的饭,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看来以后咱家的饭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时逸笑嘻嘻地说。 话音刚落没多久,顾琛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时逸撑着脸望向对面的顾琛,随后跑回房间拖了一条毯子出来给他盖上。 正午阳光明媚,懒洋洋地打在顾琛的侧脸上,一片宁静祥和。时逸趴在桌子上看着顾琛,莫名也有些犯困。就在这时顾琛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这让想让顾琛好好休息的时逸不免有些恼火。 第12页 所幸顾琛还未被电话铃声吵醒。 时逸站起身来想辨认一下到底是哪位同事这么不识好歹大中午扰人清梦,却在看清来电显示时瞬间哑了声。随后他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删除通话记录,一气呵成。 ——时隔这么多年,这个人果然还是来了锦城分局,居然还成了顾琛的上司。 时逸不免冷笑一声,真是他越不想谁出现在自己眼前,谁越会主动冒出来。 * 大约半个小时后,顾琛醒了过来,朦朦胧胧地问了时逸一句,「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时逸面不改色道,「没有,你听错了。」 顾琛一脸狐疑地盯着时逸,但最终还是没有多问。 「我先走了,最近手上有个比较棘手的案子,我晚上不一定准时回家,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随后他披好衣服向门外走去。 门关上的那一剎那,时逸暗自松了一口气。照这个架势下去,时逸如果一直住在顾琛家里,迟早要和刚刚被他挂断电话的人见面。尽管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只是多年未见,联繫两人的桥樑又断了,相见未免会有些尴尬。 简单来说,就是时逸还没做好和季北扬见面的准备——尽管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但是——时逸想,他的使命以及沈榆交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顾琛,想要接近顾琛以及他办的案子肯定需要通过季北扬。与其等季北扬找上他,不如让他自己主动出击。 举起电话的手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拨通了刚才时逸背下来的那个号码。 * 「顾副队,检验结果出来了。从你早上搜集出的证物和血迹中基本能确定死者身份为何氏集团董事长何丰」,小刘沉默半晌,「我们还从血迹里提取到了一枚不属于现场任何人的指纹。」 「好的」,顾琛作思索状,「据我分析应该也不会是兇手的指纹,根据现场情况来判断,兇手极其小心谨慎,不可能犯留下指纹这种低级错误……这枚指纹的所有者是谁,查出来了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枚指纹的所有者是一名十年前就登录在册的失踪人口,并且指纹留下的时间应该不在这一两天,根据检验甚至可能是案发当晚留下的」,小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这还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人,你的弟弟时逸。」 「什么?」 顾琛寻找时逸的过程不免要寻求检验科的帮助,因此小刘知道他一直在寻找有关自己弟弟的线索也不奇怪。 但顾琛怎么也没想到,时逸居然会和这么大一桩案子扯上关系。 他消失的这十年里究竟去做了什么?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顾琛包裹在其中,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人应该在我家,传唤吧。」 小刘注意到顾琛脸色不太对,也没追问时逸为什么会在顾琛家里。随后叫夏鑫带几个人去顾琛家里把时逸带出来。 其实挺好理解的,全锦城分局上下都知道顾琛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弟弟失踪多年,虽然没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把时逸找回来的,但发生这种大事之后,一旦祸及家里人,就很可能出现大问题。 顾琛是愿意相信时逸的,毕竟以他的性格做不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但指纹不会说谎,他也从来没听说过时逸有哪个双胞胎兄弟,那么这枚指纹的所有者就只可能是时逸本人了。 * 大约十五分钟以后,时逸被带到警局。 被带进来的时候,时逸还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吗?」他望向顾琛,脸上浮现出不解。 「没什么」,顾琛闭了闭眼,努力咽下眼底的情绪,「最近查出的一起案件可能和你有点关系,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相当公事公办的口吻。 时逸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了顾琛一眼。 顾琛被他一看莫名有点心虚,「先带他去验个指纹吧,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 时逸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反抗动作,任由其他人带着他去采指纹。 分局的气压随着顾琛的心情降低了不少,夏鑫等人看到顾琛脸色阴沉不定也不敢声张,只能和其他几个人悄悄在群里讨论。 锦城分局吃瓜小组(4) 【鑫鑫不是星星:各位看到了吗,顾副队今天心情貌似不太好……还有他那个弟弟怎么被扯进来了?】 【刘:@所有人 小道消息,千万别声张。还记得顾副队一直在找他那个弟弟吗,今天来的这个不出意料就是他一直找的那个。至于为什么被传唤进来,是因为案发现场提取到了他弟弟本人的指纹】 屏幕前的其他几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天你磕到了吗:呜呜呜……我家新cp怎么刚没在一起多久就be了……我连八千字限制级小作文都已经列好大纲了tt】 【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等一下……只有我好奇顾副队是怎么找到他那个弟弟的吗?】 【刘:+1】 【鑫鑫不是星星:+1】 【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1】 * 不出半小时,指纹检验结果出来了。 顾琛盯着一纸报告,深深嘆了口气。 「夏鑫,周瑶,你们俩带时逸去审讯室,我去监控室。」 「老大,你不过来亲自审吗?」 第13页 「我也想啊」,顾琛无力的笑容一闪而过,随后被巨大的无助掩埋,「可是我得避嫌……这回是真得避嫌……」 众人瞬间就明白了。 看来来者真的是顾琛那个失踪多年的弟弟,并且和案子牵扯程度并不小,甚至于顾琛都得迴避查这个案子。 * 审讯室中,时逸端坐在桌子后方。似是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一般,他神色自然,看不出一丝正常人面对审讯时的慌张和无措。 「姓名?」 「我不知道。」 夏鑫气极反笑,「虽然你是顾副队的家属,但我们不会因为你有顾副队在身后就对你手下留情,检验结果是不会出问题的——最后问你一遍,姓名?」 「我说了,真的不知道。」 顾琛坐在监控室里神情严肃地盯着时逸的表情——眼睛偏向右侧,神色泰然,基本可以确定时逸没在说谎。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行,既然你说不记得自己的个人信息,那让我来告诉你。指纹检验结果显示,你是时逸,性别男,年龄二十六岁,为锦城十年前失踪申报登记在册失踪人口之一……以上是否属实?」 「抱歉,我回答不了你」,时逸说,「大概十年前我脑部因为一些原因受过外伤,照你们这么说,大概对十六岁以前的记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顾琛坐在监控室里看似神色自若,但握紧的拳和额角的汗暴露了他的紧张。他设想过无数种面前的人不是真正的时逸的情况,却唯独没想到过眼前的人是真正的,但是失忆的时逸。 他很难想像时逸这十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既然这样,你能简述一下这十年间你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吗?」 「这我应该和你们顾副队说过啊」,时逸应声,「这十年我在老实本分地干群演,赚点小钱勉强能养活自己。」 「好……那你能解释一下你手上这些茧是怎么来的吗,看位置像是枪茧……这可不像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群演能拥有的?」 时逸瞬间哑声,他这几天来洗澡已经尽量避开顾琛不让他看见他身上的伤口了——尽管这也可以用「群演」这个藉口煳弄过去,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是很希望对顾琛撒谎。 结果没想到,只是因为手上的茧就暴露了。 要早知道顾琛手底下的警员素质这么高,这么火眼金睛,他就应该戴个手套过来,要不然就该早点直接跑。 留在顾琛身边果然是最危险的。 照这样看来,连顾琛手下的人都能识别他拙劣的谎言,那换成顾琛呢? 时逸觉得自己也不应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顾琛早就看出来了,没有戳穿只是因为他们过去的情分罢了。证据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顾琛再想保住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好吧」,时逸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我都说。」 第八章 卧底 「好,那我问你,两周前,也就是二月二日全天,你都在哪里?」 时逸做思考状,实则眼神撇向一旁的时钟——已经快三点半了,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待了快一个小时了,那人怎么还没派人来解救他? 「我想想……二月二号应该是我刚到锦城的那天,没记错的话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应该在旅馆待了一整天。」 「那这枚指纹怎么解释?难不成是你的分身跑到案发现场去留了个指纹然后又熘回宾馆了?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说实话。」 「这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都能猜到那么多细节了,那有没有想过是有人剽窃我的指纹到案发现场伪装成我是兇手呢?况且我保证,我绝对不是兇手。」 「行,那你解释一下手上的枪茧是怎么来的吧。」 「刚开始那几年实在搞不到钱,连饭都吃不上,就去地下靶场找了份兼职……确实是无证上岗,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认为我犯法的话那我认了。但我是有推荐人的,回头我可以让他来跟你们当面说明清楚。」 「我再确认一遍,以上情况是否属实?」 门外传来脚步声,时逸凭藉着良好的记忆和多年以来听声辨位的能力判断出这场审讯大概是要终止了,于是他放松语气说了一句,「至少我说我不是兇手这句是真的。」 夏鑫差点不顾审讯纪律拍桌而起。 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进入审讯室,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周瑶突然说了一句,「季……季局好。」 时逸放松的表情不由得又紧绷了起来,他明明是让季北扬叫个人过来把他带走,他怎么还自己来了? 坐在审讯室里的夏鑫和周瑶,甚至是在监控室里的顾琛都有点不明所以。顾琛急匆匆地从监控室走出来,「季局您怎么来了?」 「这个案子牵扯比较多」,季北扬低沉的嗓音响起,「至于这个人,我要带走让人亲自审。」 「您的意思是」,顾琛语气有些不稳,「时逸真的与这起案子有关?」 季北扬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 所幸刑侦支队的权力并没有被架空,季北扬也没有阻拦顾琛将这起案件继续查下去。 只是自从时逸被带走之后,支队查案的速度明显下降了不少。他作为关键证人被带走,其中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第14页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做?继续瞒着顾琛?」 时逸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声道,「当年他……沈榆交给我的任务就是卧底进入『风菱『,以及保护顾琛。根据你刚才跟我说的调查结果来看,这起案件牵扯到了风菱。显然这么多年来风菱没什么大动作的背后是有阴谋的——但这回我不是很清楚风菱那边人的目的,你知道的,『山鹰』向来神出鬼没,连我这种已经打入内部六年,基本摸清风菱内部情况的人都没见过『山鹰』,充其量只接触过他手下离他最近的那批保镖,更别提其他人了。」 「那这样看来难度就大了,我们的人现在进去卧底必然会引起怀疑……可能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我继续回去卧底是吗?你以为我迴风菱就不会引起怀疑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在两周之前从风菱出来?我猜测山鹰已经对我有了初步怀疑,像他这种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怎么可能容忍疑似警方卧底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但他没见过我,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印象……大概是我在风菱内部身边的人出了点问题。」 「其实这几年里我们有安插几个眼线进去和你打配合,但是他们好像在里面待了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所以你还是卧底的最佳人选之一。至于你提到的风菱内部有人对你起了怀疑……这种事情是很难避免的,但我有把握这次我们一定能把风菱整个据点端掉。希望你能看在我……或者沈榆和顾琛的面子上配合我们一次,我会安排人在外跟你配合。这次安排的线人绝对专业,不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了。」 提起沈榆的名字是,季北扬面上还是闪过了一丝暗含痛苦的神色。 「看在你的面子上」,时逸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能有多大面子啊季局,虽然你现在已经是锦城分局局长了,但你欠沈榆的,我可一点都不会忘。至于沈榆和顾琛,看在他们的份上我会考虑。」 「前任线人的事情我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背叛警方……也有可能是因为利益吧,我就不追究了」,时逸抬眼道。 「况且这本质上是沈榆派给我的任务,我欠了他那么多人情,也该还给他。话说回来,我这条命就是他给的」,时逸自嘲似地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你配不上他,这无关身份。」 时逸以为他这样的刁难会换来季北扬的反击,但他只是沉默。似乎自沈榆去世之后,季北扬的性格就变了好多。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尴尬的气息。 还是季北扬先开了口。 「其实他走了之后……我一直都没忘记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停止过对沈榆的思念,但是我醒悟的太迟了,我发现我对他的爱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也不希望你错过。」 「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回去找顾琛跟他说清楚吧。那孩子对你是真心的,我看得出来。」 「我……」,时逸一时语塞。 「如果你足够信任顾琛,我会考虑让他做接应你的线人。你之前那个线人……算了,不提也罢。你放心,我们会最大限度保证你和顾琛的安全。」 「我可以信任他,但我不希望假如顾琛作为我的线人,因为他的个人情感因素影响任务进度」,时逸敛起脸上的不自在道,「我希望你能帮我确认一下。如果顾琛因为他对我的情感因素枉顾任务导致前功尽弃,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要求的。」 「明白,我一会会叫他来确认一下。」 「那你能答应我回到风菱继续卧底吗——尽管这有些过分,但我,乃至我们全锦城都希望黑暗势力能被彻底革除,相信你也是一样的。」 须臾之间,脑海中闪回无数片段。有沈榆临终前和他定下的约定,有顾琛哀求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场景,有枪林弹雨,有尸骨堆积成山,有哭喊声,有无数抬起又放下的手。 也有打不通的那通电话,有背叛,有鲜血淋漓。 无数的家庭因为风菱相关产业变得支离破碎,而幕后兇手却乐得清闲,坐享其成,甚至以此为乐,视生命为粪土。 台上是清风明月,脚下是尸骸遍地。 正义不应当是被掩埋的。它也许会迟到,但终有一天会穿云破雾,始见光明。 时逸不再犹豫,「我答应你。」 「谢谢你……谢谢你不计前嫌」,季北扬抬眼,表情变得严肃,「但我还有点事情得向你确认一下。」 「二月二号,废弃工厂那具尸体旁边,为什么会提取到你的指纹?」 * 自季北扬把时逸带走之后,已经过了两天。 在这两天里,时逸或是季北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联繫过顾琛。既然时逸是案情相关人员,且由季北扬亲自审问,顾琛也没有任何理由主动联繫他。 顾琛虽还是按部就班地工作,但时不时望向手机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情绪。 虽然季北扬是锦城分局的局长,甚至曾经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但他们并非同期在任,且季北扬并非顾琛的直系上属,因此他们接触并不多。 但从顾琛听到的只言片语中能大致了解到,季北扬才三十出头时就战绩显赫,功成名就,一度是锦城分局的传奇人物,并且一下从刑侦支队队长提拔到锦城分局局长。 第15页 话说回来,多年前那次提拔也是由于端掉了风菱的几个分据点,但风菱真正的总部自专项计划开始之后几乎从没有人进去过,除了锦城分局这几年来卧底界的一个传奇。 但由于他的身份微妙,而且保密性做的极好,就连顾琛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甚至是代号。 据说全锦城分局上下只有季北扬和这位卧底正面接触过,但季北扬从未透露过哪怕一点与这位卧底有关的任何信息。 而季北扬在大约六年前因为一些无人知晓的原因从意气风发变得沉默寡言。尽管在成为局长之后,他对分局做的贡献不比在刑侦支队时少,但据现在还在刑侦支队内部,当年季北扬还在刑侦支队任职时的直系下属。 也就是刑侦支队现任支队长——谭轩所言,季北扬曾经幽默风趣,会和下属开玩笑打趣,但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復当年的神采奕奕。 谭轩其人顾琛也很久没看到了,作为副支队长,顾琛在谭轩不在局里的这段日子里替他揽了不少本该由支队长完成的任务。 每当顾琛有意上报询问谭轩的去向,或是想打电话直接找谭轩问个清楚时,上级都有意打马虎眼略过。 他有理由怀疑,谭轩捲入了一场机密性极高的任务当中——甚至连他都无法触及到的那种。 就在这时,顾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时,他先是有些惊奇,随后心底又涌起一阵失落。 整理好心情,他拿起电话。 「季局」 「顾琛,方便说话吗?」 「时逸?」顾琛沉下去的心突然浮了起来。 「是我」,时逸在电话那头说道,「你待会过来季北扬办公室这里一下,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手下的那些警员。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过来之后我会全部告诉你。」 「好」 第九章 坦白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映入顾琛眼帘的是正襟危坐在工位上的季北扬和一旁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时逸。 门一打开,时逸就从睡梦中被惊醒了。即使他两天以来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但一见到顾琛喜悦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疲惫一扫而空。 顾琛轻轻把门关上,走到季北扬面前。 「季局,您有什么事找我?」 「我先向你确认一下,因为接下来你将面临一项保密性极高的工作,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你手下的那些警员以及你的家属」,季北扬面色严肃,开口道,「你是否会因为个人情感因素影响任务进度?」 空气中带着点山雨欲来的气息。 顾琛有些惊愕,「能方便问问您,这项任务是否与时逸有关?」 「对」,这回换成时逸开口,「和我有关系」。 随后他又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你同意与否就在一念之间决定了你是否能参与这项任务。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也不是不能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但出于我个人考虑,你应该是目前最适合参与这项任务的人。」 「所以,你能接受吗?虽然我也摸不清你对我是何种态度,但这个决定并不只关乎我,它甚至关联着整个锦城的命运。」 顾琛脸上神色有一瞬犹豫,但随后转为坚定,「我成为刑警从不是为了任何人,作为一名刑警我应当做的就是惩恶扬善,为民众扫清一切黑恶势力……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抛弃正义,也不会因为任何人影响大局,矢志奋斗于维护社会安定,以我的职业,我的人格,我的生命起誓。」 季北扬淡淡扫了时逸一眼,见他平淡的神色中露出的那一抹微微的赞许,暗暗松了一口气,「好,你通过了。接下来我会跟你说明一些之前你从未了解到的细节以及这次任务的基本情况。有问题可以尽管提。」 看到顾琛热切的目光投向自己时,时逸还是不禁缴械投降了,「好吧,我先把这几年来的情况简单和你报备一下。」 「大约十年前,我被人绑架上车进入风菱消除记忆培养成杀手……但没能成功,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被一位前辈带回警局策反,培养了三年后回到风菱做了六年卧底,也算是成功打入了风菱内部吧。大概就是这样了」,时逸抬头随意瞥了一眼顾琛,发现他表情并无什么显着的变化,只是将头低了下去,就接着说,「那位前辈,也就是我戴的那条项鍊的所有者在临终前交给我一个任务——回到锦城之后尽全力保护你,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任何关联。我在来到锦城之后猜测你一定会去调查工厂那起案件,所以特地留下指纹标记为了让你发现我的存在……好了,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顾琛这才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吓人,「还好……还好你没有真的成为风菱的人。」 十余年就被这样一笔带过。 其中有多少辛酸,有多少血泪,顾琛一概不知。 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他从未亲眼见过,触不可及的,失去多年记忆的时逸。 很难想像一个人是如何带着完全空白的记忆,凭着信念挺过十年的。 好在他现在回来了,就在他的身边。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正色道,「所以小逸你就是卧底界的那个打入风菱内部的传奇?」 「什么?」 第16页 时逸疑惑地望着季北扬问了一句,「什么鬼传奇……我怎么没听说过?六年没回来已经被传成这样了?」 季北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这可不是我传出去的……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不过这个称号放在你身上也的确名副其实。不是恭维也不是贬低,但我个人认为,你的确在做卧底这方面比沈榆更有天赋……沈榆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次换成顾琛震惊了。 沈榆他是认识的。作为顾琛的学长,沈榆在顾琛大学期间为他提供了不少帮助,甚至当面称赞他极具天赋。 顾琛也极其信任这位看上去就颇具正气的学长,偶尔还会在聊天时无意间透露出自己一直在找人这件事,也偶尔说出自己和所找的人关系不一般的事实。 沈榆只是笑笑,打趣一句年轻人的感情真美好,他们这些中年人只能看着年轻人的真挚情感回忆青葱岁月了。 但每当顾琛旁敲侧击地打探起沈榆的情感状况时,沈榆只是沉默,半晌才艰难挤出一句,「我也不清楚……我在他那里究竟算什么。」 很久之后,顾琛才意识到,沈榆口中的「ta」和他一样,是单人旁。 后来顾琛拿出时逸的照片给沈榆看时,沈榆的脸上只一瞬闪过惊慌失措,随后恢復如常。但顾琛并没有注意,只是指着照片上的人对沈榆说,这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沈榆多年以来的训练很好掩盖了他的真实情绪,他只是点了点头对顾琛说,他会尽最大努力帮顾琛找人。 没过多久,沈榆就销声匿迹了。 顾琛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联繫上沈榆。 沈榆能不能帮他找到时逸倒是次要的,但于他而言沈榆已经是胜似亲人一般的存在,他不愿再次经歷毫无徵兆的离别了。 又是几个月过去,逐渐有风言风语传入了顾琛的耳里。 有人说一看沈榆那张过分完美的脸,就知道这种人绝对是一花瓶架子,靠手段上位的。甚至还有人造谣沈榆靠勾引当时的刑侦队长季北扬以谋得一官半职。 顾琛一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拳干了上去。他从来不相信沈榆是这种人,尽管顾琛没有见过他在警局办公的样子,但就凭他们接触的那段时间里沈榆的表现看来,他绝对是那种蔑视权贵特权,自身颇具能力的人。 于是顾琛喜提小黑屋一夜。 但他从未后悔过。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又听到了沈榆的消息——只不过这回是他最不愿听到的,沈榆的死讯。 他早就知道他们这行死亡是难免的,但真正面对从前活生生站在面前谈笑风生的人去世这种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不小。 再后来……就到了今天。 「所以季局您的意思是……沈榆认识时逸并且和他接触过?」 「看来沈榆对你还是有所隐瞒的」,季北扬望着顾琛道,「是的,在你给他看时逸的照片之前,时逸就已经来到警局接受卧底训练了。而当时的他已经意识到了时逸的卧底才能,于是为了把时逸留下来,就对你隐瞒了已经找到时逸的真相。」 「我知道这对你们两个来说都很难接受……但请你们原谅沈榆当时的决定吧,他也是走投无路了。」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在风菱卧底下去了,但是分局这边又强求我们接续卧底行动。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前功尽弃,所以他只能狠下心来让时逸到风菱去做卧底,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时逸和顾琛同时沉默了。 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没能见上面其中居然有沈榆的推波助澜。 但人已经不在了,他们两个最终也还是见上面了……尽管迟了几年。 任谁都能看出来,沈榆对他们两个都是真心实意的,让时逸接替他去做卧底纯属无奈之举。 所以他们两个都很一致地表示了谅解。 随后现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所以……沈榆学长其实是派入风菱的卧底?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顾琛,你还不明白吗」,季北扬正色道,「卧底风菱这件事难度极高,保密性极高,沈榆进去卧底这件事全局上下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包括后来时逸进去卧底六年,知道的人也只有我和他的线人,还有沈榆。」 「所以今天叫你来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配合时逸同志的卧底工作,成为他新的线人。希望你能如你所说不受私人感情影响,以大局为重。锦城分局也会尽最大努力保证你和时逸的安全,能接受吗?」 「还有,千万别背叛我。」 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时逸突然出了声。顾琛顺着时逸的方向看过去,只望见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睛。 「我答应你。」 顾琛也没收着,目光坦荡地对上时逸的视线,倒是把时逸盯得有些不太自在。 季北扬无奈清了清嗓子,把神游在太空之外忽略了他的两人唤了回来。 「既然你已经成为卧底计划中的一员了,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时逸的前线人,也就是你一直在打探去向的你们支队队长谭轩,在三周前的行动中背叛组织,暴露时逸卧底身份导致时逸受风菱最高掌权者山鹰怀疑,所以被派到锦城。」 第17页 「另外,我不相信山鹰这么谨慎的人不会派人监视时逸。我建议你们这段时间内尽量注意身边的人,最好不要离开警局。我们这边给你们两个安排了宿舍,你们可以选择住在这里,正好可以增强一下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时逸和顾琛面面相觑,应声同意。 「此次行动代号为『破风』,顾琛你就用c作为代号,时逸沿用原代号y。期限不定,以捕捉山鹰,彻底消除风菱残党为最终目的。上面会派人积极配合两位的工作。」 「你们做好准备,大概两周后开始行动。」 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顾琛和时逸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季北扬接起电话后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得严肃认真。 几分钟后,电话被放下。 「情况有变,破风计划可能要推迟启动。」 「城南一个村子里发现两具尸体,旁边出现了疑似风菱的标识。」 「有理由怀疑,这是风菱对警方的挑衅。」 第十章 帐本 顾琛等人赶到现场时已是傍晚时分,血红色的夕阳映照着土地,氛围显得格外凝重。 「造孽啊!」,一个女人披头散髮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沖向案发地点,拉住顾琛的手臂就开始大喊,「警察同志,您一定要还我丈夫清白啊!他这么老实本分的农民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啊!」 随后那女人就开始语无伦次,从嘴里蹦出一句句逻辑不清的「还我清白」「有人要杀我」之类之类的话。 顾琛有些面露尴尬。 时逸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把抱着顾琛哭喊的女人拉开,「大娘,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光是凭您这么说我们没有办法调查您丈夫的案件。您知道的,查案需要证据。」 女人终于安静下来,目光没什么焦距地看向远方。 大约又是几分钟过去,村长赵德旺终于赶到了现场。 「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是来了」,赵德旺面露喜色,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死死盯着他的时逸时心底闪过一丝惊恐。 他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时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回了目光。他只是在一瞬突然觉得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叠了。 但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了,仅凭藉一面之缘就对一个人妄下定论是没有事实依据的。 「赵村长您好」,顾琛注意到了时逸和赵德旺之间的暗流涌动,但没有声张,「请您和这位大娘以及案情相关人员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好的,好的。」 赵德旺一边好声好气应答,一边又向时逸那边瞥了一眼——这人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得罪的货色啊。 顾琛让夏鑫带人留在村中安抚村民情绪并调查现场情况,自己带着时逸开车准备回到警局提审赵德旺等人。 * 回警局的路上,顾琛和时逸两个人独自占用了一辆车。顾琛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时逸刚才为什么表现那么奇怪。 时逸显然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我总感觉那个赵德旺有点问题,我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但绝不是在警局里。」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顾琛也反应过来了,如果时逸在过去十年里见过赵德旺,并且不是在警局中见到的,那就只可能是在风菱内部见到的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村庄里发生的命案和风菱相关似乎也不太奇怪了。 「再观望一下」,时逸说,「毕竟我应该也很多年没见过这张脸了,我也不希望因为我的主观臆断误会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但我相信你的直觉」,顾琛正色望着时逸道,「看来我们不能用询问普通人的办法审问赵德旺了,得循序渐进,等他放松警惕之后再逼问实情。」 * 车门被打开,赵德旺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缓冲期,妇人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不少,但距离能接受问话还需要一段时间。因此时逸和顾琛准备先从赵德旺下手。 为了防止发生刚刚那种情况,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时逸决定先在监控室观望,由顾琛带着苏玥提审赵德旺。如果发现他有撒谎隐瞒的迹象再让时逸来审。 「话说顾副队……」,苏玥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那个弟弟……就是时逸他为什么能参与调查案件呢?他是哪个分局的吗?」 「放心我绝对不是因为很好奇才问的!我只是……有点好奇……」 苏玥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苏玥没有说的是,在顾琛看不到的地方,也就是他们那个八卦小群里早就讨论大几百条有关时逸的消息了。包括但不限于时逸的真实身份,时逸和顾琛的关系,时逸为何能参与调查刑事案件以及时逸和季北扬的关系等等。 几个人甚至已经开始猜测,时逸不会是警方卧底吧? 但是这个猜想以三比一的结果被否决——原因是太不可能了。 一个身份不明,消失多年又突然出现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卧底呢? 顾琛有些狐疑的看向苏玥,随后忍不住坏笑起来,「你猜?」 「顾副队你就别瞒着我们了……毕竟是要共事的人,如果来路不明我们也不敢和他交流案件细节啊!」 「算了,不逗你了」,顾琛郑重其事地说道,「时逸暂时是我们分局的编外人员,放宽心,人家的办案能力和素养绝对不会给我们拖后腿。更何况这是季局介绍进来的人,绝对不会差,甚至可能比我们更专业。」 第18页 苏玥缄口不言。 * 赵德旺坐在审讯室中,一看到顾琛走了过来就两眼发光,「警察同志,你看我这……这也没犯啥事为啥要让我到这里来接受审问啊?这儿不是审犯人的吗?」 「是这样的赵村长」,苏玥开口温和说道,「平时这里的确是拿来审讯嫌疑人的,但由于我们分局的询问室正在装修,所以先借用审讯室和您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可以吗?」 赵德旺果然吃这一套,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行吧,那你们问吧。」 「好的」,苏玥示意顾琛,随后拿出纸张拔出笔开始记录。 「先讲讲你们村里这次发生的案件吧。」 「死亡人数?」 「两……两人?」 顾琛冷笑一声,「赵村长,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相信你也不希望在我们这里过夜吧,配合我们速战速决不好吗?」 赵德旺嘆了口气,随后说,「目前我知道的就有两个。王翠,就外面那个女的,她自从她老公死了之后精神状态就不咋好,天天在那叫嚷着有人要杀她,所以……」 「所以你怀疑她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赵德旺摆了摆手,「谁知道呢?她说胡话也不一定。」 「好,下一个问题,死者身份。」 「一个就是王翠她老公赵山,还有个是赵山他兄弟赵和。」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发现他们死亡的?」 「大概……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在王翠他们家的猪棚里……我记不太清了。」 「那个时间段里你在哪里?」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在怀疑我?」赵德旺拍案而起,「我一个老实本分一心为村的农民怎么可能犯这种事?」 「请你坐下,不要以问题回答问题」,顾琛冷静道,「我们只是在询问,你只要实话交代我们就不会为难你。」 「今天上午十点,你在哪里?」 「在田里干活,这点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这时顾琛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示意苏玥继续询问,自己走出审讯室接起电话。 「夏鑫?」 「顾副队,是我。」 「我们刚刚已经开始审问赵德旺了,但有几个信息可能要先和你核对一下。」 「你说。」 「村里人发现尸体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今天上午九点五十」,夏鑫回答,「是王翠和她大嫂,也就是赵和的妻子一起发现的。地点在她们家的猪棚里,死者为赵和和赵山。尸体已经在运回检验科的路上了,根据现场遗留痕迹判断案发第一现场并不在赵家猪棚,应该是杀害后被抛尸至此。」 「那看来赵德旺这点没有说谎……第一案发现场找到了吗?」 「还没有,正在找。但是刚才在赵村长家里搜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叫他们一起带回去了,顾副队一会可以看看。」 「什么东西?」 「帐本。」 * 挂断电话的那一剎那,小刘刚好拿着夏鑫口中的帐本找到顾琛。 「副队,这是夏鑫让我交给你的帐本,他说里面有关键信息。」 「好的。」 顾琛并没有急着回到审讯室里,他相信苏玥的专业能力。 于是他先打开了帐本。 乍一看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一往后翻就很容易发现不对劲。 从去年六月开始直到今年一月期间,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巨额打款入帐。此前任何一笔支出或收入后面赵德旺都会事无巨细的记上相关事件,例如「村中庄稼统一售卖」「果园直播带货」等,但唯独这每月一笔的巨额收入后面只字未写。 很明显赵德旺有所隐瞒。 顾琛定了定神,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审讯室内一派祥和。 苏玥不愧是女警典范,问题虽少但语气柔和,针针见血,很容易就让赵德旺放松了警惕。顾琛拉过她所写的笔记后发现她已经将基本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赵德旺在看到顾琛手里的帐本时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惊恐,但随后转为平淡。 顾琛显然注意到了赵德旺的表情变化,但他装作无视径直走向座位坐下。 「赵村长」,顾琛皮笑肉不笑地把帐本摆在桌上,「你可以解释一下这个帐本里的记录吗?」 「什么?这不是我的,我没有这种东西!」 「还在狡辩?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根据你家人提供的字迹比对,这本帐本上的字全部与你的笔迹相符。」 「那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赵德旺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从去年六月起,到今年一月份期间,帐本上每个月都有一笔未知巨款打入。赵村长,都是聪明人,请你解释清楚。」 此时的时逸也从监控室跑出,走进审讯室中。顾琛一看到来者,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他让苏玥先离开,留下自己和时逸两人审问赵德旺。 时逸此时也不准备藏着掖着,坦荡对上赵德旺的视线,「赵村长是吧,我刚刚对着监控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对你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时逸一个眼刀扫过去,赵德旺有些不寒而慄。 「你是赵峰,对吧。」 第十一章 交易 「什么……什么赵峰……赵峰是谁?」 第19页 赵德旺语气中分明带了点慌不择路,但他还在强装镇定。他本以为这群警察很好煳弄,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时逸。 「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赵峰。」 「不认识」,时逸冷笑一声,「需不需要我再提醒提醒你?」 「他们两个被杀,和『山鹰』脱不开干系。那你觉得,你有可能逃得过吗?」 赵德旺面上终于开始动摇。 「更何况,以赵村长你这贪生怕死的性格,应该做不出杀人藏尸的事来。趁现在坦白从宽,或许还能给你争取到一点减刑的机会。况且以山鹰睚眦必报的性子,你若是背叛了他,你的家人也必然在劫难逃。」 时逸眉间染上笑意,再度望向赵德旺。 「没记错的话,赵村长你的女儿才五岁还是六岁?不管怎样,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也不希望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就草草死去吧?」 「只有你现在交代实情,警方才能根据情况制定出保护你家人的适宜方案。不然你和你的家人将落得什么下场都与我们无关。」 「我说,我都说,我求求你们保护好我的家人好不好!我闺女还小,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们保护好她!」 赵德旺终于崩溃,双手捂住面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有晶莹液体从指缝流出。 时逸眸子微微一抬,和顾琛对上视线,两人相视一笑——成功了。 「大概是去年五六月份这样,有个人突然找到我,跟我说有个让我们村子发达起来的方法。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是村子那个时候正好在闹水灾,好多房子庄稼都被沖坏了。政府发的那点钱只能供给维修基础设施用,损失的那些粮食作物没有任何补偿。」 「好多家庭……甚至是我自己家在那段时间里都有些入不敷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村子里村民们都在怨声载道,别无他法我才轻信了那个人的话……」 「他跟我说,他每个月都会往村中的帐户打一笔款,而我只需要每年给他那边上供一位十四到十八岁的『圣女』……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他每打一次款都够我们全村人三年的饭钱了……所以我实在经不住诱惑,就同意了。」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时逸匆匆一瞥,「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化名赵峰出现在风菱基地吗?」 「以及,赵山和赵和两兄弟为什么会被牵扯进这件事里?」 赵德旺眉头一紧,「方便问下这位警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第一,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其次,这与本案无关,你无需了解;最后,我看出来的,不行吗?」 时逸浅笑,眼底却含着一抹阴冷。 「好的,抱歉,冒犯到警官了。」 「赵山和赵和两兄弟各有两女一儿。大女儿都在外打工,小儿子还没多大,但他们的二女儿刚好一个十五一个十六,本来在家里就不受重视,想着送给有钱人不仅能替家里节约开支还能让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于是我们就商量着,让他们俩把女儿交给我,我每个月从打款里面抽成百分五给他们——那也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啊!」 「而且,而且组织那边还让我用化名在那里面呆了几天,每天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搞得我都不想出来了!」,赵德旺嘴角弧度轻蔑,「想着那几个小妞也不会过得太差,我就……我就跑回去和赵山他们说不用担心,她们过得可好了!」 时逸面上不显,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紧握成拳。顾琛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桌面,将时逸紧握的手张开,安抚性地捏了捏,随后与其十指相扣。 时逸的理智这才渐渐回笼,哑声道,「你真的知道她们在里面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我见过进到风菱里的女孩子,没一个有好的下场。」 「她们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是被家长卖进来的,就是被高利贷骗进来的。更有甚者是真的走投无路,食不果腹才无奈自投罗网的。」 「她们的尊严被人随意践踏,甚至只需要几块钱就能买下她们的贞洁。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这甚至还算好的。」 「如果进入后激烈反抗,或者想着逃跑,就会受到无尽的毒打。有的人甚至还没进入风菱内部就已经被鞭笞致死了。」 「你真的明白你们在做什么吗?」 时逸握笔的那只手拍了一下桌板,原子笔登时飞到地上,墨水四溢,「这是买卖人口!这是犯法的!」 赵德旺被时逸吓得说不出话,只得望向地面。 顾琛拍了拍时逸的肩,轻声道,「要不然你先缓冲一阵,换我来审?」 时逸闷声道,「行吧,你来。」 「那后来你们还有别的动作吗,比如有没有什么得罪风菱的地方?」 「我想想……」,赵德旺余光瞥向时逸,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开口,「后来大概这个月初这样,王翠突然不愿意了,说什么也要把女儿找回来。还说如果不让他们女儿赵翠芬回来的话就和他离婚。」 「赵山也是个窝囊废,怕他老婆怕得要命,就来找我商量啊。我当然不可能同意。」 「你说他钱也拿了,女儿送出去负担也轻了,哪有这种好事全给他占了的。」 「结果我没想到他老婆居然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把他和赵和逼出去,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地址,直接跑到总部去。」 第20页 「进门才没多久呢就被抓了。」 「后来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给他俩捡了条命回来……可惜那俩姑娘已经没了。」 「然后就到了现在,今天早上十点突然看见他们俩的尸体挂在他们家的猪棚里,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映射在水泥地面上,霎时间空气一片寂静。 「好」,这回换成时逸开口,「那你还记得提出给你转帐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好像……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只记得那个人那天全身上下都是黑的,戴了个墨镜,黑色口罩,很高很壮实。」 「他有没有什么特徵……比如,脸上有条疤?」 「我想想……好像是有!虽然他的脸大部分都被盖住了,但我记得很清楚,从他耳侧到口罩捂住的地方之间有一条很深的疤!」 「我知道了」,时逸目光变得阴沉。 「警,警察同志,我这都,都交代完了,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放你走?想多了!光你这买卖人口,勾结地下组织的罪都够你判个十几年了。就算你现在坦白,有自首情节,也就最多给你减个几年或者减少一点罚款。」 「那……替我照顾好我的老婆和女儿,她们是无辜的。」 赵德旺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言。 * 离开审讯室时,时逸情绪明显还有些没调整过来。他做了几个深唿吸,心底的火却越烧越旺。 「我真的……我真的很少这么生气」,时逸抬眸,眼眶微红,不自觉的带了点鼻音,「可是他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无知,我真的完全没有办法原谅他。」 顾琛把时逸拉进办公室里,合上门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吻着他的发旋,随后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道德观念浅薄,我们普法,扫黑除恶的目的就在于此。尽管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只要坚持就一定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你也得渐渐适应这种环境,毕竟不是所有人的善恶观都那么正确。」 时逸将脸埋在顾琛的肩上,闷闷道,「好吧,我也有问题,我太冲动了。」 约莫五分钟后,时逸面色恢復如常,从顾琛怀里抽出身。 顾琛有些好笑地望着他泛红的耳尖。 「关于赵德旺刚才交代的那个人……如果他没在说谎的话」,时逸神色一凛,「应该和我是老熟人了。」 「不是山鹰。像他这种大人物不可能出面办这种小事……顶多是他在背后指使。不过倘若是让这个人出面的话,也绝非小事。」 「我在风菱的那段时间里和这个人也就几面之缘,他算是山鹰的直系下属之一。像我即使已经潜伏在风菱里很多年,上下也基本摸透了的也没机会见到山鹰。」 「他太谨慎了,像这种能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和他一起起家的生死兄弟,后来者几乎没机会见到他本人。有些人即使在初期就跟在他身边,但后来只要想造反,想独当一面的全部被他杀了,无一例外。」 「这个人就是他唯独信任的三个人之一,主管金钱交易的『灰隼』,以其贯穿面部的那道疤为典型特徵。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也从别人那边听说这人行事风格心狠手辣,过他手的人非死即伤。」 「当然我并不认为杀害赵山和赵和的是他,这种小事还轮不到他出手。至于和这个村庄的交易为什么需要他本人出手,我倾向于赵德旺对我们还有所隐瞒。」 「毕竟,光是凭两个人,可吸引不了山鹰的兴趣。」 第十二章 陈潇 「不如我们先从王翠身上入手?恐怕现在从赵德旺身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逸微微点头。 针对王翠,就不能随意地採用刚才审讯赵德旺的方式入手了。 一是因为她从表面上看起来与这起案件没太多关联,二是她刚刚情绪有较大波动,贸然行事只会吓到她。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个疑点——为什么她会突然反悔想让赵翠芬回家? 因此只能採用怀柔政策一步步攻陷她的心理防线。 这种审问方式顾琛和时逸还是不太擅长,正巧夏鑫刚刚来电说已经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让时逸和顾琛过去看看。 于是顾琛就将询问王翠这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温柔却也精明的女孩子们,自己和时逸驱车赶往现场。 * 到达村庄时已入夜,搜寻线索相比平时来得不太容易。 放眼望去,万家灯火通明,唯独稻田旁警灯闪烁,警戒线圈出一块充盈着血迹的田地。 顾琛一看到案发现场心底就莫名升起一股熟悉感——和城南仓库何丰几乎一模一样的血液痕迹走向,也呈溅射状。 「副队,你是不是也觉得和城南工厂那个案件作案手法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这次案发第一现场和发现尸体的位置不在同一个地方,而上次工厂就是第一案发地点。」 「兇手显然更加谨慎了——大概是因为被我们发现了一些痕迹。」 「如果两起案件的兇手是同一个人……或者同样几个人的话」,顾琛蹙眉,「那么根据连环杀人案嫌犯的惯性,接下来他杀人的频率只会越来越高,相隔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时逸,你怎么看?」 顾琛拍了一旁蹲在地上的时逸一把。 第21页 时逸明显也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上的那摊血迹看,他头也没抬,只是回了一句,「顾琛,你觉得兇手有几个人?」 「二到三人。」 「和我想的差不多」,时逸起身拍了拍手,「虽然我没有去过城南工厂那边的现场,但从这起案件案发现场可以大致推断作案者不止一人。」 「首先,兇手作案谨慎,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是鞋印这种显而易见的证据,这仅凭一人是极难完成的;其次,杀害两名成年男性并抛尸还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光是凭一个人基本没有任何可能做到。」 「最后,我怀疑村子里有内鬼。前面也说到过,两名正值壮年的成年男性,并且常年在田间劳作,运动神经和体力显然超过普通人,不可能在被人杀害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据现场痕迹判断,并未发生大型打斗。案发时间也有待考察,两名成年男性一般不太可能在大半夜跑到田里去看作物。除非……」 「我建议让检验科仔细检查一下赵山和赵和体内是否含有苯二氮卓或是其他致昏迷成分。最好能让周瑶和苏玥试探试探王翠,毕竟她在某种程度上是赵家两兄弟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你是想说,毒是她下的?」夏鑫不解地问。 「不一定」,顾琛开口道,「小夏你没发现,自始至终我们都漏了一个人吗?」 * 画面一转,已经来到了赵山和赵和家里。 赵家大嫂陈潇倒是热情,顾琛等人一进门就被她面带笑意地迎了进去。饶是时逸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毫不避讳地直接对上了时逸的眼睛。 两个小男孩在屋子里嬉笑打闹,屋内灯光昏黄,氛围多少带了点温馨。在数九寒冬里确实让警队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可惜村里发生的杀人案实在让人无法彻底放宽心。 「大嫂你放轻松,我们就是来随意跟你聊两句,不用太紧张。」 夏鑫率先发挥了他平易近人的本领。 「没关系,你们随便问吧。警察同志你们大冷天的来一趟也不容易,辛苦你们了,有什么问题我一定尽全力配合你们。」 时逸掏出纸笔认真在一旁记着。 「大嫂啊,听村里的人说,你是后来嫁进来的?」 「是的」,陈潇眉眼弯弯笑道,「赵和的原配是我的亲妹妹陈湘,后来她因为一些事情遭遇不测去世了,而我刚好未婚,就按照村里的传统被配给了赵和。」 「这传统真是……」夏鑫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对你好吗?」 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顾琛突然开口问道,他注意到即使陈潇全身上下几乎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但还是不难看出手背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淡淡的淤青。 陈潇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子里面缩了缩,「说不上好吧但也不算太差,村子里男人们的通病就是这样,时不时窝火了就要把人打一顿,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什么时候嫁进来的?」顾琛又问道。 「大概……七年前这样。说起来,我妹妹那三个孩子还都是我带大的呢。」 随即她又温婉一笑,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警察同志,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大老远的跑一趟一定累了吧,要不然留下来我这吃顿饭?多几双筷子的事。」 「大嫂,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现在你可能要和我们到警局去喝个茶。不介意的话,你们家的房子我们可能也要再进行一轮搜查。」 「可以是可以……」陈潇有些面露难色,「但是两个孩子怎么办?让他们两个单独在家里我不太放心。」 「没关系」,时逸眉头轻挑,「我们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你就安心接受调查吧。」 * 陈潇被带回警局的同时,顾琛和时逸也对赵家屋内开始进行搜查。 「你认为她刚刚说的那些有几分可信度?」 顾琛抬眸望向时逸。 「不太好说。但我建议查查陈潇妹妹陈湘的死因,看看警局是否有立案调查。我个人认为,她的死因没有陈潇说的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刚刚夏鑫跟我说过,赵家兄弟家暴也不是一时两时的事了……会不会陈湘是被赵和家暴致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 「那么,陈潇嫁进来的原因就有待考察了。」 不出所料,屋内没有搜出任何有关信息。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陈潇真的是无辜的,要么就是她早就趁乱将关键证据藏起来了。 「稍等一下」,时逸总算是从装有药品的柜子里翻出了点有用的东西,「这是……氯硝西泮?」 「夏鑫之前有跟我说过,赵和有癫痫病史,家里备点氯硝西泮倒也正常。但这种药物一旦过量,就可能造成昏迷。」 「氯硝西泮是处方药,继续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开药单。这里估计起来只有半瓶,但是精神类药物一般是按周开的,所以一次性不会开太大量,剩下半瓶倒也正常。」 「先带走吧,之后审陈潇的时候说不定用的上。」 顾琛看了一眼手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将两个小孩交代给邻居之后,顾琛出声,「跟夏鑫他们说一声吧,这两天案子接连不断,大家也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先让他们安抚一下陈潇和王翠的情绪,然后让大家都去休息休息。」 第22页 「接下来要打的,必将是一场硬仗。」 * 赵村距离锦城分局大约有半小时车程,时逸念在顾琛连轴转了一天半都没好好休息过,自告奋勇准备开车上路。 「等一下小逸……事先声明一下,我绝对不是不信任你还是什么的,但是你是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根据你下午说的那个时间线,你应该没什么时间学车才对……」 时逸狡黠一笑,「无证驾驶噢~我敢开,你敢坐吗?」 顾琛:「……」 「小逸啊」,顾琛犹豫着,磨蹭半天才开口道,「虽然夜间疲劳驾驶不太安全,但是无证驾驶更是不行的,况且我们还是警察,要以身作则,这是犯法的……」 「骗你的你怎么还真信了」,时逸佯装去揪顾琛的脸,脸上的笑意满到快要倾泻下来,「在警局训练那几年,沈榆让我一定要学会开车做饭做家务之类的,他说对卧底有帮助。于是我就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同意啦。」 现在想来,沈榆当时逼着他去学这么多东西,出发点大概也是希望他卧底结束后能更好的融入社会吧。 时逸内心对沈榆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顾琛闻言终于没有再拦下时逸蠢蠢欲动想碰车的手。 「你来吧,刚好让我观摩一下时大警官的车技。」 「放心,包你满意!」 结果顾琛一上车就睡着了,甚至没留任何一点「观摩」的时间。 时逸平稳地驶着车跑在山路上。路灯明明灭灭打在顾琛的脸上,他的睡颜也随之忽明忽暗。时逸时不时偏头望过去,顾琛莫名显出一些与平时游刃有余不同的脆弱感。 看来我们顾大副队也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啊。 时逸默默想。 * 抵达锦城分局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时逸静静看了顾琛有半分钟的时间——他在犹豫要不要把顾琛叫起来。但貌似顾琛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放松过了,他不希望打扰他的清梦。 可惜夏鑫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活宝突然从分局大门走了出来,一看到顾琛在车里就冲过来「砰砰」地敲车窗,全然没注意到时逸在一旁摆了个「安静」的手势。 顾琛醒过来之后夏鑫才注意到驾驶位上的时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时逸难得不是很想理会夏鑫,向他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 顾琛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轻笑两声。他很高兴时逸能主动融入警局成员当中。 「副队,我是想说,陈潇和王翠的情绪都已经稳定住了,所以我先让苏玥和周瑶回家去了。季局的意思是让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下午再开始审她们两个。」 「行,那你也先去休息吧。」 *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出声。 路灯下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正前方突然窜出来两个小朋友——准确来讲也不是窜。一个小朋友在前面跑,另一个在后面追,只不过追的那个步调明显更沉稳些。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一起聚精会神地蹲在路灯下逗对方的影子玩。 顾琛望着两个小朋友的身影,感慨道,「我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时逸斜睨一眼顾琛,「我小时候有这么活泼好动吗?」 「何止啊」,顾琛作回忆状,「你比那小朋友还皮。一天到晚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得我有段时间可烦你了。」 「那顾大少爷,採访你一下,后来你又是怎么喜欢上这个小跟屁虫的呢?」 「也没什么」,顾琛突然发力,将时逸按在墙上。时逸躲闪不及,差点摔个趔趄,被顾琛稳稳托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十三章 可惜 时逸洗完澡,一扑到床上就没了声响。 顾琛从浴室走出来后替时逸掖好被角,躺到他旁边说,「明天早上十点左右起,收拾一下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我个人认为季局说的有点道理。你身份那么特殊,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危险,搬到警局去对你有好处。」 「叔叔阿姨那边我会编个理由应付一下他们,反正这次任务结束后,你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们。」 顾琛话音落下后,时逸那边一时半会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顾琛还以为时逸睡着了,正准备伸手关灯,手却突然被时逸按下。 「搬到警局……是指你和我一起吗?」 时逸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当然,我回头可要配合你的工作,我们一起搬到警局去也是季局的意思。怎么,你不愿意吗?」 时逸翻了个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琛道:「当然愿意!」 「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恍惚。这几天以来羡慕的对象居然是我自己。渴望的亲情和关注居然都是属于我的。沈榆去世之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被爱着的感觉了。」 「我总有一种吃了这么多年苦都是为了和你,和爸妈重逢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吃这点苦也不算什么。可是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在得到后,再度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这样啊——」 顾琛拉长声音。 「原来你居然还会羡慕人?我还以为小逸同学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已经变成冷酷无情的机器了呢。」 「不过没关系」,顾琛侧过身去环住时逸,温热的吐息掠过时逸的耳畔,「这几年你没得到的爱,我和叔叔阿姨会加倍还给你。」 第23页 「但小逸你要记住」,顾琛的语气变得笃定,「苦难诚然是人生的必经之路,但你所得到的这些爱并不是你经受的苦难所带来的。」 「这是你本就该拥有的,不带任何枷锁,无关任何利益的爱。」 「好了,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都闭上眼睡觉!」 时逸的声音染上笑意。 灯被关上,屋内的光源只剩窗外温柔而静谧的月光。 伴着晚风,栀子花的香气被捲入卧室。 一夜好眠。 * 的确是一夜好眠,早上两个人居然都是被闹钟声惊醒的。 时逸迷迷煳煳睁开眼去推顾琛,顾琛这才清醒过来,「十点了?」 「是的吧」,时逸道,「我去做早饭,你看看有没什么可以现在整理的生活用品。」 「好。」 顾琛做的准备也很简单,无非带上了点衣物和洗漱用品。本来家里就是在时逸来了之后才有了点生活气息,本质上还是有些空旷。 出门那一刻,时逸突然道,「等一下,我有些东西忘拿了」。随后匆匆跑进房间。 约莫三分钟之后时逸才从房间里出来,但手上空无一物。 「你确定你是回去拿东西?」顾琛坏笑。 「不告诉你嘻嘻!」 两人就这样嬉笑打闹着回到警局。 * 「陈潇已经在里面了,这是昨天审王翠得到的线索,但我们没能问出什么关键信息」,周瑶摆摆手,「据我和苏玥的判断,她应该把能说的都说出来了,总之她看起来并不像主犯,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参与这场案件,是个纯粹的局外人。」 顾琛随意翻了翻笔录,王翠给到的信息的确看似没什么特别,但结合一下昨天对陈潇的问话就有一些有趣的细节问题冒了出来。 比如,据王翠所言,陈潇的确是七年以前嫁过来接替她死去的妹妹陈湘配给赵和的,而且她还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陈湘生前经常遭到丈夫赵和的毒打。 赵山和赵和都多少有点暴力倾向,因此赵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太平。每每王翠想逃跑时,都会被赵山以她父母的性命作为威胁,逼迫她留下来。 所以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必将在沉默中灭亡。赵山多年以来的家暴也许磨灭了她的锐气,却并没有磨灭她的反抗的勇气。 那么她自然也就拥有了犯罪的动机。 但究竟是谁让她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突然有勇气反抗的呢? 接下来就该审审陈潇了。 * 「姓名?」 「陈潇。」 「年龄?」 「三十九。」 「你确定你是在七年前嫁进赵家的吗?」 「我确定。」 「你是否清楚你妹妹的真正死因?」 「警察同志」,陈潇试探性问道,「请问我妹妹的死因和村里的杀人案有什么必然联繫吗?」 「是这样的」,顾琛耐心解释道,「根据你昨天晚上的说辞,你的妹妹陈湘死于意外事故。但根据警局留档的卷宗来看,七年前城南支队曾接到过一起有关家庭暴力的案件,报案地点位于赵家村,报案人恰好就是你的妹妹陈湘。这件事你是否知情?」 「说实话,我和我的妹妹并不是特别熟悉。自幼我爸妈就离婚了,她跟着我爸,我跟着我妈。她死亡的消息还是我爸在她死后三个月才告知我和我妈的,但他跟我说的时候并没有详细跟我交代我妹妹的死因。」 「你们没有追问吗?」 「有啊,但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正面回答我。总之我和妹妹也不是特别熟悉,我就没自讨没趣接着追问下去了。」 「你为什么会选择嫁给赵和?这与你的妹妹是否有直接关联?」 「说是有关联的话其实也不太像」,陈潇沉默片刻后道,「但赵和还真是我爸介绍给我的。我那个时候已经三十多了,我妈正为我的婚事发愁呢。正巧有个还算熟悉的资源,况且我嫁给他,他还付给我们家双倍彩礼,说是弥补我妹妹当时过门时没给太多彩礼的缺憾。我头脑一热也就同意了,毕竟我们家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后来我才知道,让我嫁过去居然是这个村子的习俗之一。」 「那你是否知晓赵和有家暴前科?」 「起初我并不知道,也是嫁过去之后相处久了才发现一点端倪。我们家和赵山家连在一起,共用一个院子,赵山家天天传来打骂声,就算赵和还没开始动手我也多少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后来在半年之后,赵和也开始对我施暴了。」 这时顾琛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他点开消息只看了一眼,眉头就轻蹙起来。 「小逸,你先留在这继续审问她,外面尸检结果出来了,我去看一眼。」 「好。」 * 「尸检结果反映,两人身上并未检查出多余打斗痕迹,初步判断遇害时两人没进行过多挣扎。之后根据你们的要求我对两位死者进行了药检,体内均检测到大量苯二氮卓成分。」 「照你这样说来,再加上案发现场几乎没出现打斗迹象,基本可以下个初步定论了。两位被害人在昏迷后被带到第一案发现场杀害,随后几名兇手将被害人的尸体抛至赵家后院猪棚,次日早晨被王翠和陈潇发现。」 第24页 「我并不了解案件细节」,张法医摆摆手,「但尸检结果的确很奇怪。小夏之前也和我说过,这起案件按照被害人的血迹状态看来,与上一起案件死者死亡原因应该很相似。但上一起案件的家属至今不同意我们进行尸检,所以暂时还无法确认真正死因。」 「家属不同意?」顾琛疑惑道,「家属这两天有来过警局?」 「小周她们可能没和你说吧,三天前你们回到警局之后她们就对何丰的家属进行了传唤。结果人是三天前叫的,他的家属昨天下午才跑到警局来,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忙还是根本不上心。像他这种大人物一旦死亡且死因不明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他的家属居然完全不为所动。」 「尸检是需要经过家属同意的,他的家属一直不过来,我也没有办法进行。我本来以为以他家属对这件事不上心的程度来看,应该很好沟通,结果他几个儿女硬是不同意让我尸检,说什么死者为大,对死者不尊重。」 「最固执的当属他妻子,徐蓉,也是个大人物。平时在新闻报纸上看多端着的一个人,硬是在警局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就只能先答应她先不进行尸检。」 「没想到这家人居然越发得寸进尺,甚至扬言要把尸体带回去。我好声好气劝他们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最好不要私自处理尸体,对我们办案不利,对他们家的声名也没什么好的影响,更何况这看起来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就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后来就发动了苏玥她们去劝,终于是把尸体留下来了。但听他们说他们这两天还会再过来,迟早要把尸体带走。」 「我知道了。」 看来事情远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画面一转来到审讯室内。 顾琛离开之后,空气变得安静又沉默,近乎是落针可闻。 沉默半晌后,时逸终于掏出从赵家搜出的半瓶氯硝西泮片,摆在陈潇面前。 陈潇面色不改,「赵和有癫痫病史,家里备点氯硝西泮应该很正常吧。」 「赵和上次癫痫发作是什么时候?」 「其实已经挺久了」,陈潇作回忆状,「大概有个一两年了吧。」 「氯硝西泮的保质期只有六个月,但这瓶药还在保质期内。氯硝西泮使用疗程一般在三到六个月内,不宜多用,否则会对神经造成伤害。按你所说,如果赵和在这一两年内癫痫没有继续发作,那应该已经过了服药期」,时逸摇了摇手中的药瓶,「但是这瓶药有明显使用痕迹,里面的克数比药瓶上标记的少了不少,怎么解释?」 「赵家有癫痫遗传病史,赵山几个月前有发作过,但是他们家里没有备药,所以从我们家借了点。」 时逸早知道陈潇会找理由开脱,于是拿出开药单,「我们问过王翠,她的确向你们家借过药,但并不想欠你们家太多人情,只借用了一两颗,后面都是自己买的。氯硝西泮只需要两三颗就能致眠了,我不相信给你们开药的医生没和你们说过这件事。」 陈潇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对上时逸的目光,静静看了他半晌才道,「你很聪明,可惜了。」 「什么?」 「可惜早就被人家收入囊中了,不然换个地方,一定大有作为。」 第十四章 雪鸮 时逸神色瞬间变得严肃,手撑着桌面,身体向前探去,「你什么意思?」 陈潇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小帅哥很有能力,单纯表达一下对你的欣赏罢了。」 这一看就像话里有话。 陈潇远比她看上去还要危险。 「你很想知道吗?」陈潇玩味地笑,「那你得拿出点诚意来看看,我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言而有信,平等交易。」 时逸上前检查了一下陈潇身上的手铐和审讯椅等禁锢她的物件,确认无误后出了门。正巧遇到顾琛从检验科匆匆赶来。 「陈潇有问题,我怀疑她和风菱有关系。你一会把审讯室的录音关掉,监控留下,你呆在监控室里,让我一个人进去审她」,时逸道,「她戒备心很强,你如果过来我不太确定她是否还能回答剩下的问题。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和季北扬申请一下。」 「我相信你,况且这种小事也不需要经季局手,但是你要注意安全,别把自己搭进去」,顾琛轻声道,「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 「好。」 两个人随即往反方向走去。 坐定,看见录音器的灯熄灭以后,陈潇释然笑了笑,「你觉得这点诚意够吗?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可不是关上录音器就能解决的哦。」 随后她莞尔一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顾琛在监控那端只能看见陈潇语毕后时逸脸色陡然一变,难得闪过一丝惊慌无措。但是由于没开录音器,陈潇的口型又不是特别明确,他无法判断她究竟说了什么让时逸反应这么大。 他出神地望着监控看了一会。陈潇还是保持着她那副傲睨的神色,时逸却突然起身大步走出审讯室。 三十秒后,监控室的门被推开。 「把监控关了吧」,时逸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化为平静,「接下来的事情留档可能影响不好。但是你可以下来,在单向玻璃后面观察,一旦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就进来。但是记住,非必要切忌轻举妄动。」 第25页 「注意安全。」 * 时逸把手机和对讲机都放在门外后,手里空无一物走进审讯室。 陈潇扫视时逸全身后,又望向监控熄灭的灯,这才开口,「都关了吗?」 「全部关了,我保证身上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你满意了吧。」 陈潇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手随意地往前交叉一摆。时逸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指处缺失了半块指甲盖。 陈潇明显注意到了时逸正在观察自己的手,于是大大方方摆出来给他看。 「看够了吗?看够了我就要开始和你讲故事了。」 时逸收回视线,他已经对陈潇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说吧。」 「从前有一只孤苦无依却志存高远的小鸟。由于它生来面容丑陋,所以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註定流浪,被父母抛弃。好不容易被好心人捡走,放在一个看似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却又被其他小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欺负打压。」 「后来啊小鸟不甘于此,就试图去寻找和它一样身处泥泞却自命不凡的其他小鸟。在这途中被耻笑,被侮辱的经歷也有过不少,但它没有放弃,总算是在最后找到了能理解它的想法并且愿意和它一起努力的其他几只小鸟。」 「但是身处井底久了,抬头望望天,觉得离自己太远太远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没有志气向上翱翔;又或者是曾试图向上追光却摔得更加粉身碎骨。于是小鸟们彻底失望了。」 「就在这时,开头那只小鸟突然对其他小鸟讲,『既然我们飞不上天,碰不到光明的地方,不如换个思路,试试调转方向?』」 「有的小鸟想着,反正自己鸟生也就这样了,不如去试试闯出一番天地来;也有小鸟的锐气已经被磨灭了,只想过安稳平静的日子。于是几只小鸟就分道扬镳各过各的生活。」 「留下来闯的那批小鸟包括最开始的小鸟一共有六只。它们从最基础最底层的杂活开始做起,然后一步一步往上攀爬,最终居然也小有成就。领头的小鸟不甘于此,决定带着和它一起发家的几只小鸟跳出被局限的眼界中,自己出来单干。」 「再后来,小鸟成长为了各种勐禽,根据自身才能各司其职。它们触及到的地方越来越广——不单单是它们所在的那根树枝,甚至不单单是那棵树,而是一整片森林。与此同时,小鸟的队伍也越发壮大起来。」 「这个时候呢,小鸟内部就发生了不小的争执。有一两只小鸟不满为何站的最高,觅食范围最广的永远是领头那只小鸟。于是它们提出了反抗。谁知领头鸟早就不是最开始那个只会被人欺负的弱小小鸟了。它有了尊敬它,敬畏它的其他小鸟,并且这些小鸟只听它的话。」 「于是反抗的小鸟们下场都不是很好。有的被抛弃在荒野被勐兽叼走,有的直接冲进下水道不见踪影。」 「留在领头鸟身边的小鸟最后只剩下来三只。当然它们也意识到了领头鸟的残忍和骨子里的暴虐,所以有只小鸟它想方设法得到了离开领头鸟的机会,并且得到了领头鸟的许可。」 「那小鸟最后离开领头鸟了吗?」时逸目光微动道。 「当然,不过离开是有代价的。不管出走的那只小鸟飞得有多高,有多远,都逃不开领头鸟的视线范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自由的牢笼』吧。」陈潇讪讪地笑着。 「所以我是来提醒你的。无论逃的有多远,无论身份怎么变,只要一天是领头鸟带出来的鸟,就永远无法洗脱这层身份了。」 时逸沉默不语。 过了几十秒,又或是一两分钟,他才终于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曾经试图离开的那只小鸟,如今还希望重获自由吗?」 「希望啊。泥泞的滋味已经尝够了,偶尔也想飞上天见见蓝天白云。鸟犹如此,人亦然。」 「那就……合作愉快?」 陈潇嫣然一笑,「雪鸮,合作愉快。」 * 顾琛被放进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已经放松了不少,甚至开启了闲聊模式。 顾琛无奈地拍了拍时逸的肩膀,示意他现在正处于审讯期间,注意影响。结果被时逸毫不犹豫地拿监控和录音都没开作为条件反击。 陈潇坐在另一头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竟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其实之前有句话的确是骗你们的,我和我的妹妹其实没有我所说的那么不熟。相反,尽管我和她不在一起长大,甚至分居两地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但血缘关系带来的骨子里的亲近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我和她关系特别好,甚至好过与我们父母的关系。」 「长大以后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也经常互相发消息。后来她倒是先结婚了,留我一个单着。」 「她去世前后那几个月,我工作恰好特别忙,也没留意她居然很久没给我发消息了。我手机又不太好,隔了几个月才发现她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大概也是她生前发出的最后一条求救信号。」 陈潇脸上浮现出悔恨的神色。 「可是我居然没收到——她那个时候该有多绝望啊,我至今都没办法想像。我真的特别特别后悔没有早点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 「所以你就想了个办法嫁过去报復赵和?」 第26页 「有段时间我特别后悔,也不是很留意我爸究竟给我找的是什么样的人。直到结婚那天我才知道,他就是害死我妹妹的罪魁祸首——赵和。」 「于是我想,干脆留下来。只要留下来,就能替我妹妹报仇了。」 时逸身体微微前倾,「所以赵和他们是不是你杀的?」 「是也不是」,陈潇道,「我不知道你们目前的猜测是什么不过……毒确实是我下的。王翠那边你们别试了,她真就一普通人。她在看到赵山赵和两个人中毒之后干得最勇敢的事情就是忍着没有揭发我,直到昨天上午我们才一起报的案。」 「她很听话,我让她装疯吸引你们的注意她就跑去吸引,没想到居然真的替我打了一段时间的掩护。不过就在我以为万事俱备时你们突然找过来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们了。」 「她隐瞒事实实际上也算是参与了这起案件,不过大概率从轻判。如果你后期表现好的话,我会最大限度上争取给你减刑。」 「参与案件的其他几个人你认识吗?」 陈潇看了顾琛一眼,终究是没让他出去,「不认识。我出来已经七年了,除了元老级别的那少数几个,其他我现在几乎都认不得了。这次也是,我就随意让他摇了两个人过来给我打下手。不得不说,人倒是好用的,快准狠丝毫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就给那俩人解决了。」 「知道了」,顾琛回答,「王翠那边的结果应该会先下,情节较轻,可能也就拘留个几天。你后面和我们好好合作,可以记你个戴罪立功,指不定就减刑了。」 「但愿吧」,陈潇轻笑两声,「山鹰已经独霸一方很久了,想要彻底革除可不是那么容易,希望在你们手里能变个天吧。」 「不过什么让他站得更高,什么也许就会让他摔得更惨。」 「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但抓住他的弱点,对点打击准没错。」 第十五章 恩怨 「很好奇我们小逸同学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让陈潇说出实话的?」顾琛推开门,拉着时逸走到办公室后关上门才终于说道。 「然而事实是」,时逸微微嘆气,「我什么都没说,甚至我刚开始根本没完全认出来她到底是谁,直到她露出手来我才能大致猜到她的身份。如果连我都认不出来,你估计也不知道她是谁,毕竟她现在和曾经的样子反差太大了。」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山鹰手底下只有三个他能完全信任的人吗?一个是灰隼,另外两个分别是主管权色的雪鸮和其他非法贸易的斑鸠。如果说灰隼以其脸上的那条疤为典型特徵,斑鸠以其瘦弱却阴险为特徵,那么对于雪鸮来说,她的最大特徵就是小指上缺失的那半块指甲盖。」 「雪鸮是女的?」顾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或者说,陈潇就是雪鸮?」 「是的,很不可思议吧,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和她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十年前见过几面。后来卧底训练完改头换面回去,就没再见过她了。我偶尔也会向身边的人打听她到底去了哪里,他们都含煳其辞——不过这可能是由于山鹰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雪鸮出走的原因吧。」 「她应该算是山鹰最亲近的那几个人里面最好相处的一个了,经常给手下人发奖金,甚至还会关注下属的健康状况。我刚进风菱的时候记忆被完全洗清,难以相信其他人,山鹰就把我丢给了雪鸮让我跟着她。可能是出于怜悯或是其他情绪吧,她还挺关照我的,虽然训练的时候她打起人来也丝毫不手软,不过我从她那也学到了不少——例如,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是最亲近,甚至相依为命多年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她那个时候就想着脱离山鹰了吧,只是苦于找不到办法。」 「你跟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会认不出她?就算过了九年她的相貌也不至于完全变化吧」,顾琛皱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江湖最大神奇传说之一——化妆术!」 「她还在风菱的时候整日带着半脸面具,露出的那半边脸又画着浓妆。出来之后随意换个妆容,再学学伪音。如果不是手上留着那道伤,真不一定能有人认出来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吧。」 「更何况赵村那个地方远在山中,也能算是半个与世隔绝,大部分人根本想不到她还能有这一层身份。甚至不要说是赵村,一个人安分守己勤勤恳恳在田间干了这么多年活,无论是从外貌上还是言行举止上看来完全就是农妇形象,即使是身边人都不一定能发现端倪。」 「也是……那你相信她真的愿意和我们合作吗?她能是真心被策反的吗?」 「当然不可能」,时逸失笑,「相互利用罢了,如果真能从她手里捞到点有用的信息,也算不虚此行。想让她这种人做赔本买卖,无异于驴生笄角。」 * 暮色把天空染上一层霞光,才终于有了点傍晚的感觉。 和陈潇这种工于心计的商人进行心理博弈实际上是相当耗体的一件事。别看时逸下午几乎没说什么话,光是将雪鸮的话一字一句翻译出来并且还能保持镇定已经耗去了大量精力。 所以在听到外面的纷扰时,顾琛没有把时逸叫出去,而是让他呆在办公室里好好休息,等他出去解决完何家那档子事再一起回宿舍。 第27页 推开门,徐蓉和何家的三个子女早已等候在门外。 「你就是顾副队吧」,徐蓉上下打量了一下顾琛道,「这么年轻有能力办好案子吗?」 周瑶站在一旁小声反驳,「至少比你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有能力多了。」 徐蓉面露愠色,「女孩子家家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们家孩子没有能力。顾副队,我劝你管好你的人,像这种张口就来的可以辞退了。」 顾琛也不恼,示意周瑶先行离开,略带抱歉开口道,「抱歉徐女士,是我没有管理好手下的人,不小心得罪了您。」 「无论怎样,我今天一定是要把我丈夫的遗体带走的」,徐蓉显然没听顾琛的说辞,径直道,「没经过我们的同意你们也无权处理他的遗体,但是你们那边那个法医还有那个小姑娘前几天一直在阻拦我们带走。」 「如果今天你们还是不同意的话,我就要叫人来硬的了。」 「徐女士」,顾琛面不改色道,「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虽然不知道您出于什么原因想将何先生的遗体带走,但近几天发生的其他案件已经大致证明了这大概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倘若您不配合调查,这起案件不仅会影响何家产业在全城的口碑,影响到何氏集团的股市,更会影响到全锦城的安危。请您慎重考虑。」 徐蓉偏头看了其中一个子女,脸转回来时略带一点苍白,语调却并未颤抖,仍然不紧不慢,「未经家属允许私自解剖尸体是犯法的,望顾副队能保我丈夫一个完整的身体。」 顾琛欲言又止。 刚刚被徐蓉注视的那名男子却突然急切开口,「我……我同意!顾警官,我同意让你们解剖我父亲的尸体,还他一个清白!」 徐蓉身体摇晃了一下,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你……你个不孝子!你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旁边一个看起来像长姐的人也缓缓开口道,「让他解剖吧。徐阿姨,您也不想让您家的产业破产吧,毕竟徐家的家业可是靠着何家撑起来的。要是何氏集团的股市下跌,第一个倒霉的当属徐家。」 徐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顾琛等人就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好激烈的一场纠纷啊。 根据前几天查出来的资料以及和时家父母茶余饭后的谈资,顾琛也大致了解到了一些豪门恩怨。 徐蓉是后来嫁入何家的,表面上看来是强强联姻,实则是徐家日薄西山,危在旦夕,迫不得已才和那时已经在何家身居高位的何丰结婚。何丰和徐蓉联姻时已是二婚,他的前妻早亡,只留下来两个半大的孩子。尽管两个孩子几乎是徐蓉带大的,却和她完全不亲近。 后来在徐蓉的强求之下,她和何丰做了试管,有了他们的小儿子何青云,取义一飞沖天,壮志凌云。 谁知这孩子根本就不愿走徐蓉规划好的路线。徐蓉多次想培养他的能力,让他努力在何丰去世后接手何家,重振徐家。但何青云却只想追求自己的美术梦想。 说来也怪,何丰和徐蓉两个既有手段又有能力的人,生出的孩子居然性情温和不争不抢,甚至有些温润过了头。 在商业上论手段论能力都比不过何丰亡妻简珂留下来的那两个孩子——何韵和何熙。 他们姐弟俩一个口蜜腹剑,一个沉默寡言,都不是好惹的货色。何青云在他们俩的衬托下又显得过分文静乖巧,显然不适合接手何氏集团。 徐蓉气急败坏,只能低声下气求何丰在何氏集团给何青云谋上一官半职,结果何青云反倒不愿意了。而何韵和何熙两个人早在何丰的教导下几乎被培养成了下一代接班人。 由此可以大致猜测,徐蓉死活不肯让警方验尸大概和何丰生前立下的那份遗嘱有关系。 【一年前】 「听说何氏老总最近立了个遗嘱」,时父放下茶杯对着餐桌旁的时母道,「要不我们俩也先立一个?万一哪天就用上了呢,说不定我们可能都等不到小逸回来的那天。」 有关时逸的话题一直是时家的一个禁区。今天也不知是不是酒后壮人胆,时父突然提到了这个久未提起的名字。 「叔叔净瞎说」,顾琛沉默片刻后道,「你们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等到小逸回来。」 「不管怎样,先立总是好的」,时母缓缓道,「你和小逸都是我们最爱的孩子,以后财产分配我们必然不会偏心任何一个人。至于小琛,你也不必因为我们家有家产留给你,就一定要放弃自己的理想继承时氏。你只要喜欢警局那份工作,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闯出一番天地也未尝不可。等到小逸回来之后,我对他也是这个想法。」 「我只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 「谢谢阿姨。」 【当下】 徐蓉一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何家的三个子女,只能无奈地带着何青云离开,留下何韵和何熙。 何韵有些鄙夷地看了徐蓉的背影一眼,讥讽一句,「她那费尽心思送上位的小儿子不也就那样,一个外家人还真好意思过来和我们争。」 顾琛礼貌迴避。 尽管他也出生在豪门世家,但得益于时家父母的教育方针,以及时家这些年来把顾琛藏的很好,他对商业之间的较量并没有多余了解,也并不想参与进这场显而易见的风暴之中。 第28页 「顾警官,让法医来验尸吧」,何韵高声道,「我倒要看看,这回她还能怎么作?」 第十六章 名分 终于算是过了何家人这一关,张法医也终于可以开始心无旁骛地验尸了。 顾琛正准备去办公室里把时逸叫出来,他却正好自己出了门。 「走吧,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宿舍顺便整理一下东西?我刚刚点了个外卖,收完东西回来估计就可以开吃了。」 「好啊。」 * 与其他支队相比,锦城分局提供的住宿条件实际上是相当不错的。尽管和家里相比还是略有差距,但足以成为一个安身之所。 也许也和住在一起的人有关。 时逸环顾宿舍一圈,还算满意。于是把东西放好后拉着顾琛直奔门口拿外卖。 「你确定……这是一点点?」时逸看到顾琛手上大包小包拎着的一大堆道。 「又不止我们,还有小夏小刘他们。大家一起为两起案子奔波了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要给他们一点奖励。」 「也对。」 夏鑫一看到顾琛带着一大袋子盛馔进门就瞪大了眼睛,「副队,今天什么日子啊,点这么多好吃的?破大费了吧!」 时逸悄悄在顾琛身旁耳语道,「他们不知道你是时家的养子吗?」 「叔叔阿姨自从你失踪之后就对我身边的人分外谨慎,除了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顾琛低声道,「而且在你被绑架之后他们让我转到另一个城市读书,直到大学时才考回锦城。」 「也是,时家再怎么说在锦城也小有地位,贸然公开身份确实不太安全,更何况你在刑侦支队的这几年完全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说出来也许会让人以为你是靠时家上位的。」 顾琛眉头轻蹙,似是想起了谁。 「沈学长有和你说过他在警校被造谣的事情吗?」 「没有。但是我训练期间和沈榆住在一起,有段时间里季北扬的确经常往这边跑,我一开始还没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时逸微微一笑,「结果后来有一天他们接吻被训练完回到家的我撞个正着,就不打自招了。」 「但沈榆的专业能力胜过我训练期间遇到过的其他警员非常多,也许是他有过卧底的实战经验,所以在武力这方面当时分局应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时逸沉声道,「所以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是靠季北扬上位的。要我说,季北扬是靠着他当上局长的还差不多。」 「嗯?」 「算了,还是不说了。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未知全貌也不好评价。我所知道的只有沈榆在卧底期间给分局提供了不少风菱内部的信息,这也为后来分局攻破风菱的几个分部提供了不少帮助。所以沈榆在季北扬成为局长的路上功不可没,可惜了季北扬一直以为是别人的杰作,闹了不少误会。」 「难怪你一直对季北扬敌意那么大」,顾琛无奈道,「我还以为你和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时逸似笑非笑。 夏鑫注意到两人旁若无人的氛围,却又因相隔距离还有一段听不清楚两个人究竟在聊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化多端,周身还莫名冒出了一点粉红泡泡。他转身飞速抓走一块披萨主动后撤几步,躲到角落。 谁知那两人聊完了之后居然不约而同地选择往他这个方向看来,目睹了他躲进角落的全过程。 「干嘛?」顾琛看着夏鑫,觉得有些好笑。 「没……没什么!你们聊你们聊!我突然有点急事,我先走了哈。」 然后跑到顾琛和时逸的视线范围以外疯狂输出。 锦城分局吃瓜小组(4) 【鑫鑫不是星星:最新情报!向来严谨认真的副队竟和新来的编外人员小帅哥在公开场合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 【今天你磕到了吗:小夏小朋友,你这都延迟多少个版本了,是不是压根没爬过楼?我前几天就说过,副队可护着他那个弟弟了,我有意问他为什么时逸可以成为编外人员,他居然公开嘲讽我人家专业能力比我还强qaq】 【鑫鑫不是星星:@今天你磕到了吗 不许叫我小朋友!】 【今天你磕到了吗:小三天也是小嘿嘿,小夏小朋友你就受着吧~】 【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小夏小朋友你有怨言就左上角拐出去哈~】 【鑫鑫不是星星:……】 发觉群里并没有人继续理他之后,夏鑫收回手机,无奈地无声嘆了口气,这年头当个情报员还要被人嘲讽,真是太不容易了。 加班加点了这么多天,检验结果也没那么快出,这个夜晚难得清闲了下来。 锦城分局距离市中心还有一小段距离,因此在这个并不怎么算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有一块不小的地盘。 从办公区域到宿舍的那段路上,绿化做得格外好,置身其中仿佛荡漾在绿色海洋当中。偶尔还有点点萤火闪烁,连成一片星光。 时逸和顾琛走在路上,查案带来的一身疲惫被一扫而空。 「不得不说,你们分局风景还不错。和我在某浏览器上搜出来的几年前的照片比起来,以前和现在差距还挺大。」 「虽然你对季局可能有点意见,不过他上任之后分局无论是在管理方面还是环境方面都大有改善,这点是不容置疑的。」 第29页 时逸撇了撇嘴,「好吧,可惜最应该享受到这一切的人却无福消受了。」 「不必纠结于这些过去的事了,沈学长看到如今你的成就和季局为锦城分局做出的贡献也一定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顾琛坚定道,「他一定也希望你不要拘泥于往事当中,而要向前看,往前走。」 「好吧……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毕竟季北扬当初对沈榆爱答不理的态度,还有迟迟不愿给沈榆名分这件事真的让我很难原谅他。」 「那你呢?」 「什么?」 「你就不考虑给我个名分?」 时逸抬头望向眼前认真看着自己的顾琛,突然又生出了点逗弄的心思。似乎每次他遇上顾琛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想逗逗他。 「你觉得我应该给你什么名分?」 「你说呢?」顾琛上前一步,把时逸逼得意欲后退,却又用手臂拦住了他的腰,让他退无可退,「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你说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时逸脑海里除了迫切地想回答顾琛提出的问题这一个念头以外,还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十年来的摸爬滚打早就让他面目全非,即使他面部微调完样貌只动了三分,还有七分与过去的时逸相同。但逆境对一个人的磨砺可不止是身体上的,心理上更甚。 简而言之,现在的他无论是从心态上还是性格上都与曾经让顾琛心动的那个时逸大相迳庭。 一个胸有城府,一个温润纯良。 他无法预测顾琛真正的想法,也不敢赌顾琛是否还能重新喜欢上他——这简直像极了当初的沈榆。 难怪他们能那么快的熟络起来,难怪他能放松警惕接纳沈榆,并把他当做失去记忆后唯一的自家人,原来他们归根结底是一类人。 都是没有勇气直面感情的胆小鬼。 不过顾琛比季北扬好就好在他比较坦率,敢爱敢恨,不会像沈榆和季北扬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不长嘴,张口闭口谈公事,调情的话简直屈指可数。 「那就……」,时逸掷地有声,「暧昧对象!」 顾琛:??? 算了,暧昧对象也总比普通朋友好得多。况且又多了一层青梅竹马的身份,追到人这不是易如反掌? 时逸突然想起前几年在脑中莫名冒出的那个名字,如今他终于有正当身份询问顾琛和这个人有关的过去了,于是他不加思考便开口道,「陈钰是谁?」 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顾琛脸上的表情由方才的喜悦突转为惊愕,转过身来奋力摇着时逸的肩问道,「你想起来了?」 时逸了无遽容道,「没有,只是前几天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名字,但是仅仅是名字而已,至于和这个人有关的事情我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其实我对陈钰的了解也不是特别多」,顾琛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他其实是你从初中到高中一直以来的同班同学,你和他关系貌似还不错,甚至把他带回家介绍给我过。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你们俩闹掰了。」 「什么什么?快讲快讲!」时逸越发好奇了——这大概是失忆的人的一个通病,都对自己的过去有着极大的好奇心理。 「他来了我们家好几次,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表白了,说他我两年了,一直把我当做他的目标和光,初三奋斗了一整年就是为了和我考上同一所高中。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向我表达他的心意了。」 「结果那天晚上你怒气沖沖地把他赶出去之后,难得在多年没和我睡一起的那天主动赖到我房间,让我不要答应他。」 「那你同意了没?」 「当然!」顾琛不假思索道,「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亦或是未来,我都只可能喜欢你一个人。」 时逸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 「在你失踪几个月之后,他还有来找过我。但自打他那时找过我之后,我就和他完全闹掰了。他居然让我放弃,说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的话大概是真的找不回来了。但是他说那段话的时候明显有些紧张,我有的时候甚至都怀疑你被绑和他脱不开干系,但怎么调查都找不到证据,估计得等到你记忆恢復之后自己指认了。」 「最恐怖的是,他那个时候居然还有勇气和我表白——在我明确的拒绝过他之后。」 「他说就算时逸真的回来了我和时逸也不可能有结果,先不说时家父母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不是儿子却胜似儿子的人在一起,换个角度来讲,这是有悖道德的。」 「你自己不会觉得膈应吗?」陈钰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时顾琛已经完全无暇理他了。失去过时逸之后,他越发知道这种感情的难能可贵,所以他把时逸找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表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无法接受时逸再度从他身边离开了。 第十七章 轨迹 「明天还有什么安排?」时逸侧躺在床上对着顾琛道。 顾琛脱下衣服,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又把时逸看的一懵,瞬间捂住眼睛,「非礼勿视,你进去脱!」 顾琛望着时逸略微又有些泛红的脸颊笑道,「小时候都看过多少回了,现在知道害羞了?」 随后他又恢復了平日里严肃的模样,「其实明天事情还不少。等到张法医那边尸检结果出来以后需要分析案发原因,还需要审问何家人何丰生前的社会关系以及是否有的罪过什么人。何韵和何熙也许会配合,何青云本质上应该也是会配合的。」 第30页 「但是问题就出在」,顾琛攒眉蹙额,「何青云虽然看起来是个纯良的人,但他受制于他母亲太多了。徐蓉的掌控欲明显过强,从小就是把他当做復兴徐家的工具来培养的。何青云今天能站出来主动反驳徐蓉就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举动了,之后审问他的时候如果有徐蓉在,他不一定敢说真话。」 「也是,谁知道他们家人究竟会不会说实话。不过徐蓉那么反对我们解剖尸体,应该是在何丰的遗嘱上有某一条对他们有利的需要这个条件吧,还是说徐蓉真的和案子有关系?」 「或者也有可能是——徐蓉只是何家长辈那方推出来的一颗棋子,真正想要争夺遗产的另有其人。」 「好绕啊」,时逸不禁长嘆一句,「你们豪门之间的争端真恐怖,还好我没有卷进来。」 也还好你没有卷进来,时逸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和我们其实没什么关系,我们需要做的只有好好查案,剩下的事会有人解决的。不过徐蓉还是看不透,让何青云上位何家只会江河日下,顺便把徐家一起拖下水;但是何韵这种人虽然把算计都写在了脸上,她其实是好对付的。至于何熙……」 「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何韵每说完一句话,眼神都不自觉地往何熙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时逸作回忆状,「好像是有。」 「所以何熙虽然看上去一言不发,他其实才是何家最难对付的角色。」 * 第二天一大早,顾琛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时逸揉揉眼睛坐起来,「怎么了这是?」 顾琛定睛一看,「得,徐蓉带着一大群人来警局闹了。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快消停。」 刚抵达办公楼底下,顾琛就被这等阵仗吓了一跳。季北扬正带着一队人站在警局门口维持秩序。 一看到顾琛抵达,季北扬立马小跑过去,「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昨天查案得罪被害人家属了?」 顾琛低声耳语道,「这是他们家庭内部纠纷,何家几个子女都同意了尸检申请,只有徐蓉一直态度强硬不同意。」 季北扬瞭然。 但门外的声响反倒越来越大了。徐蓉也许是怕效果不好,甚至还请人拉了个横幅,红底白字,印着硕大的「锦城分局无视家属需求,未经允许私自进行尸检」。 周围早就聚满了前来争取早间重磅新闻的记者们,并且已经有闯进门的趋势了。以这种架势看来,不把徐蓉放进来,她是不可能罢休的。 顾琛在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让夏鑫与何韵他们联繫把他们叫过来。随后让季北扬叫几个人带着徐蓉进门。 昨天是他自己和徐蓉他们辩论的,所以记者採访那关得他来过。 「请问您是顾琛副支队长吗?能否解释一下徐女士所谓的『罔顾家属意见私自进行尸检『?」 「是的,我是顾琛。徐女士昨天驳回我们的尸检请求的确属实,但何丰先生的直系亲属,也就是与他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子女都表示同意,而从法律层面上来讲,血缘关系的优先级别高于伴侣关系。因此关于我昨天的做法,我个人认为没有任何问题。」 「那请问徐蓉女士拒绝尸检是否与何丰先生那份所谓的『遗嘱』有关?」 「这种问题我也无法回答」,顾琛无奈道,「不过一会何韵小姐和何熙先生应该会到现场,你们可以採访採访他们。但你们现在聚集在门口严重影响了交通和市局的查案进度,建议你们先行离开,等到办案有新进展再来採访也为时不晚。」 总算是把门口的记者们都给磨走了。 「走吧」,顾琛冲着时逸一勾手,「何韵何熙应该马上就到现场了,尸检结果我估摸着也出的差不多了。徐蓉就算是再折腾应该也没有办法抵抗检验结果。」 * 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徐蓉一脸怒气沖沖地坐在沙发上,包凌乱的被甩在一旁。周瑶由于昨天得罪了她没有机会上前,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夏鑫和小刘正在忙前忙后地整理资料,也没空理会眼前的人。只剩下昨天没有出面过的苏玥坐在徐蓉身旁好声好气地劝阻。 「徐女士,人死不能復生。何先生的遗体能为这起连环杀人案提供不少有利线索。他在生前为锦城偏远山区做了那么多慈善,一定也希望为锦城恢復安定作出自己的贡献。斯人已逝,您也要积极向前看。」 也不知道徐蓉究竟有没有把苏玥的话听进去,总之她在看到顾琛和时逸进门之后就开始阴阳怪气,「这回你们分局丢脸丢大发了吧?谁叫你们不同意我的要求,也不知道最后倒霉的究竟是谁?」 顾琛只是很平静地回答,「徐女士,我们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况且您的子女同意了我的请求,法律层面上看来,我们的做法并没有问题。」 徐蓉往楼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记者全都走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站在门外欲走。 「你们……你们说了什么!」徐蓉顾不得颜面开始破口大骂道,「你们空口无凭都说了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记者骗过来的!」 「您是说,记者是您造谣骗过来的?」顾琛挑眉。 「不假装是劲爆新闻怎么可能把人叫过来?锦城分局罔顾人权私自尸检,这哪一点单拎出来不是劲爆新闻?」 第31页 「我明白了」,顾琛道。 「反正只要我不说也没人知道」,徐蓉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就算你们一时把记者叫走又会怎么样呢?反正只要抓住大众的同理心,我这方永远是占理的,写篇新闻又有何难?」 「谁说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的?」时逸突然站到顾琛身边,手里举着一台手机,屏幕中亮着的画面分明是录音机,甚至还保持着开启的状态,闪烁着的红点下方时长标着「3分45秒」。 「从进门起我就开始录音了,把每句话都录下来了,这下就算您想狡辩,手机里录下来的事实依据可不会说谎,您猜到时候人们会相信您的不实之词还是我手里的录音呢?」 「你……你欺人太甚!」徐蓉气急败坏。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无力阻拦。一旦时逸把这段录音泄露出去,她——甚至于整个徐家的声名都将毁于一旦。 恰巧这时,何家几名子女都抵达了现场。 尽管徐蓉对何青云总带着点怒其不争的感情,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看到何青云后徐蓉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 顾琛和时逸也终于有时间可以查看验尸结果了。 「死亡时间两周多前,预计最可能在二月二日至二月三日左右。颈部大动脉处有明显刀痕,并且一刀致命。但是和赵山赵和不同的是,体内未检测到致眠性药物成分,不排除人是在清醒状况下被害的可能性。」 「应该是二月二日」,时逸补充道,「我是在二月二日当天半夜十点左右抵达的锦城。那天接到风菱的通知要求我去处理现场,但是我没照做。」 「有看到兇手吗?」 「没有,我到达现场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四周,兇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兇器应该是被兇手本人带走了,脚印指纹等也通通没留下。而且我到达现场的时候也粗略判断了一下何丰的死亡时间,没有新鲜血液渗出,大约在两小时以前。」 「但是根据我们那天的查案结果看来,兇手应该留在案发地点没出去过才对。」 「难不成工厂还有暗道?」 也是,勘察那天天色昏暗,即使打着手电筒也不一定能看清工厂全貌。至于内部有没有暗道只能询问工厂原先的员工了。 「先问问何家人二月二号全天的轨迹和何丰生前的社会关系吧。」 何氏集团在锦城地位不低,但大多权力都掌握在何丰手里。何韵和何熙由于要被培养成继承人,平日里需要出席的场合也不少。因此他们的手机里都备有行程表。 「二月二号我在榕城出差」,何韵道,「那天有个大客户在榕城,我过去和他谈生意。这点我的助手和弟弟他们都能作证。」 说罢还拿出手机给顾琛看了一眼她往返榕城的机票。的确是一月三十一日出发,二月十七日才返回锦城。 顾琛点点头,示意何熙接着说下去。 「二月二号姐姐她的确不在锦城,这点我可以作证。我当天上午由于前一天的应酬在家休息,这点家里的佣人可以作证;下午去了趟公司,给手下人布置了点任务;晚上本该陪同父亲出席晚宴。」 「也就是说,事发当晚你在何丰先生身边?」 「并不是」,何熙脸上波澜不惊,「当晚我因为身体抱恙在家里休息,和父亲、徐阿姨都事先报备过。但听说后来父亲碍于颜面必须要一名子女陪同,他应该是带着弟弟一同出席晚宴了。说起来,那还是父亲第一次让弟弟以他的子女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下。」 不愧是企业家,时逸在心里默默感慨,这话术比普通人高了不止一星半点,顺水推舟就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了。 顾琛把目光投向何青云。 「那天父亲的确带着我出席晚宴了」,何青云道,「但是大概在七点半左右,他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我发现他消失之后还带着人找了他很久,但是一直没找到,想着他大概是去其他地方谈生意了,就没接着找下去。」 第十八章 扣子 「当天晚上宴会结束后你没有再去找找何丰先生或者手机联繫他吗?」 「我和父亲并不是一起到达宴会现场的」,何青云回忆道,「我和他不住在一起,见面机会也并不是很多。他给我安排了专职接送的司机,我是抵达晚会现场后才和他会面的。所以我以为宴会结束后他就直接坐上自己司机的车走了。」 「徐蓉女士您呢?您的丈夫在晚宴后并没有回到家,并且十几天杳无音信,您就没有任何怀疑吗?」 徐蓉还沉浸在方才的愠怒中久未回过神来,一听到顾琛提问就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何丰他从来是不肯跟我说这些的,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天的宴会他是带着青云一起去的!他三天两头不着家,我们基本上都没有时间见面的,我怎么可能害他?」 「徐阿姨您别急着跳出来啊,全锦城谁不知道您和我爸感情不好?也指不定您早就想害死我父亲把何家榨干供给你们徐家吧!」 「你……你血口喷人!」徐蓉指着何韵喊道。 眼见着何家内部吵架的趋势愈演愈烈,顾琛终于好声好气跳出来劝阻,「徐女士,何小姐,这里是警局,你们家庭内部的纠纷建议不要在这里解决,我们也无权干涉,询问结束后你们可以回家继续讨论。」 第32页 「何熙先生,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如果何韵小姐在何丰先生失踪的这段时间内在榕城出差,那么在公司内部主管工作的应该是你。公司的董事和你,对于何丰先生长时间不出现在公司内部这件事,难道没有任何疑义吗?」 「父亲前一日跟我提过他次日要赶往海城出差,公司的董事们也都知道这件事。如果出了差错,那应该是在父亲的司机和秘书身上。」 「那就请何先生打电话把何丰先生的秘书和司机叫到警局一趟吧,或者有其他案情相关人员也可以先找过来,免得待会一个个叫。」 等待何丰司机和秘书的时间里,顾琛和时逸终于有了点私人空间讨论案情。 「你有什么看法?」 「首先就是你之前说的,何熙不好对付,我也算是能看出来一点。他是转移话题的一把好手——前面顺水推舟直接把话题引到何青云身上,后面转移到司机和秘书身上。我不太清楚何家内部的关系,但是一般来说抵达目的地后就算是大人物也会和家里人报个平安,何丰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十几天里杳无音信,甚至往家里或者公司里没有传过任何一句话,正常人都应该提出怀疑才对。」 「徐蓉这种人肯定想不出陷害何丰的办法。尽管她需要何丰的遗产来挽救徐家,但她也摸得清孰是孰非。何丰尽管生前待她不好,但只要人活着,就相当于是一个移动的金库,这对徐蓉来说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我补充一点」,顾琛突然插了一嘴,「徐蓉和何丰岂止是婚后不和,简直可以说是貌不合神离。何丰和他亡妻简珂是留学认识的,自由恋爱,中途也是克服万难在一起的。可惜简珂英年早逝,只留下两个孩子。何丰纵使对何韵何熙百般疼爱,却由于家庭原因不得不把他们培养成继承人。后来何徐两家联姻,何丰更是宁可找简珂的替身也不愿意碰徐蓉一次,后来在长辈的劝阻以及徐蓉的以死相逼之下才勉强同意和她做试管,这才有了何青云。」 「这样啊……如果说何青云并非何丰自愿留下来的孩子,那他想必不会特别受何丰重视。徐蓉从小就是把他当成徐家復兴的一颗棋子使用的,那他的童年想来应该不是特别幸福。」 「至于何韵,我认为她也没有什么作案可能——一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另一个是她应该没什么理由杀害何丰。」 「何熙的话,我持保留意见;何青云亦然——尽管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可能作案,但毕竟他或许还是案发前最后一个接触到何丰的人。」 「我先让小夏他们去找找工厂原先的工作人员询问一下有没有暗道之类的吧」,顾琛正色道,「何丰的司机和秘书应该到了,我们去会会。」 * 「姓名?」 「徐……徐信。」 「徐信?你姓徐?那你和徐蓉什么关系?」 「我就是总夫人一远房亲戚,实在找不到工作了,这才让她把我介绍给何总当司机。」 「行,那交代一下二月二号当天你的行程。」 「早上我把何总从家中载到公司,后面就回到家里了。大概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何总中午有个生意要谈,我就把他载到了外贸酒店。后面按照他的行程表把他载到了宴会厅。」 「在你载何丰先生的三趟行程途中,他的状态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最后一趟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累?」徐信託着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道,「对!没错!那天下午把何总载到宴会厅的途中我看到他有些疲惫,我还问了一句他是否需要改变行程休息一下。他拒绝了,说今晚这场宴会极其重要,他不能缺席。」 「他有没有和你透露过这场晚会是否有什么重要人物出席?」 「警察同志,这您就说笑了」,徐信笑道,「虽然我是总夫人的远亲,但终究也就是一介草民。」 「行,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问。」 「当天晚上宴会结束后,你并没有接到何先生,那你为什么没有向何家人报备,或者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向何先生确认?」 「警察同志,你们可以检查我的手机。那天宴会期间,何总曾经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大概在……七点左右,他说晚上我不用去接他。我还回復他询问明天去机场的行程是否有变动,他回了我一条『等他通知』。后来大概在七点半他又发了一条说不用我去送,小少爷会亲自送他去。」 「小少爷?是指何青云吗?」 「是的。家里一般用小姐称唿何韵小姐,用少爷称唿何熙先生。而且那天何总是指名道姓说小少爷会送他去,不需要我操心。」 「后面的行程就和我们这些下人无关了。您如果好奇不如问问何总的秘书?她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得多。」 推开门,时逸有些不确定地抬头望了一眼顾琛,「你觉得他有可能说谎吗?」 「审他之前我已经让技术组修復了一下他手机的所有聊天记录,并没有发现异常,而且他的所有说辞都和他和何丰的聊天记录对得上号。除了一个时间点他可能记错了,就是何丰发消息和他说次日是何青云送他去机场的时间实际上是七点四十五而不是七点半。」 「七点半……等一下!刚刚何青云说过,他大概是七点半左右发现何丰消失的,但是何丰在七点四十五还有发过消息。这说明何丰的遇害时间应该在七点四十五以后。再结合我当天是十点左右抵达的工厂。」 第33页 「那他的遇害时间应该集中在七点四十五到八点半之间?」 「不一定」,时逸沉吟片刻后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兇手在何丰死后用他的手机给徐信发了消息。」 「何丰的手机在哪里?」 「应该是被兇手带走了」,顾琛道,「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证明他身份的任何物证,所以才提取了现场剩余的血液作为验证身份的物证。」 「行吧,看来是被卡在这个地方了,想找个突破口还真是难」,时逸懒洋洋道,「你们天天破案也挺不容易的。」 「是啊,所以这下不就有人来协助我了」,顾琛伸出手把时逸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再累我也认了。」 * 「你就是何丰的秘书?」 「是的,我叫简依依。」 「听你这名字,你不会是简珂的亲戚吧?」 「是的」,简依依宛然一笑,眼底却似封着万年不动的冰霜一般,「简珂是我的姑姑。」 难怪,时逸在心里想。 他见过简珂的照片,面前的简依依还真与简珂有几分相似。 「我是五年前大学毕业后经过选拔进入公司的,后来一路提拔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与我的姑姑并没有任何关联」,简依依没有观察面前两个人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听徐信说,你应该对何丰的行程情况掌握比较清楚」,顾琛笔尖一顿,「回忆一下二月二号全天何丰的行程轨迹?」 「早上何总在公司办公,但是他让我们所有人都不要进去打扰他,我也不敢。中午他让我陪他一起去应酬,对方给他灌了点酒。下午我看他状态不对,还和徐司机一起劝说让他回家休息。结果他说晚上的宴会很重要,不得不去。」 「宴会期间,你都在何丰身边吗?」 「是的。但是大概在七点半左右,何总跟我说他要去趟厕所,我也没办法跟着,就继续在大厅呆着了。后来久久未见到他人,我有些紧张,就带人在大厅找了一圈,后来还派人到厕所去了一趟,都没找到他。」 「之后你们就直接回去了?」顾琛挑眉,显然没相信。 「没有!我打电话和何小少爷联繫了,他跟我说他也没找到何总,估计是先回去了。我将信将疑,但是不好怀疑小少爷,就先走了。」 「第二天何丰不是有去海城的行程吗?他没带上你?」 「我那天到公司没碰到何总,怕出事就直接开车到何家,结果何少爷和我说他早就派人和何总一起出发了。对了,他还让我这几天不要和何总联繫,说何总在海城的行程全程保密,连我都接触不到。」 时逸没有参与这场问话,但他一直在关注简依依的表情,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正常的有些奇怪。 简依依在这时却突然动手理了理衣服。 时逸眼尖注意到她的大衣上缺少了一颗扣子。 简依依恰巧在这时开口,「说起来二月二号那天我穿的就是这身衣服,这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扣子是何总托人专门到云城定制的金镶玉,全球独一份,丢了还真是可惜。」 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只是对丢失物件的可惜,但放在审问过程这一不合时宜的场景下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这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第十九章 暗道 「我刚才让城南支队去工厂旁边的居民区走访了一下,虽然人都搬得差不多了,但的确有部分原工厂的员工。他们好像对工厂有没有暗道这件事不太清楚。不过有个大爷跟我说,他们这里原来有户人家自建厂以来三代人都在厂里工作,他们也许会知道。不过现在他们举家搬到城北别墅区去了。」 「行,名字知道吗?」 「大爷说他们全家都姓黄,其中一个叫黄进宝,是他在职时的厂长。我们现在已经在赶往城北别墅区的路上了,看看待会能不能问到点线索。」 「我这里也问的差不多了,不如你一会打听一下暗道的具体位置,我直接带人过来找,这样效率更高些。」 「好的副队。」 * 尸体移走几天后,厂里的空气总算是新鲜了些。这块区域本在工厂关闭之后就荒凉了些许,如今发生了兇杀案之后,就连剩下来的几户都基本上搬走了,只剩下念旧的老人还留在这里。可谓是寸草不生,杳无人烟。 现场的痕迹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时逸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话说你怎么会想到拿指纹给我做标记?万一不是我负责这起案件,或者说被别人查出来之后直接不分青红皂白把你抓进去了怎么办?」 「我当时想着我们俩也没个信物之类的可以做标记的东西,还是指纹来得又快又有效。况且沈榆天天在我面前吹嘘你有多厉害,我一度都觉得你估计早就当上支队长了,那这么大的案子绝对是交给你来调查啊!」 顾琛抬手摸了摸时逸的头,「让你失望了,我还不是。」 时逸伸手把顾琛作怪的手从头上扯了下去,「这次行动结束后队长肯定就是你没跑了,就等着接受你的新头衔吧。」 「借你吉言。」 * 「副队,人找到了,刚好在家。黄进宝一听到工厂发生了命案,需要配合调查,就开口跟我们说了具体位置。」 第34页 「进门之后右侧有五扇小门,从右往左数第二扇推进去之后是间办公室。最深处的工位后面有个柜子,柜子底下那个门打开以后把木板移开就是地道。」 顾琛和时逸按照夏鑫所说进了门。 打开柜门的那一剎那瞬间瞭然。柜子里摆着不少物品,如果不是工厂内部人员记得,就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居然还有条地道。 不过这些物品和灰尘的痕迹对不上号,明显有人改变过物体的位置。 顾琛仔细一一拍照留证后小心翼翼地将物品移开,随后示意示意把柜子后面那块木板掀开——果然有一条暗道。 手电筒的光打下去,居然看不到底,可见暗道之深。但是顺着暗道的石壁有一条绳梯延伸至暗道底部,照这样来看应该是可以下去的——就怕兇手离开时把绳梯破坏了。 「我先下去查看一下情况,如果没有危险的话你再下来。」 「好。」 顾琛往下钻的时候,时逸也趴在柜门边向下打着手电筒,连一丁点石子落地的细微响动都能引起一阵颤慄。 大约过了两分钟,顾琛脚落地的声音总算是从暗道底部远远的传了出来。 「下来吧,这底下看起来还挺安全的,绳梯也没有问题。不是很大,但是有明显居住痕迹。饮料瓶中已经长出霉菌,但这里的温度比室外暖和,霉菌滋生快。照这样看来,兇手应该已经离开这里有一周左右了。」 两分钟之后,时逸也抵达了暗道底部。 「这个大小……看起来应该也只能住一个人。不过如果是几个人分工合作的话,也确实只可能留一个人在这望风,剩下两个给他提供物资之类的……往前走一段试试?」 暗道呈狭长形,宽度不足一米,的确只能容纳一个人。而且它只是深,却并不长,走个十几米就能看到一点光透进来了。 把通道尽头挡着的石头移开,木板搬到一旁走出去后发现——居然直接就是工厂的地下一层,而且出口就有楼梯直通上层。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加上工厂废弃多年,常年没有人进入,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动藏在这里的人。那么那天学生们遇害的原因也有了解释,大概就是藏身于此的人由于害怕事情败露才选择杀害他们的。 顾琛从出口走了出去,而时逸还留在暗道内寻找线索。 「你还记得她大衣上的扣子长什么样吗?」 「挺特别的」,顾琛回忆道,「圆形中空的玉上镶着一条金色的龙。按理来说敢用金做成龙并且镶在玉上,还明目张胆穿出街的人非富即贵。简家就是一普通家庭,肯定负担不起。看来简依依在何丰手底下这几年应该也过得相对不错,毕竟都能让她用上这么好的扣子,还是定制款,可见何丰对她的喜爱。」 「找到了!不过这旁边还粘了一根疑似毛髮的物体,黑色较短且坚硬,简依依的头髮是棕色,所以这根毛髮不属于她,应该属于男性。」 「放进物证袋里一会一起交给检验科吧。那边的食品包装袋和饮料瓶也收集一下拿回去做检验。」 「好。」 离开工厂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不过在冬天,即使是「烈日」也不过让气温上升几分而已。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显出点点斑驳,倒是露出几分生气。 时逸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隔着物证袋把玩着纽扣。 「你说简依依为什么要跟我们提这个醒呢,这难道不是在把火往自己身上烧吗?」 「回去先验验旁边那根毛髮的主人是谁,说不定就算是她这种人,也有想保全的人。」 * 回到分局时其余几个人正坐在一起扒饭。 何家也派人给徐蓉等人送来了午饭。 时逸赶忙把物证放到检验科,随后加入了扒饭大军里。 「副队,小时,回来啦?等你们半天了!今天忙前忙后跑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先吃饭,一会再整理那些物证,反正一时半会也搞不定。」 顾琛扒饭的同时还不忘往何家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几个人表情都不尽相同,估计这顿午饭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相当难忘的经歷了。 「副队」,苏玥小声道,「你们刚才不在,所以应该没看见刚刚简依依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徐蓉的脸色有多差,简直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根据我看霸总文多年的经验,这个简依依绝对和何丰有一腿。」 顾琛抬手敲了一下苏玥的脑袋,「还挺会猜,不过会这么想也不奇怪。你们或许不太清楚,但是她大衣上的扣子是金镶玉,价值不菲。」 「副队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还真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像啊。」 「其实是她自己交代的。」 「她自己说的?这绝对有诈吧!」 「所以我们刚刚在工厂里找到了她大衣上缺少的一枚扣子,还是她本人提供的线索。」 「副队,以我的直觉看来,这绝对有问题。说不定她还可能是在替谁背锅!」 「所以在纽扣旁边还提取到了一根毛髮,且具有明显男性特徵——谁替谁背锅还不一定。」 * 由于基本排除了何韵的作案可能,何氏集团又急需有人回去稳定军心,顾琛就让何韵先回去处理公司事务了。 顾琛把简依依重新带回审讯室,将包着扣子的证物袋摆在她面前。 第35页 「找到了,解释一下?」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吗,兇手就是我」,简依依漫不经心道,「我早就看那个老东西不顺眼了,仗着我长得像我的姑姑就威逼利诱我让我做三。我三番五次拒绝都没有成功,最后被他逼迫失了贞洁,这才跟了他。」 「他说我跟着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我恨透了他!我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却因为一次威胁就不得不被捆绑在他的身边!所以我开始策划,决定找个机会下手。」 「这和你刚刚说的完全是两回事」,顾琛手里的笔转了两转,「我问你,哪个是真的?或者说,你为什么要留个扣子在那里,还有意提醒我们让我们发现从而把目光转移到你身上?」 「没什么」,简依依目光黯淡,「只是觉得你们应该值得信任,就把实情告诉你们了。人是我害的,我自幼习武,还请了几个杀手来帮忙,后来也是我住在暗道里望风。」 「行,人是你害的。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杀害那几名学生?就算何丰与你有仇,那几个学生是无辜的!」 「害怕被发现啊」,简依依缓声道,「毕竟杀害何丰这么大的人物这件事足以引起全社会广泛关注,我怎么会知道那几个学生居然会突然报警,头脑一热就……」 「那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简依依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枚扣子旁提取到了一根毛髮,黑色且具有明显男性特徵。经过dna检验比对,属于何家某位男性,你猜猜会是谁的?」 顾琛没有错过简依依脸上闪过的那一瞬慌乱。 看来有戏。 「何……何青云?」 这下不打自招了。 「错了,其实是何熙。」 第二十章 雪恨 「何熙?」简依依更惶恐了,「怎么会……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不可能!」 顾琛上前把检验报告放在桌面上,「事实如此。那就解释一下吧,这件事与何青云和何熙两个人都有什么关系?你最好不要隐瞒,不然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两个开口。」 「我……我说!你们别去问他们两个!」 实际上如果这件事和何熙何青云有关,他们俩怎么可能逃得过?只不过为了安抚简依依的情绪,顾琛表面上还是应下了。 「其实我和青云……几年前就在一起了。」 「我和他的初遇,就像是童话一般。」 【十年前】 「雨这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撑把伞?」 简依依抬头,一个样貌清俊的少年眉眼带笑,撑着一把伞站她的跟前。 但彼时的她刚刚和想争夺她父亲遗产的亲戚翻天覆地吵了一架,没什么心情和眼前的少年搭讪。 但少年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迳自在少女身旁坐下,雨伞微微向少女那个方向倾斜。有水滴顺着伞檐滑下,落在地上泛起阵阵涟漪。 简依依不自觉地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也不知是雨天瀰漫出的雾气让她一瞬间失了神还是积压已久的烦闷终于冒了头,她突然就无可救药般的有了倾诉欲。 于是她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向身边的少年讲述她悲惨的童年,讲述她眼睁睁地看着最亲近的家人被位高权重之人灭门却无法发声的痛苦,讲述被霸凌却无处倾诉的当下。 少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听着。 良久,雨势也小了些。 简依依终于起身,向少年道了句谢,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次日她到学校时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之前霸凌她的人全部都「被退学」。不止如此,后来她所收到的帮助越来越多,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卡上莫名多出的「好心人」捐助的助学基金,就连往日看不起她的同学们都逐渐对她好言相待。 她很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帮助她。 可当她顺着打款的帐户地址查过去时,对方让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学习,无需担心学费,考个好大学,或许等到大学,她就能见到当初的那个好心人了。 于是她一路发奋苦读,成功考上了当初梦寐以求的高校。 让她意外的是,好心人没遇到,倒是遇到了当初听她倾诉的那个少年。 至于后来如何相恋,如何知晓对方身份,箇中辛酸都可以略过不谈。 【当下】 「知道他是何家人的那天我其实很崩溃,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居然要重蹈我姑姑当年的覆辙。我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就是我父亲死不瞑目的模样,而地上用血勾勒出的那个『何』字註定了我和何青云这辈子终究有缘无分。」 「我爱的人是何家人,偏偏害我的也是何家人。可是我已经陷进去了,地位的差距早已不是我和何青云之间的阻碍,而仇恨是。」 「但我一直忘不了那个雨天。」 「所幸后来他和我讲,他只算半个何家人。何丰对他并不好。他甚至还说,如果我想要,他可以帮我。」 「于是我混进何氏集团,本想谋个底层混混,没想到因为我这张脸,还是被何丰注意到了。我想着成为他的秘书兴许解决他的可能性越大。于是我同意了,不惜冒着被潜的风险。」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看上我了。但我深知这只是为了復仇,何青云也知道,所以他并没有对我进行过多阻拦。」 第36页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找上了我。他说他知道我与何家的深仇大恨,他可以帮助我解决何丰,前提是我和何青云必须协助他。起初我并不相信,可后来他说他是风菱的人。」 「何氏集团旗下的相关产业早已动到了风菱的蛋糕,而风菱也急需处理掉他。就这样我们一拍即合——他派人负责做掉何丰,而我和何青云替他打掩护。」 「何丰手机上那条信息是谁发的?」 「是何丰本人。那个时候七点四十五,他被我们引到工厂之后为了掩人耳目用不明显的方式发了一条消息指认何青云是兇手,我独独没想到的是」,简依依惨澹地笑了笑,「他居然没把我供出来。」 「你的扣子旁边为什么会留下何熙的头髮?」 「何熙是我缜密计划中的唯一一个变数。」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我来到何氏集团的目的是復仇的,但他居然没有声张,而是很好的替我瞒了下来。许久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或许是喜欢上我了。」 「我更不可能喜欢上他,我和青云的感情没那么容易被破坏。却没想到他平时这么精明一个人,为了成全我居然主动替我们打掩护。我很感激他,但这并不是爱。」 「那天他莫名出现在工厂,我还以为是来寻仇的。但是何丰看到之后他明显也很惊讶,比惊讶更甚的是惶恐,因为他手里居然提着一桶不明液体。」 「所以何丰是被风菱的人杀害的,但是毁尸灭迹的其实是何熙?」 「是,我和青云两个人亲眼看着他泼的硫酸。」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时逸在一旁小声道。 「后来风菱的人让我留下一枚扣子打掩护以备不时之需,我想着报完仇我的人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后来留在暗道那个是谁?」 简依依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是何青云,但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扣子旁边会有何熙的头髮。」 「你还记得当初风菱那边联繫你的人是谁吗?」 「体型偏瘦,虽然戴着口罩,但是从露出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很明显的……一种类似阴险的感觉?」 简依依语毕之后,审讯室内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我说完了」,简依依半晌之后道,声音略带些沙哑,身体不由自主发着抖。 顾琛正准备推门走出去时,被时逸拉住袖子。时逸起身凑在他耳边道,「简依依看起来很不对劲,你找个人过来看着她。」 几乎是下一刻,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简依依!」 一枚刀片硬是被她插入了手腕处的动脉,一时间鲜血飞溅撒了满地。时逸一个飞扑冲进来控制住她,顾琛飞速冲出门外找人抢救。 其实两个人都已经意识到无力回天了。割腕自杀只要划开桡动脉哪怕一点,五六分钟人就没了。警局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挽回生命,只能送到医院,但救护车赶来的这段时间她估计已经救不回来了。 但他们还是想尽最大努力,毕竟她是关键证人。就算是重大刑事案件的从犯,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她也是个可怜人。 时逸拿布条紧紧裹着她的手臂,拧眉感受着她逐渐变轻的脉搏,转头才发现桌面上有一张写着字的纸。 他伸出另一只手把桌上的纸拉下来,没有多余的笔迹,只是用黑笔方方正正地写着: 「感谢你们听我倾诉。」 「大仇得报,我撑不下去了,先走一步。」 * 「我们尽力了。」 徐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时逸看到趴在手术室门边恸哭的何青云,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上前把简依依生前留下的纸条递给他,蹲在他身边轻声道,「这是她的个人选择,我们无权阻拦。但她大仇得报,是不带遗憾走的,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 何家现在看起来最正常的就是何熙了,但鑑于他和简依依的复杂关系,顾琛并没有选择贸然上前。 倒是先被他自己找上来了。 「顾警官,我猜刚刚简依依都跟你们讲得差不多了,但我这里还有一些可补充的细节」。,何熙还是一脸镇定的模样,「不过需要带上何青云。如果他情绪调整不过来的话——」 「我来!」何青云脸上泪痕未干,但还是努力撑起身,「妈您先留在这里看着……看着依依,我可能需要配合一下警方的调查。您放心,我马上回来!」 *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吧,有什么细节都交代一下,省得后面无关人员天天往警局跑。」 「在座没有无关人员。」 「藏到暗道里的人到底是谁?食品袋和矿泉水瓶都做过处理,提取不到任何能检测基因的物质,只能暂时确认简依依扣子旁边的毛髮属于何熙。」 「我!」 「是我。」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顾琛不禁扶额,「你们两个串通好的吧。何熙你先说明理由。」 「那天拿硫酸处理过何丰尸体后,我们三个商量着要留一个人下来望风以免被人发现。我没给他们两个留选择机会,带着简依依那颗扣子后就下了地道。也许是在攀爬过程中头髮勾到扣子上了。」 「你胡说!」何青云突然开口。 第37页 顾琛欲拿出纸的手顿了又顿,「你说吧。」 「何韵姐一直都在榕城谈生意,如果何熙哥一直不去公司难道不会引起怀疑吗?」 何熙捏紧拳头,手臂冒出青筋。 「我有意保你,你……」 顾琛这才终于抓住机会把纸张从桌子底下放了上来,「刚才在医院一名医生递给我一张体检报告单,精神科的。」 本来顾琛还为突然收到一张体检单感到疑惑,他看起来也不像患者家属。看到体检单上的名字和病症之后瞬间瞭然。 「何青云,男,现年十八岁,患有精神分裂症。平日性情温和,发病时具有高危暴力倾向。由于发病时间极少,在家属的强烈要求之下出院,需定期寻找心理医生进行干预治疗。」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你九年前的报告?」 「这就是何丰不让你住在何家的原因吧。」 「我……」 第二十一章 遗嘱 「简依依走之前把她的手机留给我们了」,刚刚一直低头看桌下的时逸突然抬头,伸出手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里面存了不少画。没猜错的话,应该都是你的作品吧。」 何青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是的。」 时逸收回手机。 「这里面的画大多以风景为主,并且画的大多是雨天——不过很有趣的是,一般按正常人的理解来看,雨天多象徵着阴郁忧愁。但你的画一但和雨扯上关系,里面的静物反倒都含着些生机。」 「比如这幅,虽是阴雨天且以黑白为主色调,但画面的正中央却出现了一朵看似『不合时宜』的粉色花苞。」 「再比如这幅」,时逸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过,「依然是雨天,依然是黑白色。但画面一角却画着一把红黄相间,色彩鲜明的伞。再仔细看看,即使伞下并没有人,但却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简依依说她一直怀念着那个雨天,其实你也是吧。」 「可惜这都是你早期的作品了」,时逸收回手机,随意往后翻了翻,「看日期这应该是你去年年末的作品吧——同样是雨天,画面却有了一些轻微的不和谐。前期的作品中能很明显的看出,地面上的积水里带了些周围树木之类景物的倒影。」 「这幅没有。像我们这种非专业人士也许描述不出这种感觉,但这幅画的画面整体让我有一些不适感。后来我才注意到一点细节——地面上的这摊水没有倒影。」 「你是美术生,不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血迹上的倒影不如水清晰,所以这应该是一滩血迹。」 「后面还有更明显的,比如这张。草丛里有只黑猫。出现黑猫这个意象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它在很多文化里都是幸运的象徵。可你偏偏在画面中的树上绑了一个十字架。如果说是无心为之,可信度实在不高。」 何青云的身体已经微微发颤,「不……你不要……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其实很好奇究竟是谁给简依依递的刀片——你们进来之前都被搜过身了,所以如果有刀片进入警局,那就只可能是送饭的时候被带进来的。可是送饭的是你们家自己的下人」,时逸身子往前探了探,「按理来说背后必然有人指使,会是谁呢?」 「我说!求求你们别说了,我现在就说!」何青云终于忍不住挤出一句夹杂着哭腔的喊声。 时逸往回一靠,双手交叠,「说吧。」 「我很爱依依,不,我非常爱她。我……其实我只能接受她是我一个人的!我忍不了,我不能接受何丰玷污她,可是……可是她为了復仇,居然甘愿献身,可我甚至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次……我不甘心!」 「所以……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哈哈……只要我和她一起下地狱,就能和她永远永远在一起了!」何青云眼底倒映着疯狂,「反正……反正我们都杀了人,都该下地狱!这样就没人能阻拦我们在一起了,徐蓉也管不到我们!」 「冷静一下。我再问你,那天现场那四个学生,是不是你杀的?」 「没错!他们几个人居然敢到工厂去,还敢揭发我们辛苦那么久的杰作,我怎么忍得下去!于是……于是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哈哈……」 「好了,先冷静一下吧。叫几个人过来把他控制住,他是重点嫌疑人,不能让他自杀。何熙,你跟我们出来一下。」 * 「何青云的病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和他年龄差了几岁,在家里也不常碰面,但也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极力讨好父亲,父亲却对他置之不理,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在我们家不受重视的地位。至于徐蓉,也就是他的生母。你们也知道她是把何青云当成一颗棋子来看——所以即使在做一个合格的母亲这点上看来她几乎是完美的,但她从来不尊重何青云的个人意愿。」 「何青云违背她的意旨偷偷填报美术专业的时候被她破口大骂,整栋房子都听得见,但是没有任何人上前劝阻。后来她把何青云关到何宅的地下室里,只提供水和食物,三天以后才把人放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看着挺正常的,照常吃饭睡觉,照常和人交流——如果不是他几天后在徐蓉睡下之后拿着把刀站在她身旁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第38页 「徐蓉吓坏了,赶紧带着他到医院检查,然后就有了这张报告单。此后徐蓉就没之前那么敢逼着他了,甚至同意了他去学美术的要求」,何熙淡淡道,「再后来不知父亲从哪里得知的这件事,怕他伤人就让他一个人出去住。」 「所以是由于这个原因何丰才从来没有让何青云出现在众人眼前过?」 「也不完全是。我父亲少说也经商几十年,他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透的。」 「你毁尸灭迹的理由是什么?」 这回换成何熙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道,「简依依……她应该跟你们说过我其实有那么一点喜欢她所以……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不把何丰处理掉,我和姐姐最终没人能上位替代掉他。」 「你们可能还没见到他那封遗嘱——你们总会见到的,去看看就知道了。」 「遗嘱什么时候公布?」 「那得看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把何丰的遗体带回家。带走之后会择日下葬,在葬礼上应该会宣读他的遗嘱。不过徐蓉已经提前把遗嘱拆开了,所以我们也大概知道一点里面的内容。」 「不方便在这里跟我们说吗?」 「不方便。」 「行吧那就回见,不过你得留下来——顺便跟我们见个人?」 * 「顾副队怎么还带人来见我?」 雪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位是?」 「何氏集团的何熙。」 「难怪」,雪鸮收回视线,「看着还有些面熟,原来是在新闻上看到过。不过何家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犯事了?」 「和你一样。」 「哦~原来是杀人了,有意思。」雪鸮笑道。 「说吧,有什么事找我?事先声明一下,我已经脱离风菱很多年了,所以有些内部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不过如果想了解和其他三位相关的事情,我多少还是能提供一些信息的。」 听到风菱一词,何熙明显神色一凛,「你是风菱的人?」 「脱离组织这么多年都没人记得我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时逸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收着点吧。虽然身份已经暴露了也不至于人前人后变化这么大……」 「原来你还记得我?」雪鸮特意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时逸,「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就忘记当初那个天天带着你的『阿姨』了呢。」 「好了,谈正事。」顾琛扶额。 「根据简依依的描述的情况来看,当时风菱派遣下来和你们做交易的应该是斑鸠。斑鸠在风菱里主管其他非法贸易。那么据你所知,何家是否有在私底下进行非法贸易?」 「完全非法的生意何丰应该是做不出来的」,何熙回忆道,「他本质上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白手起家的企业家罢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大概不敢做,擦边球可能有打一点——例如涉及肉体交易,或许还有一些高利贷之类的。」 雪鸮坐在对面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我离开之后斑鸠和灰隼就接管了我手上的权力,像这两个方向都在他们触及的范围内。你们家公司很大概率上是涉及到了风菱手底下的生意,所以被人盯上了。」 「不过很早以前,大概在我离开风菱之前山鹰就对何家有点意见了。他一直觉得何家发展起来之后会对风菱有很大的威胁,像他那种性格能忍到现在才动手真是太罕见了。」 「这样啊……那不应该从何家的小辈入手吗?何丰手上的权力就算再大,他也已经不復年轻,应该马上就要交给下一代了才对。」 「这就是我刚刚跟你们说过的,所谓的『家庭因素』了。既然已经谈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开诚布公的跟你们概括一下遗嘱的大致内容。」 「何丰看似是希望把我和姐姐培养成他的继承人,实则不然。我们尽管在公司内部能拿到一些实权,但只是冰山一角。当年我亲生母亲去世之后,何家抓住机会抄了简家,而何丰得知以后一直对简家心怀愧疚,所以他其实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简依依,却没想到被何青云抢占先机。」 「后来又过了几年,突然有一个神似简珂,并且自称简修竹的人找上他,称他是何丰和简珂的亲生儿子,但是从小被放到简家长大。」 「何丰起初不信,后来简修竹拉着他去验了dna,查出来相似概率大于90%,何丰这才信了。怀着对简家的愧疚以及错失简修竹这么多年成长的遗憾,再加以简修竹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把大部分股份都转移到简修竹名下了。」 「所以公司的实际继承人是简修竹。」 「对。」 「何丰对简修竹简直到了溺爱的程度」,何熙咬牙切齿道,「当然很大程度上和我和姐姐以及简修竹中长得最像简珂的是他有关。」 「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山鹰想先解决掉何丰了」,雪鸮浅笑道,「他都已经到了这么不明智的地步了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他居然还全信。」 何熙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我和姐姐几乎都没有机会见到他,暗杀他的难度系数比暗杀何丰的甚至还高。我之前说何青云从未露过面,但大家多少也对他的身份有所了解。至于简修竹的事,除了我们何家内部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第39页 「你们没有怀疑过吗?毕竟亲子鑑定是可以造假的,人脸也是可以整容的。」 「当然怀疑过,但根本没有接触到他的机会。如果能哪怕拿到一根他的头髮都可以做二次验证,或许能推翻原有结论,但就以那种严防死守的态势,基本上可以否认这个可能了。」 第二十二章 葬礼 「有照片吗?或者说简修竹有没有什么很明显的样貌特徵,不一定在脸上的那种?」 「我生母,也就是简珂手上有一块很大块的红色胎记,简修竹手上也有。而且他的头髮还和我的生母一样是自然卷。虽然他很有手段但身体不好,患有白化病,皮肤雪白,极度畏光。」 记忆深处突然有某一块拼图晃了晃,时逸一时晃了神,不确定般脱口而出一个久未提起的名字,「陈钰?」 「什么?」顾琛听到坐在一旁的时逸突然发出声音,「你说谁?」 「陈钰是不是也有白化病?我是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刚才何熙一提到这个病症的时候我脑海里第一反应居然跳出了陈钰的名字。」 「我记得有。你当时把他带回家介绍给我的时候还特地跟我交代他有哪些忌口,似乎也和我说过他不能见光。当时我一看到他的肤色和瞳色,再结合一下你的说辞就明白了。而且他的头髮似乎也是自然卷!胎记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但你别说,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还真的和简珂长得有几分相似。」 「简修竹今年多大?」 「二十六。」 「这世界上不会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吧」,时逸往后一倚,「你之前说怀疑陈钰和我失踪的案件有联繫,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疑似陈钰的简修竹?」 「不排除这种可能」,顾琛道,「当年我拒绝陈钰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不过那个时候我因为你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早就没什么心思管他的事了。」 「只可惜没有照片。」 「过几天我父亲举办葬礼的时候他一定会来」,沉默许久的何熙突然开口道,「两位警官如果需要确认简修竹的身份,可以假借我好友的身份混进弔唁的人群里。」 「那倒不需要,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何青云大概无法参加葬礼了,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就算没有犯罪嫌疑人这一层身份,让他去到现场估计也很难保持冷静。何丰和简依依的遗体你们可以带回自行处理了,这个案子的调查基本上也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你是从犯,目前看来能正式定的罪也许只有『侮辱尸体罪』,不会重判。如果你能协助我们找到简修竹并且提供有效帮助的话,会适量减刑。」 「协助你们实际上也在帮我自己,毕竟我和姐姐都不希望家族企业沦落到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姓人手中。」 * 「所以你说的有办法让我们混入葬礼是这个意思?」 推开时家大门前,时逸还有些许犹豫,「会不会太麻烦叔……我爸妈了?而且你不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何熙跟我保证过,何丰的葬礼不会有任何外人出席,包括记者——所以理论上这事是传不出去的。如果被怀疑,我们还可以藉口是时家集团的工作人员代替时家夫妻前来弔唁。时家在锦城好歹也是个大家族,收到何家的邀请函并不奇怪。」 「……好吧。」 推开门,时家父母早已在屋内等候多时。 「小琛早就说过你们两个要回来。本来还说的七点呢,我还给你们准备了晚饭,怎么拖到这么迟才回来?」 「阿姨,最近警局有个大案子,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和小逸两眼一睁就开始分析案情审犯人,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看您们。」 「是何氏集团的那个案子吧」,坐在一旁的时父突然发话,「我也有所耳闻,听说牵扯到的利益关系还不少?」 「是的,和一个地下组织扯上了点关系。」 「前几天何家派人送了葬礼的邀请函来,不过我和你妈那天都没什么空去。如果参加葬礼对你们的调查有利的话,那不如给你们好了。」 时逸伸手接过邀请函,「谢谢……爸爸。」 时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一边扯着时母的袖子一边道,「难得听你这孩子叫声爸妈。知道你们两个工作忙,等这回任务结束之后就要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了!」 「好的,谢谢爸爸妈妈。」 「这么见外,都是自家人」,时母起身将顾琛和时逸拉到怀中,「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以前我一直劝小琛说当警察太危险了,阻拦他去警校。后来架不住他喜欢,就随他去了。结果你们两个居然都当了警察,也算是缘分吧。」 「注意安全,累了别忘记回头看看,爸爸妈妈永远都在你们身后。」 * 正如何熙所说,参加葬礼的人并不是很多。虽然在看到顾琛和时逸是以代表时家的身份参加葬礼时何熙略微有些惊讶,但他只是微微点头收下挽金,让他们跟着人群往里面走。 顾琛经过何熙时他嘴唇微动,轻声道,「简修竹已经在里面了,遗体正前方那个把脸完全遮住的就是他。」 顾琛顺着他所提示的方向看去——墨镜口罩,甚至手上还带着手套,看不出一点线索。 于是他暗中比了个「ok」的手势,顺着人群往里挪。 第40页 葬礼一整套流程下来,简修竹几乎都不带动的。何熙处理完事务之后看到顾琛几乎没有机会上前也不免有些着急,就从台前走下欲带着顾琛不由分说挤过去,将他介绍给简修竹。 时逸此时正躲在殡仪馆的角落等待顾琛的下一步动作。按他们的原定计划,如果顾琛出现在殡仪馆里引起了简修竹的注意,那么接下来时逸露面时必然会让他相当惊讶,这时来个前后包抄,摘下他所有的遮挡物兴许就能确认他是否是陈钰。 就在这时,简修竹却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扫视过人群,在看到顾琛的时候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但很快恢復平静。如果不是顾琛一直盯着他看,几乎都注意不到他这一点细微的动作。 顾琛将手放在耳机上轻轻敲了两下,角落里侧身靠在玻璃窗上的时逸瞬间警觉。 「一会还有什么流程?」 「这次葬礼由于一切从简,一会结束之后应该只剩下火化和安葬两个流程——不过这两个流程,外姓人在我们当地习俗看来是不被允许参加的,就算是简修竹应该也没资格。」 「所以一会追悼会结束之后,他应该会被保镖护送回家。保镖不被允许入内,所以从他离开灵堂到殡仪馆门口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可以试试抓住这段时间差把他拦下来。」 「好。」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看殡仪馆里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顾琛在暗处沖时逸比了个手势,时逸瞬间瞭然,慢慢移到顾琛身旁。 简修竹那时正准备起身离开灵堂,转过身却看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趁着简修竹怔愣的这几秒,时逸瞬间移动到他身后,掏出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在他耳边轻声道:「想活命就别出声,我没有正规编制,杀了你不算违反警纪。」 顾琛没有听清时逸凑在简修竹耳边说了什么,只是闪身在他面前——「锦城分局刑侦支队副队顾琛。简修竹先生,你疑似涉及一起杀人案,请和我们走一趟。」 察觉到简修竹并没有逃跑的动作后,时逸才终于把枪放下。 「我跟你们走,但是要先通知一下门口的保镖。你们可以看着我,我不会逃跑。」 简修竹终于淡淡开口。他的嗓音倒与他瓷器般的外表甚是相配,清冷中带着点温润,乍一听甚至带了点谦谦君子的感觉。 「去吧。」 时逸和顾琛并没有选择跟上去,而是远远隔着玻璃窗看着简修竹上前和保镖交代。远看过去几名保镖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但最终还是让简修竹跟着顾琛走了。 「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跟上来,你们尽管放心,我一定配合调查。」 上车后,顾琛开口道,「听何熙说你有白化病?」 「是的。我父母生下我之前没有做过基因检测,所以他们两个无法接受我是白化病就把我抛弃了,等到我长大之后才重新找回他们。可惜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现在应该是没什么太阳了,方便摘下墨镜和口罩让我们看看吗?」 「没问题。」 简修竹伸手就把墨镜和口罩摘下。遮挡物褪下后出现的是一张过分精緻完美的脸——淡紫色的瞳孔,浅黄色的头髮以及雪白的肤色。 「方便把手给我们看一下吗?」 简修竹不动声色褪下手套,将手伸给顾琛检查——果不其然,在左手背上有一块十分惹眼的红色胎记。 「这是我生母留给我的唯一一样礼物。」 简修竹看向手上的胎记,目光缱绻温柔。 顾琛收回目光,「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我早就释怀了。」 简修竹浅浅笑着,眼底波涛汹涌。 * 「你是何丰和简珂的亲生儿子?」 「我还留着当时的亲子鑑定报告,两位警官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到我家随便翻。」 「你为什么会突然回到何家向何丰证明自己的身份?或者说,是谁向你提供的信息让你得知你生父生母的身份的?」 「实不相瞒,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我也不认识。那天突然有个看起来有点……瘦的人找到我,跟我说抛弃我的生父其实是何氏集团的何总。我起初不相信,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去申请见了何总,没想到做了亲子鑑定之后结果居然真是真的。」 「自那之后何总就对我视如己出,对我特别好,甚至把公司的股份都让出好多记在我的名下。我很感激他。」 「你不恨他吗?毕竟当初是他把你抛弃的。」 「不,我相信他当时也是有苦衷的。」 第二十三章 幸运 「我曾经有个同学,他也是白化病,而且他也是个。不过他似乎没有你这么幸运,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找到父母了没。」 简修竹有些失神地往时逸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有和我际遇这么相似的人,真想和他认识一下呢。」 「你今年二十六岁?」 「是的。」 「那还真是巧,和我同学一样大。你是在锦城本地长大的吗?」 「对,从小就在锦城,初高中都在锦城一中。」 「那我们还算是校友啊!」时逸笑道,「真巧。要不是我对我们那届学生都没什么印象了,说不定我还和你见过面呢?毕竟你的长相一看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第41页 「时警官说笑了。像时警官这种人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呢,毕竟我除了一身病以外一无是处。」 顾琛看着时逸,一脸坏笑。 时逸的眼睛被顾琛脸上挂着的笑闪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人又要不按常理出牌了。 「简先生,你改过名吗?」 「没有。我当初是身上贴着写有名字的纸条后被扔到孤儿院的,从小就叫简修竹。」 「方便拔根头髮给我们吗?我们的调查或许用得上。」 简修竹一脸狐疑地望向顾琛,但还是照做了。 「如果这对调查我父亲的死因有意义的话,我会无条件配合两位警官的调查。」 *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推开审讯室的门,时逸才终于开口问道。 每次他一看到顾琛坏笑就知道准没好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你在客厅陪叔叔阿姨聊天,我上了趟楼,带了点东西走?」 「什么东西啊?」时逸咽了口口水,心跳莫名加快。 「锵锵!陈钰的头髮!」 「你变态啊!」时逸迅速向后撤步与顾琛拉开距离,「你和陈钰在我被绑架那年之后就没再见过面,到现在满打满算都有十来年。十年了你居然还留着一个跟你表白被拒的人的头髮?这说出去谁都会觉得你们两个谈过吧!」 顾琛赶紧捂住时逸的嘴把他拖到一边,顾不得他张牙舞爪把他推到墙上压着。这下好歹是把人给按宕机了,时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手里简修竹的头髮看。 「你先听我解释。当时你被绑架几个月之后,陈钰突然联繫我邀请我出来吃饭。那个时候我刚刚高考完不久,本来因为你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想拒绝,结果他还把姜禾一起拉上了——姜禾你可能不记得了,他是我初中结交的朋友。」 「后来连姜禾也一起邀请我去聚会,盛情难却。他们觉得即使你被绑架或许和我有点关系,但高考之后确实应该好好放松,至少也得出来一次。我就同意了。」 「那天其实人并不是很多——我,陈钰,姜禾还有其他几个我和姜禾的同学。」 「那你前几天跟我说的,陈钰让你放弃找我,和你表白就发生在那场聚会上?」 「是的,你这下应该相信我了吧。我怎么可能和一个让我公开出柜,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候让我放弃寻找心上人的人在一起?」 「对不起啊。」时逸的声音闷闷的。 「没事的,你会吃醋我很开心。」 时逸笑着佯装要去打顾琛,「谁吃你的醋了,自作多情!」 顾琛借着身高优势把时逸的扣在怀里,理了理毛,「你看毛都炸了,还说没吃醋呢?小醋精~」 时逸有些羞愤,恶狠狠地瞪了顾琛一眼,「快说,要不然我一会就不听了!」 「那次聚会上陈钰的状态显得格外不正常。因为全场只有他一个未成年人,我们都拉着他不让他喝酒,但他执意要喝。我本来因为心情不佳不想理睬他,可他一定要等到我出手才肯停下。」 「没拦住,还是喝了两口白的。结果他酒量不好,没喝两口就醉了,后来就『借着酒劲』和我表了个白——不过我现在有些怀疑,他当时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装醉说的这些话?」 「所以那天我留了个心眼。察觉到他有问题之后,就悄悄留了一根他的头髮,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十年前……那个时候的技术还不足以用头髮验证dna吧,我应该夸你有先见之明吗?」 「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 * 「检验结果显示相似度在96%左右,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了」,小刘手里拿着检验报告,「不过副队,你居然能把一个人的头髮留十年,甚至做到毫髮无伤,可真是……太长情了。」 时逸站在顾琛身旁「噗嗤」笑出了声,「我就说吧,这下你估计要丢脸丢大发了顾副队!」 顾琛一脸黑线,但还是接过小刘手中的检验报告往审讯室走去。 十米开外后他才大喊一声: 「不信谣不传谣!」 * 「解释一下?」顾琛一进入审讯室,没给简修竹任何反应时间就把检验报告往他面前一拍,「简修竹,或者说陈钰?」 简修竹只是轻轻一瞥那张证明他身份的白纸,嘴角很轻地勾起一个弧度,「该夸您专业能力强吗,顾警官?留了十年证据居然是为了今天,难道十年内它没有可能被调换吗?」 审讯室莫名硝烟四起。 不过几秒简修竹便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没想到是我自己暴露的,对不住了——顾学长。」 「别演了,不累吗。接近何家的目的是什么?」 「不为别的,我也是简家人。我只是单纯想把我失去的,没得到过的全部收回来而已。见过简依依了吗?她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 「你是简家人?」 「是,既然你们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我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我是简依依的哥哥,简珂哥哥的亲生儿子。」 「你刚才说你从小就叫简修竹,但无论是顾琛还是我接触到的你都叫陈钰——你是否对我们刻意隐瞒了什么?」 第42页 「并没有。当初我离开孤儿院上学前,院长突然单独找到我让我自选一个化名,不能以真实姓名面世。我当时自然不同意,但他逼迫我如果我不更改姓名将会有性命之忧。后来就将信将疑改了名,没想到真的帮了我不少。」 「至少帮我逃过了简家的那场灭门之灾。」 「我身份证上曾经的名字一直都是陈钰,后来私下托人没有经过警务系统改了名,所以你们分局的电脑上查不到我的改名记录。」 「所以你们兄妹俩为了替简家报仇,一个当了何丰身边的秘书,另一个直接假扮何丰的儿子混入何氏集团?」 「我和简依依并没有商量过,我们从来都是各干各的,甚至一年见不上几面,鲜少有正面交锋的机会。不过顾学长……我还以为我们这么久未见,我暴露身份之后你见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当初我为什么公开向你表白?看来是我低估你的忍耐力了。」 「我是好奇,但鑑于现在你涉及一起连环杀人案,我作为一名警察有义务对你进行审问。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以后再慢慢谈。」 「你曾经并没有和简珂长得这么相像,但在见到何丰的时候却能以假乱真,整过容?」 「学长,其实我在向你表白过后消失不见其中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我在那之后不久遭遇了一场车祸,人没有出什么问题,但脸却毁容了。在那之后有一个好心人找到我,答应我帮我找到全市最专业的整形医生并支付一切治疗费用,还告知我有关我真实身份的消息。」 「此后那几年我一直都在向他报恩,直到他让我以搞垮何家为目标行动——这既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又能让我替简家报仇雪恨,两全其美。」 「我唯独没想到的是,何丰那么容易就信了我的话,看来他对简珂还真是念念不忘。」 「你为什么帮简家,他们对你有恩吗?」 「本就是野草,也不论飘零到哪里去了吧」,陈钰浅笑,「我想站哪一边,想帮助谁不过是我自己的事。」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在简依依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初的我自己。简家确实抛弃了我,但我在看到她似荒原野火肆虐过却仍星光点点的眼睛时,突然就动了拉她一把的心思。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缘的奇妙之处?」 「反正我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我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只可惜她已经被仇恨填满了,最后我还是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不过我不怪何青云,毕竟即使刀片是他递的,死亡却是我妹妹自己选择的。她能解脱,我这个做哥哥的替她高兴。」 「你呢?如果现在给你两种选择——是让你怀着罪恶回到何家继承何丰的遗业,还是留下来协助我们把幕后真兇一起揪出来?我猜你一定也对当初帮助你的那位『好心人』的身份感到好奇,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他。」 「如果我不愿意协助你们呢,学长?你会不会想方设法让我留下来,如果你愿意接受……」 「我警告你,过去没有这种可能,现在就更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我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前后辈关系了——现在我是刑警,而你是犯罪嫌疑人,望你自重。」 语毕,顾琛和时逸转身出门。 「话说回来」,陈钰若无其事般低声道,「时警官这些年来应该过得不错吧?我还真挺好奇学长是怎么把你找回来的。」 「能被学长记这么多年,真是幸运。」 第二十四章 谜团 审讯室的玻璃隔音效果格外好,所以时逸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陈钰嘴唇微动,无法听清他到底讲了什么。 于是他推开门,狐疑般望向陈钰,「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念在旧情,我会尽力协助两位警官的工作,只不过针对何家的计划也会逐步实行下去,希望两位警官不要阻拦。」 「在法律的边界内当然可以,只要不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自然是不归我们管的。不过出于我个人考虑,建议你还是和顾琛保持距离,毕竟他曾经拒绝过你——死缠烂打可不是优秀传统美德。」 「时警官说笑了,你也知道那是曾经。如今的我对上你,还说不准谁更有胜算呢。」 「怎么还不出来呢?」顾琛往前走了一段,见时逸还半个身子探在审讯室里觉得有些好笑,就上前把他拖了出来。 门还是虚掩着的状态。门内的陈钰倒是一脸气定神闲,强烈的对比之下就显得时逸的反应格外不正常——居然带了点恼羞成怒。 「今天第二次炸毛了?你放心吧,就算我真的没跟你在一起也不可能看上陈钰,我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况且这么多年没见,总感觉他和当年更不一样了。」 不同于当年的莽撞,如今陈钰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运筹帷幄之中。在顾琛和时逸布下这盘棋局时,陈钰似乎也在斟酌运子。 这无异于一场心理博弈——落子无悔,势均力敌,输赢花落谁家暂且未知。 * 「何青云留在看守所这几天缓冲的怎么样了?应该稳定下来了吧。」 「很难说」,夏鑫从桌子上一堆饮料里随手抓了一杯无糖奶茶,抬头却看见时逸正抓着一杯杨枝甘露,正要把吸管往里戳,「小时你居然喜欢喝这个?不会觉得太甜吗?我和你玥玥姐瑶瑶姐都因为要身材管理早早就把这种热量超标的饮料排除在清单外了。」 第43页 时逸闻言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活脱脱像只仓鼠,「不会吧,我觉得挺好喝的啊!你们不懂得欣赏甜食那是你们没品——」 「顾副队你帮着评评理,公平公正不带任何偏袒私心的评价一下,杨枝甘露是不是太甜了?」 顾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时逸手里把杨枝甘露抢了过来,浅浅吸了一口,也学着时逸把腮帮子填的鼓鼓的,咽下去后回答,「不会啊,我觉得刚刚好。」 时逸有些护食,见奶茶被抢面上有些许的不愉快,但更多的还是不自在。 夏鑫见状更是一脸惊悚,左手已经伸进口袋准备及时掏出手机发言留档,嘴上更是已经快人一步开了口。 「副……副队。我先声明,我尊重理解支持世界上所有包括但不限于钱性恋物性恋无性恋同性恋等等各方面性取向。」 简直是宇宙级安全声明。 「你说吧」,顾琛扬了扬下巴。 「就是……也不止我吧……那个……苏玥和周瑶她们俩也很好奇,副队你和小时……是在一起了吗?」 时逸差点一口杨枝甘露卡在嗓子眼,咳了半天才喘过气,「小夏,你这是何等的语出惊人,吓我一跳。我和你们顾副队往远了说是战略友谊,往近了说也只是胜似亲兄弟的青梅竹马——你们几个想像力还挺丰富的。」 一旁的顾琛闻言眸色沉了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反驳时逸的这句话。 夏鑫却不肯放过。 「那这只是我们小时的说法——副队你呢?」 「是弟弟——现在是。」 然后他就看见坐在身侧的时逸瞪大了双眼,手绕到他背后掐了他一下。 顾琛语毕之后,空气又是一阵死寂。寂静到夏鑫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三个人就这样面对面静坐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静坐以时逸拉着顾琛出门「唠嗑」作结。 苏玥这才和周瑶有说有笑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远眺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夏鑫。 「这是谁的杨枝甘露都忘带走了?小夏我跟你说,今天何青云特别配合,几乎把作案细节全部交代出来了,我怀疑何家这个案子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小夏你怎么不笑啊?」 「哈哈」,夏鑫配合着苏玥勉强笑了两声,「因为我天生不爱笑。」 苏玥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夏鑫的头,「小夏小朋友~说嘛。或者让我猜猜?是不是副队和小时之间的事?」 夏鑫闻言脸更黑了,「是啊……他们俩好像因为我闹不愉快了。」 然后苏玥和周瑶就缠着夏鑫让他把事情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这样噢……还真是有点不好说呢。」 「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这俩人绝对没闹掰。你看以顾副队多年等待的那种性子,显然不会因为小时的一两句话就随意和他吵架——我倾向于这是小情侣间的情趣!」 「还有一种可能,是小时在闹别扭。」 「恃宠而骄?」 * 「阿嚏!」 时逸摸摸鼻子,「总感觉有人在说我坏话。」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啊」,时逸无所谓般抬头看天,有鸟雀自蓝天翱翔过,「我们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是朋友,是兄弟——也许以后还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但我那天说过」,时逸往后撤了半步,与顾琛拉开距离,「我们两个只是……暧昧对象,也最好只停留在暧昧对象的阶段。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时逸了,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在一起……太危险了不是吗?」 树影斑驳将时逸半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树荫将小路割成界限分明的两半,一半被冬日难得直射的阳光笼罩,另一半被黑暗氤氲。 分明只隔着短短几米,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因为这不可言状的「界限」被硬生生噼成两半。 顾琛站在阳光下,又突觉有些看不透时逸了。两个人这段时间以来也算是相处融洽,甚至可以说是感情迅速升温。 本来以为离把人留在身边只有咫尺之遥,时逸却突然想要划清界限。即使是无条件纵容他的顾琛也不免有些恼火。 「如果你质疑我的感情,你大可以当面向我提出,甚至反覆确认。或者你如果认为我对你的感情难以启齿,我可以闭口不言。」 「我之于你永远是坦诚的,我不会对你隐瞒任何过去。如果我想把这件事开诚布公告诉小夏他们的做法伤害到了你,那我可以不公开。」 「但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更坦诚一点?你所认为的危险和压力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面对的——也许以前是,但以后不会是。」 「我知道你之前遭到过背叛,所以不可能完全相信我们之中的任何人。但你可以尝试稍微放下一点戒备,对我,对我们所有人。只要你开口,我们所有人都愿意帮助你。」 时逸上前一步,把黑暗中的脸稍微露出来一点。走到光暗分界线时却突觉阳光有些许刺眼,就停留在界限处静止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光幕静静对望。 时逸对上顾琛坦荡的目光时就明白自己终将败下阵来。 「对不起啊」,时逸抬头,眼底带着难以言表的情绪——是悲悯,是隐忍,也许是不甘,「我最不信任的……其实是我自己啊。」 第44页 一颗子弹在这时突然从两人之间穿过。 时逸下意识冲过去把顾琛扑倒,另一只手摸到身侧枪套把手枪抽了出来,往刚才子弹射出的位置回了两枪。 没有射中物体的声音,看来对方动作还算敏捷。 「有带枪吗」,时逸俯下身,贴在顾琛耳侧低声问道。 「没有。」 「看来还是得提高警惕性,季北扬说的倒真没错。」 时逸正准备从顾琛身上起来,对面的枪声又响了起来。顾琛赶紧把时逸摁回怀里,抓着他的手就往对面回了两枪。 「感觉对方占据了一个很有利的地势。但这里是分局的一个不知名小花园,理论上来说应该没有什么藏身地点才对。」 「总不会在楼上吧」,时逸随口道。 两个人都愣住了。 旁边就是高达十几层的办公楼,如果说能有合适的狙击地点那必然是办公楼楼顶。但两个人刚才都不敢这么想,回枪的位置都只在同一楼层。 「小心!」顾琛一个翻身抱着时逸往旁边滚了一点。 刚才两人躺的位置出现一个弹孔。 「先回去,一会联繫一下季局,让他找几个人去楼顶抓人!」 * 听到枪响之后留在楼里的几个人瞬间开启戒备状态,在看到落荒逃进来的顾琛和时逸之后更甚。 「副队,外面什么情况?」 「疑似有人在楼顶埋伏狙击,应该是冲着我和时逸来的。联繫一下季局,让他马上派几个人和我们一起上楼顶看看!」 话音刚落,放在旁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季局?」 「刚刚枪响之后我立马派人上了天台,但是门被锁住了。打开之后在天台上没看到人影,估计是给他跑了……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 「快去审讯室看一眼简修竹和何青云还在不在!」 顾琛挂断电话,和时逸上楼分头往两个方向跑去。看到门口地上躺着的两名警卫员时顾琛的心已经凉了大半,看到被撬开的锁和空无一人的审讯室时转为接受良好。 好一招调虎离山。 走到走廊尽头,窗户上的防盗网早已被彻底破坏。顺着窗户望下去——三楼,如果身手矫健的话的确可以毫髮无伤的离开。 可陈钰…… 回头,时逸急匆匆地跑过来。 「何青云还在,看来逃走的只有陈钰一个。」 「我们明明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让他等待一会下午再走,有必要逃吗?」 「不知道」,顾琛摇头,「只是感觉……他身上谜团真的太多了。」 第二十五章 疑点 「已经派人到门口守着了,但并没有抓到人」,季北扬在电话里嘆了口气,「估计是用其他方法逃出去的。只有简修竹一个人逃了吗?」 「是的季局,何青云还在审讯室里。」 「我一会让人查下监控,你们还是要提高一点防范意识。狙击手应该是跑了,你们现在可以去小花园把子弹捡回来辨认一下型号,说不定就能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是!」 * 「338啊,好常见的狙击枪子弹型号」,时逸蹲下身捡起一颗地上留下的子弹,「这下就很难判断了,毕竟使用338的狙击枪实在太多了。不过按国内现在的行情来看我,估计只有暗网这一个渠道能买到这种东西。」 「看来得去暗网查查最近有没有枪枝流出了,毕竟狙击枪这种东西,玩的人应该不多。」 「当然我根据最近发生的这几起案件推断,这个人是风菱的人倒是可能性更大一些」,时逸拉着顾琛的手借力起身,「你看——何丰被杀害是斑鸠利用简依依的復仇心理做出的,尽管有意想不到的人参与案件,但我们并不能撇清风菱和这起案件之间的联繫。」 「赵家兄弟被害案。我们就算不谈雪鸮,毕竟她已经算半脱离风菱,但这起案件也有风菱的人参与打下手。」 「疑点最大的必然是陈钰。他一开始并不愿意和我们说实话,甚至连改名这件事都不愿意承认。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俩再怎么说和他曾经也有不小的交集——甚至你还是他的暗恋对象。我直到现在还觉得如果你没有保留他当时的头髮拿去做检验,他绝对不可能跟我们交代实情。」 「他当时说……是斑鸠找到了他说明了他的真实身份,那车祸后给他找整形医生的会不会也是风菱的人!」 「不对……应该说不止」,顾琛突然开口打断时逸,「刚刚陈钰是从三楼窗户翻下去的,但结合他的身体状况应该做不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才对。如果他的病弱是演的,那么刚刚来接他的人就不可能是何家的人。」 谁会这么大费周折的来接一个嫌疑人?难不成是何家的仇人? 「何家结仇应该也不少,毕竟他家经营的产业涉及领域的确很多。但能把陈钰那种人带走的必然是他信任的人。」 时逸从地上捡起两片树叶攥在手心。 「风菱第一次出手,让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第二次出手,把他从生死关头救回还为他找整形医生,并且让他回到何家復仇。」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毕竟是曾经的朋友」,时逸将手中的树叶飞出,打在几米外的树干上。 第45页 树干被割出两道浅浅的划痕。 「但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猜想——他是风菱的人。」 一阵凌冽寒风颳过,有树叶从两人身侧萧萧落下,时逸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得不说,虽然你跟我讲完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我的确不喜欢他。但我怎么都无法设想,他居然会是风菱的人。」 这就好像与你朝夕共处的人突然有了新欢,而你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人一样——无比不可置信。 或许不太贴切,但对于时逸而言就是如此。 「你觉得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单凭一个『从三楼毫髮无损跳下还能健步如飞逃跑』中还不能证明什么,毕竟正常人练个几年应该也可以……你那是什么表情?」 「对你们天才的世界一无所知的表情」,顾琛淡淡道,「我算是看透为什么当时风菱把你绑架之后会有意把你培养成杀手,或者沈学长为什么宁可瞒着我也要让你当卧底进风菱了。小逸,在这方面你的确极有天赋。」 「如果说我在警校里算是『有潜能』而被沈学长看中并有意培养,那你能让他抛下一切亲自上手把你培养成卧底。其实你才是他所谓的天才啊时逸——只能说沈学长的确没看错人。」 被喊了全名的时逸一脸呆滞地转了过来面朝顾琛,「几年训练成从三楼跳下来无伤很难吗……我甚至可以五层……」 顾琛扶额,「你让我从三楼跳下来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毫髮无伤,这种事情难度级别还是挺高的……不然理解一下我们普通人?」 「照我们的猜测,既然陈钰可能是风菱的人了,那暗网还要查吗?」 「先把这些线索上报给季局。到目前为止这起案件涉及到的方面是越来越多了。尽管刚才的猜测是我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但不得不说这也许就是事实。你刚才让我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往远了说,我猜是初中你和他认识之前。」 * 「季局说他会派技侦去暗网上进行调查,这件事不需要我们操心。眼下我们最紧急的任务估计就是把陈钰找回来。」 「何青云不需要再审了吗?」时逸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向顾琛。 「刚刚小苏和小周已经提审过他了。归根结底他也就是个被母亲操控一生的可怜人罢了,但杀害简依依和其他四名无辜学生的罪孽是无法原谅的。何家那边听说在找辩护律师,但他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高低也是个死刑,逃不过的。」 「叫何家那边盯着点吧,指不定陈钰哪天来了兴致就跑回去了也不一定。何家放着那么大一块蛋糕他还不为所动,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近似于零。」 「不过陈钰这一跑可真是不好找,估计只能从监控里查查线索了」,时逸嘆了口气,「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当时怀疑他和我被绑架有关可能真的是正确的。」 时逸抬手拍了两下脑袋,「可惜了我这个脑子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真是白瞎我这么天才的智商……你笑什么?」 顾琛眉眼带笑,温和地望着时逸。 「没关系的,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没有关系。虽然验证陈钰的身份需要你的记忆,但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构想,所以你也不必急着想起来。反正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吧。」 「你再这样说我要打你啦!」 夏鑫出门时看到两个人又恢復了当初有说有笑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 于是掏出手机就开始疯狂敲键盘。 锦城分局吃瓜小组(4) 【鑫鑫不是星星:啊!姐姐们我总算放心了,副队和小时又重新黏在一起啦*\(^o^)/*】 【今天你磕到了吗:@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 瑶瑶我没看错吧,小夏居然主动叫我们姐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鑫鑫不是星星:姐你们关注点错了……无人在意小时和副队他们吗?】 【磕到就像唿吸一样简单:当然在意!我已经写完一万字对镜/厨房/奶油y了嘿嘿~】 【今天你磕到了吗:???瑶瑶你有好东西藏着掖着是吧,让我看看!】 【刘:收敛点……群里还有单纯无害的小夏小朋友呢,别带坏人家】 【@刘 被群管理员 @今天你磕到了吗 禁言两小时】 【鑫鑫不是星星:没事的……我已经接受良好了,你们聊,我先撤了】 然后夏鑫准备勇敢地向办公室迈开步伐,结果正好迎面撞上从办公室匆匆跑出的顾琛。 「小夏,季局那边调查附近监控的结果出来了。他们几个从小花园围墙那边翻出去之后,外面有车接应。如果不是套牌车的话车牌号应该是锦a 1b2c3,往城南支路方向走了。后面应该是拐入了主城区。」 「不过现在正逢寒假结束期间,交通状况较为堵塞,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拦到人。已经让交警大队配合工作加强对各个关口的检查了,特别是出城方向的。」 其实说来风菱本部所在的城市淮城距离锦城也不过一城之隔。只不过锦城在内陆且更偏北,而淮城沿海,因此外贸走私尤为方便,也就被山鹰当做了风菱最大的根据地。 时逸在失忆之后就没再回到过锦城。当初他遇到沈榆之后也是在淮城分局接受的训练——那个时候沈榆和季北扬分居两地,沈榆因为卧底没有办法经常回到锦城,所以一般是季北扬来淮城找他。 第46页 任务不繁忙的时候,时逸经常跑到沈榆家里去。一来二去也就和季北扬有了点交集,但并不是很多。 每次他们几个齐聚在饭桌上的时候,聊天所涉及的话题几乎都与风菱相关。沈榆时常目光灼灼盯着时逸,在他身上加以殷切期望。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没看错人。 「淮城啊」,时逸从办公室里探出半个脑袋,「那带我倒是挺熟的。不过淮城的地形比较复杂,又靠着海,很容易让人逃掉。所以最好还是在锦城境内抓到他,等他们逃到淮城,抓捕难度估计会高不少。」 「也是。先等交警大队那边的消息吧,我们一时半会也凑不了什么热闹。先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也忙一整天了。交警队传讯估计得等到晚上,小夏你让小苏他们几个自己点点外卖垫垫肚子,照此看来晚上的事还不少。」 第二十六章 初见 很纯粹的连轴转。 「跟我讲讲你当时在淮城时候的事呗」,顾琛等夏鑫离开之后突然开口打破寂静。 「行啊,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现在想来,沈学长至少在训练你的那三年里跟你提到过我,但我却对你所经歷的那十年一无所知。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在风菱的第一年我偶尔跟着雪鸮学点『思想层面』的知识,其余时间都在体测练枪练打架之类的。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我或许多少有点天赋,但那也是在风菱训练的时候被一次次打出来的成果。」 「一开始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我特别不愿意配合他们。但我一旦拒绝训练、不服从指令,殴打就会接踵而至……甚至有的时候他们会用更恶劣的手段逼迫我。」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基本的道德观却并没有消失,所以我当时想的是,只要不让我杀人我都能接受——甚至有的时候我都认为,虽然他们不让我出门见外面的世界或是上学,但我在这里学一门技术兴许未来也能有办法养活自己,再不济就一直留在这里也行。」 「有的时候可能是我想简单了,也有可能是一段时间都没挨打让我稍微放松了警惕,他们这个时候突然让我去执行任务。」 「我还记得他们把枪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时逸语气有些不稳,「我连手都抓不稳。」 「不就是个疑似卧底警察的人吗,而且身体也不太好,还受着伤,杀他又有什么难度?你不会是不敢吧!」 眼前人的脸在时逸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那个时候他仅仅只有十六岁,就要被逼着去杀一个大他十几岁的警方卧底。 难度之大自然不言而喻。更关键的是,良心上所受到的谴责是无法规避的。 但对方以时逸的性命相逼。对于当时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的时逸来说,活下去自然是第一要务。 因此他万分不愿地接过了这个任务。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训练,时逸的体力水平还真的被提高了不少——至少追一个当时身上带着伤的男人绰绰有余。 把男人逼到墙角的时候时逸自认为快成功了,虽然心怀忐忑但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他本以为难度系数极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他唯独没想过,男人是故意让着他的。 枪口对上男人的太阳穴时,他居然没有闭眼,而是目光坦然地盯着时逸,甚至在目光里还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时逸被男人坦荡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迟迟不敢下手。 只这几秒,男人一转攻势,抬手撞上时逸的下巴,不顾伤势抬腿踢向时逸的手将他手里的枪踢掉,然后转身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擒拿,把时逸按在墙上。 男人虽然不比时逸高多少,但时逸被他压制的时候确确实实体会到了很强的压迫感。 「看来风菱把你教的不错」,男人贴在时逸耳后低声道,「但还是缺了点什么。我不信他们没教过你下手要果断,犹豫就会败北。」 「我没有犹豫……我只是……」 时逸终究还是太年轻,带了点不肯认输的劲,奋力挣扎想要摆脱男人,但是无果。 警察力气都这么大的吗?甚至还是在身上带伤的情况下,简直恐怖如斯,时逸暗暗想。 「你是卧底对吧?」 「我是」,男人丝毫没有对时逸隐瞒的意思,「让我猜猜看,是不是风菱的人对你说我是警方卧底,你受命来暗杀我。如果你没有把我解决掉的话,死的人就是你?」 一针见血般的。 「是又怎么样?」时逸还在挣扎。 不过被冰凉的伤口抵住头的时候,时逸瞬间老实了。 什么都不比活命更重要。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都活下去」,男人说话略显吃力,腿上的伤口不断淌血,「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他伸手把时逸的脸掰过来,目光如炬般盯着他,「不过你可能得帮我个忙,我们先……」 话说一半,人先晕倒在地上了。 时逸发现自己挣脱束缚之后,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男人。出于良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男人扶倒了墙角,探了探他的体温——果然,腿上伤口发炎导致高烧,再加上躲避时逸追捕,早就把体力耗尽了。 刚刚压制时逸不过也只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威胁他一下而已。 第47页 现在简直是杀掉他的最佳时机。 但时逸微微嘆气,终究还是扶着男人,拿着身上带着的几百块钱随便在附近的旅馆里开了间房。 旅馆老闆娘看到男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时差点拒绝时逸的要求,但架不住时逸软磨硬泡——甚至还搬出自己年龄小加孤苦无依两个绝杀一样的条件,老闆娘终于心软,分了间房给两人。 「你这不得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时逸把男人扶到床上后,坐在床边轻声道。 随后他就带着剩下的钱离开旅馆,跑到旁边的药店买了几卷绷带和药膏,顺便还带了点退烧药。 向老闆娘借过水之后,时逸便拿着一袋子药回了房间。 没想到的是,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你救了我?」男人开口,没想到因为缺水嗓音过度沙哑,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时逸盯着男人的口型,大概能判断他刚刚说了什么,就把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是啊,我救了你。」 男人虽然不太清醒,但还是犹豫地把水杯抓在手上仔细观察了一番。 「我没那么无聊……」时逸看到男人凝视水杯的动作时莫名有点委屈,「你都说了有办法让我活下去,我还不至于在听到你说出方法之前就恩将仇报。放心吧,我没在水里下毒。这个袋子里的药都是我刚刚去隔壁药店买的,童叟无欺,小票还在。」 「抱歉,职业病犯了。」 男人吃力地下床准备把袋子拿过来,却因为腿伤一个没站稳又摔在地上。 「还是我来吧」,时逸扶额。 「麻烦你了。」男人躺回床上。 「那你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吗?什么方法?」 时逸给男人上药的时候男人眉头紧锁,牙关打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痛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我还没给人上过药,下手可能没个轻重。」 「没关系的。」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雨,整座城被笼罩在雨雾当中了,看不真切。时逸顺着窗户往外看,刚才他俩对峙的那个墙角已经被雨水沖刷洗净,这才放松了些。 「还好下了场雨,估计能把你刚刚留路上的血洗干净。我跟老闆娘打过招唿,这样就不会有人找过来了。不过离开这么久,估计风菱那边也准备开始找人了。」 「我也不打算久留。」 男人坐在床上,抬起腿看了看时逸在他腿上绑的巨丑无比的蝴蝶结,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到底还是小少爷心性,不适合干这些细緻的活,他说的没错。」 时逸听得云里雾里,「你说谁?」 「没什么。」 但男人没给时逸反应的机会,直接伸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拉,露出一排排的淤青伤痕。 时逸被他这一拉拉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其实特别不喜欢别人揭开他的伤疤,他总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的象徵。 「你应该不是自愿给风菱干活的吧。」 时逸别开脸,「是啊,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人身自由也完全被风菱控制。我是想逃也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里打个下手,练了一年还被人反杀了……好没用啊……」 声音里居然带了点呜咽。 时逸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对着一个陌生的警方卧底吐苦水,但他的确从眼前这个陌生人那里得到了一点类似于安全感的感觉。 「不如跟着我回淮城分局?我卧底身份被发现了,在风菱铁定是待不下去了。在淮城分局里我能确保你的人身安全,还能在尽量避免你受伤的情况下让你学到更多技能。」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很有天赋啊」,男人莞尔,「我猜风菱的人一定也是看中了你身上的这一特质才想把你培养成杀手。老实说,很多人被卖或者被绑到风菱之后都只有做下人的份,能被选中培养的身上肯定有不凡的闪光点。」 时逸被夸得脸微微泛红。 「而且全淮城分局的刑警能跑过我的屈指可数,即使是在带伤的情况下。而你居然能追的上我,甚至你要是在刚才举枪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话,有机会直接反杀我。」 「这种天赋在后天稍加培养,断然能让你成为杀人利器。但你犹豫了,说明你还存着最基本的良知。」 「风菱这一组织草菅人命。烧杀掠夺的事情每天都在各地上演,其中有不少都是风菱的『杰作』。我们警局的无数同事或是前辈都是在风菱的手里没了的。并且他们的家人朋友,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会被风菱一併处理掉。」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分局到风菱卧底的同事们几乎都……牺牲了。留下我一个在内部潜伏了将近十年,结果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居然被发现了。」 「现在我也回不去了,可不能没有人接手我的工作,不然风菱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我们急需新鲜血液补充进来」,男人伸出手,「这是我的不情之请,你可以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毕竟卧底要面对的风险极高,难度极大,如果你觉得太危险……」 时逸伸出手和男人击了个掌,「我同意。反正在哪不是一样的,高低横竖是死嘛。与其杀人放火抢劫不如干点好事,给下辈子积点德,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第48页 「谢谢。」 「话说你叫什么啊?我先说,我没名字,但是他们都用『雁』来代指我,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我是s。」 第二十七章 等候 「s就是沈榆。总之我就是这么被他骗上了贼船,不过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我可以选择隐瞒,然后回到风菱之后迟早会被发现。就算山鹰再看中我也无法忍受背叛,我放走沈榆对他来说就相当于背叛。」 「现在想想沈榆当时愿意接纳我,除了我有天赋这个原因以外应该还和你有关。」 「他希望把我拉回人间和你重逢。」 顾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我知道……我是理解学长的选择的。也许当时听到季局所说有些难以接受,但既然学长在你漂泊无依的时候给了你一个停泊的港,你也的确应当报答他。」 「手,可以伸过来给我看看吗?」 时逸微微愣了愣,还是把外套脱下后将袖子撸起来,手伸给顾琛。 新出现的伤痕倒是没有,旧痂却一层叠着一层,遍布在时逸白皙的手臂上,显得狰狞可怖。 「疼吗?」顾琛的声线有些不稳。 「早不疼了」,时逸抽回手把袖子拉上,随后披上外套,「这点不过小伤而已。受伤倒不算什么,风菱的精神折磨才是出了名的恐怖——还好我没受到多大的影响,逃了出来。」 顾琛心疼地把时逸的手牵过来攥在手里,「我当然知道结痂以后的现在不会疼,我想问的是当时。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就要面对这些,我真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后悔,要是我当时不疏远你,天天和你形影不离,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时逸云淡风轻道,「如果当时你在我身边,指不定我们俩一起被抓走,那更是欲哭无泪了。我很高兴能替你挡一灾,也很高兴我们还能重逢。」 「得,剩下的等到回头有空了再跟你细聊吧,已经快晚上了。小夏刚刚给我发了条信息让我告诉你——车是找到了,而且不是套牌车。但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之后并没有在车里发现陈钰,要么是逃走了,要么就是中途偷偷换了辆车,但我们没发现。」 「司机也抓出来问过,他们只是单纯拿钱办事,一点话都套不出来。」 「没想到还是给他逃了啊,所幸他现在还没有杀人倾向。虽然不能排除他的危险性,毕竟从他的身手里可以看出来他不简单,但现在让他跑掉也不是大事,以后总有机会抓回来的。」 「我只是在想」,时逸皱眉,「我在风菱少说也呆了六年,如果他是风菱的人,我必然见过他——如果他的级别不是很高的话。如果我真的对他一点印象也没,那他说不定是山鹰身边的人。」 「我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了。有次听别人八卦说山鹰疑似有一个他很器重的养子,小小年纪就让他学了不少技能,甚至默许他自由进出以及管理下人……算起来他那个养子的确和我一般大小,如果这个人就是陈钰的话,那这个故事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风菱都以鸟类名字命名代号,那山鹰的养子得用什么代称?」 「鹞,属于鹰科。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望子成龙的期望都一模一样啊,就算是山鹰也逃不开。」 「如果陈钰真的是山鹰的养子,那我们直接到葬礼上去抓人,还让人逃了,必定会惊动山鹰。以他这种人的性格,我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尤其是我们两个——我本来就已经被山鹰怀疑,陈钰回去再告个状我估计更没机会回去卧底了……也不知道季北扬的计划还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 * 三月初春,冰融雪消,鸟雀唿晴。 自打陈钰被人救走之后,已经渺无音讯大概五六天了,锦城分局也迎来了难得轻松的一段时间。 「难不成陈钰没去风菱?最近风菱安分的有点太不正常了」,时逸托着脸趴在床上道。 「过分正常才有鬼」,顾琛端着水杯在时逸的床上坐下,「其实你来之前锦城分局也挺安生的,就像现在这样。这几年间我们遇到过的案子不过也就是些小偷小盗,小打小闹。最大的可能是前几年的那次工厂爆炸案?不过在城北,并且死亡人数并不是很多,所以消息没传出去,你估计也不太清楚。」 「应该是。我进去卧底那几年,外界消息完全闭锁,也不让我离开淮城……实际上连总部大门都不怎么让我出去。所幸没有再叫我出去杀人,要不然我真的会ptsd。」 「等一下」,时逸突然把手搭在顾琛肩上,「你刚刚说,我来之前锦城分局挺安生,那你的意思是……」 「没有!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风菱已经兴风作浪了好多年,锦城又是我们省的省会城市,风菱这么多年来都没在锦城闹出多大动静,更何况季局还在锦城。这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现在他出手,我反而能放下心来。既然该来的总会来,还不如做好万全准备再应对。」 「也是。」 「故事还没讲完呢。刚好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继续讲讲?」 「你怎么不跟我讲讲你的事?」时逸突然抬头道,眼里闪着好奇,「其实细数起来我对你的了解也不够。我只知道你为了找我考了警校,后面进入锦城分局一路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你会不会觉得……你的人生永远都在顺着我的轨迹走,我好像绑架了你的人生?你以前是想当医生的对吧。」 第49页 「讲什么呢?这是我的个人选择,和你无关,你被绑架仅仅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当初说『学医是我的梦想』其实只是为了骗骗叔叔阿姨,如果我直接跟他们说我希望成为一名刑警,他们该有多担心呢?」 「我在叔叔阿姨面前永远都装作云淡风轻,只是不希望他们知道我其实对我父母的死因耿耿于怀,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办法查明原因。」 「后来你被绑架,我一方面想把你找到,另一方面也给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藉口报考警校。所以不必愧疚,这本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只是我想而已。」 「行吧,这么多年来你也不容易,毕竟你一直带着对我的思念但不知道任何有关我的消息,我却知道你的存在。这么算来还真是不太平衡……要不然来抱一下?」 时逸说的有点犹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顾琛。 顾琛也有点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时逸张开双臂,和顾琛来了个不带任何情慾的拥抱。 「你这抱的,知道的觉得我们是暧昧对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铁哥们,很纯粹的兄弟情」,顾琛在时逸松开手后笑着说道,「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能等到铁树开花的。」 「瞎说,你这么好的条件谁看不上你啊,偏偏要往我这万年不动的南墙上撞……罢了,让我再考察考察,指不定哪天我高兴,就给你可乘之机了。」 「放心吧。」 「这辈子,下辈子,我过时也候。」 * 「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彼时距离上一次谈心又过去了两天,时逸待在分局里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大门,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看书。 听到顾琛的话,时逸头也不抬地回答,「季北扬能同意吗?我们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国宝级别的,还得时刻提防被暗杀。就算以我们俩的实力都能躲过,季北扬也不一定同意,目标太大了。」 「我可以向季局申请试试,而且那个地方距离分局也不是很远,大概两三公里的样子。你只管答不答应就行了,其他我来解决。」 「那必然是同意!天天呆在这里也没案子,快无聊到发霉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说了又要忙起来了。」 「抱歉当我没说。」 放下电话的时候,时逸瞧见顾琛脸上的笑容之后就知道成功了。 「季局同意了,不过出去之后得佩枪,而且不能开警局的车出去,目标太大。没多远,晚上吃完饭跟我一起走过去吧。」 「到底是什么地方,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时逸有些好奇。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空气中污染物指数低于10,天空能见度极高,适合观星。锦城天文台的风景在全国各地一众天文台中是出了名的美,所以很难预约。最近来锦城的人不是很多,就让我抢占先机约到了。」 「快说,你提前多久预约的?我就不信你光靠这几天就能抢得到——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 「一个月前,你刚被我接回来的时候。」 时逸目瞪口呆。 「这么早就开始做计划了?也不怕我偷偷跑掉给你个小惊喜。」 「你不是这种人吧」,顾琛喃喃道,「小时候你就特别真诚,从不撒谎。我感觉你再怎么变也不会面目全非,所以察觉到你的意图之后我也没有把你赶出去。」 「要是我真是来杀你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你也得提高警惕,不要在大街上见到一个看起来长得像时逸的就往家里带,谨防诈骗。」 「我不至于那么煳涂。样貌可以变,性格可以变,但熟悉感骗不了人。接到你的时候,我看到脸之后的确有些犹豫,毕竟有挺大的不同,只能从眉眼间找到几分相似。」 「但我的灵魂仿佛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叫嚣——那就是你,不会错。」 第二十八章 浮尸 全国最美天文台果然名不虚传。 时逸来到观测室的那一刻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其实顾琛所言也不完全正确,还是有不少的人慕名而来,但能见到如此震撼的星空也不虚此行。 巨大的黑色天幕被无数璀璨星辰装点,普通深邃美丽的画卷一般徐徐展开,静静诉说着宇宙的过去与未来。 顾琛望着星光流转在时逸的眸子里,突然有了点想吻上去的冲动。但现在上前恐怕会惊动他,而且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 但能看到这么开心的时逸留在他身边,他已经知足了。 「走吧,时间也快到了」,时逸回头看向顾琛,眼里依旧噙着笑意,「回头有机会就再过来看看吧,风景的确挺美的。」 「好啊,有机会一定再带你来。」 * 次日,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顾琛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面上昏昏沉沉的夏鑫。 「怎么了小夏?昨晚没休息好吗?」 「是啊副队」,夏鑫顶着硕大的熊猫眼抬起头,「昨天晚上做了个巨刺激巨离谱的噩梦,结果一醒过来看眼手机,居然已经到了上班时间,急匆匆赶过来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甚至连灯都没开,这才发现把六点看成了九点……」 跟在顾琛身后端着杯咖啡进门的时逸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连六和九都分不清楚了?」 第50页 「小时你刚来几周可能不懂,但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在梦里还能梦到案件。特别是我,我有种特异功能——一旦前一天在梦里梦到不好的事情那一定就是次日有案情发生的不祥之兆!」 顾琛司空见惯,「说吧,昨天又梦到什么了?」 「副队」,夏鑫投来一个求救般的眼神,「特别特别恐怖,我以前就算能预见第二天可能会有案子发生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唯物主义战神还信神信鬼起来了?快说吧,说出来了我们才能给你支招。」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穿过层层迷雾,重重森林来到水边……据我的猜测,那十有八九是个水库!」夏鑫神秘兮兮地说,「然后那个人直接一个勐子扎了进去,后面再也没有浮上来过……但最恐怖的就在这时候来了!」 夏鑫突然合上嘴。 时逸有点不耐烦,就在旁边嘟哝了句,「小夏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那种相亲节目女嘉宾最终选择男嘉宾的时候突然插了很长一段gg进来,戛然而止。」 顾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吧我说。水库里的水在那个人沉下去之后几乎一瞬间,整池的水都变成红色了!」 「然后!我就醒了,看到已经九点的那一瞬间连天亮没亮都没顾及,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冲过来了,这才是最恐怖的!」 「没意思。」 「真无聊。」 「小夏没来得及吃早饭啊,你小玥姐姐给你带了,还不快感谢你姐。」 「呜呜呜姐姐,玥玥姐你是我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尽管这样,苏玥和周瑶还是在听完夏鑫再一次复述他的噩梦时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 「小夏你也太惨了吧哈哈哈哈哈!怎么这种好事偏偏都轮到你身上了?」 「可能我上辈子积的德不够吧」,夏鑫面无表情道,「一会要真有案情发生你们可别哭着来找我。」 「放心!你小玥姐小瑶姐遇到这种场面绝对比你淡定的多!」 「至少不会把六看成九哈哈哈哈哈!」 「你们够了啊啊啊!」 几个人还在这边笑着,殊不知隔壁办公室的电话铃已经响了起来。时逸靠在门边最先反应过来跑到隔壁去接起电话。 「这里是锦城分局刑警支队,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警察同志你好,我今天早上照常来到城南水库边钓鱼,就在刚刚突然在水面上看到了很像人的一个东西!我不敢凑近去看,但是这个东西已经在往岸边漂了,一时半会也漂不走,你们快过来看看!」 「好的,这位先生请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很快就会赶往现场。」 挂断电话,时逸回到隔壁,举着车钥匙对着夏鑫道,「小夏同志,很遗憾的通知你,你的噩梦成真了。刚刚接到报案,城南水库疑似发现一具浮尸,性别年龄不明。」 「我……」夏鑫欲哭无泪。 「走吧,小夏预言家,我们局的业绩就指望你这张嘴了,早破案早解脱!」 * 「警察同志,就是这里了。我刚刚好端端钓鱼,钓着钓着突然看到一个东西漂了过来,本来还以为是垃圾之类的,仔细一看,怎么那么像个人呢?」 「没事的,一会你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走了。」 时逸看向水面——果然有个人体疑似物漂浮在水面上,虽然无法判断面部特徵,但可以根据其背部朝上大致猜测性别为男性。 「已经派人去捕捞了,初部判断死者性别为男性,准备封锁现场。」 这时顾琛还不忘损一句夏鑫。 「我们小夏真是分局沖业绩的一把好手。噩梦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夏鑫:「……」 「别扯了,捞上来之后指不定有多少任务要做,估计又得连轴转好几天」,时逸推了推顾琛,「先去周围勘察一下吧,都别闲着。」 正值初春,冰雪刚刚消融,地面较为潮湿,特别是在水库周围,以泥地为主的情况下,鞋印等证据很容易被留下。 「这里发现一排鞋印,量了一下大概在43-44码之间。鞋印的痕迹通往水库内部,在周围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痕迹。有一定概率为自杀。尸体是否有穿鞋?」 十几米开外的顾琛正在协助捕捞的人把尸体拉上来,「有穿,你拿过去比对一下。」 隔了十几米时逸都能从空气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尸味,再往前走一点味道瞬间就被无限放大。他只能稍稍捂住口鼻跑到顾琛身边拿过鞋,再匆匆跑回去。 原因无他,时逸本人有点洁癖。 鞋底的花纹很特殊,只一眼时逸就看出了两者排除掉鞋被水泡发的影响以外,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对得上号。 「确认了,水库边的鞋印和死者身上的鞋完全吻合,应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几个人又在水库周围继续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时间却已经堪堪指向傍晚五点。 「走吧,查不出什么了。一会把尸体丢检验科去看看有没办法确认身份,确认完之后让家属过来认领。」 「副队……你不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吗?他手上的那颗痣和左腿上的那块胎记,这也太蹊跷了吧!」夏鑫小心翼翼开口。 第51页 他开口之前顾琛甚至还没注意尸体的样貌特徵,但听夏鑫一说他忽地紧张起来。 手上的痣,左腿上的胎记。 这是……谭轩? 顾琛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先带回去,今晚加班加点把尸体身份检验出来,先别轻举妄动联繫任何人!」 这时顾琛才注意到,即使他刚刚没有直接点破尸体的身份,但时逸在听到尸体外貌特徵的时候身体突然僵直,连走路的动作都变得不太自然,抬头时面部表情十分难看。 顾琛想上前安慰,但念在时逸有点洁癖,而自己身上沾了不少水,于是走到一半突然顿了下来。 时逸此刻却无暇顾及,失魂落魄地往顾琛的怀里钻。 「虽然他背叛了警局,还出卖了我,但我实实在在没想让他死……毕竟只有他活着我们才有机会利用他获取更多线索……可是他居然……」 「没确认身份之前还有迴转的余地,别担心」,顾琛的手在时逸背后安抚似的拍了拍,「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手头上可利用的线索已经很多了,不一定在于他一个人。」 「你不懂的」,时逸轻声道,「谭轩他是除了我和沈榆以外在风菱内部潜伏最久的卧底,也是我的线人。但他或许在我离开之后利用山鹰对我的怀疑走到了更高的位置,接触到的机密更多——甚至比雪鸮还多。他死了对我们才是最不利的。」 * 「结果出来了……副队你们要听吗?」 小刘手里拿着检验单,面上略显犹豫。 「说吧。」 「死者性别男,年龄在38岁左右,死亡时间预计在三到五天前,面部腹部出现尸斑,口鼻处发现沙砾,身体表面有外伤但多数已癒合,可以认为是案件发生一段时间以前留下的,基本判断是溺亡而不是死后被抛尸。因为手脚能提取指纹的部分已经被泡发,所以无法比对指纹,所幸毛髮还能验证。」 「验证检出结果,死者为锦城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谭轩。」 在座所有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会吧,真的是谭队?要不要打个电话跟他家人确认一下?」 「先别轻举妄动,谭队父母年事已高,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很难接受。」 「还有一点发现。他的右拳一直处于紧握状态,刚刚我和张法医废了老大劲才打开,于是在他手里发现了这个。」 小刘摊开手,手中赫然出现一张被密封袋包裹的纸条。 「可以看出被害人在生前想将纸条完好保存,但由于在书中浸泡时间过长,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模煳不清……不过我刚刚看了一眼,似乎也看不出什么重要内容。」 顾琛接过纸条,打开密封袋,却在看到纸条上的署名时脸色陡然一变。 下一刻他将除时逸以外的所有人赶出了办公室。 第二十九章 生世 「to:y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我都是被逼的,求求你原谅我,他们拿我家人的性命做威胁,我不得不答应他们!对不起啊!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我罪该万死,罪孽罄竹难书,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求求你!」 时逸的脸色自打看到起先那行字的时候就变得极为难看。好歹打了这么多年配合,谭轩的字他自然是认得的,眼前这份很明显就是他亲笔所写。 那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形和心理状态下写下的这封信呢? 时逸合上信纸,深深嘆了口气,却突然发现信纸的右下角前后被对半撕开。他伸手揭开前一半,发现那底下盖着的是一个熟悉到刻骨的符号。 他和谭轩里应外合那段时间里制定了一系列的符号作为代号使用。 例如「√」意味着一切安好,无意外发生;而「x」意味着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或两个人都遭到怀疑,但因为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后来也就引申成为「有队友被怀疑或遇害」。 两人之间的通讯起初以「√」为主,后期有其他队友加入卧底行动之后「x」也逐渐增多。 因此后来每当时逸看到「x」这个符号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太安稳,总觉得大事不妙。 今天出现在信纸右下角的符号却又异于从前。粗略看上去更像是一个「x」,但仔细观察过后会发现,「x」的左下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点。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被理解为落笔习惯如此,但时逸和谭轩好说歹说也配合了六年,时逸对他的笔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以时逸对谭轩的了解,信件上的文字应该是肺腑之言。作为刑警,他的基本素养是有的,但在面对家人的问题上他却没有把队友放在第一顺位。在这种危急关头胆小怕事贪生怕死自然会被时逸认为是逃兵。 见过父母和顾琛之后,时逸能理解谭轩的想法,但还是无法原谅他当时的选择。 不过他愿意再给谭轩一次机会。 「看完了吗?有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时逸把手伸到背后,悄悄把信纸的右下角撕下后捏在手里,另一只手上前把信纸递给顾琛,「喏,通篇下来都是对我的道歉,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被逼的。」 顾琛接过信纸,仔细看了一遍,还翻到背面对着光看了一眼,「的确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你的态度呢?」 第52页 时逸耸耸肩。 「我记得我在之前就和你说过,背叛于我而言是无法忍受的过错。我可以不追究他的亲人,毕竟他们也是无辜被捲入案件的可怜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他。」 「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和其他几名队友和他配合了那么长的时间,结果都因为他的一己私慾暴露在山鹰眼皮子底下——我还没出事,但其他几个人呢?」 「你可能不知道吧——其他三名和我同期进入风菱的队友暴露,和他脱不开干系!」 「我很久没做噩梦了……他们几个遇害之后我时常夜不能寐,甚至在你家的前几天也是这样。有一个曾经我在淮城分局就接触过的卧底q,他就死在我面前,我还得装作波澜不惊!」 「换做你……你去体会一下你能不能原谅他吧。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离成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偏偏就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你绝对不许背叛我。如果被我发现了……那你就别等了,我会亲手送你上路。」 * 纸条随着水流被冲进下水道时,时逸在想他是否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划开手机屏幕时,时逸才突觉时间流逝的飞快,转眼间居然已经到了沈榆的祭日。 时逸前几年一直在风菱内部,由于顾忌被发现,他一直不敢出来看沈榆。 这么一拖,也是六年没见了。 说来也好笑,沈榆父母给他起名额时候一定怀着对春天到来的喜悦,才会起一个这么欣欣向荣的名字。 结果没人能想到,他的祭日居然会在生日的前一天。 沈榆去世的次日,时逸目睹季北扬又哭又笑地跪在沈榆的墓碑前,带着块蛋糕和已经枯萎不知道几天的玫瑰,还在一旁自语道这是沈榆离开后次日就买好等他回来的花,结果没想到他到最后也没等到沈榆,甚至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时逸记得很清楚,他在季北扬摇摇晃晃地起身时又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暗骂一句「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次日他也没跟季北扬打报告,只身一人潜入风菱卧底。直到半个月后季北扬才重新联繫上他,给他安排了线人。 因此时逸才一直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很尴尬,初到锦城的时候他甚至不敢主动联繫季北扬。 「罢了,明天去看看你吧。顺便看看你那缺德男朋友记不记得来看你。」 推开门,径直撞上顾琛。 「明天还得分析一下谭轩的死因,顺便考虑需不需要通知他的子女和妻子。印象里他有个女儿在上小学」,顾琛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明天是沈学长的祭日,我估计脱不开身,有时间的话你记得替我去看看他。这里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知道你有怨言,大概也不想继续往下查这起案件,那就交给我们吧。」 「顾琛,你愿意相信我吗?」 时逸的眼眸湿漉漉地对上顾琛,看得他一瞬心惊,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慌。 「我当然愿意!先不说我一定把信任队友放在第一顺位,何况是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受什么刺激了吗,说出来让我替你承担会不会好受一点?」 「没什么,大抵是触景生情了吧」,时逸甩了甩手,将水珠甩落到地上之后,果断向顾琛走去。 顾琛头一回被时逸逼得连连后退,直到重心不稳倒在床上,背部抵住墙壁。 下一刻,时逸也爬上了床,用手抵在顾琛脸旁的墙壁上,顺手扯过床头柜上摆着的布条绑在顾琛的双眼上。 视野突然陷入黑暗的顾琛心跳如擂鼓。 窄小的床铺承受着它的大小不该承受的压力,在两名成年男性的压制下有些摇摇欲坠。 两个人都没开口,空气中只能依稀听见唿吸声和秒针走动的声音。 嘀嗒,嘀嗒。 下一秒时逸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吻了上去,嘴上发话,「不许偷看!」 但奈何时逸的吻技实在有点差劲,只会毫无章法的乱啃,甚至不经意间把顾琛的嘴唇啃出了血。顾琛只得拉着时逸的手,慢慢收回主导权,吻了回去。 时逸很诧异,但还是不愿意承认顾琛的吻技的确比自己强得多。 他暗自庆幸还好刚刚把顾琛的眼睛遮住了,要不然他恐怕会尴尬死。 这次的吻延续时间比上次还要长,时逸闭上眼慢慢享受,直到憋红了脸,喘不上气他才依依不捨地松开。 解开布条的那一剎,顾琛一睁眼就看到了满脸写着不好意思,喘着粗气的时逸。 「你是不是……练过,怎么这么会……」 「怎么可能!我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你能从五楼跳下来毫髮无损的天赋一样。再说了,你觉得像我这种人,还可能有别人吗?」 时逸闻言把头埋进被子装作鸵鸟,「你别说了……」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时逸依旧没有选择正面回答。 「你之前说的会等我……还算数吗?」 「怎么了」,顾琛哭笑不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是真的!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并非以死为期,愿求生生世世。 「真好,还有人愿意等我。」 「瞎说什么呢,今晚这么伤春悲秋,感觉都不像我们活泼开朗的小逸了。」 第53页 「我活泼开朗?」 时逸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觉得顾琛的话正确了。不可否认的是,他自从加入锦城分局之后,性格似乎真的褪下了一点伪装,露出了点原本乐观开朗的真实面目。 「是啊,那我真的好好感谢你们。在锦城分局的这段时间的确是我失忆以来为数不多快乐的日子。尤其是……」 「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 如同响雷在耳边炸开。 在顾琛眼里,这对于时逸来说已经是感天动地般的进步了——尽管不是正面对他表白,却胜似表白。 「谢谢你告诉我。对了,送你个东西。」 顾琛走到抽屉旁边拉开,里面露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后露出里面摆着的两枚小小的平安扣。 一个上面刻着「c」,另一个上面刻着「y」。 「前两天闲来无事跑去定制了俩。我们这行这么危险,偶尔迷信一下指不定还是有好处的。」 顾琛从时逸口袋里拿出沈榆留给他的项鍊,把刻着「c」的那个平安扣串了上去,又拿出一条银链,把刻着「y」的另一个串了上去,戴在身上。 「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绑定了。不许拆下来!」 「好啊。我一定好好保存,不论去哪都带着。」 就凭这一句话,顾琛又增添了不少等下去的耐心与勇气。 总有一天。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时逸就一个电话打过去把季北扬摇醒。 「今天是什么日子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知道,我马上出发。小顾有去吗?」 时逸看了一眼顾琛熟睡的侧脸,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把他叫醒。 「他说今天要查案子,让我代替他去……他之前和你一起去过?」 「年年都去。」 「行,我收拾一下马上下去。」 挂断电话,时逸再次望向顾琛。 只不过这次他的眼神里除了不舍与担忧之外,更多的是希冀和坚定。 「记得你的承诺」,他轻声道,「一定要等着我,直到我们都能平安归来。」 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这是我未曾道出的「我爱你」。 第三十章 报备 「怎么这么安静?这不像你。」 季北扬载着时逸驾车开出去几公里后,发现时逸一言不发,只是歪着脑袋盯着窗外的风景在看。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不是说你平日里聒噪,也不是说你话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像今天这种日子,你应该从上车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阴阳怪气嘲讽我,把我怼的毫无还嘴之力才对。心情不好?」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对了,你那天跟我说沈榆走后你一直惦记着他,是真的吗?你年年都来真的不是因为愧疚吗?」 「愧疚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季北扬垂眸,「我知道你因为他一直对我有偏见,毕竟曾经的我的确对他不太重视……我很对不起他,但已经没有补偿的机会了。」 时逸听见季北扬略带哽咽的话语声,终究还是嘆了口气道,「你让我不要被过往所困,其实被困住的是你。」 季北扬没有否认。 「也该走出来了。」 「你和小顾相处的怎么样了?」 「讲真我也很对不起他,至今还在吊着他不给他答案,但是我……」 「我知道,你和沈榆是一样的,我能理解你们两个人的想法。既然都出于保护他人才隐藏感情,就不论谁对谁错了。」 「我欠他太多了」,时逸深深嘆了口气,「恐怕几辈子加起来都还不清。」 人生在世,一怕生离,二怕死别。对于顾琛来说,又一次生离恐怕就在不远的将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计划,只需要再等……」 「来不及了」,时逸淡淡道,「如果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能做万全准备,那自然可以按你的方法进行下去。但你也知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好吧。那你跟他好好道过别了吗?」 时逸没做回答,但季北扬已经能从他落寞的神色里猜到了一个大概。 「我以为感情会影响他的判断,没想到受到更大影响的其实是我自己。」 「能狠下心吗?」 「这又有何难,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他说过无论怎样都会等我,我该相信他。」 「行,那我到时候提前通知一下雪鸮。」 * 「榆,我带小逸过来看你了。他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比当时成熟了不少,也和顾琛见上面了,两个孩子相处的很融洽。过几天小逸要去执行一项万分险恶的任务,愿你在天之灵能保佑他平安归来。」 时逸蹲在地上擦拭墓碑。 「这地方谁挑的,风景还不错,还正对着海。周围空着的墓碑还不少,我以后……」 「别乱说话,还有好多年!要走也是我先走。这个世界上除了小顾沈榆和你父母以外,最不希望你出意外的一定是我。所以就算是为了顾琛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好吗?」 「那是自然,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局里有个紧急案件,顾琛去处理了所以今天没空回来看你,我替他代到。」 第54页 「哥,好久不见。我应该也算是没辜负你的期望,做出了点成绩来。」 时逸伸手从口袋里把沈榆曾经交给他的项鍊放在墓碑前晃了晃,随后又收回口袋里。 「项鍊我就不还你了,留给我当个护身符吧。不必愧疚让我和顾琛隔了这么久才相遇,反而是阅歷丰富了之后我才有勇气直面自己的感情。你当初说的是对的。」 「不过哥,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也能勇敢一点。季北扬一直在等你,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了,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们都在。」 「记得保佑我任务成功。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带着顾琛一起回来看你。」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了,说太多我怕他也惦记我不让我走」,时逸起身拍了拍手,「你呢?」 「明天是他生日,我会再回来一趟。」 「明年」,季北扬沉吟片刻后道,「明年我们几个一起过来给他过生日,不许缺席,这是命令!」 「保证完成任务!」 * 推开门,警局内部一片繁忙。 「回来啦,快来搭把手。」 时逸合上门,「怎么了?」 「小时你怎么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估摸着你也不知道」,夏鑫赶忙拉着时逸到一旁坐下,「简直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昨天我们已经把水库周围彻彻底底查了一遍,除了你那块区域发现了鞋印之外再无任何别的线索。尸体上外伤均已癒合,并且判断是生前溺亡而不是死后抛尸。谭队水性好,生前能和小他十岁的副队battle一下。如此看来,他不应该是被人扔下水导致的溺亡,因为身上任何部位都没有捆绑痕迹。」 「你是想说,他是自杀的?」 「也只能这么猜测了……话说小时,那封信你看了没?通篇道歉,署名不清,也不知道谭队是欠了谁这么多人情,看起来怪惊悚的。」 「你们不会……遗憾或者愤怒吗?毕竟他曾经也是你们的队长。」 「讲真」,夏鑫咬了咬唇,「我们几个人的确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波动。尽管他曾经对我们还不错,但我们来之后不久他就销声匿迹了,后来一直都是副队在带着我们。所以我们几个实际上已经把副队当成队长了。」 「谭队于我们而言是队长,是战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总觉得和他之间隔了一层磨玻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他和副队不一样,他似乎对我们不太坦诚。」 「这样啊……」 时逸和谭轩的正面接触机会不多,所以到最后才发现不对劲。没想到他在锦城分局的时候,反水就早有端倪。 「我知道了,你们先忙,我去找一下你们副队。」 「他在法医科。」 推开法医科的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张法医、顾琛、小刘对着谭轩的尸体发呆的画面。 时逸推门的声响先是惊动了顾琛,随后几个人都扭头看过来。 「小时你回来啦?」 「嗯」,时逸随手合上门,「听小夏说你们这边进度近似于零,过来看一眼。」 「是这样的。目前看来谭队身上所有的痕迹都在证明他的确是自杀而亡的,但不应该。按照我以前对他的印象,他不像是这种人。」 「你们对他印象不错?」 「无功无过吧,在做队长这方面把应尽的职责都尽到了」,小刘摆了摆手,「不过我猜小夏他们也跟你说过了,我们和他的接触实际上不太多,几乎所有的工作都是副队跟我们交接的,所以……」 「得了,认真工作吧,少扯闲话。」 这是时逸头一回见到顾琛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也是头一回他来找顾琛而顾琛没有主动和他搭话。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琛今天心情不佳。 「不然你们先休息一会吧,现在光是看估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逸连忙跑出来打圆场。 「出去走走吧,一直闷在这里思路也不太清晰,而且咱们科的通风扇出了点问题。」 「你们出去吧」,顾琛面无表情道,「我再待会。」 「心情不好?」 门一合上,时逸就钻到顾琛身边,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别怪我没提醒你,刚刚从谭轩身上剥落的衣服就放在那张椅子上。」 「嘶」,时逸一个激灵弹起来,「你不早说!」 「你不也没早说?」 「什么?」 「早上没跟我知会一声就自己和季局跑了,我以为经过昨天晚上我们的关系能拉近一点——至少比之前近。」 「我那不是看你还在睡吗,况且这几天查案子你也挺辛苦的,就不想打扰你。」 顾琛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那你至少发条消息吧。」 时逸哭笑不得,「拜託了顾琛,我这齣去也就三四个小时,又不是很多年见不着面,怎么还得跟你事无巨细报备?」 话一出口时逸就后悔了。 「对不起啊……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收回刚刚那句话,以后我要长时间离开你一定跟你报备!」 顾琛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给我一点时间,我再习惯一下。」 时逸凑过去飞速在顾琛脸上亲了一口,捂着脸冲出法医科,留下顾琛呆滞地站在原地。 第55页 从小就被时逸撩得神魂颠倒,没想到长大了更甚。 顾琛觉得自己没救了。 * 下午时逸和顾琛再度敲响了季北扬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小逸怎么也过来了?」 「反正我知道所有信息,在这里也不会影响你们的谈话,顺带还可以帮你们看看周围会不会出现危险之类的。」 「行吧,小顾你先坐。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因为谭轩那起案件已经牵扯到了风菱,但如果不告知你的组员风菱和这起案件的相关性,就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所以现在你可以选择性告知组员一些风菱的信息。」 「明白。有什么是我可以说的?」 「风菱的内部组成结构可以先跟他们介绍一下。陈潇的身份暂时不要透露出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时逸的卧底身份可以稍微说明一下,有利于后续交接工作,但是关于他过往的经歷不要详细说,包括沈榆的身份。至于谭轩……你可以适当借表达自己的看法和他们透点底,聪明人迟早会看出来谭轩的特殊性质。」 「好。」 第三十一章 报復 「你说他们会不会很惊讶,或者觉得很匪夷所思?」 时逸喋喋不休地在顾琛旁边问个没完。 「放心,他们绝对不会,他们可算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点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们不会觉得讶异的。」 「……大风大浪?显而易见?」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已经泄露出来了。不过据小刘和小夏不经意间透露的消息,我们两个甚至连小作文都有了。」 「小作文,什么是小作文?」 顾琛一只手捂住时逸的嘴,另一只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 「小夏,把小苏小周和小刘张法医叫过来开组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 「收到!」 * 顾琛话音刚落,在场除了时逸以外都露出了瞭然的神色。 「我就觉得小时身份不一般,你们几个之前还不相信我!」夏鑫得意地笑了笑,「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不过小时你也挺厉害的,能一声不吭瞒我们这么久,我都不敢相信这么传奇的人物居然就在我们身边!」 苏玥接茬,「是啊小时,我们都不敢相信你还有这一层身份,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难怪之前副队一直让我们要相信你的专业能力,甚至夸奖你比我们更强,原来是早有预谋。」 「其实也没各位说的那么厉害」,时逸眼神微动,「术业有专攻。各位都是从正经的警校过五关斩六将才来到锦城分局的,相比之下我只是靠着卧底这一层身份进来的罢了,不比大家厉害多少。」 「而且我进来之后也跟大家学到了不少」,时逸莞尔,「曾经的我也是个极度悲观的人,总之在风菱的时候也是得过且过,能多活一天都算我赚了。但来到锦城分局遇到各位之后,我才明白了人生不只有得过且过,还可以积极向上享受生活。谢谢大家!」 语毕,他向夏鑫等人鞠了个躬。 「别这样,以后还要共事好多年的!不过有了小时,以后我们警局的知名度和办案效率又要上升好几个等级了!」 「时逸的具体身份目前不方便透露」,顾琛轻声道,「需要等到彻底把风菱捣毁之后才能公之于众,不然容易让他陷入危险。」 「放心,这点我们几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们绝对全心全意配合小时的工作!」 「知道就好,保护好他。」 *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我手下的几个接受能力还是挺高的,你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出卖你,这几个都是我亲自挑进来的,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事了。」 「我们永远不会背叛你。」 平静的眼眸下是浪花在翻涌。 时逸忍下眼角的酸意,「好啊,那以后我就放心把自己交给你们啦。」 时逸信不信任他们是一回事。 但时逸破不破坏他们的信任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次的选择权,把握在时逸手里。 * 将现有的线索公布之后,办案进度几乎是立马就快了起来。 正如季北扬所说,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谭轩的底细。顾琛只是稍微说了一两句,在场的所有人瞬间瞭然谭轩的信上想表达歉意的对象是谁了。 夏鑫甚至已经开始替时逸打抱不平。 「以前他是我们的队长,我不好多说,但是现在,他在我们心目中已经不是了!所有的背叛者在我眼里都是敌人。更何况他不是在任务一开始当的逃兵,而是在任务快要成功时候直接让进度条往回缩了一大段!」 「为了一己私慾干出这种事是无法原谅的」,夏鑫伸手勾住时逸的肩,「小时我理解你,你当时肯定很绝望。」 时逸不动声色地往顾琛那边挪了挪,「其实还好,反正也习惯了,只是觉得不值得。」 毕竟他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很幸运的存在了,有后来者进去之后都没机会再回来了。 「给了这么多信息,调查进度有没前进一点?」 「那当然」,夏鑫点了点头,「现在就差药检了,估计得通知一下谭队的家人。他的妻女似乎不在锦城,之前因为工作原因他在淮城和锦城分局之间跑了几年,但淮城的教育质量比锦城稍好些,所以他就把妻女安置在淮城了。」 第56页 「不过我们下午有试着给嫂子打电话,拿谭队之前留下的电话,但是显示空号,估计是换号码了。谭队之前有给我们留下他家地址,或许我们可以上门去找找她们。」 「等明天吧」,时逸思索了一下,「现在大晚上的过去似乎有些打扰到她们了。」 「也行。」 夏鑫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时逸和顾琛两人。 「怎么看怎么奇怪啊……」顾琛抬手捏了捏眉心,「从现在所有的线索结合来看,结论就是他由于对你心怀愧疚选择自杀。但是这起案子相比我们之前遇到过的几起来说都过于容易了,我们甚至不用做多余的分析就能得出结果。一切都顺理成章,似乎马上就能结案了。」 「你觉得有人故意把案发现场设计成这样让我们查?」 时逸单手撑着桌面坐了上去。 「嗯。风菱那边察觉到他对一个疑似卧底的人怀有愧疚,并且他本身也没有完全受到山鹰的信任,因此得到报復的机率极大。」 没那么简单,时逸心想。 顾琛接触到的风菱仅仅只是一个皮毛而已,是道听途说,是推理所得。 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能稍微看清。 这绝对不止是单纯的报復。 「不过也不太对。如果风菱选择的是直接杀人报復的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发现,太蹊跷了。这背后绝对有隐情。」 时逸瞪圆了眼。 不得不说顾琛果然是聪明人,没有被现有的线索轻易桎梏,而是跳出了原有思维。 「和聪明人交流果然舒服」,时逸手撑桌面从桌子上翻了下来,「风菱要想折磨一个人,手段远比你想像的还要多。不仅身份分三六九等,连刑罚手段都按『罪情』分三六九等。」 「不服从命令的最轻,顶多也就是言语辱骂起步,虐打封顶。」 「没完成任务和任务途中出现意外视为同罪,轻则虐打,重的话就和之前风菱的人威胁我时一样,就地处决。」 「最严重的则是背叛。我并没有亲身经歷过,但我见过」,时逸偏头看向地面,「我曾经和你说过,有三名队友在我之后进入,但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发现了。」 「其中一名队友受罚时我就在场,但我根本没办法救他。我一旦上前,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个一起做出的成果就功亏一篑了。」 「风菱惩罚卧底的方式相比其他人更加恶劣且可怖。如果任务没完成,那顶天只是失去生命而已。如果被发现卧底身份,山鹰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先把你关到昏暗的地下室整整三天,只提供水和食物。和外界环境完全隔绝,没有时钟,没有手錶,在里面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逝,只能根据一天两顿的放饭时间大概预估过去了多久。」 「其实很多人到这一步已经意识不清或是崩溃了。但如果没有,山鹰自然还有手段折磨你。」 「他有个刑法道具室,我曾经有幸进去过,还好伤得不算重」,时逸嘴角扯出凄凉的笑,「里面的刑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拥有不了的。说好听一点这叫『严刑逼供』吧,我猜谭轩身上的鞭痕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都这样了还不松口,他还有最后一招。」 时逸捲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纵横交错的疤痕暴露无遗。 其中有一块尤为显眼。 「其余的这些伤疤里,有刀伤枪伤,还有十年以前积久不褪的旧疤,这其实都不算什么。」 「其实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时逸指着那块显眼的疤痕道,「有时是背叛,有时是为了确认手下对他的忠诚度。一旦想在风菱里一路往上爬,就必须付出代价。」 「你知道这道伤是怎么来的吗?」 对面的人拿着注射器步步紧逼,把时逸激得连连后退。 「你干什么!」 「你在今天处死卧底的时候表情发生了变化,即使只有一点点,但足以吸引山鹰的注意。只要你把这针打下去,就没有人会怀疑你了……」 「我不要……你先别过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时逸在风菱呆着的这几年也算是经歷过大风大浪。 所以他知道针筒里装着的液体是什么。 也知道一旦那东西打进身体里,他就一辈子不能重见天日了。 他面上装作害怕假意求饶,其实已经在找挣脱的方案。可惜这个地方四面都是墙,纵使想逃也无处可逃。 看来今天这针是非打不可了。 不过…… 时逸贴在墙上,待那人走到他面前时勐地向上一踹,随后一腿扫过去把那人带倒在地。 「操!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踹我!」 那人自然是不甘沦为时逸的手下败将,居然强撑着拿着针筒站了起来,勐地往时逸手臂上一扎。 时逸这才反应过来被反将一军,立刻伸出另一只手把针筒往墙上打。 但已经来不及了。 所幸针筒被歪歪扭扭地打碎在了墙上,只留下针头整根断在了时逸的手臂里。 「没人帮我处理,我就直接把针头拔了出来,检查了一下针头上并没有残余药剂,并且整个针筒都被打碎了,我才终于放心。」 「如果我当时迟疑哪怕一秒,现在我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 第57页 七夕番外——回忆与海浪交织 『观前提醒:此番外时间线独立于主线剧情以外,可以视作时逸卧底回归之后发生~两对都有,包甜不虐,放心食用噢~』 * 「什么日子啊今天,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外面有人了?」 时逸盯着顾琛一身清纯大学生的打扮如是说道。 「有啊!」 时逸:??? 「有一个吃醋也不详细说,好事坏事都瞒着我的傲娇小逸~」 「行吧,饶你小命。」 「不跟你开玩笑了。今天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也算是我们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节日。」 「刚好今天是周末,警局最近也没什么案子,不如和我出去逛逛?」 「我有一个提议,看你愿不愿意接受?」时逸向顾琛伸出手,搭在顾琛的手上,轻轻握了握,「保险起见,我就不跟你透露目的地了,想留点惊喜。」 「没问题,都听你的。」 半个小时后,时逸手里攥着两张动车票出现在锦城南站。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怎么都跑到动车站来了,搞得神秘兮兮的。」 时逸把手移开,将两张动车票摆在顾琛眼前挥了挥。 「之前来淮城都是为了办案,现在难得有空,不如让我带着你逛逛我的第二故乡。虽然在淮城的回忆大多是痛苦的,不过也遇到过不少的善意,也算是让我对人世间多少还有些留恋吧。」 「好的,停!今天不说伤心事。既然风菱已经被彻底消灭,山鹰等人也受到相应的惩罚了,我们这趟来淮城就应该开开心心地来!」 「好的!」 时逸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不惧他人目光牵上顾琛的手。 两人手上的戒指在阳光的折射下交映,散发出彩虹般的光芒。 「出发,去淮城!」 * 季北扬把卷宗整理到一边,松了口气,点开手机屏幕粗略扫了一眼日期,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七夕。 前段时间昼夜颠倒的奔忙已经让他基本没了时间观念。好不容易操心完了风菱的案子,还得关注两个下属的情感状况。 季北扬觉得他这个局长当得相当不易。 因此他在刷到时逸和顾琛前往淮城的朋友圈之后释然的笑了笑,迅速点了个贊,顺便还写了条评论。 「玩得开心 记得替我回去看看旧房子」 随后他起身准备回家。 「可算是把你们俩凑到一块了。接下来我也得去找一趟我应该找的人了。」 * 收到季北扬评论时顾琛和时逸正站在一家早餐店门口。 「这就是我以前训练的时候经常偷偷跑出来吃的早餐店」,时逸手里抓着一块油饼,嘴里鼓鼓囊囊道,「有段时间我在控制饮食降体脂,于是榆哥严打我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他给我那些东西有的时候真的不好吃或者吃不饱,于是我就和楼下这家店的老闆娘串通好打地道战。」 「榆哥有的时候怀疑我会来楼下这唯一一家早餐店打探敌情,但鑑于我和老闆娘早就达成一致,他从来没有问出来过。」 「看来失没失忆都不影响你这调皮的本性」,顾琛笑道,「学长肯定没少操心。」 「我还好吧,也没怎么给他惹麻烦。我甚至还能在他和季北扬闹别扭的时候安慰他,很纯粹的贴心小棉袄!」 「行吧,别忘了在你男朋友吃醋的时候安慰一下他就行了。」 「那你放心吧」,时逸踮起脚,在顾琛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保证做到!」 早餐店阿姨站在店里笑意盈盈地望着时逸和顾琛,「两个孩子感情真好,阿姨看到小逸有人照顾也放心了。」 「谢谢阿姨!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 「小榆怎么没回来呢?我记得他之前也很喜欢阿姨家做的菜包来着……」 「榆哥他还在锦城工作,最近局里忙」,时逸顺手抹了把脸,盖住有些泛红的眼角,「等回头我一定带着他回来看您。」 「那我等着你们两个过来光顾我的生意!」 「好嘞!」 走出十米,时逸嘆了口气,「差点没绷住。榆哥早在我之前就认识楼下阿姨了,和她感情更深,所以他牺牲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告诉阿姨,导致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没关系」,顾琛把时逸的脑袋贴在怀里揉了揉,「斯人已逝,我们现在更应该做的就是代替他好好活下去,让他见见没见过的风景。」 「嗯!」 时逸破涕为笑,从口袋里拿出项鍊挂在脖子上,牵起顾琛的手。 「走吧,上楼带你看看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 季北扬回到家,把放在玻璃柜里的合照翻出来擦了擦,摆在床头。 照片上的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镜头,而一旁的沈榆目光温和地望着他。 这是他们两个难得的一次共同出游。平时他俩一碰上不是在聊工作就是在……总之两个人正常谈情说爱的机会简直太少太少,偏偏沈榆还不太爱开口,季北扬也是个不解风情的。 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本应没有交叉点。 可偏偏就是这样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知道为何凑在一起了。 「今天是七夕,俩小朋友出去玩了。想来我们以前也没一起过过这种节」,季北扬从抽屉里掏出一根和时逸身上所带的类似的项鍊挂在脖子上,又伸手拿出一个小盒子。 第58页 「还是去看看你吧,省得你瞎念叨。」 驱车去往墓地之前,季北扬先拜访了一趟沈榆的父母。 两个人在沈榆去世之后对季北扬和沈榆之间的关系也不持反对态度了。 但其实不是妥协,是无奈之举。 本来沈母看到季北扬上门时有些不乐意,但看见他诚恳的态度和脸上的表情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放他进门。 「你来干什么?」 「叔叔、阿姨」,季北扬直直跪下,冷静开口,「我是来向您们提亲的。小榆去世之后,我的痛苦不能说比两位更重,但也不比两位更轻,我每天都在后悔当时没能在他最后那段日子里陪着他。」 「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人不少,我父母,包括叔叔阿姨您们也给我介绍了不少。但我辗转过后发现……我还是一直爱着沈榆。」 「希望两位能成全我们。」 「不会变了吗?」沈母颤抖开口,「快起来吧孩子,我和叔叔已经不怪你了,小榆去世并不是你的责任的,但是……但你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必被逝者所困……」 「不用劝我了阿姨」,季北扬闭了闭眼起身,「我心意已决。」 「那我们就不劝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未来幸福。」 「谢谢叔叔阿姨,您们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小榆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会经常回来看望您们二位的。」 关上门,季北扬无力地滑落在地上,伸手抹了把脸,从衣服里把项鍊抓了出来提在眼前。 「你父母也同意了,没想到吧。」 「不过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你能看到就好了……怎么偏偏就……」 怎么偏偏就没等到这一天。 怎么偏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很久没人过来了,可能屋子里会落点灰。」 时逸拿钥匙开门之前,先给顾琛打了一剂预防针。 「放心吧,不会的。」 「你确定?」时逸狐疑地看向顾琛,「怎么有种你比我对这个屋子还熟悉的感觉?」 「肯定不比你熟,但我知道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季北扬么?像是他会做的事。」 拉开门,屋子里瀰漫着淡淡的暖意,橘黄色的阳光投在雪白的窗帘上,在地面上刻出一笔一笔的浅色划痕。 岁月把木地板打磨的斑痕累累,屋内的陈设倒是没怎么变化,甚至连墙上的挂画都没有泛黄,可见主人的用心。 时逸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进来吧,不用换鞋了,反正季北扬都会过来打扫。」 话是这么说,时逸还是自觉把鞋脱在了门外,顾琛见状也照做。 房子其实不大,和顾琛时逸现在住的房子比起来简直大巫见小巫。 但这不大的房子也被装点的尤为温馨。 「所有的家具都是榆哥挑的,我偶尔也会添点东西进来。这里是厨房,我之前就是在这里跟榆哥学的做饭。喏,走近了看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墙上的黑点吧」,时逸得意地笑了笑,「我干的。炸了好几次厨房,厉害吧?」 「比我强。我工作以后才学的做饭,你已经很厉害了。」 「这样夸我会骄傲的。」 「你值得。」 时逸把脸凑上去和顾琛额头相贴。 「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你」,他小声道,「感谢一路上帮助我们重逢的那么多人。」 他们真的足够幸运。 * 沈榆父母家离墓园的距离不是特别远,季北扬决定走路过去。 在路过花店时,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买点花送人。」 「是恋人吗?是的话我给您推荐这几款噢。红玫瑰代表真情,粉玫瑰代表心意……」 「不用了。8支黄玫瑰,8支香槟玫瑰,帮我包起来吧。」 「啊……好的先生!」 店员急匆匆地跑进里屋拿出一张浅蓝色的纸将16支花包在一起,又拿了几簇满天星做点缀,最后用一根米白色的丝带将几朵花绑在一起。 「给,这是您的花,欢迎下次光临!」 季北扬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叮噹作响。 「刚刚那个客人好奇怪噢」,店员随口和一旁的店主说道,「他说要把花送给恋人我能理解,但是用黄玫瑰……而且八朵?」 「可能他有不愿提起的过去和不幸错过的人吧。」 * 「这个是卧室,你没看错,一共就两间,我和沈榆一人一间,季北扬过来的时候要么睡沙发,要么和榆哥睡一起。而且墙壁的隔音效果不是特别好,但我没跟榆哥提过……提了我怕他会尴尬死,我就装作没听见。」 顾琛走进一看,时逸的房间和他本人果然很像,都以简约为基调,东西并不是特别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房间里东西不多是为了随时提防有人闯入。毕竟一个房子里住着俩卧底,说没有危险那是不可能的。所幸我们两个都没怎么遇到过危险。」 「对了,我必须带你去阳台看看。」 一推开阳台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时不时还有海鸥从空中掠过。兴许是气温太高,沙滩上甚至不见几个人影。 「有的时候心情不好,就来阳台看看海。我猜榆哥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才会买这里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有如此美景,心情很难不愉悦。而且淮城这片海是外海,美景自然不必多言。」 第59页 「要不下去走走?」 「好啊,我还没怎么逛过底下那片沙滩呢!早就想去了!」 * 「七夕快乐。说起来这应该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在一起这么多年,节日进度居然和两个小朋友一模一样」,季北扬失笑,「总之节日快乐。」 「也不知道送你点什么。印象里你喜欢花,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花,所以随便买了点。」 「我不懂浪漫,还好你曾经多少教会了我点,不知道这套用在你身上管不管用呢?」 「爸妈都同意了,争取了这么久也总算有了点成效。小琛小逸都有在好好长大,他们过得挺好的。还有你最关心的风菱,已经彻底在我们手上终结了。山鹰和他几个同伙都被判得挺重的,估计很快就要下地狱了。」 「但不必担心,你见不到他们。他们要是敢去骚扰你,我第一个把他们打成残废!」 「局里最近忙完了也挺轻松的。刑侦支队那几个都开始约着跑出去玩了,年轻人挺有激情的,挺好。」 「可是我过得好像不是特别好……明明一帆风顺了,明明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小逸还有其他好多人都来劝过我不能被框在过往中,可最后我还是走不出来……」 「不过我已经在试着改变了。」 「如果不忙的话,可不可以抽个时间回来看看我。」 「我真的很想你。」 微风吹拂,掠过新生的草地,掠过空中飞翔的海鸥,掠过海边翻涌的浪花,轻拍在季北扬的侧脸上。 季北扬怔怔回头一望,正好看见沙滩上牵着手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个人。 真好啊,他想。 此刻的四人,正温柔注视着同一片海。 第三十二章 照片 「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就是无可救药。接触过一次以后只会愈发期望下一次,久而久之人的意志就会变得消沉,精神崩坏。」 「山鹰自己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性,所以他从来不给自己以及身边亲近的人用。他喜欢看到手下在这东西的胁迫下欲生欲死,受尽折磨的样子。」 「果然是个变态」,顾琛靠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这种人又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的童年经歷也许的确很悽惨,但这并不是他毁掉其他人童年的藉口。他爸妈抛弃他并不只是因为样貌丑陋这么简单的原因。」 「是基因病。」 「曾经跟你翻译过雪鸮的话。从她的话里看来,山鹰从小被父母抛弃,被同学霸凌,于是一心想报復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时逸微微嘆息,「但其实不尽然。他本人的外貌和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就出现在——他有反社会型人格缺陷。」 「这种缺陷在医学上与基因和生长环境以及其他许多许多的外因都有关,但很难通过产前诊断排除干扰。道听途说,他在三四岁刚记事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暴力倾向,五岁杀害了路边跟着他的小猫。但同时他又冷漠孤僻,不轻易与外人交流,自成一套世界观。」 「他父母在发现他的病症之后害怕受到伤害,就隐瞒了他的情况将他送到孤儿院。」 「所以才屡被领养屡被抛弃。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但这并不是他伤害别人的藉口。」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做任务的时候,我希望你都能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这不只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我们所有人负责。」 「知道了。」 * 次日一早,顾琛开车带着几人前往淮城谭轩留下的地址。 「小时你应该对淮城那带比我们更熟一些吧,印象里我们几个都没怎么去过淮城。」 「瞎说」,苏玥对准夏鑫的额头来了一个暴栗,「瑶瑶可是土生土长的淮城人,后来因为在锦城上学才被分配到锦城分局的,她对那一带估计比小时还熟。是吧瑶瑶?」 「那是当然!今天就让我来给你们带路,有不懂的尽管问!不过其实看了谭队家的位置……似乎离我家还挺近?」 「在哪?我看看熟不熟?」 时逸把脑袋往后座伸。 「滨海花园,号称具有全淮城最美风景的小区之一,正对海面。」 时逸的身体细不可察地抖了下。 「我对那带也挺熟的」,时逸小声道,「曾经有幸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没想到小时还是有钱人啊!」周瑶随意感慨了句,「滨海花园房价可不低。不过也情有可原,周围划片的学校都挺好,而且靠海风景很美!」 顾琛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时逸——他似乎猜到那是谁的房子了。 而时逸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谭轩居然和沈榆住在同一个小区。也许是生活习性差异太大,时逸在滨海花园住的那几年从没遇到过谭轩。 至于沈榆……现在已经问不到了。 但既然他们从前可能相识,选择谭轩给时逸当线人就必然有蹊跷。 「还好吧,而且其实不是我家,是朋友家,我只是在那里暂时借住一段时间而已。」 「这样啊」,周瑶看时逸似乎没什么聊下去的欲望,也自觉无趣,「不逗你了,还得保持精力!一会要去和谭轩家人见面,指不定关键时刻还得让小时你上场呢!」 第60页 "千万别啊小瑶姐",时逸哭笑不得,「我一直感觉每次一轮到我出手就有一种大事不妙的前兆,例如之前我们分局的工作一直不是很繁忙,但我来了之后各种大案子小案子接踵而至,是吧顾琛?」 顾琛知道这句话是时逸对他前几天关于「时逸来警局之前局里安生,来之后繁忙」这一辩论题的又一次反驳,只得坐在驾驶位上笑了笑,无奈般「嗯」了一声。 这是独属于两人之间的暗号,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夏鑫更是一脸惊悚地看着被点名之后莫名其妙笑起来的顾琛。 其实不止夏鑫,其他人也同样觉得自从时逸来到分局以后,曾经连玩笑都很少开,甚至可以说是「不苟言笑」的顾副队变得生动了许多。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如果时逸能完全敞开心扉,彻底接纳大家的话,似乎还能更好一些。 不然似乎总有一种悬而未决的不确定感。 * 「叮咚!」 「谁啊?」屋内有稚嫩童声响起。 「欣欣,是我,你小夏哥哥。还有瑶瑶姐姐,玥玥姐姐和小顾哥哥。嫂子……你妈妈在家吗?」 小女孩拉开门,从门内露出半个脑袋。 「我妈妈出去上班了,大概十一点半左右回来。哥哥姐姐你们可以先进来坐坐。」 「好的,谢谢欣欣小可爱。」 夏鑫把谭可欣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半圈,旋即冲着门外喊道,「你们进来吧!」 看到时逸时,谭可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躲在顾琛身后弱弱问了一句,「小顾哥哥,这个哥哥是谁呀?」 顾琛笑着转身摸了摸谭可欣的头,「这是你小时哥哥,刚来分局没多久,是我们的新同事。」 谭可欣这才从顾琛身后钻了出来。 「小时哥哥好!我叫谭可欣,今年十岁了。你也可以像其他哥哥姐姐一样叫我欣欣。」 时逸俯下身摸了摸谭可欣的脑袋,眉眼弯弯,「好呀。很高兴认识你,欣欣小朋友!」 「不过哥哥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欸,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应该没有吧。我印象里好像没见过你呀?」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小姑娘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起来,「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认识啦!」 「哥哥姐姐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现在已经十一点啦,按照往常我妈妈应该很快就能到家了。」 「谢谢欣欣!」 谭可欣离开后,在座几人也没闲着,就地展开了讨论。 「一会怎么办?我们也不好直接问欣欣吧……孩子还这么小,我们直接告诉她真相该给她造成多大的的心理阴影啊!」 「我认同。尽管她总要面对真相,但我觉得还是能瞒多久是多久。等嫂子回来之后再说吧。」 「我比较在意的是,欣欣刚才说的那句『她曾经见过时逸』。其实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来说,记忆极少出现偏差。更何况以她从小就经常往局里跑这种特性来看,她所接触到的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大概只有我们几个」,顾琛蹙起眉,「所以有没有可能你们两个曾经真的见过面,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不会,基本可以否认这种可能。我住在滨海花园的那段时间里可谓是昼伏夜出,要不然就是早上极早出门。那个时候她才三四岁,怎么可能有印象?如果说她妈妈曾经见过我,可能性兴许还高点。」 「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照片之类的?」 记忆里似乎有什么被轻轻叩响。 时逸脸色骤然一变——他想起来了! 【多年前】 「雁,这位是谭轩,淮城分局刑侦支队现任副支队长。之后就由他与你直接对接工作,并担任你的线人。认识一下吧。」 时逸别过头去——他其实还是有些抗拒和沈榆以外的任何人交流。 他知道所谓的「线人」意味着什么。 是战友,是亲人,亦是能完全将后背託付给对方的出生入死的交情。 可那时的谭轩对于时逸来说,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沈榆将时逸的反应看在眼里,走过去温声安慰他。 「雁,你知道我不可能做你的线人,我的身体情况也不能支撑我陪你太多年。你得学着逐步去信任其他人,而谭轩是目前我们能为你提供的最优选,你可以先试着和他接触接触。况且你迟早也要学会接纳他人,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那好吧。」时逸闷声道。 「你好我叫谭轩,代号t。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有做得不对的的地方望多指教!」 「你好,我是雁。」 与锦城分局其他人印象里的谭轩不大相同的是,时逸记忆里的谭轩更加跳脱些。 也许是多年的卧底生涯把他磨得沉稳圆滑了点。 原来时间在走,大家也都在变。 被时间滞留不变的,只有沈榆一个人而已。 「不如我们几个来合张影吧!」谭轩笑着说,「相逢即是缘分。季队你来帮我们三个拍一张吧!」 「好。」 季北扬举起相机,「三,二,一!」 咔嚓。 两个人笑脸盈盈,一个人满脸冷酷地被夹在两人中间。 第61页 这一瞬在相机里被定格成永恆。 可惜死的死伤的伤,早已物是人非。 留下来的仅仅只有一张照片而已。 「照片就留在我这里吧,谅你们两个也不见得会好好保存,指不定放在家里哪天被雁一时兴起撕了都不好说……」 「不过雁这个名字实在有些奇怪……这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是……唔你干嘛?」 「不是」,沈榆轻笑,捂住时逸的嘴,不顾他的挣扎,「他叫时逸,时间的时,逸群的逸。」 时逸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名字?」 「我瞎起的。」 「你胡说」,时逸从沈榆的钳制下挣脱出来,「你每次对我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会不自然地向右偏转三度!」 「你总会知道的,很快,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原来是这样。 第三十三章 纸条 「还真被你说中了」,时逸按了按顾琛的手,「我在七年前,也就是接受卧底训练的第二年里,和谭轩初次见面时与沈榆和他合了张影,而且就放在谭轩家里!」 「先冷静,一会问问欣欣或者嫂子照片的具体位置。说不定会在照片里看到意想不到的新线索。」 「好。」 谭可欣就在这时端着几个水杯走了过来。 「哥哥姐姐,刚刚看你们讨论了很久,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呀?」 「既然欣欣已经看出来了,哥哥姐姐也不瞒着你啦!」苏玥一脸真诚地看着谭可欣,「欣欣,你爸爸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呀?」 「嗯……大概是一周前,那天我放学回家,平时一般都是我妈妈来接我或者我自己坐公交回家,那天爸爸突然过来接我,我还觉得很奇怪呢!平时爸爸工作很忙,回家的机会不是很多,更别提来接我了!」 「那你爸爸那天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举动呢?」 「我想想……那天放学回来接我的时候给我买了之前他一直以不健康作为理由不同意让我吃的冰激凌,还带我去商场买了一个我喜欢很久但是很贵,所以我一直不敢跟爸爸妈妈提的兔子玩偶。回来之后妈妈也在家,而且看起来她也不知道爸爸今天会突然来接我。再后面,大概十点多的时候,我已经准备睡觉了,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爸爸妈妈在吵架。」 「他们两个平时也经常吵架吗?」 「不是的,爸爸妈妈平时关系可好了!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吵得特别凶,我在房间里听着都快被吓哭了。不过后来他们吵完之后,妈妈就急匆匆跑过来安慰我。我看到那个时候妈妈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这样啊。」 「后面爸爸就没再回过家,平时一般不会这么久的。我有悄悄问过妈妈,但是她每次都很生气,有一两次还让我再问就跟着我爸一起滚出家门。不过后来她都跟我道歉了,还给我买玩具让我原谅她」,谭可欣眼眶有些红,「但我还是很想很想爸爸。玥玥姐姐,小顾哥哥,你们都别骗我,我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不愧是刑警的孩子,洞察力也异于同龄人。 顾琛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的。但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欣欣配合哥哥姐姐们的调查,这样才能更好的保证谭队的清白」,时逸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蹲下身向谭可欣伸出小拇指,「答应哥哥好吗?」 谭可欣抬起眼看向时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张照片,对眼前的人突然生出无穷的信任。 「嗯,我答应你们!」 谭可欣也伸出小拇指,和时逸拉了个勾。 「欣欣记不记得有张我和你爸爸还有另一个叔叔的合影?你之前觉得见过我或许是在那张照片上哦。」 「嗯」,谭可欣用力吸了下鼻子,「在书房抽屉,我去给你们拿。」 谭可欣转身之余,时逸回过头看见目瞪口呆的其他几个人。 「你就这么水灵灵的直接说出口了?小时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换我们几个谁敢这么直接刺激她?」 「我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时逸嘆了口气,「但总有人要告诉她的,我因为照片的缘故,说不定比你们几个认识她的时间还要早,我想她也许会听我的话。」 孤注一掷罢了。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而顾琛正在盯着时逸的手思考他刚刚的那个动作——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算了,先把案子解决了再说。 * 「这应该就是哥哥说的照片吧?」 谭可欣手里拿着一个相框走了出来,里面赫然摆着几个人的合照。 「是的。」 夏鑫率先把相框拿了过去。 「最左边的这个是谭队,他那个时候看起来好年轻啊!中间这个是小时……小时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严肃啊,看起来像是被旁边两个人绑架去拍的。」 「哈哈哈哈哈怎么小时看起来这么老大不情愿的,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不过最旁边这个是……你们有印象吗?」 周瑶伸手把照片拿走,放到她和苏玥中间。 「好熟悉的一张脸……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整理季局办公室的时候在抽屉里看到了一张这个人和季局的合影,季局当时看看到我手上拿着照片的时候还让我不要乱动他的东西来着!」 第62页 时逸轻笑一声。 「小时你应该认得这个人吧。毕竟在照片上他的胳膊都挽到你脖子上了,你们俩看起来明显比你和谭队更熟些。」 「曾经的一位前辈。我的本领都是他教的,他对我也很照顾。」 「是淮城分局的还是锦城分局的?既然他和季局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应该是锦城的?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是淮城的。季局偶尔会来淮城找他。算了我们还是先讨论案子吧,这事聊下去没完了。」 时逸感觉再聊下去要把季北扬从头到脚出卖一遍了。 「也是。」 时逸接过相框,从背面把相框打开取出照片。照片背面并没有留下字一类的提示物,也并没有小纸条一类的物品夹在相框中间。 只有短短一行:摄于10.8日。 10.8日?时逸莫名觉得这个日期似乎有些不对。 以锦城的气候看来。十月份除了极端情况下一般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太阳。不过回忆起来……不对,这是淮城。沿海地区的气候的确与内陆地区有不小的差异,所以是十月份倒也正常。 「看来线索又断了。估计只能再等等嫂子回来之后问问她才能得到有效信息。」 「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继续等」,时逸起身,「欣欣你们家厕所在哪呀?」 「哥哥我带你去吧!」 时逸跟着谭可欣起身离开的同时,门外也传来了钥匙打开门的声响。 叶佳进门时见到端坐在沙发上的几人,不由得怔愣了几秒。 「你们怎么过来也不跟我提前打个招唿。今天本来工作不忙的,可以提前回来。」 「嫂子,这不你换电话也没告诉我们几个一声吗?」 「不好意思,我忘了这茬。这不我们家那位说什么不太安全之类的,就把家里电话通通换了一遍,也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与此同时,另一边。 时逸走出厕所门时,发现谭可欣还站在门外等他。于是他笑了笑,摸了摸谭可欣的脑袋,「欣欣来带我一次就够啦,哥哥会自己走回去的。」 谭可欣却在这时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嘴巴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哥哥跟我来,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时逸将信将疑,跟着谭可欣走进她的房间。 俨然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房间装修格调——粉色的墙纸,一柜子的洋娃娃和儿童必读书目。 谭可欣拉开抽屉,露出一个与房间格调完全不符的白色带密码锁的盒子。 「哥哥,这是爸爸前几天偷偷交给我的盒子,他让我要是在几天后看到照片上这个哥哥就私下交给他,还让你在我房间解开密码锁,拿走里面的东西之后再离开。」 「他说只有哥哥你才能猜出密码是什么,并且让我叫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的。你先回客厅吧,刚刚听到你妈妈似乎回来了,你现在不回去很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 「好的小时哥哥,我会替你打好掩护的!不过哥哥要保护好自己呀……爸爸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小姑娘举起手比了一个敬礼的动作,逗得时逸不住一笑,温声道,「谢谢欣欣。哥哥会注意安全的,我还要回来见你们呢!」 时逸就这样笑着目送谭可欣离开房间。随后他敛起笑意看向手中的盒子——既然谭轩说只有他能猜到盒子的密码,那这密码必然只和他们两个相关。 会是什么呢? 时逸先输了个「108」上去。 不出他所料,错误。 果不其然,不是那么显而易见。 时逸掏出手机,查了一遍今年的10.8号——寒露,和七年前的寒露居然巧妙般的是同一天。 但108并不是密码,所以和这个无关。 时逸不死心,又查了一遍今年10.8的农历,随手把「112」输了进去。 显然还是不对。 不过试过几次错之后,他倒是注意到了一个被他发现过但却忽视掉的细节,也就是不合常理的背景天气。 不合常理……或许…… 时逸不确定般输了三个数字上去。 「咔哒」一声,锁开了。 时逸松了一口气,赶忙把盒子里的纸条抽了出来。很符合两人之前的交谈作风,简短易懂,只有几个关键词。 「雪鸮」 「滨海别墅」 「03150900」 时逸看了一眼手机里标明的今天的日期——3.12。 只有三天时间了啊,果然如他所料,这次又没办法好好道别了。 * 「怎么进去这么久,掉厕所里啦?」 「没呢。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谈正事吧。」 「好。那我就不卖关子直接进入正题了。嫂子,听欣欣说谭队七天之前回过一趟家,当晚和你吵了一架,后面就销声匿迹了,情况是否属实?」 叶佳却在此时惊恐地望向刚从走廊那侧冒出来的时逸,好几次欲言又止。 「嫂子,怎么了?时逸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叶佳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迅速把身旁的谭可欣拉到怀里,大声冲着时逸喊道,「我知道……我知道谭轩害了你,但孩子是无辜的,能不能放过我们母女俩!」 第三十四章 身份 「嫂子你先冷静一点,我相信小时没有恶意。小时你说是吧?」 第63页 时逸还沉浸在方才纸条给出的信息当中,闻言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叶佳,「嫂子放心,我不会因为谭队的过失迁怒于你们母女。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调查都仅仅只是为了更好地保障你们二位的安全罢了。如果你对我有偏见,我可以先行离开或者不参与这场谈话。」 「放心吧嫂子,经过我们多人这段时间对小时的观察,他人很好且没有任何杀伤力,不可能伤害你和欣欣的。而且刚刚他和欣欣相处的也挺融洽的。是吧欣欣?」 「是的妈妈」,谭可欣转了个身,从叶佳的怀里挣脱出来,「小时哥哥人超级好,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叶佳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既然欣欣这么信任你,那我也没理由怀疑你……我回答一下你们刚刚的问题吧。谭轩的确在七天前回过一趟家,那天下午还是他去接的欣欣,之后他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没回过家。」 「欣欣说你们那天晚上吵了一架,但你们平时关系很好,几乎可以说是从不吵架。情况是否属实?」 「你先回房间」,叶佳把谭可欣往旁边一推,「妈妈和哥哥姐姐有事情要单独说。」 「好的妈妈」,谭可欣转身朝房间走去,并不着痕迹地给时逸使了个眼色。 时逸微微侧脸以示瞭然。 房门被轻轻关上。 「那天我本来很高兴。平时谭轩要是回家都会和我提前打声招唿,但那天他是背着我偷偷跑回来的。我已经和欣欣说过让她放学自己回家,要不然她还觉得是我特意安排的呢」,叶佳微微嘆气,眼底逐渐染上痛苦神色,「他回到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眼神似乎一直避开我。我看到他给孩子买的一堆东西,再结合他对我的态度,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是出轨了才这么躲着我吧?但碍于孩子在现场我也不好当面发作。」 「所以直到欣欣睡下我才把他拉到房间里质问他。我唯独没想到的是,他干了一件比出轨更恶劣,更无法宽恕的事。」 「他居然为了金钱和权力出卖了队友!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死无全尸……他们明明是战友,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那些孩子的照片我也见过,他们一个个明明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却被葬送在了这种人手里。我无法接受,我也算是看透他了,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是这种人啊!」 叶佳的声音染上哭腔,但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安慰她。 他们也在怀念故去的战友们。 「他当时看到我在哭,就直接往我面前一跪,不停地向我磕头,让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他。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他好歹也结为伉俪十余载,就算他再错,对我和孩子终究是不错的,虽然他不经常回家,却从未亏待过我和欣欣。」 「所以我表面上装作原谅他,心底却在盘算着,如果你们哪天过来找我,我一定会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我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欣欣。他们在家里也是像欣欣这样受宠的孩子,在外却要吃那么多苦。他们的父母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他们的父母在家里等待他们回来时,却听到他们牺牲的消息,又该有多伤心呢?」 「我光是想想就撕心裂肺般地疼。」 「又过了几分钟,他突然告诉我,或许还有一个人倖存。这也是他最早接手的一名卧底——时逸。」 叶佳侧头望向时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虽然你整过容,样貌发生了变化,但神态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真的几乎没变。所以我一开始其实很害怕你是因为谭轩出卖了你,来找我和欣欣讨说法的。但正如曾经的谭轩和刚才的欣欣所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其实卧底期间他是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毕竟身为一名合格的卧底,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伪装自己。 不过时逸并不想承认的是,和顾琛在一起之后,他居然松弛到暴露了自己的原有性格。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谭队还和嫂子评价过小时?」 「是的。他说这是一位极具天赋并且努力,未来拥有无限可能的卧底界新星。」 「不错啊小时,我进分局以来还没见过谭队对任何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不愧是副队钦定的人!」 「别瞎贫了小夏」,顾琛嘴上道,眼底却泛着笑意,「除此之外,谭队还有给你留什么信息吗?比如纸条之类的?」 「没有」,叶佳摇摇头,「我前一天晚上是跑到欣欣房间和她一起睡的,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找不到他人了。不过他以前也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但这回似乎是离开的有些久了……小顾,谭轩他是不是出事了?你们别瞒着我,求你们别瞒着我!」 眼看着叶佳的精神状态又将走向崩溃边缘,顾琛只好道出实情。 「三月九日,也就是三天前,锦城分局接到市民举报,在郊外水库里发现一具浮尸,尸体损坏程度极高,预估死亡时间在三到七天。根据dna检验比对,死者身份为锦城分局刑侦支队现任支队长谭轩。」 「怎么会……怎么会……」,叶佳无助般捂住脸,"我知道他或许会受到惩罚,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他倒是走得轻巧,我和欣欣怎么办啊" 第64页 时逸静静旁观了半晌,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队友死前的惨烈状况。 他也是性情中人,并不是毫无感情,也知道谭轩的做法虽错,但一定有其原因。 而他有家有室,很难不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谭可欣和叶佳身上。 再结合他在纸条上对时逸的恳求,他对家人的保护情结简直昭然若揭。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时逸迟疑片刻道,「但他既然愿意告诉你,就说明他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有没有想过或许他这么说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女,不给你们增加负担?」 叶佳闻言恍惚了一阵。 「那个时候我的确在气头上没缓过来,倒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有一个表弟曾经也是卧底警察,后来身患绝症还因为被出卖遭到迫害,英年早逝……本来如果只是因为他的病,还有好几年可活的。每次我带着谭轩回老家的时候,舅舅舅妈都会让我和谭轩欣欣注意安全……我特别能理解他们的那种无助感和担忧。」 「身患绝症?冒昧问一句,嫂子你表弟是……」 「现在应该可以公开身份了吧,反正人也不在了,何况是对你们」,叶佳苦涩地笑了笑,伸手把照片拿了过来,「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沈榆。」 「我倒是没听说过沈榆和谭轩还有这层关系。现在看来他当时会选择谭轩作为我的线人,或许的确是因为信任吧,毕竟是一家人。」 除了顾琛时逸以外的其他三人已经目瞪口呆。 「沈沈沈沈沈……小时啊,你的意思是,你口中所谓的前辈该不会是沈榆吧?」 这话倒是给时逸问懵了。 「其实你们如果听说过沈榆的话,这也不难想到。毕竟锦城分局和淮城分局合起来,能有资格接触到风菱的卧底屈指可数,能培养指导下一代卧底的更是少之又少。」 「久闻大名但是没见过真人,就算看到照片了也没法把他的脸和名字对上号,不过你别说沈榆长得还挺帅嘿嘿……可惜了」,周瑶眼睛亮亮地盯着时逸,「沈榆的名字在我们这可是如雷贯耳,据说当年案子凡是经他和季局手的无一不破,而且他还是当时卧底行动的主力之一,也是行动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传奇般的人物。这种传奇人物会选择带小时,那你们必然旗鼓相当,甚至小时你可能比他更厉害。果真是深藏不露!」 「没什么,这都是过去了」,时逸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嫂子,你印象里沈榆七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有没有来找过谭队?」 「没有,或者即使有他一般也不会和我们提,他从不在家里讨论工作上的事,除了那天晚上。」 「好的,我知道了。刚刚说到你和谭队在他离开之前吵了一架,那么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息?」 「那倒没有,只是让我在遇到你的时候替他和你说声抱歉。他不强求你的原谅,只想求个心安。」 * 「要不要在淮城再留一两天?」 「不必了」,顾琛把手伸到时逸身侧,替他绑好安全带,「留在这影响办案进度。况且我们已经把能问到的信息全都问出来了,嫂子也同意了尸检请求。等以后有空了,如果你想回淮城看看,我们可以抽时间一起回来。」 「好啊,一起回。下次我带你来看看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决裂 「右手臂处发现多个针孔,针孔周围皮肤出现淤青,身材与从前相比变得消瘦,但由于浸泡在水中的时间过长,有很多线索无法得知」,张法医看了一眼检验报告,终究还是艰难开口道,「经过药检证实了我的想法。谭队在生前曾注射过不明药物。」 「看你这反应,毫不意外?」 顾琛将检验报告递给时逸,看着他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之后如是问道。 「是啊,不奇怪。风菱面对卧底的处理方法一向如此。既然谭轩身上出现了这种东西,那就说明他也暴露了。」 「这样的话,你还安全吗?」 时逸耸耸肩,心底却在盘算着顾琛刚才的话,同时也在计算着距离3.15还剩下几天。 「或许……或许不太安全,但也只剩下我了。像你这种毫无经验又一脸正气的人潜进去,一眼就能看出来警察身份。」 「那可不好说」,顾琛笑道,「既然你会伪装,说不准我也会演呢?」 「但愿吧,你到时候可别给我添乱就行。」 「保证不会。」 * 或许是日子一步步向时限逼近的缘故,时逸终于在3.14日当晚不负众望的在失眠终于结束,陷入梦境之际迎来了将近一个月没出现过的噩梦。 其实是有些意识流,碎片化的画面。 看不真切脸,也听不清声音,但给时逸带来的感觉就像是沉溺于海底。 压抑,窒息,窥不得一丝天光。 他能很明显感觉到,那是队友在向他唿救,唿救之余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声讨的声音。 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质问为什么其他人都被困于过往。 时逸很想回应他们,不是这样的,他是想救人的。 倘若是清醒状态下的时逸,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劲。虽然和他同期的队友都牺牲于暴露,但他们的父母都是理中客,不会将本不属于时逸的过错推到他身上。 第65页 可惜这是在梦里,在梦里人很难正常地分辨事件的合理性并对其做出反应。 最好的解决方法是…… 「小逸,小逸你没事吧?小逸你醒醒!」 朦胧间海面突然传来熟悉且焦急的声音,时逸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奋力游去,最后被一双手拉出海面。 「没事吧,怎么出这么多汗?」 时逸睁开眼,对上一脸焦急的顾琛。 「你刚刚快吓死我了。我半夜迷迷煳煳醒过来,准备像往常一样看一眼你,结果突然撞上你一脸难受地蜷成一团,直冒冷汗,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吓了我一大跳,所以就把你喊起来了。没事吧?」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要不然……你过来陪陪我,兴许我就能好好睡了。」 时逸睁大眼睛,单纯无害地盯着顾琛。 顾琛的心跳随即乱了半拍。 不对,这不对。 先不说平日里时逸会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再者,时逸自从和他住在一起之后就再没做过噩梦,怎么偏偏在今晚突然来这一遭? 顾琛向后撤半步,坐回自己床上,脸上恢復最开始时逸见到的在工作过程中认真严谨不苟言笑的表情。 时逸不解地望向顾琛,「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我得罪你了?」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你,但我希望你也能对我坦诚一些。」 时逸心底没来由地冒出一丝惊慌——该不会被看出来了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是你又打算不告而别?时逸,就算我求你了,求求你告诉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十年前毫无预兆地消失,几日前不曾报备的离开。 歷史不断重演,难道迎来的结局只能剩下悲剧吗? 顾琛平稳了一下情绪,抬眼道,「时逸,我们说好的,要我做你的线人,然后我们一起平安回来。」 同生共死。 活着就一起去锦城天文台看星空,一起去淮城踏沙滩看海。 如果没有侥倖活着回来,而是化作两坛尸骨,尽管这是最坏的结果,但只要在一起。 在一起便好。 如果让顾琛活着见到无名尸,恐怕真的会将他逼疯。 时逸差一点就要把事情和盘托出。 我只是为了让我们两个都能顺利脱身,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只要活着,我们就有再见面的机会。 只是稍晚一些,只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但他不能说,一旦他开口,必将遭到顾琛的强烈反对。 他明白顾琛对他的感情,也看清了自己对顾琛的感情。 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办法开口。 说的愈多,愈是两败俱伤。 算了,时逸心底轻蔑笑笑,这么犹豫不决,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既然总有人要做坏人,那还不如让他来。 反正他最会演戏了。 实在不行,下次换他主动。 换成他把顾琛追回来。 「顾琛,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我们是兄弟,是战友,亦是暧昧但没确定关系的朋友。但我好像和你说过,我们的关系最好止步于此,我们不该这样,而你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吊死在我身上有意思吗?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留在你身边的?恋人?夫妻?这里面你觉得哪一项和我们沾边?」 「什么……什么意思啊时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时逸,你前几天不还,不还答应我……」 「我答应你什么了顾琛?是答应你和你在一起了吗?还是向你表白了?我说的是有待考察啊顾警官。你作为刑警自然明白,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这话还是你跟我说的呢!你难道要自己否决掉自己的话吗顾警官?」 顾琛被这个称唿刺痛,仔细盯着时逸的脸,妄图从他的表情里抓出一丝裂缝,但他失败了。 时逸脸上始终是那副雷打不动的,不痛不痒的表情。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样?和我断绝关系?可我们毕竟是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 「怎么会呢?」时逸漠然一笑,「我们永远是兄弟,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哥哥。至于以后……也许我会按部就班地结婚?时家这种大家族,我作为长子,自然是要被拉出去联姻的,然后就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或者和你共事,偶尔来警局接个案子什么的倒也不错。」 「我们真的没可能吗?这么多天以来,你敢说你没有对我哪怕动过一次心吗时逸?」 顾琛冲上前去拉住时逸的手。 不是的,怎么可能面对这么好的人还无动于衷,怎么可能? 其实早就动心了啊。 「签订协议的那一天我和你说过的,我是直男。我们是协议情侣啊顾琛,你别把自己骗了!如果你是女的,或许还能让我考虑考虑,可是你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放手吧,顾琛」,时逸把顾琛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放过你自己,别去爱一个无望的人,好吗?」 「时逸,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本以为就算是万年不化的坚冰,也总能被捂热。」 「是我没看透你。」 时逸抬起头,撞上眼底失望满溢的顾琛。 「我错了。我不应该回来找你的,反正希望越大,失望只会更大。」 第66页 「祝你幸福。」 「不管怎样我们的同事关系不会变,只要你一天还在锦城,就永远是我负责的卧底。其他事情我们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聊。」 「我希望你想清楚,千万别违背自己的心意。」 语毕,顾琛轻轻合上门走了出去。 时逸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 他心里明白这次把话说到这份上一定把顾琛伤狠了,也知道顾琛就靠在门板上等他追出去。 顾琛还是低估了他的决绝。 时逸清楚只要自己追出去,刚刚所做的一切一切的铺垫都将功亏一篑。 这就意味着顾琛或许在将来还要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 罢了,断干净也好。 犹豫不决,模煳不清——这样对谁都不好。 时逸起身走到门边,顾琛听到他的脚步声还以为时逸回心转意准备把他接回去,没成想时逸只是走过来关个灯而已。 脚步声消失后并没有再响起。顾琛在门外又站了十分钟,直到冻僵了才进门。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时逸,探到他平稳的鼻息后无奈躺回床上。 两个人都一夜未眠。 次日早上五点,时逸悄悄起身,观察了下发现顾琛还在睡,就把前一天提前备好的东西带上出了门。 合上门,顾琛勐地睁开眼,但他并没有贸然去找时逸,而是走到窗边悄悄拉开窗帘一角,往楼下看去。 只这一眼,就捕捉到了楼下正要上车的时逸。 时逸身边站着季北扬,驾驶位上坐着的也是老熟人——雪鸮。 不过时逸似乎没注意到楼上的顾琛。 趁时逸还没发现,顾琛迅速拉上窗帘,闪身回到房间。 他果然没猜错。 时逸昨晚那么说,一定是有其原因的。 * 「你确定就这么走了?不跟顾琛道个别?」 时逸抬起头看向二楼他们所在房间的窗户,只捕捉到微微晃动的窗帘。 他觉得有些微妙,但没把猜测说出口。 「不了吧,昨晚和他吵了一架,话放狠了,估摸着他现在也不想见到我吧。」 时逸从口袋里拿出项鍊,放在手上摸了几下,然后放回兜里。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注意安全,给我平平安安回来,不然我没法和顾琛交代。」 「知道了」,时逸坐在车上沖季北扬挥了挥手,「反正很快就会再见!」 这一次,以彻底摧毁风菱为最终目标。 【上卷完】 第三十六章 文档 「谭队体内药品成分已经检验过了,剂量很轻,但足以成瘾。全身上下再仔细搜罗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有效信息。刚刚我让小夏给嫂子打了个电话,她说她下午准备带着欣欣开车过来把谭队接走,进行最后的告别。也是可怜人啊!」 「是。需要联繫火葬场吗?」 「不用了。嫂子说估计还得把人拉回去给谭队父母看一眼。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谭队父母这也算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嗯。」 「副队,怎么看着兴致不太高?」张法医随口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见顾琛明显没有想将对话进行下去的欲望,张法医怀着万分好奇,终究还是把就在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其实顾琛在看到时逸偷跑之后比生气更多的是失望和担心,但鑑于目前他还在气头上,他并不是很想和人聊这件事。 偏偏就有人一来就不小心撞在枪口上了。 「副队早上好!诶小时呢?你们俩平时不都一起来的?」 「跑了。」 "啊???副队你开玩笑的吧!他能跑哪里去,他还是我们分局的人不是吗?再说了副队你在这,小时他怎么敢跑?" 顾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去葬礼上抓简修竹时时逸奇怪的举动。 正常来说没经过允许,且在对方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是不允许佩枪执法的。 他那天的口型是…… 「我不在编制内,杀了你不算违反警纪。」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也不知道这人是计划了多久才想出以这种刁钻的方式来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的。 「他编制不在我们这」,顾琛苦涩笑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他。」 「这么突然吗,副队你也不拦拦他,兴许他能看在你的份上留下来呢?有问过他走的原因吗,也不打声招唿就走真是……我和瑶姐玥姐还都挺喜欢他的……」 「拦不住」,顾琛低声道,「他也不肯告诉我原因。」 「这……好吧其实我之前就想说,小时看起来秘密很多,感觉瞒了我们不少事情,而且他很不坦诚,我不是来打击你的副队,但是感觉小时似乎不像我们一样可以全身心地信任对方。」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副队你对小时的感情,或许小时对你也是一样的……只是他的感情似乎太过隐晦。」 太过隐晦……吗? * 「你倒是果断」,雪鸮冷笑一声,「当年带你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 「总是有个成长的过程」,时逸淡淡道,「现在捨不得,以后麻烦只会越扯越多。」 「我先声明,虽然我很欣赏你,但到了淮城之后我不会出手帮你——一切全凭你自己。」 第67页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帮我。」 「好绝情哦~罢了,事成之后请你们俩小帅哥吃顿饭,顺便开间房给你们俩助助兴怎么样?」 「让我算算勾结犯罪团伙判几年。如果你出狱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再聊这些也不迟。」 「你……嘴毒了不少啊时逸,小心我出卖你!」 「你不会。」 「这么笃定?」 「我们手上还有你的把柄,如果想从轻判你就不会轻易出卖我。毕竟你最期望的,最想得到的东西是自由。」 「好,聪明得很,我没白教你」,雪鸮笑道,「颇有我当年的风范,能办大事的人!把你交给条子真是可惜了!」 「个人选择罢了,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行。马上就到了,接下来的路,就交给你自己走了。」 车拐进别墅区大门,在一栋门前停下。 时逸和雪鸮从车上走下,有侍从毕恭毕敬地将两人手上的东西接过,又对两人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搜身,这才把两人放进别墅中。 别墅大厅装修精美,金碧辉煌,时逸却无暇顾及,低头看了眼手錶。 8:30,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半小时。 * 「副队你去哪?」 夏鑫严重怀疑是刚刚自己的一番话刺激到顾琛了,才会让他突然披上外套走出办公楼大门。 「我回趟家而已,马上回来。」 顾琛无奈地看着面前一脸焦急追出来的夏鑫,「小夏,我真的没事,你也没刺激到我。半小时之后我绝对会出现在办公楼门口,你先回去忙吧。」 「好吧……」夏鑫将信将疑转身回了办公室,「副队你有事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打个电话过来我们几个一起帮你想办法!」 「好了,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快回去吧。」 送走了夏鑫,顾琛脑海里开始盘算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和时逸今天早上的举动。 他仍然不相信时逸昨晚中伤他的那些话。 太突兀也太奇怪了,似乎不决裂就不肯罢休一般。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唿唤他回家看看。 推开门,还是一样的冷清,一切似乎回到了时逸回来之前的模样。 不,是有不同的。 也许是门口摆着的两双拖鞋,是餐桌上放着的两个猫猫摆件,厨房多出的许多厨具,房间里床铺上放着的两个枕头…… 还有…… 「放这真的会有人看吗?」 「孤芳自赏懂不懂!」 「随手藏点东西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有东西忘拿了!」 「你确定?」 回忆被拼接成完整的画面,猜想渐渐明晰,一个月前投出的迴旋镖终于打到了自己身上。 花瓶。 意识到这点之后,顾琛迅速把摆在窗台上的花瓶取了下来,将里面插着的早已枯萎的栀子花拔了出来。 果不其然,在其中一支花的花茎处用红绳繫着一个小小的袋子。 里面赫然装着一枚u盘。 顾琛取出u盘,走到电脑前。 他突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u盘插了进去。 * 「两位久等。山鹰先生让我带两位驱车回到总部,但在此之前,他要求我对两位进行一场问话。」 时逸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雪鸮女士,经追踪调查,您已经替您的妹妹復仇成功,并且在您离开的这几年间除了杀害赵家兄弟以外并未动用风菱的任意权力。但在前段时间您被锦城警局捕获。请问在此期间,您是否向警方透露任何对风菱不利的信息,或是协助锦城警方参与案件侦破的行动?」 「黒雀」,雪鸮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她刚做好不久的美甲,「我离开之后,你跟的是斑鸠?」 「是。」 「换了主子就不听原主人的话了是吧?这几年不见,胆子倒是见涨不少,都开始当斑鸠的走狗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怀疑起我来?」 「雪鸮女士,我只是在例行公事。」 「那我说没有,你直接放我们两个过如何?」 「您这样让我很难办。」 「那这样,你先把灰雁放过去如何?我留下来跟你慢慢算帐。」 「那更是不可。您可以先行离开,但灰雀先生必须留下。」 「他触犯天条了?我发现你们真是好笑,连跟在身边那么多年的人都不信任。扪心自问一下,灰雁这些年来有做过哪怕一件背叛风菱的事吗?凭什么因为一个外人,一个条子的话就怀疑他?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风菱迟早得散!你有本事去跟山鹰说,去啊!」 "抱歉雪鸮女士,这话被山鹰先生听到恐怕不太好。山鹰先生是希望您回来继续接手原有工作的,您这样我不好交代。" 「那你放人,别在这里和我扯七扯八」,雪鸮冷笑一声,「摇人回去做苦力倒是冠冕堂皇,有好事怎么不记着我?快点放我们两个回总部,小心以后我随口一句就灭了你全家。你两个孩子,还都是女儿,现在算一下……大概十六?我猜你也不希望她们……」 「对不起,刚刚冒犯到您们二位了」,黒雀毕恭毕敬道,「两位跟我往这边来。」 「这还差不多」,雪鸮冷哼一声,「别愣着了,一起走吧。」 时逸自然是没想到结束的这么快,站起身来和雪鸮走出门去。 第68页 口是心非。 不过也不知道远在锦城的顾琛是否发现了他留下的大礼——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 * 「你好呀顾琛,我是时逸。这条视频录制于2月19日上午,至于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看到的时候我是否在你身边,这就不好说啦!」 「算来其实和你重逢也没几天,遗憾的是我依然想不起你,不过似乎身体记忆比我更快认出你。我时常口是心非,有时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反感,如果在未来的相处中伤害到你了,你也不必一直迁就我,该提的要提。」 「好了,也说了不少。u盘里除了这个视频以外应该还有一份文档和几张图片,你应该会感兴趣。看完记得藏好,别留下任何痕迹,别让任何人知道。」 顾琛把视频关掉,点开文件。 里面的文字,光是标题就足以让他窒息。 《关于顾文德孟岚与风菱之间利害关系的研究及风菱犯罪证据》 证据搜集人:y 后面罗列了近百条时逸搜集到的风菱和顾琛父母之间的纠葛,以及风菱派人杀害顾琛父母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甚至还有当年的卷宗。 这起案件由于保密性极高,且至今仍为悬案,世界上恐怕除了顾琛父母和风菱派去的杀手以外无人知晓背后的真正原因与作案方法。 时逸能搜集到这么多证据,既说明了他在风菱内部的地位之高远比顾琛想像的还要夸张,也侧面反映出他回到风菱的安全性比预期的要高。 只不过他现在站的位置越高,一旦被发现,后果只会更加不堪设想。 可能比他曾经举过的例子还要严重千倍万倍。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证实了顾琛从前的猜测——他父母的死的确与风菱有关。 顾琛深深嘆了口气,点开最后几张图片。 依然是一些关键性证据。 有了这些证据之后,帮他父母翻案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点开最后一张图片的时候,电脑突然跳出一个弹窗。 「想不到吧!当年s还交给我这么一个任务,这你不得感激死我?」 是啊。 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必当以身相许。 第三十七章 开端 车从别墅区拐出,一路驶向时逸熟悉的地方。 一想到不久之后又得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时逸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伸手揉了揉眉心。 「山鹰有没有和你交代过让我回去接管什么任务?」 「山鹰先生前几日和我说过,让灰雁先生先回到总部好好休息几天,工作事宜之后再商量。」 很显然山鹰还是无法全然信任他,先把他的职位架空了。 「好,那我等他的答覆。」 「不过先生倒是有提过一两句。既然您和锦城警方走得那么近,没猜错的话您自然能得到不少信息。更何况根据调查您与锦城分局刑侦支队现任副支队长顾琛走得尤为接近,他还将您当成了他失踪已久的弟弟,这让人很难不怀疑您和这位顾琛先生之间的关系。以及锦城分局是风菱最大仇人季北扬的地盘,您与锦城分局关联那么密切,自然会引起山鹰先生的关注。」 「你们想多了。我在锦城分局就是个连编制都没有,排不上号的小喽啰罢了,人家堂堂副支队长怎么可能随意把重要信息告知我?至于季北扬,人一局长就更不可能看得起我了。我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说开了,麻烦你转告给山鹰。」 「我因为长得像顾琛弟弟,被人家当成替身包下了,包吃包住还给奖金,福利待遇比在这还好。对了,记得让山鹰给我涨涨工资,省得哪天我心情不好了跑人家那去。」 黒雀听了这话只觉得嵴背发凉。 要说灰雁这人地位很高倒也没有,毕竟他和在座诸位一样没见过山鹰本人。 但要是说他地位低那更是万万不可能,锦城、榕城,甚至海城都有好几条产业链经他手。 自从他六年前进入风菱以来,晋升速度堪比坐火箭,简直一飞沖天。 山鹰虽然残忍睚眦必报,但也惜才爱才,更别提时逸还长着和四年前的雁有着七分相像的面孔。 一路摸爬滚打,替风菱挣了不少业绩之后,山鹰便大方赐名时逸为「灰雁」,让他做了雁的替代品。 时逸在这几年间也的确没辜负山鹰的期望,替风菱谈下了好几条生意,也如愿得到了山鹰的信任。 其中不乏有何家,甚至时家的产业。 这也是时逸没把过去的全貌告诉顾琛的原因之一——如果让顾琛知道自己曾经干过这种事,还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待自己呢。 不过最让黒雀感到惊恐的还是时逸刚刚的那句话,像他这种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会心甘情愿的做人替身给人包? 这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他在风菱的地位可不比时逸高,如果他不小心问出口得罪了时逸,遭遇灭顶之灾的人只能是他。 所以他选择缄口不言。 车在街边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口停下,黒雀诚惶诚恐地给时逸和雪鸮拉开车门。 「二位我们到了。」 一迈进巷子其实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不适感,但好像又有了点微妙的不同。 推开巷尾的暗门,露出的是与城市的井然有序截然相反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般的昏暗光景。 第69页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地带,在和平掩饰下暗流涌动的一隅之地。 时逸穿过密集的人群,径直走向电梯。 在无人的角落里,心上仿佛扎过千万遍的,密不透风的绝望窒息感这才被压下去一点。 他终于察觉到方才感受到的不同的来源之地,原来是在去过锦城之后,那种极大的落差感在瞬间涌上心头。 到达地下八层,他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里锁上门,倚在门边无力滑倒在地上。 手里紧紧攥着顾琛交给他的平安扣,从喉底深处发出无声的、压抑到谷底的一声吶喊。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风菱只是无数看不见的黑恶势力的一个缩影罢了。 * 关上电脑,顾琛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困扰他这么久的问题,早已不止他一个人奔波在解决的路上。 原来还有人在念着这件事,在背后偷偷帮他寻找线索。 他何其有幸遇到沈榆和时逸,还有一群关心他的同事们。 看完时逸给他留下的线索之后,也该回到锦城分局继续办公了,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虽然不知道下次和时逸见面会在多久以后,不过既然已经摸清了他的想法,再见面似乎也不是难事。 试着从季北扬那套套话吧。 * 门被敲响的那一瞬间,时逸就被从恍惚的状态中瞬间捞出水面,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谁?」 「灰雁先生,是我,231。」 是了,在风菱中除了山鹰钦定拥有代号的那几个人以外,其他人都不能使用自己的姓名,只能用数字编码代替称唿,而231是在时逸在风菱期间和他走的最近的直系下属,也是五年前他从山鹰那刚刚得到代号之后,捨命从别人手里救下的僕从之一。 自那天以后,231不管说什么也要跟在时逸身边,颇有一种缘定终生的感觉。 说起来231大抵比时逸更惨一点,即便他没有失去记忆,也不是孤儿。 但他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进风菱的。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生存是唯一的信条,等级森严分明。 而时逸凭着时家之子的身份,就算被打也不会下死手。 再次的是孤儿,最次的就是被父母卖进来的,被称为「贱种」的那一批。 据说这是灰隼制定的规则,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那不可言说的童年过往扯上了点什么关系。 总之时逸初次见到231时,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和不肯认输的倔强眼神。 那一刻,仿佛是心电感应一般,时逸突觉这人培养过后似乎能为己所用,便果断救下了他。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231即便比时逸本人还小上那么两三岁,却是个极有能力的人,替时逸搜集了不少顾琛父母遇害的相关信息。 但碍于身份卑贱,迟迟得不到山鹰的认可。不过他倒是也挺安于现状的,只愿意跟在时逸身边,别人拿利益来捞他他都不肯走。 时逸也怀疑过是不是吊桥效应从中作祟,但231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初见的锐利和忠实,未掺杂其他任何情绪。 由他去了。 「有什么事在门外说。」 「是山鹰先生的手下派我向您传信,如果您不愿意出来的话,我把信塞在门缝便走。」 时逸嘆了口气,从门边站起拉开门把手,「进来吧,我刚好有点问题想问你。」 231闻声走进房间内。 时逸的房间依然和他本人一样,整洁且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不过这次门边异于寻常地留下了点菸灰和零星几个菸头,时逸似乎也没什么想清理的意思。 231头一回在灰雁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名为「苦恼」的情绪,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走过去,默不作声从房间一角拿起扫把和畚斗,将门口的菸灰一扫而空。 「我不在的这些天,风菱有没什么动静?」 「您这边操盘的几条产业链,我和蓝鹤帮您盯着。不过前段时间灰隼来找过蓝鹤一趟,想让她把您手上负责的锦城黄家药厂那笔生意归到他名下,还说这是山鹰先生的意思。」 时逸抬眸看向231,「你们答应他了?」 「没经过您的允许,我们不敢擅自动用您手下的任意一笔生意,就算是灰隼也不行。」 「如果是山鹰呢?」 「我只服从您的命令。」 「还挺有骨气,没白救你啊纪栩」,时逸笑着拍了拍231的肩,「对了,怎么没看见蓝鹤?她又跑哪去熘达了?」 每当231听到时逸喊他全名时都会没来由一阵心悸,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时逸对他好只是在利用他身上的价值。 眸色沉了沉,231回答道,「蓝鹤她跑去赌场,已经几天没见人影了,估摸着是被栗鸢扣住了。」 「靠!我跟她提过多少次了别碰这种东西!真是服了这小妮子了,不长记性!走吧,先和我去捞个人再做别的事情。」 时逸从来不管风菱其它人的死活,要吃要喝要嫖要赌,甚至想嗑药,那都是他们的个人选择。 但唯独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行。 只要被他挑中的人,都不许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任何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当然背地里也不能有。 第70页 这点231倒是做的挺好,从不逾矩,只安分守己的做时逸交给他的任务。 大抵也是时逸身边的人来了又去,而231却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 「别愣着了,卡带上。一个两个的让我省点心吧。」 「是。」 风菱的结构说来也独特,不知道山鹰是哪来那么大的资本包下了这一块地,甚至还能往下挖个十层。 从地下六层开始便是刷脸才能进入的住宿区,地位越高,层数越深。时逸在六年里凭着能力也才好不容易从六层混到八层。 不过对于常人来说,这已经相当难得。 因为再往下的两层里,一层住着斑鸠和灰隼,还有山鹰的养子鹞——或许雪鸮搬回来之后也住在那里;剩下的一层自然住着山鹰。 山鹰那层的门禁到目前为止录入的人像两只手数的过来,可见接触到他的困难程度之高。 再往上则分布了包括但不限于酒吧赌场等一系列能说的不能说的场所。 这种组织能在淮城滞留这么多年,很难说背后没有神秘力量的扶持。 第三十八章 战力 「难得一见啊,灰雁大帅哥怎么会大驾光临我们这种寒舍?」 「废话少说,放人。」 「这么不留情面啊」,栗鸢将手搭在时逸身上,「不如大帅哥陪我一夜,我立马放人?」 时逸有些嫌恶地甩开她的手。 「能让我自愿卖身的人远在几百公里以外,你不配。我今天过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蓝鹤赎回去,你开个价,我考虑考虑。」 「这么不留情面啊,不对,灰雁同学,你芳心暗许了?那我就得好奇一下究竟是哪位绝世大美人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咯~不会是传闻中那个包下你的,队长还是副队长?」 「闭嘴」,时逸一个眼刀飞过去,「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那就是被我说中了~」,栗鸢从桌上随手抽出一根女士香菸,让身侧的僕从帮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往时逸脸上吐了个烟圈,玩味般说道,「我本来以为是我们灰雁不喜欢我这款的,没想到居然是性别不符啊!有特殊癖好怎么不早说,姐帮你找十个八个更优质的!我看566就不错啊,你需要的话我……」 「我警告过你了,一般情况下我不轻易动手,特别是对女人,把嘴放干净点。现在立马带我去见蓝鹤!」 时逸恨透了这种主动权被迫掌控在别人手里,而自己只能被步步紧逼节节败退的无力感。 「行,姐今天不为难你。566,放人!」 「可是老大,那个小姑娘输了……」,566伸出手比了个数,「您确定要现在直接放她走吗,其他人可不一定会愿意。」 「这个数算什么,我垫了!不就是一百……」 「少了个零,是一千万。」 栗鸢被惊得手一抖,菸头从手中滑落,抬头正好对上眉头紧锁的时逸。 「你们家小姑娘还……挺出息的哈……至少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出手不敢这么阔绰哈哈……」 下一秒冰凉刀尖抵住栗鸢的脖颈,她顿时笑不出声,一旁的566反应也极其迅速地将枪口抵住时逸的太阳穴。 「有话好好说,不急着动手。566,把枪放下!」 「可是老大……」 「别管,先听他说。」 「你们确定没用特殊手段逼她吗,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能懂什么?」 「这样,我带你去见她,你当面问,怎么样?但是灰雁,先把刀放下,我有点晕血……」 时逸缓缓把刀放下。 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拐进仓库,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 「蓝鹤?蓝鹤?醒醒!」 时逸蹲下身,轻轻晃了晃蓝鹤的肩,「起来了蓝鹤!走吧,我带你走。」 面前的女孩终于抬起头,露出泫然欲泣的双眼。 「灰雁……我犯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没事,你先起来,剩下的我们一会再说」,时逸温声劝导道,伸手把蓝鹤从地上拉了起来,「听话,好好解释,我不会轻易责怪你的。」 「一开始,一开始我赢了点小钱,大概几万块这样……后来,后来他们就让我继续往下投,我一直在拒绝他们,但他们拿我,拿我的……」 「我明白了,一会带你出去认个人。」 「什么意思啊哥?」 「还能有什么事呢」,时逸低笑一声,「当然是把他们全卸了替你报仇。」 「灰雁,哥你别冲动!这事我也有责任……」 「知道就好」,时逸摸了摸蓝鹤的头,「我下手分得清轻重,不会下死手。但你别再给我跑来这种地方了,下次再见到可不只是这么简单了——我会连你一起罚。」 「嗯!绝对没有下次了!」 「走吧。」 「小姑娘人没事吧?这样,念在我们两个这些年的情分上,姐也不多收你的。你出一半,剩下的我替你游说怎样?」 「栗鸢,这你可就不地道了。蓝鹤说她被人欺负了,小姑娘自己就算是再没消费观也不至于一次亏空这么多。来吧蓝鹤,指个人。」 蓝鹤从仓库中走出来,躲在时逸身后扫视现场一整圈,举起手颤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 「一个还是一桌?」 第71页 「一桌。哥你注意安全,那几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对面的几人看见这方的蓝鹤,眼里又开始闪烁贪婪的光。 「前几天不是挺野的吗小妞?呦,找到靠山啦?没几两肉,看起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要我说你就过来,让哥几个保护你啊!」 满场响起闹笑声,甚至还有人鼓起掌来。 「打听一下,道上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你乌鸫哥!妹子还不快过来,让哥几个好好爱护爱护你!」 听着就反胃。 「乌鸫是哪位,怎么没听说过?」时逸压低声音在栗鸢耳边问了一句。 「好像刚来没多久?不知道是哪位富家公子爷塞进来锻鍊的,倒是凭着关系也混到了地下八层。」 「我说哪来这么大底气呢,原来是关系户!」 时逸这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为了激怒乌鸫,也是为了稍微震慑一下现场的其他人。 果然效果卓群,乌鸫脸上很快浮现出恼怒的神色,「你说什么?有本事过来跟我打一架!」 就等着这一句呢。 时逸慢慢穿过人群,在乌鸫面前站定。 乌鸫也是等他走近才发现这人并不像想像中那么瘦弱,虽然看上去白白净净弱不禁风,但拳头挥过来的一瞬间居然把他震慑住了。 他这才想起要躲,侧身一避,拳头堪堪擦过侧脸。 「不错嘛,不过和我比还是差了点。」 语毕,他从小腿内侧抽出刀一瞬刺了过去。 蓝鹤在一旁看得揪心,正想出声提醒时逸对方藏了武器,却被栗鸢捂住嘴拉到一边。 「强者对决看着就好了,千万别出声提醒,容易激怒对方。」 「姐姐你……」 「别说话,我也希望他赢。」 果不其然,时逸没想到对方居然藏了武器玩阴的,手臂上被刀划了一道。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抬起左腿对准乌鸫右手就是一踹。 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插在桌面上。 没了武器,单凭肉搏,结束的自然就快了。 时逸直接抬起右腿对着乌鸫的下怀就是勐地一记,随后过肩摔把人带倒在地。 受了这么大的力,他的手臂自然也不会好受,伤口开裂,鲜血不断涌出。 不过好在对方似乎伤得更重些,肋骨断了好几根。 胜负已分。 见乌鸫还想挣扎,时逸一脚踩在他断裂的肋骨上。 乌鸫惨叫出声。 「给你一次机会,为你的玩笑对蓝鹤道歉。」 「凭什么!小娘们不是生来就是给人……」 时逸不动声色地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啊!我说!我说!」 时逸收回脚,俯身蹲在乌鸫身旁,「我说过的,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不珍惜我可就没办法了。」 「现在,爬过去,跪在蓝鹤面前,向她道歉。」 现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乌鸫狠狠瞪了时逸一眼,对上他平淡如水的双眼,瞬间哑了火。 不得不说,时逸这张脸配上这种蔑视众生般的眼神,真是颇具杀伤力,就连乌鸫这种识人无数的人都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下一秒他不带任何犹豫地连滚带爬到了蓝鹤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时逸在旁边轻啧一声,「道歉没道到点子上,重来!」 眼见得时逸又要一脚往自己身上踹,乌鸫纵有万分不甘也不敢当场发作,只得算着日子来日再报。 「我为我曾经轻浮的言语向这位小姐道歉,鄙人眼界不高,得罪了两位,十分抱歉!」 「还敢有下次吗?」 「不敢了!」乌鸫勐地摇头,「绝对不敢有下次了!」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时逸的战斗力之高,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今天就放过你了,不过如果让我看到有下次的话」,时逸低身在乌鸫耳旁道,「今天我其实是有带刀的,只是没拿出来而已。」 这是对他的警告。 下次再见面,时逸恐怕真的会下死手。 「走吧,愣着干嘛?回房间让你栗鸢姐检查一下身上有没带伤,晚上来八层房间找我。」 「知道了」,蓝鹤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啊哥,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就这战斗力还不够我开胃的。其他的事晚上再找你细说。」 「好。」 蓝鹤跟着栗鸢离开之后,现场再度恢復原有的一片熙攘,只剩下躺在地上呻吟的乌鸫和站在一旁欲走的时逸和231。 「敢问您的代号是……」 "你待会去问栗鸢吧。" 「好!好!冒犯您了!」 时逸走后,现场有乌鸫的手下战战兢兢地跑到乌鸫面前将他扶起。 乌鸫咬牙切齿,又因为手下的动作扯到伤口痛的呲牙咧嘴,「轻点!」 「是。」 「刚刚那位是何方神圣你们认识吗?」 「在下不清楚,但应该不至于是最低两层的那几位。八层倒是有一位与这位相似度挺高的,他在八层也是断层式领先的……」 乌鸫烦躁地打断手下的话,「废话少说,报名号!」 「是灰雁,号称八层战力最高——不过也有可能是全风菱。」 第72页 「万里挑一,难怪。输得心服口服。」 * 【地下十层 监控室内】 「这人倒是挺能打的」,鹞轻笑一声。 「你认识他?」对面的人连眼皮都没抬,沉声问了句,「我不是让你尽量少和人接触?」 「在锦城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不算认识。不过他长得倒还颇有几分故人之姿,您会看上他也不奇怪。」 不过您有没怀疑过,其实他本就是故人呢? 第三十九章 无援 「没受伤吧」,时逸把蓝鹤拉到身旁,仔细端详了下,发现并未出现明显的皮肉伤,暗暗松了口气。 「没呢,栗鸢姐帮我看过了。」 「纪栩,拿卡去把钱打给栗鸢,今天毕竟是我们把她的场子砸了,我不想欠她人情。数目就按蓝鹤欠的打,一分别少。」 「是。」 231拿着银行卡走出房间,合上门。 时逸拉着蓝鹤到床边坐下。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蓝鹤不敢和时逸对视,「如果选择跟你走,就得服从你的命令,不许做规定以外的事。特别针对我,禁碰菸酒赌毒。」 「你还知道啊!」时逸伸手在蓝鹤脑门上弹了一下,「以后不许碰赌博了哈,如果有下次我就不管你了!」 蓝鹤小心攥住时逸的衣角,把他拽的心又是一软。 「哥,我下次不敢了……但是他们除了侮辱我以外,还说了你很过分的话。」 「什么?」 「其实不是乌鸫说的,他大概不认识你。是他手下那几个,说你……说你被人包了!说你去给人当小白脸!我一时气不过,又没办法通过武力的方式打他们的脸,就只能……」 「我说我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人包?他们造谣,他们空口无凭!」 「行啦,你也别太生气。别人怎么看我那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我身边有你,有纪栩,有手下的其他人信任我就够了,其他人的话都当耳旁风,特别是辱骂的话,有利于增强抗压能力。」 「可他们真的说的很难听……」 「那这样,回头教你打架?你是不是早就想学了?」 时逸嘴角扬起一个笑,神奇地带了点少年般的桀骜不驯。 「哥你说真的?好欸!」 「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开始训练。」 「嗯!」 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往外走,时逸嘆了口气,开始復盘接下来的任务。 蓝鹤这事算是一个变数。时逸在风菱期间一直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得罪人就少得罪」的理念,正因为事少,背景又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才能被山鹰看重,走到如今的地位。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真不算少。因为走得匆忙,时逸暂时还没定好和锦城之间的情报传递链。不过比起暴露,这点小事简直不成问题。 然后得尽量把风菱手上的几条产业链逐一击破,先从赌博产业和金融行业上下手,最后再到危害性最大的毒品产业。 栗鸢虽然贪财势利,但在人情世故方面还算过得去。她和时逸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绝对不算太差。至于金融产业,大多正好掌握在时逸本人手里。 最麻烦的当属毒品。 因为其特殊性,大多直接由斑鸠和灰隼负责,其余人只有替他们跑腿的份,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核心产业。 更何况风菱旗下的毒品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自己请人开发的,时逸只知道工厂位于淮城,至于具体位置根本无从得知。 捣毁难度之大,不亚于现在直接提着把刀冲下十层活捉山鹰。 不仅如此,风菱本部地下占地面积之大,人数之多,至少需要动用淮城锦城两方警力才有可能全部包缴。这其中还没考虑山鹰连夜带着人转移阵地的情况,毕竟在沈榆和季北扬两人持续十几年的行动中也仅仅端掉五六个据点而已,剩下的三个才算是狗皮膏药般又大块又无解的存在。 而山鹰此人可谓是老奸巨猾,狡兔三窟,指不定哪天面临老家被炸的情况时直接跑没影了。 还有至今无法完全确认身份的陈钰…… 时逸瘫倒在床上,伸出手臂捂住脸,一不小心没注意到伤口,被激得「嘶」了一声。 既然他毅然选择了一个人先跑出来执行任务,就註定要独自面对此等孤立无援的情形。这在往常其实也并不少见,搜集顾琛想要的证据时,被拷打质问是否认识沈榆时,战友在面前失去生命自己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应时…… 奇怪的是,这回的他居然想要受到哪怕一点安慰。 项鍊就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时逸伸手把它抓了过来,将平安扣轻贴在唇边吻了吻。 看你把我惯的,这点苦都吃不了了。 想到顾琛,时逸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许,嘴角扬起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一个轻微的弧度。 也不知道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顾琛在干嘛呢。 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逸似乎也没什么怨言。 毕竟他知道这次他绝对把顾琛得罪透了。 * 回到分局之后,夏鑫几人一直明里暗里观察顾琛的脸色,就差把脸贴在顾琛办公室门上了。 「进来吧,我不吃人」,顾琛看的好笑,终究还是开了口,「真没多大事,你们把严重性想得太高了。」 第73页 几个人这才摸进来。 「副……副队,真没事啊?没关系,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和你一起出发寻找小时,不找到不罢休!」 「行了,别扯东扯西,时逸不是无端熘出去的,人家有公务在身,只是过于匆忙没来得及跟我们说而已。不必担心。」 「倒是你们几个准备一下,待会嫂子该过来了。」 「是。」 话音刚落,叶佳就领着谭可欣出现在门口。 「小顾,我们过来了。」 叶佳带着口罩,面部略显憔悴,一看也是一夜没睡好。 欣欣倒是状态还不错,一边走路一边东张西望,险些撞到顾琛身上。 顾琛一把扶住谭可欣,「怎么了欣欣,在找人?」 「小时哥哥怎么不在呀?」 顾琛俯下身温柔道,「小时哥哥出去执行任务了,可能稍晚些才回得来。」 「时逸出去执行任务了?」久未出声的叶佳突然开口问道。 「是的。」 「这……理论上……怎么会这么快呢?不应该啊!」叶佳突然有些惶恐起来,「谭轩他……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件事!」 「没事的,嫂子你先起来。这与你和谭队本质上都没太大联繫,是时逸自己偷偷离开的。」 背后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和季北扬两个人知道。 「你们先把谭队的遗体带走吧。嫂子,欣欣,节哀顺变。其他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我们自有办法解决。」 叶佳投来一个得救般的眼神,淡淡「嗯」了声,带着谭可欣走进停尸房。 「你们留在这照顾好她们俩」,顾琛拍了拍夏鑫的肩,「我上楼找趟季局。」 「好。」 拐上电梯的时候,顾琛脑海里名为「理智」那根弦又重新绷紧。他明白有了沈榆的前车之鑑,季北扬不一定愿意将时逸身上的所有信息事无巨细的透露给他。 只好赌一把了。 「请进。」 不出顾琛所料,季北扬果然在办公室里。 而季北扬也对顾琛的来访毫不意外,早有准备。 「说吧,有什么问题?」 「您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有关时逸的一切,以及破风行动到底是否如约开启?」 「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顾琛按季北扬的指示坐到他的对面。 「你还没死心?时逸都明摆着不给你面子了你还想往上凑?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专情呢小顾?听我一句劝,趁早放手。」 「季局您这话就不对了。即使我和时逸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毕竟还是战友。你们两个人合起来隐瞒我一个作为卧底线人的人,这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吧。」 「那这样,给你一次机会如何?我和时逸约定的见面日期在半个月以后,4月2日上午9点,姚城南路33号紫萝咖啡厅。到时候你去和他见面如何?」 「能不能再早些?」 「很难。本来他怕你担心,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但我想你早上估计是看到我们在楼下送行才会突然来找我,干脆就不瞒你了,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你仍然是这次任务中时逸的线人,这点不会变,改变的只是行动时间。如果时逸那边一切顺利,你将在一个月之后开始行动,到时候时逸会随时与你保持联繫,并将地址报给你。」 「但如果不顺利的话,一切免谈,以保障卧底的生命安全为唯一目标。」 「任务远比你想像的还要艰巨,这半个月里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 季北扬没告诉顾琛的是,时逸手机上装有直接与锦城联繫的定位追踪装置。 他怕到时候顾琛知道时逸有危险时直接冲到风菱去。 真是替你们俩操碎了心,季北扬扶额嘆息。 门外的顾琛已经开始计划半个月后和时逸见面应该说些什么了。 * 与此同时,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时逸也在规划和季北扬会面前的半个月内应该完成什么任务。 他深知季北扬身份特殊,目标过大,不可能亲自出面与他交接。至于会换成谁……结果简直不言而喻。 但任务只能逐步进行,一下解决太多很容易引起山鹰怀疑,更何况他自己回来之后都还没在风菱站稳脚跟。 罢了,先把蓝鹤的武术教会。 下一步再去打探工厂地址吧。 第四十章 恶意 「腿再抬起来点!对,没错,就是这样。」 彼时距离时逸回到风菱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山鹰那边依然没有传来任何让他復工的消息。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前在锦城都没有过这么清闲的时间。 至于蓝鹤根本轮不到他来操心,那小姑娘的自学能力极强,时逸只能跟在她身后稍微纠正一下动作。 说不定多练练就能超过自己了呢,时逸心想。 不过等她变得那么厉害了,自己还有机会和她再见面吗? 「灰雁先生,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 「是生面孔,应当不是我们这层的」,231犹豫了半晌道,「但是他拥有我们这层的权限。」 时逸瞭然。如果拥有他们这层的权限,又不是熟人,剩下的可能性不过几种而已。 照理来说,雪鸮来找他的可能性最大,但她会顶着暴露的风险来找自己吗? 第74页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但带着一丝怀疑,时逸还是随口问了句,「男的女的?」 「男的,全身捂得很严,但可以隐约看出来皮肤很白。」 「知道了,让他过来找我吧。纪栩,你在这看着蓝鹤,我去会会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人物。」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就是…… 「来了?」时逸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对不远处的男人道,「别捂着了,不闷吗?」 鹞闻言轻笑一声,「既然看出来了,那我就不演了。」 随后他摘下口罩和墨镜,褪下一身碍事的装束,最终着一身单衣坐到时逸对面。 遮掩撤下后露出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说吧,陈钰,来找我有什么目的。还是说应该叫你简修竹?不对,不对……」时逸突然笑了下,延伸转瞬即逝般闪过一丝狠厉,「在这里,应该叫你『鹞』?」 「可以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难怪我父亲能看上你。遗憾的是,时逸,怎么偏偏就你活下来了,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偏偏就你命这么大呢?」 「你看到那些人死在你面前,血溅在你脸上的时候,你内心难道没有一丝触动吗?」 「哦,我忘了」,鹞往后一靠,「你可是冷血动物,打人的时候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如果让你杀人呢?我很好奇,如果九年前让你去杀的人不是沈榆,而是其他人,你还会这么幸运吗?」 「沈榆是谁?」 「你还在跟我装?我父亲看不出来,但我毕竟不是他啊!」 这句话信息量其实相当大。 一是说明陈钰这人不好煳弄,或许早已看透了他的身份,但暂时还没报给山鹰。 二是……山鹰的思维灵敏度早已不復当年,或许将很多手底下管辖的产业都交给了信任的人和明确的继承人。 也就是鹞。 「你放心,我没那么小心眼。今天我身上没携带任何窃听设备,你大可以搜我身。」 「没关系,我相信你。」 这个时候要是激怒了他,恐怕以后也在他身上榨不出一点油水。 「我六年前远远看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凭什么你能好好活着?」 「大概是凭我个人能力强?不过我觉得只是运气好罢了,那都是託词。」 「是啊,你真是运气好。我在想如果现在我下去和父亲说你就是当年的雁,背叛了组织的雁,他还能不能这么器重你!」 「你大可以去。你以为风菱只有你手上这几条单一的经济链吗?我为风菱创造的价值远比你想像的要多。」 「例如,我可以利用职务之便……」 「你!」鹞有些气急败坏,「要是让学长知道你是这么看待他们的,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护着你吗?」 时逸耸耸肩,「你试试啊?何况都在这里了你还和我谈什么情情爱爱?利益至上,你早该明白的。」 「学长怎么偏偏会看上你这种人!明明我这么关心他,明明更爱他的人是我才对!」 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偏偏过不了感情关呢? 时逸有些悲悯地,居高临下地深深望了鹞一眼,「陈钰,想听我说实话吗?」 「你对顾琛的感情,只是单一的占有欲罢了。你自以为高尚的,你对他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只是譁众取宠。」 时逸起身走到鹞面前,伸手提起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自导自演的可悲小丑有什么资格站到我面前和我这么说话?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放开我!咳……咳咳……」 时逸手一松,把鹞放回沙发上。 鹞的脸憋得通红。 「如果让学长知道藏在你乖顺外表下是这样一副丑恶的面目,他还会喜欢你吗?」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刚好有恋丑癖,那我拦也拦不住。不过我敢笃定的是,就算他不再喜欢我,也绝无可能喜欢上你。」 「况且,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人和物,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去争取得到——包括顾琛。」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你对我恶意就这么大呢?我在上学期间从来没对你做过任何过分的事,甚至还把你视作朋友,你为什么偏偏看我不顺眼?」 从十年前的那次绑架,到如今的这场会面,时逸能很明显地察觉到,陈钰对自己的恶念不仅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上学期间……这不对,时逸,你全想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时逸眼见鹞脸上的表情由不可置信转为愤怒抓狂。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时逸你……什么时候,这不对,不应该啊!」 「信或不信皆由你,我只想要个结果。」 「为什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讨厌你?」 「因为嫉妒!」 「时逸你知道吗,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对,我跟你提过,初一开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还对我笑了一下,说真是个奇妙的巧合,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时逸想起来了。 初中正式开学前班上的临时座位是按照学号排的,而学号是按照生日从大到小排列的,时逸和陈钰自然也就坐到一块去。 互相自我介绍时,是时逸很热情地给周围的人报了一圈他自己的生日。 第75页 坐在时逸旁边沉默寡言的陈钰突然接话,说他的生日也在6.9。 自此之后,陈钰也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时逸在班上的第一个好友。 尽管陈钰性格阴郁不讨喜,但由于终日与活泼开朗的时逸形影不离,身边的朋友也便逐渐多了起来。 他很享受这种被万人簇拥的感觉,但这终究不属于他。 这一切于他而言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属于时逸,而不属于他。 「我一直想不通。原来上帝居然可以不公到这个地步,可以让两个同天出生的人活出截然相反的人生。我当初第一面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一个是娇生惯养不知柴米为何物的小少爷,一个是终日流浪不见天日的没人要的野种。偏偏你学习又好又讨喜,还有那么爱你的父母和哥哥。」 「凭什么啊!」 「所以当山鹰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明白我的机会终于来了。我向他提出要求,说我一定要让你也尝尝我吃过的苦。」 「他同意了,但要求这一切必须由我自己来办。直到我自己拥有能力处理好这一切时,就可以下手了。」 原来恶意真的可以与生俱来。 原来仇恨的种子早已被埋下。 可当时尚且稚气未脱的时逸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呢? 「我没想到的是,这其中居然出现了变数。到你家参观的时候,我见到了顾琛」,鹞脸上浮现出痴迷的神色,「他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那么温柔,也许对你更不一样。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要把他抢过来,把他的温柔据为己有。这样……就算是这样,也算我胜过你!」 错了。 其实顾琛面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温柔,只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方式罢了,性格使然他不像时逸这样爱憎分明,但他只会对自己想保护的,感兴趣的人流露出真正的感情。 这其中甚至不包括时逸父母。 「可是他居然能不为所动,不管我怎么引诱他,他都在极力推开我!明明你杳无音信十年,他居然还肯替你守身如玉,甚至专门考取警校就是为了调查你的事情!时逸啊时逸,你凭什么拥有这么好的爱,凭什么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 「如果十年前你死了就好了,这样大家都能乐得清静,反正地球少了你一个人又不会停止转动。我就不该手下留情的!」 时逸久久无言,连灯光下的一粒微小浮尘都掷地有声。 「你的遭遇的确很悽惨,但这并不是你加害于我的理由。在学校的时候,我为了让你融入群体,也没少在背后做努力。你以为大家对你的态度会因为我在你身边就有所改变吗?其实当时改变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能把你自己拉出泥潭的,始终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把顾琛当成目标和前行动力,考上一中,这都是你自己做出的改变。你本可以通过读书这条路改变命运,脱离山鹰的掌控。是你自己没把握好。」 鹞苦涩地笑了笑,「是啊,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有人生来就在光里,而我註定活在泥潭。每次我想往上爬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更优秀的你压在我头上,让我永世不得出众。但我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註定不能回头,所以自然做不了你的队友。」 「不如这回我们公平竞争?」鹞回头,脸上绽出一个狡黠的笑,「我不跟山鹰透露你的卧底身份,看看我们两个这回谁能赢?」 「好啊。」 就当是年少时期错过的一个赌约。 不过这回,时逸胜券在握。 第四十一章 拿铁 「让你去打探灰雁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山鹰手里端着茶杯缓缓转过身。 「没有任何问题,我将您提出的几个问题都抛给他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行,那可以准备准备让他接手工作了。好几家公司都只愿意和他本人交接,也不知道灰雁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罢了,明天就去通知231,让他转告灰雁。」 "是。" 「鹞,你也得争点气,凭我个人意愿很想把药厂交给你负责。但你也知道背后有很多人对你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明白了」,鹞向着山鹰举了个躬,「定当不负父亲期望。」 * 结束与陈钰的谈话后,时逸也脱力般趴在沙发上抱着枕头意欲入眠。 于是不出所料地,他又被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 「是我,231。山鹰先生刚才派人叫我过来通知您,可以准备重新开始工作。但他将回收您和海城以及淮城的两单生意交给灰隼负责,粗略算来,您手上留有的应该还剩下和锦城黄氏药企的那笔订单。」 「真的假的?」时逸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蹦起来,「海城海运也交给灰隼了?」。 看来山鹰根本不像陈钰说的那样好煳弄。 一旦海运交付到山鹰自己人手里,他想带着人出境,或者非法交易货品就将变得更加不受掌控。 「知道了。」 时逸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声音里夹杂的不经意间低落的尾调已经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似乎事情正在向着更加不可挽回的地步走。 「如果觉得事情超出你的预期范围,要试着向我们求救。不论是锦城警方还是海城警方,抑或是全国各地的大小警局一向都以保护卧底生命安全为最高指令。更何况风菱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不止影响到锦城这个小城市,而是波及全国。我们将申请上级调派警力,全力保障『破风』行动。」 第76页 「但你得撑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退缩。」 「这是我的责任。」 现在事情真的已经滑向难以挽回的地步了,也不知道季北扬所说的「调派警力」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 当务之急还是取得山鹰的信任。 不过之前被派到锦城来的时候,时逸所剩的时间紧迫,来不及带走过多信息,所以只用u盘将目前收集到的顾琛父母遇害背后的部分隐情保存下来交给顾琛。 他手里其实还留有一部分风菱的犯罪证据。 不如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先将这些资料交给季北扬派来的人。 剩下的事大概只能听天由命了。 * 半个月期限说来也快,转眼之中已然进入四月。 山鹰虽然回收了时逸手里的部分权力,好在并未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过需要随行人员陪伴。 时逸相信季北扬派来的人的专业能力,配合他演一齣戏应当不在话下。 况且山鹰甚至极其人性化地让他自己挑选其中一名随行人员。 于是他选择带上231。 这并不是说明231能被他完全信任,但相比其他人而言,231从不多嘴也从未出卖过时逸。 他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剩下一位由山鹰选择,他暂时还无法确认对方的能力,但既然是山鹰派出的人,对他的忠心自然不言而喻。 拐到抽屉旁边,输入密码打开锁,拿出剩下一枚u盘。 「今天我出趟门」,时逸走出房间时轻拍了下231的肩,「纪栩,你和我一起走。蓝鹤你就在这呆着,或者去找小伙伴也行。但我再重申一遍,如果发现你又偷偷跑去赌场,后果自负。」 「知道了哥,我会替你把好门的!」蓝鹤向时逸飞速行了个礼,一熘烟跑没了影。 「这孩子」,时逸笑了笑。 心底却隐隐有些担忧。于情于理他希望把蓝鹤和231平安带出风菱,但很难。 他们俩和时逸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无权无势,无父无母,成长轨迹与风菱息息相关,身上多少都带了点案底,很难脱身。 如果在成功消除风菱的基础上还能让他们俩顺带着也立个功,说不定…… 想到这他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但愿另一位当事人能飞速理解他的想法吧。 * 姚城作为夹在淮城和锦城之间的一个小城市,格外的没有存在感。既没有淮城引以为傲的海运事业,也没有锦城那般绝佳的地理条件。 也正是因为这样,风菱反而没有选择据离自己最近的姚城埋下据点。因为小,因为不起眼。 但与之似乎相悖的是,姚城的治安管理极好,甚至相较于十年八年没出过重大刑事案件的锦城来说更为安全。 因此时逸才选择这里作为交接点。 他申请的外出期限为4.2全天,晚上八点半返程,在这一天之内除特殊情况外他不能离开两位保镖的视野半分。 他得想个办法让231带着另一位保镖离开。 当栗鸢领着另一位保镖出现在时逸面前的时候,时逸不禁瞠目结舌。 「怎么样,姐对你够好吧」,栗鸢把566往前一推,得意扬扬地甩了甩头髮,「在我的强力推举之下,山鹰最终决定让566作为你这回出行的保镖。」 与她的激动恰恰相反,566因为上次时逸拿刀威胁栗鸢,对他多少怀有一点偏见。 但既然主人这样命令他,他也只能照做。 「这样啊,那真是谢谢栗鸢姐了」,时逸皮笑肉不笑。 带着人掠过栗鸢时,她轻轻在时逸身侧耳语道,「566比较蛮横,但他不可能违背我的旨意,你不必担心他伤害你。而且他识相,至于想怎样利用他就交给你自己。最后祝你和你的小男朋友共度愉快的一天~」 时逸刚想转身问栗鸢是什么意思,却被一脸兇相的566催促离开。 并非害怕,只是懒得惹是生非,时逸就没多过问,抬腿上了车。 来日方长。 紫萝咖啡馆坐落在姚城不起眼的一条小巷尽头,得名于紫萝也出名于此。 前几年在网络热潮下,有一群慕「世外桃源」之名而来探访的游客,断断续续火过几年,后面也随时代潮水缓缓退去。 老闆和时逸父母算是世交,自然也认得多年前的他。有了需求,时逸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承载着他和顾琛无数回忆的地方。 也不知道来人是否能猜到他的这份心意。 推开门,挂在玻璃门一侧的龙猫风铃敲出清脆响声。 这个点店里并没有人,时逸身后跟着两个面怀不善的壮汉,要不是老闆提前与他串通好,当真会以为是来打劫的。 时逸在窗边挑选一个位置落座,231和566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选了个离窗很远但能清楚观察到窗边动态的位置坐下。 「先生,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一杯拿铁,谢谢。请给那边两位先生来两杯美式。」 「好的。」 因为时刻被掌控在监视中,时逸只得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看。 此时是8:45,距离他和季北扬约定的时间还剩下15分钟。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时逸已经昏昏欲睡之际,倏忽间对上窗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第77页 视线交叠的一瞬间,窗外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下。 顾琛推开门的瞬间环顾店内一周,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不远处的231和566两人。 这个时间段正常人无非在上班或是上学,那么除了他和时逸是来交接的以外,其他出现在这里的人不外乎一个原因——是被派来监视时逸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顾琛脸上的笑意敛去不少,尤其是在注意到两个人里面看起来明显更加年轻的那位,居然正目光晦暗不明地打量着他,却时而目光灼灼地看着时逸,又增添了些许烦闷。 回头一定得问问时逸这位是何方神圣,一看就对他有些若有若无的图谋不轨。 时逸提前和231说过,在顾琛进门之后他就该想办法把566引开不让他打扰两人的谈话,但他居然迟迟未走。 顾琛落座之后,时逸几次给231使眼色,但他似乎当作没看见。 也不知道这人今天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 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正事要紧。 不得不说,还好季北扬派来的人是顾琛,要不然连戏都不好演。 「今天有什么安排?」 顾琛不理会时逸。 「要不然待会出去逛逛?话说回来我还没怎么逛过姚城,你应该也是吧?」 顾琛还是没理他。 这人该不会还在生气吧,看着也不像啊? 不过在他询问过顾琛需不需要他帮忙点点什么时,顾琛突然低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那杯拿铁,随即又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拿起他的杯子直接喝了一口。 表情舒缓了不少,顾琛才终于轻声笑道,「口味倒是没变,人呢?」 时逸还没摸清顾琛如今对他的态度,只得试探性地开口说道,「当然不会变。像我这种人,一旦认准了,就是一辈子。」 没留任何反应机会,顾琛几乎是在下一瞬就吻了上去。 时逸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全心全意投入了进去。 这下好了,连追回顾琛的步骤都可以直接跳过免谈。 果然顾琛对他还是纵容的。 比以往时间都要长,直到顾琛余光瞥到231和566离开之后才把时逸放开。 柔情时间结束,接下来就该开始追责了。 「刚刚那两个?」 「山鹰不放心,派了两个人过来跟着我。好在一个是我自己手下,另一个是有交集的人的部下,应该不碍事。」 「哪个是你手下?」顾琛挑了挑眉,状似无意般问道。 「231,就是那个看起来更年轻的。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稍微有些不对。」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 「那好吧,的确不得不报。不过你自己也得小心点。」 「嗯。」 空气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时逸本想直接将u盘交给顾琛之后直接离开,但一是时间充足,而且顾琛似乎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走吧,出去逛逛。」 第四十二章 告白 「顺利吗?」 出门一刻,顾琛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口。 时逸有些诧异,他以为顾琛会先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把话说得决绝,结果居然还在关心任务进度。 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说实话,非常不顺」,时逸边走边仔细环顾四周,并未发现231和566的踪迹,暗暗松了口气,「原来锦城、淮城甚至海城都有不少业务在我手上,但大抵是因为谭轩之前的暗示以及在锦城的时候和你们接触过多,山鹰对我起了不小的怀疑,回收了几乎所有的业务,就给我留了一条若有若无的锦城的黄氏药业。没记错的话这家企业似乎在和时家洽谈?估计这也是山鹰对我的试探吧。」 「最让我担心的其实另有其事。一是海城的海运,本来我还能看着点,一被他回收就相当于完全把我架空,这样他想带着人偷渡出境或是非法贸易,除了他相信的人以外就无人知晓了。」 「海城海运之前在风菱归你管?看来山鹰以前对你还真是放心。」 「其实不尽然。我到目前为止仍然觉得很蹊跷的是,风菱因为和时家有竞争关系所以选择绑架我,但事件的具体谋划人并不是山鹰,他本应该放任我自生自灭,但居然还因为看重我的能力交予我工作,怎么看怎么奇怪。」 「事件的背后策划者不是山鹰?」 「这事很复杂。今天我申请了全天外出,晚上八点半才返程,我们待会找个地方单独聊。」 「好。」 「话说……」时逸扭捏着开了口,「你不生我气吗?」 「原来你还记得这事呢,我还以为只要我不提你就会一辈子埋在心里,然后等你死后託梦给我道歉?」 「时间紧迫,我不得已才想出这招,本来想着早点回去或许山鹰还能对我多一份信任,现在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时逸无力地笑笑,「比我一开始想得还要复杂。一旦现在得不到他的信任,何谈以后?你也明白,只要一日风菱还扎根在海城,就依然可能向四处生根蔓延。」 「比如赌毒,危害的绝非只有肉体那么简单,更可怕的是精神控制,以及对无辜家庭的影响。」 「季局让我过来的目的就是准备让我和你重新制定一套计划,找个地方?」 第78页 话语间,时逸视野里出现闲逛回来的231和566,以及紫萝咖啡馆一旁的民宿,近乎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有个主意」,时逸狡黠一笑,「待会配合我演出戏。」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拉着顾琛向民宿走去。 「老闆,开间房!」 时逸发话的时候,231正好从民宿门口经过,闻言他的脚步顿了顿。 「好的。两位先生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标间对吗?」 「不」,时逸浅浅一笑,「大床房。」 他故意说的大声,就是为了让门外的231和566听得清楚。 前台的眼神在时逸和顾琛中间打了几个来回,瞬间瞭然,「好的。」 时逸收回身份证交钱,几秒钟后拿着房卡准备拽着顾琛上楼。 顾琛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刚刚他一直在偷偷观察门外231的反应。 眼见得他的脸色越变越难看,顾琛突然有些得意起来,使坏般对着门口的231笑了一下。 看,这么好的人,还不是被我骗到手了。 * 二楼阳光正好,时逸推开门,光柱之下空气之中依稀可见微小颗粒飞扬其中。 时逸一个飞扑趴到床上,托着脸看向门口正在对门锁进行层层加固的顾琛。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之前在风菱的时候就算住的环境再舒适也不免提心弔胆,还是在外面好。」 「有的时候都在想干脆别管了好了,任凭世界毁灭吧也与我无关。我想要的无非就是找个人陪我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是撕开和平的表象,下面掩埋的全是名为『责任』的不可避免的千斤顶。既然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道,就得走到底。」 「我从没后悔过当初答应沈榆接下他的责任成为卧底,因为这为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见到你的契机。」 「不然这辈子要是我们有幸还能再见,都不知道是敌是友。」 「那你这是接纳我了?」 顾琛也躺上床,小心翼翼挪到时逸身侧,伸手轻轻环住他。 「我时逸在此郑重承诺,之前一切中伤顾琛的话语全部都是违心之言。」 「我曾经说过我是直男。从前是,现在也是。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都爱你,琛哥。」 这是一句迟来了很多年的告白。 如果没有平白无故消失的那几年,或许他们早就该在一起了。 不只是被模煳了边界的亲情,也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喜欢。 是要相伴相知,生死相依,无可替代的爱。 似是烟花在耳边忽然炸开,顾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笼罩,以至于半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曾经那种不对劲的虚浮感究竟从何而来。 是称唿。 声音被挤在嗓子眼发不出来,又是良久之后顾琛才艰难发声,「你想起来了……什么时候?」 「我还以为你会先回答我呢,好不容易主动一次……」 「我的态度从一而终,和你一样,从未因为任何外界条件所动摇……所以是什么时候?」 「在谭轩家见到照片的时候。」 果然。 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 「那天我毫无徵兆地在见到照片之后,想起来拍这张照片时的场景。那是沈榆第一次在我失忆之后在我面前提起『时逸』这个名字。随之而来的就是突然涌现的记忆。」 「为什么没和我说?我曾经谘询过医生,他跟我提过当人刚恢復记忆的时候往往会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会很难受……」 「可能是因为时间过久,所以我想起来的时候应激反应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严重。没告诉你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急着规划后续事宜,来不及而已。」 「你总是习惯隐藏情绪,我现在都没办法分辨这话的真实性了。」 「真不难受,你放心。」 「好吧,接下来该开始解释曾经你略过的那些问题了。」 「海城海运原来的确归我管,但只有一小部分,大多在灰隼手里。我当时替他挡了一刀,才终于取得他的信任,喏,就在这。」 时逸翻了个身面朝顾琛,掀开上衣,露出腹部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顾琛却一眼就看到了时逸手臂上被划出的那道新的刀伤,伸手轻轻抚上。 「怎么搞的?」 时逸默默把袖子往下一拉,淡淡道,「前几天和人起了冲突,小伤,不碍事。」 「风菱有好多人评价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也许的确如此吧。但不论怎样他们最终还是得屈服于我,毕竟我在那里也能算是小有地位。」 「只是小有地位这么简单吗?那么多个生意都由你过手,甚至你刚刚提到的黄氏药业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小作坊,锦城有60%的国产药物都是从这家公司出口的。」 「风菱内部结构其实也挺有意思,呈倒金字塔形。地下六层以上是赌场酒吧之类的地方,六层以下是居住区域,按照身份地位依次排序,山鹰在最底层,雪鸮那一级别的在倒数第二层,再往上就是我所居住的地下八层。我从前在八层还是挺有话语权的,现在就不一定了,毕竟在那种环境之下,人早已习惯了趋利避害。不谈这种目前无解的问题。你猜猜我这次回去遇到了谁?」 第79页 「陈钰?」 「bingo!完完全全验证了我们之前对他的猜想,他就是我曾经说过的山鹰亲自培养的最器重的养子鹞。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那天他突然自己找上门来,我稍微一激就让他全部说出来了。其实很简单,只是单纯不见得我好,更不想见你对我好,于是就想让当年这个未见世态炎凉的小少爷出来体验他当年吃过的苦。很可笑,也挺可悲的。要知道我从前一直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而且我从不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只是因为嫉妒,就让两个有情人阴差阳错般错过十年。 还好命中注定终会相遇,即使需要跨越时间的鸿沟。 「没关系」,顾琛伸手将时逸的脑袋拢在怀里,「把他交给法律制裁,让他蹲个十年二十年的,尝尝不见人世的辛酸。」 「好啊,到时候我们俩亲自逮捕他!」 「季局之前安排我在你回到风菱之后的一个月,让我跟你开始配合,如果计划不变的话就依然这样?」 「好」,时逸仔细思考后道,「你们回头想个办法跟我保持联络。对了,这是风菱这些年来的一些犯罪证据,你带回去交给季北扬让他处置。」 「好的。」 「现在回归正题,231到底和你之间有什么恩断情仇?」 吃醋大狗正式上线。 时逸从顾琛的怀里挣脱,眼底微透笑意,「救命之恩,说过了。好吧其实是五年前我自己刚混出点名堂的时候,看他被侮辱,被打得半死不活,居然还能从他眼里看到极强的求生欲。不知为何,也可能是想起了十年前的我自己,瞬间感慨万千,还是把他救了回来。」 「然后他就这么赖上你了?」顾琛挑了挑眉。 「准确来说不能叫赖上。他在我手下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安分守己,从不多余过问我身上的事。硬要说的话……你听说过吊桥效应吗?简单来说就是我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他就把我当作生死关头的最后一根绳索,孤注一掷地跟着我。」 「这样的人在发现你心并不向着风菱的时候会不会对你感到失望?」 「谁知道呢?不过他看上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忠心于风菱。」 「还有件事。根据鹞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消息看来,山鹰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也许会将他一直隐瞒的药厂地址透露给他。这也是这次任务中最关键的部分。」 「鹞?」 时逸摇摇头,「这不好说。山鹰最喜欢做的就是声东击西,现在看来昭然若揭的不一定就是最终的答案。」 第四十三章 失约 既然申请出门的时间是一整天,时逸自然想在避开231和566的前提下多和顾琛独处。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墙上的钟堪堪指向十二点,时逸的肚子也在同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用手戳了戳身侧的顾琛,时逸大言不惭道,「琛哥,点外卖!」 顾琛接收时逸的邀请信号和需求之后,迅速打开手机下单。 时逸环顾四周。 不得不说,今天他们所处的环境简直占据地利人和,可惜时机不对,还有很多事情亟待解决,只得先把歪心思收一收。 没想到最终先行色令智昏居然是自己,真没出息。 「在想什么?」顾琛抬手在时逸眼前晃了晃,「怎么看起来有些苦恼,该说的不是都说完了吗?」 时逸抬头看了眼顾琛,眼中闪烁的分明是十年前纯粹的光,把顾琛望得心惊。 其实那天对着陈钰放狠话的时候,时逸有一句埋藏在心底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或者人,他都会不择手段地去想方设法得到。 只有顾琛在他眼里不仅仅只是猎物般的存在,还是把他拉回人间的一束光。 只得追逐,不可亵渎。 所以尽管在多年的训练之下他的心理多少变得扭曲,但他绝无可能利用强制的手段把顾琛留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和陈钰在众多共同点之下鲜少的不同之处。 「我是在想,我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晚上还要回去,等任务结束之后我天天陪你。」 顾琛并不是不解风情。他明白时逸身上背负的责任之大,他不敢拿自己的一时欢愉去赌时逸的生命安全。 「没想到你还挺正人君子的。」 「一直如此。」 * 午饭过后,顾琛拉上窗帘关上灯,时逸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明今天是出来放松的,脑海里的阴霾却一直挥之不去。 「感觉压力有点大,睡不着」,时逸推了推身边实际上也没睡下的顾琛,「要不我们坦诚相待一下?」 「小逸,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引诱我犯罪……」顾琛无奈道,「明天我们都还有工作,听话。」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八层战斗机岂是跟你开玩笑的?顾琛你要是不行就换我来!」 这话顾琛自然是听不得的,一个翻身将时逸压在身下。 「你在上面也不是不行,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方法……」 「滚啊顾琛!」 总之不论怎样,这事最终还是以两人的和解不了了之。 不过顾琛也没惯着时逸,直接把人拉到怀里接了个绵长的吻,不同于往常收着力,这回是把人往缺氧里整。 第80页 于是地下八层战斗机不负众望地被顾琛亲晕了过去。 顾琛看着怀里终于昏睡过去的人,嘆了口气,从桌上抽了张湿纸巾轻轻覆上时逸的唇擦去血迹。 关上床头的檯灯,搂着时逸的手未动分毫。顾琛拿起手机定了个晚上8点的闹钟,钻进被子抱着时逸沉沉睡去。 终于算是有了点这人真正属于自己的实感。 * 或许是真的累了,时逸一直等到闹钟铃响才被惊醒,扭头一看顾琛已经坐在桌前,开着昏暗的檯灯,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怎么不叫我?」时逸迷迷煳煳撑起身体对着顾琛道。 「看你很累,就不想把你叫醒,毕竟今晚回去以后就又得面对你不想面对的人了。」 「八点……还有半小时,纪栩应该会开车过来接我。」 「纪栩?」 「别猜了,就是231,我习惯这么叫他。不许因为这个吃醋!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噢。我刚刚下楼买了粥,过来喝点。这是隐形耳机,如果这十几天中情况有变,记得通过耳机和我提前联繫。」 「好的。」 「一直忘了和你说。感谢你帮我搜集我父母遇害的证据,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关心这件事,原来并不是这样。」 就像是两个孤军奋战很久的人突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的慰藉一般。 「不用谢我,这其实是沈榆交给我的任务,毕竟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你,要谢也是谢沈榆」,时逸喝着粥,煞风景般的来了一句。 顾琛一脸「我给你找台阶下你自己不要」的无语表情。 「不管怎样都是你搜集的证据,我理应感谢你。」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顾琛突然起了点逗弄时逸的心思,「那你说说我是你的谁~呀~」 「哥,你是我哥!」 「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时逸一口气将剩下的粥喝光,抽了张纸擦干净嘴,大步走到顾琛身前,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中。 「男——朋——友——」 耳尖微微泛红,时逸抬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顾琛,一如十年前。 「是官方认证的全世界最好的顾琛哥哥,也是我此生的唯一挚爱。」 时逸从顾琛的怀里钻出,在他的嘴角落下轻轻一吻,「我该走啦,回见。」 一直到门合上,顾琛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上嘴角。 刚刚时逸似乎在他的口袋中放了个什么东西,他心中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是项鍊。 没有平安扣的项鍊。 顾琛把项鍊紧紧攥在手里。 希望很快就能再见。 * 231看到时逸明显有些异样红润的脸颊和嘴唇,心底有点隐隐的不快。 还是被人抢占先机了。 但他不可能将此表现在脸上。 「灰雁先生,车已经备好了,需要我向总部申请再停留一会吗?」 「不必了」,时逸抬头看向二楼唯一亮着的一盏灯,然后不带任何眷恋地拉开了车门,「走吧。」 车一路穿过万家灯火,然后头也不回地驶入黑暗深处。 时逸将平安扣放在手上轻轻把玩,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流动而过连成片的灯光。 231从驾驶座上偏头望了一眼脸上流光溢彩的灰雁,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越雷池一步。 否则就凭灰雁的性子,必然将他逐出自己身边。 「先生,下午接到山鹰先生的通知,邀请您五天后由专人带领与他见面。」 「山鹰要见我?」 纵然平日里在手下面前装作冷淡无情的时逸也不禁震惊了,脸上露出巨大的茫然。 「是的。4.7的下午两点,他说有些事宜望与您讨论。」 「知道了。」 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歇,简直是一浪接着一浪。时逸想不通这么多年从未主动露过面的山鹰为何要突然接见他。 目前看来最合理的解释只剩下山鹰因为他和锦城分局接触过密而对他起了怀疑。 得想想应对的法子了,山鹰最擅长的就是套路人。 那么就得用反套路的方法以毒攻毒。 * 「哥你回来啦!看我今天多乖,没有到处乱跑,还顺带帮你和231哥哥打扫了下房间。最好笑的就是下午我在走廊上遇到了乌鸫,你不知道他看到我的时候那避之不及的眼神有多好笑。看来变得强大果然是必要的,等到时候你完全教会我,我就出去打遍天下无敌手!」 「好,那我等着那一天。」 但愿蓝鹤学有所成的那天,不是站在时逸对面与他兵刃相向。 时逸回到房间,拿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翻出尘封已久的笔记本,准备开始设计五天后应对山鹰的话术。 与此同时,刚刚离开民宿的顾琛也接到了季北扬的紧急通知。 「马上来锦城分局一趟,情况有变!我就不该给你批这一天假!」 顾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上车,火速赶往锦城。 分明是晚上九点,又是一个人口并不多的小城市,按理来说不该堵车才对,但今天就是莫名其妙地车流很满,而且只有驶向锦城的那个方向。 第81页 顾琛理智上感觉不对,准备掉转车头换条路走。 刚掉头时却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车直直追上。 剎那间来不及反应,顾琛勐地把方向盘往左打,车胎和地面刮蹭出巨大的声响。 此时已经完全没可能保住车了,顾琛果断双手护住头蜷成团抵抗随之而来的冲击力,尽量避免头部受伤。 晕过去的前一刻,他只顾得上想。 这回失约的人,似乎要变成他了。 * 挂断电话的同时,季北扬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连忙掏出手机察看顾琛手机上装的定位器,却发现几分钟之内他的位置一动不动,最后信号居然直接消失了。 看起来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像。 「喂,姚城分局是吗?我是锦城分局局长季北扬。我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顾琛疑似在姚城遭遇意外。地点是姚城南路,对,我以分局名义请求支援。好的,我们这边也派人马上赶过去!」 「喂,小夏,我是季局,你们还在局里吗?你们副队在姚城的卫星信号消失,我怀疑他出事了,你们现在马上带几个人开车前往姚城,要快!」 春季的锦城鲜少下雨,却突然在此刻久旱逢甘霖般下个不停。 等夏鑫等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只剩下车头被撞变形受损严重的顾琛的车,弹出的安全气囊,以及驾驶位上的一滩血迹,还有大雨沖刷下面目全非,依稀可见惨烈程度的车祸现场。 他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跑上车,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只得颤声发问,「顾副队呢?」 「坏消息是,车辆受损严重,在受到这种冲击力的情况下,人在驾驶位上能存活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好消息是我们直到目前为止在车上并未发现任何人,说明仍有机率是他被救走了。」 被救走?被劫走还差不多!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顾琛本身的造化了。 他们副队命大,又积善行德那么多年,定能安然无恙。 to:读者宝贝们的一封信 亲爱的宝贝们~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鸽子不胜感激。今天来通知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鸽子准备上架啦~ 以及上架之后全文将倒v至告白章,看过的宝贝可以不用重复订(其实也就往前倒两章啦~) 知周所众,作为一名十八线小煳鸽,其实在看到有可爱的读者宝宝们一直追更支持时,我真的十分激动,也很高兴我所写出的东西能被大家所见所知(〃▽〃) 未来的日子鸽子将继续保持日更3-4k直至完结,全文字数预计20w左右,所以全订大约也就3-4块这样(鸽子肉超便宜的!看看我看看我!) 如果有宝贝认为我所写的剧情/文笔不符合预期,或许我们将缘尽于此,祝一二三次生活愉快~如果希望见到接下来的剧情的宝贝们,可以跟上鸽子的步伐(bushi),鸽子保证接下来的故事将不负期望,甚至比前文更加精彩~ 展望一下将来的剧情,大概就是如何让坏人得到应有的结局,以及我们甜度超超超超超标的感情线~ 或许还将会有一点意想不到的发展(指大概会变得科幻起来)~ 那就说到这里啦,有缘我们待会见~ 特别鸣谢(鞠躬):从连载初期开始一直支持鸽子的居老师~据说是第一次看刑侦就不幸点进鸽子作品的杳一宝贝~闪现在30章的ko.7宝~留下无数吐槽的箬竹宝、听音宝~还有偶尔坚持打卡的南夏、浮梦、近时等等宝~以及所有收藏屯肥的宝~ 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划) 第四十四章 软肋 缓缓睁开双眼,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顾琛好一会才从疼痛中缓过劲来。经过剧烈的撞击后,人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甚至没有空余去思考刚刚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适应光线之后,顾琛眯起眼开始打量起自己目前身处的环境——昏暗,潮湿,墙角甚至生出微量苔藓。无窗,但在正对面有一个上了锁的门。 大多细节是看不清的,也许是在车祸过后脑部或多或少受到冲击起了淤血,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煳。 唿吸也有些使不上劲,大概是安全气囊弹出时撞到肋骨,断了几根。 顾琛想努力挪到门口尝试开锁,但奈何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他移动那么远的距离,看来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撑下去保持精力,绝不能闭眼。 身后似乎有一块凸起,顾琛小心移开身体向后看去。 果不其然,是风菱的标识。 血腥味突然上涌,顾琛没忍住噁心向地面呕出一大口血。 仅凭他一个人显然撑不了太久,好在总算是来到了风菱内部,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顾琛凄切地笑着,他已经难以分辨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良久,几乎已经失去时间观念之际,突然有几个人打着手电筒用力踹开门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探了探顾琛的鼻息,冲着身后的人喊道,「老大,还有气!」 「这狗娘养的命还挺硬」,被唤作「老大」的人轻蔑道,「把他带走!看着半死不活的能撑到什么时候!也看看那灰雁究竟能把我怎么样!」 「是!」 顾琛很想挣脱几人,换做往常这简直轻而易举。但现在的他完全没办法做到,甚至不知道几人口中的「灰雁」是何方神圣。 第82页 但就凭这几人对所谓「灰雁」的厌恶程度看来,这个「灰雁」兴许还是个可以利用的好人。 * 次日,时逸从满桌的废稿中醒来。 走到洗手台前照镜子的时候,他自己几乎都要被脸上纵横交错的钢笔墨水印笑个半死。 真是太焦灼了,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毕竟时逸对山鹰其人的认识从来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实战经验近似于零。 捧起一把水洗了洗脸,走出房门,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231。 「什么事这么急?」 「没什么」,231还是一贯平稳的语气,却不敢抬头看向时逸。 「有事瞒我?」 231自知理亏,便最终伸出手将手里的纸袋递给时逸。 时逸当着231的面将纸袋打开,纸袋里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失了神。 是他留给顾琛的项鍊,但上面却沾着斑驳的血迹。 但鑑于面前是231,他只能努力稳住面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般开口问道,「纪栩,这个袋子是谁交给你的?」 231本想隐瞒。要是他不告诉灰雁,他们两个是否还能有微弱的可能性? 但他不能这么做。 「说!是谁交给你的?」 231深吸一口气,「是雪鸮女士,他说您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自会明白。人在您最近结的仇人那里,如果不想让他死,就尽快赶过去。」 时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瞬间瞭然。 「我明白了,你先走吧。」 「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不需要」,时逸扭头就走,走出几步路之后他却突然折返回来,「纪栩,我最后警告你一遍,别对我起不该动的心思,我们是不可能的。」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站在原地自嘲笑着的231。 是啊,妄想靠着强制手段扣留理想的人,终成输家。 * 时逸看到袋子里的东西那一刻,是真的起了杀心。 此刻他心乱如麻,一摸口袋,还好枪在身上,不必折回去拿。 大步流星走到乌鸫的房间门口,时逸几乎一刻也没有犹豫,就抬腿直接把门踹开。 客厅内是坐着谈笑风生的几人,乌鸫和他的手下见到时逸踹门进来也丝毫不慌,甚至面露笑意,似是对时逸的造访早有准备。 「人在哪里?」 「居然有人给你通风报信?看来你的狗腿子还真是不少!灰雁啊灰雁,可算是让我逮到你的软肋了吧!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给人当小白脸!」 时逸闻言面上并无愠色,还是一贯冷淡的模样,只是下一瞬他就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抽出抢来,大步跨到乌鸫面前,把枪头指向他。 其余两人见状立马掏出枪指向时逸。 「那天……那天只有我一个人,今天有这么多人,你觉得你一打三能有多大把握活着回去?我劝你现在放弃,或许我还能看在你上次留我一命的情况下放你一马!」 「还轮不到你来威胁我。」 时逸随手将手上的枪扔到沙发一角,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浅浅一笑,「我诚意够吗?」 「把枪放下吧,算你还识点相。」 时逸在几人的注视之下绕过桌子做出准备向外走的动作,经过乌鸫其中一名手下时却突然伸脚一勾把人绊倒在地,随后以看不清的速度从小腿内侧抽出刀来一刀插在那人的手臂上。 「啊!」 霎时间鲜血飞溅,趁那人吃痛之际飞速转身将另一人手中举起的枪踢飞在空中。 几秒之后,枪稳稳落在时逸手中。 几乎不带任何犹豫,时逸对着剩余那人的腿上发了一枪,随后冲着天花板打了一枪。 当枪再一次指向乌鸫时,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的两名手下并非专业出身,是家族配给他辅佐生活起居的,但或多或少都懂些枪枝使用方法和基本要领,谁知道居然两个人还打不过一个灰雁! 乌鸫身上被打断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现在就凭他们三个这战损状况显然打不过一个手上伤早已痊癒的灰雁。 「灰雁,哥,大哥,有话好说,别打人!」 时逸伸手将乌鸫的下巴捏起,迫使他仰头张口看向自己,缓缓把枪口移动到乌鸫的嘴里。 乌鸫注意到刚刚被打倒的其中一名手下正准备举枪对准灰雁的方向——看来他还得拖延点时间。 时逸全神贯注地盯着乌鸫,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意杀不杀人,毕竟……毕竟你就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但是……但是你不考虑考虑你那小男朋友的未来吗?他可是警察!你们关系这么密切,你……你杀了人,肯定会留下案底哈哈……到时候他埋怨你,你就说不清了哈哈……」 时逸闻言,身体小幅度的摆了摆。 就是现在! 背后子弹射出的一瞬间,时逸勐地回头,堪堪侧身避过。 乌鸫这才发现,刚刚灰雁不仅在听他说话,还在时刻关注身后的动静。 只可惜距离太近,时逸略微有些判断失误,子弹在他的肩上擦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手一松,时逸伸出另一只手捂住肩,最终还是没有扣下扳机,把枪丢在一旁。 「我可以不杀你,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时逸从乌鸫的身上跨下,「只是时机未到。我想杀谁全凭心情。」 第83页 他转身向乌鸫的各个房间走去,准备按往常一样踹开房门的时候,乌鸫有些无奈的开口道,「在次卧,别把我房间门踢坏了。」 时逸脸上一瞬露出堪称茫然的神色,他可不相信乌鸫会这么好心,于是毅然走向主卧方向。 「喂!我还没无聊到连这都骗你!」 时逸脚步一顿,拐向次卧方向,抬腿不带任何犹豫地踹开了次卧房门。 「咚」的一声,门硬生生被时逸踹出一个洞。 乌鸫:…… 有时真的很想报警,可惜自己就是不法分子。 昏暗的房间中,时逸只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一把扑过去,望见衣服几乎被血浸透的顾琛时,时逸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心被硬生生割裂成两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琛。 平日里似乎呆在他身边,就能给予人无限安全感和前行动力的人,此刻正鲜血淋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仔细将顾琛身上的伤都观察过一遍之后,挑了个不容易二次伤害到顾琛的姿势将他背起。 肩上带了伤,背起一名比自己还高出不少的成年男性其实相当不易。 但这可是灰雁。 离开的前一刻,时逸只留下一句,「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不然我能让他伤得比顾琛还重十倍八倍,但能留他一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乌鸫也不好直接说这其实是山鹰的旨意,虽然他不知道山鹰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但他唯独知道的是—— 灰雁这回把人带回去,他就有好戏看了。 * 顾琛察觉到被人背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想挣脱。 直到他闻到背他那人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却混合着鲜血味道的熟悉香气,这才无意识拧了拧眉。 时逸受伤了?还是自己身上的血滴到他衣服上了? 但愿是后者。 随后他便感到自己被放置在了一个温暖舒适且平坦的地方。 大脑混沌不清,所听到的声音似乎隔着一层幕布,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蓝鹤,你过来看一下。」 「哥,这谁啊?天哪这身上怎么都是血,要不把他搬到沙发上?都把你床单搞脏了!哥等一下,你怎么也受伤了?」 「他是谁不重要,你先替他看看身上的伤,我判断不清楚。床单我自己洗,不劳你费心。」 顿了半晌,以防小姑娘担心,时逸最终还是道,「肩上的伤不碍事,我自己能处理。你先看看他有没有内伤。」 蓝鹤是风菱中为数不多被挑选出来习医的人之一,这也是时逸选择将她带在身边的原因。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好。哥,那边有些绷带和酒精,你先拿去自己处理一下伤口。顺便帮我把医疗箱拿过来!」 「嗯。」 第四十五章 放手 「意识不清,视力模煳,我叫他也没什么反应。左胸肋骨断裂两根,压迫肺部,伤者唿吸困难。软组织挫伤较为严重。唯一的好消息是目前心跳正常,能做简单反应,脑部受损应该不太严重,没什么积血。哥,他这是遭遇了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啊?还有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受这么重的伤居然没昏过去也是个奇蹟。」 「不关你事」,时逸走过去在床头坐下,将额头轻轻与顾琛相贴。 肋骨断裂遭挤压伤,头部脑震盪,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人为造成的车祸。 况且照顾琛目前的情况看来,车祸不至于是今早才发生的,应该是昨晚他们分别的时候。 时逸有些懊恼,早知道他昨晚多留一会陪着顾琛,兴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蓝鹤头一回被灰雁这么冷淡相待。平日里就算灰雁教育她,也不至于用上这种口吻。 她不禁有些沮丧。 「剩下的单凭目前的条件无法判断,得去医院照个ct」,蓝鹤收回听诊器,「这伤正常人至少要修养三四个月才能好,像他这种自愈能力比较好的也得要两个月左右,而且必须配合专业治疗。哥,有条件的话你还是把他送到外面的医院去吧。或者打个报告——我隐约记得风菱旗下的医院目前应该还在营业状态,可以先把人放那治疗。」 时逸抬起头,「你有人脉?」 「当时带我的蜂鸟姐姐现在还在那里工作,她嘴很严,可以放心把人往她那送。」 蓝鹤凑到时逸耳边,「尤其是身份特殊的人。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她那是最好的去处。」 「知道了」,时逸垂眸看向床上眉头紧锁有些难受的顾琛,「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最好还是快点。如果放任不管,他很可能撑不了几天。」 「那就晚上吧」,时逸当即下了决定,「晚上你带我过去,稍微避着点人。」 「好的哥!我马上联繫蜂鸟姐姐。」 关上房门,偌大的房间有了顾琛的存在似乎变得没那么空虚。时逸嘆了口气,坐在顾琛旁边默默看了他很久。 没成想顾琛却在此时睁了眼。 「你没睡?我还想让你好好休息来着。」 因为肋骨断裂挤压到了肺部,顾琛说话有些困难,几次发不出声。 不过时逸凭着多年的默契大致能猜到他想问什么问题。 第84页 「我问你答就好了。如果不方便说话就用手上的动作代替。伸拇指代表『是』,伸食指代表『否』。」 顾琛伸了伸拇指。 「你身上的伤是车祸导致的吗?」 「是」 「昨天晚上我离开之后,大概九点?」 顾琛伸手比了个「3」。 看来是九点半。那个时候时逸应该已经抵达风菱了,说不定他在路上还有可能和肇事车辆擦肩而过。 「还记得撞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 「是后来把你带走的那几个吗?」 「不是。」 看来乌鸫不一定是始作俑者,可能只是在替人办事。 谁那么闲会欺负到他头上? 时逸突然想起山鹰四天后邀请他会面,明明平时这么深居简出隐藏身份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想邀请他赴宴。 这赴的怕不是一场鸿门宴吧。 「行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在风菱的代号是『灰雁』,记得别叫错了。晚上有人来接你去医院。」 原来他们所说的「灰雁」就是时逸,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时逸关上灯,合上房门,却突然察觉到左耳有细微响动传来。 是隐形耳机! 时逸立马聚精会神地去听耳机里传来的声响。 --·/··-/----……1 时逸还没听完就知道这串敲击音所指代的是谁。还好他高低学过一点摩斯密码,要不然估计是捕捉不到这里面藏着的信息。 明明耳机里的声音只有时逸一个人听得见,而且只跟行动中的上级单向联繫,季北扬还要整这齣。 时逸有些无奈,但还是躲到监控死角,抬手在耳边敲下「····/·-·/···/·-/··-·/·」2。 再怎么低级的方法,只要能保证顾琛的安全就是好的办法。 半晌之后,耳机里才传来一声「-·-·」3。 结束了,合着季北扬也没给出正经的解决方案,还是得靠他自己寻找解决方法。 这不靠谱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局长的。 「哥?你在这啊,害得我找你半天!」蓝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蜂鸟姐姐同意了,她晚上十一点半会带人开车过来接这位额……帅哥?」 「告诉你也无妨,这位就是顾琛顾副队。」 小姑娘瞪大眼睛。 她在见到顾琛其人以前一直以为警局领导都是一副老干部长相做派的,没想到这位就算是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仍依稀可见英气逼人的大帅哥,居然年纪轻轻就已经爬到了刑侦支队副队长的位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久仰。我就说究竟是什么样的长相能让我哥心甘情愿地陷进去,这换我我也得……」 时逸连忙捂住蓝鹤的嘴,「人还在休息,你小点声!」 「不过哥你这样……231哥哥会不会伤心?」 「纪栩?他伤什么心?」 蓝鹤巧妙地利用时逸前几天教她的招数挣脱了他的束缚。 「我昨天在你和231哥哥离开之后分别打扫了你们两个人的房间,你的抽屉上锁了我就没动。但是231哥哥的抽屉没上锁,并且落了很多灰,我就抽出来收拾了一下。」 「这一看可不得了」,蓝鹤故弄玄虚夸大语气说道,「哥,你记得替我保密。我怕231哥哥知道了会打我。」 「你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天地为证。」 「我在231哥哥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那个相框是他抽屉里唯一没有落灰的东西。出于好奇,我就拿出来看了眼,你猜怎么着?照片上居然是你!」 时逸不为所动,其实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纪栩对他的感情不一般,何况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呢? 不过既然没有落灰,就说明了纪栩对此的珍重,以及把照片拿出的频率之高。 「我一时紧张,就准备放回去,结果照片突然自己从相框里掉了出来!照片背面用水笔写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名字以及一首英文诗。瞧我惊人的记忆力,我甚至还能给你复述一遍诗歌内容呢!」 随后蓝鹤便用她蹩脚的英文开启了充满感情的朗诵:4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 "to my honest love shi yi" 最后这句话让时逸瞬间遍体生寒。 「其实我不太清楚最后这个『shi yi』究竟是名字还是数字十一,但我个人更倾向于这是数字,毕竟我从未从你或是231哥哥那边听说过这个名字」,蓝鹤抬头看了一眼时逸的反应,「不过231哥哥应该知道十一的英文是什么才对……灰雁哥哥,你觉得呢?」 越是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张。 「应该是数字」,时逸敛下一闪而过的慌张无措,恢復一贯的镇定,「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吧。不过哥,如果你想拒绝231哥哥的话记得提早跟他说哦,不然我怕他伤心,毕竟他这人的性格,比你还能藏事。」 「我知道了」,时逸伸手轻拍了下蓝鹤的肩,「我现在就去。待会如果你顾琛哥哥醒了记得叫我。」 「好的呢!」 蓝鹤蹦蹦跳跳地离开,她倒是如释重负了,时逸身上却无形中多出了一块巨石。 心中的疑问简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第85页 纪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什么时候?究竟知道到哪种程度了? 目前最有效但最冒险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问231本人,但贸然行事是否真的是最优解呢? 罢了,231又不是山鹰,用不着时逸大费周章地去应付。 心中五味杂陈,时逸乘上电梯直达地下七层。 * 其实昨天听到蓝鹤帮他和时逸整理房间的时候,纪栩就已经有些隐隐不安。安顿好时逸之后,他便急急忙忙赶回自己房间。 结果不出他所料,抽屉果然被动过了。 说不上恼怒或是羞愤,他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迟早会被时逸所知。但只要一日他不将此昭告出来,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就像是在掩耳盗铃,暗处偷生,哪怕一日也好。 次日早上他接到雪鸮通知时,在去往八层时逸居所以前,其实已经将纸袋打开过一遍。 看到沾着血迹的项鍊时,他第一反应是时逸是否出了什么事。但此行的目的就是时逸,应该不至于是他。 在纪栩的印象里,时逸的这条项鍊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时逸从未摘下过它,也没和纪栩提过项鍊丢失。 那就只剩下一种情况——是他自愿赠予。 能让他心甘情愿摘下项鍊赠与他人的应该只有一种情况。 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而当见到时逸拿到项鍊瞬间的失态和无意中中伤人的话语之后,纪栩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有些东西终究是得不到的。 也许早已知道,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顾琛对时逸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而时逸眼里流露出的快乐不假——或许这对于时逸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如果他能幸福美满,那一切都无所谓。 是时候该放手了。 房门被叩响的那一刻,纪栩突然心念一转。 或许在放手之前,他还能再搏一把。 第四十六章 不配 「跟你就不讲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时逸抬眸直视纪栩,「说说吧,照片的事,还有我的事?」 「您先坐」,231将桌子一旁的椅子拉出,「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必了,拖延时间没有意义。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您想像中的那么久。」 「几年前,你就直说吧纪栩,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年,我不至于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六年前。」 「六年前?!」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时间点,既不在时逸刚刚救回231的那些日子里,也不在谭轩暴露他之后。 而最为致命的就是,自打时逸六年前进入风菱之后,就从未提过他自己的「本名」。简单来说,为了保障卧底的生命安全,他这个名字连着人一同被深埋于灰暗之中,此后世界上留下的再也没有「时逸」这个人,只剩下了卧底界的传奇人物「y」以及风菱中拥有绝对实力的「灰雁」。 人间蒸发一般。 时逸的确是在五年前将231救下的,但他到目前为止仍不知道231进入风菱的具体时间。 他们之间是主僕关系,但时逸一向尊重人,他能理解231想在他面前保持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尊严,所以他从不过问。 「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 时逸站起身,伸出手将231的脸掰向自己,逼迫他与自己对视。即使平日里时逸在他们面前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却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温度,只是在很单纯的审视而已。 231虽然比他高出些许,但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他在时逸面前始终没什么压迫感。 若不是面上终日如万年不化的霜雪一般,时逸真觉得他下一秒就准备跪下来摇尾乞怜了。 「六年前」,时逸轻笑一声,「我那时候也才刚来风菱而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或许应该说,你又是谁派过来监视我的才对?」 「在下不敢。」 「现在懂得出来护主了?在我面前倒是装得忠心,背地里却在给人当走狗?纪栩,终究是我看错了人,我就不该救你。说!谁派你来的?」 231的脸被时逸掐得青紫,但仍是没有半分想开口的迹象。 「灰雁先生,您注意控制一下音量,不然若是引来别人会对您更加不利。」 这人居然现在还在注意这种东西? 时逸简直要笑晕过去。 「有什么是比你知道我名字更不利的事吗?说不定我下一秒放开你,你就准备大喊叫人过来指认我,然后你就可以亲眼见证竭心尽力栽培你的主人怎么被一步步受虐死在你眼前!你很享受这种感觉吗纪栩?」 「对了,对了。纪栩这个名字怕不也是假的吧,看来我还是叫你231比较合适。」 231眼底闪过一丝悔恨痛意,他没想到时逸对此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又把事情搞砸了。 说谎的人终是会遭到惩罚的。 因为本就不是在六年前啊。 或许连时逸自己都快忘却,在十二年前他曾救过一个被父母遗弃在外的孩子,因为这事对一个富家的小少爷就像随手救下一只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不值一提。 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在被他救下,短暂地感受过温暖之后回到家,回到那个比地狱还难熬的家中后,一直靠着对他的嚮往苟且度日。 第86页 四季轮转,在后来的两年里被父母勒令禁止上学的纪栩想到了一个报答恩人的「好方法」。 时逸父母并不希望他太高调,从初中起就让他一个人骑车上学。上学的途中总会经过纪栩家门前的那条小巷,于是那时的纪栩就人小鬼大的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在远远的地方偷偷跟上时逸,然后在距离校门30米之外目送时逸进入校门。 从未被人发现过。 后来的纪栩愈发大胆,每次目送时逸经过巷口时还拿着废品站捡的相机拍下他一闪而过的身影。 在纪栩的卧室里,攒了满满一抽屉的照片。 无一例外,全是时逸。 时逸被绑架的那天他其实就在马路对面,顾琛的身后。当时他就这么看着顾琛冲上前去,自己却无能的做了一次胆小鬼。 本来如果他和顾琛同时上前,时逸或许就不会被绑走,也不至于经受这么多。 曾照亮他唯一的光,就这样熄灭了。 后来啊…… 说不上是巧合,其实所有的相遇都有迹可循。 从小就对纪栩万般不满的纪父纪母,在一次搜寻他房间时无意间发现了纪栩难得没上锁的抽屉,打开一看简直怒得七窍生烟,当即就把不明就里的纪栩抓了回来,破口大骂「同性恋」「贱种」之类之类,比这难听得多的词语就这样一连串地蹦了出来,还将所有的照片一併投入火盆中烧毁。 纪栩并没有理会他父母,只是一如往常地将自己锁到房间里。他甚至还在庆幸他最宝贵的那张照片被压在了枕头底下,没被父母拿走。 从枕头底下抽出仅存的那张照片——是纪栩费尽心思才从一中的废弃红榜上裁剪下来的时逸的正脸照。 纪栩将照片贴在身前,盖上被子,将手向下挪去。 …… 次日一早,纪母忽然一改往日里对纪栩的态度,笑意盈盈地准备好早餐。 事出反常必有鬼。 果不其然,在早餐结束后,门外突然有几个持着刀的人推门进来,不由分说地将纪栩往车上带。 他并没有挣扎。 反正不会比现在过的更差了,他想,不如听天由命吧。 周遭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黑色的牢笼就这样赫然呈现在眼前。 于是十四岁的纪栩,又一次见到了时逸——被抹消了记忆的时逸。 双眼空洞,不相信任何人,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还见得当初神采奕奕的模样? 纪栩头一回这么憎恨自己的无能。 但他是被父母遗弃的,在风菱中属于最低等的那类「贱种」,绝无可能再次见到时逸。 只一眼。 但谁说这种身份就没有带给他便利呢? 有个人在听说过他的事后,主动找到他,让他私下接受训练。 「你不是很想再见到你那个白月光吗?我有办法,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那人心软,你只要装作被人凌虐,眼神中稍微带点不屈,他自然就能瞧上你。演戏总会吧?」 「不过这是有条件的,你得把时逸的行径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我。」 「你是?」 「叫我鹞就可以了。另外注意你的用词,在这里我们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下次记得用上『您』。」 正如那人所说,机缘巧合之下,纪栩拥有了再次与时逸见面的机会。 再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时逸的手下。 时过境迁,如今还是同十二年前一般,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只得感嘆一句物是人非。 其实人还是一样的,变化的只是心境而已。 「解释一下?兴许你编得像点我就信了,但我最恨你连解释都不愿意,好歹敷衍我一下?」 「不然的话」,时逸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放在手中转了两圈,抵住纪栩的下巴。 距离很近,231清楚地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不敢赌时逸下一秒会不会开枪,毕竟他从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他没资格。但他根本无法启齿将这十余年的暗恋表述给时逸。 他不会懂的,他们不是一路人。 只有顾琛那种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人才配得上他。 而他这种心理变态的跟踪狂只配得上仰望。 「对不起,时逸,我没办法告诉你」,231闭上眼,仰头无力地笑了笑,「动手吧。」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倒是听见了一声手枪落地的清脆响动。 时逸将枪踢到一边。 「念在这么久的情分上,我不会杀你。纪栩,你记住,我愿意给任何我想保住的人无数次机会,包括你,包括蓝鹤。我是真的很想将你们拉出来。」 时逸走到门边按下把手。 离开之前,屋内清晰传来一声,「是鹞。」 时逸没有回答纪栩,他早已对这个答案瞭然于心。 * 回到房间时,顾琛正好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一瞬便是时逸映入眼帘。 「醒啦!能动吗?要不要起来喝点水?」 顾琛微微点头。 「哥你回来啦?」蓝鹤没打招唿便闯进房门,一眼就看到毫不避讳正在卿卿我我的两人,连忙捂住双眼,「我没看见!你们先谈……不是,你们先聊!」 「没事,你进来吧。他正好刚醒过来。」 第87页 「刚醒?」蓝鹤一脸惊讶地对上床上顾琛的视线,「可他不是早就……」 他不是在半小时之前就醒过来并且还不停地问灰雁去哪了都快把一贯话密的蓝鹤逼疯了吗??? 蓝鹤表示看不懂你们小情侣的情趣。 「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给他换个药。哥你会的吧,那我就先走了哈!」 下一秒蓝鹤便一熘烟跑没了影。 「这小姑娘还蛮有意思的」,顾琛躺在床上任由时逸帮他换药。 时逸正一脸心疼地看着换下来的绷带上沾满的血迹,闻言倒是一愣,「原来你还能正常说话啊?」 然后将换了一半的绷带扔在一旁,「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人只要还能说得出话,伤都不会太重,自己换!」 「哎呀好痛啊!」顾琛立马装作吃痛装,伸手扯住时逸衣角,「雁雁你行行好帮我换嘛~」 时逸只觉得相当惊悚,什么奇怪的称唿都给他发明出来了。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立马把旁边多余的绷带剪了一段下来堵住顾琛准备继续说话的嘴。 被突然堵住嘴的顾琛:??? 「你再这样我就要下狠手了。别动,老实呆着!」 像是在审犯人,但顾琛却莫名感到安心。 第四十七章 平行(一更) 时间一转,逐渐逼近晚上十一点,时逸也已经将顾琛小心扛到轮椅上准备就绪。 「灰雁哥哥,蜂鸟姐姐她们提前到了,她说如果准备好了可以先把人带出去,从三号门走。」 「知道了。」 时逸在心中又过了一遍其实早已烂熟于心的路线,示意蓝鹤将门打开,却在开门瞬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人。 「纪栩?」时逸蹙了蹙眉,「你来干什么?」 「报告!从您房间直达三号门路上的监控已被切断,时长为五分钟。」 「干得漂亮!」时逸难得对着231露出由衷的笑意,「其他事情回来再找你算帐,总之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随时可以讨回来!」 下一刻时逸就推着轮椅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231落寞的一声嘆息。 * 将顾琛平稳地抬到座位上之后,时逸才终于松了口气。 为了不那么显眼,蜂鸟选择独自开辆小轿车出来接人。 蓝鹤熟门熟路地先一步跑到后座打开车门坐了上去,随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哥你也上来。」 「不了,我离开时间太长容易引起怀疑。你跟着蜂鸟一起去。」 从时逸的房间走到三号门并不需要5分钟那么久,虽然监控室不常有人盯着,但小心起见,还是得快点回去。 「我走了」,时逸干脆连利落地回头,走出几步后突然有些不放心地折回来,「你们照顾好他。」 「我怀疑你在质疑我作为医生的专业性」,蜂鸟浅笑一声,「再这样不帮你看人了。」 「姐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时逸对着蜂鸟鞠了个躬,飞速沖回门内。 「看来这人对他还挺重要的,我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蜂鸟目光温和地偏头看了顾琛一眼,略带惊讶道,「这小子绝对是见色起意吧!」 「姐姐」,蓝鹤无奈道,「咱该走了,要不然一会指不定山鹰要一个手电筒光打过来,那我们绝对都完了!」 「好嘞!」 蜂鸟油门一踩,轿车飞速驶出风菱园区。 那侧是灯火阑珊,这侧走廊烛影昏黄。时逸如同一阵风掠过地下八层的所有房间,终于在最后几秒内安全抵达房间门口。 「纪……纪栩,门帮我带上,我快喘不上气了!」 231闻言走到房间门口合上门。 「灰雁先生,刚刚我接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您要现在听吗?」 「说吧」,时逸心想,只要别告诉他监控没掐掉就好了。 「山鹰先生将与您的见面时间提早到了明天下午,地点不变。」 「还好不是监控没掐掉……等一下,你说什么?明天下午???」 「是的。」 时逸从未感觉ddl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连忙扑到写字檯前寻找昨晚模拟出的终稿。 「您是在找这个吗?」231将手中的稿纸递了过去。 时逸连忙接过,却发现上面除了他写下的蓝笔笔迹以外,旁边还多了些许的红笔批註。 时逸的字体比较狂放不羁,蓝鹤也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字比他还要豪放,而这上面的红笔笔迹明显偏娟秀,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231注意到时逸正盯着红字批註仔细地看,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曾经有幸和山鹰本人接触过,这是我结合当时和他的谈话做出的一些调整,以及您明天还可能遇到的一些场景模拟,您可以参考着用。」 「纪栩你也太厉害了吧!」时逸发出由衷的称赞,「你这当初要是按照正常轨迹上学,绝对是妥妥一学霸!而且是那种不仅只有学习好,还会社交的六边形战士!」 在231面前「掉马」了之后,时逸似乎也不像从前那么端着了,反而变得开朗了很多。 231只是坐在时逸旁边听着他絮叨,没有搭话。 「……还有你以后也别天天『灰雁先生』『灰雁先生』地叫了。『您』也最好别用,这样听起来好像把我往老里说了好几岁,可我明明只比你大了两岁而已!你可以学学人家蓝鹤,叫我『哥』就好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别扭也可以不用改,直接叫我『灰雁』就行。」 第88页 「好的,灰雁。」 时逸也有些唏嘘,要是231没被送进来就好了,按年龄来算他现在也许在读硕,或者更厉害一点,小时候就跳了几级,已经在读博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时逸想,就他那跳脱的性子,不一定适合搞科研或是坐办公室。 也许兜兜转转,还是来做刑警,老实本分地待在顾琛的组里破案。 指不定在他的协助下,顾琛能提早一步平步青云,直升支队长。 蓝鹤呢?或许还是会坚持她的医学梦想,只不过听顾琛说这年头医学本科生出来不好就业,估计得一路读下去……那小姑娘能安分地呆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吗? 想想那画面,多少都有些违和。 时逸忍不住笑了一声。 风菱就像是一枚不安分的定时炸弹,随时被引爆一下,都可能导致任何人的人生偏离既定方向,滑向无可救药的深渊。 刚刚所设想的那些美好图景,或许在某个没有风菱的平行时空中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纪栩,你说如果你没被卖到风菱,未来会去做什么呢?」 231听到这个问题后一愣,讲真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他家里的环境氛围复杂,即使他想上学,家里人也不让。他每天只想两个问题——怎样赚到钱早日独立逃离家庭,以及怎样「偶遇」时逸。 「或许会一路读下去」,231浅浅一笑,目光温柔而略带悲伤地望向时逸,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告诉他实情,「我想学化学或是生物,以后出去制造药品或者搞育种造福世界。」 「好崇高的理想!我也觉得你就应该搞科研,稳重又坐得住,不像蓝鹤那个小姑娘……我都不想说她,哪有个医生的样!」 时逸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还得起来再研究研究,先睡吧。」 「好的。」 231转身带上门,屋内只留下时逸一个。 回到卧室时逸才发现,带血的床单还没收拾。 人只有在不忙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身上伤口的疼痛,也只有在忙碌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身边有人的好处。 彼时的时逸正处于忙与不忙的叠加态,于是肩伤作祟就与没洗床单的烦恼一同涌了上来。 时逸换好绷带后无奈往沙发上一躺。 突然很想收回刚才吐槽蓝鹤的话,要是这个时候她在就好了。 * 次日一早,没定任何闹钟的时逸在早晨七点半就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跑到房间将床单简单清洗过后扔到洗衣机中,松了一口气。 翻出手机,看到蓝鹤昨天凌晨一点给他发的消息,「哥我们到了,蜂鸟姐姐刚刚给顾琛验了伤,没什么大碍。如果修养得当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但是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那么愿意配合治疗,一直拉着我问你的情况,任谁劝都拉不回来。」 这条发出之后的几分钟,蓝鹤又陆陆续续将检查报告拍照发过来几张。 或是因为一直没有收到时逸的回覆,蓝鹤最后发了一句,「我先睡啦哥,眼皮打架了。」 隔着屏幕仿佛能看到蓝鹤在那端的满腔怨气就这样传了过来。 时逸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将手机贴在嘴边语气温和地输入一段语音。 「不用担心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你平安健康就是给我减负的最佳方案。」 【灰雁:把这段放给顾琛听,如果他还不肯安心接受治疗你就给他一巴掌,说是替我扇的】 蓝鹤在医院迷迷煳煳地被消息提示音吵醒,拖着没什么力气的手勉勉强强划开了屏幕,看到消息之后立马冲到病房,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 「吶,这是灰雁哥要求放给你听的录音。」 顾琛在听录音的同时余光瞥到了时逸给蓝鹤髮的那条消息,心情好了些许,「你们灰雁哥哥果然关心我。放心吧,有他这句话,我绝对安心接受治疗。」 蓝鹤:……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全是恋爱脑! 【蓝鹤:他愿意配合了。哥,还是得你来才能治得住他】 时逸在屏幕另一侧露出一个笑,顺手戳开另一个对话框。 【灰雁:十分钟之后,八点准时到我房间】 【纪栩:收到】 十分钟之后,231带着早餐一併敲开了时逸的房门。 时逸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抽出稿纸拍在231的手心,「刚刚我又针对你昨天的补充进行了二次加工,你看看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231浏览了一遍,「没有。另外我想补充一点,和山鹰会面的安检是极其严苛的,不只是枪和刀带不进去,甚至一切的锋利物品,例如纸张、塑料薄片之类的都会被搜出来。」 「我没有想着去暗杀他。安保机制那么严密,我连和他直接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我赤手空拳上去能打得过他一个,他随意按一下身边哪个按钮,就会有一群人冲上来把我制服。给我十个胆我都不敢一个人与他硬刚。至于如果他想要让我死在那……或许我也可以找人来帮我?算了,我哪有那么大号召力。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我可以帮你联繫人」,231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子,「我可以让顾琛帮你联繫人。」 「不麻烦你们了,我自有方法。」 两个人就这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平日里话算不上多的时逸居然成了话题的引导者,也算是扯到了见面时间前的半小时。 第89页 「山鹰不喜欢不准时的人,但也不喜欢人提前到达。你可以过会再下去。」 「好的。」 第四十八章 器皿(二更) 进入电梯前,时逸还在思考没有十层的权限他该如何乘坐电梯下楼,结果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刷脸居然通过了。 看来是山鹰对他开放了权限。 深深吸了口气,时逸走出了电梯门。 地下十层的结构与他想像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和他所在的八层别无二致,都是迷宫般的构造。只不过十层的路线似乎还要更复杂些,若不是一路上都有侍卫给时逸指路,他可能真的会在这层迷路。 绕了大约有一刻钟的路,总算是抵达了门前。正如231所说,进门前的搜身的确是相当严苛的,就差把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下来扫了。 又是冗杂繁复的全套过程,时逸等的略微有些不耐烦,好在大约在过了三分钟之后,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时逸由山鹰的贴身侍卫带领进入。 推开门的一剎那,纵使时逸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眼前之景时他还是被微微唬住。尽管作为时家的独生子,富丽堂皇的别墅宫殿他也见过不少,但像山鹰这样把宫殿搬到地下的倒真是第一次见。 是那种一般只在影视剧里才能见到的通天书柜,以及一整面墙的显示屏——原来除了监控室以外,山鹰还在自己房间的客厅里装了监控。从入口处有一整条的红毯通向尽头,不过倒是没有时逸想的那么离谱,山鹰所坐的椅子并「王座」,而是很普通的老闆椅。 闻声,山鹰将椅子转了过来。 与鹞不同,山鹰似乎没有什么遮挡面部的爱好。于是当时逸抬头望向他时,那张脸就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稜角分明的脸,一边深而不见底的眼瞳,另一侧是倒映不出任何光的空洞眼眶。除此之外,或许是保养得当,或许是时间宽容,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脸上打磨出太深的痕迹,男人的容貌依旧优越。 见到时逸其人时,他的脸上先是扯出了一个怪异的笑,随即恢復平静。似是察觉到时逸在盯着他缺失眼球的那侧眼框观察,山鹰并未觉得被冒犯到,反而很自然地向时逸介绍:「被仇家捅了一刀,所幸保下了一条命。」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只是在向一个朋友阐述事实而已,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架子。 时逸平静抬眸望向对面那个身上背负着无数条人命,犯下了比杀人还难原谅的罪过,改写无数人的人生的男人,没有妄下言语。 「灰雁,我猜雪鸮应该和你讲过我的故事?倒真是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我自打创立风菱以来一路都得的顺风顺水」,话音一顿,他伸手抚上自己空洞的眼眶,「至于这个,是当年被人踩在脚底时留下的,自打那时起我就立志要把这些曾瞧不起我的人一个个抹除痕迹。现代的技术早已能制造出贴合眼眶材质的高级义眼,但我选择将它保留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山鹰从座椅上起身,沿着红毯缓缓走到时逸面前,抬手轻抚上他的脸,就像描摹一件精雕细琢的宝物一般。 时逸早已怒火中烧,很想将他的手砍下丢到火盆里烧毁——他嫌晦气。但眼下的情况是他独自一人单枪匹马地闯到山鹰的居所,身旁的侍卫或许在山鹰一声令下之后就能很轻易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只能忍。 时逸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 「六年前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从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过你和他不一样,你在我手下一直兢兢业业地干活,而那个人是个勾结警方卧底的,彻彻底底的叛徒」,山鹰并没有顺着刚刚他的发问回答下去,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欣赏他。从十年前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我能原谅他的一切过错。后来他背着我勾搭上了那个警察,替他卖命,替他出生入死。说实话,我很嫉妒。」 山鹰手一用力,将时逸的头扭了过来——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是他最讨厌的模样。 「后来他是彻底消失了,直到我见到了你。你和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性格却大相迳庭。当年我见到那孩子时,他的记忆一片空白,任人摆布却又宁死不屈。你不一样,虽然看上去冷冰冰不带任何温度,但关键时刻却是配合我杀人的一把利器,我很欣赏你。」 「可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而已,就像我这只眼睛一样。我留下它只是为了给自己长个教训。」 「所以你给我取名『灰雁』,只是为了缅怀当年的『雁』而已?」 时逸语气平缓。 「不,不。你在无情这点上简直和当年的雁一模一样,我很好奇如果是他,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动情,于是我在你身上做了个小小的测试。」 「我把当年时逸对顾琛的情感移植到了你的身上,连带着沈榆和季北扬的那段记忆,唯独他十六岁以前的那段记忆没有。我在想,你是否能根据这些碎片化的片段回忆起当时的记忆。事实证明,实验很成功。」 时逸勉强稳住了表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是真正的时逸?」 「凭这个」,山鹰按下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按钮,示意时逸转身。 背后是一排一排的透明器皿,里面浸泡着各种不同的人体。 第90页 「外界一直以为风菱最大的生意是黄赌毒,其实不然。或许连你都没想到吧」,山鹰轻笑了一声,「欢迎来到全能人类培养计划,编号001——灰雁!」 人总是会爱上与自己相性有差异的东西。 山鹰缺少的是幸福的童年,正常的身体,所以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圆满自身的缺憾。 那他呢? 凭什么就凭山鹰一个人擅作主张就能同时毁了两个人的人生? 再往里去,还有纪栩,栗鸢……人山人海。 山鹰随意找了一个器皿靠着:「当然也不是每个进入风菱的人都有资格参与这项实验,只有经过我验证的优良基因才配参与。」 时逸没有回答,他在一排排器皿中寻找自己,不——应该说是「真正的时逸」。很显然,不见踪影。 「别白费心思了」,山鹰轻笑了声,「这里面不会有你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刚刚那些话都是信口胡诹出来骗你的!『全能人类培养计划』真实存在,你所见到的也确实都是实验品。但你不是。」 「别演了,时逸。我对你了如指掌那么多年,只是稍微整了个容,伪装了下性格,你真的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你知道我是卧底,还留我干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因为我真的很欣赏你,欣赏到不择手段想将你留下」,山鹰从器皿后走出,在时逸面前站定,虔诚般伸出手,「欢迎加入『全能人类培养计划』,时逸。有了你的加入,我相信这项计划会实施的更加顺利。」 时逸刚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恍然间听到这句话仿佛是觥筹交错之间桌上突然被摆上一坨苍蝇环绕的不可名状物体一样让人反胃。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时逸假意向山鹰伸出手,实则手巧妙地拐了个弯,趁山鹰不注意将他手中的遥控器夺下。 如他所料,上面有个标着「引爆」的按钮。 时逸没有任何犹豫,飞速冲到远处按下按钮。 无事发生。 山鹰有些诧异,也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我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做,所以真正的遥控器在一分钟前就被我调换了。不过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很勇敢,但是少了些谋略。如果我们两个一起合作,定然能将风菱的事业做到全世界人尽皆知!」 时逸站起身,冷冷地看向山鹰。 「去你的理想和谋略!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凌驾于他人命运之上的权力!人类社会不是野兽时代,收收你那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说法!就算是生而卑贱的人,只要怀有一颗向上向善的心,就终有脱离泥潭的机会。而你是社会的渣滓,像你这种人就不配存在!」 「好受伤啊……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山鹰捂住心口向后退去,「你不知道吗?就因为我有病,我的父母就和你一样,觉得我不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但我和鹞不一样,我不会因为自己出身卑贱就厌恶权势,而你恰好高高在上,又不会歧视我们这种地位低下的人。如今的我和你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甚至可以说我优于你。我们本就是一类人!」 自作多情。 是连恶意被无限放大的时逸都比不上的真正的社会毒瘤。 「你做梦吧!」 怎么可能屈服于这种人? 山鹰顿了几秒,见时逸似乎并没有冲过来杀他的徵兆,于是示意一旁的侍卫将时逸带走。 「去地牢。」 时逸冷笑,但并没有挣扎。地牢他是去过的,他知道越是挣扎,一会受到的惩罚只会越重。有这挣扎的精力还不如想想逃跑路线。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去的地牢居然不是十年前位于地下五层的那个,而是在地下十层又绕了一圈,来到了一个比山鹰居所还要深入的位置。 被丢进门锁好之后,时逸先是打探了一遍四周的情况——和他曾经呆过的地方不同,这里比起地牢反而更像是一个小房间。 墙上没有挂满的各式刑具,甚至还能映出一些门外的烛火光而不至于太黑暗,床铺厕所,换洗衣物一应俱全。 但除此之外,床头柜上摆着一根极粗的麻绳,床铺一旁隐约传来水珠的「滴答」声,在地下十层的空旷中,回声格外明显。 时逸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屋顶漏水,墙皮脱落,就算拿东西堵住也无法解决。 他似乎知道山鹰想干什么了。 第四十九章 信号 【时逸失联的第12小时】 凌晨两点。 纪栩今天一整天都呆在时逸的房间里等他回来。上次他独自见山鹰不过也就几分钟而已,假使时逸和山鹰真的有要紧事要谈,顶多也就几个小时,不至于到凌晨两点还不放人回来。 即使他很不希望,但事情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发生了——时逸绝对是出事了。 暴露了?没控制住打了山鹰? 纪栩根本不敢细想下去,他跌跌撞撞地沖向时逸的抽屉将他的手机拿出,奈何时逸为了躲避或许到来的巡查,在早上发完消息之后就将手机砸烂,处理得无影无踪。愣了几秒之后,他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给蓝鹤髮消息让她告诉顾琛,但突然想起顾琛正在养伤,就算他来了也没用。 他做了个平生做过的最勇敢的决定。 第91页 他知道时逸通过隐形耳机与季北扬单向联络,也知道时逸为了避免被查出并没有携带耳机。像这种重要的东西应该会放在…… 纪栩顺着记忆打开床头柜,果然找到了耳机。 但他并不知道季北扬这个点是否还在,但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纪栩还是对着耳机敲下「···/---/···」。 还没等松口气,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纪栩瞬间将隐形耳机踩碎,扔回抽屉用稿纸压住,然后将自己的手机扔到厕所水箱中浸泡。下一刻,敲门声响起,几个人瞬间闯入将231押走,其余人开始了对时逸房间的搜查。 即使被抓走,纪栩仍不觉得失落。 不知道这次的他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呢? 【时逸失联的第14小时】 凌晨四点。 远在医院的顾琛突然被噩梦惊醒。 他又梦到了除夕夜见到时逸的那个美好夜晚,但在人转身过来时他发现那人并不是时逸,而是他最想远离的陈钰! 梦醒之后顾琛仍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时逸在风菱里不可能用手机联繫他,但单是凭直觉他就总感觉时逸出事了。 他拖着吊瓶准备敲开蓝鹤的房门让她试着联繫一下时逸,好巧不巧遇到了刚准备出门的蓝鹤。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而后他们了解到两个人居然都是因为有不详之感才选择出门。 「我两点多睡不着,就想着找231聊天。结果我看他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一句话都没给我发。我感觉有些奇怪,就发了个问号过去,结果他直接回了我一句『没事』。一般231说没事,那必然就是出大事了!」 「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蓝鹤将信将疑地将手机递过去。 只见顾琛飞速登上了微信。满屏的消息轰炸简直要将两人淹没。 最新一条消息停留在凌晨2:13。 【季局:y出事了】 蓝鹤恰巧就在此时将脑袋凑了上来,看到消息之后有些疑惑不解。 「y是谁?」 「不重要」,顾琛眉头紧锁,「但现在我必须回市局一趟!」 「可是你的伤……而且医院周围完全覆盖了监控,你这样冲动行事会给灰雁添麻烦的!」 「我有办法,不过或许需要你的帮忙。」 蓝鹤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觉得给顾琛这样一个警察帮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但是奈何自己一直以来仰慕依赖的哥哥倾心于他。 于是蓝鹤毅然决然地同意了顾琛的邀请。 【时逸失联的第17小时】 早上七点。 一辆闪着顶部长排车灯的救护车从医院中驶出。院内工作人员即使觉得在这个点有救护车开出较为奇怪,但谁都没有过问,毕竟在风菱这种地方,无论何时有人受伤都司空见惯。 更何况若是过问,恐怕连自己都可能小命不保——毕竟他们大多也是被风菱骗进来,只为了养家餬口的普通人而已。 就这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车上其实只有顾琛和蜂鸟两个人。 「一会我把车开到我家楼下,和我一起抬着担架上楼。季局派了一个体型和我差不多的人在楼上接应我,你一会和他把我家提前准备好的假人用担架抬下去。」 「那你呢?」 「我会在几个小时之后从公寓熘回警局,还有人在等着我」,顾琛目光温和地直视前方,「时逸也在等我。」 「行,那我们准备开始行动。」 「感谢配合。」 「说什么呢!」蜂鸟佯装要去打顾琛,「都是同事,哪有什么帮或不帮的!不过事成之后记得请我吃饭哈!」 「一定。喜糖也会有你的份。」 蜂鸟一单身狗简直要被顾琛撒狗粮的态势闪瞎眼,连忙道:「走了走了,真羡慕你们这些小情侣,怎么就没人这么惦记着我呢?」 「会有的,或许他就在来的路上呢?」 「借你吉言。」 一小时后,救护车按原定计划开到了顾琛家楼下。下车的一瞬间,顾琛身上的伤口突然被扯到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 「你悠着点。要是我说你就别硬参加这次行动了,都别说是时逸,连我看了都心疼。」 顾琛没有言语。他明白季北扬看到他的伤势一定会让他放弃行动,派其他人顶替他。 但是一来,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时逸的人除了时家父母以外定然是他;其次突然转换交接人,时逸是否能信任他呢? 于是他只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你不也是吗?卧薪尝胆死里逃生,连时逸都不知道居然还有和他同期的卧底活下来。」 「和他一比这都算小事,还是他更厉害点」,蜂鸟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下意识将袖子向下拉遮住了手腕上斑驳的伤痕,「我是真的差点撑不下来,想过逃避,而他没有。按理来说正常人做到他这个份上早就心理扭曲了,所以身为他的同伴,万望你好好对他。」 「我会的。」 两人都没再多说,直接按照顾琛的计划开始行动。 回到阔别几日的家中,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顾琛突觉生命的美好。也许是在风菱暗无天日的环境之下呆了几天,他前所未有的直观感受到了时逸的不易。 第92页 两小时后,他从家中出发直奔市局。 * 夏鑫正在监控室中全神贯注地盯着顾琛出事那个路口的录像,以至于顾琛从身后拍他肩的一瞬,他有些不耐烦的直接伸手向后一推,结果直接按到了顾琛的伤口上。 顾琛「嘶」了一声。 夏新这才回过头:「副队,你怎么现在才来?不对,等一下……副队?活的副队?玥玥姐!瑶瑶姐!快随便来个人啊啊啊我好像见鬼了!」 苏玥闻言赶紧闯入监控室,见到顾琛之后她也是勐地吃了一惊,但反应并没有夏鑫那么大,只是充满戒备地盯着来人:「你是顾副队?」 「有那么假吗?我这身上受的伤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死里逃生回来还要被你们几个质疑,真是让我有点寒心。夏鑫,现年25,爱好是打游戏;苏玥,现年25;周瑶,现年26,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合併起来说?吃瓜小分队?」 眼见得底都要被透光了,夏鑫也顾不得顾琛究竟是怎样知道他们私底下那个群的消息的,但他能确认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是顾琛,赶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副队。」 「防范意识强,应该受到夸奖。」 「季局让我们看到你回来之后叫你去他办公室,我本来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回头记得跟我们好好分享你死里逃生的经歷。」 「没问题,你们先忙吧。」 事态紧急,顾琛并没有久留,径直去往季北扬的办公室。 「季局。」 「来了?」季北扬有些面露疲惫地望向顾琛,「今天叫你过来只是简单指认一下地点,后面会给你安排医院,去好好休养两个月,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参加行动。」 「两个月?!季局,时逸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放下心来?」 「那你凭什么参与?就凭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的这幅病体残躯?受伤不得到修养的后遗症对一个刑警来说是致命性的打击!我是在为你的未来考虑!算了,先跟你聊聊目前的情况。昨天凌晨两点,我突然从时逸那边收到传讯,是我们烂熟于心的那句。」 sos,求救信号。 「我在时逸的手机里装了定位信号,但信号自从昨天早上八点多开始就消失了。我本就有些担心,但想着估计是他被查了,于是就没多想。直到后来这句求救信号传出,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很有可能受到囚禁甚至更糟,或许连求救信号都不是他本人发出的!」 如果按照季北扬这个猜测继续往下想……替时逸发出求救信号的应该是他身边信任且足够了解他习性的人。 231。 是不过现在最大的可能是,231也出事了。 顾琛走上前,在季北扬面前桌子上摆放的地图上画出当时他车祸过后被带走的预测路线,并且凭记忆将风菱和医院的位置圈了出来。 随后他将时逸说过的有关231的信息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季北扬。 「知道了,我会尽快交代锦城海城民警调查这个人。」 「季局,我愿意配合治疗。」 「怎么突然松口了?」季北扬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我都做好和你大吵一架的准备了。」 顾琛目光坚定且柔和地望向远方。 「因为时逸曾经说过,他不希望我因为个人情感耽误任务进度。我不能给他拖后腿,也不该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累赘。」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 第五十章 疯子 最终季北扬还是在顾琛的强烈要求之下松了口,答应他只要一有时逸的消息就及时告诉他。 顾琛离开之后,季北扬拨通了淮城分局的电话。但他并不是急着让淮城分局发动警力救人。目前看来,只算上淮城、锦城和姚城三方警力,必然是敌众我寡。而上面的审批迟迟未下,在缺人的条件下他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只能先将具体位置和内部情况报告给淮城分局,让他们也讨论一下捣毁计划该如何实施。 而淮城那边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派几个卧底进去,既能将时逸的任务继续下去,也能趁机寻找时逸的下落。 想得太简单了。 季北扬从抽屉很深的地方抽出一封看起来有些的信,信纸上赫然写着「ahmp」。 全能人类培养计划,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初现端倪。 他准备开始行动了?那么时逸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会是怎样的? * 距离时逸被关进地牢已经过去了十天之久。 尽管这里看起来并不如五层那么阴森恐怖,但无形中的精神压迫仍是存在的,甚至比在五层更甚。 他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包括但不限于暴力强拆,借用屋内一切物品开锁等。但这里的牢固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想像,比五层更甚。而且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像在五层时多少还有点人气。他本以为山鹰会派遣侍卫,或是自己一人过来对他进行劝服。 但是没有,这里有的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和无边无际的孤独而已。 他也幻想过或许纪栩会想办法来找他,但眼下这么多天过去纪栩也是杳无音信。最坏的,也是最可能的情况就是——纪栩也被抓进去了,而且和他大概不在同一层。 至于顾琛——时逸其实早已放弃了对他的希冀,他目前希望的只是顾琛能好好配合治疗,尽管他一刻也没放下对顾琛的思念,但他更不希望顾琛来这陪他吃苦。 第93页 他同样相信顾琛。 「养好伤,然后记得健健康康的来接我」,时逸将随身携带的平安扣攥在手心,轻声道——他现在无比庆幸当初带上了这个小玩意,不然他大概连个精神寄託的物品都没有,也撑不到现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而后时钥匙拧开门锁的声音。此刻想逃的情绪占了上风,但时逸一抬头见到山鹰本人的时候就瞬间磨灭了这个想法,何况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时逸缩在墙角静静等待山鹰打着手电走了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山鹰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越来越明显,是略带嫌弃的神情。 「这种地方你也呆得下去?换成我早屈服了。怎么样,跟我去享受荣华富贵如何?说不定还能带上你那小男朋友一起。」 时逸眼里闪过锐利的光:「你做梦!像你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把人带下去吧。时逸,你最好别忘了,我是给过你机会的。」 时逸看准时机从几个侍卫中间穿了过去,但因为这几天中匮乏的粮食供应,他早已体力不支,根本跑不过身强力壮的侍卫们,很快便被抓住。 「你逃不掉的」,时逸被迫抬头与山鹰直视,眼里仍闪着不屈的光,但愈是这样,山鹰似乎愈是兴奋,「你永远别想逃出去!」 时逸又被迫在迷宫一样的十层绕了一圈,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仰头看到满墙的刑具时,他才知道,并不是只有精神折磨,也并非山鹰心慈手软,只是在这等着他而已。 下一瞬他被一脚踹进屋内,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卫将门反锁。与他前几天所住的地方不同,这是个无窗的房间。双眼刚适应黑暗,屋内的灯却突然亮起,刚刚只借着门外细微的光亮还看不真切,现在屋内的情况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除了墙上的刑具之外,地面上的斑驳血迹更是触目惊心。有的仍鲜红,而大多早已风干变成褐色。除了地面,墙上也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还有用指甲刮蹭出的字迹。 「进了这个房间的大多都是叛徒」,山鹰不知何时推开门缓缓踱了进来,「包括你所熟悉的那些战友们。而且据目前的统计数据看来,进了这个房间的人还没有任何一个能精神正常的走出来……时逸,我是真的很欣赏你,也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毁了你。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走还是留在这?」 「你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生命安全。」 「最高指令是保护好卧底的生命。」 「不得背叛组织!」 「忠诚 正气 担当 实干」 为什么每次这么艰难的抉择都要摆在他的面前让他选择? 还能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吗? 时逸痛苦地抱住头,山鹰看到他的反应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向他伸出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加入这项计划吗?」 时逸在山鹰的话音中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我愿意。」 离开那间屋子时,山鹰就像个得意的孩子一般向时逸介绍着他的杰作:「刚刚那间是我们这最顶级的刑罚室,你曾经的上级谭轩就是在这里受的刑,他出去的时候已经精神恍惚了,居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出门,我也就没再管过他。我还以为他会是个例外,事实证明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还有……」 时逸听着山鹰向他像开玩笑一般叙述他曾经的战友们各种悽惨的死法,尽管已用力握拳到青筋外露,仍面色不改。 这些日子里他只能装作没事人一般,对所有的外界情感攻击免疫,才能顺利熬过去。 「……还有你那个从前的手下231,前段时间居然妄图向外界传讯!还好我们的人发现的及时,要不然就给那小子暴露了!你看他对你那么不忠心,留着又有何用?于是我就自作主张替你将他处理掉了。」 「嗯。」 「后续我会替你安排更得力的助手,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既识时务工作能力又强,一定能将我们的生意扶上青云!」 「是。」 其实自从刚刚山鹰提到纪栩之后,时逸就没再继续认真往下听了。双耳仿佛被堵上了棉花一般,周围的声音都在离自己远去。 为什么离他近的人总会受到伤害? 先是顾琛,然后是纪栩。 是不是早一点让纪栩出去,而不是在这个地狱里陪着他,就能活下来? 容不得时逸多想,下一个从山鹰口中蹦出的名字更是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你当年的上级,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被你放走的沈榆。你以为他只是身患癌症才时日不多走的吗?想得太简单了!他当年得的是恶性淋巴瘤,如果接受靶向药物的治疗,能有50%活下来的机率,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接受手术之后的药物早就被调换成无效的过期药品了!于是他越是吃药,反而越加速了他的死亡。」 黑恶势力四处蔓延,无孔不入。尽管当时的时逸已经天天在沈榆旁边守着他,还是防不胜防。 他总算是理解为何当时叶佳听到谭轩的背叛之后反应会这么大了。 因为沈榆就是被山鹰害死的。 「他也是蠢」,山鹰发出一声哼笑,「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清楚,药越吃越虚弱了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94页 时逸直犯噁心,但还是忍着没有发话。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人以践踏他人的生命为乐。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才是我创造这项计划的原因。自此之后,世界上的每个人将不受疾病与各色性格的影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再也不会有人被抛弃……话说回来这难道不就是你们警察口中所说的和谐社会吗?我这是在帮你们!你甚至可以回去说服顾琛,让他一起加入我们……哦对我忘了,你那小男朋友还在住院,我们不应该去打扰他。」 时逸跟着山鹰来到一间新房门前,刷卡进入之后,呈现在时逸面前的居然是一间和他原有房间结构相似的崭新房间。 「为了让你住得舒适,我特地请人还原了一下你原有房间的陈设。看,这就是你以后居住的地方了。以及这位就是你的新助理夜鹭。上去打个招唿吧,夜鹭。」 名为夜鹭的男人上前向时逸鞠了个躬:「时先生您好,我是您的新助理夜鹭。」 时逸抬眸望向眼前那位和231长得九分相似的男子,缓缓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全能人类培养计划』?」 「没错!」山鹰打了个响指,笑着对时逸道:「这位就是我以231为基础创造出的完美人类,你那天应当是和他会过面的。放心,他只听从你一人的指令,甚至不会对你有敬重之外的多余情感。」 「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给你的宝贝养子先体验一番?」 「哪里的事。他连这项计划的皮毛都没接触过!全世界知道全貌的只有我和你啊时逸!那孩子还以为我能把药厂的具体地址告诉他是有多器重他,其实这里最大的生意哪里是制毒?」 是了。 山鹰想做的哪里只有通过各大产业控制人的物慾和精神这么简单? 他想做的是将世界改造并据为己有! 时逸不禁嵴背发凉。 要不说山鹰是疯子呢。 他真的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 第五十一章 归队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时逸已经在山鹰的手底下替他干了两个月的活。其实无非是记录实验数据之类的小事,但就算看起来渺小,做起来其实还是相当繁杂的,毕竟人数众多。 偶尔在往返居所和工作地点的途中还能和鹞打上照面,但两个人也从不做交流,各忙各的事。 两个月,时逸几乎要被山鹰打磨成一架毫无感情的机器,每天只剩下吃饭,睡觉,调研三项程序。山鹰偶尔也会因为时逸的淡漠感到无聊,不过除此之外,他更喜欢的还是顺从听话不会反抗的时逸。 就像一个漂亮而有用的花瓶,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而时逸是真的快被山鹰折磨出心理疾病了。无法逃跑,也无法反抗。他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季北扬还没有派人来找他,也不知道顾琛的伤究竟养好了没有。 每天每天他都在机械化的程序中度过,唯独在深夜之中他才能把平安扣放在身边温柔凝视,就仿佛他日思夜想的人就会这样凭空出现在身边拥抱他一般。 直到有一天。 那日山鹰恰巧外出,带走了几乎所有的侍卫。 看来他是真的完全对时逸放下了戒备。 时逸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兴奋地想跳起来,但奈何身边还有两个侍卫,他不能做的太过明显。 两个月以来,他已经将十层的构造摸得彻底。放倒两个侍卫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难度最大的是把他身边紧随的夜鹭支开。 「我去上个厕所,你不用跟过来」,时逸对身旁的夜鹭道。 随后他便顺着厕所的方向走去,脑海里却早已开始规划逃跑路线。 左拐两次,再向右…… 就在这时,他突然被旁边窜出来的一人钳制住。时逸下意识想反抗,却在见到那人的脸时瞬间停下了动作。 是鹞。 「你干什么!唔……」 鹞勐地堵住了时逸的嘴:「别喊,你想让我们两个都死吗?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时逸想白他一眼,谁还不是一样。 「听着。我知道你并不是在自愿给山鹰干活,如果你是的话我就真的要瞧不起你了……我还知道他正瞒着我,与你完成一项『大工程』。我不是来向你宣战或是讨伐你的,我知道你想逃并且为之计划了很久,所以我想帮你。」 时逸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低声道:「我怎么相信你?你之前对我恶意那么大。」 「因为我……我不愿再做他的提线木偶了。我跟你谈完话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对你的恶意很大程度上受了他的影响,是他在无限放大我对你的仇恨!那天你们返程的路上我偷听到了一些他所谓的『计划』,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骗我,也一直不愿相信我!」 「好了,我相信你」,时逸示意鹞停止发话。 「那你听我说。山鹰停用了你除十层以外的所有权限,所以你没办法坐电梯逃出去。连接十层的逃生通道全部闭锁,无法破除,我曾经试过。但我的权限还在,我可以带你出去,外面我也联繫好了人来接你,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那你呢?」 「我自然是还得回来的。两个人目标过大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山鹰一旦发现我们两个都不在了定然会勃然大怒。不如我留下来安抚他。」 第95页 「可是……」 「别可是了。好吧我承认我是骗你的,我才没有那种捨己为人的情怀。我会和你一起离开,然后你跟着人走,我跑到药厂避避风头。山鹰一时半会想不到那里的。」 「那就这样。三,二,一,走!」 两人按着时逸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一路避开监控,踏入电梯。直到门合上时逸仍觉得不太真实,他居然跑出来了,还是和「情敌」一起? 电梯在地下八层停下。 「怎么是八层?」 「八层监控被切断了。你从三号门走,那里有人接应你。至于接应我的人在一楼大门口,他们只当我是去视察药厂情况的。走吧!」 时逸一面跑,一面想着鹞口中的「意想不到的人」究竟是谁。 推开三号门的一剎那,天光大亮。 街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路灯上——的确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纪栩冲着时逸一招手,示意他上车,而车后座正是他日思夜想已久的人。 顾琛。 时逸一看到顾琛那张脸,这段时间积压的不满和委屈瞬间翻涌上来:「你怎么才来……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多不是人呆的吗……我好想你啊!」 这是时逸头一回在顾琛面前落泪,以至于顾琛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手忙脚乱地将时逸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逸,是我来晚了,害你多吃了那么多苦。以后不会了,从今往后不论执行什么任务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没任务也得留!」 时逸的声音里不免还带着点抽噎声,但显然已经不復刚刚的委屈。 他在撒娇? 时逸居然主动向他撒娇了! 顾琛瞬间清醒过来,嘴角的笑已经快压不住了。 好在时逸毕竟是专业卧底,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便进入了审问模式。 「伤好了吗?」 「你放心,好得很彻底,甚至我在等消息的这段时间中还勤加锻鍊增了不少肌,欢迎你随时回家审查。」 「去你的!人没事就好,害得我担惊受怕半天。」 时逸嘴上骂着,脸上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是喜悦,是激动,也是劫后余生。 「纪栩,你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话长。其实细究或许还能算是被顾琛他们救下的,也算是捡回一条命吧。出发吧,还有人在等你们。」 「好。」 时逸其实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但顾琛在他身边,他就不疑有他。 * 抵达锦城分局的一瞬,时逸立马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夏鑫、苏玥和周瑶一人捧着一束花在门口迎接。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任务圆满完成之后准备庆功呢! 但其实远远未到。 「欢迎顾副队伤愈归队!欢迎小时回家!」 「怎么这么激动」,时逸忍不住调侃道:「任务完成之后再庆祝也不迟。」 「小时你不知道我们队的传统很正常,毕竟这是我们背着副队刚定下的」,夏鑫神秘兮兮道:「以后不论是大事小事,只要有人在长期未见之后归队,那定然都是要庆祝一下的。放心,没用队里的经费,是我和玥玥姐她们出资买的。」 或许离群太久,抑或是前行的路过于崎岖孤独,的确是需要学会接纳他人的。 「谢谢你们仍然愿意相信我。」 在他隐瞒真相,独自逃跑,恶语伤人后,仍有这样一群人愿意接纳他。 他何其有幸。 「哎呀说什么呢小时,你早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份子了!快进来吧,先陪我们聊会天,待会季局该找过来了。」 时逸回头一望,却发现身后的纪栩早已不见踪影,于是对顾琛道:「纪栩呢?他人跑哪去了?」 「实不相瞒。我们在陈钰前往药厂的车上装了追踪装置,他应该是开车跟着对方的轨迹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已经集结了周边城市的大多警力在后面尾随,准备这两天就对药厂进行围剿。」 「这么神速?」 「同时上面的审批也下来了。等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上头就会发动全国警力协助这次行动。淮城的据点是规模最大,危害影响力最严重的一个,预计也将在最后才能被消灭。至于海城和榕城的据点自然不需要我们操心。」 「或许当初你觉得让你一个人潜入风菱完成这些任务是完全没有可能的,那么现在,有我,有整个锦城分局,甚至是全国警力在你身后,我们完全有机会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你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对你来说困难的抉择可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帮你做,不必藏于心底。」 也许是时候迈出这一步了。 「好啊」,时逸眸子亮晶晶地望着顾琛,「那我们就一起努力!」 从此以后,他前行的路上将不再是孤身一人。 「小时,季局找你!」 「好」,时逸转身就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向顾琛伸出手,「一起去吧,我说过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 「进来吧。」 时逸欲敲门的手一顿,直接推开了季北扬办公室的门。 季北扬看到时逸身后出现的顾琛之后明显一愣,旋即脸上浮出笑意:「我还以为你会像之前一样先单独找我聊完,再把顾琛叫进来。也好,替我省下不少时间。」 第96页 随后他示意时逸合上门,脸上恢復往日的严肃。 「今天将你们叫过来,是为了通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此事的保密程度甚至高于此次行动的所有关键步骤。之前我觉得或许他不会这么快开始这项行动,或是早已将其搁置,但是高低也是十年过去了。」 季北扬目光缱绻地望向桌上摆着的照片,上面的沈榆笑得阳光明媚。 或许是时候面对这一切了。 「这是沈榆当年留给我的信……十年前。」 时逸上前接过,在抽出信纸看到上面的字母缩写之后脸色煞白。两个月以来他往返山鹰居所旁的实验室不下百次,至于这行字母他更是熟悉到刻骨铭心。 「全能人类培养计划,始创于十年前的冬天。那时的沈榆还在风菱卧底,而你也还没有遭到绑架。他当时也是极受山鹰信任的存在,因而稍微接触到了这项计划的皮毛。后来遭到暴露,山鹰自然不可能让他活下来,所以派你去追杀他。但因为你的选择,他得以存活。」 「我这些年一直在调查沈榆的死因,这些天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他的药被替换了」,时逸紧接着说下去,「山鹰亲口承认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或许是因为涉及到了沈榆的死的缘故,季北扬显得兴致不高。 「罢了,不提这些事,接下来我将根据他当时传回的情报为你们简单介绍一下这项计划。」 第五十二章 实验 「全能人类培养计划,简称ahmp(almighty human modification project),是十年前就开始谋划的人类改造计划之一,发起人山鹰,旨在通过改造人类基因以获得高智商长寿生命体。但是由于方案存在极大的风险以及伦理道德上的缺陷,一经提出就遭到了无数人的反对。我曾以为山鹰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早已将这项举措废止,没想到他这些年来发展各种产业只是为了给它提供足够的支持。」 顾琛听到季北扬的话语后已经被震惊钉在原地,半晌才找回声音:「这……这是正常人类能想出的计划吗?这不就等同于复制人类?」 「类似克隆但实际上并不完全是。克隆的基本原理是将人体的体细胞提取进行无性繁殖以获得性状与原主相似的生命个体,但这只能保证个体的外形相似而并非达到山鹰所需的『高智商』『长寿』两个特点。克隆羊多莉听说过吧,人类歷史上第一只克隆成功的哺乳动物,它只活了6年。」 时逸随手从季北扬桌面上的笔筒中抽出几支笔。 「此前的两个月中,山鹰派遣我前往实验室做他的实验调研员以及数据追踪员,我每天都对着他制造出的那些瓶瓶罐罐记录数据,顺便寻找曾经的调研报告。就这样每日泡在实验室中学习,还真给我学到了点东西。我的高中知识是沈榆专门请人给我补习的,虽然都是概括版,但多少放在这里还是够用的。」 时逸选择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方式向顾琛和季北扬解释这个问题。 「比如说这是一个人原有的细胞」,时逸手中举起一支笔,又将另外两支笔一併举起,「这支是长寿人体细胞中提取出的基因片段,这支是天才的体细胞中提取出的基因片段。然后我们通过特殊手段将其插入原有细胞中,再进行组培。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实际操作比我所说的复杂千倍万倍。」 「生物实验的费钱程度远超想像,更别提这种消耗极大而成功率极低的实验,按常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人往这个方面做——奈何山鹰不是正常人。不过虽然不符合伦理道德,实验价值倒是存在的,今后可以将其应用在植物培育身上。」 「我会和当地的研究院所联繫。」 「那他成功了吗?」顾琛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道。 「根据我这些天的调查来看,成功案例几乎没有,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品被他命名为『夜鹭』安插在我的身边。的确如他所说,智商高到无需担忧,替我分担了大多工作内容;在生活上也同样细緻入微,能观察到很多很多人都看不出的细节——例如我对胡萝蔔过敏。」 「你们会说『这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其实还真有所不同。当今人工智慧发展所带来的问题中最为人诟病的是『人文关怀淡漠』,但夜鹭毕竟是人,他身上是有情感的,只是距离感使他看上去不近人情。」 不只是顾琛,连季北扬在这时都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在大多人眼里,这难道不就是完美人设吗?并不。山鹰从未和夜鹭独处超过一整天,但我有,所以我反倒成为了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夜鹭的原型是纪栩,所以再怎么改造,他身上的某些特质是不会改变的。何况说句不好听的,夜鹭是山鹰为了我创造出的完美实验体。」 「他没有自己的灵魂,每一步看似严谨的抉择都是他人提前设置好的特定程序。即使他是人,那也只是高于机器的碳基生物体罢了。」 「这世界上本就不该有人是为了他人而存在的,不论是谁,都该拥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完全生活在他人的掌控之下。」 「所以山鹰的计划绝无成功的可能。」 一片寂静。 「既然回来了,那你就带着时逸放松几天吧。不过建议不要离开分局,山鹰不多时应该就会过来抓人,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知晓他全部秘密的人。保护好时逸。」 第97页 「是!」 * 「你藏了不少事吧」,时逸推开阔别已久的房门,随手一抹桌面,蹭得一手灰,「你也很久没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小夏他们开玩笑安慰我。」 「我也是伤好之后首次返回分局,至于这个房间,在上次和你见面之后我也没再进来过。最近局里事情很多,大家在没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也不敢擅自进门打扫,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样。」 「说吧」,时逸用手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将顾琛用力按在上面,顺手将一旁的椅子挪到顾琛对面,「怎么从风菱医院逃回来的,以及是谁通风报信让你和纪栩过来接应我,还有你是怎么救的纪栩。」 「小逸同学,我不是犯人」,顾琛面上有些无语,「你不必拿出审讯时的态度对待你的准男朋友。」 「那要怎么样?」 「准男朋友」这个称唿显然让时逸感到害羞,但一生要强的地下八层战斗机岂是这点波折能打倒的? 直到顾琛起身将时逸整个人抱起走到床边,在坐下后将时逸两腿分开跪坐在他的腿上。 时逸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 「你……」 「都坦诚相待过了,没什么可害羞的。说吧,有什么问题?」 「那……那一,你是怎么从医院逃回来的?」 「很简单。蜂鸟,原名乔浅枫,代号『f』,是你的同期队友。」 「『f』还活着?」时逸一个激灵险些从顾琛身上滑下去,还好顾琛眼疾手快托住了他,「她当年不是自杀……她没死?」 「是的,不仅没死,还以医生的身份被派遣到风菱医院二次卧底。因为工作地点变动,对外的消息又传得过于逼真,你不知道很正常。」 「……她还活着就好。」 原来活下来的不止他一个。 时逸稍微放松了些许:「那第二,你是怎么将纪栩救下的,以及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今天逃跑的消息?」 「见到纪栩的时候我还在住院。那天是淮城城管在日常巡逻时突然在街边看到一个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人被扔在街边,于是将他送到医院。他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又伤势过重,于是在进行简单处理过后被送往了我当时所在的医院。」 「我那时处于復健期,百无聊赖就拄着拐出去散步,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旁的护士正在讨论一个缺少身份认证的人被转进了她们医院。出于职业警觉我就上前问了问,没想到她们居然直接带我去找了那个人。」 「见到他时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你和我出来时带的那个人。出于私心我不太想帮他,但我怕你事后知道了责怪我见死不救,于是我还是选择出手,并将他的治疗费用全部划归到我的名下。如你所见,他这不就把我当成他的救命恩人了?」 「顾琛,你知道吗?」时逸将脑袋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真的很善良,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更甚。」 所以我心甘情愿沦陷,我死心踏地。 「谢谢夸奖,能被你察觉到是我最幸运的事。」 「接下来跟你讲讲或许是你最好奇的部分,也就是我和纪栩是如何接到消息前往风菱接应你的。这次营救行动的最大功臣是陈钰。」 「还真是他?」 「大概在昨天下午,很久没联繫过我的陈钰突然给我发了条消息。」 【陈钰: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到风菱三号逃生门,你不会后悔的】 【顾琛:我怎么相信你?】 【陈钰:学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但你那小男朋友估计等不起】 「就这样你就信了他?警惕性不够啊琛哥!」 「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原则。再说了,我就开车过去远远的在外边等你,还能被他包抄了不成?何况刚刚派去查找药厂位置的那波人里就有一部分在周围的街区等待信号,一旦我们这边出事,他们立马就能赶过来。」 「不过凭他的语气,我真的有了种『你快不行了』的错觉,直到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如果心理上受到伤害也千万别瞒着,可以找我倾诉或是帮你约个心理医生。」 「放心,倒也没那么夸张。我的工作时间灵活,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了,只是太久没人说话有些压抑而已。」 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问题可以问出口,两人就这样良久对视。久而未见,顾琛和时逸都憔悴了不少。尤其是时逸,或许是因为天天在苦逼的做自己不喜欢的调研工作,身上的「班味」都重了不少。 「你会因此原谅他从前的所做所为吗?」 「不会的。如果就这样放过他,那么我们中间所隔的那十年该让谁来填平?他帮了我们是真,但是他有错在先,这只是他在赎罪而已。就好比谭轩出卖你,出卖其他任何一名卧底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但这能成为你原谅他的理由吗?」 「我不可能因此原谅他的过错。」 「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知错能改并不能成为掩埋过错的藉口,因为犯下的错误始终存在。」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等药厂围剿完毕后,你作为最直接的证人将参与审讯。下一步就是在海城和榕城解决掉它们各自境内的据点后,等上级派人过来配合我们进行最后的收网行动。」 第98页 「海关那边记得也通知一下,我担心山鹰乘船出境。」 「我打包票,上级在这方面考虑得比你更全面,但鑑于对风菱总部构造最熟悉的人是你,所以你将在这次行动中扮演关键角色。」 「方便问一下行动代号?」 「破风二号。」 「……我深深地对季北扬的起名能力感到抱歉。」 「这些暂时都不需要你担心。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上床睡觉。」 「午安。」 第五十三章 再会 又是几周匆匆过去。 出乎意料地,山鹰居然并没有找上门来,甚至可以说风菱这段时间过于安分,一点动静都没有。药厂那面由于陈钰被捕后主动配合调查,进展极其顺利,甚至不需要时逸出面配合审讯。 「山鹰手下给他带来最大利益的药厂被收,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时逸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含煳不清道:「其他的产业,包括色情交易,赌博产业,最近在严打之下都消停了不少,许多企业为了避风头也纷纷选择毁约,现在剩下的无非就是海运。可是没有产品被生产出来,现在运往境外的都是原先的存货,简称『吃老本』。」 目前时逸最大的疑问就是——山鹰在这段时间里是靠什么支撑他的宏图伟业进行下去的? 「二十年前的山鹰的确是白手起家,但从十多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在国内的非法产业中占据一席之地了。我们用了这么多年都没法将风菱彻底销毁足以证明山鹰的家底之殷实,何况他手下有一批固定的『客户』,这都足够他运营好几年。」 「只不过他怕是在这段时间里无法几百万几千万的仪器说买就买了。我突然有个很新的思路——我们可以通过他所用仪器的厂家找出幕后与他合作的人。山鹰身上显然不好下手,但如果换个角度或许可行。」 「是个很新的思路,不过国内外生产仪器的厂家并不少,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万一厂家在海外,我们还得联繫当地警方配合。在某些国家里,对于我们国家判为违法的行为,在他们那是合法的。所以难度还是偏大。」 「有道理。但我这两个月呆下来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有些仪器上标註的厂家名显然带有本土特色。海关那边没查出来点有效信息?我还以为凭山鹰这个德行早跑出国了。」 「捨不得实验成果,毕竟付出了不少心血。尽管他是典型的奸商型人格,还是没能脱离情感因素的影响。不过他最先成功的实验案例竟然不是自己的复制体而是纪栩的,的确有些奇怪。」 时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山鹰当初对他说的话。 「所有参与实验的基因都是经过挑选的优质基因,劣质的根本没有机会参与,他们应当为此感到庆幸。」 似乎有实验调研得出过「天生的反社会型人格会通过改造大脑构造从而改变基因及行为模式」这一结果。 合着山鹰自己也认清了自己是劣等基因的事实? 「确实奇怪。按他的秉性并不像是会承认自己不如人的类型,我更倾向于是还没成功。但最神奇的是,我在一排排的实验体中并没有看到他本人的样本。」 「你们风菱不会还有什么『地下十一层』之类的地方吧?」 顾琛只是随口开玩笑一般道,却真的引起了时逸的沉思。 他想起那天进入山鹰的居所,除了用遥控器将实验室与其间的隔板打开后露出的一排排器皿之外,还有直接天花板的书架。但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书架上的书似乎有不少只作为装饰用途,反而是能看的真书偏少。但由于工作之后他就没再进过山鹰所住的房间,久而久之就将这件事淡忘了。 「或许还真被你说中了」,时逸将嘴里的棒棒糖用力咬碎,顺手将尾端的棒子丢进垃圾桶中,「他房间里似乎真的有条暗道。」 * 「药厂被查封,鹞被捕,手上剩余的生意几乎全部毁约。您还不打算行动吗?」 山鹰久违地打开了房间和实验室中间的隔板,远远地望着对面的一排排瓶瓶罐罐,似是发呆,仅剩的一只眼睛没有焦距地直视前方。 「他行动倒是迅速。不过我最没想到的是,就连鹞也会背叛我。果然只要不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终有一天会变心。」 「而我不会」,夜鹭从旁边走出,缓缓向后一伸手,「他也不会。」 从他身后走出的那人,长着一张和时逸有九分相像的脸。 十年前的时逸。 「培养期结束了?」山鹰从老闆椅上转过身,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那人,轻笑道:「倒真是十分相似,恐怕连如今的时逸再去整也整不出这般相似。代号定了吗?」 「还没,您看呢?」 「那就叫『雁』吧!」山鹰激动站起:「反正时逸也不稀得用这个代号,那就只能留给他了。雁,过来。」 被唤作「雁」的少年顺从地走过去,在山鹰面前站定。 「你以后不必与我以上下级相称,也不必用『您』来称唿我,直接叫我『山鹰』就好了。」 「好的!」 眼前的少年笑得纯真无暇,一如十年前还未遭遇一切的时逸一般。但他并未植入对顾琛的情感,只有记忆而已。 山鹰对时逸的话其实不全有假。 第99页 只是复制体并不是「那个时逸」罢了。 山鹰很期待,当顾琛见到这个「时逸」的时候会对他产生什么反应? 他爱的究竟是十年前的那个时逸和这张脸,还是真正的时逸? * 「陈钰的判决书下了,想看吗?」 时逸从顾琛手中淡然接过。 庭审他亲自参加了,其实对结果早已瞭然于心。但最出乎他意料的却是陈钰并未对结果产生任何异议。 「……被告人陈钰因涉及违背国家规定走私贩毒、制造毒品,数量巨大,社会危害力极高,被判处死刑,并缴获工厂所有生产物及非法盈利所得……」 「……同时因在十年前的失踪案中作为主谋参与案件,且对被害人时逸的身心产生实质性伤害,认定为买卖人口罪,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在解救人质行动中提供重要线索,并有自首情节。但因犯罪情节严重,且未受到被害当事人原谅,产生的社会影响与涉案金额数目过大,数罪併罚,仍保持原判决结果不变。」 「死刑,明日执行。」 时逸将手中的判决书放下,长长地嘆了口气。 大仇得报的心情其实不完全是喜悦,更多的是为过去错过时光的可惜。 犹记得当时在法庭上法官询问他是否选择原谅时,他看着陈钰脸上早已释然的表情,终究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句「不原谅」。 陈钰似乎早就意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对着时逸一笑。 一笑解千愁,断不了时逸心中永远横在那里的结。 不止是他,还有他的父母,顾琛。这十年都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他们。 时逸望着旁听席上抱成一团哭着的父母,忽觉这是十年以来陈钰最对不起的人不止是他,还有他的父母。 十年前的最后一面,还是青丝;阔别十年,加以悲伤过度,早成白髮。 所幸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光明晴朗,他还有很多年足以报答爱他的父母。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顾琛伸手在时逸眼前晃了晃。 时逸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在顾琛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大仇得报,很开心。」 「我也是。明天就是陈钰的死刑执行日了,他在下庭之后向律师提出希望在执行之前见你一面,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如果要去的话,我会陪着你。」 「去吧,我怕漏过什么关键信息。毕竟我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未完成,我此生实际最恨的人还活着。」 「知道了,那跟我走吧。」 穿过一排排的铁窗,时逸忽然回忆起在地牢呆的那段日子。不得不说山鹰所谓的「精神折磨」在他的身上的确起到了显着的效果,以至于他在时隔多日后走进这个压抑的地方时,不受控制地有些反胃。 「怎么了?」顾琛回头发现时逸并没有跟上来,有些着急地转身找他,终于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见了脸色铁青蹲在地上的时逸。 「小逸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时逸努力摆了摆手示意顾琛他没事,试图独自站起身,结果又摇摇晃晃地摔了下去。 顾琛连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还敢说没事?下周我帮你约个心理医生,不许跑,必须去看。不过你应激反应这么严重……还去找陈钰吗?」 「去啊!必须去!」时逸再次借顾琛手上的力试图起身,这回他终于成功了:「这次再不见,就见不着了。我还得去挖苦嘲讽他呢!」 「那换个方式。」 三分钟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时逸的脸上戴着一个眼罩,而顾琛像个跟班一样站在他的身侧牵着他向前。 「你不尴尬?」 「没什么可尴尬的,谣言早就满天飞了……不对,这可不是谣言,我们是正儿八经地在谈。」 「那好」,时逸莞尔:「我也不介意。」 距离不远,大概走了一分多钟就到了。 陈钰在时逸摘下眼罩之后露出一个十分嫌弃的表情:「你们这也太显眼了,准备昭告天下?」 「就算是把『顾琛是我的爱人』这句话刻在墓碑上,我也不介意。遗憾的是某人永远都没有见到它的机会咯~」 「你……算了,今天找你们过来是为了谈正事的,所以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小心我一怒之下不跟你们说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陈钰脸上的神色早已出卖了他的心情。 「我想山鹰的那项计划你们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毕竟他早已将此交给了他更为器重的人,而我只是在不经意间偷听到的而已。我曾偷偷潜入过山鹰的房间,误触了墙上的一个按钮,那是我首次接触到山鹰的秘密。」 【两年前】 陈钰本就是在阴差阳错之下进入的房间,怀着三分恐惧与七分好奇,他无意中点开了山鹰房间书柜上一个不太显眼的按钮。霎时间一整面墙的书柜移动,露出里面一个发着异样光芒的房间。 他左右环顾,确保四下无人时悄悄走进了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那是一条地道。陈钰就这样循着光源一路向下直到尽头。 那是个巨大的器皿,中间漂浮着初具雏形的少年。 是他极其熟悉的一张面孔——时逸。 第100页 他先是感到惊讶,几分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害怕。 下意识装作没看见,他努力循着来时的路逃跑,他从未觉得短短几十米这么长过。抵达地面时,他如同劫后余生般迅速找到按钮合上门。 所幸山鹰似乎并未发现什么,事后也没再找过陈钰。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烂在肚子里了,直到今天。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但这实在大大超乎了我的认知。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此生再无超过你的机会了」,陈钰眼底泛出悲凉,嘴角却还向上翘着:「就连我曾经最敬重,也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山鹰都更偏爱你,我还有什么理由在那呆下去?可我偏偏就是熬下来了,还替他干了不少事,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 「后来我发现这样做是无意义的,因为我再怎么努力,他都看不见。于是我决定回过头来帮你们。有人会骂我忘恩负义,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哪是恩?那是地狱不如的深渊。」 「我说完了。」 时逸和顾琛脸上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像是早就心照不宣地知道了这个秘密一般。 门外的看守员提示探视时间即将结束。 「那今天就到这了。时逸,我对我曾经的嫉妒以及对你的伤害感到十分抱歉,你也无须原谅我,毕竟我没资格要求你」,随后他转向顾琛:「学长,看到你幸福我就放心了。祝你和时逸百年好合,我们来世再见。」 「祝你来世投个好胎,顺利成长,别再像这辈子一样活在仇恨里了。再见。」 陈钰洒脱地向两人挥了挥手。 愿今生所遇的所有不公,都能化作下辈子的甘雨。 然后来世再会。 第五十四章 视频 「山鹰曾经骗我入局的时候,有和我提过把我也一同复制了这回事,并且说如今你见到的我是复制体,而本体在他那。我当时虽然被震慑到了,但还是把他的话当作玩笑话来对待的。没想到这个挨千刀的居然真的干得出复制我这件事。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能让他抓着我不放?」 「他该不会是个喜欢小朋友的变态吧?」顾琛犹豫道。 「他对我的感情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喜欢』,连控制欲都算不上,只能勉强算是……喜欢操控我的感觉?我理解无能。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山鹰的确没有复制他自己。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以及陈钰的叙述,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也绝不允许有他本人的替代品出来取代他。不过现在我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大约就是坐等他的下一步行动了。」 * 次日早晨六点。 尚在睡梦当中的顾琛和时逸突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顾琛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在朦胧之中看清了来电提示。 「谁啊?」时逸向顾琛那侧稍微爬过去了些:「网警支队?一大早打电话过来干嘛?」 「先别出声」,顾琛将手别在时逸脸上:「我接个电话,你就在旁边听着。」 「喂,您好!」 「是刑侦支队的顾琛副队长吗?」 「是我,请说。」 「久仰久仰。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打扰真是失敬,但事情的发展的确已经到了不得不需要你们刑侦支队帮忙的地步。昨天夜里一两点,我们支队值夜班的同志照例在网上进行夜间巡查,就在这时所用的所有电脑均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提醒。起初我们并没有在意,但后来消息实在刷的太过频繁,我们的工作人员怀疑有诈骗之嫌,于是就集中了所有在岗的网警技侦接收消息。」 「消息无他,只有一条视频。已经拷到你们支队的电脑上了……比较特殊,我建议你们早点看。」 「好的,感谢告知。」 顾琛挂断电话。 「究竟是什么样的视频还会有时限?」时逸有些疑惑,但还是乖顺地套上衣服跟随顾琛出门。 「几年前也出现过这种案子。无非就是视频或文件有过期时限,或者带有极强的暗示隐喻意义。结果我们集结警力好不容易破解出机关后,却被告知是个恶作剧。后来见到的次数变多,我几乎都能一眼看出是真是假了」,顾琛看起来有些无奈:「好在几年后的如今,反诈中心app发展起来后,这种报假警的情况少了不少,毕竟严重起来可是要付刑事责任的,正常人应该都不怎么希望在牢里蹲几年留案底吧。」 「那凭你的直觉,这次会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倒希望是假的。可连网警部门都难以判断虚实,再结合最近风平浪静的现状……我反而觉得像是真的。」 匆匆赶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后,两人按照网警部门给出的提示找到视频。 点开文件的一剎,一张熟悉的脸闯入镜头中。时逸被惊得手中滑鼠一顿,一不小心点到了暂停键。 顾琛刚刚并没有注意,回过神来时看到时逸的背影抖得很厉害,下意识伸手环住他;「怎么了?」 时逸一开始没有动静,良久后他才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 其实他对自己当年的样貌早已没有过多的记忆,直到那天在谭轩家里久违地见到那张合照,才终于从记忆深处稍微找回了一点早已被淡忘的那副面孔。 那还仅仅只是19岁的时逸而已。 视频里的这张脸比照片里的时逸更显稚嫩,稍加推测就不难猜出——这是16岁的时逸! 第101页 时逸努力告诉自己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了三次深唿吸才回头用一种无比脆弱的眼神望向顾琛。 「哥……我好像看到我自己了。」 顾琛很快就反应过来时逸话中的意思,赶紧安抚性地拍了拍时逸的背:「小逸,如果受不了的话就把视频交给我看。但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它,就算现在的你选择迴避,将来的你就不得不接下这一任务。」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脆弱。都是被你养刁的!」 「好」,顾琛宠溺地笑笑,随后将手覆在时逸紧握滑鼠的那只手上:「都怪我。」 「开始吧。」 两人交叠的手同时点下左键,画面开始播放。 与刚刚所见相同,首先出现在画面中的是神似16岁时逸的那张脸。似是在摆弄相机寻找最佳摄像角度,「时逸」时而蹙起眉。半晌之后,「时逸」总算是把镜头摆正,向后退到了画面正中央。 画面中出现的不止「时逸」,还有一把靠在一旁的吉他。 时逸仔细观察了一下「时逸」所处的环境——是山鹰在地下十层给他安排的房间。 给替代品的替代品安排住在给替代品的房间里,真不愧是山鹰。 而顾琛也是在看到「时逸」拿起吉他后,才回忆起,当年的时逸是会弹吉他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眼中是很难藏住事的,而当年的时逸重拾童年时代早已抛弃的吉他并不是为了追求某个女生,而是为了顾琛。 是在中学时代的某个校庆上,顾琛亲眼看着多年未碰吉他的时逸登上舞台,站在聚光灯下迎接无数人的掌声,目光却只投向他。 然后按下第一个音,随之响起的是清亮的少年音。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是娓娓道来的语气,平淡似水却弥足珍贵的生活,也是年少闲愁的顾琛曾钟爱的曲子。 风平浪静的水面却在这时被撕得支离破碎,聚光灯下闪着光的少年在急转直下的画面中被拽入无底深渊,甚至没给人留下任何反应时间。 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 画面中温和笑着,弹着吉他的「时逸」忽然在一阵花屏后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地牢,手里拿着各种针剂药品,来俩往往的工作人员,以及缩在黑暗角落的时逸。 镜头举得并不是很稳,大概是由于拍摄人并不专业,或是在忙里偷闲随意偷拍所导致的。 画面中16岁的时逸静静抬起头,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与画面外26岁的时逸,就这样无端对上。 「10月23日,实验体『雁』记忆清除手术后清醒的第10天,仍抗拒与人交流和进食,不配合细胞提取。上级指示继续断食,只提供基础维持生命的物资。」 …… 「11月26日,实验体『雁』清醒的第44天,逐渐接受与人进行基础交流,开始以强硬方法接受细胞提取。」 …… 「2月17日,实验体『雁』清醒的第127天,除夕夜的前一天,细胞提取实验结束。」 83个日夜,反反覆覆的折磨。 直到除夕夜当天开始,时逸第一次与雪鸮见面,才从地狱般的折磨中逃出,跳进另一个并不那么美好但至少自由得多的地方。 画面在这里中断变成黑屏,背景中有些很小声的底噪音,时逸移动滑鼠将音量调大。 是山鹰带着笑的声音。 「当你收到这段视频时应该是在夜里一点半。如果是你本人收到的,那么你应该很明白我的用意吧——时逸,和他的小男朋友顾琛?我给你们两天时间,就从接收到这段视频的时间开始算,7月6日上午十点之前,不带任何人和武器到风菱找我,只能有你们两个人。多一个人或是迟到哪怕一秒,后果自负。」 进度条见底。 「吶,现在你应该全知道了。要不是这段视频,其实我记的也不是特别清。我只记得当时有几个人每天都拿着各种型号的针头想往我身上怼,还给我吃各种药,往我身上用各种仪器……起初是反抗过的,但后来发现在那种环境之下,反抗除了变本加厉带不来任何的好处。哦不过我现在大概真的弹不了吉他了,指法,手势全忘光了,不过如果你还想听的话我可以重新学,反正我这么聪明,没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 时逸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下意识用话语掩盖自己被视频激起的刻骨恐惧。 然后他发现身后环着他的顾琛一直没有发话,于是他也停了下来,小心翼翼轻声问:「哥,没事吧?」 要说早就忘了是假的,说一点都不介意也是假的。 「对不起……对不起小逸……」身后的顾琛断断续续出了声,带着很浓的哭腔。 时逸愣了一秒,迅速转过身将手抹上顾琛的脸,将即将流下的泪水阻断在中途。 「我小时候可不记得你这么爱哭,怎么越长大越活回去了。琛哥,你还比我大两岁呢,怎么比我还脆弱。」 「是不是我那天跑得再快一点,或者在发现不对的苗头时就奉劝你远离陈钰;或者再往前一点,我不当胆小鬼,我直面我的感情,一辈子守在你身边,你就不会遭受这些……小逸,你刚刚说我越活越回去了……」 「我倒真的想回到过去,回到过去拯救你。」 第102页 「顾琛」,时逸将顾琛稍微推开一个距离:「你听我说。当年的你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而已,别给自己加负担。我被绑架可以责怪山鹰,责怪陈钰,责怪整个风菱,甚至责怪我自己,但无论如何都轮不上你。这本就不是你的过失,相反,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时逸语气温柔低缓,尽管脸上的表情不比顾琛好看多少。 但往常都是顾琛来拯救他,拉他出深渊。 这回也总该轮到他了。 第五十五章 被动 「你确定要这样干?」时逸盯着顾琛耳朵上戴着的耳机看了好半晌,才终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不怕山鹰看出来之后动怒干出什么反人道的事情吗?」 「第一,这并不明显,连金属探测仪都不一定探得出来;第二——他曾经怎么对待你的,我要加倍还回去。」 「记得遵纪守法」,时逸轻轻笑了一声:「在法律的界限内,我会尽我所能帮你解决他的。不过最好尽量保证他活着,我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 驱车抵达巷口时正是早晨九点。 话说回来这还是顾琛头一回从正门进入风菱总部,他跟着时逸穿过一排排空荡的赌桌走到电梯前。 「时间充足,不如去我房间参观一下,顺便聊聊最近我从纪栩那里打听来的情报?」 「好。」 走出电梯门的一剎,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闪现在时逸的视野中,他愕然一瞬,加快脚步走出电梯上前叫住那人。 「蓝鹤,你怎么在这?」 面前的女孩回头,看到时逸时也怔愣住了:「哥,你怎么会过来?这里人都快跑光了,你不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吗?」 「你没跟着蜂鸟走?」 「蜂鸟姐姐是……卧底,而我在这种地方呆过这么久,我怕和她离开会耽误她」,蓝鹤无力地笑了笑:「哥,你也快走吧,和顾警官一起,能跑多远是多远。」 「蓝鹤,你看着我」,时逸将蓝鹤的身体扳正朝向自己,伸出另一只手将一旁的顾琛拉了过来:「你协助卧底救助刑警,冒着生命危险协助刑警逃跑,还有——」 时逸上前一步,安抚性的拍了拍蓝鹤的肩:「其实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一直在协助卧底工作。重新认识一下,淮城分局刑侦支队在职刑警,全国大型扫黑除恶行动破风计划卧底之一,时逸。」 蓝鹤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哥,你是警察?!不对……时逸……shiyi……231哥哥早就知道了?合着你们全都瞒着我?」 「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你在当时山鹰已经开始怀疑我的情况下,知道我的卧底身份,只会让你陷入危险境地。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蓝鹤久未出声。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哥,你曾经一直在劝说我别碰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从那时起我便意识到,你和这里的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过你是卧底这点我倒从没想过。好厉害啊!」 蓝鹤的反应在时逸的预料之中。还好他曾经极力将身边的人拉出泥潭,不然如今的蓝鹤大抵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此外,蜂鸟也功不可没。 「想不想变得像我这么厉害?」时逸眨了眨眼。 「当然!做梦都想!」 「那你听我说。现在开始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往外跑,直接去淮城分局报案或者报顾琛的名字。会有人保护你的,山鹰没机会闯进去,况且他也不在乎。去吧,快的话几天后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将我身上的所有本领教给你,你一定会做的比我更加出色。快走吧,时间快到了。」 「好!」 蓝鹤冲着时逸落下一个笑,起身向逃生通道跑去。 「你这多少有点诈骗之嫌」,顾琛无奈道:「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这个地步?」 「你可没看过这小姑娘习武的时候,那动作可比我当年标准多了。况且她还学医,未来只会有无限可能。说不定她将是下一个更厉害的蜂鸟。而且我当年并非纯自愿,回想起来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只是为了往上爬或是早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而已。」 「别妄自菲薄」,顾琛伸手将时逸的头扶到自己肩上:「你已经很厉害了,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由我们陪你一起走。」 「谢谢。」 「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给你总结一下最近的情报。山鹰为了自保将乌鸫等人推出去挡枪,雪鸮瞧见情况不对自己跑到淮城分局自首去了。所以除山鹰、灰隼、斑鸠以外的所有核心成员基本都在淮城分局聚首了,后续应该会移交给上级。」 「是。毕竟这是全国性的大案件,锦城分局的级别还不足以承担。不过这么多年的心血,山鹰却为了他那宏图伟业说放就放,我还真是有点不解。」 「说不定他是什么隐藏的科学怪人,为了满足自己变态又奇怪的癖好,不惜放下一切。」 * 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熟悉的大门,远望过去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到坐在监控室里的熟悉背影。 出乎意料地,房间里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那人循声转过头,见到顾琛的时候眼里亮光一闪,迅速拉开玻璃门顺着红毯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当着时逸的面扑了顾琛一个满怀。 如今的时逸都比顾琛矮了那么七八公分,更别提是16岁的小时逸。 第103页 时逸环抱双臂退到一旁,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注视两人。 「琛哥,我好想你啊,你怎么才来接我……这里都没有我认识的人,我好害怕……」 与当年时逸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和面孔,加之以委屈的语气,小鹿般闪着泪光的双眸,杀伤力之大就连「局外人」时逸都能感觉得到,更别提是顾琛。 顾琛迅速后撤一步与「时逸」拉开距离,向一旁倚在书架边的时逸投去求救般的目光。 「别赖我,交给你了琛哥。不过虽然我没什么印象了……我16岁的时候真的这样吗?」 「当然不。但小时候的你撒起娇来还真是这样……如果他是当年死里逃生的你,我真的保不准。」 话是这么说,想看顾琛的反应也是真的。 但时逸实在看不惯「时逸」的行径,还是选择上前,直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你喜欢顾琛?」 眼前的小时逸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的替代品,是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与我大相迳庭的伪劣品!」 时逸突然很想骂脏话,但作为文明人,他还是住了嘴。 头一回被替代品说自己是替代品,时逸觉得这简直好笑,于是他灵机一动,把手中的「时逸」放下,径直走到顾琛面前,踮起脚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 「可是你顾琛哥哥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小朋友,插足别人的感情是不正确的。」 假如山鹰创造出的「时逸」足够以假乱真,此时的他应当识大体地放手,这才符合时逸的特徵。 而不是继续死缠烂打。 「对不起。但是这只是你一个人的说辞,比起你所说,我更希望听到的是顾琛哥哥的回答。如果顾琛哥哥也不喜欢我,那我自然会离开。」 思维还挺灵活,很轻易地就在将顾琛推到风口浪尖之处的基础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这回顾琛很快回答道:「小逸,真正的喜欢不光是对于皮囊和性格的喜欢。而是无论这个人变成什么样子,你在人群中依然能一眼认出他,并接纳他的所有变化。所以不管是谁把你派过来试探我的,都望你告诉他。」 「我爱的只有当下这个时逸。」 「听到了吧」,时逸勾住顾琛的肩,脸上笑意浮现:「姜还是老的辣。所以我奉劝你早日看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替代品,别听信山鹰的一面之词就把自己捧到云端,更别妄想从顾琛这里分到不属于你的任何一点爱。」 「毕竟我的爱百分之百都留给他了,相信他亦然。」 身后实验室和房间之间的隔断忽然降下,几人循声回头。 山鹰从实验室中推开门走出。 「好一出伉俪情深的戏码。顾琛,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没想到你喜欢的居然是变了这么多的时逸,而并非你当年的白月光。既然这样,其他人怎样就不关你事了吧。」 顾琛下意识将时逸拉到身后,即使他是第一次正式与山鹰交锋,此刻也隐隐感到不对。 果然几乎是在下一瞬,身后的「时逸」忽然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夜鹭捂嘴敲晕,而面前的山鹰正从身侧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一人的脖子上。 等时逸看清那人是谁时,锋锐的刀片已经堪堪擦破那人脖颈上的皮肤。 身侧紧握的拳微微颤抖,时逸稳住声线冲着山鹰喊道:「有本事沖我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时逸根本无从得知为何早该逃走的蓝鹤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处于被山鹰劫持的状态。 但他知道,此时的他和顾琛陷入了相当被动的境地。 按住顾琛的手,时逸低声道:「救不救?」 顾琛的另一只手正准备抬起按动耳机求援,远处的山鹰却忽然冷笑了声:「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不讲信用的人。这里有信号屏蔽器,你发不出去的。夜鹭,动手。」 夜鹭从枪套中抽出手枪,对准一旁人事不省的「时逸」。 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鲜血不断涌出,这下就算是神也无力回天。 时逸瞳孔巨震,他没想到山鹰竟会如此随意地对待他培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实验品。 山鹰满意点头。 「看,我替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下你们就不用犹豫该救谁了吧。」 「你想要什么?」 时逸越发的搞不懂山鹰的目的,所以此刻的他能做出的唯一举动便是拖延时间。 时间多出一刻,蓝鹤活下来的机会便多一分。 第五十六章 对峙 「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我,很有趣的问题。」 山鹰仿佛真的陷入了思考,连握着刀柄的手都松了松。 时逸飞速向蓝鹤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如梦方醒,正准备按照时逸曾教给她的几招挣脱山鹰的禁锢,山鹰手中的力道却在此时忽然加重,刀片又向里走了些,蓝鹤忍不住吃痛叫出声。 「小的时候,我遍体鳞伤,被殴打被抛弃,那个时候我大抵希望活下去。再长大一些,想着往上走却被人瞧不起,或许那时想的是证明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吧。」 「然后到了如今,什么都不缺的时候……」 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时逸大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第104页 改造基因,包揽各项非法产业……这哪项不是奔着想以一己之力改造世界去的? 他的野心远比传统世人观念中的要大得多,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初心早已变化。所以就算是「时逸」这种实验品在他眼中也不足为惜,这大概也是他没有复制自己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不愿任何人凌驾于自己之上,甚至达到与自己相同的地位。不仅如此,他还是极端平等推崇者,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眼里,除了他看中的人以外,其他人就好似一模一样的蝼蚁。 他妄想以巨人的姿态俯视蝼蚁,却忘了他曾也是它们其中之一。 况且他也并不是巨人。 「山鹰」,时逸目光平静地对上山鹰的视线:「你明知道我不会支持你的计划,为何让我入局?」 时逸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但他其实在通过此寻找突破口。 他想证明山鹰与他是有相同之处的,也想藉此走入山鹰的内心。 「为什么选中你?时逸你知道吗,起初你并不是实验对象,我在一开始看中的其实是顾家的遗孤——也就是顾琛。」 顾琛握着时逸的手紧了紧。 「他几乎符合我的所有要求。冷淡,不在乎任何人,永远置身事外,这种人在我眼里是最好操控的。没想到我还没下手,他就被你那多事的父母收养了。」 「但他戒备心过强,不好接近。托鹞的福,我看到了你——你热情张扬,感性化,又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弟,按理来说我是不会把目光打向你的。但我发现了你和顾琛的内在联繫,并且大概连你自己都发现不了,你其实有些外热内冷的潜质。」 「你在失忆之后被激发出的戒备与疏离才是你最原始的本性,当然原本那个乐观开朗的亦是你。但从手术结束后的那几天,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看中了你,我知道你不一样。」 「所幸最后我骨子里的善意拯救了我差点溃败的人生」,时逸缓缓道:「我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而你也是。你所谓的『特质』『不同』只是你在为自己开脱所找的理由而已,我不苟同。换句话来讲,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同?」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抱歉,我无法理解。你分明也曾在淤泥之中挣扎过,知道生存不易,却想打着『众生平等』的旗号招摇撞骗。你是人而非运筹帷幄的神,况且就算是神祗也不应有操控他人命运的权力。山鹰,放手吧,你难道想毁了整个世界吗?这对你又有何好处?」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我也曾有过心向光明的时期,但那已经随着风菱的创立被烧为灰烬了。如今我跟着你们回去无非也是死路一条,就算你再怎么劝我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山鹰手一松,蓝鹤挣脱他的束缚向时逸跑来。 时逸知道,山鹰的内心已经有所动摇,于是将蓝鹤交给顾琛,上前一步。 「有机会改变的。尽管大部分人都是因为你才改变了命运,但也有很多人从中受益,有很多人因此获得了存活的机会。比如被卖进来的纪栩,或许在他原本的生存环境之下只会落得死亡结局;再比如栗鸢,她在受到凌辱之后早已放弃了生存的想法,也是你让她接管赌场,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从而努力活下去。」 「尽管方法不对,但某种意义上你确实帮了不少人。这和我们警察的宗旨反倒不谋而合。」 「投降吧。按时间算,外面应该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 山鹰释然一笑,就在所有人认为他准备收手时,他忽然按下墙上隐藏至深的一个按钮。 「对不起。但是既然死亡是必然结局,那你们一起来陪我好了。」 霎时间地下十层火光连成一片。 起初时逸还在庆幸山鹰没有启动什么引爆装置,要不然他们现在应该被埋在一片碎石之下,毫无生还可能。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烟雾之中好不容易摸索到开门按钮并按开时,却发现门被锁死了。 密闭环境之下氧气消耗的极快,氧气耗尽后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在极力避免的情况下仍不受控制地灌进肺里。时逸爬到门边本就消耗了不少力气,在打不开门的境况之下更是崩溃。 走不动了,好累啊。 可明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他还要和顾琛过一辈子的,怎么能折在这里? 对了,顾琛! 极力睁开被烟雾煳住的双眼,时逸在窄小的视野中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向他的方向走来。 顾琛好不容易看清时逸所在的方位向他这里跑来,在贴到墙边的前一刻由于体力不支,直接跪到了时逸面前。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强撑着爬到时逸身边,努力伸出手将时逸的头扶到自己肩侧。 「顾……琛……」 顾琛将手指竖在嘴上,示意时逸不要说话,留存体力等待救援。 但是身处这种地方,就算是喊破喉咙,地面上的人也很难知晓地面以下的情况,更别提救援难度之大。 只能期待奇蹟了。 时逸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顾琛在他放狠话的那天和他说。 就算是化作两坛白骨,也要奋不顾身在一起。 如果真的走不出去了,那么死在一起似乎也不算太差的选择。 至少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第105页 如果有来生,那么他们的故事兴许还能留到下辈子再说,说不定下辈子就不用相爱的这么不易,也不用错过那十年了。 于是他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将头从顾琛肩上挪开,一头扎进顾琛怀里。 顾琛却在此刻似是从时逸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强撑着气做了个口型。 「别想等到下辈子,这辈子还没完,你必须和我一起活下去。」 时逸在彻底昏死过去的前一刻看到了顾琛的口型,淡淡一笑。 「好,一起活下去。」 * 「血氧饱和度还在下降!」 「这边心率已经快到临界值了!」 「上氧气机,胸外按压别停!」 「准备上除颤仪!」 淮城市立医院的几间抢救室内外乱成一片——但这也不能责怪他们没组织好,毕竟淮城这座小城市很少遇到这般抢救的大场面,特别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吸入毒气过量的案例,活生生的教科书级别抢救范本。 几分钟后,锦城甚至全国各地各个医院的专家,也纷纷被通知赶往淮城参与会诊。 市局领导除有公务在身的基本也赶了过来,季北扬更是在好不容易看着风菱火势消减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只不过在他赶到时,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急诊室内外恢復一贯的井然有序。 「一共救回来六个人。所幸大部分患者求生意志较强,生命体徵已经稳定,只是因为吸入过量毒气一时半会起不来,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其中有一位患者……心率在您来的前一刻还在往下掉,怕是很难救回来。」 季北扬赶紧询问医生是哪位患者,在听完医生表述并得出此人是山鹰的结果后,季北扬止不住地松了口气。 要是时逸和顾琛中的哪一个,怕是不好交代。 只不过山鹰如果没活下来也是个大问题,一旦他身上的线索一断,这次任务恐怕也不算成功。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急诊室您还是不要进去了,毕竟现在还有位患者在里面抢救。其他几位已经被转移到特护病房了,您可以去前台导诊问问门牌号。」 「好的,谢谢。」 结果一问,时逸和顾琛居然在普通病房。 季北扬按照护士的指示来到病房前,推开门走进去,一眼就能望见在床上人事不省的两个人。 恰好有医生进门查看情况,见到季北扬后不禁道:「其他几位都按照市局领导的指示放到特护病房去了,可这两位不知是有心电感应还是怎的,一分开情况就急转直下。特护病房没有两张床,他们的情况又还算稳定,所以就先放到双人间了。」 季北扬示意医生不用管这些小事,反正这是他们俩自己的选择。 脑海里却回忆起当时他亲自率人冲进火场救人,好不容易冲破层层机关将山鹰的房门打开。 进入后,在滚滚浓烟之中寻找目标时,看到靠在门边的顾琛和躺在他怀里的时逸,怀着万分恐惧冲到他们身边探了探唿吸与脉搏,这才放下心来。 但出于对两人隐私的保护,以及不希望他们在死里逃生后,还要接受过多流言蜚语,季北扬只能在救援人员赶到之前硬生生将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时逸被顾琛护得很好,身上没有任何烧伤痕迹,但顾琛由于手臂皮肤裸露在外,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烧伤痕迹。好在范围并不大,后续简单养养大概就能恢復,甚至无需进行植皮手术。 山鹰外的其余几人由于年轻力壮,基本没什么大碍,何况夜鹭和「时逸」还是再造人,更无需担忧。 也算是福大命大,劫后余生。 第五十七章 戒指 「7月6日,随着大型非法组织『风菱』位于淮城的据点被捣毁,全国大型扫黑行动『破风』正式落下帷幕。至此我国的扫黑除恶事业再进一步。请广大市民谨记,珍爱生命财产安全,远离非法贸易……」 时逸随手将桌面上的葡萄拿起塞进嘴里,含煳不清道:「季北扬什么效率,这都过去快一整个月了新闻才发出来。」 顾琛坐在时逸身边,闻言很想反驳,但在看到时逸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被他可爱到了,抽了张纸擦去时逸嘴角溢出的汁水。 随即他义正言辞道:「这个月局里忙着收尾工作,季局给我们俩批了假休养,你原本不在局里工作,但我毕竟是副队,也算是刑侦支队的主心骨。我住院期间小夏可不止一次打电话跟我诉苦,但那个时候就算我想帮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重要的是,山鹰始终不怎么愿意配合。」 是了,好不容易将山鹰从生死一线上拉回来,他醒来之后反倒十分不乐意,在听到其他人也一样安然活着时更甚。 「明天准备出院接手工作了,也不知道换你亲自审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另外还有个不知道是否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说来听听?」 「你的复制体还活着。当时在现场他身上装了防弹衣和血包,给我们造成死亡假象。」 「我就知道,山鹰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他最成功的实验品。不过说到底其实也并不像,我的精髓可不是谁都能模仿到的。」 「那是。」 「所以下次再遇到他,你连哪怕半秒的犹豫也不要有。我可是把自己完全交给你了,你不许辜……」 第106页 时逸话音未落,就被顾琛用一个吻封了回去。 绝对不可能有半分犹豫。 * 「顾——副——队——我想你想的好苦啊呜呜呜……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顾琛刚踏入办公室门,就被夏鑫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声钉在原地。 时逸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结果下一秒夏鑫很快将矛头指向了他。 「小——时——小时你受苦了!欢迎回家!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了。作为顾副队手底下唯二的男警员,小时你有什么意见想发表吗?」 时逸装作嫌弃推开夏鑫。 「其实我编制还在……」 结果一不小心触了顾琛的雷。 顾琛一手捂住时逸的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上:「时逸马上就是我们锦城分局的人了,我已经向上级申请把他的编制调到咱们分局。至于他会在我手下还是我头上……一切待定。」 夏鑫更加诚惶诚恐地握住时逸的手:「小时你一定要争点气啊!替我们把顾副队镇压住,别让他再压榨手下人当苦劳力了呜呜呜……小时我们相信你!」 顾琛:??? 平时他压榨得多吗?简直比不上季北扬一点! 张口欲反驳,苏玥却忽然挽着周瑶的胳膊从门后走出,抬手对准夏鑫的脑门就是一个暴栗。 「还叫顾副队呢?该改口了吧!」 夏鑫这才反应过来,抓住苏玥的手对自己的脑门又是一下:「瞧我这记性!顾队好!恭喜顾副队晋升为全国最年轻的刑侦支队队长!」 顾琛倒并不是很在意称唿的问题,于他而言改变的只有头衔而并非工作强度,毕竟他早就在承担队长的义务了。 「小道消息,最近咱们刑侦支队正在收纳新鲜血液,毕竟实在有些缺人,况且刚好赶上好时候。前些天我和瑶瑶受命去面试新人,怎么说呢,符合条件的倒是有不少,但大多都是应试技巧满分,实战经验不足空有一腔热血的新时代青年。」 「得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别对他们要求太高。」 「还有个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无身份证无户口簿无学籍证明的『三无少女』,居然也能混进来面试。也不知道是谁给塞进来的,没听季局说过。」 「她又说自己的名字吗?」 时逸心中隐隐有了个模煳的猜测,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叫什么『蓝鹤』?听起来的确不像名字,反而更像个代号。不过你别说,这小姑娘还真有两把刷子,上来就说想和我过两招。我没想着她能有多大杀伤力,就没认真对待。结果那小姑娘的架势看起来居然像是练过的!后来我不得不认真起来应对,都这样了还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 「那当然……因为是我教的……」 时逸弱弱出声。 「难怪!那我就算是输了也死而无憾,毕竟小时我大概率是打不过的。不过小时你居然认识这种失足少女?」 「她是风菱的人。」 看来季北扬这个月的确没少操心。 时逸在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向季北扬申请保护好蓝鹤,并替她查找身份,补办各种身份证件。遗憾的是在警务系统中居然没有找到蓝鹤的任何身份信息。 「我对我的童年基本没有任何印象,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过来了。」 至于为何当初想通过赌博的方式赚钱,蓝鹤也在后来乖乖对时逸解释——小时候穷怕了,以为赚钱是唯一的出路,而来钱最快的方法自然是…… 总之在时逸等人的努力下,蓝鹤改名「时鹤瑜」,被划归到时家的户口本上,成为了时家父母名义上的养女。 只不过为了保证她的生命安全,时逸最终没让她走上刑警这条道路,而是将她交给乔浅枫继续行医。 也算是圆满了。 至于纪栩,在遇到时逸前身上多少带了点案底。 时逸本想保他,结果纪栩直接供认不讳,没给时逸留任何反驳的机会。 但鑑于法律疑罪从无的特性,纪栩只喜提半年铁窗泪加口头教育。 并且他在狱中表现良好,不断减刑,到最后甚至只呆了一个月就被放出来了。 「可惜的是实验室被完全炸毁了。我本想着以纪栩的潜质,稍微学学,进实验室打打下手,做点研究应该不在话下。」 「他进痕检科了。张法医当时一眼就看中了他,说看他的面相『颇有几分法医之姿』,准备把毕生所学教给他。」 「……法医科已经缺人缺到这种地步了吗?」 「说明你很有眼光,看人很准。」 「谢谢夸奖。」 「所以……你挑男朋友的眼光应该也……」 「那当然!我早就认准你了~快夸我有眼光!不对……这似乎是在夸你……」 顾琛并没有给时逸答覆——毕竟在今天,也就是两人回到分局的一个月后,他准备办一件大事。 难得空闲的周末时间,距离正式提审山鹰还有三日之遥的这天,简直坐拥天时地利人和。 他打算完成一项约定。 * 锦城作为内陆城市,在九月入秋的迹象已经尤为明显。 不过与之对应的便是空气湿度小,天空能见度高。 第107页 想来上次和时逸来到天文台时恰逢三月,尽管已经选择了空气品质极好的一个夜晚,但也不知是人未坦诚还是空气中难以规避的稀薄水汽,总觉得被雾蒙了眼。 不过现在不会了。 「你还记得?」时逸双眸亮晶晶地望着顾琛:「我当初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你还真带我来?琛哥你太好了!」 顾琛被时逸夸得心花怒放,差点就要将计划全盘托出。 不行,惊喜总得保留一点神秘感。 所以他只能装作无意与时逸闲聊,顺便将中心主题引出来。 「小逸你知道吗?其实锦城天文台的台长和叔叔阿姨认识,还是老熟人。」 时逸表示习以为常,毕竟以时家在锦城的地位,无论认识谁都不足为奇。 「所以今天为了保证观感,我提前打过招唿,只有我们两个人。」 抵达天文台楼下时,顾琛从车上摸出不知从哪里翻到的眼罩给时逸戴上。 「这么神秘?你不会是想向我求婚吧顾琛?这么突然?!」 所以说有时顾琛真的会对时逸的敏锐感到无措,同为刑警的两人对细节的感知果然不同凡响。 何况是在风菱摸爬滚打多年的时逸。 在那种地方,对每句话都过度解读,可是卧底的基本操作之一。 不然很难判断出对方会在何时兴起,一刀砍在自己的脖子上。 「给我留点台词可以吗?」 「……好的。」 被迫不扫兴的时逸就这样被顾琛拉着上了天文台。 推开门的前一刻,早已料到即将面对什么的时逸这才顺从地摘下眼罩。 意料之外的简单布置。 顾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和我一样喜欢一切从简,所以就没有做太多的布置。不过……」 顾琛把时逸推进门后,时逸才察觉到,在这狭小的观景台之中居然藏着点点流萤。 准确来说,是在玻璃外。 「海拔这么高你竟然还把人家萤火虫放上来,小心我判你伤害野生动物罪……不过萤火虫似乎不算?」 顾琛:……小逸同学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但本着自己的老婆自己宠的原则,顾琛不敢说一句不是。 在时逸还未反应过来的一剎,顾琛从角落黑暗处将戒指拿出,紧紧套在时逸的无名指上。 时逸低头端详手中的戒指,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微愣。 于他而言,顾琛曾是兄长,是亲人。 在阔别十年以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早已生根发芽,迎来另一层蜕变。 「时逸,你愿意与我结为伴侣,并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接受何种磨难都与我共同面对,永不分离吗?」 流萤点点顺着记忆的河流一闪而过,划过初遇时锦城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划过两人的无数次相遇与别离,终于化作流星闪烁。 自此虚浮在空中的心有了着落。 至今回想起两人的相遇,仍觉是奇蹟。 似是造物主在把他们创造出来时就早已註定,无论经歷多少离别,无论有多少阴差阳错,两人终会走到一起。 那就对着流星许个愿吧。 「我愿意。」 第五十八章 落定 本来出于保护时逸的念头,顾琛并没有强求他向外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是时逸直接光明正大的戴着戒指上班去了。 「怕妨碍工作?不会的!反正我平时基本不离开刑侦支队,小夏他们不早就看出来了。而且我今天戴上是有目的的,还记得今天要去见谁吗?」 「雁」,顾琛伸手摸了摸时逸的脑袋:「坏心思倒是藏了不少。」 既然时逸有意公开,顾琛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从床头拿起戒指戴上。 尽管主犯还未判刑,但时逸在此次行动中立了大功。本来在经过考察之后,他有机会晋升到很高的职位,但被他婉拒了,理由是想留在刑侦支队协助办案,不想光坐办公室。 于是上级在深思熟虑后选择将他调为淮城刑侦支队的支队长。 不出意外,又被他一口回绝了。 「那你准备去哪?」季北扬有些无奈,尽管他也希望时逸留在锦城,但放着好好的晋升机会不去,以后恐怕很难再往上爬。 「留在这。」 「你想留锦城这边的刑侦支队?可……」 时逸仿佛料到了季北扬接下来想说什么,以一种无所谓的口吻打断季北扬道:「我不至于和顾琛抢他的支队长,要管的事太多,我嫌麻烦。况且我真没什么升职的愿望,大概是摸爬滚打太多年,反而更想回归平淡生活吧。」 「好吧,回头领导来追责的时候记得把这个理由用出去,不然别人该以为我压榨手下了。」 「放心,会解释清楚的。」 * 雁在看到时逸和顾琛手上的戒指时并未显得太过惊讶,毕竟山鹰剥夺了他的情感,而他对顾琛的所有感情也都是演出来的,自是不会在意这些。 其实除了山鹰不愿配合调查是个很大的问题以外,如何处理夜鹭和雁也相当令人苦恼。他们相较于没有身份的蓝鹤来说性质更加特殊。说他们不是人,却拥有人类的一切基本特徵;但要说他们是人也显得奇怪,毕竟他们是通过非法实验制造出的复制体。 第108页 给他们安排身份回归社会生活,一是时逸和纪栩不会同意,二是现在除时逸做的实验笔记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人不具备危害社会的能力。但时逸的调查报告早被那场大火吞没,燃烧殆尽。 若是交给研究院所作为实验体研究,又有违反人道主义之嫌。以他们的智商去当个实验员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免会受到异样眼光。 最重要的是,两人之中还有一名「未成年」。 「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无所谓,去哪都行。」 不得不说,雁有时和时逸还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比如这随遇而安的态度。 「国内最近似乎在筹建学校,准备将被风菱打乱人生步调的适龄学生放到学校去学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将为你安排一个新身份入读。反正风菱的人其实大多也互不相识,你进去不会被歧视的。」 「好的。那夜鹭呢?」 「他的话……或许会在你们学校当个宿管,或者去考个教资当你老师」,时逸俏皮眨眨眼:「你们会有再见的机会的。」 交代完事项,两人准备奔赴下一站前,时逸忽然被背后的雁叫住。 「时逸,你恨我吗?」 其实说来雁不过是被山鹰操控人生的可怜人而已,但时逸在面对和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他时,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膈应。 不出意外,他们往后的人生将再无交集。 可雁毕竟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替代品」的阴影之中,他该有自己的人生。 「不恨。」 语毕,时逸合上门。 「你不介意吗?」顾琛挑了挑眉。 「说不上。我对他绝对没有好感,但也说不上有多讨厌他。毕竟责任不在他,他也只是个被山鹰操控的普通人罢了。」 「行,那不说这个了。山鹰手底下那几个这几天在量刑,雪鸮由于协助办案会适量减刑,判个几年应该就出来了。至于灰隼和斑鸠被安排偷渡时在海关被扣下,而且罪名不少,估计无期起步,死刑封顶吧。」 「他们早该受到惩罚了,可惜亡故的灵魂看不到。」 「看得到的。还记得昨晚所见的星空吗?传说人在死后会化作空中的星光点点。几个月前被救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奇蹟,说不定在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帮我们逃脱,可能是牺牲的同志,抑或是去世的亲人。而如今我们捣毁风菱,所得到的一切结果,正是为了告慰亡魂。」 「所以不必感到遗憾,他们一直在。」 * 窗外人群熙熙攘攘路过,山鹰透过铁窗望向外面,在陷入回忆的前一秒被突兀一声打断。 「20301,有人找。」 听到代码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自嘲地笑了笑,奋斗了大半辈子,最后竟落得连自己都只能被代码称唿的悲惨境地。 起身戴上手脚拷,山鹰跟随狱警进入探视室。 「老实点。」 山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按照指示坐下。 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 片刻后,时逸和顾琛进门坐到对面。 「你们还有什么可问的吗?我几乎都全盘托出了,而且找不到任何辩护律师,败诉是必然的。也正常,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辩护,多伤名声。恶人自有恶人报,我认命。」 时逸也没多言语,仍保持着他对上山鹰一贯的冰冷表情,从电脑包中拿出电脑,插上u盘,将曾经收集到的顾琛父母被害案的所有证据展现在山鹰面前。 「兇手、作案工具、日期时间已知。但兇手应该在多年前作完案后就被你处理掉了,所以现在唯独缺少的是作案动机。」 时逸平静对上山鹰的视线:「应该不只是生意上的纠纷那么简单。既然你已经没留什么念想,不如在死之前和我们解释一下,好让顾父顾母走得安心点,还他们个清白。」 「我曾说过,起初我的目标是顾琛。一来顾文德和孟岚的确对我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我不得不除掉他们以绝后患;其次他们把顾琛护得太好,我无从下手。所以就派人看准时机动了手。」 久久无言。 「就这么简单?」 顾琛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无法想像居然有人可以仅凭这么简单的理由随意剥夺人的性命。 时逸安抚似的摸了摸顾琛的手背。 山鹰的秉性他自是再了解不过的,换做别人他大概就随他去了,但他触了顾琛的雷区。 「既然就这么简单,那不如让你也死得随意一些?小吴!」 门口看守的狱警忽然被点名,浑身一颤,赶忙跑到时逸身边询问有何吩咐。 「对20301执行死刑的时候,挑个实习生来,胆子越小,中靶率越低越好。多打几枪,别让他死的太容易。」 实际上绝无让非专业人士执行重刑犯死刑的可能,但小吴看着时逸义正辞严的脸,居然难得产生怀疑自己背的几条规章制度的正确性,无意识点了点头。 「听到了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只不过因为我心善,下不了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山鹰:…… 无力反驳,也没机会反驳了。 * 三天后,山鹰、灰隼等人死刑执行,其余几百人被判三年至无期不等。 第109页 至此国内最大的非法组织被整体剿灭,一切尘埃落定,恢復安稳。 「还真有点恍惚」,时逸趴在顾琛身上翻看厚厚一本结案报告,轻声道:「我本来以为还得在那个地方呆个十几年才能结束,毕竟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在单打独斗。感谢你的出现,也感谢榆哥当初拦下了我,让我们有机会再相遇。」 顾琛低头轻吻时逸的发旋。 「最应该感谢的是撑下来的你自己。时至今日我仍然很难想像,如果在见到你前先接到你的死讯,我该是何种心情。」 「不说伤心话」,时逸合上结案报告,一个翻身骑到顾琛身上,略带害羞地掐了把顾琛的脸,俯下身凑在他耳边道:「都结束了,我们也名正言顺地走到一起了,今天……」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顾琛!我早在几个月前就说过了,你不行我来!你上辈子是修过无情道吗这么清心寡欲?我……」 时逸剩下的话被顾琛用一个吻堵了回去。 【……】 等到时逸再度从顾琛的怀里醒来时,望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极其不确定地推了推身旁的顾琛。 「怎么还是晚上?」 没等顾琛回答,时逸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腰酸背痛的感觉,一个没坐稳又倒了下去。 而后他听到了顾琛在一旁轻笑。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称唿,时逸简直想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始作俑者居然还在一旁大言不惭的笑话他,时逸实在有些气恼。 「禽兽……你昨天搞到什么时候?」 「也没很久吧。只不过为了反驳你的偏见,证明我不是不行」,顾琛探身与时逸额头相抵,「只是搞到了今天早上四五点而已。」 「今天早上?!!顾琛,终究是我错付了,平时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居然是个衣冠禽兽!我要告状!!!」 「向谁告状都没用的,毕竟我们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所以我想做什么都是合理合法的。」 时逸:…… 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日子该会有多难熬。 罢了,已经栽进来了,就算是羊入虎口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何况你情我愿。 时逸闭上眼,主动凑到顾琛脸上落下一吻。 「我永远爱你。」 * 彼时一公里之外的夏鑫还在疑惑为何平时按时上下班的顾琛今天居然破天荒的请假了,连带着时逸也一起没来。 苏玥意味深长地望了夏鑫一眼,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小夏同学,你果然还是小朋友。」 夏鑫:…… 有被骂到。 完结章 愿未来被光明笼罩 又是几周匆匆过去。 此次任务难度有目共睹,因此尽管时逸再三推脱,还是被授予了一等功,被任命为锦城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 「活着的一等功可不多见!小时你太厉害了,以后就是咱们支队的国宝级人物了。放心,要是咱顾队对你不好,你尽管向我们告状,我和小玥小瑶姐绝对都站在你身后替你撑腰!」 「好啊,谢谢你们。」 「在说什么呢?」顾琛从茶水间探出半个头看向这边的动静:「小夏你怎么笑这么开心,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保证没有!不信你问小时!」 「小逸,他当真没说我坏话?」 「没有」,时逸仔细斟酌了片刻,又想到顾琛几日前的行径,最终还是在为自己寻找靠背与被虐到夜不能寐之中选择了前者。 * 正逢周末,结案的时逸和顾琛终于有时间完成曾向时家父母许下的承诺,回家看望他们。 由于提前打过招唿,并且早在几个月之前时家父母就得知时逸恢復记忆的消息,两人并未感到惊讶,反而十分期待他们的到来。 「你别急着自爆,我想先抛砖引玉,试探一下爸妈的态度」,时逸将戒指摘下放进口袋,「要不然你也先摘下来?」 「你放心」,顾琛轻轻抱了下时逸,将戒指戴回他的手上,「你能回到他们身边对他们来说已是最大的慰藉,比起世人的看法,他们更希望你幸福。所以我认为他们不会为难我们。」 「但愿吧。」 「小逸小琛回来啦!快洗个手坐下来吃饭」,出门迎接的时母一眼便注意到了两人手上的戒指,眸光微动,随即眼角弯了弯:「别愣着了,快进来,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儿子。」 有了这句话,时逸和顾琛无论如何也是要进门的。 彼时时父正在厨房里盛饭,走到餐桌前看到正襟危坐的两人时不由得笑了笑:「你们不用等我,可以先开吃。」 时逸藏在餐桌下的手紧紧攥住顾琛的衣角,在百般犹豫之下艰难出声:「爸,我们等你,我和顾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和妈通知。」 时父的脑海中不由地闪过无数种可能:地球要毁灭了?锦城有外星人入侵?还是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风菱? 连围裙都还未脱下,时父赶忙跑到餐桌前坐到时母身侧,极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道:「什么事?」 「爸,妈」,时逸戴着戒指的手与顾琛紧紧交握,伸到桌面上,「我和顾琛在一起了。」 第110页 「还好不是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风菱……你说什么???你和谁???」 「和顾琛。我们已经在一起半年多了,以后大概也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时母看着时逸脸上掩藏不住的惊慌失措,忍不住笑了一声,轻拍了下时父的手背,「别装作一副苦大仇深的样了,孩子能回到我们身边已是万幸。妈先说哈,妈同意,别管你爹,你们两个幸福就好。」 「顾琛,和我过来一趟。」 时父放下碗,脸色阴沉地将顾琛叫住。而时逸还没来得及劝阻就被时父一句「待会还得找你」怼了回去。 两人进屋后,时母看到时逸满脸担忧的样子,很自觉地没有再去问两人是否决定好相守终生,她早已看出时逸的样子不像是说着玩玩。都是成年人,对感情应该留有自己的分寸与余地,妄加干涉反而会适得其反。 「没事的小逸。按我的日常经验来看,你爸每次发怒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其实他在心里已经认可了你们两个的事情,不然顾琛应该会被轰出家门」,时母上前抱了抱时逸,「我相信你们是认真的,也明白你们一路走来有诸多不易,但你们未来可能面对的不公和歧视将会有很多,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你们的选择。」 「妈,我明白。但既然已经做出选择,我就不会放手。相信顾琛与我的想法相同。」 「那就好。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妈祝你们幸福。」 房门在不久后被打开。当时父从房间内走出时,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时逸,你过来……算了顾琛也一起过来吧。」 时父关上门,坐在时逸和顾琛两人对面,本想维持严父的形象,却在看到时逸一紧张就不由自主与顾琛十指相扣的手时顿了顿,嘆了口气。 「你们能这样下去一辈子吗?顾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和时逸他妈也是将你视若己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能接受你们俩搞到一块去。」 「爸,妈已经同意了!」时逸忍不住插嘴。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时父脱口而出,却在一瞬顿觉离开十年的时逸早已长大成人,忽然愣住。 片刻之后,时父的语气缓和下来。 「这十年以来我和时逸他妈一直挂念着他,想来小琛你更是。你为寻找小逸所付出的努力我们一直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们走到一起一定相当不容易,也并非想拆散你们,但你们未来将面对的不确定性太多,你们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吗?」 「我们嘴里说出的话再重,也都是因为我们爱你,真心希望你们俩好,但外人未必会这样。总有人会出于恶意诽谤你们,你们总要面对世俗眼光和流言蜚语。即使我们想护你们一辈子也力不从心,未来的路总是要靠你们自己走下去的。」 「我知道,也早已做好准备」,顾琛弯腰向时父鞠了个躬,「叔叔,我们不是单纯玩玩而已,我和时逸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时逸赶忙道:「我也是!」 「那就好,其实将时逸交给你我们也放心,毕竟你们相互知根知底。祝你们幸福。」 「还有,小琛你怎么还没改口?」 「爸,妈,谢谢你们。」 「快去吃饭吧,菜快凉了。」 今晚是个团圆之夜,就连窗外皎洁的月光也不忍打了个圈,圆润明晃地挂在空中。 客厅暖黄灯光下,久久未动的全家福终于被崭新照片替下。 合影中的四人眼带温柔笑意,一同注视着镜头。 为这来之不易的相聚。 * 几个月的适应期匆匆过去,时逸总算是接受了「小打小闹不出警,大刀阔斧遇不上」的清闲生活。 「你觉得这轻松?」一大早抱着厚厚一叠材料匆忙闯进办公室的夏鑫目瞪口呆,「小时你每天看的资料,处理的案件不比我们少吧!到底是如何维持这么好的精力的?」 时逸不敢和夏鑫说是因为最近他借着案子多为由,拒绝了多次顾琛的邀请,总算是把精力养回来了些。 俗话说「没有累不死的牛,只有耕不完的地」,但时逸几遭下来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有时真的很想问问到底是谁说的这话,哪来的科学依据? 这种话和夏鑫说也没用,他听不懂的。 「可能是天赋吧」,时逸抬头望天,状似无意地脱口而出:「说不定像我这种人天生就适合破案。」 「真羡慕你。像我在破案上就没什么天赋,唯一的特长还被你们说成『乌鸦嘴』。你们知不知道预知梦的意义有多大?包能辅助你们的!而且我家还不止我一个能做预知梦……如果说小时你的卧底才能是天赋的话,那我们家做预知梦的能力大概也是!」 时逸还在仔细阅读手中的卷宗,并没有认真聆听夏鑫的话。 夏鑫自讨没趣,将资料放下后独自离开。 当然时逸也没那么热衷于工作,此刻的勤奋是为了过几天休假和顾琛出门旅行,完成早已约定好的蜜月,顺带再去看看沈榆。 项鍊早在住院期间就由顾琛还到时逸手中,被他继续戴在身上。本来有想过还给季北扬,后来得知他手上也有一条。本着分头完成沈榆夙愿的原则,以及想让他看看自己与顾琛未来生活的念头,时逸最终没有将项鍊还回去。 第111页 「季局抽不开身,让我们把学长的奖章带过去。正好我们也该见见他,向他汇报一下案件结果。」 「今天就去?」 「对,现在就走。车已经准备好了,卷宗放一放回来再看,反正不是什么急案。」 继七夕之后第二次回到淮城,已经没了什么物是人非之感,只不过在去往墓地途中避免不了经过风菱所在地。 地面早已崭新如初,地下被完全清空后用水泥封上。本有人建议可以利用此地建造一个反黑博物馆以示警戒,被淮城市政府以影响市容市貌为由回绝。 时逸一脚踏在被填平的地面上,深深向下望了一眼,随后返回车上。 「走吧,没什么可回忆的。」 顾琛踩下油门,直奔墓园。 出乎意料的是,在沈榆的墓碑前竟放着一束还未完全枯萎的玫瑰。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榆哥,我们俩回来看你啦」,时逸先行牵起顾琛的手,将戒指举到墓碑上的照片前,「我和顾琛在一起了。感谢你曾经给我机会让我们得以再次相见,我们过的很好。」 「另外风菱被完全捣毁,山鹰他们几个被判死刑,我最近也在根据他当时的口供还原你当年被害的真相,准备试着替你翻案,将真相昭告天下。」 「另外,前段时间评奖的时候,在我和季北扬的据理力争之下,你的一等功也批下来了。」 「至此所有曾伤害过你的人全部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也平安归来,你最器重的学弟也升了职,也算是告慰了你在天之灵。」 时逸在墓碑旁坐下,将头轻靠在墓碑上。 「看在季北扬对你那么念念不忘的份上,在我的多番考察之下,我选择原谅。如果有来生,我祝你们仍能相爱,共同走完一生。」 「走啦!接下来我和顾琛的计划是走遍全国,吃遍各地美食!放心,你的叮嘱我还记得,会带上项鍊的。」 时逸起身,向顾琛伸出手,被用力拉住。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墓园离开。 自此英魂归故里,沉冤得昭雪。 愿未来的每一刻都能突破重重迷雾,被光明所笼罩。 【正文完】 if——十载与君共相守 惟愿生世不分离 季北扬像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正准备伸手到床头柜拿手机查看消息时,忽然在身旁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现在的小偷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连他的床都敢爬! 他欲起身观察情况,却忽然被身旁的人拉住袖子。 「再睡会吧,今天周末。」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季北扬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后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居然会痛? 沈榆半张脸缩在被窝里观察季北扬的反应,在发现他的奇怪行径时也有些疑惑,不禁出声:「北扬,怎么了?」 失散已久的称唿。 季北扬随意抹了把脸,躺下身将沈榆紧紧搂住。 「做了个噩梦。」 「说说?」沈榆难得来了兴致,撑起身侧卧在季北扬身旁:「早上起来看你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看到我很奇怪?还是准备睡了我翻脸不认帐?」 是他怀念已久的,记忆里早已褪色的沈榆的模样。 「我梦到……我们分开了很多年。」 不是很多年,是大半辈子。 沈榆一怔,旋即露出笑意:「梦都是反的,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 季北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今天是几号?」 「20x(x-10)年10月13号。」 沈榆饶有兴致地来了一句:「你不会以为你是穿越回来的吧?小说看多了季队长~」 「你没去执行卧底任务?」 这话倒是把沈榆问懵了。 「什么卧底任务?我没听说过。我们淮城有这么大量级的刑事案件需要出动卧底?况且我也没怎么受过训练,怎么轮得到我?」 「风菱,山鹰,你没听说过?」 沈榆觉得今天的季北扬简直莫名其妙,从口中蹦出了无数闻所未闻的关键词,但念在这是自家男朋友,他还是好声好气回答道:「没有。」 然后沈榆便看见季北扬犹如泄气的皮球般向下滑了滑,压抑着声音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原来不是穿越。 是重生。 十年前,一切命运扭曲交错的原点,在没有风菱的世界里,又将怎样发展? * 「琛哥!琛哥?」 顾琛睁开双眼,一张大脸就这样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姜禾?!! 揉了揉眼睛亦欲起身,忽觉有些腰酸背痛,环顾四周,这是……高中宿舍? 顾琛有些不可思议,伸手掐了把脸,会痛? 「现在是哪年?」 「20x(x-10)啊琛哥!你睡煳涂了吧,早上第一节是老班的课,我可不想被她逮着迟到!我先走了!」 姜禾脚底抹油般飞快冲出门去。 塑料兄弟情。 顾琛大致根据目前的情况分为两种可能,当然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极其不符合常理。 于是他跑到隔壁宿舍拉住一个还没回班的同学,让他帮忙为自己请假,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第112页 去找时逸。 * 彼时已然坐在教室里的时逸更是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坐在高中教室里? 得亏和顾琛在一起后拉着他看了不少穿越片,时逸对此接受良好(在听说今天有随堂小测之前),甚至还有些好奇未来的走向。 反正是梦。 下一刻,顾琛的身影忽然从窗外飘过。 「叫你们班的时逸同学出来一下。」 被叫住的男生回过头沖时逸招了招手,恰巧在这时时逸也望见了窗外的顾琛。 四目相对。 或许是多年形成的默契,时逸和顾琛一眼就能从对方脸上读出——他也是穿越回来的。 时逸勐地拉开椅子,向窗外的顾琛飞奔过去。 恍惚间回到高中时代是不可思议的,而两个人居然能一起穿回来更是一种奇蹟。 时逸抬起手腕看向手錶——10.13,恰巧是那年他失踪的日子。现在是上午第一节课前,距离他被绑还有几个小时。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周遭的人和事都没发生任何变化,而在观察周围同学的表现后,也能很明显地判断出,大概率只有他和顾琛是穿越回来的。 鑑于季北扬和沈榆的身份,目前作为高中生的时逸和顾琛很难以正常方式接触到他们俩,不出意料只能等他们两个有心来寻找顾时二人了。 多少活了二十大几的年岁,光靠着季北扬来解决问题是不现实的,况且经过训练的两人早已今非昔比,对抗区区一个风菱简直……说不上小菜一碟,但相比前世的毫无头绪,从零开始来说总是好得多。 当顾琛向时逸提出「报警并请假到校门口蹲点」时,久未作祟的恐惧又莫名泛了上来,但这回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明白他的身后是万千人,是积年累月的蛰伏。 还有他的一生所爱。 既然如此,无可畏惧,不如迎难直上。 「不过……这样真的不会算我们报假警吗?」 「怕什么」,顾琛抬手欲摸时逸的头,又觉得对于此时他们的关系来说或许亲密,于是手微微下移些许,拍了拍时逸的肩,「按传统推理来看,季局大概率会和我们一起回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先推到他身上。」 几百公里外的季北扬勐地打了个喷嚏。 他莫名觉得,顾琛和时逸这俩不省心的崽子估计也穿回来了。 他自然是惦记着他俩的,但一觉醒来回到十年前,需要他操心的事可不止一点两点。 比如——沈榆的病。 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消息,风菱从未存在,山鹰不知所踪,世界线被完全打乱。有些事情在变,但永远没人能确认是否在这条与众不同的时间线上,一切都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凡事有利皆有弊,自打沈榆被害之后,季北扬就已认清命运的馈赠在某些时候,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 生离与死别,说不上哪个更痛苦。上辈子的四人算是把两种辛酸都体会过了一遍。 如果结局有机会被改变,他愿意赌上一切去尝试。 这次他们都要好好活着。 * 「倒也不必……」 时逸走在前头,顾琛紧随其后,偶尔看着他那偷偷摸摸的样就有些想笑。 「其实我不完全是在找风菱的人。」 在原本的时间线里,风菱被捣毁后的一年不到,纪栩在挣扎之下还是主动找了时逸,并向他告知尾随多年的「罪证」。 如他所料,时逸其实早已忘却当年帮助过纪栩这件事,毕竟以当初他的性子,帮助过的人不计其数,纪栩只是其中之一,甚至是极不起眼的一份子。 爱恨随风飘去,与顾琛长时相处后恢復点本性的时逸也不愿计较。倘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肯放过,那他不得让陈钰挫骨扬灰? 何况纪栩其人在他眼里,功大于过。 顾琛挑了挑眉,状似无意间问道:「那是在找纪栩?」 一个大写的「危」字。 醋罈子该翻了。 时逸赶忙试图找补,「没呢琛哥。我只是觉得纪栩除了喜欢过我以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甚至为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我知道你对他有偏见,或许我亦然,但我们都清楚,他只是爱错了人。」 顾琛并未对时逸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其实他也在找人。 出乎意料的是,陈钰在路过两人时竟未作出任何反应。并非有意识地匆匆一瞥,而是眼神完全略过两人,就像是周遭的路人一般,对此刻出现在校门周围的两人恍若未见。 后来据时逸分析,大概是这条世界线上的他阴差阳错般与陈钰没了交集。 那么后来的所有事也应当不会发生。 过了正午时分,纪栩没有出现在街对面遥遥相望,让他们分别十年的车也没有出现。 意识到这点后,时逸竟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随之而来的是虚浮的不真实感。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与顾琛未曾分离的情景,可真到实现的时候忽然有些畏惧起来。 想要改变既定的世界规则简直太难,山鹰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案例,时逸比任何人都更能明白这只是一场瑰丽梦境罢了。 可顾琛却执着握住了他的手。 同甘共苦好些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明白彼此之间的羁绊,所以顾琛明白时逸此刻的畏惧。 第113页 自然也愿意与他共同面对所有的不确定性。 顾琛故作轻松地将蹲在地上接连嘆息的时逸一把捞了起来,听见他压抑的哭泣声,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前轻轻拍了拍。 「没事了,没事了,我一直在。」 就算这只是梦,他们也能藉此增进感情,并復原那错过的十年。 * 「你说季队啊,他休假了。沈哥?沈哥也休假了。」 抵达淮城分局后没看到季北扬和沈榆的踪迹其实出于意料之外,但这恰好也坐实了顾琛的猜测。 季北扬一旦同他和时逸一般是穿越回来的,所做的第一件事定然是带着沈榆去医院检查。上辈子的他最不缺的便是地位与敬仰,唯独缺少了爱人的机会。 在这点上顾琛简直不能更理解季北扬。 「走吧」,顾琛沖时逸摆了摆手,回身望了一眼这座上辈子让两人留下无尽夹杂着痛苦与甜蜜回忆的城市,「季北扬会主动联繫我们的。」 停顿半晌,他又道—— 「带着学长联繫我们。」 另一边,被季北扬无端带到锦城最好医院门口的沈榆瞠目结舌,小声凑在季北扬身旁问了句:「带我来这干嘛?」 「你有半年没做过体检了吧。」 季北扬仍未选择正面回答沈榆的问题,从今早起一直如此。饶是平日里对季北扬加了八百层滤镜的沈榆此时也多少瞧出了点不对劲。有时越是异常,越容易让人往奇幻的方向去想。 但沈榆毕竟无法处于上帝视角,他无从得知季北扬曾在未来十年中遭遇的一切。 「良性肿瘤早期,病灶较小。做个小手术,再调理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刚好最近院里手术排期比较空,有时间的话这几天就可以做手术了,如果没空的话也尽量别拖,虽然现在看来这肿瘤是良性的,但不排除后期发展成恶性的可能性。最近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偶尔头晕想吐,有的时候工作期间会感到力不从心。」 「那还是尽早动手术吧。联繫一下家属,让他们过来签个字。」 「可……」 沈榆有些沉默。 一来是他不太想让家里人为他担心,二是自打几年前他鼓起勇气拉上季北扬到他家出柜时,早早就和家里人闹得很僵。 季北扬用力拉住沈榆的手。 「医生,他家人都在外地,能不能由我先代替他的家属替他签个字?」 「可以。」 世界线变动居然能一定程度上改变原有社会秩序,属实让季北扬有些惊讶,但再怎么样,这都不比沈榆的身体更重要。 几日后,季北扬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望向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把手心的汗,走出门外给顾琛打了个电话。 是周天,理论上顾琛会接电话。 「来了!」顾琛握着手机沖时逸喊道。 季北扬并未在电话里交代过多信息,只是简单询问了下两人的现状并交代了沈榆的情况。 「好好学习吧。有机会的话,过几年锦城分局见。」 「以现在的时间线来看,你们应该和沈榆没什么交集,所以不急着来见他。」 会有机会的。 * 【三年后】 「这梦比我想像中的要长得多。」 时逸懒洋洋地半倚在顾琛怀中,透过天窗望着外边的蓝天白云自顾自道。 一年前,在两家人的共同注视下,两人共同完成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出柜——和上辈子一样,双方父母接受良好。 顾琛在这几年内也陆陆续续一直与季北扬保持联繫,在得知沈榆在术后恢復良好并平安度过这微妙三年后,两人俱是放下心来。 沈榆病好之后,季北扬也放下上辈子对晋升的种种追求,留出足够的时间陪伴沈榆,还背着他出了个柜。 后来得知一切的沈榆,在警校结识时逸顾琛后,受他们的影响,也逐步学着不再患得患失,学着向季北扬暴露自己的软肋。 学会爱人的前提是懂得如何被爱。 淮城海边某间房的窗边,粉玫瑰随海风轻轻摇曳。 苦尽甘来,前世未了的心愿终被爱意所染。 此生相守至白头。 *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是纪栩带着天资一路飞升成为知名育种专家,是蓝鹤在蓝色生死恋的海洋中挣扎多年终成医生,是陈钰找到自己所热爱的行业并将之坚持发展下去……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将拥有完美的结局。 「那我们呢?」 顾琛伸手将时逸拽入怀中,时逸正抱着吉他一脸单纯地看着他。 跨越十年隔阂相遇的两人,此刻眼中只有彼此。 「十六岁那年,你还欠着我首歌。」 时逸一时很难辨别出顾琛口中的「十六岁」究竟是哪条时间线上的十六岁。 但既然顾琛想听,对这几年来一直坚持练习吉他的时逸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时逸往顾琛的怀里缩了缩,摆好手势,身体微微后仰,使了个坏,唇角轻蹭顾琛脸颊。 「那你听好啦~过期不候。」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 马 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